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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巢》


第一章 魁首

“此次赛事，书画类的魁首是《栗山听涛图》！”浑身书卷气息的妇人迎着众多期待热切的目光，说出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结果，随着她的话，两个稳重的妇人小心地将被诸位评判评为第一的画作小心翼翼的挂了起来，以供众人观瞻。
“琪妹妹，恭喜！”一身大红洒金满地花褙子的明艳少女满脸欢喜的对身侧一身淡青色竹纹褙子的少女道：“妹妹今日的这副画大气磅礴，和寻常女子的画大不一样，任谁看的都得叫好，我就知道，这一项的魁首当属妹妹。”
“姐姐莫这般说！”女子姓吴名思琪，是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而明艳少女赵明霞则是她为数不多的交往多年的朋友，她微微一笑，道：“我的画技也就那样，也就是经常随老夫人出门，山川风光见得多画的多，下笔的时候多了几分熟稔，这才侥幸胜出。”
“姐姐太谦虚了！”赵明霞另一侧，穿一身粉底绣青梅褙子的少女盈盈一笑，她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孙女李清如，比两人年幼些，她浅笑着，道：“虽说姐姐占了见识广的优势，但若非姐姐悟性高，又肯下苦功夫勤练，又怎么可能有今日这幅佳作呢？从姐姐今日画的这幅《栗山听涛图》便可看出，姐姐画艺已然大成！”
“我也是这么觉得！”赵明霞点点头，道：“琪妹妹，你去年的那副锦鸡牡丹图得了魁首倒真的是有三分侥幸，但是今年的这个却确实是众望所归，此画一出，看那些在背地里说人是非的还嚼什么舌根子！”
“其实啊，我觉得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别人！”说这话的是吴思琪身侧的少女，一身素雅的鹅黄色褙子，她是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嫡长孙女王涵雅，她甜甜一笑，道：“吴姐姐早些年极少出来走动，名声徒起，自然容易成为他人关注的焦点，要是吴姐姐像我们一样，懂事后就经常在一起戏耍，和大家都熟悉，哪有这般困扰？”
吴思琪眼神微闪，不等她开口，赵明霞就轻哼一声，道：“夺魁凭借的是真才实学，可不是什么所谓的好人缘！”
“郡主说的是！”王涵雅笑着应了一声，赵明霞不仅是礼郡王唯一的女儿，有自己的封号，身份贵重，还有和她诗文一样出名的、不好相处的脾性，她这么说了，王涵雅就算心里非常的不以为然也只能顺着她的话音表示赞同，更何况王涵雅对赵明霞的话也是赞同的——去年新评选的京城四大才女，吴思琪以书画夺冠，而她的琴艺，赵明霞的诗文，李清如的棋艺也均为第一，这也是她们被安排坐在一起的缘故。
正说话间，一个略带了几分柔弱的少女在丫鬟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向赵明霞见礼之后，看向吴思琪，道：“吴家姐姐，恭喜你了！”
“谢谢沈家妹妹！”吴思琪起身，和她一样，比她年幼一岁的沈徽卿也擅长书画，和吴思琪不一样的是，沈徽卿十岁出头便已经有了些名声，在吴思琪名声鹊起之前，沈徽卿被很多人认定会成为新的京城四大才女之一，。可惜的是就在去年的才艺比拼之中，她的《满堂福贵》在评判之中败给了吴思琪的《锦鸡牡丹图》，她也无缘与京城四大才女的称号。而就在刚刚，她沥血之作《寒江垂钓图》再次败北！
看着沈徽卿眼底满满的失意以及藏在失意之下的嫉恨，吴思琪微微一笑，道：“沈家妹妹今年的《寒江垂钓图》无论是技法还是意境都是极好的，与之相比，我去年的那副画就真的是差得太远了，说起来今日侥幸得胜，还是占了年岁的便宜。我若和沈家妹妹一般年纪，必然被沈家妹妹给比下去。”
众人都知道吴思琪说这话不过是安慰沈徽卿，让她脸上好看些，沈徽卿芳龄十五，确实是比吴思琪小了一岁，但若是一般的水准，相差一岁或许是造成差距的原因，可能在京城那么多的闺秀之中脱颖而出，角逐魁首，就不是长个一岁两岁就能占优势的，还得看天分和平日里下的苦功夫。沈徽卿去年败北，而后悬梁刺股，发奋用功的事情也在小范围内传播，甚至还有沈徽卿进步极大，今年的比拼必然折桂的传言，但结果仍是吴思琪胜出，这只能说不管是天分还是花的精力下的苦功，沈徽卿都不及吴思琪。
沈徽卿觉得脸上稍微好过了些，王涵雅顺势笑道道：“卿妹妹，吴姐姐这话说的也是，不管怎么说，年长些终究还是能占些优势的……”
赵明霞脸色微沉，她和吴思琪一般年纪，而王涵雅和李清如却都小了一岁，相同的话从吴思琪嘴里说出来是谦虚，是安慰她人，但从王涵雅嘴里说出来却带了些暗讽，她冷笑一声，道：“我和琪妹妹确实是年长了些，好在我们两个的婚期都已定下，明年不会再和人争这个名头了，希望没了我们这些个年长的拦路，沈家妹妹能得偿所愿！”
赵明霞的话让王涵雅脸色一僵，沈徽卿更有种脸皮都被人给扯下来的感觉，她眼圈都红了，若不是知道场合不同，说不得眼泪就要落下来。
“郡主，我不是……”王涵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知道心眼素来不大的赵明霞说不得就会因为这个恼了自己，心中有些懊恼，嘴上也连忙解释。
但是赵明霞从来就不是能听得进去解释的人，冷哼一声，打断王涵雅，而后将视线移向场中，摆明了不想再和王涵雅多说半句话的样子，王涵雅心中生恼却也不敢再说话，免得再被赵明霞一顿好说。
王涵雅怕被赵明霞针对，不再开口，李清如和沈徽卿原本就有些旧怨，唯一能劝赵明霞几句的吴思琪也因为赵明霞是为自己出头而保持了沉默，沈徽卿就这么被晾在了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苍白起来，她原本就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如今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你还楞在这里作甚？”赵明霞白了她一眼，沈徽卿得了这么一句话又是难过又是伤心，但心里却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向几人施了一礼，赶紧离开了。
“何苦呢！”李清如摇摇头。
“人笨而已！”赵明霞冷冷的道，轻轻的瞟了一眼脸色有些不是很自然的王涵雅，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没自知之明，自以为是的蠢货！”
王雅涵心里恨极，却只能装作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没听到，但手指却深深抠进手心，那疼痛让她得以保持清醒理智……


第二章 安慰

“你也别伤心了！”上了沈家的马车，看着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人听去了再成为他人笑料的沈徽卿，王涵雅轻叹一声，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雅姐姐，我难过！”沈徽卿接过帕子，擦了一把，悲悲切切的道：“姐姐，你不知道，我真恨不得死了算了，免得活着丢人现眼，让人笑话！”
“这是什么胡话！”王涵雅轻叱一声，道：“不过是输了一场，值得你寻死觅活的吗？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雅姐姐，这么大的事情我能想得开吗？”沈徽卿气苦，她说得倒是轻巧，但是输了一场的小事吗？她七八岁时便小有才名，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小才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她呢！
大魏朝文风盛行，这才有了每年一度的才艺比拼，琴棋书画诗酒花，但有一样擅长的，都能一展才华。才艺比拼对女子的身份并无太大限制，十三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未婚女子均可参加，其中择优胜者四人，授予才女的称号。京城之中，但凡有些才情和本事，也有些身份地位的女子，都想在才艺比拼之中一展才华，就算不能成为最优秀，被授予才女称号的，博些名声也是不错的。
前年，上一届的“京城四大才女”陆续成亲嫁人，新的“四大才女”的赛事筹备之初，和善乐理的王涵雅一样，善书画的她是最被人看好，认为将跻身于新的四大才女的闺秀之一。哪知道，就在她自信满满，将才女之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时候，冒出一个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吴思琪，以一副《锦鸡牡丹图》夺得书画一项的冠军，让她与才女之名擦身而过。
沈徽卿原以为被名声不显，之前更没有听说半点才名的吴思琪压过一头会是她一生最大的耻辱，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她以后还有更难走的路要面对。
沈徽卿在书画上原本就有极高的天赋，家中也为她延请了名师指点，去年败北之后，其先生点评，说她输在技巧略显生嫩之上，这一年勤学苦练，她的进步非常大，但饶是这样，她和先生家人也不曾掉与轻心，为今日的比拼更是殚精竭思，将所有可能的命题都考虑并练习了很多遍。今日这一副《寒江垂钓图》虽是她当场所作，但在此之前，她却已经不知道画过多少遍了，每画一次都会让她的先生好生点评、指正、从头再画……
今日所作，算得上是她如今这个年纪的巅峰之作了，她完成的那一瞬间，真觉得胜券在握了，她敢肯定，别说是像她这样的闺阁女子，就算是才华出众的男儿也未必能画出这种水准的画来，可她偏偏对上的是吴思琪。
沈徽卿不得不承认，和大气磅礴的《栗山听涛图》相比，她的画就带了几分无病呻吟和做作的意味出来，两幅画孰高孰低孰优孰劣，别说那几位已然练就了火眼金睛的评委，就连懂点书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但她真的不甘心，就算知道凑上去说着言不由衷的恭喜，会让人笑话也还是去了。
“想得开也好，想不开也罢，事情到了现在，你必须面对现实！”王涵雅轻轻的拍拍她，她其实挺能理解沈徽卿的，要是换了她，或许还不如沈徽卿呢！她轻声安慰道：“妹妹也别太伤心了，没了今年还有明年，你还有机会扬名……吴思琪再半年就该嫁人了，没机会再挡你的路了！”
“明年？”沈徽卿苦笑一声，吴思琪是兴安侯孟骏翔孟展羽的未婚妻，婚期定在十一月初，明年的才艺比拼她自然是不会再参加的，但是，这对沈徽卿而言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吴思琪去年夺冠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头一次在人气展露画技的她不过是瞎猫碰死耗子，正巧遇上了她唯一擅长的牡丹图，才得以胜出的，说几位评委背后不仅得了她的好处也被兴安侯府施加了压力，不得不违心的将她的七分才华夸成了十分，将她推上了四大才女之位的，甚至还有人说题目原是专门给她出的，谁让她是孟贵妃未来的弟妹，和兴安侯有了婚约的未婚妻……
这些议论沈徽卿听得不少，虽然也知道吴思琪的牡丹画的未必就比自己差，却也认为吴思琪不是凭真本事赢的，也曾想过今年自己胜出之后，一定要狠狠地落她的颜面，但是现在，一切成空不说，还给她留下一个大大的难题。京城的这些个闺秀画技水平沈徽卿心里清楚，别说他人，就连得了第三的易子琳都差她太多，没有吴思琪，她夺冠会轻松很多，但是，那真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最开始想的是一鼓作气蟾宫折桂，而后稳坐三年，在众人的羡慕赞誉之中，订一门好亲事，风光出嫁，留下一段佳话，败北之后，想的是悬梁刺股，打一场翻身战，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吴思琪胜之不武，而她则是实至名归，但是现在……沈徽卿知道，她就算明年能够夺冠，也会有人笑话，说那是因为比她出色的吴思琪嫁了人，评委退而求其次，才选了她，她就算胜了也会成为一个笑话，何况她还不一定能胜。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吧！”最后，沈徽卿叹了一口气，道：“比起那个，我想在最该担心的是回去之后怎么面对家人，他们对我报以众望，而我却一再让他们失望，尤其是我娘……”
话说到这里，沈徽卿哽咽得说不下去，王涵雅眼神微闪，看着伤心欲绝的沈徽卿，气恼的道：“说起来还是吴思琪太不厚道！要不是她这些年不声不响，没什么名声传出来，去年比拼时妹妹也不会轻敌，更不会令人扼腕的输给了她。妹妹失了先机，想扳回来自然也就成倍的难了！”说到这里，她微微的顿了顿，放低声音，道：“妹妹，姜家大夫人不是特别喜欢妹妹，不止一次的说恨没有妹妹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吗？她现在还是这样的吧！”
沈徽卿脸色微微一僵，王涵雅口中的姜大夫人是姜阁老的长媳，户部侍郎姜大人的夫人，是京城非常有名的贵夫人，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姜家大少二少皆是一时才俊，不曾定亲的姜二少更是众多京城闺秀仰慕的对象，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姜大夫人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也善书画，对擅长书画的姑娘有些偏爱，和姜夫人关系极为密切的几个夫人曾经传出，说她定然会给儿子娶一个善书画的媳妇回去。
这些传言加上姜夫人对沈徽卿格外喜爱，和沈徽卿关系特别好的几个小姐妹私下总会打趣沈徽卿，而沈徽卿原本也对时有诗篇流传出来，文采出众，风流倜傥的姜靖奕非常仰慕，被打趣的次数多，加上不时的有机会见面，说上几句话，沈徽卿和姜靖奕之间似乎倒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只是这些谁都没有捅破，以前是沈徽卿尚小，不宜捅破，而现在……
沈徽卿的脸色让王涵雅知道自己问错了，立刻打了个呵呵，换了个话题，但沈徽卿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心思飘得很远，想到了上次失利，姜夫人不大好的脸色和姜靖奕眼底的冷淡，原以为今年能够扳回一城，扬眉吐气的同时有更多的收获，哪知道……
虽然嘴上从来没说过，但沈徽卿心里却也怨恨极了将她比下去，抢了原该属于她的光环的吴思琪，她都已经有了婚约，连婚期也都定了，不需要才女之名为她谋一桩好婚事，又何必跳出来抢别人的风光呢？


第三章 询问

吴思琪无心去想自己再次折桂会让多少人背地里暗恨，她和赵明霞、李清如道别之后径直回了安国将军府，马车才停稳，她还不曾起身下车，便听到熟悉的声音笑着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太太一直再等姑娘呢！”
吴思琪反射性的蹙了蹙眉头，在今日随她出门的大丫鬟暮雪的侍候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看着满脸红光和笑容的婆子，眼神微微一暗，嘴上却笑着，道：“妈妈在这里等好一会了吧！”
“姑娘折桂而归，奴婢就算等得再久，心里也是欢喜的！太太也在等姑娘呢！”余妈妈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她是安国将军府姑太太，也就是吴思琪母亲洪易萍身边最信任的得力人，是洪易萍尚在闺阁之中就跟在身边侍候的，而她口中的太太指的自然也就是洪易萍了。
吴思琪淡淡一笑，问道：“太太在等我？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太太知道姑娘再次夺冠，心里高兴，想和姑娘好好的絮叨絮叨而已！”余妈妈笑着道：“之前满京城都在传闻，说沈那位姑娘如何如何的用功，准备今年的比拼之中一雪前耻，太太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姑娘今早出门之后太太就一直挂着，暮雪请人送了信，知道姑娘赢了之后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啊！”
“我都忘了要第一时间给太太送信，还好暮雪机灵！”吴思琪淡淡的夸了暮雪一句，而后便快步往洪易萍所住的宁思院走去。
宁思院在安国将军府内院一侧，是整个将军府最偏僻也最安静的院子。洪易萍早年丧父，夫家除了同族的几门亲戚之外再无旁人，无依无靠的她就带着吴思琪回娘家，在宁思院一住就是十一年。吴思琪没有与她同住，而是被她送到了老夫人身边，说是代她承欢膝下，孝敬老夫人。
说到吴家，倒也是官宦人家，吴思琪的父亲吴逸楷年幼的时候家道中落，父亲不到而立之年便过世，由寡母抚养长大。吴逸楷也是个成器的，书读的极好，中进士的时候也才二十二岁，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其母吴张氏有些见识，儿子中秀才的时候推了找上门的乡绅的女儿，儿子中举的时候也拒绝了吴父以前的同僚家的姑娘，一直耐心的等到他中了进士之后才开始给他张罗婚事，最后，娶了洪易萍。
洪易萍是洪家唯一的姑娘，自小养在祖母跟前的她深得其祖母的疼宠，在千娇万宠之中长大，其祖母特别心疼她，对她的婚事也格外慎重——高嫁世家豪门，既担心和满府的人精勾心斗角会吃亏，也担心夫家门楣高，孙女婿对她不好娘家却未必能给她撑腰，低嫁又担心她吃苦受累不说，还得应付一拨又一拨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最后挑来挑去，选中了刚刚中了进士的吴逸楷。
吴家的家境是寻常了些，却也是京城本地世代耕读的人家，家族兴旺，家风不错，吴家虽然没出过什么不得了的大员，但五六品的官员每代都会有那么几个，算得上是不错的家族了。尤其让其祖母满意的是吴逸楷家中人口简单，除了孤儿寡母之外，只有几个在吴家侍候了一辈子的老家人。
吴张氏一直不肯给儿子张罗婚事，原本就抱着儿子考中进士，娶一个能给他仕途带去助力带贤内助，洪家这边才递了话，她就忙不迭的上赶着巴了上来，甚至主动提出，若儿子外放，她会留在京城守老宅，让媳妇跟着儿子上任，照顾儿子生活起居。
吴张氏的识趣让洪易萍的祖母格外满意，两人的婚事很快就成了，成亲后，洪家这边为吴逸楷谋了一个外放的实缺，成了一县知县，洪易萍包袱款款跟着吴逸楷去了任上。吴逸楷也是个有些真本事的，一县父母官做的不错，考绩极佳，加上洪家在京城的运作，四年之后就被调到夔州任同知。
夔州远远比不上江南鱼米之乡那般富庶，却也是繁华所在，夔州同知也是很多人争抢的好职位。而老人看上这个职位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洪州铭兄弟驻守的燕州和夔州相邻，有他们兄弟照应，孙女婿只会越来越好。
为孙女婿谋了这么一个实缺，确定孙女会越过越好，心中最牵挂的事情有了着落，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不行的老人半年之后便撒手人寰。但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去世的第二秋天，年纪不大的吴逸楷便染病去世，丢下才二十出头的洪易萍和年近五岁的女儿吴思琪。
洪易萍带着女儿扶丧回京，看到儿子棺材的那一刹那，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打击的吴张氏当场昏厥，没几天也跟着去了。给两人办过丧事，下葬之后，洪易萍自己也熬不住倒下了，最后被接回了将军府，一直住到了现在。
洪易萍此举吴家宗族那边也不是没有意见，不止一次的说她就这样带着女儿住在娘家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吴家对她们孤儿寡母不好，也提过让她们回去的话。只是，洪易萍听不进去，而洪家也摆明了护着她们的态度，吴家虽然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姑娘终于回来了！”吴思琪一进宁思院，便有婆子迎了上来，笑着道：“姑娘快往里请，太太都等急了！”
吴思琪淡淡的点点头，没有说话，顺着婆子便往里去，一进宁思院的正屋便看到脸上满是笑容的洪易萍，立刻上前见礼，洪易萍笑着道：“别将就那些虚礼，快坐下，好好的与我说说今天的事情！”
“是，太太！”吴思琪坐下，将今日的比拼简单的说了一遍，她原不是爱夸耀的人，今日的比拼也没太大悬念，原本还是非常有趣味，换的人来或许能讲得绘声绘色的比拼被她说的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洪易萍听着自然也激动不起来，甚至听完她的述说，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脸上的欢喜之情也跟着淡了。
“你赢了就好！”洪易萍看着吴思琪，道：“我得了信之后就让人去兴安侯府送信了，你也知道，老夫人非常关心你的事情。”
“女儿明白！”吴思琪点点头，她和兴安侯的亲事定下之后，兴安侯府的老夫人对她可以说是事事关心，这件事情她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至于说兴安侯府那边关心的是她本身还是她是否能努力的博个好名声，给这桩婚事增些光彩，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第四章 母女

“明白就好！”洪易萍点点头，看着低眉顺眼、没太多表情的吴思琪，道：“我知道你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也知道和人争强好胜不是你的长项，但也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去做。以前你年纪小，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订了亲，马上就要嫁人的，如果一直这么默默无闻，侯爷脸上也无光，对吧？”
“太太说的是！”都到了现在，都违背自己的性子和本性出了风头，吴思琪除了附和，点头称是之外，还能说什么？
“我逼着你非要出这风头也是为了你好！”洪易萍看着吴思琪，道：“你要明白，虽说你的这桩亲事是侯府先提的，但实际上还是我们高攀了侯府，如果不是因为贵妃娘娘念在与我旧时的情分，如果不是因为老夫人见过你一次，觉得你还是个稳妥的，这门好亲事怎么也不可能落在你的身上。如果你真是没什么能耐的，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但你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在成亲之前好好地展现一下你的才华，让世人知道你的才华，知道你没有辱没了这桩亲事呢？”
“太太的苦心我是明白的。”吴思琪平静的附和一声，想说的能说的该说的她早在两年前就说了，当初说了都毫无用处，如今也就没必要在浪费口舌了。
洪易萍微微的皱了皱眉，吴思琪的平静让她略有些不满意，有这么好的事情不应该欢欢喜喜的吗？不过，她终究没有就此说什么，而是轻咳一声，道：“老夫人知道结果非常欢喜也非常满意，就在你回来之前，就让她身边的辛妈妈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我收拾了一下，你现在就用得上的我已经让人送到你房里去了，你回去之后看一下，现在用不上的暂时收到库房里去了，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就是。”
吴思琪点点头，没问兴安侯府送了些什么东西过来，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膝下又没有儿子的缘故，洪易萍对钱财看的分外重，她的嫁妆也罢吴逸楷留下的家产也好都捏得死死的。而吴思琪和兴安侯的亲事定下之后，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喜事，兴安侯府送来的礼物也都要先送到洪易萍这里让她过目。她过目之后，贵重的，她看中的一般都会被她给扣下，吴思琪大多时候连见都见不到，吴思琪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老夫人还说了，这件事情她一定会好好的和贵妃娘娘说说，让贵妃娘娘好好的奖赏你！”说到这个，洪易萍又高兴起来，去年吴思琪胜出，得了才女的称号之后，孟贵妃非常高兴，不但赏了吴思琪很多的赏赐，就连她也得了不少好处，相信今年也不会例外。她笑着道：“你做好准备，或许就这几天，娘娘就会召你进宫。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和娘娘说今日的事情，可别说得干巴巴的，扫了娘娘的兴致。”
“是！”吴思琪点头。
“还有你今日夺冠的那副画，赶紧装裱好，到时候带进宫给娘娘好好的看看。”洪易萍道：“这画是有意义的，无论是献给娘娘赏玩还是将它放在嫁妆里带去兴安侯府都是极好的。”
“是！”吴思琪点点头。
难得好心情，洪易萍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吴思琪的平淡无趣的态度让她也没了多说的欲/望，最后，挥挥手，道：“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那我就不打扰太太了！”吴思琪起身告退，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了。
吴思琪刚一离开，余妈妈就进了屋，看着脸上没剩多少欢喜表情的洪易萍，笑着道：“太太怎么不多留姑娘一会，一会就该用晚膳了，有姑娘陪着，太太也就不那么冷清了！”
“留她做什么？”洪易萍没好气的道：“她在我跟前连副笑模样都没有，让她陪我用饭，我还能有胃口吗？”
余妈妈讪讪一笑，安国将军府的人都知道，姑太太和表姑娘这对原该相依为命，互为依赖的母女感情并不好，吴思琪对洪易萍恭敬有余亲昵不足，而在洪易萍眼中，什么都比不得她手上的钱财重要，女儿也一样。她们性格爱好没有任何相同之处，说话也是半点都不投机，勉强凑在一起，两人都不自在。
别人都知道的事情，余妈妈这个洪易萍身边最被器重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她更是清楚，但是她却还是劝道：“太太别这么说，再七八个月姑娘就要嫁人了，嫁了人之后，想见面就不容易了，何不趁着姑娘还在身边的日子多亲近亲近？不管怎么说，太太膝下也就姑娘这么一根独苗了！”
“哼~”洪易萍冷冷的哼了一声，直言不讳的道：“亲近？怎么亲近？她原本就被人养的和我生分，又不满意我做主给她订的亲事，怨我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亲近我？想找门样样如意的亲事，却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能攀上怀远侯府这门亲事，已经是她几辈子的修来的福分了！”
这些话余妈妈接哪一句都不是，只能再次讪笑，好在洪易萍今日心情不错，没有继续再骂下去，而是斜睨着余妈妈，道：“我和她亲近不来你是清楚的，今日忽然说这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太太英明！”余妈妈捧了一句，小心的看着洪易萍的脸色，道：“福伯说族里六老爷家有个六岁的小孙子，模样长得俊俏，又活泼又聪慧，想带进来给太太看看……”
洪易萍的脸彻底的沉了下去，骂道：“这个老不死的还没死心吗？还打着让我过继的主意吗？你告诉他，我不见！”
“太太别生气！”余妈妈心里也是无奈，她口中的福伯是吴家所剩无几的老家人吴知福，他原是吴逸楷父亲身边侍候的，吴逸楷是他看着长大的，吴逸楷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是十分尊敬的。吴逸楷去世后，是他陪着洪易萍扶丧回京，是他帮着洪易萍将吴逸楷母子的后事办理得妥妥当当的，洪易萍能够带着女儿回娘家一住就是十余年，吴家族人虽然不满却没有闹开也是因为他出面斡旋的结果，不过，他也并非无所求，而他所求的是让洪易萍在吴家宗族之中过继一个男丁过来，也好继承吴逸楷这一支的香火。
吴知福打这个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在吴逸楷母子过世百日之后他就提过此事，被洪易萍断然拒绝。之后，两人因为这件事情斗智斗勇了好几年，直到三年前，吴知福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不复从前的健朗之后，才消停了下去。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了，哪知道他还没有死心！
“我能不气吗？”洪易萍脸色难看的紧，看余妈妈的脸色也不善起来，道：“他说的倒是好听，过继一个男丁过来老爷这一支后继有人不说，我以后老了也能有个依靠，他就不怕过继来的是个白眼狼吗？费尽心血给人养儿子的事情我可不做，不是自己生的，怎么养都养不亲！”
余妈妈叹气，她是洪易萍身边侍候的时间最长的，是洪易萍还在闺阁之中就在她身边侍候的，跟着洪易萍嫁到吴家又跟着守了寡的她回到洪家，洪易萍是什么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更明白洪易萍怎么都不可能同意过继。只是她男人是吴知福的亲侄子，只能咬着牙在两人之间当夹心萝卜了。
“好了，我知道你也难，不怪你就是！”洪易萍也知道余妈妈不容易，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发她的火，摇摇手，道：“你告诉他，过继的事情提也不要再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第五章 南瓜粥

“姑娘，您为什么不多陪太太说说话呢？”和余妈妈说同样话的是暮雪，她看着一脸沉静的吴思琪，道：“太太每日一个人呆在宁思院，不知道有多寂寞，姑娘要是能多陪她说说话，太太心里定然……”
吴思琪停下脚步，淡淡的看着一脸良苦用心的暮雪，暮雪被她看得心头发虚，讪讪地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吴思琪这才淡淡的道：“暮雪，我知道你在太太身边侍候的时间更久，也知道你到我身边之后心里也总记挂着太太，这样吧，我明日和太太说一声，你还是回去太太身边侍候可好？”
“姑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奴婢错了！”暮雪有些慌了，她原是洪易萍身边的二等丫鬟，两年前吴思琪的亲事定了之后才被洪易萍派到吴思琪身边侍候，虽说她心里亲近洪易萍，但也知道跟在吴思琪身边对她更有利，毕竟吴思琪是要嫁到侯府的，而洪易萍或许会能呆在宁思院终老。
“你到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吴思琪淡淡的看着暮雪，道：“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太有主见！”
暮雪一听这话就知道，定然是自己不得吴思琪的吩咐就自作主张往家里传信的事情让吴思琪不悦了，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没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点点头，点点头，呐呐的道：“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吴思琪转身继续往前走，没再多说什么——暮雪在她身边也呆了两年了，说是她的丫鬟不如说是洪易萍派到她身边盯着她的人，仗着身后有洪易萍撑腰，颇有些连吴思琪都不放在眼中的味道。吴思琪也曾有过将她换了的念头，但她清楚，换了暮雪简单，想杜绝洪易萍再往自己身边派人却是不可能的，再来一个说不得还不如暮雪，折腾一番，折腾的还是自己，便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洪易萍住的宁思院在将军府的北边，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院子，而吴思琪住的慧凝院的位置则好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将军府最好的院子之一，就在老夫人的安院旁边，洪易萍未出阁之前就住这里。当年她们母女回来的时候，这院子还是空着的，洪易萍说自己寡居，需要清静，住到了偏僻的宁思院的同时又以吴思琪代自己在老夫人跟前尽孝为名，让吴思琪住进了这里。
一进院子，便有丫鬟向吴思琪行礼，吴思琪才淡淡的的应了一声，她院子里掌事的梁妈妈便笑吟吟的迎了出来，道：“姑娘可算回来了，您一定累坏了吧！”
“不过是画幅画，等着长者点评，哪就能累着了！”吴思琪脸上也绽开了笑，而后轻轻地缩了缩鼻子你，笑道：“妈妈熬一个下午的粥了吧！”
“奴婢给姑娘熬了您爱喝的南瓜粥。”梁妈妈陪着吴思琪进房，不假人手的亲自侍候着吴思琪简单的梳洗一番，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将丫鬟盛来的南瓜粥端过来，递到吴思琪手里，笑着道：“凉得差不多了，姑娘稍微用一点。”
吴思琪笑着接过来，不紧不慢的将一小盅南瓜粥用完，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笑着道：“还是妈妈熬得粥最可口，这一盅下去，全身都热乎起来了。”
“姑娘喜欢就好！”梁妈妈看着脸色比刚刚红润很多的吴思琪，笑着道：“姑娘今儿起身得早，又在外面折腾了大半天，趁着刚喝了粥，身上热乎，赶紧睡一会。”
“不睡了！”吴思琪确实有些倦，但洗漱换衣之后，倦意便消褪了不少，刚刚那一盅暖暖的粥下肚身上更舒坦了很多，她笑着道：“我今天还没给老夫人请安呢！”
“老夫人早就让喜鹊来传话了，说姑娘回来之后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过去陪她老人家用晚膳即可。”梁妈妈满脸笑容的道：“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姑娘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要不然，她老人家又该心疼了！”
梁妈妈的话让吴思琪行头也暖和起来，无奈的摇摇头，道：“既然老夫人都先一步让鹊枝姐姐传了话了，那我就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妈妈，我小憩一会，你记着叫醒我啊！”
“放心吧，姑娘！”梁妈妈盯着吴思琪躺下休息，看着她闭上眼，小心翼翼的为她放下帐幕才轻脚轻手的出去。
出了门，梁妈妈一转身就去了慧凝院的小厨房——慧凝院的小厨房很小，一个小小的灶台，几样简单的厨具，也只能熬个粥，煮个面，但这在将军府却算是独一份的，除了慧凝院，也只有老夫人的安院备了小厨房。
暮雪正坐在小厨房的一角，手里端了一碗只剩碗底一点的南瓜粥，对厨房的另外一个丫鬟抱怨道：“……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
“笑话什么？”梁妈妈脸色一冷，对暮雪这个丫鬟她也是一百个不满意，若不是担心将她给撵了会让原本就不怎么亲近的母女俩生出更多矛盾的话，她早就出手收拾她了。
“没！没什么！”暮雪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打着呵呵道：“妈妈，我正和绿玉说姑娘今儿灵感大发，一笔挥就一副绝世画作，让所有人惊叹不已的事情呢！”
梁妈妈冷冷的瞥这一脸心虚的暮雪，知道她刚刚在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但却还是没有发作，她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暮雪，而是另一个噤若寒蝉的丫鬟夜莺道：“把小厨房清理干净！”
“是，妈妈！”夜莺连忙点头，梁妈妈又剜了暮雪一眼，才转身离开。
听着梁妈妈的脚步渐行渐远，夜莺小心的探出头瞄了瞄，确定梁妈妈离开，附近也没了别人，这才大松一口气的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偏你这么胆小，这么怕那个老货！”夜莺的样子让暮雪颇为看不上眼，忘全忘了自己刚才也没好到哪里去，愤愤的道：“这个老货，以为自己在老夫人院子里当过差就高人一等，我呸！”
“姐姐，你还是别说了！”夜莺劝了一句，道：“幸好梁妈妈没听进你刚刚说的话，要是她听到你那些埋汰姑娘的话，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我怎么埋汰姑娘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暮雪恨恨的伸手敲了夜莺的脑门一下，然后指指碗底，道：“你以为那个老货心里有多尊敬姑娘吗？要真是尊敬的话就不会每次都用这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敷衍了。南瓜粥！哼，这是下人才吃的东西，就算那些个破落的人家，偶尔也会煮个燕窝粥，哪像我们这位主子，都是粗粮粥。我这是为姑娘鸣不平！”
夜莺知道暮雪为主子鸣不平是假，捞不到姑娘剩下的好东西入口是真，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破，当下笑着，道：“我知道姐姐是个忠心为主的！姐姐，你陪姑娘出去一天了，也该累了，赶紧去歇着，我这里收拾厨房，脏着呢！”


第六章 砚台

“你能拿第一我一点都不意外！”老夫人看着坐在身边的吴思琪，道：“你从小就爱书画，肯用心也肯下功夫，我现在都还记得你九岁那年为了画好雨中荷花，大雨天在荷塘边呆了两个时辰，把自己给弄病的事情。那么用心，又颇有天分，和那些娇滴滴的小丫头比，能输才怪！我是要我说啊，你和她们比，明显是在欺负小孩子！”
“您一贯偏心我，自然这么说！您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再夸的话，别人该笑话我得了三分名声，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吴思琪笑着撒娇，又道：“您也知道，我天生就愚钝了些，除了画画尚有两分天分，能以勤补拙之外，别的可都不开窍，怎么教怎么学都学不好的。我今天能赢，亏得您总爱带我出门，见识多了，这下笔的时候也就顺畅自然，毫无阻滞，也才能胜出。”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功劳最大喽？”老夫人大笑起来，吴思琪进府之后一直养在她跟前，是什么品性她最是清楚，明白自己养大的孩子不是那种骨头轻，夸几句就飘飘然的，但也没有再夸她——吴思琪原本就不是个爱出风头的，被洪易萍逼着不得不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已然违背了她的本心，再夸的话，只会让她更不自在。
“我是您一手养大的，自然是您的功劳最大！”吴思琪点头。
她的一脸理所当然再次让老夫人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点着她，笑骂道：“你这鬼丫头，就会哄我开心！”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不信的话问林婆婆！”吴思琪笑着。
“依我看啊，姑娘说的是实话，要不是实话，老夫人能这么高兴吗？”被吴思琪点了名，林婆婆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她的话让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
正说笑间，丫鬟黄鹂笑盈盈的进来，行礼之后笑着道：“老夫人，夫人，二姑娘和姐儿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点点头，黄鹂立刻笑着出门，亲自打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大夫人方氏带着女儿洪月翎给老夫人行礼问安，紧跟在她们身后的妇人也将手上抱着的女童放下，让她跟着一起像模像样的行礼问安。
“一家子人，犯不着这么多礼，都坐下吧！”老夫人挥挥手，几人都知道老夫人性子，也没说什么客气话，都笑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就连小小的英姐儿也不例外。
她们才坐稳，二夫人徐氏带着女儿洪月竹、洪月兰也到了，等她们也坐下之后，洪月竹笑着道：“祖母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孙女在院子外就听到您的笑声了！”
“一娘今年再次夺魁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吧！”老夫人心情很好的笑着，道：“这孩子出息了，我这老脸也觉得光彩了几分，自然高兴了！”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洪月竹笑着，道：“孙女下午就听说了，当时就高兴坏了。姐姐再次夺冠，这次看那些个嚼舌根子，说姐姐名不副实的还有没有话说！”
洪月竹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忿忿让老夫人失笑摇头，道：“这丫头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玉湘，得磨磨她这脾气，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不好！”
“媳妇省的！”二夫人徐氏点头，却又笑着道：“这丫头管不好自己的嘴是该罚，不过她这话算是说到了媳妇心窝上。没人敢在您跟前嚼舌根子，您是不知道那些人背后说话有多难听，说琪姐儿名不副实也就罢了，还有说的更难听的。前些日子还有人传言，说琪姐儿今年必然一败涂地……也是琪姐儿去年运气不好，遇上的题目她最最不擅长的牡丹，画的强差人意，要不然哪有那些人说嘴的机会！”
“真是母女，一个鼻孔出气！”老夫人摇头，一副拿她们半点法子都没有的样子。
“祖母，姐姐说得对，我娘自然就护着，要是说的不对，不用您开口，我娘就拎棍子揍她了！”洪月兰笑嘻嘻的接话，又对吴思琪道：“表姐，得了消息之后，我和我姐都高兴得不得了，我姐拉着我就去找你，是梁妈妈说你累了正在休息，我们就没敢吵你。表姐，恭喜你啊！”
“谢谢妹妹！”吴思琪笑着，道：“我听梁妈妈说了，是姐姐失礼了！”
“表姐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给我画个荷包的花样子！”洪月兰鬼灵精的道：“我答应了爹爹给他绣个荷包，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满意的花样子。”
“行，妹妹要什么样的我给你画就是！”吴思琪和洪月竹姐妹俩素来亲密，这点小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画个花样子都要劳烦表姐，也就你了！”洪月翎笑着说了洪月兰一句，道：“表姐如今可是实至名归的京城才女，给你一个黄毛丫头画花样子，岂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我高兴我乐意，表姐也愿意，你管得着吗？”洪月兰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堂姐朝着她缩缩鼻子，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
“你……”洪月兰不喜欢洪月翎，洪月翎也一样不喜欢这个活泼过头的堂妹，眉毛微微一竖就想教训她一顿，而洪月兰也不怕她，挑高了下巴，一副挑衅的样子。
“翎姐儿~”大夫人方氏警告的叫了一声，洪月翎不敢挑战母亲的耐心，只能狠狠的瞪了洪月兰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方氏满意的点点头，朝着老夫人笑道：“这个好消息儿媳也听说了，儿媳知道母亲和琪姐儿都不是喜欢张扬的，就让厨房多准备了些酒菜，我们自家人庆祝一下……”说到这里，方氏微微一顿，道：“妹妹那里我也让人去请了，妹妹说她有些不舒服，就不过来了！”
“她来不来无所谓，不管她就是！”老夫人脸色微微一沉，转脸对身侧的林婆子道：“把我给一娘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是，夫人！”林婆子笑着，很快就捧了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放着一方砚台，看见那砚台，大夫人方氏瞳孔微微一缩，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老夫人，这礼物是您的心爱之物，也是大将军留给您的纪念，我不能要！”看到那方砚台，吴思琪也是一惊，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知道这方砚台，也知道它有多贵重，对老夫人而言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这砚台放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个念想，一个死物，给了你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你收下吧！”老夫人笑笑，轻轻的瞥了方氏一眼，道：“我猜，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方氏心头极为不满，但老夫人那一眼却让她不敢说半个不中听的字，轻轻地拽了洪月翎一把，自己则笑着劝道：“母亲说的对，琪姐儿，这是她老人家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吴思琪尚未说话，徐氏便又笑着道：“琪姐儿，你大舅母说的极是！这是你外祖母的一番心意，可不能推辞！”


第七章 大舅

“爹，表姐蝉联京城四大才女的事情您听说了吧？”安国将军洪州铭才给老夫人见过礼坐下，洪月翎就迫不及待的道：“祖母可高兴了，把……把表姐好好的奖励了一番呢！”
安国将军府人口非常简单，安国将军洪州铭和其弟洪州鑫虽不曾分家，但他们除了正室之外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没有姨娘通房，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庶出的子女了。家中人口少，加上洪州铭兄弟二人侍母至孝，早中两餐也就罢了，但晚上若无意外的话，却都是一家人在安院用。
洪州铭今年四十四岁，他和妻子方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洪晖瑜今年二十三岁，其妻小方氏方黛眉是大夫人方氏的娘家侄女，两人成亲六年，膝下有一女英姐儿，今年三岁。次子洪晖臻今年十八岁，与兵部侍郎杨玉伟次女杨海茵订了亲，杨海茵年方十五，婚期尚未商定。幼女洪月翎今年也是十五岁，和吏部尚书秦大人的嫡孙秦明订了亲，秦明是秦大人长子秦至诚的嫡次子，品貌端庄，学识也是极不错的，方氏绞尽脑汁，才从京城那么多门户相当的人家挑选出这么一个各方面都算不错的女婿人选。
洪州鑫今年三十六岁，如今远在燕州驻守，他和妻子徐氏育有两女一子，长女洪月竹今年十四岁，长子洪晖旭今年十二岁，幼女洪月兰只有九岁。
大夫人方氏最了解女儿不过，一听女儿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及时的掐了她一把，吃痛的洪月翎这才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给变了，但语气却还是带了浓浓的醋意。
“一娘的夺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洪州铭没有听出什么不对，他含笑看向吴思琪，笑着道：“一娘从小就喜欢画画，为了画得传神，也颇下了些苦工夫，如今有这个名声，倒也没有辜负了你这些年的苦功。”
“我也觉得一娘能够夺魁是她这么多年勤学苦练得来的！”老夫人点点头，道：“我把你外祖父留下的那方荷叶端砚给了一娘，也是希望那砚台到一娘手上能够物尽其用，比留在我手上不得其用来得好。”
“外祖父善画，要知道他的心爱之物给了善画的后辈，定然心中欢喜！”洪州铭微微一怔，对老夫人会将那方意义不一般的端砚给吴思琪稍微有些意外，但他却是这个家最明白也最能理解母亲心思的人，不但没有半点不悦，还赞同的点点头，凑趣道：“一娘折桂，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能不表示一二……子敬，你去我书房，把那副《北风归》取来。”
方氏眼底闪过一丝锐色，掐了大吃一惊，差点就反射性的跳起来的洪月翎一把，给她一个眼色，将听了洪州铭的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尖叫起来的女儿安抚住，又抢在长子开口之前笑道：“这都要上菜了，画的事情等用过膳再说吧！”
方氏动作流畅，语气也很自然，当然，她说的也是事实——除了书院读书，沐休之日才能回来的洪晖臻，正在厨房张罗的小方氏之外，人都已经来齐了，照平日的习惯，小方氏定然已经让人从厨房端菜过来了。但方氏的不悦和有意拖延，想要把这件事情拖一拖，最好拖到最后不了了之的意思，别说心思细腻的女眷，就连几个男丁也都从话音中听出来了。老夫人眼神微微一沉，徐氏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洪月竹姐妹则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洪晖瑜则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大夫人人说的对，马上就要上菜了，有什么事情先用完膳再说！”吴思琪连忙附和一声，然后冲着脸色不好看的老夫人撒娇道：“老夫人，我都快饿扁了！”
吴思琪知道，洪州铭和老夫人一样，都是真心的疼爱自己，为自己高兴才想把好东西给自己的，但她真不能收啊！方才将那方砚台收下依然违背了她的本心，她没有坚拒是知道她若坚持不收，伤的是老夫人的心。她也在心里做了决定，等些日子，一定要找机会将将砚台转赠给洪晖瑜，他是洪家的嫡长孙，砚台给他才是最合适的。哪知道，烫手的砚台才到手里，洪州铭又来这么一出！她真有一种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青鸟，你去催一声，赶紧上菜吧！”老夫人脸色有些冷峻，众人的神情她看在眼底，都是些什么心思她也心里透亮，心里恚怒却没有发作，淡淡的吩咐一声，等林婆子应声往外走的时候，又淡淡的道：“老大，我知道你心疼一娘，但那些画都是你外祖父留给你的，你还是好生留着吧！”
“是，母亲！”洪州铭是真心想送吴思琪一件礼物的，但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恭顺母亲已然成了习惯的他自然不会反驳，得了他这么一声，方氏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不是她小气，她若真是个小气的，早在老夫人亲自为吴思琪准备嫁妆的时候就跳起来了——吴思琪的婚事定下之后，洪易萍却一如既往的捏紧了手里的每一文钱，没有为女儿准备一份丰厚嫁妆的意思，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吴思琪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由老夫人打发出嫁。
她之所以忍不住气的打断是因为《北风归》的意义不一样，那是老夫人已故的父亲耿大将军的所作，价值尚在其次，意义却大为不同，最要紧的是洪州铭平时把耿大将军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幅画当成了珍宝，就连自家人想看都得犹豫二三才点头，如今这般大方的送吴思琪一副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世人，他和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的老夫人一样，最看重的是吴思琪这个外甥女吗？
小方氏动过很快，林婆子这才出门，都还没到走到院门口，便看到小方氏带着十多个丫鬟婆子鱼贯而出，手上都捧着菜肴，当下笑着迎了上去，和小方氏一道，迅速的将晚膳摆好，再用最快的速度去请众人入座……


第八章 嫉妒

和过去的无数个日子一样，将军府再一次准点开饭，方氏带着女儿儿媳孙女，徐氏带着两个女儿坐一桌，吴思琪则陪着老夫人和洪州铭等男子坐在另一桌。因为刚刚的小插曲，老夫人心中不快，就算有吴思琪在身边故意活跃气氛，也没让略显得有些沉闷的气氛好起来。
用过晚膳，吴思琪照例留在安院，她习惯陪老夫人稍坐一会，说说话，而后在院子里溜几圈散散步，等到华灯初上才回慧凝院，而其他人则没有这样习惯，用过膳之后便起身向老夫人告辞。
洪州铭兄弟虽不曾分家，但在洪州铭刚刚成亲的时候，老夫人便非常有远见的将将军府的内院以安院为中心分成了东西两块，两边各有四五个小院子，洪州铭这一房住在东边，洪州鑫这一房则住在西边。因此，出了安院之后，徐氏便带着儿女主动向兄嫂等人道别，而后两房人便分开了。
“明儿你拿五千两银票给娘送去，就说是我给一娘压箱的！”走不多远，洪州铭忽然来了一句。
方氏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心头一苦，心头情绪复杂，脚步便也不由自主的一滞，原本和洪州铭并行的她立刻落后了两步。不等她开口，走在他们身后的洪晖瑜便笑着道：“眉眉，你明儿和娘一道去！我比不得爹爹，可不敢那么大方，添个六百两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小方氏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被儿子带了几分打趣的这么一打岔，除了安院脸色便有些阴郁的洪州铭脸色好转许多，笑骂一声，道：“你这臭小子，是在调侃你老子吗？”
“儿子可不敢调侃父亲，儿子不过是说句实话罢了！”洪晖瑜呵呵一声笑，道：“爹爹出手大方那是出了名的……娘，您说可是？”
两人说话间，方氏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当下笑着道：“娘看你是好久没被你爹收拾，皮子痒了！”
“娘~”洪晖瑜一脸惊恐的怪叫一声，道：“您怎么能提醒爹爹这件事情？您这不是在害儿子吗？”
洪晖瑜的反应让洪州铭呵呵大笑起来，顺着他的话，道：“你娘不说我都忘了，好久没有拾掇你小子了，走，跟我去练武场走几招！”
洪州铭“拎着”怪叫不迭的洪晖瑜往外院去了，将军府的练武场设在外院，府中的男丁都是五岁起就闻鸡起舞，个个都有一副好体魄，而洪月翎姐妹虽然不曾正式的练过，但耳濡目染之下，却也会几招花拳绣腿，和京城大多数的闺秀都不一样。
方氏站在原地笑着摇头，直到父子俩转了个弯，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之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道：“不管这爷俩了，我们先回去吧！”
洪月翎和小方氏齐齐的应了一声，洪月翎更往前两步，亲亲热热的挽着方氏，方氏伸出手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娘，您真的要听爹的，给琪姐儿再送五千两银子压箱？她刚刚才从祖母那里得了那方圣祖皇帝御赐的端砚，爹爹还要给她这么多银子……”父兄不在眼前，洪月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的嫉妒之色浓烈得几乎要滴下来，恨恨的道：“她也真好意思，还真舔着脸把砚台给收归己有了！”
“不许胡说！长者赐不可辞，老夫人都把东西拿出来了，琪姐儿能不收吗？”大夫人轻斥一声，看到老夫人将那方砚台拿出来的时候她心里确实极为不满，洪州铭送画不成该送银票的事情更让她心里不快，但她终究是经过事的人，知道事情不能逆转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娘~”洪月翎没想到母亲居然会向着吴思琪说话，不满的叫了一声，轻轻地看了一眼在母亲另外一侧的大嫂兼表姐小方氏，道：“不是女儿眼皮子浅，见别人得了好东西就眼红，着实是祖母这次偏心太过了，那方砚台可是足以世代相传的宝贝，别说她一个外姓的，就算女儿都不能要。还有爹爹也是，一贯的恭顺祖母，祖母偏心那个外姓人，他就也把那人当成了宝贝疙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不得……”
“不许胡言乱语！”大夫人打断了女儿，将她可能出口不逊的话堵在嘴里，但不得不说的是女儿这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也觉得那方端砚应该留给洪家的嫡子嫡孙，而不是吴思琪这个外姓人，也觉得丈夫心疼这个外甥女心疼得有些过了。只是她和女儿不一样，她是长辈，那些话洪月翎说了不过是女孩儿不懂事，拈酸吃醋，她别说说出口，就连听了也是不妥当的。
“我哪有胡言乱语？”洪月翎知道母亲面上对吴思琪倒也亲热，但实际上却非常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吴思琪的。她忿忿道：“也不知道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生生哄得祖母眼里只看得见她，恨不得把她压箱底的东西全给了她。”
“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方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要是能像琪姐儿一样，一有时间就到安院侍候，多陪陪你祖母她老人家，她定然也一般疼你！”
“娘，您别总说这个！”洪月翎浑身一冷，微微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的靠近方氏，而后不满的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有多怕祖母，还总提这个！”
“是你先提的！”方氏白了女儿一眼，却还是伸手牵着她的手，道：“娘知道你胆子小，但是你不在你祖母跟前多露露面，又怎么能指望她多疼你几分呢？竹姐儿和兰姐儿都比你强。”
“我也想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敢！”洪月翎嘀咕一句。
“没出息！”方氏白了女儿一眼，心里却叹息一声，她知道女儿为什么怕老夫人，其实她也怕啊！
别看老夫人现今和寻常官宦人家的老封君好像没什么太多不一样，无非不过是脸色更红润，精神更矍铄，更显年轻而已。这样的她和隔几年总要去燕州驻守，经历了关外风霜，比同龄人稍微沧桑几分的洪州铭站在一起，更像姐弟而不是母子。但是，方氏却知道自己的这个婆母绝不是个寻常的老封君，而这一点，京城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知道将府的这位老夫人不一样，或者说是不得了！
这个不一样，不得了不是因为她有个曾经带着大魏朝的军队杀出赫赫威名的父亲，不是因为她有个壮烈牺牲的丈夫，也不是她有两个都被封为将军的儿子，而是因为她自己！
她是安国将军洪州铭母亲，是已故的卫国将军洪易霖的妻子洪耿氏，是已故的耿大将军唯一的后人，更是大魏朝建朝至今唯一的一个女将军青鸾将军耿青鸾！


第九章 曾经

很多年前，耿青鸾只是耿大将军唯一的后人，低调得除了出身之外，身上再无半点光彩的女子，嫁给被世人认定最有可能、继耿大将军之后最英勇善谋的少年将军洪易霖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酸话，说洪易霖是为了能够继承耿大将军的军权、人脉才娶了平平无奇的她……直到三十五年前，洪易霖为国捐躯。
大和二十二年秋，突厥人悍然犯边，没有及时得到消息，没有半点防备的洪易霖被突厥骑兵埋伏，与突厥人血战一昼夜方才脱困。杀出重围，回到燕州城的洪易霖还是没有撑下去，身上多处致命重伤让他脸身后事都没交代清楚就咽了气。
带着两个儿子去探望丈夫，却成了送丈夫最后一程的耿青鸾来不及悲伤，甚至连丈夫的后事都没去管，将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子交给了身边最得信任倚重的青鸟，转身就换上一身耀眼的鲜红戎装，带着年仅八岁的长子洪州铭登上了城墙，强势的从洪易霖的副将那里抢过指挥权，指挥着刚刚失去了主帅，人心涣散的军队抵御突厥人的攻击。
二十天！
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半点非凡本事的她大发神威，带着军队将突厥大军生生抵挡在燕州城外整整二十天，直到援军来到，体力精力都已透支的她才昏倒下去。
那一年，攻坚战打了整整三个月，从金秋的十月打到了次年的一月，燕州城外尸横遍野，常驻燕州的五万大军死伤惨重，牺牲过半，伤残万余，等到次年一月，突厥不得不退兵的时候，曾经以强悍闻名的燕州五万将士仅剩万余人。这万余人后来无一不是能够以一挡百的强者，但这些强者在面对一身清萧，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耿青鸾面前无不恭敬的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若无这个女人，他们就算像死去的同袍一样，流干最后一滴血，=也未必能够坚守燕州这道大魏和突厥之间最重要的防线。这个女人不愧是耿大将军的女儿，她才是真正继承了耿大将军一身本事的人。
那一年二月，一身缟素的耿青鸾带着儿子扶灵归京，还不曾登基的先帝德光帝亲自出城相迎，之后在朝堂之上，高祖皇帝不顾众多守旧大臣的反对，执意封赏耿青鸾为护国将军，后又以耿青鸾的名字改为青鸾将军。
耿青鸾天生就不是张扬高调的人，被封将军之后，并不曾如好事者所猜测的那样，上演一出巾帼不让须眉的传奇，而是闭门谢客，潜下心来用心教导两个儿子，她的事迹若昙花一现，被人津津乐道了一段时间，在更吸引人眼球的事情出现之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方氏会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她嫁进洪家之前，母亲担心她轻慢老夫人，刻意告诉她的，还一再告诫她，只要老夫人对她满意，她在洪家就能过的舒服自在，相反，若让老夫人不喜了，她就别想好。
母亲的话方氏听进去了，进门之后也照母亲的话去做了，只是，她一直都有些怀疑，怀疑母亲说的那些是不是编造出来吓唬自己的，婆母怎么看都不像个能上阵杀敌的强悍人物啊！直到十一年前，燕州城又一次爆发了大战。
那一年，洪州铭已是燕州驻军的主帅，但收到前方战报，知道突厥十五万大军来袭的时候，登基不过三年的今上裕泰帝还是亲自上门，恳请老夫人再次披上战袍，但那一次，她不是主帅，而是监军。那个时候，方氏才确定，母亲的话都是真的。
纵使是监军，大战归来的老夫人身上还是带了浑身的煞气和凌然，那个时候洪月翎已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不能说有多懂事，但也不是全然的什么都不懂，和母亲兄长一起迎接祖母归来的她生生被老夫人身上的那股煞气吓得放声大哭，之后一个月总是半夜被噩梦吓醒，是心疼女儿的方氏悄悄的带着女儿去寺院求了驱邪安神的符之后，才逐渐好转。
事情过去也有十来年了，洪月翎从稚龄幼童成了窈窕女郎，加上方氏在女儿恢复正常之后就下了封口令，忘了童年旧事的洪月翎还真不知道自己当初被老夫人吓得有多惨。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她却还是非常非常的惧怕老夫人的，老夫人心情好，脸色好，带着笑容的时候显不出来，当只要老夫人微微一沉脸，她心里就发虚发寒，不敢造次了！
被母亲骂了没出息，洪月翎倒也不气，眼睛一转，看看趴在奶娘怀里有些儿犯困的英姐儿，转头对小方氏道：“表姐，英姐儿现在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让她多去祖母跟前露露脸……那人再怎么也都是个外人，哪能比得上自己的亲曾孙女，你说可是？”
小方氏没想到两人说着说着会把话题查到自己母女身上，不过她也不是个包子，闻言笑道：“妹妹说的是，到时候让英姐儿叫上妹妹一起，一个长孙女，一个曾孙女，最最亲的两个在跟前了，祖母还能看得见谁啊！”
“你……哼，不识好歹！”洪月翎胸口微微一堵，哼了一声，不再理睬小方氏，转而拉着方氏又说起话来。
小方氏心头一晒，她是方氏的亲侄女，又是方氏长子洪晖瑜的妻子，按理来说应该和方氏母女一条心才是，而她刚进门的时候也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时间长了，尤其是自己进门两年才有孕，生下的还是英姐儿这个女儿，之后的那些事情让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最可靠的未必是血缘关系。怪不得她执意要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时母亲会那么踌躇，怪不得母亲会一再交待自己进门之后一定要将老夫人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怪不得母亲会咬着牙把她身边最是器重的沈妈妈一家给了自己当陪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母亲早就看穿了，姑母就是个面甜心苦的，而那个让人打心里畏惧的老夫人虽不是什么良善心软的，但至少人家是个讲公道的。
“娘，祖母给琪姐儿准备的嫁妆原本就丰厚，现在又多了方可以当成传家宝的端砚和爹爹给的压箱银子……”洪月翎嫉妒满满的道：“娘啊，祖母不疼我您可得多疼我一些！”
“你这个讨债的！”方氏轻轻的点了点洪月翎的脑门，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洪月翎只比吴思琪小了半岁，婚事也早就定下了，婚期尚未确定，但嫁妆却也着手准备起来了。方氏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是五岁就搬去了外院，自然比不得一直在眼面前的女儿让她心疼。给女儿准备嫁妆的时候除了公中给几个姑娘的份额之外，方氏更狠狠心咬咬牙将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出来给女儿。对此事，方氏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发虚的，就算再偏疼女儿，这么做其实也是不妥的，好在两个儿子都是有出息的，也都是真心疼爱妹妹的，对方氏此举表示了赞同，而儿媳小方氏至少明面上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是现在，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偏偏当着小方氏的面跟自己要东西……
“娘~”洪月翎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让母亲为难了，她只知道她原本就比不上吴思琪的嫁妆如今又矮了一截，她看着方氏，道：“琪姐儿出嫁在前，她的嫁妆那么多，女儿的却大大不如，别人看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说不得就会在私底下嚼舌根子，说女儿这个将军府的嫡长女连个寄人篱下的都比不得！”
“你这张嘴啊！”方氏气道：“你也不看看你嫁的是什么人，她嫁的又是什么，能一样吗？”


第十章 婚事

“人家嫁的可是侯爷，孟家对她又颇为重视，说不得她嫁过去就会给她求诰命……到时候，连娘您都矮人一截呢！”洪月翎撇撇嘴，方氏精挑细选给她挑中的秦明自然是个好的，模样好，作风好，秦家也是家风极好的人家，唯一让洪月翎心里犯嘀咕的是秦明现在才是个秀才，就算书读得不错，要出头却还有的熬呢！也因为这样，她心里其实还是很嫉妒吴思琪能高嫁的
“侯爷又怎么样？”方氏瞪女儿，道：“兴安侯几岁，琪姐儿又是几岁？她嫁过去可是给人当填房的，一进门，膝下就有一群没比自己小几岁的继子继女……你以为那是门好亲事啊？要真是好亲事的话你姑母能背着你祖母把亲事先定下来？要是门好亲事的话，你祖母能因为这个勃然大怒，险些把你姑母给撵了出去？”
“娘，人家也就只是说说而已！”洪月翎吐吐舌头，她嫉妒的只是吴思琪高嫁这件事情，而不是嫉妒她要嫁的人。兴安侯孟骏翔再怎么好也都是个已过中年的老男人了，府里姨娘通房好几个，嫡子庶子也都不缺，吴思琪嫁过去有的受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平衡了，她在老夫人跟前是没有吴思琪那么有脸面，可她有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娘啊，哪像吴思琪，被自己的亲娘就那么随意的给卖了！
“好了！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说话间也走到了洪月翎的院门口，方氏拍拍她，打发道。
“娘，我刚刚和你说的……”洪月翎有些着急的道。
“那个以后再说！”方氏终究没有直接答应她什么，侄女兼儿媳妇还在一旁呢！
洪月翎跺跺脚，不高兴的走了，方氏摇摇头，看向小方氏。小方氏也是个乖觉的，笑着道：“娘，英姐儿都快睁不开眼了，我也哄她睡了！”
看了看睁着一双好奇大眼、明显没有半点睡意的孙女，方氏心里微微一晒，却没有挑破小方氏这个拙劣的借口，点点头，道：“去吧！”
“在我眼面前呢，就眼红的说酸话，见不得一娘好，我见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丑陋的嘴脸！”陪着老夫人散了步，又亲手和林婆子一起侍候着老夫人梳洗，换了一身舒坦的衣裳之后，吴思琪才笑着向老夫人告退，而她离开之后，老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发作道。
“是什么都不要紧的。”林婆子八九岁的时候就到老夫人跟前，一起长大，后来又成了她的陪嫁丫鬟，一起到了洪家，一起面对过无数的风霜剑雨，对老夫人那是半点畏惧都没有。无视她难看的脸色，笑着道：“姑娘是您亲自教养大的，性子也最像您，看似和面团一般好揉捏，但那是因为没遇上她在意的事，真要是惹了她，她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让人欺负的。您啊，就放心吧！”
“放心？我能放心才怪！”老夫人叹气，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把她养得太好了，什么都不争不抢，等到……等我闭眼之后，她怎么办啊！”
“您这是说什么呢！您身体如此健朗，多的不敢说，再好好儿的活上三四十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林婆子嗔怪一声，又道：“姑娘婚期就在眼前，说不定过得一两年，姑娘也该当娘了，为人母则强，为了子女，姑娘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事事谦让了。”
“我就怕她习惯了事事谦让，嫁了人，一时半会也改不了这个性子啊！”老夫人摇头，对吴思琪的这门亲事，她是一百个不满意，若不是洪易萍趁着她带着吴思琪出远门的空隙，迅速的定下亲事不说，还嚷嚷得人尽皆知，断了自己静悄悄的退了这门亲事的可能的话，她或许早就把这门亲事给毁了。事实上，她其实已经想法子了，是吴思琪在她面前一再地说什么她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说什么她一介孤女能嫁给兴安侯为继室已然是天大的福气，甚至连她心里其实很爱慕兴安侯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知道那孩子是不希望事情闹大，结亲不成和兴安侯府结了仇，给安国将军府添麻烦，但她也清楚，吴思琪既然决定接受这门亲事，那么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只能松了口，默认了这桩婚事。
不过，就算默认了，老夫人心里却还是憋了一把火，这两年来不止一次的想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至于说是退了亲，吴思琪乃至洪月翎姐妹的名声会不会受影响……呵，真要因为这个就对她们避而远之的人家，错过了反而是幸事！至于说兴安侯府最大的靠山孟贵妃……不是她自视过高，但孟贵妃还真不值得她忌惮！
只是那孩子却不肯让自己那么做，不但一再的将自己的念头打消，还放软了身段，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那般的委曲求全，她怎么也任性不起来了，只能想办法多给她置办一些嫁妆，不是为了补偿什么，而是为了让自己心里稍微好过些。
“不是还有句话说为人妻则刚吗？”林婆子心里其实知道老夫人担心的没错，其实她心里也担心吴思琪嫁到兴安侯府之后会吃大亏。老夫人和吴思琪都是不爱争强好胜的性子，但老夫人是因为从小备受宠爱，无人与她争、与她抢才养成的——耿大将军夫妻感情甚笃，膝下仅有这么一个女儿，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事事都顺着她，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好好的姑娘家，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半点不会，却学了一身好武艺，读了一肚子的兵法韬略。吴思琪却完全不同，她不爱出风头倒是天生的，但事事谦让却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对老夫人宠爱的受之有愧以及洪易萍的刻薄态度养成的。她骨子里是个刚强的没错，但却也是个事事顾全大局的，怕就怕被人看穿了这一点，一来就来狠招，让她想着以和为贵的她猝不及防的吃大亏！
“那也要看是嫁的什么人！”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孟骏翔看着倒是人模人样，这些年借着孟贵妃的势也混得风生水起，名声似乎也不错，但就凭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就足够让我对她没半点信心了！他要真觉得一娘好，好好地请人上门说亲，就算我不舍得一娘给人当填房，给人当后娘也不会看低他，但是现实呢？还有，兴安侯府好名声也就算了，撺掇着那个没脑子的上跳下窜，非逼着一娘大出风头，和一帮子读了三天书，就自以为才高八斗，尾巴翘到天上去的丫头片子比什么诗琴书画……这又算什么回事？要不是一娘那孩子跪在院子里以死相逼，我不抄起家伙把他那劳什子兴安侯府给拆了才怪！”
“老奴也知道兴安侯未必是良人，不过，谅他们也不敢对姑娘不好！”林婆子一阵无力，人人都道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脾气好，从来不拿捏媳妇，更不会像有些个老封君，老都老了还抓着管家的大权舍不得撒手，只有她们这些在她身边时候了一辈子的人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是个一言不合就抽刀子去砍人的火爆脾气。不拿捏媳妇是不屑为难女人，不管家是嫌麻烦。她笑着道：“惹火了您会有什么下场，侯府的老夫人应该明白！”
“就怕遇上糊涂人！”老夫人叹口气，道：“兴安侯府这十来年顺风顺水惯了，说不得早目中无人了……唉，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十一章 贵妃

孟贵妃轻轻地挥挥手，捧着画卷的小宫女立刻退到一边，她端过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淡淡的道：“原以为去年的那副《锦鸡牡丹图》已经是你是最好的作品了，看了这副《栗山听涛图》才知道，你还是藏拙了！”
“那等赛事，不参与便也罢了，既然参加了，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的，否则既是对别人不尊重也是对自己极不负责的。”吴思琪的语气也很淡，眼睛却不退不让的看着孟贵妃，道：“去年险胜是因为小女并不擅长国色天香，富贵堂皇的牡丹，而今年轻松夺冠则是因为小女正好喜爱和擅长山水风景，两相一对比，难怪娘娘会有此误解！”
“你若是多画几幅画送来给本宫的话，本宫也不会误解了！”孟贵妃淡淡一笑，道：“你娘倒是拿过几幅你的画过来，不过笔法稚嫩……听你娘说是你十一二岁的时候画的，你再大一些的作品她就没了。”
“母亲静修，小女不敢拿品鉴画作这样的小事打扰她！”吴思琪眼脸微微下垂，遮住眼中的无奈，洪易萍那里就几幅不怎么样的画作也是有原因的——洪易萍素来不关心与自己本身和财物有关事情，更不会关心吴思琪学了些什么，她知道吴思琪善画还是因为她十三岁那年画了一幅松鹤延年给老夫人祝寿。知道吴思琪的画得很不错之后，她立刻向吴思琪索要，甚至还亲自带着人将吴思琪书房里的画收刮一空，然后让余妈妈拿去外面的书画店卖了。
好在方氏管家还是有一手的，发现余妈妈带着一大包东西出门之后立刻派了人跟上去，发现居然是这样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禀告了老夫人——大魏民风开放，但姑娘家的画作就这么流落在外面也是极为不妥的。老夫人自然被气坏了，立刻让人将所有的画收回来不说，还把洪易萍叫到跟前痛斥了一顿，不但不劝阻洪易萍还当了帮凶的余妈妈更被罚了板子，若不是洪易萍哭天喊地的一阵嚎啕大哭，说不得就直接撵出去了。而那之后，吴思琪自然不敢再将自己的画作给钻到钱眼里拔不出来的洪易萍了，而她手上仅剩的那几幅也是画得太差，洪易萍觉得卖不出去顺手塞哪个犄角旮旯，这才留了下来的。
“是这样啊！”孟贵妃看着一脸沉静的吴思琪，眼中闪过一丝不喜，而后笑着道：“这样就好！你娘倒是在本宫面前哭诉过，说她当年深陷丧夫之痛难于自拔，将你交给老夫人，忽视了对你的关心和教养，结果弄得母女不亲……唉，你娘也不容易，你要多体谅她才是！”
“小女会的！”吴思琪恭顺的应声，没有费力的和孟贵妃解释太多，她相信，她和洪易萍是什么一个状态，就算孟贵妃在深宫之中不是特别清楚，孟骏翔和侯府的老夫人也定然是心知肚明的，而她更相信，他们并不在乎这个，他们更看重的是老夫人耿氏对自己的偏疼，洪州铭兄弟爱屋及乌，对自己也视同己出。
“知道你蝉联之后，本宫为你准备了些许贺礼，你看看喜不喜欢！”孟贵妃微微一挥手，立刻有大宫女端了托盘上前，里面放了几样内造的首饰，一盒子头花。
“谢娘娘赏赐！”吴思琪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径直起身跪下谢恩，孟贵妃的礼物一看就知道是没走心的，但上位者的赏赐轮不到她说什么，她接着便也是了。
“你喜欢就好！”孟贵妃摆摆手，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出宫去吧！”
与洪易萍一样，孟贵妃和吴思琪说话总有些无力感，身为贵妃，除了过人的才华和出众的相貌，孟贵妃最让人称道也最让裕泰帝欣赏的就是她的善解人意和八面玲珑，和什么人说话，她都能营造出其乐融融的氛围来。但每次对上这个未来的弟妹，孟贵妃却总有一种把天聊死的无奈——这聊天也是要看对象的，若是裕泰帝，他再怎么兴致缺缺，孟贵妃也能投其所好，把气氛给调动起来，但换了吴思琪……还是算了吧！不是吴思琪更难搞，而是她堂堂贵妃，没必要低下身段去。她识趣最好，不识趣……呵呵，总有让她识趣的那一天！
“是！”吴思琪恭顺的道：“小女告退！”
看着吴思琪没有半点可挑剔的恭敬离开，孟贵妃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唉，真不知道这门亲事到底对了没有，她这死气沉沉的样子，展羽能喜欢才怪！”
“未嫁人的姑娘不就是这样的吗？就算心里喜欢，想要软和些，却总是抹不开面子，越是在乎就越是会端着几分，嫁了人就好了！”孟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素娥笑着道，她并非孟贵妃从孟家带进宫的，能够跻身成为孟贵妃的心腹大宫女凭借的就是那份眼力和口才，不但能够精准的猜到孟贵妃的心思，还能投其所好的劝慰和建议，她笑着道：“吴姑娘性子沉稳也好，侯府人口多，该有这么个沉稳的人做当家主母！”
“你说的倒也对！”孟贵妃点点头，道：“展羽这些年虽然比年幼的时候稳重许多，但天生的脾性在那里，是该找个稳重些的。唔，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素娥笑着接受了孟贵妃的顺口一夸，孟骏翔原是兴安侯府的嫡次子，上头原有一个长兄孟骏蔺，十一年前战死沙场。孟骏蔺为国捐躯，宫里又有个身为宠妃的孟贵妃，五年前老兴安侯过世的时候，裕泰帝加恩，没让原该三代而降的兴安侯降等，保住了原本的爵位。
孟骏蔺过世十余年，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素娥自然没见过，但在孟贵妃身边多年，从她有意无意的话语中不难判断，孟骏蔺比如今的兴安侯出色许多——至少在孟贵妃眼中，长兄比弟弟出色得多，她可不止一次的叹息，说若非长兄英年早逝，兴安侯府定然会比如今更加的兴旺，而她也无需像现在这样，为娘家时时事事的谋划费心了。
其实这倒也正常，孟骏蔺是嫡长子，若无意外和特殊情况，勋贵人家的嫡长子都是会继承爵位支应门庭，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一样的，只要本身不是草包，都会比弟弟更出色。
“对了，展羽也该回京了吧？侯府那边有没有消息？”说到弟弟，孟贵妃也就关心起弟弟的归期来了，年初的时候，裕泰帝给孟骏翔派了差事，让他去江南织造府办事，那差事油水足且没什么难度和风险，是孟贵妃费了很多功夫才为孟骏翔争取来的。
“侯府还没有递消息过来，不过，侯爷离京也快两个月了，说不得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素娥笑着回答。
“一会让人去问问，看看展羽有没有递信回来。”孟贵妃其实也就是顺口一问。
“是，娘娘！”


第十二章 拦路

“嘿哟，这不是安国将军府那位插了漂亮的羽毛，就真以为自己有了飞上枝头资格的表姑娘吗？”出了孟贵妃的明澜宫没多远，吴思琪就被两个半大小子挡住了去路，其中一个一边用蔑视的没眼光上下打量着吴思琪，嘴里还说着尖酸刻薄的话，道：“看样子，是刚刚从贵妃娘娘那里出来的……怎么，刚刚侥幸得了头名，就急不可耐的跑贵妃娘娘面前邀功请赏了？”
看看一脸骄横跋扈的男子（或者说是男孩），再看看那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落后了他小半个身子，和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吴思琪沉静的道：“两位公子好！”
眼前的这两个显然故意等着这里找茬的男子，一脸骄纵的是辅国公世子的长子谢昱，脸上有些不明情绪的则是孟骏翔的嫡子，再过八九个月，就会和吴思琪成为“母子”的孟平睿，他们今年都是十三岁，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没听见小爷问话吗？”谢昱最见不得吴思琪这幅平静无波的样子，他冷笑，道：“还是说被小爷说中的心思，想转移话题？”
“谢公子，今日是贵妃娘娘召见！”吴思琪淡淡的看着谢昱，这个在她和孟骏翔有了婚约之后不止一次的找她麻烦的跋扈少年，没有半点怨气和怒气，她知道，谢昱找她麻烦与其说是为他身边的孟平睿抱不平，还不如说是同病相怜，吐一口自己心中的怨气。
“你的意思是没有贵妃娘娘召见，你就不会进宫喽？”谢昱斜睨着吴思琪，他看起来是一副纨绔的样子，但却绝不是没有心机的，立刻听出吴思琪话里的未尽之意，他微微冷笑，毫不迟疑的反问一声。
吴思琪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谢昱，她确实就这么一个意思，但没有必要说破，而后滋生些麻烦出来，她看向孟平睿，淡淡的道：“孟公子，真巧啊，每次见宫参见娘娘总能遇见您！”
孟平睿神色颇为不自然，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吴思琪，他知道吴思琪今天会进宫才特意约着谢昱来堵她，给她难堪的，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被吴思琪就这么说破却还是第一次。他毕竟就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就算略有心机，也没有足够深的城府，被吴思琪这么一挑破，自然有些心虚气短。
“确实很巧！”相比起来，谢昱的脸皮就厚得多，他嘿嘿一声笑，道：“主要是吴姑娘往宫里跑得太勤了些，若是姑娘少来几趟个，也未必总会遇见我们了。”
“谢公子教训的是，小女铭记在心！”吴思琪微微一笑，道：“以后娘娘召唤，小女就说两位公子吩咐了，让小女少进宫，免得让两位公子看见了心生不悦就是！”
孟平睿心底一紧，这样的话传到长辈们耳中还得了，就算他打心里不愿意接受吴思琪这个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子当继母，也不能表现在面上啊！
不等他说话，谢昱就冷笑道：“你以为你这么说了，小爷就会怕了吗？哼，小爷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时间不早了，小女不能耽误出宫的时间了！”吴思琪微微一笑，她说这话不是为了威胁谁，而是真的不想进宫和孟贵妃说些虚情假意，言不由衷的话，但她知道，婚期在近，为了婚礼的事情孟贵妃召自己进宫的次数肯定会不少，她只希望借今日被两人再一次堵住路的事情少来几次。至于说孟平睿会不会因此受到他的长辈的斥责，孟平睿固然不待见吴思琪这个未来的继母，吴思琪也一样非常不喜孟平睿，不是因为他是孟骏翔的嫡长子，而是这人小心思多，小动作多，却没有半点担待的脾性让她颇为厌恶。他不想让另外一个女子取代生母的位置和地位情有可原，但他为什么不去找孟贵妃等人去闹，找同样身不由己的自己算怎么一回事？捏软柿子吗？好吧，就算是捏软柿子，也该自己出面自己动手吧，撺掇着谢昱给他出头又算什么？这种天性中带着阴暗和算计的人，就算还只能算是一个大男孩，也一样令人厌烦。
她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哎~”看着干净利落越过两人准备离开的吴思琪，谢昱有些傻眼，而孟平睿除了傻眼之外更多了些担忧和阴郁，他知道，他和谢昱刻意来堵吴思琪，讥讽她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但也清楚，以前没有因此被长辈责骂过，不是因为长辈们不知道，也不是因为长辈们觉得这不过是件可以忽视不管的小事，而是因为身为当事人的吴思琪不吭声，她都摆出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别人自然犯不着为她出头。但是，她的态度变了，长辈们自然也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心里多少也知道长辈们对这门亲事还是很重视的孟平睿心里有些发慌，看了一眼眉宇间满是不在乎的谢昱一眼，轻声道：“阿昱，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谢昱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孟平睿，道：“怎么？就这么一句话你就怕了？想打退堂鼓了？阿睿，我告诉你啊，这当继母的，或许能故作大方的善待继女，但绝对不会善待继子，就算是庶子也会让她觉得刺眼刺心更何况你这个嫡长子。你们俩迟早要正面对上，与其给她装善良大度的机会，不如一开始就把大家的假面具都给挑了……我知道你担心会因为这个被你的那些长辈责骂，但至少不会让他们有一种你们俩其实关系不错，让他们放心的将你的事情交给她来处理也不错的错觉。阿睿，真要到那个时候，你可就真的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
“可是……”孟平睿知道谢昱说的都是对的，和他一样，谢昱的生母也不在了，不一样的是谢昱的生母在谢昱才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后不到两年，谢昱的父亲辅国公世子谢伯安就娶了如今的世子夫人江氏。
孟平睿曾听母亲叹息过，说江氏那么精明厉害的一个人，却被谢昱一个半大孩子闹得没了平常心，频频做错事，闺阁里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名声没了不说，还成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恶毒后妈。也就因为觉得谢昱是个不简单的，母亲才会在病重，自知不久于世的时候让他和谢昱走近些，用母亲的话来说，和他成为朋友，就算不能学会让他的本事，也能请他帮忙出点子，躲过继母的磋磨和算计……父亲正值壮年，再娶是绝对的，就兴安侯府这些年的状况，进门的继室出身还不会低。
“没什么好可是的！”谢昱见不得孟平睿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若不是可怜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没娘的，他才懒得理会他呢！他看着孟平睿，道：“我还得去宁安宫给淑妃娘娘请安，你呢？是出宫还是去明澜宫？”
“都进宫了，自然要去给姑母请安！”孟平睿心里很不想去，但却不敢不去，父亲对他原本就不是十分的重视，心疼他的祖母年纪也渐渐大了，要是再失去了姑母的欢心，他将来的路可就越发难走了。
“那我们就各做各的事情去吧！”谢昱干脆的道，而后挥挥手，转身就往宁安宫走去，孟平睿心里喟叹一声，也端起笑容，往明澜宫走去……


第十三章 得意

“你啊，又何苦当那个出头的恶人呢？”林淑妃摇头，谢昱到之前，她就听身边的内侍回禀，说这个小魔星又和孟平睿在出宫的路上堵吴思琪了。她也知道，虽然这小子看上去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但也却不是个傻愣愣，只知道闯祸的，闹事也会有个分寸，听过，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也就是了，并没有让人刻意盯着。而她这个时候这么说，也是谢昱自己沉不住气，不需她问话，就把刚刚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和阿睿是朋友，虽然还不到两肋插刀的程度，但给他出个头的交情还是有的。”谢昱笑嘻嘻的看着林淑妃。林淑妃和谢昱的生母是同族姐妹，而谢昱的生母和已故的裕泰帝的原配林皇后则是亲姐妹，林淑妃比两个同族的姐姐都小很多，但和两人的关系却都极为亲密，林皇后难产身亡之后，她便进了宫。
“孟家那小子看似软弱可欺，实则是个心里做事的，就算没有你为他出头，他也不见得会吃亏！”林淑妃白了谢昱一眼，除了养在身边的七公主之外，林淑妃最心疼的不是林皇后所出的皇长子，而是谢昱。她摇着头，道：“再说，你和孟家那小子的交情能有多深？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和你交往就没安好心！”
“我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利用的心思和我交往的，但是那又怎么样？”谢昱呵了一声，道：“反正我既没想过和他做什么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也没打算将我的背后交给他，不过是同病相怜之人罢了！他利用我，我也明白，但他想利用我也得看我肯不肯出手啊！为他出个头，给那个爱慕虚荣，年纪轻轻就想给人当继室，当继母的女人添添堵的事情，我还是乐意的，再多的……呵呵，就得看小爷我乐不乐意了！”
“为个心机不纯的为难一个女子……”林淑妃摇摇头，道：“我知道你的心结，但你这又是何苦呢？再说，吴姑娘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如果可以选择，你以为她会愿意嫁给年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的男人当继室，而后让一群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叫自己母亲？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孟平睿想要找人家的麻烦是他的事，你别在一旁跳得比孟平睿还欢！”
“可怜之人？身不由己？呵呵，您怎么知道她是不乐意的？”谢昱冷笑，因为继母的缘故，他对所有的继室和即将当继室的女子有一种天然的厌恶，他冷笑道：“她若是不愿的话，这门亲事能成吗？她若是不愿的话，订下婚约之后能上蹿下跳，争那个京城才女的名誉吗？也不知道那些评委是不是瞎了眼，居然让这么一个人连续两年夺魁！”
“不许胡说！吴姑娘能连续两年得这个书画类的第一自有她的过人之处，不能因为你对人有成见，就否定她的才华！”林淑妃轻责一声，道：“至于说婚事……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她嫁与兴安侯为继室是其母的意思，她一个姑娘家，就算不愿意，又能怎样？这种婚事其中的内情我也和你说过的。”
“您是和我说过，但谁知道您是不是也被人给迷惑了啊！”谢昱不以为然的看着林淑妃，道：“定下婚事的可是她的亲生母亲，这当亲娘的能半点不顾自己女儿的意愿吗？我看啊，她心里肯定是乐意的，只是为了拿乔，为了让对这门婚事不满意的其他长辈们心里舒坦这才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听说她的嫁妆都是安国将军府给准备的，据说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心疼她，觉得这么一门亲事让她受了委屈，给她准备的嫁妆比安国将军府大姑娘的嫁妆还要丰厚。您想啊，她若是一开始就欢天喜地的，安国将军府能给她准备那么多的嫁妆吗？”
看着显得有些尖酸的谢昱，林淑妃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摇头道：“有的时候，亲娘也未必就能完全为自己考虑！好了，阿昱，不管吴姑娘是什么态度，你都没有理由和孟平睿一起胡闹，那是兴安侯府的家务事！”
“我可不是一昧的胡闹，我也是有计较的！”谢昱为自己辩解一声，而后讨主意一般的看着林淑妃，道：“九姨，您说吴思琪回去会不会闹？她今天的表现和以前可不一样，还放了话了，阿睿颇有些惴惴……我了解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说不得会来一招恶人先告状，向贵妃或者他祖母诉苦告状……”
看着谢昱兴奋的眼神和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林淑妃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皱，道：“然后呢？”
“我不知道安国将军对这个外甥女有多重视，但洪将军兄弟侍母至孝是出了名的，吴思琪要是在老夫人跟前哭诉一番，说不得老夫人心疼之余还会让儿子为外孙女出头……嘿嘿，到时候，可就有的好戏看了！”谢昱嘿嘿一声笑，道：“这两家人要是因为这个闹了不愉快，就算这门亲事不出现波折，也势必让两家人心中留下芥蒂。尤其是吴思琪心里肯定恨死了阿睿这个未来的继子，说不得进了门就会找辙收拾阿睿……阿睿对她戒心很重，一定会防备，会反击，到时候，兴安侯府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呢！不知道后院起火的时候，兴安侯会不会后悔为了联姻娶了吴思琪！”
兴安侯娶吴思琪是为了什么？无非不过是为了和手握兵权的安国将军府成为姻亲！当然，比起吴思琪，安国将军的女儿洪月翎更让兴安侯府满意，但是兴安侯府也明白，向洪月翎提亲是绝无成功的可能。
兴安侯这些年在今上跟前确实得用，背后还有个深受皇宠的孟贵妃，孟贵妃所出的皇三子也越发的出色，但是，这一切都无法遮掩住兴安侯已过而立之年，嫡子庶子庶女成群的事实，但凡是心疼女儿的，都不会考虑将女儿嫁过去。当然，庶女或者因故一直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倒是无所谓，但那样的，兴安侯府能看上吗？
从孟平睿那里，谢昱知道，吴思琪不过是兴安侯府在京城众多闺秀之中扒拉了一番之后，从矮挫子里挑出来的高个子而已！兴安侯府诚意不足，安国将军府本来就不是很满意，要是这个时候再出点儿问题……想到这个，谢昱就觉得自己今天没白帮孟平睿出头。
“这些内宅的事情，你倒是门儿清啊！”林淑妃摇头，怪不得这小子会和孟平睿走近，同病相怜是假，借着为朋友打抱不平搅合两家的联姻是真！也就是吴思琪不爱出门交际应酬，被他们堵上的次数很少不说，还几乎都在宫里，他们连太过分的话都得斟酌再三才决定要不要说，要是换了个总爱往外跑，让他们有无数机会堵上的，说不得早就被他们埋汰得羞愤不已，闹到解除婚约的地步了。
“内宅无小事！”谢昱嘻嘻一声笑，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呢，就从小处着手，让他们干不成大事！”
“你这猴子！”林淑妃的眼神微微有些冷，笑骂一声，却转了话题，道：“你最近学了些什么？快些和九姨说说！”


第十四章 担忧

“娘娘，您有心事？”看着眉头紧锁，一脸忧虑，从谢昱告退之后就坐在窗前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挪位子的林淑妃，一直在她身边侍候的大宫女银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林淑妃点点头，也不隐瞒，直接道：“是阿昱，这孩子的问题有点儿大了！”
“昱少爷？”银翘微微一怔，她也猜到了林淑妃的烦恼是因谢昱而起，但却真没想到林淑妃烦恼的会是谢昱本人而不是某些事情。只是，他有什么问题呢？
“嗯！”林淑妃点点头，道：“以前一直觉得五姐姐走得早，阿昱这孩子能在江氏手底下平安长大，躲过了江氏明里暗里的算计，还狠狠反击，闹得江氏灰头土脸是件好事，可是现在看来，却也不见得了！唉~这孩子尝过了内宅手段的甜头，就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用那些手段来解决。”
“昱少爷还小，娘娘现在发现了问题，慢慢纠正也就是了！”银翘真不觉得那是什么大问题，谢昱四岁丧母，外祖一家远在邕州，想管他也鞭长难及。若非身边有其母留下的忠仆照顾，宫里又有林淑妃这个姨母做靠山的话，年幼的他说不准早些年就不小心“夭折”了。如今，谢昱十三岁，也是个半大男人了，再过得几年也能娶妻成家，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说什么手段不手段的……呵，什么地方的阴私手段能比皇宫多呢？只要人能好好的活着，用什么手段一点都不重要。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林淑妃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再小，他也是个男人，应该有男子的胸襟、气概和眼界，不能像女子一样只看得见内宅那么方寸大小的地方。女子有非凡的胸襟和气概，能让自己活的更好，也能被人赞一句巾帼不让须眉，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男子就不一样了。男儿当有男儿气概，身为男子却没有足够的眼光和胸襟，只看得到内宅方寸之地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注定一生难有大出息。也都怪我，这些年只想着阿昱能平安长大就好，却没有给他请一个好先生，他身边只有藿香等人，也难怪变成如今这样子。”
林淑妃提到的名字让银翘微微一怔，藿香是谢昱母亲的陪嫁丫鬟，也是谢昱身边最得信任的管事妈妈，谢昱母亲过世之后，谢昱的大小事情都是她打理的。娘娘这么说是怀疑藿香没有尽心照顾侍候吗？心里这么想着，银翘嘴上劝慰道：“这哪能怪娘娘！娘娘虽是昱少爷的姨母，但也不好事事插手……”
“就是顾忌多了，才会这样！”林淑妃叹息一声，道：“幸好如今发现了，要再过几年，那可就真的是晚了。”
和银翘以及如今在七公主身边侍候的茯苓一样，藿香也是林家的家生子，都是层层挑选之后才被拨到林家姑娘身边侍候的，忠心为主和精明能干都是没得说的，藿香和银翘尤其如此，她入宫之后，能在短短三年内在宫中站稳脚跟并被封为淑妃，银翘帮她甚多。
藿香的忠心毋庸置疑，她的精明能干林淑妃心里也是清楚的，有她在辅国公府照顾谢昱，林淑妃非常放心，而这些年来，谢昱能够躲过后宅的阴私算计，顺利长大，藿香居功甚伟，但是，她能做的也就这一点了——这是林淑妃今日才清醒的认识到的。
怪不得林家儿郎五岁之后就要搬到外院，怪不得那些老道学总说什么长于妇人之手难成大器，不是妇人养不好孩子，而是胸襟气度和学识都不比男人差的女子实在少见，这样的她们不足以将孩子，尤其是男子教养好。
银翘小心的看着林淑妃，轻声道：“娘娘，您看要不要让奴婢什么时候出宫一趟，和藿香好好的谈谈呢？”
“谈了也没用，藿香能做的都做了，也做得不错，再多的，她费再多的心思也是做不好的！”林淑妃摇摇头，道：“幸好我发现了，也幸好阿昱还小，现在纠正还来得及，只是他得吃点儿大苦头了！”
吃苦头？还是吃大苦头？银翘微微一怔，有些迟疑的道：“娘娘，昱少爷从小就没了亲娘……”
“所以我就更不能再放纵他了！”林淑妃狠狠心，咬着牙道：“趁着他年纪还不大，还不曾定性的时候赶紧扳一扳，只要能扳过来，就算吃再多的苦头，也是值得的。不，应该说是无论让他吃多少苦头，都得把他给扳正了，要不然，将来我在底下见到五姐姐的时候没法交代。”
林淑妃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银翘心里纵使觉得林淑妃有些小题大做，却也不敢再为谢昱说什么开脱的话，而是小心翼翼的道：“那娘娘准备怎么办呢？需要奴婢做什么？”
“这件事情得先和大伯父通通声气，看他的意见，如果他老人家或者几位堂兄能出面就更好了。”林淑妃思索了一个多时辰，也有了大概的主意，道：“阿昱养成这幅性子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五姐姐去得早，而是他身边就没有一个既能关心他，细心教导他，也能让他心甘情愿听从教导的男性长辈。也怪我，我恨极了谢伯宁，恨极了辅国公府的人，阿昱和藿香受我影响至深，对他们自然也就无法亲近。”
“也不能怪娘娘，娘娘和五姑娘那么亲，却眼睁睁的看着五姑娘含恨去世，自然恨极了无法护着五姑娘的人。”银翘安慰一声，谢昱的母亲小林氏是被人谋害身亡的，还是在辅国公府之内被害的，辅国公府的人难逃其责。
“唉，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了，说了不过是徒让人伤心！”林淑妃心头酸楚却强压下去，道：“我明日就会给大伯父修书，我会在信中说明情况和我自己的看法……你明日还是去见藿香一面吧，让她最近一段时间督促着阿昱看书习武，没事少出门。”
“是！”银翘点点头。
“我不知道大伯会怎样回复，在他回复之前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不能透露给藿香！”林淑妃又吩咐一句，微微沉吟了一下，但不等她再说什么，就见几个宫女拥簇着小脸红扑扑的七公主进来，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下，脸上也挂起了笑。
“孩儿给母妃请安！”七公主仪态大方的给林淑妃见礼，起身之后就亲昵的扑进林淑妃怀里，撒娇道：“母妃，我饿了！”


第十五章 致歉

“一娘，过来这里坐！”吴思琪才进门，老夫人就冲着她招手，等她坐到自己身侧之后，才淡淡的道：“郭老夫人派了身边的婆子拿了一堆东西过来，说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妈妈没说吗？”吴思琪神色淡淡的看着立在那里的婆子，她兴安侯老夫人身边颇有些脸面的管事妈妈周林家的。吴思琪和孟骏翔的婚事定下之后，逢年过节都是她到将军府送节礼的。只是，老夫人不满意这桩婚事，对兴安侯府的所有人都非常的不待见，从来就没有给过脸，见过周林家的，倒是吴思琪被洪易萍抓着见过她几次。不过，吴思琪虽然不会像老夫人这般完全不把人放眼底却也不会像洪易萍那般对她客气。
“她倒是想说，我让她等你来了再说，免得浪费口舌！”老夫人和吴思琪说了一声，看向一脸恭敬的周林家的，冷淡的道：“好了，一娘来了，有什么就说吧！”
“是，老夫人！”周林家的鲜少被人如此冷漠对待，但自家主子对老夫人有多忌惮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就算心里觉得憋屈极了，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恰当的神情来，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声之后，才恭敬的对吴思琪道：“姑娘，昨儿宫里发生的事情我家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老夫人十分震怒，她万没想到少爷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让您受委屈了。昨日少爷回去之后，老夫人就将他狠狠的责罚了一顿，让他在祠堂跪足了一整夜。”
“哦？”吴思琪看着周林家的，心底微微一晒，震怒？万没想到？孟平睿在孟贵妃召见自己的时候堵自己可不是第一次了，孟家人现在才知道？就算是场面话，说的未免也太不走心了！而且用词如此之含糊，想来若不是昨日自己说了那么几句话，兴安侯府还会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孟平睿的小动作吧！
吴思琪微微挑眉的动作和老夫人一般无二，周林家的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好含糊过去，心里暗叫一声倒霉，却不得不作出一副老实的样子，道：“我们老夫人有多喜欢您，您也是知道的，知道您受了委屈，心里不知道有多心疼，恨不得亲自过来看您……当然，老夫人也知道，若真那样的话，让人非议的还是您。所以，就派奴婢过来看您，让奴婢替少爷向您陪不是……老夫人也说了，以后会找个恰当的时候让少爷亲自向您赔礼认错的。”
以后？是她嫁过去以后吗？等到那个时候，她已然成了兴安侯的继室，自然只能大度的揭过此事，否则孟平睿这个原配留下的嫡子向她赔礼道歉说不得就会被传成她容不得人，一进门就想拿捏原配嫡子，只是……吴思琪心里冷笑，嘴上则顺着这话道：“老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等着孟少爷向我赔礼道歉了！”
她不是应该顺势说不会计较此事吗？怎么……吴思琪不按牌理出牌的回答让周林家的脸色微微一僵，素来能言善道的她忽然有些词穷起来，而一直没有插话的老夫人却没有继续沉默，淡淡的道：“一娘，是怎么回事？孟骏翔的儿子做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吴思琪微微一笑，道：“昨天进宫觐见贵妃娘娘出来的时候又恰巧遇上了孟公子和辅国公世子的长子谢公子，孟公子一贯惜言如金，一言未发，谢公子也只说了几句不那么好听的话而已！我不知道这两位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说了以后就算娘娘召唤，也尽量推辞，免得两位公子见了心生不悦。”
“又？他们经常这般故意堵你的路，说些难听的话吗？”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寒，吴思琪原本就是个不喜排场的，每次出门都只会带一个车夫一个大丫鬟，进宫也一样。而因为洪易萍的缘故，她大多时候会带暮雪而不是在她身边多年的晴雪，所以，吴思琪不说，老夫人自然也就不知道孟平睿和谢昱几次三番的故意堵吴思琪的事情了。
“有过几次而已！”吴思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而后看着周林家的问道：“老夫人还有什么交代吗？”
“少爷和谢少爷走得近也是最近一年多的事情，老夫人这没想到谢少爷对我家少爷的影响会这么大，老夫人说了，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定然会好好约束少爷，不让他再跟着旁人胡闹，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还请姑娘放心。”周林家的恭敬的道，但这些话却只是她猜度着兴安侯府老夫人的心思说的。
或许是吴思琪一直以来淡然的态度给了那位老夫人她好说话的错觉，她并没有将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若不是孟贵妃特意让人递了话，说了这件事情，点明了必须做出姿态，给安国将军府和吴思琪一个交代，她甚至都不会派周林家的走这一趟。
“既然老夫人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情暂且就这样吧！”吴思琪原本也没有揪着一点点小错不放的心思，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可以了。
吴思琪这次的回应总算是在周林家的预料之中了，她心里一松，将吴思琪之前让她意外的反应归结于老夫人在场，她恭敬的道：“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话要奴婢转达的？”
“替我向老夫人问声好！”吴思琪礼貌的道。
“是！”周林家的越发心安了，身为侯府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之一，她自然知道侯府对这门婚事还是非常重视的，尤其是孟贵妃，这门婚事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的，办不好差事，老夫人不追究，贵妃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话说到这里，周林家的也该功成身退了，但就在她准备告退的时候，老夫人淡淡的道：“一娘没什么话好说，我这里倒是有句话要你转告！”
周林家的心里叫了一声苦，却只能恭恭敬敬的道：“老夫人请讲，奴婢敬听！”
“告诉你家老夫人，既然要表示，就要有诚意些，别只会那些不起眼的东西和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敷衍！”老夫人微微一顿，脸色一冷，道：“一娘这孩子度量大，什么事情都可以一笑了之，但是我不能！”
周林家的犹如嚼了黄连一般，从嘴里苦到了心里，却只能恭恭敬敬的道：“奴婢听到了，奴婢一定转达！”


第十六章 评价

“您又何必呢？”吴思琪站在老夫人身后，一边熟练的给她捏着肩，一边轻声抱怨，道：“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值得您生气？您忘了太医交待过，说您肝火旺，切记不可随意动气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若真是你说的那么无关痛痒，兴安侯府能专门派人过来？”老夫人偏过头去瞪吴思琪一眼，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孟家那小崽子故意堵你，给你难堪了多少次？你好好的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真不是什么大事！”吴思琪捏到一处有些僵硬，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嘴上也闲着，道：“说起来也不能怪孟平睿，自己的亲娘没去多久，父亲就又订了亲事，对象还只比自己大两三岁……这样的事情搁谁身上都会难过。心里不舒服，找个地方撒口气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您说可是？”
“心里不舒服就找你的不是，这算什么？”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他就算年幼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有本事有能耐进宫找孟贵妃闹，和他父亲闹，闹得不可开交，逼着他父亲打消再娶的心思啊，找你的麻烦算什么？你也是被算计祸害的那一个！”
“您又说这样的话！”吴思琪轻嗔一声，道：“您真的不用为我再抱什么不平了，这门亲事我真的很满意！是，兴安侯年纪是稍微大了些，但也没有大到离谱，三十出头，与男人而言是最好的年纪，而我原本就不是跳脱的性子，嫁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不是坏事。至于说嫁过去是当继室，还要给人当继母……兴安侯府在勋贵之中算不得顶尖的，但也没有落败，宫里还有贵妃娘娘这个靠山。老夫人，您心里肯定也明白。若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兴安侯大可求娶出身，品貌比我好得多的女子。”
“不要妄自菲薄！”老夫人拍了吴思琪一下。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有自知之明！”吴思琪笑笑，道：“您心疼我，自然觉得我什么都好，也自然觉得这门亲事委屈了我，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我捡了便宜。”
老夫人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也是她妥协的缘由之一。就如吴思琪自己说的那样，在她看来，自己养大的孩子自然哪都好，相貌品性才华无一不好，但现实是想要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确实不容易。她原本的打算是让洪州铭在自己的下属之中寻摸个合适的，只要有真本事，品行好，能真心实意的对吴思琪好就行，别的都可以不计较。吴思琪是个心里有算计的，对方是个有才干的，加上她的照顾和洪州铭的提携，日子怎么都不可能过不好。
只是，这样的也不是那么好找！老夫人心里最懊悔的就是前几年因为某些渺茫的希望没有好好的为她早早筹划，结果被洪易萍乘人不备的时候套了这么一桩婚事……毁一门亲不难，但想在毁了一门亲之后再找一门好亲事却更难啊！
“孟家那小崽子我没见过，是个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两人已经谈过无数遍了，而且婚期都已经定了，想悔婚也有些晚了，老夫人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问起孟平睿来。
“贵妃每次召见，我离开的时候都能见到他，不过不是他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辅国公世子的长子谢昱！”既然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孟平睿找麻烦的事情，吴思琪也就没有再遮掩，道：“每次都是谢昱出头，说些讥讽的话语，孟平睿多是一声不吭的躲在谢昱身后，有的时候还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老夫人冷嗤一声，吴思琪会意，笑着道：“就这个就能看出，孟平睿不过是个小心思多，小动作也不少，却没有半点胆量和担待的……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他怎么会被养成这般样子，他好歹也是兴安侯嫡长子啊！”
“有什么好不理解的！”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孟骏翔是次子，从小就不是那个被给予厚望、重点培养的，他虽然没有被养成废人，却也不是什么人中龙凤，比他大哥孟骏蔺差的不是一点两点，若非孟骏蔺英年早逝，他也就能当个富贵闲人。孟骏翔的原配胡氏是静安伯的嫡长女。孟氏被封贵妃、孟骏翔承爵也有好七八年了，这些年身为兴安侯夫人的胡氏可没少补贴娘家，孟骏翔和孟贵妃也没少提携相帮，但就算这样，静安伯府也还在破落勋贵之列，之前有多落魄，可想而知。一个落魄到除了爵位只剩一个空壳子的伯府，就算倾全家之力，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色色出众的嫡长女来，胡氏能有多出众也就不难推测了。爹娘如此，儿子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胡氏过世之后，孟骏翔并没有将儿子带在身边教导，而是任其在内宅呆着，一个半大孩子，在那种满是阴柔气息的内宅，能长成阳刚男儿才怪！”
“听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吴思琪笑。
“这么说来，孟骏翔这个儿子几乎是个废了的！”老夫人最看不上的就是没有阳刚之气的男人，当下就下了决断，而后看着吴思琪道：“一娘，你以后可不能心软的管着小崽子的事情。后娘就是后娘，别做那种视同己出，最后却被白眼狼狠咬一口的傻事！”
“您放心好了！”吴思琪点头，她还真没有过那样的念头，将孟平睿视若己出……真的无法想象那样的事情。
“也别想着依靠孟骏翔！”老夫人语气淡淡的道：“这世上靠谁都是错的！世人说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呸，只想着顺从依靠别人，那么一辈子都别想过得自在！”
“您放心，我不会忘记您的教导的！”老夫人的话吴思琪是赞同的，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一直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不仅口头上教导她靠山山倒，靠水水枯，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不遗余力是培养她，让她能拥有独立自强的本事，更用自己树立了榜样——老夫人这一生真算不得幸福美满，但过得硬气，从来不需要看人的脸色，而这也是吴思琪最敬佩的。


第十七章 处置

“诚意？”兴安侯的母亲郭老夫人脸色微微一黑，看着回话的周林家的，冷嗤一声，道：“要什么诚意？让你带着礼物上门还不够吗？若不是娘娘让人传了话，就这么一点小事，谁放在心上？怎么，还拿起乔来了？”
周林家的可不敢接话，她在郭老夫人跟前确实有几分脸面，但也就只是有几分脸面而已，郭老夫人最信任和最器重的另有其人，郭老夫人生气的时候，轮不到她说话。
“老夫人，您消消气！”说话的是郭老夫人身边年纪不小的婆子，她夫家姓马，她才是郭老夫人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她劝道：“都已经照娘娘的意思让周林家的带着礼物去了安国侯府，何不把事情办得完美一些，让娘娘心里也能高兴些。老夫人，娘娘虽说是深得帝宠，但深宫之中想要过得好可不容易，就算为了少给娘娘添些烦恼，也得把事情办得好好的，您说可是？”
“若不是因为这个，我……”郭老夫人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道：“那你觉得怎么办才合适呢？”
“老夫人既然让周林家的说了已经责罚大少爷的话，就不能让人诟病！”马婆子看着脸色微微一沉的郭老夫人，没有退缩，而是提醒道：“老夫人，不是奴婢想要多这个嘴，但是您有没有真个惩罚大少爷，这不过是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事情，将军府的耿老夫人能打听到，娘娘也能！”
马婆子的话让郭老夫人微微一惊。孟平睿几次三番的约着谢昱找吴思琪的麻烦的事情她不能说了如指掌，但总还是略有所知的，只是从来不曾放在心上，总觉得不过是小孩子意气罢了。就算昨日孟贵妃让人传了话，说这件事情不能再视而不见装聋作哑，要就这件事情给吴思琪，给安国将军府，一个说法和交代，她也没有正视。
但是，吴思琪是孟贵妃挑中的，这门亲事也是孟贵妃促成的，而兴安侯府如今的荣耀也有大半是依靠贵妃才得来的，孟贵妃既然都开了口，她这个当母亲的总不好什么都不做。所以，她将孟平睿叫到跟前教训了几句，而后再让人准备了些礼物，交待周林家的带着礼物往将军府跑了一趟——孟平睿被罚，在祠堂跪了一夜的事情压根就没有，纯粹是她为了安抚吴思琪让周林家的信口胡说的。原以为，周林家的去一趟，说一番软话，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哪知道……
不过，马婆子说的倒也不错，就算为了让贵妃安心也不能再敷衍下去！
想到这里，郭老夫人直接道：“你说的没错，这话既然都已经说了出去，就让睿儿委屈一点，到祠堂好好的呆一夜吧！马一安家的，你亲自去办！唔，这会天气还有些冷，让人在祠堂多添几个炭盆，可不能让睿儿因为这个给弄病了。”
“奴婢明白！”马一安家的点点头，道：“老夫人可还有别的交待，若没有的话奴婢这就去办差。”
“去吧！”郭老夫人挥挥手，马一安家的神色微微一整就去了，周林家的还在那里站着，小心的看着郭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敢搭腔。
马一安家的很快就到了孟平睿跟前，没有理会孟平睿的奶娘刘妈妈的殷勤，神色严肃的将郭老夫人对孟平睿的处罚说了一遍，迎着一屋子人错愕的眼神，道：“大少爷，老夫人这也是为了您好，不管怎么说，吴姑娘都是侯爷未过门的妻子，是贵妃娘娘一再夸赞的人，无论您有什么样的理由，又出自怎样的心情，这般对她不敬都是不对的。老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因为心疼您而什么都不做的话，对您对侯爷甚至对侯府都是不好的，希望您能理解和体谅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我能理解！”孟平睿心里恨极，却还是一脸的通情达理，道：“这件事情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若不是我任性祖母哪里会舍得责罚我！还请马婆婆回去转告祖母，说我知道自己错了，一定会吸取教训，以后也一定不会再犯，让她老人家放心。”
“大少爷能理解就好！”马一安家的一脸欣慰，笑着道：“老夫人知道大少爷这般懂事，也一定会满心欢喜的。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现在就过去吧！”孟平睿知道不可能逃避这次处罚，便也没想办法拖延——母亲胡氏去世后，这家里不会再有毫无原则的护着他的人，父亲还是重视他这个嫡子的，祖母也还是疼爱他这个嫡长孙的，但那是在他懂事的情况下，如果他不懂事……他在他们心里是重要的却不是无可替代的，他懂事明理，他们自然会偏疼他几分，若是相反，他们的态度自然也会不一样。
不过……孟平睿隐晦的朝着刘妈妈打了个暗号，刘妈妈会意，一脸心疼的道：“马妈妈，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给大少爷找身暖和些的衣裳。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晚上却还是冷得慌，大少爷身子骨原本就有些弱，这一夜下来还不知道会被冻成什么样子呢！”
“老夫人素来把大少爷当眼珠子，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马一安家的瞪了刘妈妈一眼，道：“老夫人吩咐过了，在祠堂多添几个炭盆，务必让大少爷暖暖和和的……不过，你担心的也没错，还是给大少爷备身暖和的衣裳，多点准备总是好的。”
“我也知道老夫人心疼大少爷。只是……”刘妈妈微微顿了顿，似乎有些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而后咬咬牙，心一横，道：“马妈妈，我以为大少爷昨日被老夫人训斥一顿，这桩事便算是过去了，怎么又……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老夫人原也以为训斥了大少爷一番，又让人带着礼物过去探视安慰一番这桩事情就算过去了，但是……唉，老夫人也不想这样，但她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马一安家的叹口气。
一定是吴思琪不依不饶！孟平睿和刘妈妈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恨得越发深了……


第十八章 各自

“大少爷，您就安心的在这里呆一晚上，明儿一早奴婢就会来请您出去的！”看着孟平睿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马一安家的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大少爷对自己也别太严苛，累了倦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要是因为这个病倒了，老夫人该心疼了！刘妈妈，大少爷就交给你了，你得监督好，也得照顾好！”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的侍候大少爷的。”在墙角处刚刚铺好了铺盖的刘妈妈立刻道，虽然给孟平睿带了厚实保暖的衣裳，但她心里还是不放心，毕竟今天之前，孟平睿可从来没有被这般处罚过的。让她庆幸的是郭老夫人并不是铁了心要给孟平睿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她不过尝试着试探了一下，马一安家的就让她跟着一起过来了。
“大少爷从出生起就是你在身边照顾的，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马一安家的笑笑，而后对孟平睿道：“大少爷，老夫人还等着奴婢回去回话呢，奴婢先告退了！”
“婆婆慢走！”孟平睿点点头，马一安家的便往外走，出去之后还贴心的将门关上，挡住了渐渐开始有些寒冷的空气，而刘妈妈则侧耳听着，等到脚步声渐渐不稳之后小心的走到门旁边，从门缝往外看，确定外面空无一人之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少爷，都走了，您可以起来了！”
跪在蒲团上的孟平睿立刻改跪为坐，脸上原本的平和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怨恨，道：“这都还没嫁进来就想压我一头，以后进了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奶娘，你说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大少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稳住，万不能让老夫人的心偏了！她原本是贵妃娘娘看中的，老夫人也好，侯爷也罢，都不过是顺着娘娘的意思才结了这门亲的。奴婢就纳闷了，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入了娘娘的眼！”刘妈妈纳罕的道，她知道吴思琪是孟贵妃先看中的，但孟贵妃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合适的大家贵女不挑却相中了吴思琪她却始终想不明白。
“她是安国将军视若己出的外甥女，就这一点便足够了！”孟平睿冷哼一声，他倒是大概能猜出孟贵妃选中吴思琪的原因，孟贵妃与其说是看中吴思琪，不如说是看中安国将军掌握的兵权，与其说是为兴安侯挑继室，不如说是为她所生的六皇子拉拢人，增添砝码！
“安国将军再怎么宠她，也不能改变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的事实！再说，娘娘为侯爷挑选继室的时候，最应该考虑的是您，应该选一个能够真心对您的才是啊！”刘妈妈忿忿不平的道：“娘娘当初若听了夫人的建议，让侯爷娶七姑娘为继弦的话，您也不会因为心头不安一再的找吴思琪的麻烦，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情了。”
孟平睿沉默了，刘妈妈嘴里的七姑娘是胡氏庶出的妹妹，静安伯府的七姑娘，胡氏缠绵病床，自知可能不久于世的时候就打算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丈夫选好继室，而她看上的是自己的庶妹。但是，她才开口就被兴安侯和郭老夫人给否决了——静安伯府这些年完全依靠兴安侯府，再娶一个静安伯府的姑娘进门，对兴安侯府没有半点好处，兴安侯能同意才怪！胡氏之后倒也想过设计兴安侯，让他不得不顺着自己的意思再娶，只是她都起了那个念头，郭老夫人和兴安侯不可能没有半点防备，几次设计都不成，胡氏可以说是死都不安心。
“少爷，奴婢知道，让侯爷娶七姑娘为继室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不是继室而是贵妾的话还是可以运作的。七姑娘兰心蕙质，要是能在侯爷再娶之前进门，定然能早一步将侯爷给拢过去。”刘妈妈小心的看着孟平睿，道：“七姑娘性情温和，是少爷您的亲姨母，以前和您关系也非常亲密，有她在府里，您定然……”
“好了，奶娘，这件事情以后提都别提！”孟平睿打断了刘妈妈的话，道：“我知道这定然是外祖父或者舅舅的意思，也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娘不在了，兴安侯府和静安伯府以后会愈行愈远，这才起了让七姨进侯府的念头。说是为了我，其实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哎哟，大少爷，您可不能这么想，伯爷……”
“我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孟平睿冷笑一声，他以前也觉得既然父亲再娶是必然的，那么姨母当继母自然也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经过这一年多和谢昱的相处，他的看法已经变了。他冷笑一声，道：“刚进门，自己脚跟没站稳的时候，不用说，七姨定然会事事以我为重，但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半年？一年？还是三五年？等到七姨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能以我为重吗？到那个时候，外祖父和舅舅是向着我这个没娘的孩子，还是向着七姨？”
“大少爷~”刘妈妈看着孟平睿，道：“这是夫人……”
“娘那个时候已经病了很久了，想岔了也是难免的！”孟平睿打断刘妈妈的话，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是，少爷！”刘妈妈无奈的叹气，看来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劝说了，伯爷可说了，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大少爷，不过是添一个贵妾，只要大少爷开了口，老夫人和侯爷一定会同意的。
刘妈妈侍候着孟平睿在墙角的地铺上躺下，说是赶着回去向郭老夫人回话的马一安家的才慢慢悠悠的走到郭老夫人的荣居院，钱袋里多了一张薄薄银票的她心满意足——简单的几句话让大少爷挨了罚不说，还挑拨了他和未来侯夫人的关系，今天的事情办的着实漂亮，让一贯大方的人越发的大方了，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这钱拿的可真是太轻松了！


第十九章 不平

“喏，那个笑得特别假的就是毅诚伯府的大少奶奶，兴安侯已故的那位原配的堂妹，你还未进门就耍威风，抓这一点点错处不放，逼着兴安侯府责罚兴安侯嫡子，给你交代的话就是她传出来的。”赵明霞眼底满满的都是看不起，道：“一边说的你的不是，一边人前人后的夸着静安伯府的七姑娘，真以为旁人不知道静安伯府在算计什么啊！”
吴思琪淡淡一笑，道：“静安伯府想再嫁一个女儿进兴安侯府也算是人之常情，既能继续维持这门姻亲，也能好好的照顾已故的姑娘留下的孩子，倒也算是一举两得！”
一个月前，关于她还没嫁进兴安侯府就耍威风的传言悄然传开，她素来不爱出门，自然不会在第一时间听说，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对那些传言，她一笑了之，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孟贵妃更在意些。为此，她还特意召了几个命妇进宫，在她们面前故作不经意的夸了她，以此消除那些传言对她造成的不良影响——贵妃为她说话的事情是兴安侯府那边告诉洪易萍，而后洪易萍又告诉她的。洪易萍还一再的警告她，让她不能再犯糊涂，不能在婚礼之前再闹什么出来。
“一举两得？”赵明霞冷哼一声，道：“我可不相信静安伯府有那么好的心！我看啊，与其说是为了孟平睿考虑还不如说是为了自己。这般谋算，说到底不过是担心人走茶凉，和兴安侯府的关系愈来越疏远，得到的照拂和好处越来越少罢了！不过也难怪，除了兴安侯府之外，静安伯府也没有什么关系近且风光的亲戚了，其他的都是相差不大甚至还比不上自家的，不抓紧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毅诚伯府的这位大少奶奶不在了，静安伯府怎么都不可能这般表现！”
“人情世事一贯如此，你也犯不着为这个生气！”吴思琪淡淡的摇摇头，静安伯府已然是破落的勋贵了，但比起毅诚伯府却还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毅诚伯府算得上是京城最落魄的勋贵人家之一了，早几十年就要开始依靠典当过日子，整个伯府就只剩个空架子了。毅诚伯已近古稀之年，好些年都没有出过门，有小道消息说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躺在床上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只是他若死了，毅诚伯府的爵位会再降一等，于是这些年一直用药吊着一口气，希望能在他死之前出个有出息的子孙，立个让皇上开恩的功劳，将伯府给保住。这样的毅诚伯府或许比静安伯府更迫切的需要一门贵亲，也难怪毅诚伯府的大少奶奶会这般了！
“人情世事？哼~”赵明霞不知不明白这些，只是当这些事情摊到好友头上就有些无法忍耐了，她看着吴思琪，道：“毅诚伯府的大少奶奶这般作为，显然是有人授意的，她将静安伯府的七姑娘挂在嘴边也定然是有所图的，是不是谋取不到继室的位子就想退而求其次，塞进兴安侯府当妾室姨娘？”
“或许吧！”吴思琪不在意的道。
“喂，你就有一点都不在意？”赵明霞气恼的看着吴思琪。
“有什么好在意的？”吴思琪笑笑，道：“孟侯爷妾室姨娘原本就不少，光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就有四个，再多一个又有什么？”
“你……”赵明霞很有些无奈，她心里其实也很心疼好友，她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说兴安侯虽然年纪大了些，吴思琪嫁过去还是当继室，但让她不过是父亲早亡，母亲不得力，寄人篱下的孤女一个，能有这门亲事已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但和吴思琪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她知道，这门亲事不是吴思琪所期望的，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愿意选一个可以相扶相持相知相守的夫君，而不是如今这样。她带了几分气闷的道：“好吧，这件事情你在不在意也都那样，但是，静安伯府和毅诚伯府的大少奶奶这般上蹿下跳的，兴安侯总得有个说法吧！”
“孟侯爷如若是有意，毅诚伯府的这位大少奶奶也犯不着像跳梁小丑一般的上蹿下跳，早就一乘轿子将静安伯府那位七姑娘抬进府了。既然只是静安伯府的一厢情愿，又何必要什么说法呢？”吴思琪语气依旧很淡。
“你啊~”赵明霞一听就知道兴安侯府又在装聋作哑了，她恨声道：“你别总是这个样子，我告诉你，人都是欺善怕恶的，你越是和善就越是容易被人想当然的欺负。”
“知道了知道了！”吴思琪无奈。赵明霞能和她相处得好，是因为礼郡王的母亲老王妃是耿老夫人为数不多的手帕交，深得耿老夫人疼惜的她和同样养在祖母身边的赵明霞相处的机会多。从小就认识赵明霞，吴思琪自然知道赵明霞小的时候也是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一个，粉嫩可爱得人谁见了都像捏一把。八岁那年，总是被人当肉包子捏的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让反抗……结果，不仅将背着大人那个总爱欺负她，捏她的脸，揪她的头发的坏小子给吓住了，也把另一个她给释放了出来，而后在任性刁蛮的路上越行越远。
“那孟平睿的事情呢？兴安侯可给你什么说法了？”赵明霞又问，孟平睿几次三番的拉着谢昱找吴思琪的麻烦的事情她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吴思琪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一直小心的瞒着她，免得她暴跳起来为自己出头。
“孟侯爷从江南回来的之后让人递了话，说他已经狠狠的斥责了孟平睿，更禁了他的足，务必让他吸取教训。”吴思琪说了一句，孟骏翔是半个多月前回来的，回来之后派了周林家的送了些据说是特意为她从江南带来的礼物，也说了他对孟平睿的处置。她不想赵明霞再问这些，笑着道：“你今天特意约我出来喝茶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当然不是！”赵明霞约吴思琪另有其事，说起这些也不过是进了茶楼就看到碍眼的人才说起来的而已。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道：“这是我刚刚得的好东西，你看看！”
“什么好东西？”吴思琪有些好奇的接过，赵明霞可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连她都觉得好，愿意拿出来显摆的，自然不会是平常的物件。


第二十章 礼物

赵明霞递过来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匣子，扁扁的，上面是莲花缠枝的式样，不是很精致，吴思琪微微有些纳闷，身为礼郡王嫡长女的赵明霞什么好东西没有，怎么会把这么一个小匣子当宝贝显摆，还放自己身上。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赵明霞带了几分神秘的道，吴思琪顺着她的话打开匣子，而后情不自禁的呀了一声。
“这是什么？”吴思琪眼睛微微瞪大了几分，将手上的小匣子翻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又看，尤其是镶嵌在匣子的盖子上那可以将人照得清晰无比的镜面更是被她看了又看，还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最后难掩惊讶的道：“这东西照的可真清楚，连脸上的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叫化妆镜，怎么样，喜欢吧！”赵明霞一脸得意的道：“喜欢就好，不枉我为了这小东西特意约你出来，这是送给你的，选的是你最喜欢的莲花缠枝的式样。”
“给我的？”吴思琪微微一惊，看看手上精致的化妆镜，而后神色微微一端，将东西放下，正色看着赵明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吴思琪并不是和赵明霞见外才拒绝的，而是这所谓的化妆镜虽然并不大，镶嵌和做工也不够精致，但就那面晶莹闪亮、她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所制的镜子就足以说明它的身价不菲，说不定还是赵明霞好不容易得来的贡品。就算她和赵明霞亲若姐妹，这样的东西也是不能收的。
“这东西胜在新奇稀罕，贵重确实算不上的，你就收下吧！”赵明霞嘻嘻一笑，道：“这化妆镜是从江南采买过来的，那个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的叫西洋镜……我其实挺纳闷的，居然是江南来的为什么不叫江南镜却叫什么西洋镜呢！”
“从江南采买来的？不是你从宫里的的赏赐？”吴思琪有些意外，情不自禁的又把那化妆镜拿回手里，小心的观察了一番，道：“做工倒真不算特别精致，但这镜面却真的很新奇，看起来像水晶或者净色的琉璃，但不管是水晶还是琉璃都不能照这么清楚，比铜镜照的清晰度多得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就算不是贡品，这东西肯定很昂贵吧！”
“是不便宜，昂贵却是谈不上的，也就百把两银子而已！”赵明霞嘻嘻一笑，道：“你知道的，我娘最喜欢江南的料子，每年年初都会让人去江南采买一批回来，今年采买的人不仅带回来一批让人眼前一亮的料子，还买了好些这个西洋镜。这种可以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是最小的，还有可以放在梳妆台上的梳妆镜和能直接放在地上，可以照全身的穿衣镜。不过，那穿衣镜不但昂贵，数量还极少，采买的人打出郡王府的旗号也只抢到一件，被我娘自己留了。这个化妆镜买了不少，梳妆镜也有好几个，我也带了一个过来，一会你带回去。”
“有这个化妆镜就够了！”吴思琪委婉的拒绝，百把两银子确实不多，但就这么巴掌大的一个就要白把两，梳妆镜肯定不止千两，就算她和赵明霞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随便就收那么贵重的礼物。
“不够！”赵明霞朝着吴思琪皱皱鼻子，道：“和我你还要这么见外吗？再说，我也不是平白无故送你礼物的，梳妆镜是我提前给你添妆的……”
“婚期还有六个月才到！”吴思琪颇有些无奈的提醒一声，提前半年送添妆，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不管！反正东西我今天已经带来了，你不拿回去的话我就让人跟在你后面送过去！”赵明霞有些的耍赖的道，吴思琪一阵无语，还有这种强送礼的吗？
“哎呀，算了，我还是和你说实话吧！”或许是吴思琪的眼神太明显，赵明霞最后还是决定乖乖说实话了，她略有些郁闷的道：“这化妆镜和梳妆镜上个月就到了，我当时乐坏了，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给你添妆的了。漂亮实用又大气，还是稀罕物，铁定是独一份的，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就咬紧了牙关一直没漏口风给你，哪知道……唉~”
“怎么了？”吴思琪眉头一挑，她知道赵明霞的小心思，知道她一直想给自己找一份独一无二，能够表达她和自己独一无二的友情的礼物做添妆。但是，她眼前最关心的是赵明霞为何一脸的郁郁。
“你听说过江南万宝阁吗？”赵明霞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问题，看吴思琪摇头之后，解释道：“万宝阁是一个铺子，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杂货铺，而后慢慢经营壮大，最近这一年多才红火起来的。据说这个铺子刚刚开的时候，这个名字还被人取笑过，说不过是个杂货铺却起这么一个名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可是如今，去过万宝阁的人却都伸出大拇指，说这名字名副其实。”
“哦？”吴思琪微微一挑眉。
“当然，这万宝阁也不见得就什么都有，最主要的还是买些女子喜欢和常用的东西，这化妆镜就是从万宝阁采买来的。除了这个之外，香露、香胰子、各色胭脂花粉、各种新奇的小饰物、图案新奇的料子……其实这些年，尤其是最近一两年，我娘派去江南采买的管事没少买万宝阁的东西。”赵明霞解释一声，道：“不过，以前我从来没关心过这个而已！”
“那现在呢？”吴思琪问道，以前没有关心过的现在忽然关心了，定然是有缘故的。
“唉，万宝阁要在京城开一家店，他们家的东家也是个乖觉的，知道京城开店不容易，就借着那个常去江南的管事的路子，向我娘递话，想租我家宁远街的一处铺子来开店。”赵明霞道：“我娘说，租我家的铺子是真，但却不仅仅是想租那个铺子，以万宝阁的财力，在京城买一处合适的铺面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买了铺子，开张之后的问题。京城的大小混混也不少，小混混也就罢了，但有些个势力的大混混都是有背景的，万宝阁一个外来户想在京城站稳脚跟，没个靠山就能被那些个小混混吃得渣都不剩。所以，万宝阁聪明的没有选择买一个铺面，而是借着租铺子的契机，找一个靠山，震慑以后可能找上门的混混。”
“你娘同意了吧！”吴思琪肯定的道，也明白了赵明霞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把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先拿出来了——半年之后，万宝阁肯定早就开张了，到时候梳妆镜不好说，但这化妆镜说不得就是身边的女子人手一份的东西了，要面子的赵明霞那还能送的出手啊！
“所以我才这么郁闷啊！”赵明霞叹气，而后又精神一振，笑道：“听说万宝阁的东家是个雷厉风行的，说不准再过上十天半个月，这万宝阁就能开张，到时候我们约着一起去逛。”
“好，听你的！”


第二十一章 给钱

“表姐，我想和你一起出门！”洪月兰眼巴巴的看着吴思琪，洪月竹虽然没好意思像她这样缠着吴思琪，但脸上的如出一辙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也想跟着吴思琪出门，至于洪月翎，神色淡淡的，可眼底也闪着同样的情绪。
“老夫人，您看？”吴思琪拍拍洪月兰的手，询问的看向耿老夫人。她是得了赵明霞的邀约，一起去刚刚开业的万宝阁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的，她和赵明霞之间用不着太讲究，带上洪月兰几个也无所谓，但带或不带却不能是她来决定的。
“这个皮猴子！”耿老夫人笑骂一声，没有回答，而是问一直笑着看着女儿缠人的二夫人徐氏，笑道：“玉湘，你是不是把这猴子关得太紧了些，看她这副恨不得立马窜出去透风的猴急样！”
“这丫头性子活泼，见天的就想往外跑！”徐氏笑着，道：“母亲若不担心她这么贸然跟着琪姐儿出去，让人笑话她这么大了还是个小跟屁虫儿，给您老人家丢脸的话，就让她去吧！”
“去吧去吧，想去就都去！”耿老夫人从来就不觉得女孩儿就应该规规矩矩的呆在家中学什么女红规矩，徐氏不反对，她自然也是赞同的，她笑着道：“老大家的，翎儿想去的话也让她一起去。”
方氏微微有些犹豫，洪月翎眼底的渴望和听到老夫人的话之后眼中绽放的光彩让她知道，女儿对那个据说有很多新奇玩意的万宝阁非常感兴趣，她是个心疼女儿的，自然不想让女儿扫兴。但是秦家家风甚严，尤其是秦夫人更是个事事讲规矩的，将秦家的几个姑娘等闲都不得出门，要是知道女儿凑这个热闹，嘴上不一定会说什么，但心里说不得就会有些不满。
“娘~”洪月翎带了几分祈求的叫了一声，她知道母亲可能不想让自己出门，但是她也真的是很想跟着吴思琪出门一趟。
半个多月前，吴思琪得了的梳妆镜和化妆镜让她眼热了好久，女孩子谁不喜欢这种新奇的小玩意？但那是赵明霞送的，吴思琪怎么都不可能将她转送给别人，虽然她倒也大方的表示姐妹们谁喜欢可以拿过去用几天，可是就连和吴思琪感情最好的洪月兰也不过是多往慧凝院跑几趟，借个光照一照，她还能开口借用不成？好不容易盼到了那个据说在卖这种新奇小镜子的万宝阁开业，赵明霞还得了那万宝阁的东家的请柬，约着吴思琪一起去看热闹，她又怎么想错过呢？赵明霞派过来的人可都说了，凭那请柬，可以优先品鉴和购买。她也不贪心，只要能买一架梳妆镜就满足了。
“想去就去吧，记得守规矩就行。”方氏终究舍不得女儿委屈，还是松了口，想了想又对小方氏道：“你若想去的话也一起去吧，英姐儿留在家里我照顾就是。”
“我都是妇人了，哪好意思和她们一群小姑娘凑热闹！”小方氏倒也想去见识见识，但却还是忍住了，却又笑着对吴思琪道：“表妹，若是见到适合英姐儿这么大的孩子玩的新鲜玩意回来和我说说，要是合适的话等万宝阁这骤一开业的热闹劲头下去了，我带着英姐儿去看看稀奇。”
“表嫂放心，看到有合适的，我一定给你和英姐儿带一份回来。”吴思琪对这个大表嫂的感觉不错，小方氏进门几年，两人不说有多亲热但也从未有过嫌隙，自然也不会吝啬。
“行，那我就等着收礼物了！”小方氏爽快的答应一声，而后又哎哟一声，道：“我好像脸皮又厚了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开口朝妹妹要东西。”
小方氏的话让几人哄笑起来，耿老夫人摇头，道：“都是不是好人，一娘能有几两体己银子还打主意？算了算了，还是我老婆子破费算了。连英姐儿在内，每个给你们五百两银子，爱买什么买什么，多了给你们当私房钱，不够自己想办法去！”
“谢谢祖母！”洪月兰第一个欢喜地叫出声来，道：“还是祖母最好了！”
“这丫头，这么势利！”徐氏又好笑又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弄得好像平时亏待了她似的，不过，徐氏倒也没有和耿老夫人客气，耿老夫人一贯出手大方，对几个孙辈尤其如此，逢年过节给的红封都上千。她也听丈夫说过一嘴，说别看将军府不缺钱，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但将军府所有的资产加起来都没有老夫人私房的零头多。她倒也不是很意外，耿老夫人是什么人，是耿大将军唯一的女儿，而耿大将军又是什么人，是跟着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大魏基业的大功臣。穷文富武，耿大将军积攒了一辈子的宝贝尽数留给了耿老夫人，她的私房说不得连皇帝都会眼红羡慕。
洪月兰朝着母亲做了个鬼脸，人小鬼大的道：“娘，祖母都给银子买东西了，你不能一毛不拔吧？”
“你娘我小气，还真就是一分钱都不给！”徐氏气笑了。这丫头胆子越来越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挑衅自己这个当娘的。
“娘啊~”洪月兰傻眼，而后不依的叫了起来，她娘怎么能这样啊！
徐氏只是笑，洪月兰急得撒开吴思琪的手，扑到徐氏身上扭麻花一样的歪缠起来，英姐儿觉得好玩，有样学样的也扑到小方氏身上扭起来，把所有人都逗得笑了起来。
洪州铭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子侄进来的，看她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上兰姐儿和英姐儿一般大了？”
“大伯~”洪月兰不敢继续歪缠，站直了给洪州铭行礼，乖乖地坐了回去，方氏则笑着解释了一下，听到明日几个侄女和女儿要去万宝阁看人开业顺便买些新奇玩意，洪州铭也大方的道：“姑娘家逛街，没银子可不行，你们祖母都给银子了，我这个一家之主也不能没个表示，每人再给三百两。”
“大伯真好！”洪月兰欢喜的要跳起来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徐氏及时的瞪她一眼，她就真的跳起来了。
“爹爹也给钱！”英姐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来了一句。
“啊？”洪晖瑜傻眼，怎么扯上他了？


第二十二章 为难

“这门面不错！”赵明霞语气淡淡的，但眼中却闪着惊叹，引着她们一行往里走的女侍撇撇嘴，脸上带了一抹不加掩饰的鄙视——郡主娘娘也不过如此，明明惊讶不已，却还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和之前那些出身名门、却不见得有多少见识的名门闺秀一模一样。她心里腹诽着，却不知道她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投影在那恍若明镜的门面上，清晰无比。
“郡主见惯了好东西，自然觉得不稀奇，我倒觉得看这门面就大涨见识，不虚此行了呢！”吴思琪笑着说了一句，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无知，甚至还特意走到那晶莹通透，看起来像水晶又像琉璃，但显然两者都不大可能的“门”边，仔细打量了一番，甚至还出人意料的伸出手摸了摸，而后看着脸上带了一丝愕然的女侍，道：“这是何物？看起来像是净色琉璃但是却少了琉璃的流光溢彩，放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
“回贵客，这是小店的橱窗！”女侍虽觉得眼前这位贵女的举动有些出格，心里鄙薄着，绵山却不敢怠慢，恭敬的道：“这也是小店的一大特色，等过些日子，小店会将小店的镇店之宝放在这里展示。”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啊！”说这话的是洪月兰，她一个小姑娘，素来都觉得不懂没什么好丢脸的，多问问就是了。
“因今日开业，东家下请柬邀请了诸多贵客，镇店之宝先请各位贵客品鉴，也就不能放到这里了。”女侍解释一声，而后看着一脸认真地等着她回答另一个问题的吴思琪，微微有些心塞，道：“这橱窗是玻璃所制。玻璃也是一种琉璃，是鄙东家耗时数年，耗费了无尽的人力物力才研制出来的。”
“既然是一种琉璃，那就直接说是琉璃就好，叫什么玻璃，听起来好奇怪啊！”能说出这种话的，自然还是人小年纪小，说话也就没多少顾忌的洪月兰了。
女侍语塞，赵明霞则笑着问道：“一娘，你怎么看？”
“我想特意取名无非是两个意思，一个呢是这玻璃和琉璃确实大不一样，无论是外观看上去还是价值都不一样，二一个则是想让世人知道，玻璃是万宝阁独有，是他所发明创造出来的。”吴思琪淡淡一笑，道：“这么大又这般明净，看不出明显瑕疵的琉璃别说见到，连听都不曾听说过，结果换了个名字就被装在这里当门面……这里临街，人来人往，说不得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它个弄碎了。郡主，你说是万宝阁的东家是拥有珍宝无数，这东西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小物件还是说这玻璃并没有想象中的珍贵呢？”
赵明霞不明白这平日里最爱藏拙，不爱出风头的好友怎么忽然咄咄逼人，像换了个人似的，但并不影响她和吴思琪统一战线，当下笑着道：“两者都有可能，说不得是二者兼之。万宝阁富甲天下，依靠的就是出售各种稀奇的东西，譬如说香露，再譬如说女子趋之若鹜的化妆镜梳妆镜，这些东西动辄上百上千两银子……”
“郡主娘娘~”女侍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冒然打断赵明霞的话可能会引起她的震怒却还是开了口，再让她们说下去的话非得出大事不可！要是平日倒也不怕，东家租礼郡王府的铺子虽然不无向礼郡王府寻求庇护的意思，但也不是离了礼郡王府就无法在京城立足的，但今日是开业，若是闹出事情来，扰了开业的喜庆气氛，她真的就只能去死一死了。
“我让你说话了吗？”赵明霞素来翻脸的快，立刻就沉下脸来，充分表示了自己的不悦。
“奴婢……不对，我……不对，那个……”赵明霞是皇族郡主，天生再加上后天的培养，不端起架子来也只不过是带了股子雍容贵气，一旦端了起来，就有一股直迫人心的威严。女侍原本心里就有些忐忑和不安，被她的气势一逼，越发的失常，语无伦次的连该怎么自称都不知道了。
“姚黄，你且退到一旁去！”一个沉着清亮的声音拯救了失常的姚黄，随着声音，身着黄裙外罩青绿色褙子的女子缓步走过来，笑容满脸却不带谄媚的向赵明霞等人行礼，而后笑着道：“小人牡丹，是这万宝阁的管事，姚黄没规矩，稍后等开业典礼之后定然重罚，但现在还请郡主看在小店正值开业的份上，原谅一二！”
赵明霞冷哼一声，说实话，她对这个叫姚黄的女侍真没多大意见，就连刚刚沉下脸来发脾气也是顺着吴思琪的，但这个显然不能表露出来，只能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来面对牡丹了。
“郡主也不是不通人情的，牡丹管事不必这般紧张！”吴思琪淡淡的一笑，看着牡丹出现之后，有了主心骨，明显冷静下来的姚黄，淡淡的道：“请牡丹管事给我们换个懂事知礼的引路就好！”
“小人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还请姑娘明言！”牡丹的出现让姚黄恢复的不仅是冷静理智，还有胆气，当然，也是因为她笃定自己除了冒然打断赵明霞的未尽之言外，并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站我身后五步，然后往这玻璃上仔细看看吧！”吴思琪看着只差没说自己故意为难她的姚黄，胆色不错，可惜的脑子不够用。
姚黄不解，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照着吴思琪的话后退了五步，朝着玻璃上看去，而后清楚的看到在阳光中的几人被照进了玻璃之中，玻璃中几人的影响十分清晰，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姚黄若真是个笨的，在今日这种重要的日子绝对不会被安排来迎接客人，尤其是赵明霞这种东家一再强调，必须慎重对待的贵客更轮不到了。之前不过是自以为做得没有什么缺失，但就在看到玻璃上众人影像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如今站的位置有九成的可能就是她脸上露出鄙薄神情时，吴思琪站的位置！


第二十三章 别含糊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请牡丹管事换个引路的人了吧！”吴思琪淡淡的说了一句，她都没看姚黄的神色就能猜到，这个看似恭谦，但实际上却带了些不明所以的心高气傲的女侍应该已经恍悟过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个真正聪明的，必然会果断认错赔礼道歉，或许会被重罚，但罚过之后，这件事情便也算了解了，不会有太多的后遗症。不过，真正的聪明人怎么也不可能犯刚才的错误，那么顺着自己的话，说声明白，先别纠结谁错谁对，把眼前的气氛缓和过去，至于之后，那就是万宝阁内部的事情了——她若没猜错的话，这姚黄虽然不是什么管事，但也不是一般的女侍，定然有能力斡旋，让自己免遭重罚。
当然，前提条件是吴思琪没有揪着不放，非要追究姚黄的不敬之过——身为上位者，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也需要有足够的宽和胸怀，上位者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许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这是耿老夫人教导她的，她牢记在心，也只想给姚黄一个不大的警告和惩罚。
“小人还是不明白！”让吴思琪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姚黄还是没有改口，她甚至抬起头，一脸苦涩的道：“小人不知道哪里冒犯了姑娘，让姑娘想要换人带路，就像小人不明白东家不过是将那么一扇玻璃放在门口，就会让姑娘那般猜测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没犯错，是一娘故意找茬喽？”这一次，不等吴思琪开口，赵明霞就脸色阴沉的抢了话，而后看着牡丹，冷冷一笑，道：“店大欺客这句话以前偶有听说，当本郡主还这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在这么一个刚刚开业，也名号都没打响的店，还真是长见识了！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在望里走了，一娘，我们走！”
“姚黄，跪下！”牡丹急了，厉喝一声。跪下？在这里？姚黄也是个极要脸面的，就算知道自己倔下去讨不得好，但也不愿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庭广众之下给人下跪认错。当下牙一咬，就想把事情先闹大再说——她不过是个奴婢，而这两位却不一样，瓷器与瓦罐相碰，还不知道最后吃亏的是谁呢！
但不等她再开口闯祸，深知她是个不省事的牡丹立刻警告道：“你别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也别忘了姑娘为了今日花了多少心血！”
牡丹的话将姚黄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总是心头再怎么不忿，也还是压了下去，咬紧牙关噗通一声跪下，生硬的道：“是小人错了，是打是杀还请郡主娘娘和吴姑娘发话！”
这蠢货，真的是被姑娘给宠坏了！牡丹将姚黄生吃了的心思都有了，但这个时候她却真不能先发作，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满脸歉意的道：“郡主，吴姑娘，今日之事是小店的不是，没有调/教好下人，让她莽撞无礼，惊扰了两位。只是这里不是处理的地方，还请两位到小店的贵宾室稍坐片刻，小人一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有些事情还是当场说清楚比较好！”吴思琪真的是被姚黄给气笑了，明明是她犯了错，不知悔改还试图给自己戴上故意找茬的帽子，还有那句要打要杀……不仔细说道说道，还不知道自己和赵明霞会被人背后怎么非议呢！
“吴姑娘~”牡丹这个时候心里还真信了姚黄的意有所指，心里猜测着吴思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特意挑在今日上门闹事，嘴上却诚恳的道：“今日之事真是小店的不是，小店一定会给两位一个交待，也会备厚礼上门致歉……”
“牡丹管事，我且问你，你说是你万宝阁的不是，那么，可能说清楚错在何处？因何冒犯了我们？”吴思琪看着一脸诚意，却没有半分发自内心的牡丹，轻轻摇头，环视一圈，道：“你不觉得你这们和稀泥一般的道歉，不过是将我们归结为无理取闹，故意找茬之列吗？你不知道我们若真的心软了，私下谈开的话，我们二人的名声会怎样吗？”
“我觉得还是当众说清楚的好！”插话的是先她们一步到万宝阁的王雅涵，她身边还有四五个贵女，她们都是听到丫鬟禀告，知道这里出事赶过来的，她微微一笑，道：“吴家姐姐为人如何，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她决不是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的人。”
“就是！就是！”王雅涵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应和。
“谢谢妹妹相信我！”吴思琪微微一笑，她知道王雅涵为自己出头最要紧的还是因为她们同为现今的京城四大才女，虽不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自己的名声有瑕，难免还是会影响到她，却还是领了这个情。她看着知道事态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眼底满是焦躁的牡丹，扬声道：“我是个闷性子，素来不爱出门，和在场的各位交往的也极少，大家对我所知肯定也是极有限的，但有一点大家或许还是认可的，那就是我并非一个喜欢惹事挑事之人。”
众人纷纷赞同，吴思琪谢了一声，继续道：“那么，我今日为何会这般反常呢？其实很简单，就是万宝阁这独一无二的门面惹的祸。”
“还请吴姑娘说清楚一些！”牡丹咬牙，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只能跟着吴思琪的节奏走了，心里恨极了不省事的姚黄，也恨极了不知道见好就收的吴思琪，当然，对姚黄所指的吴思琪是故意找茬挑事的说辞也更加相信了。
“跪在地上的这位引我们到门口的时候，郡主赞了句门面不错！”吴思琪微微一顿，赵明霞配合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说过这话，吴思琪神色微微一正，道：“郡主走在前，我和几个表妹稍后几步，郡主这般说了，我自然会看向这据说名为玻璃的稀罕门面，看到了它的晶莹剔透和不同凡响，也看到了恍若明镜的它映出的引路人的表情……满满满满的都是鄙视！鄙视没有见识的人打肿脸充胖子！”
牡丹猛地转头瞪向跪在地上的姚黄，这蠢货，真真该死！
众女一阵哗然，尤其是王涵雅等先到一步，已经被人引着进了万宝阁又出来的脸色更是难看——她们之中有人故作淡然的说了类似的话，有人明明好奇的不得了还做出一副漠然的样子，那个时候她们是不是也成了被人暗自鄙薄笑话的对象了呢？


第二十四章 口舌

感受着众人越来越冷的目光，牡丹心里叫苦，看向姚黄的眼神也不善起来——都不用确认，凭借着对姚黄的了解，她就能肯定吴思琪说的都是实话，但她更清楚，到了如今这个状态，还真不能追究姚黄、处置姚黄。一旦处置了她，就坐实了万宝阁一个小小女侍对赵明霞堂堂郡主都敢不敬的事实。对赵明霞尚且如此，对旁人呢？一个小小的女侍都这样，那么一直没有露面的万宝阁的东家又是怎样的呢？
今日得了请柬的，都不是寻常的官宦女子，是万宝阁在收集了资料、精心筛选出来的，她们或者有身处高位的长辈，或者在京城闺女之间有极好的人缘，或者本身就是非同凡响之辈。万宝阁请她们来，打的是交好她们，让她们对万宝阁留下深刻的好印象，进而影响她们身边的人，让万宝阁的好名声从她们中间传颂出去。这一步走好了，万宝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便容易多了，而之后东家想要谋划的事情也就更容易成功了。
可是现在，一切的安排布置都被姚黄这个蠢货给搅了！看来，她只能像这个蠢货一样，咬死了是吴思琪故意找茬的了。她看到了姚黄鄙薄的神情又如何，有本事拿出证据来，要不然就是她信口开河，肆意加罪！
不过是一瞬，牡丹就在脑海里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选择，她咬牙道：“姚黄，你怎么敢？”
“牡丹姐姐，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姚黄不知道牡丹做了怎样的决定，但她却知道自己绝不能认罪，要不然的话她就真的死定了。
“闭嘴！”姚黄的反应让牡丹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恨声道：“难不成吴姑娘会冤枉你不成？你算什么东西，吴姑娘哪来的闲情逸致冤枉你一个当奴婢的。”
“呵呵~”吴思琪冷笑两声，她看出来了，这个牡丹也是个蠢货，既然是蠢货，和她们再计较下去只会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她看着赵明霞，道：“郡主，出了这么一场闹剧，想必你和我一样，也没有心思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了。这里乌烟瘴气的，我们先离开这里，而后再商量是打道回府还是重新找个空气清明点儿的地方坐坐，你看可好？”
“好！”赵明霞更想做的是让人把这万宝阁给砸了，让它开张关张凑一起！区区一个侍女，就敢因为背对着自己，笃定自己看不见她的表情做出那样的表情来，身为天之骄女的她哪能忍下这口气？不过，砸场子的事情只需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没有必要让自己看一团乱糟。
“还请吴姑娘留步！”牡丹怎么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开，既然做了决断，那么就一定要把事情的性质定死了是吴思琪故意找茬，要不然事情一发酵，万宝阁的名声就没了，东家精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牌子也砸了。辛辛苦苦的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进了京城，开了比总店还好的店，决不能一着不慎，让所有的辛苦付诸流水！
至于说会不会把赵明霞给得罪死，牡丹也顾不上了——得罪了赵明霞，得罪了礼郡王府又怎样？若不是自家东家傲气，不但不愿意向贵人开口还拒绝了贵人主动伸过来的橄榄枝，万宝阁也没有必要花那么高的租金向礼郡王府租这处铺面了。不得不说的是，自以为比姚黄聪明的她又一次和姚黄想到了一处去。
“怎么？不把脏水泼在我身上，给我戴上故意闹事，挑刺不成便诬陷的罪名就不放人吗？”吴思琪冷冷的挑破牡丹的险恶用心，道：“牡丹管事接下来是不是想让我出示证据或者请出证人来证实自己所言是否属实？好吧，我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也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旁人看到那让人恼怒的表情，所以，你要泼脏水我也莫可奈何。不过，我想敬告一声，说出口的话想收回很难！”
“吴姑娘，小人不想不愿也不敢冒犯姑娘，但鄙东家让小人主持今日的开业，小人不敢辜负东家的信任。~”牡丹一脸不得已的苦笑，而后向环立的众人行礼，道：“诸位姑娘，今日是小店开张的日子，小店为了今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不敢说十全十美，但是但凡能想到的都用心做的尽可能的好，就连下请柬邀请哪些贵客也都十分用心。诸位姑娘若是心有怀疑，那么不妨看看，今日前来的可有一位和你们中的哪一位曾经在人前有过矛盾？为何会这样？不是小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定了两位素有嫌隙的贵客会在小店不顾身份的争执，而是小店自知庙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所以，送请柬的时候不但避开了对小店可能有不良印象的贵人，也小心的留意到了可能会赏脸莅临的贵人的忌讳。吴姑娘，小人冒犯的问一句，你可收到小店的请柬？”
“原来在这里等我呢！”吴思琪冷笑一声，赵明霞的脸色更是铁青，吴思琪是她特意拉过来作伴的，她咬牙道：“好一张利嘴！本郡主且问你，既然这般小心，为何送请柬的时候特意强调，说什么请本郡主邀约三五好友一并前来呢？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我们二人情同姐妹，你们给本郡主送请柬，和本郡主说那话的时候就没想过本郡主会拉着她一并前来吗？”
“郡主说的是！”牡丹一脸的莫可奈何，道：“这件事终究是小店错了，还请郡主息怒！”
“你……”赵明霞气得七窍生烟，但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住了蓬勃的怒气——事情到这一步，吴思琪的名声已然有了损害，若再闹下去，在没有任何证人的人情况下，结果还真不好说。吴思琪是为了维护自己，不愿自己被人鄙视却闷不吭声，自己不能只顾着一时痛快，再给她添麻烦，反正万宝阁在这里，想收拾，有的是机会。
赵明霞的脾性牡丹也是多少打听过的，看她这样不难猜出她准备暂且放一放的打算，她心里大松一口气，局面总算是往好转了。
“真费劲！”一个略带娇蛮的声音响起，道：“浪费那么多口舌和一个奴才说个什么劲啊，直接问一声有没有旁人看见不就是了！”


第二十五章 证人

这声音……赵明霞微微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穿了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青色袄裙，怎么看都像哪家姑娘身边的三等小丫鬟的小丫头，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有道理！”王涵雅赞同的点头，她和吴思琪赵明霞素来都是貌合神离，但这个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可不一定就知道，在旁人看来，她们同为京城四大才女定然会惺惺相惜，也定然是性情相投的，这两人名声坏了，对她一样有坏影响。她配合的扬声道：“不知道在场的可有哪位看到这女侍对请惠郡主不敬，若有的话，劳烦站出来为吴家姐姐说句公道话！”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啊！”小丫头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看着王涵雅，道：“你怎么不想想，我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我看到了啊！”
这是哪家的奴才，怎么说话的？怎么学的规矩？王涵雅被小丫头气得嘴角直抽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跳出一个程咬金来的牡丹更是额头青筋直跳，小心的压下一口心头气，让自己笑得尽量和蔼一些，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来的？贵主人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小丫头连王雅涵都呛声，又怎么会好声好气的对牡丹说话，她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我就会傻乎乎的以为你是个好人。我告诉你，你刚刚那副颠倒黑白的样子我看得可清楚了，你和那个还跪着的一个样，都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嘁，不过是两个奴才，一个自以为隐秘，别人看不见就敢鄙视有封号的郡主，一个明知道自己理亏，却还敢颠倒黑白，我看这万宝阁的东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小丫头嘴巴不饶人，一通话不但将牡丹姚黄两人给骂了，连万宝阁的东家也没放过，牡丹和姚黄都是受过东家大恩的，哪里听得这番话，姚黄想要跳起来，却因为跪的时间稍微有点久，摇晃了一下，没有成功，而牡丹城府稍深些，虽然眼底满是冰渣子，却还能笑得出来，道：“小姑娘，可不能这般胡乱说话。你如今年纪不大，尚能说句童言无忌，再长几岁，再这般说话，那可就不好了。”
“童言无忌？哈，你是想说我年纪不大，所以我就算站出来作证也不能证明什么，对吧？”小丫头心思敏捷，又是个肆无忌惮的，一语挑破牡丹的心思，道：“不过，今儿我还真就得做这个证人，谁让我在这门万宝阁前晃悠了大半个时辰，什么都看到了呢？”
“你在这里晃悠了大半个时辰？”赵明霞看着小丫头，关心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晃悠这么久？累了不？脚疼不？”
关心的重点错了吧？赵明霞的话让和她接触少，不怎么了解她的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而和她熟悉的则微微一愕，小心的观察这小丫头，她是什么人？
“不累，脚也不疼，就是有些烦！我听说万宝阁今儿开业，就想看看还有些什么稀奇玩意儿，然后就央了我娘跟着我表哥出门了。后来，表哥又说这万宝阁买的都是小姑娘的玩意，连小二都是女人，怎么都不肯陪我来，我没办法，就自己来了。”小丫头这次倒没呛声了，解释着，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有些气恼的道：“哪知道这么一个破店，店面不大，架子不小，非得要什么请柬才给进，一时半会的我上哪去找请柬啊，就在这里晃悠，看看能不能遇上个熟人了。”
“然后就看到我了？”赵明霞有些无奈，道：“那你怎么不叫我呢？”
“我叫了的，是你没听见，只顾着看稀奇，我只好小跑过来，然后正好看见那奴才这表情……”小丫头嘴一撇，眼睛微微一斜，将看到的表情学了个活灵活现，那满满的鄙视和看不起中还带了一股傲然。
看着她，众人都明白了吴思琪今日的咄咄逼人，换了她们，可能也是一样的。
小丫头神情又变回来，道：“那表情不知道多恶心，不过，没等我冲上来替你教训这死奴才，你身边这个就站出来了。既然有人抢风头，我也就躲一旁看热闹了。”
“原来是这样！”赵明霞恍悟，她知道这丫头喜欢看热闹的恶劣性子，也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和她关系不错，她也未必会放弃看热闹站出来。她一脸庆幸的道：“幸好你在这里，也幸好你什么都看见了，要不然的话一娘今日为了我，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摸黑呢！”
“你可得好好地谢谢我啊！”小丫头一点都不见外的道。
“行，没问题！”赵明霞很干脆，她没少被这丫头敲诈，早就习惯了有好东西给她寻摸一份，她转向脸色铁青，再也挤不出笑容的牡丹，冷冷的道：“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
“小人无话可说！”牡丹叹息一声，一副认栽的样子，道：“小人一开始就错了，小人人微言轻，小店在贵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卖新奇玩意儿的破店，何来的资格和贵人辩什么对错。”
“你的意思是我找了人作假证言？”赵明霞笑了，她这次还真不是被气笑的，她摇摇头，道：“我可没那个胆子请她说假话。”
“你胆子不大，但这奴才胆子却是不小，也不怕我找父皇告状，砍了她的脑袋，封了她的店！”小丫头冷哼，看着听了自己的话，猜到自己身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牡丹，道：“我现在最好奇的是你们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你们一个个养得莫名的傲气，一个带路的奴才敢藐视堂堂郡主，而你看似谦卑，却也没有真个尊重清惠郡主……怎么，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给本公主跪下磕头请安吗？”
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光亮的牡丹这个时候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刚刚不该质疑这小丫头公主，后悔没有见好就收，让吴思琪和赵明霞离开，后悔不该脑子进水，跟着姚黄一起犯糊涂……当然，她最后回的是她怎么会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给姚黄这个蠢货安派了差事，还好死不死的让她当了迎宾。姚黄对吴思琪满是好奇和厌恶，她原该料到被姑娘宠坏了的她会去看一看吴思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七公主，您看您是进去坐下歇歇脚还是让我送您回宫呢？”赵明霞懒得理会一脸如丧考妣的牡丹，她更关心的是七公主。
“哎哟，脚忽然有些儿疼了，进去休息一下再说吧！”


第二十六章 何仇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所有人便都已经坐在了万宝阁精心布置好，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给贵客展示万宝阁精品的贵宾厅。
贵宾厅的布置可谓是美轮美奂！
万宝阁这贵宾厅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造的。南北两面是墙体，用红酸枝在墙体上做了博古柜，上面陈放了很多东西，若无意外的话，那些应该都是万宝阁出售的商品，梳妆镜也在其中。
西面临街，原是一排雕花木窗，现在也是，但那些雕花木窗没有用纱或者绵纸糊起来，而是镶嵌上了那种名为玻璃的透明琉璃，整个贵宾厅因此明亮而通透。东面原是大门和被门一分为二的两排窗子，而如今，大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琉璃珠做成的珠帘，那琉璃珠明明是透明的，却不知为何，偏偏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珠帘的两边是木条加上彩色琉璃拼接而成的，像是墙体又像是门窗的设计，如今正好是上午，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照射到贵宾厅，渲染出了一种令人炫目的氛围。
穿过珠帘，进入贵宾厅，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和人一般高，却有五六尺宽的落地镜，别说没见过穿衣镜一众贵女，就连见识过的赵明霞都忍不住咋舌，七公主更带了几分孩子心性的在落地镜前摆了好几个姿势，坐定之后还笑着道：“清惠姐姐，门口那镜子不错，比你娘送进宫给母妃的那个还要大！”
“确实大多了！原以为那穿衣镜已经是最大的了，哪知道还有比穿衣镜大了好几倍的。”赵明霞赞同的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对最后还是打起精神，强撑起笑脸，引着众人进来的牡丹道：“牡丹管事，你们万宝阁做事可不大厚道啊，次一等的拿出来卖，最好的却藏着掖着……若我记的不错的话，我家那管事这两年可没少照顾万宝阁，去年在江南的时候知道贵东家遇上难事还出手相助，如今贵号想在京城开店也给了不少支持，结果你们就这样？”
牡丹知道赵明霞是故意找茬，故意为难人，哪家店会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哪家没几样不轻易露白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的？但她更明白的是有了之前的事情，不管赵明霞想怎样，别说只是言语上嘲讽，就算当众责罚她，她也只能咬着牙陪着笑生受着。
“清惠姐姐，你说这些做什么？那个还在外面跪着的奴才知道你的身份却敢对你不敬，他们的主子不过是把好东西留着待价而沽，算得了什么？”七公主一张嘴就没好话，她环视一圈，啧啧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看这里这堂皇气派，就连我这个自觉得见多了富贵气象的也忍不住咋舌，那么，这万宝阁的底气足些，上上下下的个性强些，脾气大些，也就不足为奇了！对了，你们不是早就进来了吗，怎么也像我一样，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回公主话！”王涵雅恭敬的看着七公主，并没因为她年仅九岁还是个孩子就轻忽，她略带自嘲的道：“公主不是说万宝阁底气十足的吗？连郡主都被轻慢，何况是我们？我们虽然来的早一些，却也来过这里，而是被引到了另一处。那里也有不少琉璃或者说是玻璃所制的物品，端是流光溢彩，臣女原以为已经是极限了，哪知道……”
王雅涵的话让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了，而牡丹整个人都若被浸泡在黄连水中一般，从里到外都泛着苦，她知道，今日的开张典礼算是毁了，而万宝阁想要挽回名声必然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和艰辛。这都是她的错，都是姚黄那蠢货惹得祸，当然，最最可恨的还有吴思琪，若不是她出头，哪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这个时候，牡丹下意识的将七公主在其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忽略了。
“你说的也是！”七公主点点头，而后看着吴思琪，道：“我以前没少听清惠姐姐提起你，说你性格好，说你看人看事格外通透，对了，还说你画一手好画，尤其擅长画莲，还显摆过你送她的一副《雨中青莲》，连母妃都非常喜欢那副画，说观画就知道画作者起码是个极有灵气和慧根的。”
“娘娘谬赞，小女惭愧！”吴思琪谦和的笑笑，道：“我和郡主相识已有十年之久，郡主最是个护短的，小女看上去又像是个容易被人欺负的，认识多少年，就被郡主护了多少年。护得久了，自然也就偏了心，，一分才华都会被她看成八分夸成十分，更何况，小女有的还是三分才华，不止一星半点。”
“你这人说话挺有趣，怪不得清惠姐姐偏生和你好！”七公主大笑，又道：“吴姑娘，对万宝阁这位东家，你的看法又如何呢？”
“回公主，小女与万宝阁的东家素味平生，连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清楚，谈不上有什么看法。”吴思琪微微笑着，道：“不过，之前在店门口，小女倒是听侍女姚黄说过，说这宛如琉璃却又比琉璃更为明净剔透的玻璃是其东家耗时数年，耗费了极大的财力物力人力才研制出来的。再看这贵宾厅，处处都是玻璃，若小女没有看错的话，就连那有人高的镜子也是玻璃所制，只是不知道又加了怎样的工艺，让它变成那样子的。就这玻璃，这镜子，就能证明，万宝阁的这位东家品性如何不好说，但才能却还是有的！”
“我也觉得这万宝阁东家的品性不怎么样！”七公主抚掌大笑。
“吴姑娘，鄙东家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何苦这般诋毁我们东家？”纵使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宜说话，但牡丹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在她心中，东家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不容任何人诋毁！当然，她还是本能的避过了七公主，找上了吴思琪——这不仅仅是因为七公主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人，而吴思琪却可以得罪，还有如今不能言说的缘由。
“贵东家真的与我无冤无仇吗？”吴思琪看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的牡丹，道：“在我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晓的时候，贵东家真的没有和我结下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第二十七章 且放

吴思琪不主动说，旁人就算觉得万宝阁这两个人似乎有些针对吴思琪也不会想到这里，但她这么一说，却都觉得非常的有道理，姚黄抵死不承认自己犯了错，一口咬死了是吴思琪故意挑事，而牡丹这个当管事的也没好到那里去，要真没有半点仇怨，谁都不相信。
牡丹眼皮直跳，强笑道：“吴姑娘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今日从未向任何人表露过身份，但无论是你还是那女侍姚黄都准确无误的叫出了我的身份。”吴思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冷到了极致，让牡丹忍不住心里发寒，她却笑着道：“不知道牡丹管事对此有何解释呢？”
“郡主不是说了吗，您和她情同姐妹，端看郡主对您的亲昵态度，不难猜出您的身份。”牡丹心里叫苦，有一次恨起了口无遮拦的姚黄，要不是她叫出了口，自己怎么都会装作不知道吴思琪的身份的啊！
“这么说来，你们再给郡主下请柬，说可以邀约三五好友一起前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郡主必然会叫上我了？”吴思琪冷笑，道：“既然如此，牡丹管事之前说的，下请柬的时候避开了对贵店有不良印象的人又该做何解释呢？牡丹管事为何认定了我对贵店会抱有恶意呢？”
真是……今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牡丹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两嘴巴，她怎么就能被姚黄那个蠢货给带沟里了呢？
“那女侍姚黄矢口否认自己犯错，一口咬死了是我故意挑刺为难，若不是心中笃定你会相信，她会错上加错吗？而你也没让她失望，问都不问就相信了她的说辞，只是碍于今日是贵店开业，担心把差事给办砸了，便准备和稀泥，含含糊糊的打了圆场再说！”吴思琪冷笑，道：“等到我把情况说清的时候，你觉得势头不对，便也和她一样，将事情定性为我故意找茬，意图破坏万宝阁的名声……你别说什么是为了万宝阁的名声，一个女侍没有调/教好，规矩不好，犯了忌讳确实会让万宝阁的名声有污，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家没个爱偷奸耍滑的奴才？只要处理的妥当，也不会有人死揪着不放。可是，你却选择了将错就错，宁愿将我得罪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想来想去，你们这般做的就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们万分确定，就算没有今日这回事，我和万宝阁，或者说和你们那位至今都还神神秘秘，拿着架子，不肯露面的东家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仇怨。既然迟早要成为你死我活的关系，那何不先发制人，将浑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人结了仇怨的我泼上一身污水再说呢？既能将今日的事情圆过去，也能为贵东打个头阵，小胜一局。”
牡丹脸色煞白，她跟随东家到京城也有一个多月了，东家是个万事小心的，到了京城之后也很花了些功夫打听吴思琪信息。只是她着实低调，能打听到的有用信息极少，当时东家就说，这不是个极为平庸的就是个极为厉害的，她一直想当然的认定是前者，而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还是东家厉害，就凭那么一点点信息，就能断定这吴思琪不是易于之辈。
“一娘，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都到这会了，这万宝阁的东家还没露面！”赵明霞和吴思琪情同姐妹也不是嘴上随便说说的，立刻配合的道：“你说他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觉得我们没能耐奈何得了他这万宝阁还是没把这万宝阁当回事，就算被我们拆了也不觉得心疼呢？”
“郡主娘娘请勿误解！”牡丹知道无论是哪一个指责都是目前的万宝阁担不起的，连忙道：“鄙东家万不敢怠慢诸位贵客，没有出来相迎，是因为她不在京城。小人会尽快与东家联系，让东家尽快赶回京城，届时鄙东家定然会就今日的事情给诸位贵客一个答复的。”
“不在京城？”赵明霞斜睨着牡丹，她现在说什么她都觉得不大可信了，她冷笑道：“偌大的一个店铺在京城开业，这当东家的却不在京城坐镇，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你这么一个女子，你以为这样的话我们也能相信？”
“小人不敢欺骗郡主！”牡丹一脸诚挚的道：“至于说郡主的质疑……不瞒郡主和在座的诸位，鄙东家一直认为，女子除了先天的气力比不上男子之外，别的都不比男子差。所以，鄙东家最爱用的还是女子，鄙号的管事也以女子居多。”
牡丹嘴上说着不敢欺瞒，但实际上却还是说谎了——在天子脚下开一家万宝阁是那人一直以来的心愿，为了这一天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本钱，怎么可能撒手，全权交给牡丹？只是她心里另有算计，所有需要出面和人打交道的事情都指派信得过的人去做，自己安安稳稳的躲在幕后指挥。不过，牡丹倒也不担心被人揭穿这一点，毕竟东家到京城之后一直十分的小心低调，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心腹亲信，就连万宝阁一般的小管事都不一定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的事实。而她这会也确实不在店里，她若在……牡丹相信，就算发生更多的意外，东家也能力挽狂澜，吴思琪就算有公主郡主相助，也未必能占什么上风。
“你们东家更青睐女子？”赵明霞看着牡丹，一脸的不相信，而一旁的七公主则有些不耐起来，道：“清惠姐姐，别说那些无聊无用的了，这万宝阁的东家是个什么样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这万宝阁除了玻璃之外，还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我出宫前可和母妃说了，有新鲜的玩意儿一定带回去给她看的。”
七公主的话让牡丹大松一口气，若是以往，她肯定愿意和人好好的谈一谈他们东家有多么的睿智多么的冰雪聪颖又有多么的善良大度，但是现在，她只希望没人关注这个。她想都不想，微微的一挥手，立刻有女侍将博古柜上的一样东西献上，她笑道：“公主请看，这个名为八音盒，是小店为了京城分店开业，特意准备展示给贵宾们的惊喜。”
看着笑盈盈的为七公主详细介绍这八音盒的牡丹，吴思琪淡淡一笑，笑着对洪月翎几人道：“表妹，你们不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吗？”


第二十八章 推测

“哟，收获还不小啊！”看着几个孙女献宝一样呈上来的东西，耿老夫人笑开了花，玩笑道：“不会给你们的银子没花个一干二净吧！”
“全花了也不见得能买几样东西，最后就只买了自己最想要的了！”洪月兰叹气，道：“祖母，您老人家不知道，这万宝阁还真是名不虚传，有好多我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新奇物件。他们有一种胶玻璃的东西，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可以镶在门窗上，让屋子明亮却半点风都不透，彩色的可以拼成图案，阳光穿过去的时候，色彩斑斓，能用秘法制成可以照出人的镜子，还能杯子碗碟……就这个，就让人咂舌不已了！还有，他们还有能自己发出声音的八音盒，上面还有会跳舞的小人，还有各种稀奇，却又能让人打扮得更美的胭脂花粉，好多颜色，还都是成套的呢！”
“小丫头也知道爱美了？”耿老夫人取笑着，又道：“既然喜欢，怎么不买几样呢？就算你如今还小，用不上多少，但每一份放着也是可以的。”
“今天去看稀奇的可不少，万宝阁又小气得紧，明明是开门做生意卖东西的，却不知道多准备些，每样只有三件，我哪里抢得过别人啊！”洪月兰抱怨了一声，又道：“不过就算抢得过，我也不敢要，他们的东西可贵了，就这么大的一个八音盒，张口就是八佰两。还有那些胭脂水粉也是，动不动就是四五百两！”
“那么贵？”耿老夫人微微有些意外，几百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耿老夫人可不是不知道疾苦的，大魏这些年风调雨顺，老百姓过得也极为富足，但一百两银子也够寻常的七八口之家一整年的开销了。耿老夫人不曾见过万宝阁所出售的八音盒是什么样子，但海商从海外带回来的八音盒却是见过的，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也有过几个不觉得稀奇，也不觉得能值这么个价格。
“物以稀为贵，万宝阁买的都是市面上几乎没有的东西，数量又极其有限，价格高也是正常的，比起价格，去的人更担心的是自己空手而归。”吴思琪笑着，道：“三个八音盒才拿出来就被人抢也似的拿走了，其他的东西也不多，好些人都没仔细看是什么东西，就开口把东西要了。”
吴思琪是什么意思，耿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她摇摇头，道：“也难怪，今日去的肯定都是被家人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娃儿，买的不过是个心头好而已，是不是物有所值，对她们来说不重要，买回去喜欢自然好，不喜欢的话赏给身边侍候的也就是了。一娘，你怎么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没见到喜欢的东西吗？”
“表姐差点把人弄的开张都开不成，哪好意思买什么东西啊！”洪月翎略带不满的道，和吴思琪一样，她也没买什么东西，不是不想买，而牡丹和那些女侍眼底的抗拒、防备和冷淡刺激到了她，让她无法像洪月竹姐妹两个那样无视别人的眼神，恍若无事的看中了就买下来。
“怎么？一娘和人起了冲突？”耿老夫人微微皱眉，吴思琪从来就不是喜欢惹事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她和人起了冲突了呢？
“祖母，不怪表姐，是万宝阁自己先做错了的！”洪月兰有些着急，连忙叭叭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心里偏向吴思琪的她添油加醋的把牡丹姚黄说得极让人讨厌，最后还道：“祖母，您常说，我们家的姑娘不能没有脾气，更不能被人欺负，表姐今日这样也不过是听了您的教导，您可不能怪表姐。”
“一娘是什么样的，我还能不知道，怎么会责怪她？”老夫人摇摇头，看看时间，笑着道：“让人准备上菜，一娘她们出去一个上午，也该饿坏了！”
小方氏应声，让早就已经准备就绪的厨房上菜，一家子女眷一起用了个午膳。午膳过后，不用老夫人说话，方氏徐氏就带着女儿媳妇告退，独留下吴思琪一人。
“你真觉得万宝阁的管事和女侍对你都带了恶意？”耿老夫人看着吴思琪，有些纳闷，道：“你确定这不是你的错觉？”
“绝不是错觉！事实上那女侍刚过来迎接我们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的眼神不对，眼底藏了怨恨，看我的眼神也带着挑剔，我当时倒真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们之后的态度却一再让我肯定自己并没有想多。”吴思琪肯定的道：“当然，与其说是她们恨我，不如说是她们的主子也就是万宝阁的东家恨我，而她们只是从其东家那里延续了这种怨恨。”
“那这就奇怪了，你怎么招了万宝阁东家的怨恨了呢？”耿老夫人一脸不解，道：“上次清惠那孩子送你礼物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说这万宝阁是江南的一处商号，是从一个小杂货铺子发起来的……这尤其让我想不通，你从来没有去过江南，这万宝阁要是某个江南望族家的产业，他们的东家或许还能和你有嫌隙，但一个杂货铺子起家的……”
“我是没有去过江南，但却有人刚刚去了一趟江南。”吴思琪在万宝阁没有买任何东西，但是该看的该听的却一样都没有落下，回来的路上也在思索，不能说想通了一切，但至少是有些头绪的。
“你是说孟骏翔？”耿老夫人皱眉，道：“莫不是他去江南的时候和万宝阁结了怨，结果却连累了你？这万宝阁再怎么出彩，也不过是个小小商号，他们哪来的胆子！”
“或许不是结怨而是结缘！”吴思琪淡淡一笑，道：“万宝阁号称万宝，买的都是寻常店铺少见甚至是没有的新鲜稀奇玩意，但再怎么稀奇，也都只是女人家才会用的东西。”
“你是怀疑万宝阁的东家是女子，而孟骏翔和她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纠葛？”耿老夫人皱眉，道：“会不会你想多了？这万宝阁能有这么多的稀罕物件，能从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发展到进京开商号，其东家定然不是寻常之辈。她可能是女子，但绝不会太年轻，孟骏翔会和一个半老徐娘有纠葛？”
“孟骏翔不会和个半老徐娘有纠葛，但这个半老徐娘若是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儿呢？”吴思琪淡笑一声，道：“就算万宝阁只有一个年华不再风韵犹存的东家，冲着万宝阁经营有道，是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孟侯爷或许也会心动，兴安侯府这些年蒸蒸日上是事实，但一直很缺钱也是事实。”
“你说的没错，是我大意了！”耿老夫人点点头，何止是兴安侯府，宫里的贵妃娘娘也缺得很，她冷声道：“我立刻让人去查这万宝阁。”


第二十九章 纠葛

“一娘，你来看看这个！”耿老夫人难掩脸上的怒气，道：“真是气煞我也！”
“那是什么？”吴思琪并没有去拿耿老夫人指着的那几张纸，而是上前轻轻的抚着耿老夫人的胸口，道：“不管是什么，您都别这么动气，气坏了怎么办？”
“是刚查到的万宝阁的一些资料。”耿老夫人被吴思琪这么一安抚，倒也消了两分气，道：“不出你所料，如今这万宝阁的东家果然是个年轻女子，也果然和孟骏翔纠缠不清！”
“这么快就查清了？”吴思琪有些讶异，调查万宝阁的事她是前天才和老夫人说的，这才过去一天多，就查出来了，这也太迅速了吧！
“就只查万宝阁在京城的事情，江南那边的还得等人从江南传消息回来，不过就查到的这些，便已经能判断出某些事情来了。”耿老夫人解释一声，又道：“万宝阁如今的东家姓吴。名字有些儿奇怪，叫什么吴恩熙，年方十六，是个长相不俗的美人儿，她是一个多月之前和孟骏翔一起到京城的，如今住在南湾胡同的一处宅子，那处宅子是她出钱买的。那处宅子相当不错，一直以来都是租给进京赶考中了进士而后留在了翰林院这类清水衙门的官员的，当然，若是没点儿家底的也租不起那样的院子。原主人原本没打算出售的，但孟骏翔让人送了帖子上门，原主人就算不愿意，还是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将之卖给了吴恩熙。吴恩熙让人将宅子整理了一番之后就带着人住了进去，而后准备万宝阁的开业事宜，那这一期间，孟骏翔一有时间就往南湾胡同跑。”
“年方十六就敢到京城开一家日进斗金的店铺，这位吴东家依靠的肯定不仅仅是孟骏翔，她自己应该也是个非常有本事的。”吴思琪并没有因为吴恩熙和孟骏翔有纠缠就看低了她，她思忖着，道：“万宝阁所售的物品很稀罕，在京城都算得上是独一份，在江南想必也不会例外。能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发展到如今的程度，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同行的排挤和争斗，还有各方的觊觎……万宝阁背后定然还有靠山，只是不知道这靠山和孟骏翔有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些都会有人查清楚的。”耿老夫人神色淡淡的，她派去查万宝阁底细的虽然就只是庄子上一个管事，还是个缺了条胳膊的，但那人原是军中非常厉害的斥候，若不是缺了胳膊，腿也出了点问题，不大利索的话也未必能安安分分的在庄子上成家生子。让他去查，都不用她多吩咐，必然会将万宝阁的老底都给查出来。
“嗯！”吴思琪点点头。
“那个叫牡丹的倒真是万宝阁的管事，据说万宝阁有四个大管事，分别为牡丹、芍药、芙蓉和玫瑰，吴恩熙进京，随身带着的是牡丹和芙蓉，另外两人留在了江南。”耿老夫人继续道：“而那个叫姚黄的却并非万宝阁的管事或者女侍，而是吴恩熙的贴身大丫鬟，那日是奉命到店里帮忙和监督的，哪知道帮忙不成，却闯了祸。回去之后，被吴恩熙责骂一顿关了起来，说是让她抄家规百遍。”
“抄写家规百遍？”吴思琪诧异的看着耿老夫人，这是什么惩罚？正常情况下而言，有这种惩罚都是家境非常不一般的人家，家中有子弟犯了错，最重要的不是打一顿骂一顿，而是让他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罚抄家规，让他在罚抄的过程中找出自己的错误，这也是常见的责罚方式了。但姚黄再怎么也就是个下人，犯了错，打也好骂也罢，或者干脆提脚卖了都很正常。抄家规？姚黄哪来的资格接受这样的惩罚？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耿老夫人一声冷笑，道：“据说这吴恩熙几位聪慧也极为自负，笃定自己一定能将吴家发展成为世家大族，她自己博览众书，她身边的管事丫鬟也个个能读会写，吴家的家规更是个个都牢记在心的。我想她一定不知道家规是给主子们定的，给下人的，可算不得家规。”
“这位少东家，有颗不寻常的心！”吴思琪无言了，不过也终于明白了那姚黄为何会带了一股不适宜的傲然了，少东家身边的大丫鬟，能读会写，还跟着少东家见识了不少好东西，能不觉得自己不同凡响吗？至于说想当然的以为别人察觉不了，就一脸的轻蔑看不起那就更好解释了——平素被吴恩熙惯得面上规矩不错，但骨子里却早就没了尊卑，自然也不觉得蔑视一下别人是什么大事了。要是旁人发现挑刺，她或许还能聪明的认个错，把事情先接过去再说，偏偏那个人是自己，是和孟骏翔有婚约，即将嫁给他的人，哪能低头？然后，事情就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不可控。
“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吴恩熙明明在京城，万宝阁开业的时候却不露面吗？”耿老夫人问了一句，不等吴思琪回答，便道：“不是她不重视万宝阁的开业，而是她觉得自己那日若是露了面，以万宝阁的东家和受邀前来的宾客见了面，那么以后在和人交际往来的时候就会低一头……一个商户女子却想着与官家姑娘平起平坐，这心可不小啊！”
“想必她对孟骏翔的心思更不小！”吴思琪微微一笑，她是孟骏翔未过门的妻子，而吴恩熙呢？她一个商户女子，能够被孟骏翔纳进门为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若那样能令她满意吗？显然不能，若不然，姚黄也好，牡丹也罢，就不会对自己是那般态度了。显然，她想的是将自己挤到一边，取而代之。
“确实不小！”耿老夫人点点头，道：“昨天，她便非常小心的让人将前天你和万宝阁起矛盾的事情散播出去，重点是你如何的骄横，又是如何的得理不饶人，后面或许还有更多……她一定以为，坏了你的名声她就有机会了。”
“您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吧！”吴思琪了然，而后又笑着道：“万宝阁初来乍到，就算手上有些银钱，能找到得用的人，但想掀起波澜却还是挺难的。老夫人，让人帮她一把呗！”
“你是想……”耿老夫人眼睛一亮，是想借此机会摆脱这门亲事吗？但很快眼神却又一黯，这门亲事黄了，再找一门好亲事就更难了，不过……她眼神再变，大不了豁出去这张老脸，给她求一门好亲事回来！这孩子是个聪慧且知道进退的，就算是强求的亲事，就算刚成亲的时候过得艰难些，也一定能咬着牙把日子过好。
“您想到哪里去了？”吴思琪嗔了一声，又笑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却又爆出这位少东家和孟骏翔早有纠葛的时候，这位少东家能不能挺得住而已！”


第三十章 恩熙

“姑娘，您的燕窝!”姚黄小心而又恭敬的将盛放着燕窝的甜白瓷碗放到女子手边的案几上，一直捧着一本书的女子淡淡的发出一个鼻音，将手上的书放下，端起燕窝，轻轻地用银勺搅动着，道：“家规抄完了？”
“抄完了，已经交给芙蓉姐姐检查了！”姚黄低眉顺眼的道，在女子面前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傲气和不逊，恭顺而满含歉意的道：“是奴婢不懂事，莽里莽撞的就闯了祸，连累了牡丹姐姐，也差点毁了万宝阁的开业。幸好姑娘准备的那些新奇物件儿着实勾人，要不然这开门就闹冷场，毁了姑娘的心血，奴婢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听着晦气！”女子便是万宝阁的东家吴恩熙了，她轻轻的抿了一口燕窝，道：“我知道你是存了心思，那日磨着求着非要过去给牡丹帮忙就猜到你是为了去看看吴思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清惠郡主赵明霞朋友不少，但算得上是她的知交好友的却不多，吴思琪是其中一个，那种去凑热闹的事情，赵明霞怎么都会拉上吴思琪一道去的。你在我身边多少年了，你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自然也想到了你过去极有可能惹祸，但我还是放你过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就不怕你惹祸！”
“那为什么……”姚黄话没说完就打住了，一脸委屈的看着吴恩熙，抄书把她的手都快给抄断了。
“觉得委屈了？觉得我罚你罚重了？”吴恩熙将只吃了一口的燕窝放下，看着姚黄，道：“你若是故意怠慢吴思琪，甚至故意在人前落她的面子，让她丢脸难堪我都不会生气，也都不会罚你，但是你做了什么？蔑视清惠郡主不说，还被人看在眼底，抓了个正着。清惠郡主是什么人，是礼郡王的嫡长女，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女，是我急于想要结交拉拢的对象，可你倒好……”
“奴婢错了！”姚黄低下头，道：“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原以为姑娘您都想主动结识的人，定然有非凡之处，哪知道和江南那些明明没什么见识却偏偏想装得清高傲然的世家姑娘也没什么区别，一个玻璃橱窗就让她暴露了，所以才……都是奴婢的错，若有机会，奴婢一定跪着求清惠郡主原谅。”
吴恩熙有意交好赵明霞的事情姚黄也是知道的，吴恩熙特意让人上礼郡王府，求助礼郡王府的店面为的可不仅仅是寻求礼郡王的庇护，更重要的是为她和赵明霞的友谊打个基础。为了这个，吴恩熙主动提价，将原本一千两左右一年的租金提到了一千六百两，甚至还为了这个，在开业的那天除了赵明霞之外，只请了些身份地位比她更低的，避免旁人抢了她的风头，哪知道……唉，早知道就该多请几位贵女了！
这么想当然的想的时候，姚黄却忘了这里是京城，是贵人云集之地，万宝阁的江南的名头虽然响亮，却也影响不到哪里去。若不是因为万宝阁租的是礼郡王府的铺子，她们恐怕连请柬都送不到赵明霞手中！而那日另外到场的那些女子，祖籍都在江南，对万宝阁不陌生，而万宝阁负责交际的管事和她们府上的管事多少有些交往，这才能将她们请过来。至于说那些身份地位更尊贵的，不是吴恩熙不想请，而是连送请柬都找不到门路。
“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明我和她终究成不了朋友。”吴恩熙心里虽觉得可惜，但她原也没有非赵明霞不可的念头——想和赵明霞交好，最主要的是万宝阁和礼郡王府原本就是有联系的，和她搭上线最是不费功夫，而想和别的贵女搭上线，却还得花费精力。其次则是赵明霞和吴思琪关系好，而她和孟骏翔则是非常谈得来的朋友，吴思琪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这个吃醋找自己的麻烦。若是自己和赵明霞关系好，吴思琪怎么着也该有多些顾忌。不过现在，脾气暴躁又小心眼的赵明霞，说不定已经恨上了自己，想和她冰释前嫌，继而成为朋友不是不可能，但却需要克服很多的困难，她懒得费那个神。这里可是京城，想找个比赵明霞靠山更大的闺蜜还不是件简单至极的事情？
吴恩熙的态度让姚黄大松一口气，她是吴恩熙的贴身大丫鬟，一直以来就是除了吴恩熙和牡丹等人之外，最有脸面的，寻常时候，连牡丹等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前几日开业闹出的事情，已经让她丢了面子，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她还怎么拿捏那些个想在姑娘跟前露面，想踩着她上位的小蹄子？
不过，她也不敢就这么就算了，而是一脸歉疚的道：“奴婢知道姑娘心疼奴婢，也知道以姑娘的本事能耐，别说是区区一个清惠郡主就算是公主，在知道姑娘的好之后也会上赶着和姑娘交际往来，但现在姑娘初来乍到……姑娘，您还是好好地罚奴婢一顿吧！”
“你这丫头，罚了你你心里倒是舒服了，我可得心疼了！”吴恩熙从来就不是一个明知事情难以挽回还做无用功的人，她摇摇头，道：“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小心些就是，再犯错，我直接把你撵回江南去。”
“姑娘放心，若再犯错，不用姑娘撵，奴婢自己滚回去！”姚黄笑着说完，而后有好奇的道：“姑娘，那日确实是奴婢先做错了的，但若不是吴思琪不依不饶，事情也不会弄到最后难以收拾……您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吴恩熙白了姚黄一眼，道：“这件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还不得让人以为我是什么人都能凑上来踩一脚的？”
“那您？”
“我让人把那日的事情传出去了……当然，重点是她得理不饶人。这些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我倒想看看她名声有损之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吴恩熙淡淡一笑，道：“还有，我让人把赵明霞早早的得了穿衣镜的事情也说了出去，加上有心人的引导，吴思琪的咄咄逼人就更容易让人遐想了！”
“还是姑娘厉害！”姚黄眼睛亮了，要是让人以为吴思琪是为了拿捏万宝阁，好能从万宝阁顺利的弄到好东西就太完美了，她满眼星光，道：“姑娘，您说她的名声坏了，侯爷有没有可能不要她……侯爷对您可是一片深情的，若是……”


第三十一章 晚了

“我和侯爷只是朋友！”吴恩熙打断姚黄，一脸严肃的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侯爷不过是谈得来的朋友，明白了吗？”
“可是……”姚黄反驳的话在吴恩熙的注视下吞了回去，呐呐的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后不这么说了！”
姚黄其实挺不理解的，孟侯爷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些，但除此之外真是哪哪都好，尤其是他贵为侯爷，姐姐是贵妃娘娘，这么尊贵的人姑娘为什么还总是那么端着呢？
姑娘聪颖过人，总有旁人想不到的新奇点子，总能用意想不到的方法弄出让人咋舌称赞的好东西，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将万宝阁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杂货铺子经营到如今的局面，不得不说姑娘是天纵奇才。但是，再了不起的天才也得有靠山啊！万宝阁渐渐闯出声响这些年，有多少人在背后谋算万宝阁，谋算姑娘的心血？
若不是姑娘眼光放得长远，早早的就舍了最大的一块饼为万宝阁谋了一个靠山的话，哪有万宝阁的今日？但最近这两年，万宝阁的崛起却也让背后的那位坐不稳了，那位直接瞄中了姑娘，算计起了姑娘。若不是姑娘早早的做了打算，又和侯爷搭上了关系，姑娘如今说不得已经被那人一顶小轿抬进了后院。是，侯爷也只能纳姑娘为妾，但，那是侯爷啊！别说侯爷已经有了婚约，过不到半年就会娶新夫人进门，就算没有，以姑娘的身份想嫁给侯爷为正室也算是痴心妄想。
可姑娘倒好，一直这么端着，总说什么她和侯爷只是朋友！侯爷现在是还新鲜着，什么都依着她，要是哪天觉得没意思了……呸呸，乌鸦嘴！姚黄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没再往下胡思乱想。
“我找人放那些话不是因为吴思琪是孟侯爷未过门的妻子，心生嫉妒才想坏了她的名声，而是因为她那日在万宝阁那么一闹，虽然没有毁了万宝阁的开业，却也将万宝阁的名声给踩到了脚底下。她的名声有瑕，万宝阁的名声自然也就回来了。”吴恩熙语气淡淡的，道：“万宝阁是我的心血，是我想在京城这个地界上站稳，闯出一番局面来的最大的依仗，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毁了万宝阁。”
姚黄真的挺想问一声是不是真的没有半点嫉妒之心？但想到自己刚刚才闯了祸没几天，却还是把这话也咽了下去，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却又担心的道：“姑娘，她前脚在万宝阁耀武扬威的闹一场，后脚就传出那些话，她会不会猜到是您做的，然后又来找麻烦？”
“她或许能猜到，但是找麻烦……”吴恩熙冷笑一声，道：“安国将军虽是二品武将，手握兵权，也算是大魏的权势人物，但吴思琪不过是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而已，就算她猜到是我在背后做的，想要闹事，也得看安国将军愿不愿意支持啊！再说，我找的都是京城的地头蛇，和我万宝阁没有任何干系的人，连他们都未必知道是在为我办事，无凭无据的，她能怎样？找上万宝阁再大闹一场？那不过坐实了她骄横跋扈的事实而已！”
“也是！”姚黄点点头，她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让吴恩熙知道她的关心而已，事实上却没那么担心，毕竟吴恩熙的手段她是清楚的，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以前没有翻过船，这次也不会。
正说着，门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道：“姑娘，奴婢芙蓉求见！”
“进来吧！”吴恩熙扬声道，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个清丽的双十女子进来，朝吴恩熙行礼，道：“奴婢见过姑娘！”
“芙蓉姐姐不要多礼，赶紧坐下！”吴恩熙笑着看着女子，又吩咐道：“姚黄，快给芙蓉倒茶！”
“谢姑娘！”芙蓉也没客气，落座之后看着吴恩熙道：“姑娘，奴婢刚刚接到外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觉得有些不妥，将赶紧过来找您了。”
“什么消息？怎么个不妥？”吴恩熙微微皱眉。
“姑娘两日前不是让人传了些消息出去吗？”芙蓉看着吴恩熙，道：“消息传出之后，安国将军府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兴安侯府和静安伯府却有了些反应，顺着那些话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这个你昨天已经说过了！”吴恩熙淡淡的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吴思琪既然想给人当继室当继母，就得做好被未来的继子以及继子的外家当成敌人的准备。吴思琪和孟侯爷的长子孟平睿不和，拿着孟平睿的错逼着兴安侯府惩罚孟平睿的事情，我们刚到京城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听说了吗？静安伯府不是因为这个说了不少她的不是吗？他们若不趁这个机会出来兴风作浪一番的话，那才是怪事！”
“但奴婢没说的是今天忽然之间又多了非常多的关于吴姑娘的流言！毫无预兆的就那么爆发开来，奴婢敢说，今日京城那些爱说人是非的人十有八九就在议论吴姑娘……”芙蓉看着吴恩熙道：“尤其让奴婢万分不安的是奴婢找姑娘的吩咐找的那些人也在说那些闲话，说得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过分，只差没把吴姑娘说成古往今来最有心计，最是爱慕虚荣，也最是骄横跋扈的人了。”
“那不正好吗？”姚黄一脸的快意，道：“满京城都知道她是个心机深沉，爱慕虚荣又骄横跋扈的，看她还怎么有脸出门，怎么有脸高嫁！”
这个蠢货！芙蓉轻轻的瞟了姚黄一眼，却不打算说她什么——这人虽是真的蠢，但只有她是真正和姑娘一起长大的，和姑娘的情分最深，也最得姑娘信任，若不是因为她蠢得怎么教都教不好，姑娘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当个贴身丫鬟，早委与重任，让她当管事去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借这个机会把吴思琪的名声彻底给搞臭了？”吴恩熙脸色微微一正，道：“而后，再将锅背在我的头上！”
“奴婢确实有这个担心！”芙蓉点头，道：“京城的水太深，我们初来乍到很多门道都是不清楚的，一切还得小心行事才是！”
“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吗？”姚黄不以为然的道：“姑娘是什么人，犯得着做点儿事情畏首畏尾的吗？”
“姚黄，你闭嘴！”吴恩熙轻叱一声，道：“还有别的吗？”
“还有关于姑娘的一些传言。”芙蓉脸上闪过一丝忧虑，道：“倒是处处再夸姑娘，说姑娘善解人意的，说姑娘貌若天仙的，说姑娘聪颖过人的等等，不一而是。”
这不是挺好的吗？姚黄心里嘀咕了一句，而吴恩熙的脸色却变了，这不是摆明了一边抬着自己一边打压吴思琪吗？她立刻道：“芙蓉，你担心的没错，这样吧，你现在就去找牡丹，让她出面，澄清之前的流言，把和吴思琪发生冲突的责任先揽下来。”
“是，姑娘！”芙蓉点头，这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先把自己个撇清，而姚黄心有不甘，却也没敢再插嘴，她这点脸色还是有的。
芙蓉起身告退，但她才走到门口迎面就看到了面无表情，脚步仓促的牡丹，她心里咯噔一声，不等牡丹开口，便道：“牡丹妹妹，你怎么来了？店里谁在招呼？”
“店里的事情不打紧！”牡丹摇摇头，也不通禀，直接进了屋，看着吴恩熙道：“姑娘，你和侯爷私交甚笃的事情被人宣扬开来了！”
还是晚了一步！吴恩熙和芙蓉的脸色都是一沉，芙蓉颇有眼色是保持了沉默，而吴恩熙则脸色沉沉的道：”都说了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 推手

“说了很多！”牡丹看着脸色阴沉的吴恩熙，心里有些打鼓，道：“说姑娘早就和侯爷相识，是侯爷的红颜知己，侯爷年初揽了下江南的差事就是为了姑娘，说姑娘之所以能够进京城开一家万宝阁靠的就是侯爷的支持，说那日在万宝阁姚黄和奴婢与其说是为了万宝阁的名声嘴硬不认错，不如说是因为吴思琪是侯爷未过门的妻子才故意闹那么一场，用心险恶，想借此机会坏了吴思琪的名声……”
“就这些？”吴恩熙心里恼火之极，但脸上却还是一派的冷静。
“差不多就这些！”牡丹微微的垂下眼睑，道：“消息是骤然之间爆开的，奴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让人出去打听，发现几乎就在那么一个多时辰内，街头巷尾的茶楼之间就忽然传开了，感觉上是有数百甚至上千人在预定好的时间内，同时议论这件事情。奴婢心里发慌，立刻就过来向姑娘回话了。”
流言自然不会就这些，那些话说的可难听了。说早几年，自家姑娘就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搭上了去江南办差事的孟侯爷，说姑娘为了攀上这棵大树，不仅将万宝阁出产的新奇玩意儿送了不少给孟侯爷，还把自己也送上了孟侯爷的床，说姑娘一介女子能把万宝阁发展成如今这般局面，依靠的就是在男人之间周旋的能力……
至于说前几日不利于吴思琪的流言也有了新的说法，说姑娘痴心妄想，一个商女还想进兴安侯府，甚至自以为只要把吴思琪的名声诋毁了，她就能在将来和主母争个高低……呸，姑娘若想进侯府，用得着使手段吗？只要她点个头，侯爷就能欢欢喜喜的将姑娘迎进门！是姑娘心气高，不愿意做妾，这才到如今都还没个名份。
“说的应该很难听吧！”看着牡丹略有些心虚，努力的掩饰着恼怒的表情，吴恩熙了然的，她摇摇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无需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不把它当回事，自然也就伤不到你，但若是把它当真了，那么你就输了！”
“姑娘，您不知道那些话说得有多难听！”牡丹眼眶都红了，抬眼看着吴恩熙，道：“奴婢听了心都难受，真恨不得把那些嚼舌根子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抓起来千刀万剐！”
“将那些说闲话的抓起来又能怎样？”吴恩熙冷哼一声，道：“那些人不过是别人的喉舌，不把那躲在后面的小人揪出来，就算那那些人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
“姑娘，您觉得会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呢？”姚黄小心的问了一声，而后又猜测道：“您说会不会是吴思琪？她猜到前几日的那些传言是您的手笔，而如今的这些则是她对您的反击。”
“奴婢也觉得吴思琪很有嫌疑！”吴恩熙没有回答，牡丹便接上了话，道：“姑娘，那吴思琪显然不是寻常之辈，那日仅凭奴婢和姚黄不小心流露的一点点情绪和态度，她便推测你和她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说不得就能猜出更多的事情。”
“不无这样的可能！”吴恩熙点点头，道：“吴思琪说得好听些是安国将军的表姑娘，说得实在些不过是个爹死得早，跟着娘投奔外祖家，寄人篱下的小孤女。她能越过安国将军府几位正经的姑娘，和孟侯爷定下亲事，说明什么？说明她在安国将军府的地位不低，说明这人是非常有心机和手段的！她那日已然看出些许端倪，如今凭借着猜测反击，以保自身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毒/妇！”姚黄咒骂一声，全然忘了这场流言之战是她们先挑起来的，骂道：“她怎么能这样？她不知道名声是女儿家的第二条性命吗？也就是姑娘心胸广阔，连寻常男子都不能相比，否则就这些难听的说辞，撂在寻常的女子身上，还不得一死以证清白吗？”
“够了！”姚黄可以忘，吴恩熙却不会忘，轻叱一声，等姚黄略带委屈的闭了嘴，又道：“吴思琪有嫌疑不假，但吴思琪的嫌疑却不是最大的，她再怎么聪慧也未必能从那么一点点迹象猜出万宝阁的东家居然会是我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就算能猜出，也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在短短一日……不，是短短一两个时辰内就把事情给传开。比起她，有个人的嫌疑更重。芙蓉，你来说说！”
“奴婢想到了今儿上午，关于吴思琪的各种传言，几乎也是在那么短短的个把时辰之内骤然爆开来的。”芙蓉看着吴恩熙，道：“姑娘，您怀疑这两件事情是同一个人做的。”
“手法一模一样，想说不是同一个人的手笔都很难，不是吗？”吴恩熙点点头，而后冷笑着，道：“不动则已，一动必是大招！你们不觉得这手法异常的熟悉吗？”
“姑娘是怀疑……”芙蓉略微有些迟疑，她小心的道：“不会吧！且不说别的，就说这里是京城，不是江南，他就算想伸手，也未必能伸这么远，他恐怕没这么大的能耐吧！”
“能耐？有钱还怕没能耐吗？”吴恩熙冷笑，道：“不是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该诉你们，只要有钱，有足够的钱，别说让鬼推磨，就算让磨推鬼也是有可能的。京城不是他的地界，但只要他舍得花钱，自然能在京城找到肯为他做事的地头蛇。别忘了，我们也是初来乍到，可我们只要花了钱，也一样能让土生土长的人吃瘪。”
“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吧！”芙蓉还是有些不大相信，道：“姑娘名声坏了，对他倒是有好处，可吴思琪呢？那位的名声坏了，与他可没半点好处。”
“他这是想借此逼我离开京城，回到江南，回到他能掌握我生死前程的地方！”吴恩熙恨声道：“先是借着我散布传言的势头，大肆诋毁吴思琪，而后再散布我和孟侯爷怎样怎样……听了后者，谁都会认定关于吴思琪的那些传言都是我散播出去的，吴思琪必然恨我入骨，而旁人也定然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看我。我想要澄清不是自己做的，最佳的方法就是和孟侯爷划清界线……我和孟侯爷只是朋友，但他可不这么认为，还不知道想得有多龌龊，想当然的以为，我如果不愿意咬着牙，顶着吴思琪的仇恨进侯府，在她面前服低做小，受她的磋磨，就只能回头找他……等到那个时候，得罪了孟侯爷的我，就只能由他搓扁揉圆了!”


第三十三章 劝说

芙蓉和牡丹都没有接话，吴恩熙嘴里那个似乎想要不择手段的逼着她的人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但她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那人对吴恩熙确实有别有心思，但同样的，那人对吴恩熙也是极好的，若真是想不择手段的话，吴恩熙别说到京城开万宝阁，就算想离开江南也都是奢望。
她们不信不代表别人不相信，姚黄当即叫了起来，道：“姑娘，都到了如今现在这个地步，您可不能服软，可不能回头啊！”
“我没想过回头！”吴恩熙眉宇之间带了一股子狠劲，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当初拒绝他的时候就想过他终有按耐不住，露出尖牙的时候，而那个时候我就在为自己准备退路。接受侯爷的建议，到京城来开店便是我为了摆脱他的掌控而走的路。”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姚黄有些愕然，傻愣愣的来了一句，牡丹和芙蓉心里都有些好笑，不约而同的微微低头，免得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笑意。
“将万宝阁开遍整个大魏才是我的梦想，但是在实现梦想之前总得能让自己过得自由自在些吧！没有了自由，谈什么梦想？”吴恩熙倒也不生气，她深知姚黄的脾性，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那您准备怎么办？”姚黄又回到她最关心的话题上，和牡丹芙蓉相比，她是要笨很多，加上吴恩熙对她的格外照顾和宽容，让她的这份愚笨更加深了些，但和所有的笨人一样，她不会被人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心思移到了别处去。
“且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招再说！”吴恩熙冷笑一声，道：“我就不信都到了京城，我还无法摆脱他的掌控！”
“就是，奴婢也不相信他有那么大的能耐！”姚黄点点头，道：“姑娘，就冲着这个，您也不能服软。您不是常说，命运需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就是这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吴恩熙点点头，道：“他真要逼急了我，我牙一咬，心一横，求侯爷纳我进门也就是了！反正都是给人当妾的，我为什么不选个更有权势的呢！”
“姑娘，您能想通就好！”对于这个，姚黄是一百个赞同的，她总觉得兴安侯已经是自家姑娘最好的选择了，挺担心吴恩熙拿乔过了，错过了兴安侯就再也遇不上条件这么好的了。至于说什么妾不妾的……自家姑娘长得美，人聪慧，学识广，见识广，就算是给人当妾，也肯定是被宠在心里的。只要有宠爱，当妾又怎么样？
芙蓉和牡丹的头又低下了几分，吴恩熙一阵无趣，叹气，道：“牡丹，万宝阁离不了人，你赶紧回去招呼吧！”
“是，姑娘！”牡丹应诺，而芙蓉也连忙起身，道：“姑娘，若无其他的事情，奴婢也去忙了！”
“去吧！”吴恩熙点点头。
等两人离开之后，姚黄小心的往外瞄了瞄，确定外面空无一人之后凑到吴恩熙身边，低声道：“姑娘，您说她们会不会还和那边有联系？您可别忘了，她们可都是那个人送过来的。”
“我没忘，但我也不会揪着这点不放！”吴恩熙神色淡淡的，道：“姚黄，她们到我身边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若是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能让她们忘记那个人，认清楚到底谁才是她们的主子。到底谁才能掌握她们的前程甚至生死的话，她们未免也太过愚蠢，她们能从那么十几二十个人之中脱颖而出，相信不会愚蠢到那个地步。”
“那可不好说！”姚黄嘀咕着，但很快便把这个丢开，一脸兴奋的看着吴恩熙，道：“姑娘，您真的想通了？真的肯松口答应进侯府了？要是侯爷知道的话，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姚黄~”吴恩熙皱眉。
“是，奴婢知道，您心里直把侯爷当成朋友，当成知己，当成生命中的贵人，甚至可能还把他视为兄长甚至长辈，刚刚那些话是说给芙蓉牡丹听的。可是姑娘，侯爷和您想的可不一样，他一直以来都只把你当成了他喜欢的女子。”姚黄看着吴恩熙，道：“姑娘，您可得好好的想想，那个人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江南最有钱的商人之一而已！您拒绝了他，得罪了他，就算没有侯爷相助，也能在江南那个地界上找一个不畏惧他的靠山，但您若拒绝了侯爷，而侯爷也像他一样恼羞成怒……姑娘，您可得三思啊！”
“这话是谁教你的？”吴恩熙瞪着姚黄，以她的脑子可想不出这么一通话来的。
“是太太教的！”姚黄立马把教她的人给供了出来，而后道：“姑娘，我觉得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是清醒的，没犯糊涂。侯爷可是皇亲国戚啊，是贵妃娘娘的弟弟，皇上的小舅子，这样的贵人要真是得罪了，那可就真的是想找个地方躲都找不到了。”
“那又如何？”吴恩熙看着姚黄，道：“姚黄，你我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却和姐妹没什么两样。我们一起长大，你应该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委身为妾的，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姚黄连声道：“您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旁人掺和的日子，让您委身为妾，别说是侯爷，就算是太子爷您都不乐意。可是姑娘，真愿意就那么守着您过一辈子，旁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的男人，您能看得上吗？”
吴恩熙沉着脸，姚黄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道：“姑娘，这些话都是我们离开江南之前，太太拉着我和我念叨的，她说了很多，她说她知道姑娘的心气高，寻常男子根本看不上，以姑娘的本事相貌和才能，想找个身份地位高，本人也很出彩的男人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姑娘还要人家身边干干净净的。这样的男人不是没有，但那样的好男人姑娘就算能拼得过旁的女子，也未必能过得了人家父母长辈的那一关。当然，姑娘也可以放低条件，找个人出色家世地位稍差些的，但且不说那样的男人以后发达了会不会变脸，就说如今，那样的男子能护得了姑娘周全吗？姑娘长得美，人聪慧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姑娘脑子里那些点石成金的法子，不知道会遭多少人觊觎，稍微弱一些的男人，压根就护不住姑娘……姑娘，太太平日清明一阵糊涂一阵，糊涂的时候说的那些胡话大可不去理会，但是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可都挺在理的。”
“她还说什么了？”吴恩熙也知道自己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养母清醒的时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她……”姚黄微微的为难了一会，最后心一横，道：“太太说，过河拆桥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做得多了小心直接扑通一下掉河里去，还说侯爷可不是那位，那位没有下狠手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心里真的有你，舍不得动真格的，但是侯爷可不一样，惹恼了他，说不得就得被他给毁了。”
“够了~”吴恩熙呵斥一声，她那里过河拆桥了？这些年那人从她这里的了多少好处，他们是合作关系，若不是他的心越来越大，不满足，妄图得到她的话，她能另找出路吗？不过，姚黄刚刚转达的这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她叹口气，道：“容我好好想想！”


第六十一章 相见

“正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吴姑娘！”吴思琪和洪月翎到了静宁寺，在静宁寺闻名遐迩的荷塘边没走多久，就遇上了和几位女子一道过来的吴恩熙，不等吴思琪和洪月翎有什么反应，吴恩熙便笑盈盈的朝着吴思琪打招呼。
“吴东家这话说的可就让人糊涂了！”吴思琪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眼神冷冷的看着吴恩熙，道：“今日相遇不是吴东家费尽心机想要的吗？”
吴恩熙的心突地一跳，洪月翎则笑着道：“吴东家，你不是有话想要和我表姐说吗？那就说吧！哦，对了，那日你担心光说说不管用，非要送给我的梳妆镜在我出门的时候便已经让人送回万宝阁去了，吴东家回去之后别忘记查收啊！”
吴恩熙的脸沉了下去，不用去看她就知道，身边那些个最近费尽了心思才交好的官家姑娘定然满脸的怀疑和嘲讽，说不得心里已经起了今日之后不再与她来往的心思，她强打起笑容，道：“这话又从何说起呢？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吴东家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吴思琪看着脸色难看的吴恩熙，一点都不客气的道：“吴东家费那么多心思，若不想浪费了，那么就赶紧说事，若是吴东家也觉得没意思，那么我们姐妹还想走走逛逛看看景色，就不奉陪了！”
吴恩熙能有什么想说的？无非不过是想找机会让两人同框，而后用自己的才华和风度将吴思琪给比下去，而后在制造舆论，让世人都知道她比吴思琪强得多得多，为将来进一步打压吴思琪，进而毁了孟骏翔和吴思琪的婚约做准备，哪知道又出了意外！
是的，听了马氏的那些话，又从孟平睿那里确定了六皇子轻易不会出宫的事实，再一次努力之后又确定了她想找一个比孟骏翔身份更高的男人极难的残酷事实之后，在姚黄几次敲边鼓之后，吴恩熙打消了再攀高枝的念头，找机会向孟骏翔服了软！两人如今比之前可亲密多了，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已经成了两人相处的日常，委身孟骏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不确定的只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门而已，而吴恩熙最后的底线是不能比吴思琪低一头。
于是，吴恩熙想了办法，结识了洪月翎，博得洪月翎的好感之后，又是装可怜，又是许之以利，让洪月翎帮着将吴思琪约到这里来。她原本的打算是装成偶遇，而后热情的约两人一道赏荷，再然后借眼前的景色发挥，让大家作诗——她从孟骏翔那里打听到了，吴思琪善画，但诗词歌赋却不擅长，而她自己虽然对诗词歌赋也不是很懂，但脑子里却也装了些当世人为所未闻的佳作，她就不信那些流传千古的佳作还不能把吴思琪比下去。为了今日，她可是做足了准备，哪知道才见面救别人给挑破了，这种情况下，她总是能厚着脸皮佯作无辜的邀两人一同游玩，也不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啊！
想到这里，吴恩熙咬咬牙，强笑着道：“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这么看来吴东家是不想说了，那么就这样吧！”吴思琪不想听她辩解什么，她偏头笑着对洪月翎道：“吴东家没有指教，我们就自己去逛逛吧！翎姐儿，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要一副荷花图做围屏，我们走走看看，若是看到我们都觉得好的，我当场画下来给你可好？”
“那当然好！”洪月翎笑着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吴恩熙，道：“吴东家，如果以后又遇上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表姐说的时候，你大可大大方方的递帖子上门，见或不见我表姐都会给你一个答复，犯不着费那么多的心思……我们是表姐妹，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帮着一个外人算计自家人。”
“洪姑娘一定误会了，我怎么会那么做呢？”吴恩熙知道自己现在只能一口咬死了是误会，要不然的话自己一定会更艰难的——万宝阁开业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原以为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哪知道却还是成为她结交名门贵女的障碍。如今万宝阁的生意虽然不错，但没几个出身高的贵女愿意上门，就算她向孟骏翔服了软之后，孟琼兰得了孟骏翔的吩咐，不得不强打着笑容拉着和自己交好的朋友上万宝阁，主动介绍官家姑娘和她认识，这种窘况也没有好转。如今身边的这几个人可是她费了好大气力才培养了一定交情的，出身家世都相当的一般，但终究还是官家姑娘，要是连着几个都和她断了交情，她以后怎么和人交际往来，又怎么打入更高一层的社交圈子呢？
“该说的说了就好，是不是误会并不是很重要了！”吴思琪笑笑，越过吴恩熙往前走，洪月翎连忙跟上，留下吴恩熙等人尴尬的站在原地。稍微走远些，确定后面的人听不见她们说话之后，洪月翎小声道：“表姐，谢谢你啊！”
“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客气！”吴思琪淡淡一笑，道：“我们住在一起，有点儿小矛盾小摩擦再正常不过，牙齿还有不小心咬到嘴的时候呢，何况是我们？但在对外的时候还得一条心，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
“我知道了，表姐！”洪月翎受教，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前去道歉的时候吴思琪会那么简单的就接受了她的道歉，半点刁难没有不说，还陪她一起来，这件事情不能改变她嫉妒眼红吴思琪的事实，但起码让她明白了何为家人何为姐妹！
吴思琪笑着摇头，她倒真没指望经此一事洪月翎就能变乖，而后她微微一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小心地环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她主动伸手去拉洪月翎，道：“走热了吧，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稍微休息一下。”
洪月翎点点头，两人快步离开，她们离开不久，不远处的一处休息的亭子后出来两人，其中一个不是很确定的道：“姚黄，你说她们是不是发现我们在这里了？”
“怎么可能啊，太太！”姚黄觉得是马氏想多了，她们在这里可有好大一会了，连素来敏锐的姑娘都没察觉她们两个躲这里，吴思琪她们又怎么可能发现？她看了看日头，擦了一把汗，道：“太太，想见的人也见到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您身子还没完全好，可别又折腾病了，姑娘可说了，要让您好好安养的！”
“她是怕我不小心怀了她的好事！”马氏哼了一声，不觉得吴恩熙说这话是为了她的康健，她看着吴思琪走远的方向，道：“姚黄，这位吴姑娘长得和恩熙好像不怎么像啊！”
“太太这话说的可真是奇怪，不能因为都姓吴，姑娘觉得和她长得像吧！”姚黄翻了个白眼，又道：“不过脸型倒都是鹅蛋脸，一看就很有福气。”
“恩熙可不喜欢她的鹅蛋脸！”马氏嗤了一声，看看日头，道：“我不休息了，我先走，你赶紧去找恩熙。难得出来一趟，你们在这里多玩一会！对了，一会要是有机会的话，撺掇着恩熙写几首诗，她不是弄了好几首好诗吗，可别浪费了。”
“姑娘那是为了把吴思琪比下去才准备的，现在吴思琪都走了，姑娘恐怕也没心思了。”姚黄是最清楚吴恩熙计划的人。
“胡说，只要是好诗，什么时候都能带来好处。”马氏轻叱一声，再看看天，想想自己之前的打算，又道：“好了好了，我走了啊！”
看着马氏匆匆离开的背影，姚黄耸耸肩，转身去找吴思琪去了——她刚刚是用肚子疼为借口过来和马氏会和的，现在也该回去了！


第六十二章 杏村

“太太，杏村到了！”马车在高大的银杏树旁停住，马车夫对车里的人说了一句，马氏掀开帘子，怔怔的看着高大的银杏树，眼眶微微的红了起来。马车夫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但却没有忘记半路拐到这里的缘由，轻声问道：“太太，您真要去这么个小村子的药王庙啊？就这么个小村子，怕是没什么灵验之极的……”
“好了，你别废话了，你在这里等着，灵芝，你扶我下车！”车夫的话打断了马氏的伤感，她没好气的瞪了车夫一眼，让一直在她身边侍候的小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往银杏树边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太太，您慢点儿！”灵芝小心翼翼的扶着马氏，她在马氏身边侍候也有两三年了，知道马氏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差，不过三十多岁的她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状态，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被一场小病夺去了性命，。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比旁人更想不通马氏为什么不安安分分的留在江南休养，更不明白到了京城之后她不把这一路上亏空的身子补回来就往外跑，还听了个姑子的几句话就到这么个小村子来拜什么药王爷，她这是不想要命了吗？
不过，再怎么想不通她也不敢多嘴，更不敢提出异议，不是因为马氏是她的主子，掌管着她的生死大权，而是因为马氏的癔症，时不时的胡言乱语，显得有些疯癫都不算什么，最赫人的是她经常就那么一个人坐在床上，一脸的阴森诡异，偶尔露出的笑容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渗到骨子里的寒意。若不是别无选择，她宁愿去当个粗使丫鬟，负责洒扫也不愿意在她身边侍候。
“是啊，慢慢的，不着急！”马氏眼中闪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甚至还有泪花闪过，她用一种似陌生又是熟悉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哟，这位夫人是从哪里来的啊？”几个三四十岁的村妇迎面走来，看到两人的时候都有些诧异，她们倒也不是没见过贵人的，她们这杏村可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也是出过些人物的。不过，在村子里见到完全陌生的女眷却还是一件稀罕事，其中一个上前，直接的道：“这位夫人到我们杏村是探亲呢还是访友？找的是哪一家？可需要小妇人帮忙带个路？”
“大娘好！”灵芝笑着上前问好，道：“这是我家太太方才在静宁寺听一个师父说起，说这杏村有个极为灵验的药王庙，我家太太常年吃药，听了颇为心动，就想过来拜一拜……”
“哟，咱们村药王庙灵验的事外人也都知道了啊！”妇人笑了一声，道：“我们村的药王庙确实挺灵验的，村子里哪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庙里拜一拜，抓把香灰回去和水服，铁定能好。不过，这是我们村的药王爷，只庇护本村的百姓，旁人拜了未必有用。”
“既然来了，还是去拜一拜吧！”马氏轻轻的咳嗽一声，灵芝会意，掏出几个银瓜子塞给妇人，笑着道：“还请大娘给指个路！”
得了好处，妇人立刻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笑脸，干脆的往身后指了指，道：“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谢谢大娘！”灵芝笑着道谢，折回去搀扶马氏，几个妇人让开路，等她们主仆二人走过去之后，忽的一下围住了先前开口的那妇人。那妇人也知道她们的意思，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把灵芝刚刚给的银瓜子一人分了一个，自己留下了两个。
“哎，***的，你说这两人怎么会知道咱们村有这么个药王庙啊？要是真个灵验也就算了，可真不灵啊！”其中一个妇人拐了***的一下，颇有些不解的道。
“没听那小丫头说吗，是静宁寺的姑子说的！”***的也觉得奇怪，但也懒得细想，她看了看手上亮闪闪的银瓜子，道：“管他的呢，反正又不是咱们骗她的。吴二狗家的，你说我们是拿这银子去买两斤糖还是割块肉？这白来的银子不赶紧花了，这心里可不踏实啊！”
“割块肉吧！”吴二狗家的捏紧了手上的银瓜子，又疑惑的道：“还有那个太太……我怎么总觉得很眼熟呢？仿佛在哪见过一般？”
“你看谁都眼熟！”***的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道：“只要能得点儿甜头，哪个你不觉得面善眼熟？”
听着后面村妇们肆无忌惮的轰笑声，马氏的脚步微微的顿了顿，轻轻地喟叹一声，慢慢的往前走。
沿着路一直往前走了也就半里地，就看到一座小小的庙宇，看着那灰扑扑的，一副破败的小庙，灵芝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极为灵验的药王庙？哪里看都不像啊！
“太太，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灵芝呐呐的道，其实她更想说的是马氏是不是被人骗了。看这药王庙到处是灰尘，结满了蜘蛛网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连这村子里的村民都不大肯来的地方，这里要能灵验，她把头拎下来给人当夜壶！
“就是这里了！”马氏看着破败的药王庙，四处看了看，道：“那里有把笤帚，你用它稍微打扫清理一下，我去附近的人家看看能不能借到水盆和抹布，清理干净了再拜，药王老爷才会灵验。”
“这……”灵芝看看那个已经秃噜了的笤帚，再看看因为她的迟疑脸色微微一沉的马氏，无奈的点点头，却又担心的道：“太太，还是奴婢陪您一起过去借东西，然后再过来打扫吧！”
“不用，我自个去就行！”马氏一口拒绝，道：“像这种寻常的小村子，民风淳朴，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赶紧去打扫，我回来你还没有打扫出个样子的话，仔细你的皮。”
灵芝无奈，只好上前去拿那把不知道丢那里多少年的秃噜笤帚，而马氏看着她动起来之后转身离开，左拐右拐很快就都到了一处青瓦房的院门口。她毫不犹豫的上前敲门，没几下，门就开了，一个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者打开门，看着马氏，皱眉，道：“您是……”
“福伯，是我，马兰儿！”马氏看着眼前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的老者直接报了姓名，她相信老者一定不会忘了自己，她甚至可以断定，若非自己这些年苍老得太快，老者说不准能多看几眼就认出自己来，刚才路上遇上的那几个不就觉得自己眼熟么？
“马兰儿？你这贱婢，你还敢……”
“福伯想在这里嚷嚷吗？”马氏冷静的打断福伯，淡淡的道：“如果我是您的话，一定会好好地把人请进去，好好的说话，而不是在这里瞎嚷嚷！”
“你……进来吧！”福伯没好气的让了让，道：“如果你今儿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一定饶不了你！”
马氏嘴角嘲讽的挑起一个笑容，她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了，还怕他威胁吗？要是怕的话，她今天就不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茶水

“侯爷有什么急事吗？”进了万宝阁的会客室，看见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喝茶的孟骏翔，一身是汗的吴恩熙颇有些不满，她刚从静宁寺回到家，都还没进门就得知孟骏翔在万宝阁等她，有事情要商议。报信的人说孟骏翔等她好大一会了，弄得她连重新梳洗打扮一番都没有就赶了过来。
“没有急事就不能找你吗？”孟骏翔看着脸红扑扑的吴恩熙，脑子里想的却是那封将他招来的信。他还以为这女人看清了现实，服了软就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等着自己纳她进门，哪知道她还在背后玩花样。攀不上更高的枝就想毁了兴安侯府和安国将军府的婚约，自己站上去。他不在乎吴思琪这个人，也不是很在乎这门亲事，他恼怒的是吴恩熙的不服管教，这样倔傲不逊可不好！
“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这大热天的往外跑，一会就是一身的汗，难过死了。”吴恩熙白了他一眼，坐到他对面，她一坐下，就有侍女为她泡了茶上来，她掀开茶盖，让茶水尽快凉冷，才道：“侯爷有事情找我不能直接去家里吗？”
“你在家吗？”孟骏翔反问一声，而后微微眯眼，道：“熙娘今日心情很好啊！”
“今日和李姑娘她们约着去静宁寺赏荷了！”吴恩熙眼神微微一闪，笑着道：“静宁寺的荷花开的确实非常不错，看了之后让人暑气全消，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她还知道心虚啊！孟骏翔心里冷哼一声，利用洪将军长女将吴思琪约出来谈判，亏她想得出来！她就没明白过来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吴思琪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她自己若是能做主的话，还会等到现在吗？真是幼稚！
孟骏翔不知道的是吴恩熙心虚是真，但心虚的却不是约见吴思琪这件事情，而是她今日在静宁寺的意外之喜——在姚黄的撺掇下，兴致缺缺的她最后还是诵了两首咏荷的诗，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赢得了满堂彩，更把今日兴致突来，微服到静宁寺赏荷的安仪长公主给吸引过来了。
安仪长公主是今上的异母妹妹，据说深得先皇宠爱，就连与今上一母同胞的宁仪长公主都要退一射之地。知道她是万宝阁的东家之后，眼中的欣赏和怜惜更是藏都藏不住，更不顾两人的身份差异，邀请她前去做客。安仪长公主虽未明说，但话语中却流露出了她知道吴恩熙遭遇的不平待遇，对她一个弱女子能走到今日万分的赞赏，也淡淡的透露了愿给吴恩熙当靠山的意思。这样的大好机会，吴恩熙不死死抓住才是怪事，使尽浑身解数不动声色的讨好着安仪长公主，她相信，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让安仪长公主将她视若己出，等到那个时候，她就真犯不着和吴思琪抢孟骏翔这个老男人了！
“暑气全消？看你脸红成那个样子还说这样的话！”孟骏翔笑着摇摇头，将已经凉了的茶递给吴恩熙，道：“喝点茶水解解暑吧！”
“侯爷真体贴！”吴恩熙笑着接过茶水，小口的喝着，道：“好了，侯爷现在可以说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议了吧？”
孟骏翔看了在屋角站着随时准备上前侍候的侍女一眼，吴恩熙会意，挥挥手，侍女立刻退下，还贴心的将没给掩上了。
吴恩熙心里有些不满意，这死丫头关门做什么，好像她要在这里和孟骏翔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一样，不过，再怎么不满意她也不会当着孟骏翔的发作，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准备等一会打发走了孟骏翔之后好好的和牡丹说说，让她管教一二。
心里有些淡淡的恼意，吴恩熙脸上的笑容也就淡了些，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孟骏翔，等着他说话。
“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有些想熙娘了，特意过来看看而已！”孟骏翔失笑，伸手去摸吴恩熙的脸，两人这半个多月来卿卿我我的事情做多了，这种亲昵的小动作不知道做过多少，但今日心态已经悄然有了变化的吴恩熙却反射性的往后避了避，孟骏翔眼神微微一沉，却还是摸上了吴恩熙的脸，道：“熙娘不喜欢和我亲近些吗？”
“我脸上又是脂粉又是汗的！”吴恩熙娇嗔一声，又喝了一大口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这鬼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都怪刚才那不懂事的蠢丫头把门给关了，不通风，自然也就更热了。
“我不嫌弃！”孟骏翔笑着将手放到吴恩熙的脖颈上，看着她越发红的脸吗，低声道：“熙娘就是一身都是汗，我也不会嫌弃。”
“侯爷~”吴恩熙心里响起了警钟，孟骏翔的动作和表情让她感到一阵危险，她娇嗔一声，轻轻地推了孟骏翔一把，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后顺势起身，道：“热死了，我开门窗透透气！”
孟骏翔也起身，一把就将吴恩熙揽进怀里，一只手死死的握紧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挑起她的下巴，调笑道：“熙娘是穿太多了才这么热，开门窗是没用的，最好的办法是少穿些。”
要糟！吴恩熙心里咯噔一声，微微的挣扎了一下，确定自己极难挣脱之后顺势倒进了孟骏翔怀里，两只手放在孟骏翔胸前，既显得亲昵又稍微不让自己紧贴着他，一脸不依的道：“侯爷，不许欺负人家！”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呢？”孟骏翔看着到这个时候还想玩花样的吴恩熙，笑着道：“我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勉强你的，我说话算话。放心吧，我只想亲亲你，抱抱你。别的不会做。当然如果熙娘主动求欢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怎么可能主动！吴恩熙在心里嗤了一声，稍微放心了那么一点，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浑身发热不说，心里更升起一股让她害怕的渴望，那是想要和这个男人肌肤相亲的渴望。
不好，她中招了！吴恩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女，立刻醒悟过来，让她这般样子的只有刚刚的那杯茶，而让她变成这样子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怒瞪孟骏翔一眼，知道力不敌人的她没有费劲挣扎，微微吸了一口气就想扬声呼救——这里是万宝阁，是她的地盘，只要她叫一声，就能让这个男人的算计落空！
但是，孟骏翔怎么都不可能让她得逞，她刚一张嘴，就亲了上去，将她的呼救声含在了自己嘴里，细细的吻着她，逗弄着她的唇舌，手也熟稔的在她身上游动，拨动着她的情/欲……


第六十四章 盯梢

“巧遇安仪长公主？安仪长公主当着众人盛赞她？”耿老夫人失笑，这巧遇设计的也太生硬了吧！安仪长公主是什么性子她也是清楚的，爱面子更爱拿架子，静宁寺不过是个京郊小寺院，就算有那百亩荷塘也没让它出名多少，就那么一个小寺院能让恨不得时时刻刻端着长公主架子的安仪微服出游？
“是！”老葛头点点头，道：“安仪长公主对吴恩熙非常的欣赏，甚至还亲口邀请吴恩熙上门做客。”
“看来安仪长公主知道这吴恩熙是个能生钱的，可惜的是却不想想，吴恩熙真有那么了不得的话，还能留给她去拉拢？”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位长公主也是个蠢货，不过也是，她若不是个真正蠢的，又怎么可能到如今还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呢！”
老葛头没接这话，他得的是监控吴恩熙和她身边的人，随时留意她的动向，以免出现信心掌握不及时，让吴恩熙算计成功，别的与他无关。
“看来太后娘娘对她的容忍已经到了边缘了！”耿老夫人冷笑一声，安仪长公主号称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曾经骄横跋扈的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让着她宠着她……可惜的是就只是号称而已！
老葛头缩了缩脖子，他可知道安仪长公主和眼前这位不对付，也知道眼前这一位万分看不上安仪长公主，他还是什么多别说，让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为妙，免得一个不小心被这位年纪越大煞气越大的煞星迁怒了。
“那是什么怂样？”耿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老葛头一眼，千军万马见识过，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她面前装什么鹌鹑？
“嘿嘿~”老葛头傻笑两声，耿老夫人再瞪他一眼，道：“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这人给我继续盯紧了，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会作妖的，盯紧了总是不会错的。”
“是，将军！”老葛头点头，他正闲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整日的在庄子上折腾那些个臭小子，把那些臭小子弄得怨声载道，是该找点儿事情让自己别那么闲了。他小心的看了耿老夫人的脸色一眼，低声道：“除了吴恩熙自己以外，她那养母今日也去了静宁寺，还特意躲在路边看了姑娘。”
“她去做什么？”耿老夫人皱起了眉头，马氏刚到京城她就得了消息，能有吴恩熙这样的养女，这马氏显然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当然，她也知道马氏几近油尽灯枯的事实，而她拖着那么一副身子骨去静宁寺，还躲在暗处看吴思琪的事情就更让人觉得可疑了。
“这个属下不知道，她就躲在暗处看了几眼，然后就走了，没有和姑娘故意撞上。”老葛头摇摇头，盯着马氏的是他训练出来的一个小子，并没有想方设法的靠近马氏，将她说的话记下来，那小子已经被他狠揍一顿，还在蹲马步呢！他有些心虚的看着耿老夫人，道：“马氏离开之后没有直接回城，而去了杏村。”
“杏村？”耿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看着老葛头道：“她去杏村做什么？”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盯马氏的是个不懂事的小子，不知道杏村是什么地方，没有跟得太紧。那小子办事不力，属下已经收拾处罚了！”老葛头连忙道：“属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特意快马加鞭去了一趟杏村，马氏在路上遇过几个村妇，那几个村妇说她是听了静宁寺一个姑子的话，以为杏村的药王庙特别灵验，特意赶过去拜药王爷的。那小子也看到她带着丫鬟去了药王庙，看药王庙几近荒芜，她还特意去一户人家接了抹布什么的，将药王庙收拾得像模像样……她去的那户人家属下也去看了，是吴家，那小子也说了，她和福伯似乎是旧识。”
“马氏？杏村？吴家？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耿老夫人脸色阴沉，冷笑道：“给我盯紧了这马氏，她一天吃几颗饭，去几次茅房都给我盯紧了，你亲自去盯着！”
“是！”老葛头点头，就算没有耿老夫人这句交待，他也准备亲自去盯着马氏，他看着耿老夫人越发难看的脸色，硬着头皮道：“回京的路上，马氏避开丫鬟车夫，让人给兴安侯送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是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没过多久，兴安侯就脸色难看的去了万宝阁，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还不是去找吴恩熙？”耿老夫人冷哼一声，但立刻又皱起眉头，道：“或许不是去找吴恩熙，而是去做什么布置。你不是说过，万宝阁有好几个不显眼的人是兴安侯的人吗？”
老葛头赔着笑脸，耿老夫人心头有些烦躁，道：“还有吗？没有的话赶紧滚去办事！”
“这就滚！这就滚！”老葛头如逢大赦，忙不迭的赶紧闪了，利落的一点都不像残疾人，看得林婆子一阵好笑，摇摇头，给耿老夫人换了一杯热茶，笑着道：“老夫人，您也别烦心，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我担心的是一娘这孩子！”耿老夫人摇摇头，顺手将茶杯又放下，闭上眼，沉思了一会，道：“这马氏做事透着蹊跷，这人也……算了，慢慢看她们想玩什么幺蛾子吧！让人盯紧了那个不省心的，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是，老夫人！”林婆子点点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这安国将军府当家的是大夫人，但是能将整个将军府掌握得严严实实的却不是她。
“一娘回来了没有？”耿老夫人想了想又问道。
“还没回来！”林婆子笑着道：“姑娘素来喜欢荷花，去了静宁寺不看个够是不会回来的，说不得还得画几幅画才回来呢！”
“这孩子有的时候就是有点痴！”耿老夫人摇摇头，又道：“翎姐儿也是个不省心的，居然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就和外人合伙算计自家姐妹，好在老大家的这次还算是明白，没有让她胡闹，要不然我真得让老大动动家法，好好的教训教训了。”
“大夫人对子女宠溺了些，但大事上还是不错的。”林婆子笑着说了一句，她觉得方氏这次倒真是挺幸运的，她但凡少做了一样，说不得就要被一直暗中盯着她们的耿老夫人发作。
“还是蠢了些！”耿老夫人冷笑一声，又道：“翎姐儿还得好好的教教，也是快要嫁人的了，蠢得成了别人的靶子也就罢了，不小心成了别人的刀子可就丢脸了！”


第六十五章 办法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吴恩熙的一身狼藉把姚黄惊得话都不会说了，她不明白自家主子不过是去了一趟万宝阁回来，怎么就像是遇上了采花大盗一般，她着急的道：“您还好吧？”
“我不好！”吴恩熙脸色铁青，她万万想不到孟骏翔会突如其来的来这么一招，在药物作用下失身于他的自己似乎现在只有委身与他一条路了。想到她今日刚结识，对她欣赏无比的安仪长公主，她就恨不得将撺掇着她和孟骏翔亲近的姚黄给一脚踢出去。她脸色难看的道：“我要沐浴，赶紧准备热水！”
“是，姑娘！”姚黄原本还想问个究竟，但吴恩熙的脸色那么难看，她终究没敢问出来，忙不迭的让人准备热水去了。吴恩熙一向爱洁，每次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更衣，厨房里早早的就准备了热水，姚黄这边传下话去，那边厨房就抬了热水过来。侍候着吴恩熙坐进浴桶之后，姚黄连忙冲到马氏房里，拉着马氏就叭叭叭的说了一通。
吴恩熙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没有比马氏更明白的了，她点点头，也不管自己已经要散架的身体，咬着牙就一起到了吴恩熙房里，吴恩熙沐浴出来，看到的就是两张眼巴巴的看着她的脸。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和侯爷成全了好事而已！”吴恩熙不耐烦的丢出一句，又冷笑道：“这不是你们一直都想看到的吗？”
“怎么会？”姚黄和马氏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姚黄道：“姑娘你不是去店里的吗？怎么……”
“我是去了店里，也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会有什么，结果掉与轻心，被自己信任的人转手就买了！”说到这个，吴恩熙就恨不得将牡丹给生吞了——失/身于孟骏翔之后，她只应付了想要尽快纳她进门，以免夜长梦多的孟骏翔，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事情，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下了药，孟骏翔折腾她的时候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人过去察看。身为万宝阁管事的牡丹怎么都脱不开关系。不过，眼下不是收拾她的时候，暂且容她逍遥几日。
“您的意思是牡丹姐姐……”姚黄先是不敢相信，而后心底又是一喜，要是牡丹出了问题，失了姑娘的信任，那以后姑娘身边可就只有自己了。不过，她还是意思意思的为牡丹辩解道：“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对她有再造之恩，牡丹姐姐不会那么无情无义吧？”
“再造之恩又怎样？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和利益，恩情又算得了什么？”吴恩熙冷笑一声，道：“芙蓉是这样，牡丹又怎能例外？再说句难听的，说不定你将来也会一样！”
姚黄红了眼，不敢哭也不敢接话，还是一旁的马氏开口，道：“姚黄和她们怎么能是一样的，你们俩是一起从苦难中熬过来的，而那两个不过是半路收来的，能一样吗？”
吴恩熙冷哼一声，没有理睬两人，自顾自的用毛巾绞着头发。
“我知道你心里埋怨，觉得姚黄这些日子在你耳边说的那些话误导了你，要不然你也不会想兴安侯服软，更不会出现今日的这件事情。”马氏叹息，道：“说起来这件事只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原以为侯爷就是你能遇上的最好的男人，才在后面教着姚黄在你面前说那些话……早知道你有大造化，能遇上长公主殿下，还能得长公主殿下的青眼，我又怎么会……都怪我糊涂啊！”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吴恩熙咬牙，恨声道：“与其想那些，不会好好的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兴安侯是什么意思？”马氏收起眼泪问道。
“他？他说他会尽快纳我进门！”吴恩熙满心的不甘愿，若是现在进了侯府，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她恨声道：“他没说尽快是多快，但若他知道我得了长公主的赏识的话，说不定会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加快速度，说不得三五天之后就逼着我进门。”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马氏看着吴恩熙的挣扎和不甘，她知道吴恩熙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就服输的人，但是她都已经成了孟骏翔的人了，还能怎么样呢？
“你说我现在还能怎么样？虽说得了长公主的赏识，但我和长公主只见过一次面，还来不及培养更深的感情，她能为了我和孟骏翔翻脸？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就算注定只能嫁给孟骏翔，我也不甘心屈身为妾，让那个女人高高在上的俯视我。”吴恩熙咬牙，道：“她凭什么看不起我？相貌才华她都不如我，能耐更是如此，孟骏翔对她也没有半点欢喜，可就因为她有个不错的出身，就能高高在上。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好好的运作，我一定会让她惨淡收场。”
“时间？需要多少时间？一年半载够了吗？”马氏看着吴恩熙，眼中闪烁着疯狂。
“一年半载？”吴恩熙嗤笑，道：“三五个月孟骏翔都等不及，还一年半载？真要有一年半载的话，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但是，你还是别做那个梦了！”
“如果说我有办法给你争取那么长的时间呢？”马氏看着吴恩熙，一脸认真的道。
“要真有那么久让我好好的运作，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一定会得到安仪长公主的全力支持，一定会让孟骏翔不再认为我只配为妾，我也一定会将那些让我不舒服的人更加的不舒服，尤其是吴思琪和她的靠山……到时候，我要将她给我的侮辱千百倍的还回去！”吴恩熙叹息一声，道：“可惜的是，不会有任何人给我那个时间！”
“我能给你！”马氏定定的看着吴恩熙。
“唉！好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吴恩熙摇头，只差没说让马氏别在这里发癔症，说胡话了。
“我真的有办法！”马氏不以为意，吴恩熙以前在她面前说过更难听的话，这么一句算什么。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好歹也叫过我两年的娘，若是我死了，你怎么着也要为我守孝一年半载吧！”
守孝？吴恩熙的眼睛一亮，而姚黄则瞳孔一缩，一起死死的看着马氏，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第六十六章 心急

“是奴婢管理不善，才发生这样的事情，请姑娘责罚！”牡丹跪在吴恩熙面前，昨日发现会客室中一片凌乱，在一直仔细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就清楚了。知道了答案之后，牡丹只觉得天都黑了，吴恩熙素来喜欢把所有的事情掌控在自己的手上，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她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还不知道会怎么震怒呢！尤其让牡丹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的是昨日留在这边时候的侍女居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就不见了，连个推出去让吴恩熙出气的对象都没有。
“管理不善？任我责罚？牡丹姐姐是觉得如今我缺不得人手，才说这样的话吧！”吴恩熙冷笑着看着牡丹，她这是笃定了自己现在除了她无人可用，不敢责罚她吗？但是，经过一夜的辗转，吴恩熙却还是悲哀地发现，如今的自己手上还真没几个可用之人。当初带进京城的原本就不多，芙蓉带着几个跟着祁如年离开了，而江南那边前几日也递了信过来，说江南万宝阁那边好多人请辞，好有些人连说一声都不曾就没了影子。吴恩熙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祁如年做的，祁如年安排在万宝阁的人不一定全走了，但走的人绝对和他脱不开关系。原以为江南的万宝阁会成为自己的退路和人才输出基地，哪知道如今却是一切算计成了空。
“奴婢不敢，奴婢自知有错，不敢狡辩，更不敢求姑娘饶过奴婢！”牡丹不敢抬头，她知道吴恩熙如今的窘况，也知道吴恩熙真要把自己处置了，一时半会的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顶替自己的位置，为她打理万宝阁，但是她更清楚吴恩熙的能耐。知道她只要咬咬牙，亲自调/教，就能在短短三五个月之内培养出或许比不上自己，但却也能够勉强顶替自己的人来。所以，她的态度还是非常的谦卑，半点有恃无恐都不敢有。
“你若果那么想的话，那么还真是猜对了！”吴恩熙却苦笑起来，道：“如今的我最依仗的就是你和姚黄，别说你只是管理不到位，让人钻了空子算计了我，就算是得了侯爷的好处，和他一起把我给坑了，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这是我自己作的呢！”
“姑娘~”牡丹忍不住落泪，道：“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粗心大意，何至于……”
“好了，就这样吧！”吴恩熙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道：“你下去做事吧！”
吴恩熙越是如此，牡丹心里就越是难受，她看着吴恩熙，道：“姑娘，您责罚奴婢吧，奴婢……”
“又有什么事情？不是说过了，不许来打扰吗？”牡丹话没说完就打住了，不是哽咽不成语，而是突然闯进来的侍女打断了她。来得是牡丹平日最爱使唤的芳草，吴恩熙脸色微微一寒，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放心下面的人了，养大了她们的心不说，也让她们下头的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回姑娘，外头有一个老伯指明要见姑娘，他说他是姑娘父亲身边的老仆！”芳草恭恭敬敬的道，视线却忍不住的往牡丹身上漂，不得不说的是吴恩熙猜得没错，她就是借这个事情来给牡丹解围的。
“我父亲身边的老仆？”吴恩熙气笑了，谁不知道她吴恩熙就是个没有父母依靠的孤女，连自家祖籍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何来的家中老仆？
“是！”芳草点头，道：“奴婢也知道姑娘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也极力阻拦了，那单位老伯说如果奴婢不给他通禀的话，他就在大街上嚷嚷，奴婢无奈，这才过来禀告姑娘！对了，他说他知道姑娘身上有一个青玉雕的蝶形玉佩，说那是姑娘出生之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的。”
吴恩熙一怔，她身上还真是有一个青玉做的蝶形玉佩，她醒来之后身上也就那么一件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了，为此，在破庙捡到她的马氏还想给她取一个“玉蝶”的名字，她自然不肯，马氏也就没有勉强。那个玉佩从雕工到玉质都寻常到了极点，一看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用的东西，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所以，她和马氏逃难到江南的路上才没有将它典当，也才一直保留了下来。不过，她嫌那个东西难看得紧，好几年前就不知道顺手丢什么地方去了！
“姑娘~”芳草一看吴恩熙的表情就知道，那看似胡言乱语的老头未必就是信口开河，小心的道：“姑娘，这人……”
“让他进来吧！”吴恩熙皱眉，决定先见见再说。
很快，一个六七十岁，发须皆白的老者被芳草带了进来，看老者一身青色棉袍的打扮，吴恩熙微微的放心了些，这打扮至少证明这老头不会是什么穷人家。
老者上下的打量着吴恩熙，好一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嚎哭道：“姑娘，老奴总算是找到您了，老奴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您了~”
“先别忙着乱攀认，先说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上我？”吴恩熙冷静的看着老者，想了想，又道：“牡丹，你们先退下吧！”
“是，姑娘！”牡丹很想提醒吴恩熙一声，就这么和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头单独共处一室不大合适也不大安全，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如今的她还是什么都别说的话！
“回姑娘，老奴是您祖父身边的小厮，您祖父过世之后，就一直在你父亲身边侍候，您父亲过世之后，您母亲不需要老奴侍候，老奴就回族里，守着祖屋，免得被荒芜了！姑娘是十一年前不见了的，老奴和夫人遍寻不见，还以为姑娘已经遭了不幸……天见可怜，姑娘还活着，还回到了京城。”老者抹着眼泪，道：“姑娘的模样和老爷一般无二，姑娘昨日去静宁寺，碰巧被老爷的一位族妹见着了，那位觉得姑娘眼熟，却又不敢肯定，就打听了姑娘的身份，然后告诉了老奴，老奴是抱着一线希望过来试试看的。”
“所以，你也其实不能肯定我的身份。”吴恩熙皱眉，就凭长得像某人就上门来认人，这未免也才草率了吧！
“没有见姑娘之前，老奴自然是不敢肯定的，见了姑娘之后，老奴就能确定了！”老者看着吴恩熙，道：“老奴知道，姑娘心里定然满是怀疑，说不得还会怀疑老奴不过是看姑娘如今富贵了，就打听了姑娘的事情来行骗的。”
“老伯明白就好！”吴恩熙淡淡一笑，道：“我是孤女的事情江南人皆知，那青玉蝶形玉佩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稍一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所以，就凭这些，我是不可能认你的。”
“姑娘能这般冷静，老奴只有高兴的份！”老者抹着眼泪，道：“姑娘不见这些年，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老奴得了消息也不敢告诉夫人，就怕是空欢喜一场。现在见了姑娘，老奴心里不再担心，这就去禀告夫人，见了夫人之后，姑娘自然不会再怀疑。”
“哦？”吴恩熙微微挑眉。
“夫人身份贵重，自然不会随便胡乱攀认女儿。”老者道，脸上带了淡淡的傲气。
身份贵重？难不成还能冒出个公主郡主娘来？吴恩熙心底嗤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升起了淡淡的奢望，若是那样的话，那该多好啊！
正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却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吴恩熙皱眉看过去，看到的是一脸泪水的姚黄，她心里突地一跳，忽然想起马氏昨晚说的那些话，而不等她开口，姚黄就哭着道：“姑娘，您快回去看看吧，太太不行了！”
果然！吴恩熙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姚黄将这一抹喜色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心底一寒，脑子里回想起了马氏弥留之际的那句话：恩熙这孩子啊，就是太心急了！


第六十七章 过继(上架，求首订)

“过继？”耿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的洪易萍。
“是！”洪易萍心里发憷，但想到来之前和福伯谈好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迎向耿老夫人的视线，道：“女儿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为了吴家的香火考虑，女儿早就该考虑过继一个男丁的事情了，只是这些年一直碍于琪姐儿的感受……”
“好了，别什么事情都拿一娘出来说嘴，你要过继也好，要改嫁也罢，一娘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做决定考虑过一娘了？”耿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洪易萍的话，冷淡的道：“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要不要过继，过继什么人，那都是吴家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犯不着和我商量什么。”
洪易萍脸色微微一僵，她和耿老夫人从来就没亲近过，未嫁之前如此，大归之后依旧如此，后来因为吴思琪的关系，耿老夫人对她稍微和气了那么几分，但在她擅自做主，给吴思琪定了亲事之后，就又变了，比以前还要不待见她。
如果可以，她也想自己做主，但如今的她没有耿老夫人的许可，连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去做什么了。
“老夫人~”一直冷眼旁观的福伯有些着急，他比谁都清楚，只要耿老夫人不发话不表态，就什么事请都办不了，当年如此，现在肯定也是一样的。他恭恭敬敬的道：“虽说过继是吴家的家务事，但您是长辈，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越过您吧？对已故的人而言，过继一个男丁过来，可以延续我家老爷这一脉的香火，免得他们将来连个供奉的人都没有，对夫人来说，过继一个男丁，年老之后也能有个依靠，对姑娘来说，有个娘家兄弟也是好事……”
“既然这么多的好处，那就过继吧！但我还是那句话，过不过继的，和我没有任何干系。”耿老夫人淡淡的道：“不过，丑话先说在前，无论过继什么人，都别打着我的外孙子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福伯有些着急，若不是因为安国将军府杵在这里，族里哪家会愿意把好好的儿子过继过来，但他还没说话，洪易萍就抢先一步，道：“母亲放心，不会有那样的事情的。”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福伯咬着牙，能让洪易萍松口，是因为如今他手里捏着洪易萍想要的，若不趁早把过继的事情搞定，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反悔。
“那就好！”耿老夫人冷冷的，而后表情忽然一变，变脸似的堆满了笑容，道：“一娘来了，过来我身边坐！”
“见过老夫人！”吴思琪是被余妈妈派人叫来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看脸色难看还带了一丝焦虑的洪易萍就知道，一定是她有什么事情，担心老夫人不同意，才把自己给叫了过来的。给老夫人见过礼之后，她又规规矩矩的向洪易萍行礼，道：“见过太太！”
“嗯！”洪易萍冷冷的应了一声，而后直接道：“今日福伯过来是和我商议从族中过继一个男丁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了，你是什么意思？”
过继？吴思琪微微一怔，这件事情福伯提了有八九年了，洪易萍一直咬死了不松口，怎么今儿就……不过，她并没有发愣很久，几乎是立刻就反射性的道：“这件事情太太做决定就好，我没有任何异议！”
“那就好！”洪易萍稍微有些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直接道：“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母亲，我这就让福伯回去安排，明儿一早我就会族里一趟，把过继的事情处理完。”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不用征求我的意见！”耿老夫人挥挥手，赶人道：“好了，没事的话就别杵在这里了，我有话想和一娘单独说。”
“是！”洪易萍嫉妒的剜了吴思琪一眼，耿老夫人对她若有对吴思琪三分好，她也不会过成如今的这幅鬼样子了。
等两人走后，耿老夫人伸手拉过吴思琪的手，道：“一娘可知道她为何一夕之间就改了脸嘴，以前听不得别人说过继，如今却恨不得立刻过继个男丁过来。”
“太太或许是忽然想开了吧！”吴思琪淡淡一笑，耿老夫人是懒得理会这样的事情，而她则是无权过问这样的事情，洪易萍和她打声招呼算是给她面子，不打招呼就做了，她也不能有半点意见。
“想开？呵呵，她那个自私的性子能想开？过继个儿子对她来说不如把手里的钱财捂严实点，过继过来的或许是个白眼狼，但钱财总不会背叛她。”耿老夫人冷笑一声，实在看不上洪易萍那守财奴的样子，对于她来说最信任不过的大概就是她手里的钱了。她冷冷的道：“她之所以点了头，是吴知福手里有可以要挟她的东西。”
“哦？”吴思琪带了些许好奇，真想知道吴知福是拿什么要挟洪易萍的，她也有软肋？这可真是件奇事。
“吴知福找到了当年那个被奶娘悄悄带走，去看大夫却不知所踪的孩子了！”耿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吴思琪，道：“她是为了这个才松口的？”
“找到了？”吴思琪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她紧张的看着耿老夫人，道：“真的找到了？不是福伯随便找一个人出来糊弄太太，好让太太松口答应过继的？”
“他不敢！”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就算他知道我懒得理会那些糟心的事情也不敢胡来，那个不省心的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敢弄个假货糊弄，她就敢下狠手，把过继来的儿子掐死了事。”
“真好！”吴思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那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忽然之间就没有了沉重之极，让她无法负荷的感觉，她看着耿老夫人，眼中带着泪含着笑，道：“老夫人，真好啊！”
“你这孩子！”耿老夫人心疼的将吴思琪揽进怀里，道：“都怪我当年一念之差，让你这些年受了这么些苦。”
“是一娘自己钻了牛角尖，又怎能怪您？”吴思琪靠在耿老夫人怀里，感受着那种温暖，道：“没有您的话，一娘纵使是九命怪猫，也早就没了命。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英姿焕发的您向我伸出手的样子，那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光芒，没有您就没有我！”


第六十八章 关节

“老夫人，您既然知道福伯找到了人，那您也知道那人是谁了吧？”吴思琪看着耿老夫人，心头一直以来沉甸甸的大石头被移开了，让她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我自然是知道的！”耿老夫人看着吴思琪轻松的笑容，心头感慨，多少年了，这孩子脸上的笑容总是不自觉地压着几分。她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年的一念之差，为了给这孩子一个看似最好的身份，顺水推舟让她挂在了洪易萍名下。当然，她更懊悔的是在回京路上，忙于收拾残局，让洪易萍抓到了机会，在这孩子跟前说些有的没的，让这死心眼的孩子因为浓浓的歉疚感，一再的迁就洪易萍，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不顾。
“是吴恩熙，就是万宝阁的那个女娃！”耿老夫人轻叹一声，看着一脸惊诧的吴思琪，道：“是不是觉得冤家路窄？”
“她？”吴思琪一脸的不敢相信，道：“怎么会是她？太太当年说过，说我长得和她女儿有七分像，可是吴恩熙和我除了年纪相仿之外，那都不像啊！”
“我也说过，她说的全是胡话，让你什么都别听的！”耿老夫人瞪了吴思琪一眼，道：“我从那群逃难的人之中把你救出来的时候，她口中的宝贝女儿还在她身边，将你送到安置处将养了半个月之后，她的那个宝贝女儿才因为高烧不醒，被所谓的忠心耿耿的奶娘背着众人带出去求医问药不知踪影，时间都对不上。什么因为你长得和她的宝贝女儿有七八分像，我为了安抚她，才把你带回去的那些说辞，不过是她胡说八道而已！你这孩子，明明那么聪明，却偏偏相信她的话，还一信就是十一年。”
吴思琪心里叹息一声，她也知道洪易萍的话不能相信，但洪易萍和她说这些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哪能判断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又是假的？最重要的是，当时的她正处于一种极度的彷徨不安之中，对那个初次见面，就将自己紧紧搂进怀里，大声叫着宝贝女儿，自称是娘是洪易萍本能的起了亲近之心，对她所说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正因为这些缘故，就算不久之后，洪易萍就在她面前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就算她渐渐长大，明白了洪易萍对她除了怨恨之外只有利用，就算洪易萍一再的作为让她心寒心冷，她也没有反抗，而是选择了逆来顺受，不仅拒绝了耿老夫人的回护，还用自己的方法，让耿老夫人容忍了她的任性。谁让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份呢？既然占了别人的位置，就该付出更多，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能将女儿找回来，太太也算是了了最大的一桩心事了！”吴思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再从族中过继一个儿子，太太儿女双全，也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总是一身怨气了！”
“哼~”耿老夫人哼了一声，她可不觉得有了亲生的女儿和过继来的儿子，洪易萍就能过得快活如意。
“只是，福伯是怎么确定吴恩熙就是当年那个被奶娘带走，而后就没了消息的孩子？是吴恩熙找上门认祖归宗的还是别有缘由？”吴思琪关心的问道，她真担心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你还记得老葛头调查到的吴恩熙有一个养母马氏吗？”耿老夫人看吴思琪点头，道：“前日你们去静宁寺的时候，我派了人暗中跟随保护你们，保护你们的人发现那个马氏在暗中窥探你们，就多了个心眼，分了一个人跟着马氏，看看她是不是想暗中做什么。马氏没有暗中算计你，而是在见过你之后去了杏村。”
“杏村？是吴家家族所在的那个杏村？”吴思琪微微一愣，她倒真没有去过杏村，但她毕竟挂在吴逸楷名下，不可能不知道吴家祖籍所在。
“是！”耿老夫人点点头，道：“马氏是打着拜药王爷的幌子去的杏村，到杏村之后撇开贴身丫鬟，单独去见了吴知福，两人密谈了许久，次日，吴知福就去万宝阁找了吴恩熙，今日就急急忙忙的过来找那个不省心的，告诉她，她的亲生女儿找到了，若想认回亲生女儿，就要从宗族中过继一个男丁，再然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马氏？”吴思琪微微的皱紧了眉头思索着，好一会，道：“老夫人，您说这马氏会不会是当年那个奶娘？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奶娘也姓马。”
“就算不是，也和那个马氏脱不开关系。”吴思琪都能想到这个，耿老夫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她想到的更多，只是有些事情只能深埋在心里，没到时候，对谁都不能讲。
“若是那个马氏，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告诉吴恩熙真相呢？”吴思琪皱眉，道：“吴恩熙要能早几年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必要那么苦苦挣扎，想尽一切办法攀附权贵了。”
“据调查，马氏患有癔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或许她也忘了这些事情，是回到了京城，触景生情，这才想起过往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奶娘马氏，而是恰好同姓罢了！她或许是得了马氏的嘱托，接过了养育吴恩熙的担子，却又担心吴恩熙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抛下她寻找自己的亲人，所以一直隐瞒。直到现在，自知时日不多，才决定让吴恩熙认祖归宗。”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这些皆有可能，到底是什么好需要好好的查上一查。”
“太太若知道这马氏的存在，一定会好好地问个清楚的。”吴思琪皱眉，总觉得不是耿老夫人说的那样。
“问不了了，马氏昨日上午死了！”耿老夫人的话让吴思琪瞪大了眼睛。
“死了？这么巧？”
“一点都不巧，马氏是中毒死的！”耿老夫人淡淡的道：“孟骏翔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忽然不顾他的君子之风，要在大婚之前纳吴恩熙进门。吴恩熙显然是不愿意的，然后，第二天，马氏就死了。马氏是吴恩熙的养娘，她死了，吴恩熙怎么着也得给她守孝，孟骏翔纳她进门的事情自然只能延后了。”
“您的意思是……吴恩熙不会那么狠毒吧！”吴思琪不敢相信的道，本能的排除了马氏自杀的可能——她既然都找上了福伯，自然知道孟骏翔强纳吴恩熙进门是不可能的事情，自然没有必要为了给吴恩熙拖延时间而自杀。
“吴恩熙或许有那样的念头，不过她什么都还没做，马氏就死了。”耿老夫人摇摇头，道：“好了，这些都是别人的事情，没必要费太多心思去理会。一娘，我现在就把事情告诉你，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而后等到事情爆发出来弄个措手不及。那个不省心的是什么性子你也是清楚的，亲生女儿回来了，你这个原本就不怎么让她喜欢的养女，她肯定是不愿意再要了。”
“这个我心里清楚！”吴思琪点点头，她名义上是洪易萍的女儿，但真正养育的是耿老夫人，她和洪易萍只有名分上的牵扯，不做洪易萍的女儿对她来说是莫大的解脱。
“除了这个，你还要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走！”
“以后啊……”


第六十九章 回忆（1）

“姑娘，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刚回院子，梁妈妈就迎了上来，看着吴思琪苍白中透着疲惫的神色，梁妈妈的心就是一跳，担心的问道。
“只是有些累，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吴思琪勉强笑笑，道：“我去睡一会，妈妈看时间差不多了叫我。”
“好！”梁妈妈连声应着，亲自上阵，侍候着吴思琪躺下。
躺在床上，吴思琪却没有半点睡意，脑子里依旧回响着耿老夫人刚刚说的那些话。
不用耿老夫人提醒，吴思琪就明白，找回了亲生女儿的洪易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将自己撵得远远的，对于这个，她并没有什么伤感，只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给洪易萍当女儿这些年，她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母亲的关爱，有的只是浓浓的怨恨，恨她占了自己女儿的位子，恨她享受了原该属于自己女儿的荣华富贵，恨她好生生的活着而自己的女儿却生死不明……
这些怨恨让吴思琪不止一次的觉得透不过气来，甚至有过了结自己，结束这一切的念头。吴思琪最后还是咬着牙挺了下来，她若死了，洪易萍挺多不过是假惺惺的哭两嗓子，但是真正养她长大，疼她入骨的耿老夫人定然悲伤欲绝，而她到如今还没找到的亲人也永远不会再有相见的可能。
所以，顶着洪易萍的怨念，她还是活了下来，只是她活着不仅仅是她，还是另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的替身，她必须代替那个人，接受洪易萍的所有折磨和摆弄，而如今，那个人出现了，她不会将自己曾经替她受过的罪报复回去，也没有必要继续忍气吞声。
一切来的太突然，她哪有时间去思索将来的事情，但是让洪州铭出面，收她为义女，让她成为将军府的大姑娘的提议她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这对她来说是最好最有利的选择，有了这个名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洪家的骨肉，但就凭她是在洪家长大，是耿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也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归宿，好好的过下去，可是，这样的决定对将军府却真不见得是好事。
首先是大夫人方氏，她原本对自己就有诸多的意见，要是自己不声不响就成了她的女儿，她能乐意吗？就算碍于老夫人的威严和洪州铭的态度勉强答应了，心里也肯定有疙瘩，这种疙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膨胀，而后成为影响将军府内宅安定的引子。二来是洪月翎，她原本就不忿老夫人对自己的偏爱，再抢走她将军府长女的身份，心眼不大的她还不得恨死自己？怨恨会毁了一个人，她对洪月翎不若对洪月竹姐妹那么亲近，但也不希望她因为怨恨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若不接受老夫人的提议，她又该怎么选择才能不伤到耿老夫人的心呢？她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也是她心里最亲最敬爱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仍然记得十一年前，她仿佛天神降临一般，将身陷逃难的人流中，迷茫无措的叫着“娘”的自己搭救出来的场景。
那是庆隆三年的秋天，突厥十五万大军陈兵燕州城外，整个燕州城一片肃然，年轻的洪州铭不知道自己能否抵挡住来势汹汹的突厥大军，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他让燕州的老百姓先行撤离，将燕州城彻底变成一座兵城，她一家也在弃家撤离的难民之列。
她是不幸的，出了燕州城没多久，她就和家人失散了，茫然无措的她看着身边和平日里都不一样的陌生人，只能大声的叫着娘，似乎这样就能回到母亲身边，但是人流之中，她的声音就如猫叫一般，根本传不了多远。而她又是幸运的，就在她随着人流往前，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后面的人不管不顾的一脚踩上来之前，被逆着人流前往燕州的耿老夫人救了下来，而后，被耿老夫人派人送到了夔州一处安置点，等候家人来寻。
五岁左右的她懵懂而无知，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一娘，有一个当兵的爹爹，家里有奶奶和娘亲两个女人。奶奶人称张大娘，娘亲人称张大嫂，上面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大郎，下面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二娘，娘亲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自己一家住在一个叫千户巷的地方……再多的，就都不大记得了，而这一切，还是送她去安置点的人特意问过之后，用笔记下来的，初衷只是做个登记，之后却成了她寻找家人唯一的线索。
在安置点等啊等，足足等了半个月，她没有等到娘亲和奶奶，却等来了必须回京一趟的耿老夫人，她一身戎装，亲切地看着她，问道：“一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经历过逃难，又和与她境遇相似的孩童在一起住了半个月，小小的人儿心里明白，想找到自己的娘亲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多比她大的孩子和她说过，在逃难途中，大人都不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就能难了。她知道跟着这位将她救出来并将她安置在这里的妇人走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特别和善的妇人，小小的人郑重的点头，道：“夫人，我愿意！”
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耿老夫人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露出笑意，她点点头，道：“既然愿意的话，那么就和我走吧！”
“夫人，我们去哪？”一娘心里忐忑，长这么大，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燕州，除了这次逃难，最远的也不过是跟着奶奶出城而已，现在要离开这战乱尚未平息的地方，她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安。
“京城！”耿老夫人淡淡的道。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一娘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却没有多问，生怕话多遭了嫌弃，她点点头，耿老夫人牵着她往外走，这一走，她的人生就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第七十章 回忆（2）

“青鸟，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吴思琪离开之后，耿老夫人深叹一口气，对林婆子道：“当初若不是一念之差，将一娘记在那个不省心的名下，后面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也不会让好端端的孩子被那个不省心的影响至此。一娘这孩子，算不得顶顶聪明的，但却是个极有耐心也非常能吃苦的，若没有那个不省心的在背后作妖，别的不说，她肯定会比如今更开朗更活泼。”
“老夫人，姑娘如今这样也挺好！”林婆子是耿老夫人最倚重的人，旁人不知道的内情她知道，旁人不晓得的隐秘之事她也略知一二，对耿老夫人矛盾的心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轻声道：“姑娘在姑太太那里确实受了太多委屈，但这不见得就不好，磨了她的性子，让她越发的沉稳。不是奴婢在您跟前卖好，如今的姑娘嫁到什么人家，遇到什么事情，也都能稳得住，过得好。”
“希望是这样吧！”耿老夫人轻叹一口气，道：“你说我要不要将当年为什么偏偏救了她，将她带在身边的原因告诉她？”
“告诉不告诉没多大区别！”林婆子知道耿老夫人心里还在犹豫，自己也不敢为她做什么决定，只笑着道：“老夫人这些年那么疼爱姑娘，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给她的心思，姑娘自己比什么人都清楚，就算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也不会有什么的。”
“唉，我还是再想想吧！”耿老夫人叹息一声，又道：“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当年第一眼从人群之中看到一娘的样子了，她一脸的泥土，黑乎乎脏兮兮的，偏偏那一双眼，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耿老夫人清晰的记得那是庆隆三年的秋天，她在京城接到八百里加急，知道突厥大军压境的之后，等不及大军集结，就带着数百亲卫日夜兼程前往燕州——长子次子均在燕州，他二人都是先帝盛赞今上委与重任，人人夸奖的少年猛将，但儿子是她一手养大的，有多少本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若是普通的战事，交给他们没问题，但这种突厥秣马厉兵十余年的战役，他们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
一路日夜兼程，赶到夔州的时候耿老夫人就大松了一口气，不是收到了前方的捷报而是看到了被疏散、往内地逃难的老百姓，大战未起，就有这么多的老百姓被疏散，最起码说明了两个儿子并没有被年少成名迷住了眼，忘了自己的斤两，自以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早早的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耿老夫人带着亲卫往旁边让了让，冷眼看着难民从身边涌过，没有丝毫动容，直到她听到那一丝几不可闻的叫娘的声音。那声音其实也没让铁石心肠的她起了怜悯之心，对她来说，与其救助那么一个十个百个难民，不如抓紧时间，赶到燕州，盯着儿子们，守好燕州城。这一刻，她不过是坐视百十个人遭难而不理不睬，下一刻，她就能挽救上千甚至上万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她很多年前就明白了。但是，她还是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了一双留在记忆深处的眼睛，也看到了那眼睛的主人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跌倒在地，下一刻，可能就会被后面的人一脚踩了上去……
耿老夫人知道自己素来就是个行动比思维更快的人，她的脑子里还在转着要不要救的念头的时候，她已经飞了出去，长鞭一挥，将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卷到了马背。
“娘，我要娘！”小小的女娃娃哭着，耿老夫人心头一软，哪个孩子孤苦无依的时候不是在喊娘呢？她叹了一口气，摸摸孩子的头，道：“好孩子，别哭了，我让人带你到安全的地方等你娘。”
“娘，我要娘！”孩子听不大懂她的话，她的生命中这一刻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娘，别的都不重要。
最后，耿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将她交给了身边的林青鸟，道：“你先把这孩子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好，等他的家人来寻，然后到燕州与我会和！”
“是，将军！”林青鸟是她的贴身丫鬟更是她身边不多的女亲卫之一，利落的接过孩子，双腿微微一用力，便骑马离开，耿老夫人没有多看一眼，但也没有再停留，带着剩下的人，小心的避开逃难的百姓，往燕州去了。
在燕州只带了十天，耿老夫人便接到京城的来信，要返京一趟，返回到夔州的时候，她在夔州耽搁了几天——洪家女婿、夔州同知吴逸楷三日前病故，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耿老夫人手里，再怎么不喜欢洪易萍，再怎么无视吴逸楷，在这种时候，耿老夫人也不能不闻不问，装作没这件事情。
到了同知府，和洪易萍见过面之后，当晚就做了让她扶灵回京的决定——燕州城外已经交战好几场，目前为止赢多输少，但燕州城不到十万大军，城外却是十五万彪悍的突厥兵马，谁输谁赢暂时还说不好，燕州城一旦出现变故，距离燕州最近的夔州自然也好不了。事实上夔州城的富户早在燕州疏散百姓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一起离开了，如今留在夔州城的除了家境贫寒，离开故土生存越发艰难的穷苦人家之外，只剩下不得不坚守夔州的官员自己了。
洪易萍当然也想跟着耿老夫人回京，但是她最大的难题不是吴逸楷的棺木，也不是吴逸楷这些年在夔州置办的家业，而是她的女儿，年近五岁的吴雅琪在吴逸楷亡故之前就生了病，看着吴逸楷咽气的时候又受了些惊吓，当天晚上就烧了起来，这些天也不见好转。若直接上路，她恐怕受不了。
耿老夫人可不管吴雅琪能不能受得了，她回京城是有要紧的事情，说是接洪易萍一道回京，也不过是接了她，再安排一些人陪同保护，而不是和她一起慢慢的蜗牛爬。
洪易萍无奈，但也没有反驳，说了，耿老夫人同意拖延一两天最好，不同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即吩咐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夔州。而后，当天半夜，吴雅琪的奶娘抱着昏迷了好几天，不省人事的吴雅琪，买通了后门的守门婆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同知府，留下一封信，说不能让吴雅琪一路颠簸折腾，她带着吴雅琪去求医，等吴雅琪好了之后，就会回来。


第七十一章 回忆（3）

“母亲，我知道母亲军事紧急，能为女儿在夔州城耽搁两日已是不易，但女儿就这么一个孩子，只能厚颜再求母亲耽搁几日，待找到琪儿和那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之后再启程。”洪易萍哭倒在耿老夫人面前，丧夫之痛未曾过去，就又失去了女儿，这让她颇有些撑不下去。
“几日是不可能的！”耿老夫人没有半点心软，她冷冷的道：“最多延迟一天，我也会派人寻找，能找到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找不到的，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母亲~”洪易萍从小就知道耿老夫人是个心狠的，将她养大的祖母一直以来在她耳边念叨的就是耿老夫人如何狠毒，如何冷血，如何的不近人情，但她都这般凄惨了，她怎么还能这般冷漠无情呢？
“如果你不同意，那么自行进京也就是了，我会留人手给你，保护你们进京。”耿老夫人淡淡的看着洪易萍，道：“若是那样的话，你就算耽搁十天半个月也无所谓，正好可以慢慢的找人。”
洪易萍僵了一下，而后哭道：“女儿听母亲的安排就是，还请母亲多派些人手四处搜寻，马氏带着一个高烧不醒的孩子，定然还在这夔州城内。”
“这个无需你来教我！”耿老夫人冷冷回了一句，而后转身就走，被她丢下的洪易萍满脸怨恨，但最后却只能无奈的咬咬牙，吩咐管家福伯派人出去找人了。
耿老夫人转身回了自己暂居的客房，等了好一会的林青鸟就上前低声禀告，完了退到一旁，没有多说半个字。耿老夫人微微皱眉，道：“回京之后，将这马氏仔仔细细查一遍，不得有半点遗漏。”
“是，老夫人！”林青鸟应诺，而后问道：“那接下来呢？”
“明日将人手撒出去，让他们自行找地方好好休整一日，后天一早出发回京。”耿老夫人淡淡的道：“你现在我去安置那日我就得那孩子的地方，若那孩子的家人还没有找来将她接走的话，她或许会愿意跟着我去京城。”
“是，老夫人！”林青鸟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释然了，谁让那孩子生了那么一双眼睛呢？主子又怎么可能将她丢在安置点不闻不问呢？只是她原以为主子怎么着也会等到战事结束，哪知道主子会这般心急。
在安置点，耿老夫人再次见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年仅五岁的一娘，她毕竟是林青鸟送来的，安置点的人自然不会将她当做普通的，不知道是和家人失散还是被家人遗弃的孩子，她穿得更干净些，吃住上也更好些，但没有了熟悉的亲人在身边，她还是急剧消瘦下去。
看到耿老夫人和青鸟之后，她的眼中迸发出炫目光芒，但知道她们只是来看她而不是给她带来亲人的消息之后，她眼中的光芒就消失殆尽，听了耿老夫人的建议之后，也只是闷闷的道：“请夫人容一娘好好的想想。”
次日下午，耿老夫人才再次出现，看着眼底泛着青色，显然没有睡好的一娘，一脸的怜惜，轻声道：“一娘，你想好了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一娘心里不相信爹娘会不要她，就算这半个多月来见多了被家人抛弃的女娃儿她也认定自己的爹娘不会那么狠心，但是，爹爹送他们离开燕州之前说过，此一别，或许一家人再无团聚之日。奶奶虽硬朗却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妹妹，娘亲肚子那么大，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哥哥再怎么能干却也还是个孩子……他们自己能平安已经不容易了，哪有本事分神来找自己呢？
在安置点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又和与她境遇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孩童在一起住了十来天，小小的人儿心里透亮，知道和眼前这位从乱民中一眼看到她，将她救出来并将她安置在这里的夫人走是最好的选择。她看着眼前这个对她特别和善的耿老夫人，郑重的点头，道：“夫人，我愿意！”
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耿老夫人因为一娘简单的一句话露出笑意，她点点头，道：“既然愿意，那么就和我走吧！我们回京城！”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一娘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却敢多问，点点头。耿老夫人牵着她往外走，院门外她的枣红马正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一娘看着高大神骏的枣红马，眼睛骤然发亮——爹爹也有一匹马，对爹爹最美好的记忆就是他回家的时候，会让她和哥哥骑在高高大大马上，然后牵着马，带着他们溜达一圈，街坊邻居的孩子总会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兄妹，在他们后面又笑又跳……
“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岁，我教你骑马！”一娘眼中的喜欢耿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对一娘更多了几分欢喜，想都不想的就给了她一个承诺。
“谢谢夫人！”一娘整张脸都在发光。
“青鸟，你带她！”耿老夫人将一娘顺手交给等在门外的林青鸟，林青鸟恭敬的应诺一声，牵着一娘走到自己坐骑身边，轻轻的一抱，就将一娘放到了马背上。
耿老夫人飞身上马，微微一催，早已和主人心灵相通的坐骑便小跑起来，一路小跑到了两条街外的同知府。同知府的大门敞开，门口站了几个亲兵，耿老夫人飞身下马，将缰绳丢到亲兵手中，问道：“里面已经在收拾了吧？”
“已经收拾了一整天了！”其中一个亲兵回答道。
“嗯！”耿老夫人点点头，径直往里走，林青鸟跟着下马，牵着满眼疑问，一脸懵懂，却一句话都没说的一娘慢慢跟在后面往里走。
“老夫人~”她们没走几步，管家福伯就迎了上来，一脸苦水的道：“老夫人，出去寻找姑娘和马氏的人都已经回来了，都没找到人，马氏或许已经带着姑娘离开夔州城了，您看是不是派人出城再去找找？”
“我说过，就找这一天，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是她的命！”耿老夫人冷冷的道。
“求老夫人开恩，再耽搁两日，或许……”
“你觉得可能吗？”耿老夫人冷笑，道：“别说不过是个高烧不醒，说不得已经见了阎王的丫头，就算是这同知府的满府人命也不值得我继续延误时间！”
“老夫人，姑娘不仅仅是我家老爷夫人唯一的血脉，也是您的外孙女啊！”福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耿老夫人的脸色，她越来越冷的脸色让他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整个人也都微微缩了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老爷已经没了，姑娘是夫人唯一的寄托了，如果没了姑娘，夫人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第七十二章 回忆（4）

“活不下去？”耿老夫人的脸色冷得吴管家只觉得双股战战，她冷笑一声，道：“既然这样，那么你们就留在夔州慢慢的找慢慢的等好了！青鸟，我们即刻启程！”
“是，夫人！”身前抱着一娘的林青鸟大声应诺，耿老夫人厌恶的瞥了吴管家一眼，一个字都不想再说，转身就想离开。
“母亲~”就在耿老夫人转身的时候，吴府传来一声悲痛的呼叫，耿老夫人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回头，就那么浑身冷然的站定当地。
“母亲，女儿知道不应该持宠生娇，不该说好了的事情到了如今又反悔，但琪儿是女儿唯一的骨肉，没有了琪儿，女儿以后还能有什么指望啊！”早躲在一旁观望事情发展的洪易萍从藏身处奔出，噗通一声跪在耿老夫人面前，哀哀切切的道：“还求母亲大发慈悲，再派人找找，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女儿也就死心了！”
“若能找到的话，早就找到了，到现在还不曾找到，只能说明希望渺茫！”耿老夫人淡淡的道：“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可是……可是……”洪易萍也知道希望渺茫，可是那是她的女儿，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也得试试啊！她的四处张望的，想找一个能为她说话的人，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青鸟怀里的一娘脸上，而后嚎叫一声，扑了上去，哭道：“娘的宝贝女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那不是……福伯很想提醒自家夫人一声，告诉她那个小姑娘不是自家姑娘，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叹，姑娘估计是找不回来了，有这么一个和姑娘一般年纪的孩子也好，夫人能有个寄托，至于以后……反正姑娘家也不能为吴家传宗接代，老爷还有几门宗亲，回京之后想法子过继一个过来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福伯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道：“谢谢老夫人将我家姑娘寻回！”
耿老夫人微微一怔之后，就想明白了两人指鹿为马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淡淡的道：“这件事情进去再谈！”
“这里没有闲杂人等，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耿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抱着一娘不可撒手的洪易萍，冷嘲道：“用不着抓得那么紧，就算抓再紧，一娘也不会变成你生的那个。”
“母亲怎么这么说呢？”洪易萍自然知道怀里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她不喜欢女儿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提醒自己没有一举得男的失败，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模样，但她却还是选择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唯一有立场揭穿她的福伯刚才都那么说呢，也失去了立场。她当务之急是咬死了眼前的这个就是她的女儿，然后早一点离开夔州这个一点都不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地方，等回来京城，再重做打算也就是了。
“这孩子叫一娘，张一娘！”耿老夫人语气淡淡的道：“她跟着家人逃离的路上和家人失散了，是我救了她。这孩子难得合了我的眼缘，我的准备将她带回京城。”
“一娘？”洪易萍一脸不信的看着一娘，道：“怎么会呢？这明明就是我的琪儿啊！这眼，这眉，这鼻子，这嘴巴，和我的琪儿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不是我的琪儿呢？”
耿老夫人微微一皱眉，她还真不记得只在襁褓之中见过那么一次的吴雅琪长什么样子，她看向林青鸟，为洪易萍说瞎话的本事而惊叹的林青鸟肯定的摇了摇头，耿老夫人便又冷笑起来，明白不是一娘巧而又巧的和吴雅琪长得相似，而是有人决定一错到底。
“夫人~”耿老夫人的冷笑让福伯心里发虚，看着装的得像模像样却只能骗自己的洪易萍，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和姑娘倒真是很像，但她真不是我们姑娘。”
“不是？真的不是吗？”洪易萍一脸不愿相信的摇着头，道：“怎么会不是呢？怎么可能不是呢？”
“一娘，过来我这里！”耿老夫人招招手，洪易萍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乖乖的松手，看着一娘走到耿老夫人身边，耿老夫人淡淡的道：“我最后说一遍，这孩子叫张一娘，不是吴雅琪。她是我救下来的，我将她带回来是想将她养育长大。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会将她养在身边，她也只能在我身边长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养在她身边？洪易萍心里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嫉妒，脸上却越发的凄楚，道：“看来真的是我错了，她真不是我的琪儿！”
看着悲伤的洪易萍，一娘忍不住安慰道：“您也别伤心，您一定能找到你的女儿的。”
“都不见了那么些天，整个夔州城都找遍了，也都找不到踪迹，希望渺茫啊！”洪易萍不顾身份的跌坐在地上，哭得悲伤欲绝，哭得一娘的眼眶也红了，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她或许和眼前这位体面的夫人一样，也为找不到女儿而哭得不能自抑吧！
洪易萍没有哭太久，她知道耿老夫人的脾性，哭久了只会让她心生厌烦，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耿老夫人，道：“母亲，我知道琪儿找回来的可能近乎于无……我没了女儿，而一娘也和自己的娘失散，能不能将她给我当女儿？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
“不能！”耿老夫人冷冷的道，将一娘当成亲生女儿？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可也没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她不看重疼爱女儿，吴雅琪怎么可能烧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她可知道，吴雅琪生病之后，洪易萍这个当娘的只看望过一次。若非她轻忽至此，马氏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把人带走了？对亲生的都这样，不是亲生的还能好？
“母亲，女儿求您了！”洪易萍苦苦哀求道：“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若不然的话琪儿也不会被马氏那个贱/婢带走，我知道自己错了。您刚刚说要把一娘养在身边……一娘成了我的女儿，养在您身边更名正言顺一些，您说可是？”
耿老夫人微微一怔，孤女和外孙女确实大不一样……
“一娘，我没了女儿，你也找不到娘，我愿意给你做娘，你愿意给我当女儿吗？”洪易萍再接再厉，而这一次，她将说服的对象换成了一娘。
一娘有些迟疑，却也有些心动，对孩子而言，能有娘自然是最好的。
一娘的表情落在耿老夫人眼中，她心里又是一软，孩子啊，哪个孩子不想要个娘呢？她轻叹一声，道：“一娘，你若愿意的话就点头吧！”
“我……好吧！”一娘点点头。
“我的宝贝女儿啊！”洪易萍大喜，看着一娘道：“一娘，以后你就是娘的心肝宝贝，为了不让别人胡思乱想，娘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吧！唔，叫吴思琪怎么样？和我的琪儿有一个相同的字，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好吧！”一娘不是很情愿的道，她舍不得丢掉如今的名字，但也不愿意反驳眼前这个急于给她当娘的可怜人。
“大名叫吴思琪，但自家人还是叫她一娘，收养她不意味着就要将她的过去全部抹去。”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听母亲的就是！”洪易萍心里不满，但却真不敢反对。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耿老夫人淡淡的道：“明日一早启程，出了夔州之后，我会几个人日夜兼程赶回京城。青鸟，你陪着一娘一起慢慢进京，路上多照顾照顾一娘，她还小，赶路对她而言是件辛苦事。”
“是，老夫人！”林青鸟知道耿老夫人这么安排是不大放心将一娘交给洪易萍，但是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日夜兼程的赶路，也不现实。
洪易萍心里恨极，却只能笑道：“母亲想得真周到，女儿全听母亲的。”


第七十九章 不要

“传言？”耿老夫人冷冷的看着装模作样的洪易萍，淡淡的道：“那些传言不就是你让人传的吗？”
洪易萍微微一噎，她就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是不可能瞒得过耿老夫人的，不过，对于这样的情况她早有准备，她苦笑一声，道：“那些话是女儿让人传的，女儿的用意是传到您耳中，而后看看您的反应，哪知道，这都几天了，您还没有反应，女儿就只能来找您了。”
“想知道我的反应直接来我面前说就是了，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的！”耿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最看不起那种胆子不大，只敢背地里做些小动作的人。”
“是女儿想岔了！”洪易萍终于找到了状态，她看着耿老夫人，道：“今日，女儿在这个时候来见母亲，就是想告诉所有人，那些传言不仅仅是传言而是事实，而女儿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捅破，是因为女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吧！”耿老夫人看着一副坦然模样的吴恩熙，冷笑一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自然是确认过的。”洪易萍侧头，看着在自己右后方的吴恩熙，一脸慈爱的道：“琪儿遗传了伯斯的好相貌，和伯斯长得有八成像，但凡是认识伯斯的，都不会错认她是伯斯的女儿。当然，女儿并不是凭这点就认了人的，琪儿身上有些特征，女儿和女儿身边的人都记得，再见到琪儿的时候也确认了，最重要的是女儿一见到琪儿就有一种感觉，一种她是我失去了很多年的宝贝的感觉，一种心里忽然踏实了的感觉。”
“感觉？”耿老夫人冷笑起来，她这种蠢人也敢相信感觉！
“女儿知道这么说有些荒诞，但女儿确实有那么一种感觉，那是亲生母女之间才有的感应！”洪易萍深深的看着吴恩熙，而后转过头来看着耿老夫人，道：“那一刻，女儿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这个是我的女儿，是我愿意用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来爱的女儿，是我的琪儿回来了。”
耿老夫人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用生命来爱？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这一点，她倒是像极了某些人，譬如说将她养大的那位。
“又是让人传一娘不是你生的，又是把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的人带到我跟前……”耿老夫人冷笑道：“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吧！”
“我只想要我的女儿！”洪易萍坚定的道：“我想要我的女儿回到我的身边，恢复她原本的身份，想要她享受她原该享受的一切，而不是孤苦伶仃的流落在外。”
“就这些？”耿老夫人淡淡的看着洪易萍。
“这些已经够了！”这当然不是洪易萍的本意，她自然觉得就这样是不够的，她的女儿原该是独一无二的，她既然回来了，吴思琪，不，张一娘这个占了她的位子，享受了她该享受的一切待遇的假货就该消失，永远不要出现。但是，她知道耿老夫人心疼张一娘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这样的话说出来这会让耿老夫人生气，甚至影响女儿的回归。为了女儿，她们只能暂时忍耐，等到女儿恢复了身份，等女儿凭借着她的聪慧站稳了脚跟，再慢慢地谋划也不迟。
女儿也说了，失去了身份的张一娘什么都不是，她必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一定会为了保住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做一些不择手段的事情，譬如说伤害夺了她一切的人。她们只要小心的防备，耐心的等待，等着她露出真面目，等着原本喜欢她的人对她失望，到时候，她们只要轻轻的一下，就能给她致命的一击，然后，就天下安宁了！
她觉得女儿说的非常对，她们犯不着在张一娘还是耿老夫人的心头肉的时候对她做什么，那只会让别人同情她可怜她，她们应该耐心的等着她消耗完了所有人的同情之后再出手。
“如果这样就够了，那么你自己做主就是了。”耿老夫人不是那么好骗的，但也没有当成揭穿她们，而是一如既往的表态，道：“我早己说过，吴家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你犯不着和我商量。”
洪易萍脸色微微一沉，而她身后的吴恩熙眼神也沉了沉，但这种情况倒也在她们的意料之中，洪易萍立刻转身，一脸笑容的看着吴恩熙，道：“琪儿，你外祖母能理解就太好了，你快点过来给你外祖母叩头。”
吴恩熙最烦的就是动不动给人磕头了，但是现在她更怕的是耿老夫人不接受她的叩拜，她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道：“外孙女吴雅琪见过外祖母！”
“起来吧！”耿老夫人受了她这一礼，而后淡淡的道：“青鸟，你去我箱子里那件东西过来给她当见面礼。”
“是，老夫人！”林婆子应声，她动作麻利得很，一会就拿了一套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金头面，耿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道：“接着吧，这也是我这个长辈的一番心意！”
“谢外祖母！”说实话，吴恩熙真觉得这金头面不怎么样，看着就不走心，但还是欢欢喜喜的接了过来。
一旁的洪月竹嗤了一声，没说话，朝着洪月兰挤挤眼，两人都是一副不喜欢吴恩熙的样子。洪月翎虽然没什么小动作，看吴恩熙的眼神却也带了嘲弄——耿老夫人箱子里多得是好东西，赏给小辈的不是款式新颖的就是颇有来历的，像这种金头面多是用来打发她非常不喜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吴恩熙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而耿老夫人这个人还有一个脾气，那就是第一眼看着不舒服，就永远都不会喜欢。
洪月翎姐妹都知道的事情，洪易萍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心里恨极，忍不住道：“母亲，当初将一娘挂在我名下是您怜惜我，可怜我新寡之身就没了女儿，现在琪儿都已经找回来了，这个女儿我也不敢要了，让她恢复本名吧，免得旁人误会了！”


第八十章 闹腾

“不要了？”耿老夫人看着一脸理所当然，把人当成小猫小狗一般，想要就腆着脸要，有了自以为更好的，就恨不得一脚踢走的洪易萍，冷冷的道：“这个你可得想好了。当年，是你拽着一娘不放，又是求我开恩，又是向一娘述说自己有多惨，更承诺会将一娘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我才一时心软答应将一娘记在你名下的，如今说不要……你不要也罢，一娘没了你只会更好，但是你以后改了主意，又想让一娘给你当女儿，就不可能了！”
耿老夫人的揭短让洪易萍心里暗恨，心里发虚的她只能咬牙道：“没什么好想的，从始至终，女儿想要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很好！”耿老夫人点点头，道：“那么从现在起，一娘就只是一娘，是张一娘，不是什么吴思琪，和吴家和你也再没有半点干系！”
没有就没有，当她稀罕一样！就连她这个母亲她也都不稀罕！耿老夫人对她的事情不管不问的态度是洪易萍最恨的事情之一，她知道，但凡耿老夫人对她的事情上心一点点，她当年就不会嫁给吴逸楷，而更不会有之后的磨难了！不过，没等她把难听的话说出口，吴恩熙就上前一步搀住她，轻声劝慰道：“娘，您别这样！”
“琪儿~”洪易萍被她这么一打岔，冷静了许多，也记起了她们之前商议好的，脸色一变，一脸伤心的道：“娘不是找回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不想要一娘，就算娘这些年来心里最牵挂最放不下的是你，但她也是娘看着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大姑娘的，哪能不心疼呢？只是娘不愿看你因为她而受委屈，这才……”
“娘，我很好，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吴恩熙打断了洪易萍的话，她看着洪易萍，声音不大却也让所有人能听清楚，道：“在辗转漂泊这么多年之后，能找到娘，回到娘身边对我来说便已经是上天眷顾了，别的我再无所求。”
“娘的琪儿啊~”洪易萍泪涟涟的握着吴恩熙的手，道：“娘知道你心胸宽广，知道你大度容人，是娘不愿你受任何委屈……琪儿，你什么都别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不能抢走！”
“嘿哟，姑姑这话说的，好像谁会抢她的什么一样。”洪月竹见不得的开口，撇撇嘴道：“姑姑说这话的时候可别忘了，这里是安国将军府，是洪家，这里的一切都不姓吴！表姐，不，一娘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洪家长大，除了背了个名声之外，可没得你们吴家的半点好处，也没抢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的宝贝女儿的什么东西！”
“这丫头，瞎说什么呢！”徐氏轻轻的拍了洪月竹一下，但也就意思意思那打一下而已，事实上若不是得了她的眼色，洪月竹也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抱不平。
“你……”洪易萍气绝，恨不得拉着吴恩熙就离开，但是她不敢，吴恩熙说过，说她们母女俩如今还得依靠安国将军府这棵大树，当然，就算吴恩熙没这么说，她也明白这一点——若非她是安国将军府的姑太太，她那能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或许沉闷了些，但无论是在家中或者外面从来不会被人怠慢。她咬着牙，道：“母亲，您就这么看着女儿被一个小辈侮辱吗？”
“竹姐儿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耿老夫人淡淡的道：“除了将一娘挂在你的名下之外，这么多年你为一娘做过什么？我这些年从未与你计较过，是因为一娘原本就是合了我的眼缘，是我要带回来的，原本就不需要你为她做什么。你呢，也犯不着为你的亲生女儿抱委屈，觉得一娘这些年享受的是她的，我呢，也不计较你如今这种态度，就这样吧！”
洪易萍怎么可能就这样，她可知道耿老夫人对那个假货有多好，又给了那假货多少好东西，那些原该是她女儿的。不过，一切还得从长计议，她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还有一娘和兴安侯的婚事！”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这门亲事是你私下定的，你当初说的原话是一娘姓吴，是吴家人，是你的女儿，她的亲事除了你别人无权过问。现在，一娘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吴家人了，那么这门亲事怎么办？是你出面把找兴安侯府的人说清楚呢还是转嫁到你的亲生女儿身上？对了，我记得你当初换庚贴的时候用的也是吴雅琪的生辰八字，要转嫁婚事倒也简单！”
“贵妃娘娘当初看中的是一娘，兴安侯府认定的也是一娘，这门亲事自然是一娘的。”洪易萍的心突地一跳，只以为耿老夫人是知道了吴恩熙的身份才特意说这话来试探的，而这一件事情她和吴恩熙早已经达成了共识，她是万万舍不得亲生女儿给人当继室继母，而吴恩熙原本就不是非常满意孟骏翔，两人都希望这门亲事顺利进行。至于说吴恩熙已经和孟骏翔有了肌肤之亲的事情，吴恩熙没说，而洪易萍也不知道。
“是吗？”耿老夫人挑眉，道：“看来你也知道这门亲事不算什么好亲事，所以舍不得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进兴安侯府那个坑！也罢，就这样吧，就看兴安侯府又是什么态度。”
亲生女儿她自然是舍不得的，至于说那个捡回来的，她才懒得理会呢！洪易萍心里冷嗤，嘴上却道：“女儿一直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但女儿总不能因为这是一门好亲事就让琪儿顶上吧！到时候，旁人会怎么说怎么看，还不得说我翻脸无情，有了亲生女儿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连亲事都想抢过来。”
“行，算你说的有理！”耿老夫人懒得和她再说，摆摆手，道：“好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女儿会宁思院去了，我们这一家子也差不多该用膳了！”
他们一家子？那她们母女算什么？洪易萍气得眼睛都红了，看着一脸平静的耿老夫人，但最后却把矛头对向了她进来之后无论怎么做，又无论说了什么都一脸淡然的吴思琪，道：“敢问母亲，她算什么？”


第八十一章 更名

“一娘是我一眼看了就觉得和我有缘的孩子！”耿老夫人看着满眼嫉妒几乎要溢出来的洪易萍，道：“她更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有我在一天，她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娘要说的也是我所想的！”洪州铭走了进来，看着一副和母亲对恃模样的洪易萍，道：“对妹妹来说血缘重要，对我们而言亲缘更重要！”
“你们……”洪易萍心里苦涩，她就知道这个家当数她最不重要，谁让她和谁都不亲呢？但是，她也不想这样啊，她也想和他们亲近啊，是他们从来就不给她机会，无论她怎么努力，他们对她的态度都是那么的冷漠。她恨不得转身就走，离开这个让她感受不到温暖的家，但是她不敢，离开容易，但是想再回来就难了，就算为了女儿，她也不能离开。
“娘，您别伤心，您还有我呢！”吴恩熙扶着身体微微颤抖的洪易萍，耿老夫人和洪州铭的态度再一次翻新了她的认知——在安国将军府，吴思琪，不，是张一娘的地位还真是不一般，远比洪易萍重要，看来逼她离开安国将军府的计划要尽快进行了。
“琪儿，娘就只有你了！”洪易萍握紧女儿的手，而后看着吴思琪，道：“我就知道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就是不一样，就算叫了十多年的娘，也都是假的。”
“是我的不是，让太太伤心了！”吴思琪没有辩解，态度依旧很平和，她知道洪易萍定然愤怒至极，也知道吴恩熙脑子里定然转着将自己很狠踩下去的念头，也知道她现在只要稍微的刺激一下她们，说不得就能让因为自己决定离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的耿老夫人直接将这对母女撵出安国将军府，但是她却不想那样做，也没有立场那么做。
“这话说的，好像一娘姐姐叫过您娘似的！以前觉得一娘姐姐怎么对自己的娘都那么客气生疏，总是一口一个太太的叫，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那就是姑母您从来就没把人家当女儿对待，人家也犯不着上赶着巴结。”这一次说这话的是洪月翎，她算明白了母亲方氏到安院之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她是不喜欢不见得比她优秀却比她得宠的吴思琪，但是她更厌恶曾经利用过她的吴恩熙。
她冷哼一声，道：“和兴安侯府的亲事也一样，别以为嘴上说说那是一门好亲事，那就是真的好亲事了，别以为说不愿抢一娘姐姐的姻缘，一娘姐姐就会感激，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那确实不是门好亲事罢了！不过，也是奇了怪了，吴恩熙，你若真觉得兴安侯不好的话，之前怎么还和他纠缠不清呢？”
“翎姐儿，你认识她？”方氏惊讶的看着眼中带着厌恶的洪月翎。
“娘，她就是万宝阁那位颇有手腕，颇具传奇色彩的吴恩熙吴东家，兴安侯的红颜知己，也就是几天前想利用我把一娘姐姐约出去的那个人。”洪月翎解释一声，又对洪月竹姐妹道：“你们以后和这位新来的表姐相处的时候可得多个心眼，别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给算计利用了去！”
洪月竹姐妹大声的应着，吴恩熙心中懊恼，早知道有今日，她哪用得着算计那么多，只管安安静静的等着就是了。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她搀扶着洪易萍的手微微一用力，提醒洪易萍她们不宜久待，现在，这些人心里肯定都向着张一娘，她们呆的越久，做得越多，只会让这些人越发的同情张一娘。
得了提醒的洪易萍咽下心头的怨气，拍拍女儿的手，道：“琪儿，先给你大舅见礼！”
“侄女见过大舅舅！”吴恩熙松开洪易萍的手，给洪州铭行礼。
“嗯~”洪州铭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请，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该见的人也都见了，我就带琪儿先回去了！”洪易萍知道女儿的初次露面并没有她们预想的效果好，但是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再做什么的时候，最明智的就是早点离开，而后慢慢的谋划。
“嗯~”洪州铭点点头，没有说挽留的话。
洪易萍心头极为不忿，吴恩熙抢先一步搀住她，面带歉意的朝着所有人笑笑，带了几分强势的扶着她往外走，没让洪易萍再说什么让大家都不舒服的话。
“母亲，是不是通知厨房上菜了？”方氏没等气氛凝重起来就问道，她知道这会谁都不会有胃口，但除了这个，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上吧！”耿老夫人叹口气，而后道：“趁着菜还没上来，我也给你们讲讲这件事情，免得你们被人蒙蔽了。这件事情其实说来很简单，十一年前突厥大军陈兵燕州城下，老大是燕州守城主帅，我不是很放心，就带着人赶去燕州，半路上见到了和家人失散的一娘，觉得这孩子合了我的眼缘，就把这孩子带在了身边。之后半个月，吴逸楷病亡，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被奶娘半夜带走，不知所踪，那个不省心的没了丈夫又没了女儿，在见到一娘的时候就向溺水的人抓出了稻草一般，寻死觅活的非要将一娘收做女儿。我一时心软就犯了糊涂，答应了她，再然后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
众人不管听懂没听懂都点了点头，洪州铭接着道：“这件事情母亲一开始就和我说过了，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不是一娘是谁的孩子，而是一娘和母亲有缘分，所以，不管是吴思琪还是张一娘，她都是我们洪家的姑娘，也都是你们几个的姐姐，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洪月翎三人齐声应着。
“一娘就只是一娘，张一娘！以后吴思琪这个名字就不要了！”耿老夫人又道：“别人不稀罕一娘正好，我稀罕。老大家的，你传下话去，以后一娘就是这府里的大姑娘，其他几个孩子排行不变，称呼上变一变。”
“是，母亲！”方氏点头，心里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她颇担心的是耿老夫人和洪州铭将一娘转而记在洪家，让她当洪家的大姑娘，那样的话对自己的女儿多少有些影响，现在不过是个称呼，她自然不会说什么让耿老夫人不高兴的话。
“老大，你找个时间把一娘该改的都改一下，单独给她建一个户籍，免得以后再出些幺蛾子！”耿老夫人懒得理会旁人心里怎么想，又吩咐了一句。
“儿子明日一早就去办！”洪州铭点头，一娘打算回燕州的事情耿老夫人对他说了，而他也因为这个对这个原本就喜欢的孩子更多了一份激赏——这孩子不愧是母亲养大的，骨子里有着耿家人的骄傲！


第八十二章 落水

“姑娘，太太让你去湖心亭见她！”暮雪凑到吴思琪，不，是张一娘身侧轻声道，眼中带着浓浓的轻慢之色，道：“太太说她有话想单独对你说，让你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的过去。”
“我没空！”张一娘断然拒绝，洪易萍找她从来就没有好事，以前尚且如此，现在想必更是了。只是以前总有母女的名分在，她再怎么不愿意，洪易萍召唤了，她也只能去，去听她抱怨，听她咒骂，听她将她所有的不幸和不快乐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而如今，母女的名分已断，她自然不想过去看她那张仿佛全世界都亏欠她的脸，说那些自己就算是以死相报都不够的话。她留在这里是时间不会太多，她想清清静静的过完这段日子。
“姑娘，你可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啊！”暮雪急了，道：“不管怎么说，太太也曾是你的母亲，若不是太太，你这些年怎么可能过得这么好，你这样，会被人非议，说你忘恩负义的！”
“忘恩负义？”张一娘嘲讽的笑笑，起身，道：“好了，我去也就是了！”
“你答应去了？”暮雪有些不敢相信，她在一娘身边也有几年了，再怎么不尽心也知道一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服的人，但很快，她就坦然了，觉得这是洪易萍积威甚深，张一娘不敢反抗。她带了几分高兴的道：“我给你带路！”
一娘微微摇头，为暮雪的势利眼叹息一声——昨日自己的身份才大白，这丫头对自己的态度成了这般，尊称没了不说，还一口一个“我”。当然，这有这丫头素来仗着洪易萍的势，从未打心眼里尊重自己的缘故，但也说明了就算老夫人和洪州铭的态度明确，这些下人也不自觉的轻慢起了自己。幸好自己早做了决定，要不然的话，说不得就会因为这些人的捧高踩低，让耿老夫人以为自己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才痛下决心，将整个内宅清理一番出气事小，迁怒管家的方氏就是她的罪过了。
到了湖心亭，却不见洪易萍的人影，吴恩熙一身素雅的站在那里，盈盈的笑着看着她，笑着道：“一娘一定觉得奇怪吧！不瞒你说，想见你的是我而不是我娘，她如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样的事情你不是第一次做，而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不是吗？”一娘看着带了些炫耀，带了些恶意的吴恩熙，微微摇头，道：“吴姑娘想见我直接说就是了，总假借别人的名义，玩这些花样，吴姑娘不觉得累吗？”
“我若直接说了，你会来吗？”吴恩熙反问一声。要是以前，吴恩熙说不得就会因为一娘的话语和态度而气恼，但是现在她却不会——以前自己是商户女她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表姑娘，而现在，自己是母亲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而她不过是自己的替代品。身份不一样了，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了，看一娘的眼神也带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意味。
“说实话，不会！”一娘淡淡的看着吴恩熙，这一次她难得看明白了吴恩熙的优越感从何而来，她没心思点醒吴恩熙，让她明白洪易萍并没有给她当靠山的能力，她只是实话实说道：“我从前没有和你交流的心思，现在也一样，我们不是一类人，没有必要有太多的交往。”
“我们当然不是一类人！我是归巢的凤凰，而你不过是占了鹊巢的麻雀而已！”吴恩熙微微挑起下巴，道：“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不知道你这个聪明人有没有想过，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你想要指点我吗？”一娘有些好笑的看着吴恩熙，她是觉得自己是前途无路的人吗？她可不这么认为，别说她眼前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就算全是荆棘，她也能走出一条路来。
“指点？我为什么要指点你？”吴恩熙看着一娘，带了些怜悯，也带了些盛气凌人，道：“若是你这些年有好好的孝顺过我娘，别说是指点你，就算把你当成亲姐妹也是可以的，但事实上你只享受着我娘收养你给你带来的各种好处，却没有尽到一天当女儿的责任，这样的你，凭什么让我指点你。”
“这些是太太和你抱怨的吧！”一娘看着吴恩熙，说来也挺有意思的，这对母女，洪易萍只有初见的时候对自己殷切之极，再见之后就一副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样子，而吴恩熙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其中固然有孟骏翔这个人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天生就注定要当冤家对头吧！
“是！”吴恩熙恨恨的看着一娘，道：“你知不知道听娘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受，我恨不得一把掐死你，你怎么能对一个与你有大恩的人那般冷漠？”
“听说吴姑娘对自己的养娘也挺冷漠的。”一娘冷静的看着一副心痛模样的吴恩熙，马氏死得实在是蹊跷，虽然耿老夫人说不是吴恩熙下的手，但她说的是吴恩熙什么都还没做马氏就死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马氏若是没死，说不得吴恩熙就会下手了。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自己？
“这能一样吗？她给了我什么，我娘又给了你什么？她除了最初的时候给了我帮助之外，对我来说就只是个拖累，而我娘呢？给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还给了你足以高嫁的身份！”吴恩熙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马氏的名字，她心里总有一种猜测——她的养娘马氏就是当年将吴雅琪带走的奶娘马氏。但是，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那么她为什么宁愿带着自己远走江南一切从零开始，也不带自己回京城，回到洪易萍身边安享荣华富贵呢？她想到当初睁开眼看到的马氏准备自杀的事情，想到了那些年马氏犯癔症，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看，看得她心里发毛的事情，想到了马氏这些年似乎处处透着可疑，又似乎不过是个神经病的行为……她现在最懊恼的就是没有阻止马氏，让她死了，她若是还活着，这些事情也就能问清楚了。
吴恩熙心里烦躁不安，也就没有了慢慢的逗弄一娘的心思，她故意靠近一娘，放低声音，道：“你说，兴安侯若知道你不过是个假的，他会怎么样呢？娶你为继室估计是不大可能的了，或许会退了这门亲事，或许会看在外祖母对你不错的份上纳你为妾……你说会是哪一个呢？”
“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婚约保留，但娶的却不是我，而你这位吴家真正的姑娘！”一娘看着满脸恶意的吴恩熙，道：“吴姑娘之前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当侯夫人吗？我祝吴姑娘能如愿以偿！”
“你~”吴恩熙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一娘还能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将她不屑与孟骏翔的话说出口，微微后退了一步，看着身侧的波光粼粼，道：“你说我若是不小心掉水里了，别人会怎么猜测？会说是你嫉恨如狂，将我推下去的吗？”
“你约我来这里最终的打算就是为了这个吧！”一娘摇摇头，道：“你觉得说什么别人都会信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挺想试试！”吴恩熙看着水池皱了皱眉，将军府这个池塘据说是引了活水进来的，但真不算清澈。
“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冤枉！”一娘摇摇头。
“所以，你是想拉我一把，还是和我一起跳水里呢？”就在一娘说话的时候，吴恩熙走到水边，笑着问道，她既然决定来一场落水的戏码，就不会让人阻止，张一娘若来拉她，正好拉她一起下水。
“两个都不是！”一娘摇摇头，从她身后毫不客气的一推，猝不及防的吴恩熙就那么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第八十三章 外人

“一娘，这是怎么回事？”方氏颇有些头疼的看着哭天喊地的洪易萍，她知道洪易萍和吴恩熙这对不省心的母女肯定会闹出些事情来，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们会这么的迫不及待，连脚跟都没站稳就出幺蛾子，耿老夫人和自家老爷是什么态度，家里其他的人又会向着谁，她们昨日难道没看明白吗？她没想的是就是因为看清楚了，吴恩熙才回来今日这么一出，为的就是消耗一娘在众人心里的好印象。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大嫂难道没看到我的琪儿成什么样子了吗？”洪易萍尖叫着，道：“这个黑心肝的，不忿我找回了琪儿，担心琪儿回来了她地位不保，就想把我的琪儿给害了去！一定是她把琪儿推到水里的！”
“表姑娘，是这样的吗？”方氏不置可否的看向被人救起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去清洗换衣，只裹了一身不知道哪个婆子拿来的披风的吴恩熙。
“我是被人推下水的！”吴恩熙紧紧地揪着披风，如今已是六月中，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天气，就算浑身湿透了，她也不会冷，而这也是她选择来一场落水戏码的原因。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一娘会不照牌理出牌，不但没有拉自己一把或者也跳下水以示清白，还推了她一把。她是会游泳的，水性还不错，虽然事出意外，但也就是慌了那么一下，很快就轻松的在水里稳住了自己，连呛一口都不曾。
在安排在附近的婆子叫喊着将她救上岸，给她披上披风之后，吴恩熙并没有立刻去清理，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之后慢慢来算账，这是她原本和洪易萍说好的，一身狼狈的面对众人和换上干净衣裳之后在面对众人给人带去的冲击力可不一样。而她也比预想的更加愤怒——落水是她算计好的戏码，但是自己跳下水和被人推下水的却是天差地别，她就不明白了，张一娘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对自己下手，她就不明白她如今在安国将军府什么都不是吗？她怎么就敢向自己下手了？
她怒视着一娘，道：“当时，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除了她推我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一娘，你说说吧！”方氏叹气，但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要一娘说不是，哪怕是一万双眼睛看见了，那也不是！
“是我推的！”一娘坦然的点头。
方氏吸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
“大嫂，你也听见了！她也承认了！这个黑心肝烂肚肠的，你怎么不去死……”洪易萍又是一声尖叫，而后一串咒骂脱口而出。
“妹妹说话注意着点！”方氏冷了脸，她有的时候颇看不上洪易萍，明明是安国将军府千娇万宠养大的姑娘，却总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一些市井妇人的习气，她语带警告的道：“妹妹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些什么人，那种难听的话最好别说出口！”
“大嫂这是想要转移话题，护着这个……”洪易萍从来就不知道何为收敛，但吴恩熙却知道，不等洪易萍骂出更难听的话来，就开口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吗？”
“原因我刚刚说了啊，我不喜欢被人冤枉。看得出来，你今天这水是落定了，与其看着你自己跳进去还冤枉我，不如我主动推你一把！”一娘看着如今还有心情做戏的吴恩熙，道：“现在，你如愿以偿的落了水，而我也没有被人冤枉，正好两全其美，不是吗？”
“你这个……”
“妹妹如果再口出污言秽语的话，别怪我不留情面！”方氏厉喝一声，打断洪易萍即将出口的脏话，知道这件事情赶过来的可不只是她，还有洪月翎三姐妹，她可不想脏了自己女儿的耳朵。
洪易萍朝着方氏怒目而视，方氏可不在乎她是什么表情，冷冷的道：“我尊重妹妹，但妹妹也别忘了这里是洪家，不是吴家！”
方氏话里的意思让洪易萍冷静了些，她恨得咬牙切齿，但终究不敢再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若不给方氏这个面子，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权威，方氏也会狠狠的落自己的面子。她倒不在乎自己会怎样，但是她不能让女儿受连累啊！
“好了，一娘你现在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了！”方氏很满意洪易萍的识趣，她轻轻的瞟了一身狼狈的吴恩熙一眼，道：“我相信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断你了！”
“是！”一娘点点头，道：“今日是有人递话，说太太在这里等我，我来了之后没见到太太，却看到了吴姑娘。吴姑娘和我素来是不对盘的，见了面之后气氛自然也好不了，无论是她还是我说话都不是那么好听。不过，我还不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把吴姑娘推下水，我推她下水是因为吴姑娘想看看她落水，而我就在一旁，会有怎样的结果。有人想跳水，我不想阻拦，也不想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诬陷冤枉，所以就顺手推了一把。”
洪易萍又想跳，但不等她跳将起来，方氏就瞪了她一眼，看她恨恨的咬着牙忍住了之后，摇头道：“你就没想过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能有什么后果？”一娘淡淡一笑，道：“吴姑娘那么聪慧，必然不会做无备之战。她善水是肯定的，附近安排有人手及时跳出来救她是必然的，而她落水之后只慌了一下就从水里起身说明前者我没猜错，她站稳之后就有人大呼小叫的拿着披风冲出来更说明我没猜错……要真是我猜错了，这池子最深处都没有没过一个人的头顶，边上就更浅了，而我不仅会水力气也不小，完全可以在吴姑娘溺水之前，将她救起来。”
“你这孩子……”方氏摇摇头，没再说一娘什么，而是冷冷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吴恩熙，淡淡的道：“表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她失算了，错估了张一娘的智商，也低估了她在这些人心里的地位！看着明显没对自己有什么同情之色的几人，吴恩熙心里暗恨，但却只能苦笑两声，道：“能说的已经被她全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妄想和她缓和关系。”
“既然表姑娘没什么说的了，那么我来说说吧！”方氏没有理会吴恩熙话里的意思，她语气淡淡的道：“我想说的是在表姑娘出现之前，家里这几个丫头也不是铁板一块，翎姐儿看不得一娘得宠，竹姐儿见不得翎姐儿爱说酸化，斗嘴吵架是常有的事情，背后说长道短自然也是难免，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敢用背后算计谁，这是老夫人不允许的，也是我和弟妹这两个当娘的绝对不允许的。希望表姑娘记住了，这种下个套，让人钻的事情不要再做！”
吴恩熙脸色羞红，方氏却懒得再和她多说，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吧！表姑娘一身是水，先回去好好地清理一下吧，就算这会天气热了，也要小心别给弄病了。”
“好了，你们也都散了！”方氏又摆摆手，洪月翎笑着上前挽着方氏的手，而洪月竹姐妹则一左一右拉着一娘，很快就都离开了，原地就留下一身湿淋淋的吴恩熙母女和宁思院的几个丫鬟婆子，就连暮雪也见势不妙溜走了。
“琪儿，接下来怎么办呢？”洪易萍有些无措，她就躲在宁思院不出门，从未关心过一娘在将军府是什么状态，只是她自己厌恶一娘，想当然的以为这家里除了耿老夫人之外都厌恶一娘，哪想到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通知福伯和姚黄，到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第八十四章 幸灾

“阿昱，你这是怎么了？”看到谢昱进来的的那一瞬间，孟平睿直接跳了起来，眼底藏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幸灾乐祸，笑着道：“比上次更黑也更瘦了，不会是你家那位世子夫人又出什么幺蛾子，国公爷才这么下狠手的整治你吧！”
“说了你也不懂！”谢昱挥挥手，他是昨天晚上才被放出来的，辅国公也说了，在他这里他算是合格了，但谢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还得让另外的人觉得合格才行。不过这些事情他懒得和孟平睿说，就算说了，如今眼睛只盯着自家老爹后院的孟平睿也不会懂——唔，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谢昱是越发的看不上孟平睿了，而这种看不上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的短处，也看出了孟平睿和一两年前的自己其实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比自己蠢不说，还缺一个睿智的长辈发现他的蠢，而后及时的将他给扭正过来。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就不懂？”孟平睿白他一眼，却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反正他和谢昱也就是同病相怜而已，算不得无话不说的朋友，也没必要什么事都去关心，他带了几分激动的道：“阿昱，你知不知道我今日找你出来是为什么？”
“为什么？”谢昱吧懒洋洋的问一声，他被关起来操练，外面的事情自然是一无所知，自然不知道孟平睿激动个什么劲，不过，以孟平睿的圈子小，无非不过是兴安侯府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吴思琪倒霉了！”孟平睿以前不喜欢吴思琪是因为她将来回家给父亲，占去母亲曾经的位置，之后不喜欢，是因为吴思琪都还没嫁过门来就不把他这个兴安侯唯一的嫡子放在眼中，而后来认识了吴恩熙，也不止一次的自以为隐秘的瞒过众人视线在找吴恩熙喝茶聊天，对吴恩熙越来越敬佩，越来越喜欢的他自然更恨极了和吴恩熙不对付的吴思琪。他顿了顿，笑道：“我又说错了，她现在已经不叫吴思琪，而是叫张一娘，她已经不是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了！”
谢昱微微一怔，惊讶的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孟平睿带了几分得意的将京城最近流传的，洪易萍版本的身世奇说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完了之后一脸幸灾乐祸的道：“她以前那么傲，如今身世大白于天下了，看她还怎么傲？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她还不过鸩占鹊巢的麻雀而已！”
“她居然不是安国将军府那位姑太太的亲生女儿，不过是耿老夫人为了安慰女儿收养的孤女？”谢昱还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而他想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他略有些不自在的道：“这么说来，她和你父亲的婚事还真不一定是她自己乐意的，怪不得以前和你一起找她麻烦，她总是颇为无奈。”
“呵，她不过是耿老夫人顺手救下来的一介难民罢了，有什么资格不乐意？”孟平睿嗤了一声，道：“吴姐姐那样的人和我爹扯上关系说声不得已，觉得委屈倒也正常，她算什么？”
“吴姐姐？那又是何方神圣？”谢昱不明白自己又被关起来这段时间，到底出了多少事情，孟平睿又从哪里冒出一个吴姐姐来。
“就是吴恩熙吴姐姐，万宝阁的东家！阿昱，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一定不会相信世上还有如此聪明睿智，如此博学多才，如此见识非凡的女子！”孟平睿提到吴恩熙就是一脸兴奋，拉着谢昱巴拉巴拉的就讲了一大堆吴恩熙的好，把人夸得世间仅有绝无，最后轻叹一声，道：“以前觉得造化弄人，吴姐姐那么好的人却没个好出身，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老天爷给她的考验而已，经历过磨难，她才能变得更加优秀出色。”
“这么说来，你是非常乐意让她给你当后娘了？”谢昱心里冷笑，真要是那么出色的话，至于和兴安侯这样的男人纠缠不清吗？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特意在孟平睿面前如此表现的。
“我倒不排斥，不过吴姐姐并不乐意！”孟平睿叹息一声。
“她就算乐意，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谢昱嘲讽一声，又道：“你今日急匆匆的把我约出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还有呢！”孟平睿眼睛亮晶晶的道：“我告诉你啊，我祖母知道那个吴，不，是张一娘不过是耿老夫人收养的孤女，非常生气，今日特意进宫找太火娘娘告状去了！”
“告什么？”谢昱扬眉，他可知道这桩婚事的由来，不过当时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只以为洪易萍母女都看好孟骏翔，但为了安抚耿老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罢了！
“当然是状告安国将军府骗婚，试图用一个不知道来路的女子和兴安侯府联姻了！”孟平睿兴奋的道：“听说太后娘娘准备将安国将军府一众人叫进宫去当面对质……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怎样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张一娘绝对不可能嫁给我爹，当侯夫人了！”
“我记得贵妃娘娘非常看重她，说不准贵妃娘娘会为她说话。”谢昱挑眉，孟贵妃之前对张一娘的态度可是亲热得很，不会因为这个一下子就翻脸吧！
“到了这个时候，娘娘再喜欢她也不一定会为她做什么了！”孟平睿可不那么认为，他冷笑一声，到你：“我祖母和我爹也说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张一娘也是在安国将军府长大的，也是有过婚约的，多少还是要给安国将军府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纳她进门为妾吗？”谢昱几乎马上就猜到了。
“还是阿昱你厉害！”孟平睿竖起大拇指，笑道：“我倒真盼着她早点被我爹抬进门，等到那个时候……哎，阿昱，你敢吗？”
“我忽然想起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办！”谢昱头都不回的就推门出去了，孟平睿叫了几声不见他回头，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嘀咕一声，就没有去管了。


第八十五章 说法

“交代？”耿老夫人脸色冷冷的看着一脸自以为吃了大亏的郭老夫人，转头对太后道：“娘娘，老臣可不认为需要给什么人什么交代！”
“耿老夫人，贵府用一个不知道从那里领养来的孤女冒充自家姑娘，险些就嫁与我儿为妻，让我儿、我兴安侯府都成为京城的笑话，却连一个交代都不愿意给，耿老夫人这般，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吧！”郭老夫人一脸气愤，道：“耿老夫人就不担心这样的行为会让安国将军遭人非议吗？”
“说到不近人情……”耿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着郭老夫人，道：“这京城还有比贵府的所作所为跟不近人情的吗？”
“我兴安侯府何时做过什么不近人情的事情？”郭老夫人可不想背这个罪名。
“郭老夫人还真是善忘啊！”耿老夫人嘲讽的一笑，道：“忘了就忘了吧！好了，说说看吧，兴安侯府想要什么交代！”
“首先，这门亲事要重新再议！”郭老夫人有些摸不清耿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带了几分试探也带了几分气愤，故作不屑的道：“不过是个孤女，就算是耿老夫人一手养大的，也不配嫁与我儿为妻！”
“这个我同意！”耿老夫人点点头，示意郭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其次，一娘身世一事贵府一直不曾与我、与我儿开诚布公的说清楚，这件事情必须设宴，宴请两家的亲戚朋友，在宴会上当众向我兴安侯府赔礼道歉！”郭老夫人心里微微一喜，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就算养在膝下十余年，真的遇上事情了，说舍弃也就舍弃了，但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依旧不是那么底气十足，道：“就算一娘还未曾嫁过门，但给兴安侯府带来的不良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点耿老夫人不能否认吧！”
“还有第三第四吗？”耿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看着郭老夫人，若不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她一定站起身，把坐着的凳子砸过去，看她还有没有胆子提这种要求，她这些年修身养性，这蠢货就当她是病猫吗？
“这第三嘛……”郭老夫人小心的看着耿老夫人的脸色，她自然恨不得提上十个八个条件，但是不用想也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甚至连刚刚提出的这两个，耿老夫人都不一定能答应，但是，万一呢？
“没有了！”孟贵妃脸色难看的打断母亲，到慈宁宫之前，她都已经和郭老夫人说好了，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和安国将军府闹僵，一个是家里出了她这个贵妃才水涨船，这些年逐渐重回上流阶层的勋贵之家，一个是从先帝起就深得帝宠，手握兵权的武将之家，真要闹翻了，吃亏的还是自家。
“没有了？”耿老夫人看着孟贵妃，但就那么一眼之后，就又转向郭老夫人，道：“真的没有了吗？就没想过怎么安排一娘？”
说实话，耿老夫人觉得孟贵妃算是兴安侯府难得的聪明人，她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并非侥幸，可惜的是她还没有能干到可以无视猪队友拖后腿的地步。
“这门亲事重新再议的意思是……”孟贵妃抢先一步开口，她的意思是婚约继续，但是安国将军府需要给张一娘一个体面的身份，譬如说安国将军洪州铭的义女之类的。她甚至觉得闹出吴思琪不是吴家女儿，而是耿老夫人收养的孤女的事情不是坏事，若弟弟兴安侯照旧履行婚约，不但能赢得遵守信诺的好名声，或许还能争取更多的好处和利益——张一娘和耿老夫人没有血缘却能让耿老夫人养在身边，还比几个亲孙女更受宠爱。这说明什么，说明耿老夫人真的是把张一娘疼到了骨子里。耿老夫人年少守寡，安国将军兄弟是她亲手教养长大的，两兄弟对母亲言听计从，娶一个让耿老夫人心疼入骨的孤女，得到的好处不一定比去了安国将军府的嫡出姑娘少。
“我儿可以纳一娘进门，一娘毕竟是在耿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就算出身有些问题，但看在老夫人和将军府的情面上，一个贵妾的位子还是可以给她的。”郭老夫人知道女儿要说什么，事实上她们来慈宁宫之前就已经商议过了，但是在那之前，她和孟骏翔也商量好了，女儿的意见和儿子相悖，她也只能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了。
“母亲~”孟贵妃微微一惊，她没想到母亲和她商量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这到了太后跟前，到了耿老夫人面前，就变了卦。
“贵妃娘娘~”耿老夫人不紧不慢的叫了一声，等孟贵妃不得不停下来听她说话的时候，淡淡的道：“老臣知道贵妃娘娘一直把兴安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但是娘娘别忘了您如今是皇上的贵妃，是皇家的人，对兴安侯府而言是出嫁之女，已经不宜太过干涉侯府的家务事了！”
“老将军说得对，贵妃还是别再擅作主张了！”太后点点头，一个“再”字咬得有些重，孟贵妃心头微微一颤，去看母亲，郭老夫人却不自然的别开了眼睛，孟贵妃心底微凉，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管不了了，她暗叹一口气，终究没再说话。她还能说什么呢？耿老夫人显然是不乐意让张一娘和兴安侯府再有牵扯，而母亲和弟弟完全没有意识到张一娘的价值，还想将人家贬低而后纳进门……她再坚持己见不过是两面不讨好，两边得罪人罢了！不，是三面，还有太后，她显然对自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那么，我那外孙女呢？”耿老夫人看着郭老夫人，道：“她不曾被认回吴家之前，和兴安侯颇有交情，我甚至听说侯爷几度想要纳她进门，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给耽搁了，不知道侯爷或者说兴安侯府对她又是什么打算的？”
“她？”郭老夫人眼珠子微微一转，相比起来，孟骏翔自然是更喜欢也更中意吴恩熙，只是她的身份实在是低了些，而如今这个短板没了，加上孟骏翔深知吴恩熙的性子，倒也愿意娶她为正室。只是，郭老夫人却也不愿意——她的身份是没问题了，但教养呢？她呵呵一笑，道：“吴姑娘的出身足矣，可惜的是她年幼流落在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没有接受过好的教养，我儿就算愿意迎娶她为正室，她恐怕也力不能逮……”
“这么说来，侯府的意思是想将两人同时纳进府为妾喽？”耿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兴安侯这一家子不是什么聪明人，也知道他们这一家子都是贪心不足的，但真没想到他们如此愚蠢又如此贪心！


第八十六章 冷言

耿老夫人语气中的不善是那么的明显，郭老夫人是蠢了点，也确实贪心了些，但也不算蠢到家，当即话音一转，笑呵呵的道：“耿老夫人不要误会，我们可没有这么个意思。吴姑娘的教养上虽然有些不足，但吴姑娘聪颖过人，只要耿老夫人花些时间，好好地教养一番，想必也能弥补这个不足。”
“郭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费些心，好好地把人给教好了，再送到你跟前考校？觉得满意了，就大方的不计较她以前的经历，若是不满意了，那还是我安国侯府没有诚意……侯府这算盘打得了真好啊！”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可惜的是，你盘算错了！郭老夫人，你给我听清楚了，别说她姓吴不姓洪，就是按姓洪，和我那也是隔辈之人，我没有教导她的责任，你兴安侯府要不要给她一个交待，给她什么样的交待，我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耿老夫人就不担心我儿不娶的话，她就嫁不出去了吗？”郭老夫人脸色一寒，她都已经退让一步了，她怎么还这样？吴恩熙是不错，人长得美，嘴巴甜，做生意颇有些手段，但是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谁知道经历过些什么？若不是儿子喜欢，孙子似乎对她也颇为亲近的话，她怎么可能答应让这么一个女人当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个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耿老夫人冷笑一声，对吴恩熙她除了厌恶之外没有更多的情感，她担心那些做什么？她反讽道：“该担心的应该是贵府吧！没有一娘让你们算计，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兴安侯夫人呢！”
“一点儿都不担心？”郭老夫人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坐在耿老夫人身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动一下的一娘，挑拨道：“也是，耿老夫人身边有了更心疼的人，别的自然要退居一射之地了！”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挑拨！”耿老夫人不客气的道：“还有什么条件不？有的话说来听听，没有的话，那么就到我来说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郭老夫人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看脸色的，若是耿老夫人的态度软和一些的话，她自然还能提出一串的要求条件来，但是这才第三，耿老夫人的态度就恶劣至此了，她自然也只能先打住，再说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郭老夫人没什么好说的，那么我就来好好的说说！”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首先，是关于一娘和孟骏翔的婚约，这桩婚事无所谓取消不取消，因为这桩婚事从始至终在我眼中就是不存在的。”
“老夫人……”孟贵妃急了，她心里就算对一娘有一百个一万个不满意，对这门亲事却还是非常在意的，这门亲事黄了，想和耿老夫人，想和安国将军兄弟再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可就难了。至于说吴恩熙……耿老夫人连亲自教养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还能为她做什么？
“贵妃娘娘莫急！”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这门亲事原本是娘娘和我那不争气的女儿瞒着我这老不死的定下的，为什么瞒着背着的，不就是因为娘娘心里清楚，若是让我知道的话，这门亲事定然是成不了的吗？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我就想过要退婚，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坚持，一娘这孩子不愿意我们母女因为这件事情大起争执，在我面前说了无数好话，我才没有把婚事给搅了。而如今，她找回了亲生女儿，半点不留情和一娘撇清了关系。一娘如今姓张，和她没有干系了，一娘的婚姻大事自然也轮不到她来决定了。”
“可是都已经……”孟贵妃心里暗恨，洪易萍这些年可没少从她这里得好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先找她好好商量，那不成她以为没了一娘，就什么都是吴恩熙的了？
“老臣知道娘娘想说什么！”耿老夫人淡淡的道：“一娘原是我收养的，一娘到我身边的时候不过五岁，并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当时交换庚贴的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她自然更不知道一娘的生辰了，所以，她用的是自己女儿的生辰。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认回亲生女儿这回事，这门亲事也得重新再商议一二，而有了这回事，这门亲事就可以完全不作数了。这一年多娘娘和侯府倒也给了一娘一些东西，大多数由我那不争气的收着，在一娘这里的，今日进宫之前已经整理好了，明日之前会分别送到娘娘宫里和侯府。”
耿老夫人的话把孟贵妃母女气得眼睛都是一黑，都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么样的事情，女儿是假的她不敢说，还用假的庚帖，就不怕两人八字相冲吗？
“至于说纳一娘为妾的事情……“耿老夫人冷嗤一声，道：“就连让一娘嫁与兴安侯为继室我都万分不乐意，觉得委屈了我养大的孩子，让她当妾……真真是痴心妄想！”
“哀家也觉得荒谬！”太后娘娘淡淡的看着一脸愤然，准备再说什么的郭老夫人，淡淡的道：“老将军是高祖皇帝亲封的护国将军，是先帝临终前一再交代要厚待的国之功臣，她亲自教养大的孩子，就算出身不可考，也不容人轻慢。若非哀家膝下每个合适的孙儿，哀家早就开口求这么个孙媳进门了！”
太后娘娘的话让郭老夫人不敢再多言，她甚至升起淡淡的懊悔，早知道太后也这么看重张一娘的话，她真该听女儿的，但是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
“至于说当众向兴安侯府道歉的事……”耿老夫人玩味的看着郭老夫人，道：“这件事情倒是可以考虑，正好可以把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好好地和人说道说道。要知道因为这门亲事，这一两年我这老不死的可没被人在背后埋汰，说我老都老了，反而没了风骨，舍得把自己养大的孩子给一个足以给她当爹的人当继室。”
郭老夫人脸色一僵，咬着牙，道：“耿老夫人，您说话的时候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刚刚认回来的外孙女！”
“我没忘！”耿老夫人淡淡的看着恼羞至极的郭老夫人，道：“就算我对那个刚认回来的外孙女没太多感情，她却还有个疼她入骨的亲娘呢！只是，你觉得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舍得将不怎么亲、连养都没养一天的记名养女随随便便的许人，就舍得将她盼了十余年，才盼回来的亲生女儿随便许人？有了亲生女儿，再多的许诺和再多的好处都不一定管用的。”


第八十七章 两空

什么意思？郭老夫人微微一怔，这死老婆子不会是真假两个外孙女都不舍得吧！她心里微微有些着急，要是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不要张一娘已经让女儿不高兴了，再把吴恩熙给丢了，儿子那边怎么办？她连忙给孟贵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说话。
现在知道求她了？孟贵妃心里不是不恼，但却只能笑盈盈的道：“老夫人，这件事情是不是再好好的商量商量？一娘和展羽定亲的事情人尽皆知，如今一娘的身世又闹得沸沸扬扬，要是这门亲事不作数了，旁人跟非议兴安侯府落井下石事小，一娘以后的婚事艰难才是大问题。”
“这个不用娘娘担心！”耿老夫人看着孟贵妃，这门亲事从始至终最热衷的就是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愿意死心的还是她，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耿老夫人淡淡的道：“都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门婚事是绝对不可能再商议的。我养大的孩子，我宁愿把她留在身边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愿意将她随随便便的嫁出去让人糟践！”
“老夫人这又是何必呢？”孟贵妃叹息一声，看向一娘，又道：“我知道老夫人的脾性，但老夫人也总得征求一下一娘的意见吧，这终究是她的终身大事！”
“娘娘现在才想起来这样的事情应该征求一娘的意见了啊！”耿老夫人嘲讽的看着孟贵妃，现在说这个，以前怎么不说？一娘是没有哭着喊着说不愿意，但她排斥的态度只要稍微用心一点都能看得出来，以前怎么不知道体谅一下她了？还是说觉得一娘如今的身份大白，态度就会变了，就会死死地抓住孟骏翔，对这门原本不乐意的婚事就会喜欢了。
孟贵妃假装听不出耿老夫人的嘲讽，笑着看着一娘，温声道：“一娘，你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得好好地考虑考虑啊！”
“老夫人是征求过我的意思才做了决定的，她老人家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一娘不卑不亢的看着孟贵妃，道：“娘娘对一娘的厚爱一娘心里明白，也知道娘娘的心意，但是对一娘而言，嫁人，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从来就不是人生中最要紧的事情，人生总有比成亲更重要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么本宫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孟贵妃叹息一声，最后看着耿老夫人，道：“老夫人，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但强扭的瓜不甜，就这样吧！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我以前给一娘的那些东西原只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老夫人让一娘吧。至于说以后，至于说展羽和那位吴恩熙吴姑娘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我就不管了。”
“娘娘不管是对的！”耿老夫人点点头，道：“老臣还是刚刚的那句话，娘娘终究已经嫁出门了，再关心娘家的事情也不能事事过问，事事插手，管得多了，到最后也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太后点点头，道：“张一娘和孟骏翔的婚事就此作罢，安国将军府将兴安侯府这两年送过去的聘礼节礼等等一切礼品悉数归还，兴安侯府也一样，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成为姻亲，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可是……”郭老夫人傻眼了，今日是她来太后娘娘面前求评理，讨要说法的，可事情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子，说法没讨要到，婚约没了，儿子中意的吴恩熙也没了，她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啊！
“贵妃带着你母亲先退下吧，哀家还有话要和老将军说说！”太后却懒得和郭老夫人多言，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安国将军府，牵扯到耿老夫人，她连见多不会见郭老夫人，她算什么东西！
“是！”贵妃起身规规矩矩的向太后娘娘行礼告退，郭老夫人再怎么糊涂，再怎么不情愿，这个时候也只能规规矩矩的跟着贵妃一起告退，出了慈宁宫，就急道：“娘娘，现在可怎么办啊？现在可是什么都没了还落不到一个好！”
“这不就是母亲想要的结果吗？”孟贵妃冷冷的看着母亲，道：“母亲若是听了我的话，坚持要履行一娘和展羽的婚约，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可是翔儿更喜欢……”郭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不厚道，答应了女儿一转身就反悔改口，但是儿子要娶亲，儿子的意愿更重要不是吗？
“喜欢？能有多喜欢？要真是喜欢到了非吴恩熙不可的地步，还会说纳一娘为妾的话吗？”孟贵妃冷笑一声，道：“他的亲事我该操心的也操心过了，该谋划的也谋划了，以后我就不管了，他爱娶谁就娶谁去……吴恩熙可不是个简单的，没身份的时候就那么折腾，这有了个好出身，还不知道又会怎么折腾呢！告诉展羽，让他小心些，别到最后落得一场空！”
“哎，娘娘，您可不能真的不管啊！”郭老夫人急了，女儿不管的话，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头母女俩闹了起来，慈宁宫内气氛却极为融洽，太后一脸和蔼的看着一娘，道：“一娘，这门糟心的亲事没了就好，你一定不知道老将军因为这门亲事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了，可没少在哀家这里抱怨！”
“一娘知道老夫人看不上这门亲事，但因为这个犯愁不已倒也还不至于！”一娘温和的道，她没见过太后几次，但她却没有半点紧张拘束，她轻声道：“不过是嫁人罢了，能嫁个如意的自然好，嫁不到如意的也犯不着怨天有命。想要让自己过得好，过的舒坦，在自己不在别人，老夫人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犯愁。”
“还真是你养大的孩子啊！”太后呵呵大笑起来，指着耿老夫人道：“连说话的这调调也和你一模一样，难怪你这么心疼她！”
“我养大的我不心疼谁心疼？”耿老夫人反问一声。
“这倒也是，谁让大的谁心疼！”太后点点头，又笑着道：“这门亲事没了就没了，哀家给你指一门更好的就是！你可有觉得不错的人选，若是有的话，哀家让人去探探，然后就给你们指婚。”
“劳太后娘娘关心，一娘愧不敢受！”一娘连忙拒绝道。
太后微微一怔，看向耿老夫人，她叹口气，没好气的道：“算了，别折腾了。这孩子不准备留在京城，她要回燕州去，等退亲的事情完结就走！”
“离开京城？你这老货舍得让她走？”太后又是一怔，好好地京城不呆，却要去燕州苦寒之地？
“舍不得也要放手啊！”耿老夫人自然是舍不得的，她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也是有心病的，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她的家人，只是以前总归挂在那个不省心的名下，不好大张旗鼓的去找自己的亲人，现在，总算可以放开了寻找自己的根了！”
“是个好孩子！”太后叹息一声，看一娘的眼神更多了些和蔼，道：“要去就去吧，别忘了京城也有想着你念着你的人，无论找得到找不到也都别忘了回京城的路。”
“是，太后娘娘！”


第八十八章 致歉

“知道太后娘娘今日为什么对你格外的和气吗？”出了宫，耿老夫人就开口问道，她们被太后留在慈宁宫用了午膳，这也是太后对她们，尤其是对一娘格外恩宠的一种表示。
“大概明白！”一娘笑笑，道：“太后娘娘一定觉得像我这大的年纪，就能不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睛，实属难得吧！”
“嗯！”耿老夫人点点头，道：“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到了我们如今这样的地位，惊险磨难、荣华富贵都经历的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的多了，各种天赋异禀的，惊才绝艳的尤为多，想让我们再为之动容，真的很难。见多了那样的，才会越发喜欢真正质朴的孩子，喜欢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喜欢懂分寸知进退的孩子，那些哗众取宠的……”
说到这里，耿老夫人摇摇头，想到了吴恩熙，那就是个喜欢哗众取宠的，殊不知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她的那些伎俩真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我当不起那样的夸赞！”一娘微微摇头，道：“我只不过是谨守自己的本分，不敢奢望更多罢了，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个胆小鬼。”
“别妄自菲薄！”耿老夫人轻轻地拍她一下，道：“有几个胆小鬼敢像这样，富贵安逸的生活说舍弃就舍弃，还决定孤身一人前往千里之外的燕州……你真的确定不要我派人陪你？”
“放心吧，我可以的！”一娘靠着耿老夫人，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往燕州的路也走过几十次了，要是这样都还不敢的话，您算是白养我这么多年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精心娇养的小女儿，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你和孟骏翔的婚约一直以来最热心最看重的就是孟贵妃，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再两边都强按着，也按不住了。事不宜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今明两天就把这门婚事退个干干净净。”
“嗯！”一娘也是这么个意思，她微微一笑，道：“等亲事了结了，我也该离开了！”
耿老夫人叹口气，心头再一次升起不舍的情绪，她拍拍一娘，没说话，整个车厢洋溢着一股离散的气息，一娘心里也叹息一声，她也舍不得耿老夫人，但是她知道，别说安国将军府，就是京城也不是她能在留下来的地方了，她离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包括她自己！
就这么一路到了安国将军府，还未进门，就听到外面的车夫略带无奈的道：“老夫人，辅国公府的大少爷守在门口，说是要见大姑娘，说他有话要和大姑娘说。”
“辅国公府的大少爷？就是谢伯宁那小子的儿子？”耿老夫人微微一皱眉，看着脸上带了些诧异神色的一娘，道：“你怎么认识这个毛孩子的？”
毛孩子？一娘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谢昱那小子在耿老夫人这样的跟前，不就是个毛孩子吗？她笑着道：“谢大少爷和孟侯爷的长子走得颇近，孟大少爷每次堵我的时候总喜欢拉着谢大少爷壮胆。”
“孟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耿老夫人冷哼一声，连找人麻烦都不敢自己出头，孟骏翔这个长子比他那个不怎么成器的老子还要不争气，幸好，一娘和那家子算是没有瓜葛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她冷淡的道：“你要不要见这小子？不见的话就让人把他给轰走。”
“见见吧！”一娘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见人，谢昱可不是孟平睿，自己若不见他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闹别的花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见一面吧！
“让他进去等着，在大门外杵着像什么样子！”耿老夫人扬声，外面的车夫应着，听见外面一阵声响，马车又动了起来，直接驶进了安国将军府。
一娘到偏厅的时候谢昱已经等了好一会，看一娘进来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而后脸色有些讪讪地道：“你来了啊！”
“嗯！”一娘点点头，她见谢昱的次数可不少，每次这位大少爷都是一副小霸王的傲慢样子，如今这种貌似心虚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让一娘觉得挺好笑的。她笑着道：“谢公子坚持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谢昱冲过来也不过是凭着胸口的那一股气，见了人之后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说话了。他不自在的揉了揉耳朵，道：“你的事情我今日听阿睿说了。”
一娘微微挑眉，听说？还是今日，看来，这位大少爷这么久没有在自己面前出没是有缘故的。看看他的模样，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却也好很多，以前那种无所事事的百无聊赖状态没有了，眼睛中也多了一种虎气……看来是被人狠狠地操练了一段时间！一娘颇有经验的想着，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少爷**练的时候有没有哭爹喊娘，有没有破口大骂！
“我今日是来向你道歉的！”一娘挑眉的样子让谢昱越发的觉得不自在了，但是他还是一鼓作气的把要说的话说了出口，道：“我真不知道你不是她亲生的，只以为是你看中了兴安侯府的荣华富贵，就不管不顾的非要给个可以给你当爹的人当继室。对不起，我不该几次三番的和阿睿去找你的麻烦，还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对不起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贪图荣华富贵？”一娘失笑。
“若是亲娘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谢昱理所当然的道：“相反，不是亲娘自然就会随意糟践人，我是这样的，你也一样。”
一娘心里暗叹一声，说起来谢昱也是个可怜的，当初为孟平睿出头，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如今对自己满是同情，还为之前的事情道歉，也不过是同病相怜。
“我知道兴安侯府今日进宫请太后娘娘做主，原本还担心你吃亏，现在看你的样子，显然一切都还算好。”谢昱看着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气的一娘，看她的状态就知道孟平睿说的两家会取消婚事的事情成了，而兴安侯府一厢情愿的想纳一娘为妾的打算肯定是落了空，要不然眼前女子的眼中不会没有半点阴霾。能说的已经说了，再多言就该越界了，他笑笑，道：“我今日来只是想为之前的事情说声抱歉，我也会和姨母打声招呼，你以后若遇上什么难事的话，只管去找她，她一定会帮你的。”


第八十九章 秘事

“就为了向你道声歉？”耿老夫人失笑，忍不住摇头道：“还真是的……这小子原以为被养废了，但现在看来，倒也不算无药可救，只要辅国公和辅国公世子能上心些，或许还能扳过来。”
“您也知道这位谢大少爷的事情？”一娘颇有些惊讶，她还真没想到耿老夫人居然对谢昱这个她嘴里的毛孩子有所了解。
“自然知道！”耿老夫人轻叹一声，道：“谢昱的外祖父林清是一代名将，他的父亲林无为林大将军与我那老父曾被太宗皇帝称为他的左膀右臂，我和林清自然也是熟悉的，当初林清将膝下的两个明珠嫁到京城来，还特意修书与我，让我帮着照应一二。那两个孩子确实非常出色优秀，可惜的是都红颜薄命。”
“这两位如何优秀出众一娘不得而知，不过林淑妃倒是极为出色，无论是手腕还是为人处世都极为厉害，就我看来，比孟贵妃只强不弱！”一娘道：“林淑妃是已故林皇后姐妹二人的族妹，应该有两人的几分风采吧！”
“林淑妃和谢昱的母亲林五差不多，但比林皇后却还是差得远。”耿老夫人淡淡一笑，道：“林皇后过世这么多年，皇上却不提再立新后，最主要的就是珠玉在前，什么人都难以超越了。”
“想来定然是风采绝代的一位佳人！”一娘叹息一声，道：“可惜被那一场算计落得个难产身亡，若非如此，宫里如今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难产？若非有人算计，林家出身的女儿会难产吗？”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林家无论男女均是习武的，林皇后骑射功夫都不弱，年轻时更曾上过战场。这样的女子能因为难产就没了性命？”
“被算计？”一娘微微有些讶异，这些陈年旧事耿老夫人从未与她说过，旁人自然更不会说了。
“嗯！”耿老夫人点点头，想了想，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皇上当年有一宠妃，是当初阁老沈大人的老来女，是先帝给皇上指的太子良娣，皇上登基之后被封为惠妃。这位沈惠妃被宠坏了，自视极高，总觉得若非林皇后的皇后之位是从她手里抢过去的，记恨之下决定铤而走险，向皇后下手。只是，皇后心思缜密，防备得极为严实，沈惠妃怎么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最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辅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林皇后的嫡亲胞妹林五。或许她觉得一旦林五出了事情，林皇后心慌之下就有可能露出破绽，让她有机可乘吧！”
“林五也是个极为出色的，和其姐不同的是她性格开朗活泼，心思也就不是那么缜密，一个不小心，就遭了毒手，被人明目张胆的放了剧毒在茶水之中，等不及大夫赶到，就毒发身亡，死在堂妹，也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怀中。”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下毒的是辅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那也是一笔烂账，那位一直以来都自认为和辅国公世子是青梅竹马，辅国公世子必然会娶她过门，哪知道谈婚论嫁的时候，辅国公世子却娶了林五。她意难平，却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便想退而求其次进门为妾，而后再慢慢谋划。但辅国公世子和林五夫妻感情深笃，压根就没想过要纳妾，更别说纳娶舅家表妹了。遭到辅国公世子驳斥之后，那人尤不死心，就这么和辅国公世子耗上了，甚至还放出话来愿为辅国公世子当一辈子老姑娘。这么一耗就是几年，心中积怨日愈深厚，被沈惠妃一蛊惑，就决定铤而走险，毒杀自己的表嫂。当然，这其中也有辅国公夫人纵容的原因，若不是辅国公夫人心疼这个侄女，纵容她几次三番的找林五的麻烦，她也不会以为就算毒杀了林五，辅国公夫人也能将事情抹平，而后她就能如愿以偿了。”
“后来呢？”一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下毒的蠢货当时就被抓了起来，而后一拷问就供出了沈惠妃。下毒的蠢货被皇上赐了三尺白绫，而辅国公夫人也因纵容被辅国公送到家庙足足呆了五年，几次托病辅国公都不曾心软，直到四年前确实得了一场重病，才接回了辅国公府。至于沈惠妃，当时就被打入冷宫，沈家也因为她的缘故被皇上几次贬斥，数年之前，彻底贬出了京城。”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林五死的时候，林皇后身怀六甲，听闻胞妹的死讯便大受打击，险些流产，等到真相查明，知道胞妹的死士沈惠妃暗中施的毒计，就算明白自己若有什么会让仇者快亲者痛，却也忍不住悲恸不已，使得原本康健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等到沈惠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她也病倒了，调养两个月之后早产生下七公主，七公主出生之后，林皇后大血崩，也过世了。”
“真惨！”一娘叹息一声，这一场算计所有人都输了。
“确实很惨！”耿老夫人点点头，道：“皇上事后查出，除了沈惠妃之外，还有好几个位份颇高的妃子暗中伸过手，为此，皇上勃然大怒，狠狠地将后宫清理了一番，二，三，四三位皇子的母妃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降了位份的，而孟贵妃也是在那之后才慢慢出头的。林皇后死后，林淑妃自请入宫，一面亲自抚养尚在襁褓之中的七公主，一边照顾太子殿下和谢昱这两个侄儿。”
“淑妃娘娘对这两个族姐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一娘叹息一声。
“何止是有情有义！”耿老夫人摇摇头，道：“这淑妃也是个痴的，她是因为林皇后为她看了一门极好的婚事才进京的，哪知道婚事议到一般，就出了变故。为了能够照顾七公主，她推却了婚事，和林家长辈周旋了数日，进了宫。有一种说法，说她为了能够入宫，瞒着众人服了绝子药，林家人拿她无可奈何，才同意她进宫的。”
“啊？”一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怪林淑妃进宫数年却无所出，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林五过世三年之后，辅国公世子娶了如今的这位夫人，而他这位夫人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人才品貌比林五都差的太远，进门之后夫妻也就相敬如宾而已！这位江夫人本身不算什么聪明人，加上辅国公夫人留下来的人挑拨，视谢昱这个原配之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止一次的朝着谢昱下毒手，而谢昱也不是个省油的，七八岁的孩子就和后娘斗得整个辅国公鸡飞狗跳，这位江夫人的名声臭了，他也没讨好。”耿老夫人摇摇头，道：“好好的男儿，整天和内宅妇人勾心斗角，这格局自然也就小了，也不知道辅国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才能狠下心来好好的教导这个孙子。”
“或许已经开始了！”一娘将刚刚发现的谢昱和以前的不同说了一遍，道：“他刚刚最后与我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对，倒像是即将远行一般，或许，教导不过是个开始，还有让他出远门历练的意思。”
“若是那样的话倒也是件好事！”耿老夫人点点头，道：“大魏开国功勋剩下的可没几家了，辅国公府算是一家，若是谢昱立不起来，将来传承上势必出现问题，说不定这一门勋贵就会逐渐没落，成为历史。”
“希望谢大少爷能立起来吧！”一娘叹息一声，对谢昱她原本就没有太多的恶感，现在听了这些，更多了些同情和怜惜。
“一娘，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和你讲这些吗？”耿老夫人这个时候却问了一句。
“不是正好谢大少爷来了，勾起了你的回忆了吗？”一娘反问一声。
“这是其一，但最主要的是我想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任何人掉与轻心，尤其是对自己原本就不会有好意的人。”耿老夫人看着她，道：“还有一点，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最要紧的就是保全好自己，只要人在，什么都能慢慢的谋划，但若人不在了，那就什么都是空的了。林五死得冤枉，但她若是小心谨慎一些的话，那会那么轻易的就被人给算计了去？林皇后死的也很冤，但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好好的保全自己。若是在第一险些流产之后，直接闭宫调养，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的话，她也不至于难产身亡。很多事情，都可以等自己身体养好了慢慢再说的。”
一娘点点头，耿老夫人看着她，道：“你就要离开，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事情一定要记着这两点，尤其是最后一点，人啊，只有活着，才能谈以后，否则什么都是空的。”
“我记住了！”一娘点点头，道：“您放心吧，就算为了不让您失望，不让您伤心，我也会好好的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害的。”


第九十章 去哪

“姑太太，您还是在外面等一等吧！”黄鹂从外面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耿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而一娘则无声的叹息一声，知道定然是洪易萍又在外面闹了。
“不得消停的！”耿老夫人骂了一声，道：“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今天又想闹什么！”
门外的黄鹂听了不再阻拦，洪易萍立刻掀帘子冲了进来，吴恩熙一脸无奈的跟随其后，似乎拦了洪易萍却没有拦住。
“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大吵大闹的！”耿老夫人语气冷冷的看着洪易萍，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忍住，再忍几日，等一娘离开了就不用再忍了。
“母亲~”洪易萍微微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的道：“母亲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她和兴安侯府婚事给退了？”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耿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洪易萍，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看来是自己这些年因为一娘对她多有容忍，被她给养得自以为了不起了。
“女儿不敢！”洪易萍微微的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想起那些被林婆子带着人查抄出来，准备送还给兴安侯府和孟贵妃的好东西，又咬着牙道：“只是这门亲事总归是女儿定下来的，母亲连商议一声都不曾就把婚事给退了，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你还知道不商议一声就擅自做主不近人情啊！”耿老夫人冷笑一声，反问道：“当初你趁着我带着一娘离开京城，就擅作主张把婚事定下来的时候想过这个了吗？”
“这个……”洪易萍微微一噎，但立刻回道：“儿女婚姻大事原该有父母做主，我那样做也没什么不对的啊！”
“当初一娘挂在你名下，也挂了一个吴姓在身上，你那么做了，我再怎么生气恼怒，一娘再怎么抗拒反对，也还是允诺了这门亲事。但是，你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是你找到了亲生女儿，不要一娘了的，一娘现在姓张，不仅仅人和你没有了关系，户籍也和你没有了牵扯，既然如此，她那么糟心的婚事要不要取消，什么时候取消，我为什么要和这个毫无干系的人商议？”耿老夫人冷笑，道：“我知道你这么闹腾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舍不得你买了一娘得来的哪些好处吗？舍不得，不想还也行啊，兴安侯对你的亲生女儿颇有情意，兴安侯的老夫人也说了，他们倒是挺满意你的这个亲生女儿的，你大可把那些东西留下来把她嫁过去啊！”
洪易萍语塞，到手的东西再拿出来，无疑是在割她的肉，但是让女儿嫁给兴安侯为继室也是绝对不行的。女儿才十六岁，又聪明又漂亮又有本事，就算嫁进皇家当皇子妃也是使得的，怎么能把她嫁给兴安侯呢？她这会自然忘了当初劝说一娘时说的，兴安侯年纪大一些会更疼人的话了！
“外祖母，我娘不是心疼东西，只是比较诧异而已！”吴恩熙上前一步，一脸诚挚的看着老夫人，道：“我娘嘴上说不管一娘姐姐，但心里却还是牵挂着，她也是担心一娘姐姐退了这门亲事之后，再难觅到更好的亲事了，毕竟她如今的身世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的身份闹到人尽皆知不就是你们搞的鬼吗？”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算计什么，其实说白了就是见不得一娘好，至于是不是对你们有利，反而不重要了！”
“外祖母，我想您一定对我和我娘有所误会……”吴恩熙脸上带着委屈，心里也挺纳闷的，她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那么招这些老太婆不喜欢呢？祁家祁如年的母亲和祖母是这样，如今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也是这样，一个个都看不到她的好，她们就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独一无二吗？
“好了，用不着解释！”耿老夫人不想听她说些没用的，挥挥手，道：“这桩婚事反正就这样了，兴安侯府这一两年来送的那些东西，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你们乐意还回去最好，不乐意的话也无所谓，反正兴安侯府如今对一娘已经没有了势在必得的心思，真要把东西留下来，也伤不到一娘分毫。”
兴安侯府知道张一娘的身世必然不会愿意继续这桩婚约早在吴恩熙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她自以为隐秘的朝着洪易萍递了一个眼色，洪易萍会意，冷哼一声，道：“让我退东西是不可能的，贵妃娘娘不是一直都非常喜欢一娘吗？如今她的身世曝光，但正室不可能，当妾室总还是可以的吧！”
“你觉得兴安侯府敢让我亲手养大的孩子给兴安侯为妾？”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就算他们有这样的痴心妄想，我能同意？我不同意，他们还能以势逼人不可？别拿什么贵妃娘娘来压我这个老婆子，别说她未必敢，就算她横了心非要与我过不去，太后娘娘能坐视不理？”
没想到她的底气如此之足！吴恩熙眼睛微微一亮，她倒也知道安国将军手握重兵，是先帝和当今皇上最信任器重的一员大将，但对旧事了解极少的她还真的颇为意外，不过心里却更坚定了将一娘挤走，取代她在耿老夫人跟前地位的心思。
她朝着洪易萍嗔怪一句，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一娘姐姐在怎么说也在你膝下这么多年，就算对你不算太孝顺，也算给了你不少慰藉吧，你怎么能说给让她与人为妾的话？”
洪易萍冷哼一声，却没说话，她们相认没几天，但对彼此的心思倒是挺了解的，她知道吴恩熙最厌恶的莫过于一娘，而吴恩熙也知道她对一娘全是恶感，吴恩熙这么说，未必就是想帮一娘，她肯定另有所图。
说了洪易萍之后，吴恩熙转过来，一脸关心的看着一娘，道：“外祖母，兴安侯府这门亲事退了也就退了，可是一娘姐姐以后怎么办呢？她如今这种情况，想再找一门好亲事可不那么容易啊！”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耿老夫人看着自以为演技好的吴恩熙，冷冷的道：“京城一娘是不想再呆了，等退亲的事情处理完了，一娘就会离开京城。”
离开？吴恩熙和洪易萍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问道：“她要去哪？”


第九十一章 暮雪

“娘，你说张一娘能去哪里？”吴恩熙微微皱眉问道，耿老夫人抛出一个让她们吃惊的消息，却没有给她们更多的信息，不耐烦的把她们母女俩给撵出了门，吴恩熙只能问洪易萍了。
“是有八/九是燕州！她原本就是从燕州逃难出来的，这些年几乎每年都会和那老婆子去燕州住上个把两个月，加上燕州还有你二舅照应……她肯定是去燕州。”洪易萍当时吃惊，但过后仔细一想也就猜到了一娘会去什么地方，她冷嗤一声，道：“算她识趣，直到京城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娘，可不能就这么放她走！”吴恩熙皱眉，她知道洪易萍心里在想什么，无非不过是觉得张一娘碍眼碍事得紧，离开京城也好。但她却不这么认为，张一娘不能走，她必须留在京城，慢慢地消耗掉所有人对她的好感，慢慢的成为她脚底的石头，慢慢的消失，而不是在她刚刚被认回来的时候脱身而去，给所有人留下一个美好的背影一直怀念着。
“为什么？她走了不正好？”洪易萍皱眉，道：“她终究是在这府里长大的，这府里的人，无论以前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对她总是有感情的，她一日不走，就能挡你一天的路，她早点走是好事。等她走了，你就搬去慧凝院，那是这府里最好的院子了，尤其是最近这些年，那个死抠死抠的老婆子没少从她的库房里搬好东西过去……”
“娘，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无需在意！”吴恩熙不是不心动，但是她更看重的却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毕竟那些东西是死的，放在那里不会变质不会老去，等她将张一娘死死地踩在脚底下再去验收也就是了。她着急的道：“你想想，她在这时候走了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肯定认为是我容不下她，将她给逼走了，而后在怀念她的同时用挑剔的眼光看我，但凡我有一点点做的不够好，都会被无限放大，再拿去和她比较。活人没法和死人比，同理，这留下来的人也很难比得过离开的，我会被人无限看低而她则会被人无限高看，等到将来某一天，或者一两年，或者三五年，她再回来，那个时候在京城无处容身的，或许就成了我。”
“你说的有道理！这个小贱/人素来是个有心计的，要不然不会小小年纪就把你外祖母给骗了去，让你外祖母为了她连你都不顾，非要将她塞给我。”洪易萍其实是个相当没什么主见的，被吴恩熙这么一说，就有些担心起来，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自然是想办法让她走不了！”吴恩熙皱着眉头，道：“娘，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忠心与你的下人，她一个女子想要前往千里之外的燕州，势必要带几个人在身边侍候的，车夫，婆子，丫鬟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安插一个人进去，掌握她的动向或者影响她的路线，我们想做什么才能做成啊！”
“只有暮雪那丫头是我的人！”洪易萍皱眉，道：“我这就让人交待暮雪，让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张一娘答应带着她一起离开就是！”
“嗯！”吴恩熙点点头，对此她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总是一条路子不是，她想了想，道：“暮雪能让张一娘点头答应带她一起离开最好，若是不能，也一定要让暮雪打听清楚她决定带哪些人，到时候在这些人身上下功夫也是可以的。”
“行！”洪易萍点点头，叫来余妈妈，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办，她则折回来问道：“琪儿，只要掌握了她的动向就能让她走不成吗？”
“当然不是，还得好好的谋划才行！”吴恩熙摇摇头，看着洪易萍，道：“娘，张一娘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你可知道她和将军府的什么男子走得近，或者说哪个男子对她颇为不同？”
洪易萍被难住了，她哪知道这个啊！最后，她只能皱着眉头道：“等余妈妈回来之后问她吧，这府里的事情她知道的更多些！”
真是没用！吴恩熙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笑着点点头，道：“好，就等余妈妈回来再说！”
“你要跟我离开？”一娘看着一脸忠心耿耿的暮雪，心里好笑不已，她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让一个到自己身边的第一天就不曾真正忠心侍候自己的人来自己跟前表忠心，还说什么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愿意跟在自己身边。别说她没打算带任何人，就算想带，也绝对不会带暮雪吧！
“奴婢知道这些年侍候姑娘不够尽心，也知道奴婢笨手笨脚的不如晴雪麻利能干，但奴婢真的只想侍候姑娘一辈子！”暮雪拼命地挤着眼泪，道：“除了姑娘身边，奴婢不知道还能去哪里，若姑娘不要奴婢的话，奴婢就只能去死了！”
真拙劣啊！一娘心里叹气，真不明白洪易萍就算想往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好掌握自己的动向，为什么不安插个稍微精明能干一些的，弄这么个蠢货过来，能做什么呢？当然，她没想是洪易萍手中原本就没几个人可用，暮雪人是蠢笨了些，但好歹看上去还有点儿看头，二来，她送个人过来无非是盯着一娘，顺便给她拖拖后腿，真不需要多能干多精明。
“姑娘，求求您了！”暮雪努力的哭着，再想到余妈妈威胁的、若不能让一娘带她走，等一娘离开之后就把她提脚卖了的话的时候终于哭出了真的眼泪来，道：“你若是不带奴婢走的话，奴婢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好了，你起来吧！”一娘摇摇头，懒得看她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
“您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暮雪不敢起来，她不怕一娘，但是却怕极了余妈妈和洪易萍，她的身契可还在洪易萍手里呢！
“我答应你就是！”一娘有些无奈的道。
“姑娘，您真的答应？”暮雪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娘。
“是，我答应了！“一娘点头，现在答应这个蠢丫头也好，起码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清静些，至于说临走的时候要不要带她，那又是一回事了！
“太好了！”暮雪骨碌一下就爬了起来，兴奋的道：“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不着急，慢慢收拾，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也还没有向有些人道别，离开，再怎么快也是五六天以后的事情……”一娘叹息一声，带出了几分淡淡的离愁……


第九十二章 告别

“一娘，你还好吧！”赵明霞小心的看着一娘，她听到关于一娘身世传言的时候就想来看一娘了，哪知道她都还没来得及出门，平日里不管事的老王妃就下了死命令，不准她出门，不准她给人添乱，她就不明白了，她是那种不懂事，专门给人添乱的吗？
“我很好！”一娘轻轻地抱了赵明霞一下，笑着道：“这几日你一定担心坏了吧！”
“是挺担心的！”赵明霞坦率的点头，道：“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就想过来看你好不好，可祖母却不让我出门，她说有耿老夫人在，不会有任何问题，让我跟着添乱！”
“老王妃说的没错，有老夫人在不会有事的！”一娘笑着道：“你自己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看着是不像，但是到底有没有事情可不是看就能看出来的！”赵明霞撇撇嘴，道：“你这个人最爱的就是把委屈藏着，谁都不让看，越是难过越是伤心，就表现得越是若无其事……哼，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你这样子！”
“郡主，我看琪姐姐真不想有什么事情的样子！”李清如笑着，她的眼力可比被娇宠惯了，丝毫不会察言观色的赵明霞厉害得多，她笑着看着一娘道：“琪姐姐如今的状态可以说前所未有的好！”
“真的？”赵明霞皱眉，将一娘再一次上下打量一番，最后道：“我没看出来。”
“清如妹妹看出来了啊！”一娘笑着，又道：“清如妹妹，以后叫我一娘，张一娘，我连户籍都已经改了过来了，我以后和吴家就没太多瓜葛了！”
“一娘，外面的那些传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啊？”一娘这么一说，赵明霞连忙问道：“耿老夫人的脾性我不敢说有多清楚，但我祖母可是非常了解的，她说那些传言肯定有假，还说耿老夫人可不是那种为了安慰某些人，就能给她收养个孤女回来，而后当宝一样养在身边的人。”
“老王妃还说什么了？”一娘挑眉。
“她还说耿老夫人对你可比对那位姑太太好的多得多，她说与其说耿老夫人这些年是看在她的份上对你另眼相看的，不如说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对她多有容忍的……”赵明霞撇撇嘴，道：“我祖母说了，让你别觉得亏欠那位，她若不是聪明的让你挂在了她的名下，说不得当年回京之后就被送回吴家祖宅守寡去了，哪能容她在娘家呆这么些年。你这些年全是老夫人教养照顾，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老夫人张罗的，只要记住老夫人的好，别的人一概不用理会。”
“但我终究还是在她名下挂了这么多年！”一娘叹息一声，看着眉毛一横，有些恼意的赵明霞，连忙又道：“好了，你也别为我担心什么，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和她和吴家不会有太多瓜葛的，她不想再理会我，而我也不敢再麻烦她。”
“她不理会你是好事！”赵明霞冷哼一声，道：“前些年她几乎无视你的时候，你不能说随心所欲，但好歹也还算是自在，最近这两年她忽然重视你了，你过得多累啊！被套上那么一门亲事，被逼着上进，被逼着和这样那样的人交际往来……对了，现在你和兴安侯的亲事也取消了，你有什么打算没？要不要我让我娘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她之前为了我的亲事把满京城适龄的青年才俊底细查了个底朝天，要找个合适你的，对她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
李清如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真觉得赵明霞这会就像个爱操心的老妈子一般！
“我准备离开京城！”一娘看着赵明霞，她知道赵明霞对她的那番心意，但她却只能辜负赵明霞的心意了，她看着满脸愕然的两人，轻声道：“我今日特意约你们过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这件事情，顺便与你们道别的。”
“你要离开京城？为什么要走？去哪里？”赵明霞有些急眼，她身边多的是想要和她交往的名门闺秀，但是她真正当朋友的就区区几个，而最让投契的当数一娘，一娘要离开京城，她怎么能不着急。她咬着牙，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吴恩熙找回来了，他们就容不下你了？不仅容不下你，还想把你撵得远远的？他们怎么能这样？一娘，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到我家去，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找上郡王府！对，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走！”
“你这性子！”一娘被赵明霞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给逗笑了，拍开赵明霞拽着她的手，道：“这里是安国将军府，老夫人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容不得我？”
“那你怎么……”赵明霞急得要跳脚。
“郡主，你别着急，慢慢听一娘姐姐解释。”李清如上前安抚一声，道：“若真有人容不得一娘姐姐的话，在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一娘姐姐说不得就被送走送得远远的了，哪有让我们再见面，让一娘姐姐好好的和我们说话道别的可能。”
“清如妹妹说的没错，没有人容不下我，是我自己想要离开京城的。”一娘看着一脸愤然的赵明霞，道：“老夫人也舍不得我离开，是我坚持，她才不得不同意的。”
“那你去哪里？”赵明霞又伸手去拽一娘。
“燕州！”一娘拍拍赵明霞的手，道：“你们没听说吗，我是老夫人在燕州救下来的难民，燕州是我的故里，那里或许还有我的家人，我想去找他们。”
“找你的家人？”赵明霞微微愣了愣，和李清如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一娘几乎每年都会随耿老夫人去燕州的事情，以前只当是耿老夫人疼爱她，去哪都喜欢带着她，但现在却觉得其中必有别的圣衣。赵明霞微微犹豫了一下，道：“那个……你不是每年都会随老夫人去燕州的吗，你以前没有去找过他们吗？”
“我有找过，但是不曾找到，这一次我想仔仔细细的再找一遍，或许能有所收获！”一娘微微一笑，道：“你们看，我在享受着别人给予的锦衣玉食的生活的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血缘亲人，又哪来的资格责怪人家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那不一样！”赵明霞闷闷的道。
“没什么不一样！”一娘笑笑，道：“身世大白，各归其位，对我来说真不是坏事，清如妹妹不也说了吗，我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好，我也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非常的好，有一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感觉。”
赵明霞心里闷闷的，什么都不想说，就那么不快的看着一娘，而李清如则叹息一声，道：“能活得像自己就是件好事，郡主，你应该为一娘姐姐高兴，她以后不用再背负别人的人生和使命，多好啊！”
赵明霞哼了一声，还是不想说话，而这个时候，梁妈妈引着王涵雅进来了，似乎找到了发泄桶的赵明霞立马发难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王家妹妹是我请来的！”一娘连忙道，而后感激的道：“在这个时候妹妹还能应约前来，一娘不胜感激！”
“犯不着说这么见外的话！”王涵雅看着一娘，道：“我们两个虽然没多好的交情，但总是相识一场，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你的身份怎么变化，见了也总要叫你一声姐姐的。说吧，你今日叫我们过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力所能及的我会伸手，但如果是超过了我能力范围的，可就别怪我冷漠无情了。”
赵明霞眼睛一瞪就想发火，一娘连忙拉住她，道：“我也王家妹妹也不过是相识一场，妹妹能说这样的话，一娘真的非常感激也非常的惭愧。不过，我今日请妹妹来还真不是有事相求，而是我准备离开京城，特意向妹妹告辞的。”
“你要离开？”王涵雅皱眉，道：“你别说你是想给那个吴什么的腾地方，凭什么啊？她们容不下你，安国将军府容不下你，这京城总还有能让你容身的地方吧！”
“没人任何人容不下我，是我自己坚持离开。”一娘摇摇头，道：“吴恩熙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亲人，我也想找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王涵雅愣了愣，最后叹气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有些路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第九十三章 身世

“真的不再考虑了？”耿老夫人看着一娘，烛光下的她看上去有些朦朦胧胧的，那一双眼睛和记忆中的再次重合，她心里浓浓的都是不舍，又一次问着，道：“一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老夫人~”一娘嗔怪一声，道：“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您还说这样的话。”
“我舍不得你啊！”耿老夫人看着一娘，叹息一声，又道：“要不你再缓缓，再等一个月，等到八月初我也该去燕州，到时候我们一道去。”
“还是让我自己去吧！”一娘摇摇头，道：“您说过的，雏鹰长大之后总要学着自己飞翔的，我也长大了，总该找机会学会自己飞，这次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不是吗？”
“可是我总有一种你飞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的感觉！”耿老夫人叹气，这样的感觉在一娘第一次说要离开京城回燕州的时候就有，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当时自打从宫里回来，把婚事处理干净，一娘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之后，这种感觉就强烈起来。
“怎么会呢？”一娘失笑，道：“我是您养大的，有您在的地方就是我的窝，无论我飞到什么地方，飞的有多远，都不会忘记回到自己最眷恋的窝里的。”
“你这么说我这心里就更不放心了！”耿老夫人苦笑一声，道：“总觉得你这一飞就会成别人家的了。”
“您有这种感觉，那是不是说明我这一次会不会真能找到我的父母兄长。”一娘笑着，道：“就算找到了他们，我还是您的一娘，您这些年从来没想过让我忘记自己的根，从来没放弃过帮我寻找回家的路，我又怎么会因为找到了他们就忘记了你呢？”
“能找到他们最好，不能找到也别太失望，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找到。”耿老夫人看着一娘，道：“如果找到了，他们能认你最好，不认你的话你也别伤心，我认你，你是我认定要疼着护着一辈子的孩子。”
“嗯！”一娘点点头，眼睛发酸，她连忙眨眼，将那一股泪意憋了回去，她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哭出来。
“若认了你，对你好最好，对你不好的话你也别难过，这人和人之间啊，除了血缘牵绊之外，更重要的还有多年培养的感情，你和他们分开那么多年，没有相处，感情不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别为这个伤心难过。”耿老夫人又交待道，这样的话她以前从未说过，但是现在不说不行了。
“我明白！”一娘点头，寻找家人是她心头的执念，但是她真没想过找到了之后，就能打破这么多年没在一起的陌生感，成为亲密无间的一家人，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能在傻乎乎的，因为顾忌他们是亲人，有血缘关系就任由他们摆弄，尤其是你的婚事，绝对不能再随意了。”耿老夫人又交待道。
“放心吧，不会了！”一娘笑着点头，之前执意要顺从洪易萍是因为洪易萍早年间在她心底最深处烙下的烙印，让她理智上明白自己或许不欠洪易萍什么，但却始终挣脱不开那种就算用命报答她也不为过的那种宿命感，那种无力，加上她因耿老夫人的教导一直认定女子要活得好和嫁什么人没有必然关系，再加上不愿意耿老夫人为了自己和洪易萍母女翻脸……诸多原因加在一起，才让她顺从的接受洪易萍的摆布。但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下一次了！
“不会就好，我啊，最怕的就是你太为别人着想，把自己放在最后。”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这人活一世，还是要自私一些才能活的更好。”
“我知道了！”一娘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我离开之后，您也要好好的，也别因为我的事情和太太过不去。说实话，她对我是不好，但她原本就没有理由非要对我好，但你们却不一样。你们是母女，她是您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就算不是您亲自养大的，那割不断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我可不希望您将来因为懊悔没有对她更好些。”
“我们是母女没错，但她可不是我生的！”耿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她若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都不可能将她丢给那个老婆子教养！”
“什么？”一娘大吃一惊。
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这怎么可能？
据她所知，耿老夫人的丈夫洪易霖对她十分爱重，身边半个妾室通房都是没有的，而她也确实在大和二十二年产下一女，在女儿不到半岁的时候，带着三个儿女前往燕州和丈夫会合。
但世事无常，她带着儿女才到燕州城，洪易霖就被突厥人伏击身亡，她带着洪州铭坚守燕州城，林青鸟则带着洪州鑫兄妹和洪易霖的老母亲返回京城。
据说，洪易萍的名字还是老夫人取的，而她执意这么取是因为她是洪易霖期盼多年才得了的，因为她的名字，耿老夫人还被弹劾过，但她最后还是顶着压力让女儿用了这个名字，但也因为女儿出生之后洪家波折不断，让耿老夫人心里对女儿有了怨言，这才没有亲自教养女儿。
这些事情一娘是零零碎碎听说，而后拼凑在一起的。
据她所知，耿老夫人的丈夫洪易霖对她十分爱重，身边半个妾室通房都是没有的，而她也确实在大和二十二年产下一女，在女儿不到半岁的时候，带着三个儿女前往燕州和丈夫会合。
但世事无常，她带着儿女才到燕州城，洪易霖就被突厥人伏击身亡，她带着洪州铭坚守燕州城，林青鸟则带着洪州鑫兄妹和洪易霖的老母亲返回京城。
据说，洪易萍的名字还是老夫人取的，而她执意这么取是因为她是洪易霖期盼多年才得了的，因为她的名字，耿老夫人还被弹劾过，但她最后还是顶着压力让女儿用了这个名字，但也因为女儿出生之后洪家波折不断，让耿老夫人心里对女儿有了怨言，这才没有亲自教养女儿。
这些事情一娘是零零碎碎听说，而后拼凑在一起的。


第九十四章 身世（2）

“我想过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想到答案！”一娘摇摇头，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我记得有人说过，说我长了一双和耿老将军一样的眼睛。”
“是，你的眼睛确实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父亲常说那是耿家人的特征，可惜的是我五官之中唯独眼睛长得像母亲，其他才随了他。”耿老夫人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我生老大老二之前，父亲都曾戏言，说如果孩子生下来若眼睛长得像他，就随母姓入耿家的族谱，然而，他们两个全遗传了我的相貌，眼睛也一样，直到我生下女儿。她的一双眼睛和父亲一般无二，父亲十分高兴，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妮儿，还说等洪易霖回京之后与她商议，让妮儿随母姓，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也算是为老耿家继承香火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一娘恍悟，怪不得耿老夫人不止一次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就出神，原以为她想起了已故的老将军，但现在看来，她那个时候怀念的或许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妮儿是大和二十一年六月怀上的，因为有了身孕，那一年我就没有和以前一样陪洪易霖前往燕州……洪易霖的父亲原是父亲麾下的一名普通军士，洪易霖十岁上头其父阵亡，父亲照惯例安置照拂他们孤儿寡母。洪易霖算是个颇有天分的，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显出和周围少年的不同来，父亲最是个惜才之人，发现之后便让人重点教导，等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经非常出色，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小有名气，和我成亲的时候更是大魏有名的少年将军。”耿老夫人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嘲讽的一笑，道：“但是，父亲和父亲身边的那些叔伯心里其实都很清楚，他确实是个出色的，却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出色，他之所以能在那么年轻就走到那个高度是因为他十三岁的时候与我结识，而后我一直在背后帮助和指点他。父亲和叔伯们都是清楚我的，也不止一次的为我身为女儿身而感到惋惜不已，父亲尚好，叔伯们不止一次的说如我是男儿身就好了。他们没有挑破洪易霖，但也因此对他并不十分认同，他们的态度影响了他们的下一代，以至于洪易霖在军中的威望不足。为此，他被破格提拔为燕州守军统帅之后也未能服众，每每需要我为他助阵威慑那些刺头。”
就像前些年，耿老夫人到燕州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威慑军中那些颇有些倚老卖老的兵痞子兵油子，以免关键之后出现不服调派的事情！一娘了然，洪州铭兄弟也就最近五六年才真正树立了他们在燕州军中的威望，让那些个比他们年长，资历更老的兵油子们对他们心服口服，这是他们用拳头打出来的更是他们用脑子赢回来的。
“大和二十二年的三月，妮儿出生，我那婆婆非要亲自去燕州告诉他这个喜讯，而后一去不复返，再等到七月，我就得到消息，说洪易霖在隐秘处置了私宅，养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外室。”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若是这么一件事情的话我根本不会理会，男人尤其是这底气不足，事事都被妻子压了一头的的男人，背地里养个惯会伏低做小，温柔小意的女人，做些个偷腥的事情再正常不过，让我重视这件事情的是那女子不仅是高祖第九子所赠，更是个五官深邃，浑身异域风情的异族女子。”
“那个时候高祖颇有些昏聩，宠信丽妃，宠溺丽妃所出的九皇子，朝中也颇有些高祖提拔起来的大臣拥立九皇子，而父亲等一干老臣多站在身为太子的先帝这一边。九皇子赠美是为了收买洪易霖，也是为了分化人心，而洪易霖把人收下了，显然已经是有了别的想法。无奈之下，我只好打着女儿出生之后都还没见过亲爹的旗号，谎称自己思念丈夫，带着三个孩子前往燕州。”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结果呢，事情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洪易霖死了，我让老大和我一起留在燕州城，做了与燕州城共存亡的打算……那个时候我们胜算全无，我已经做好了城破之后与突厥人死战到底的准备，只是舍不得妮儿和老二跟着一起死，就让青鸟青莺护送老二妮儿和洪易霖的老母亲回京，而洪易霖的那位老母亲却悄悄的把那异族女子也给带上了，那女子当时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
“青鸟青莺那个时候都还很年轻，做事不算缜密，加上她们自己的丈夫也都留在了燕州城，心里有所牵挂，居然一路上都没察觉那老婆子车上藏了一个孕妇的事情。”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就在我拎着脑袋在燕州城与人搏杀的时候，那异族女子在路上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们的人手不少，相互掩饰着，居然瞒过了青鸟青莺，而后，在青鸟青莺没有防备的时候，将襁褓之中的妮儿丢弃……”
“那一年燕州岌岌可危，燕州附近的所有的老百姓，走得动的几乎都往内地逃了，比你当年跟着家人逃难的场景惨烈数倍，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就那么被丢弃了……”耿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青莺发现此事的时候发疯似的去找人，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是青鸟咬着牙，做了不再找下去耽搁时间，尽快回京城的决定。”
“回到京城之后，那老婆子就被青鸟她们软禁了起来，和她一起被关起来的还有那异族女子以及十余个和她们两人同流合污，将妮儿丢弃的下人。”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那一年我是回京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知道之后我气疯了，想都不想就冲到关他们的地方，那个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让他们给我的妮儿偿命！”
“我去迟了一步，那异族女子知道我安然返京的时候便自杀身亡，我没有亲手杀了那女人为我的妮儿报仇。”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心头愤恨未消的我毫不犹豫的刺死了几个与她们沆瀣一气的下人，在我失去理智，想要让那老婆子偿命的时候，父亲到了。”
一娘心里微叹一声，难怪耿老夫人这些年从不提洪易霖，仿佛就没那个人一样，若不是他私养外室，耿老夫人又怎么会失去女儿呢？难怪耿老夫人一直以来都教导自己，让自己明白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难怪她从来都不觉得嫁什么人和是否幸福并没多大关系，她和洪易霖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了，但是结果呢？


第九十五章 身世（3）

“父亲拦住了我，那老婆子自然没有杀成，而那个襁褓中的女婴也被父亲保下来了。”耿老夫人语气淡淡的，道：“不是父亲心慈手软。在他们回到京城，知道她们居然丢弃了妮儿的时候，父亲就起过杀心，没有动手是因为父亲的方外之交慧通禅师拦住了他。慧通禅师说妮儿不是早夭之命，她必能化险为夷，让我们就算是为了妮儿也少造杀孽。他说那女婴前世凉薄之极，今生是来应因果的，她这一生注定悲凉，未生丧父，生而丧母，年轻丧夫丧子，老而无依无靠，这么一个人能死在在我们父女手中，反倒能借我父女身上的煞气超脱，逃过一世煎熬。”
“这样的说辞自然说服不了我，比起看着她一世煎熬，我更愿意一把掐死她，让我心头的怒火稍微缓解一二，但慧通禅师却又说，她若能活下去，妮儿将来找回来的成算就多一分，她若死了，妮儿回来的可能就少一分。”
“是这句话让我咬着牙齿忍住了掐死她的冲动，当着那老婆子的面将那些下人尽数杖毙之后，把这对祖孙关在了后院，而这一关就是八年。”
“老大十六岁那年，先帝让我将她们放出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该消气了，别为这么两个人让老大被人非议弹劾就不好了。为了老大的仕途，我便将她们放了出来。不但放了她们出来，还让她们住在这府里最好的地方，还给了那老婆子足够挥霍的银钱……不是我不恨她们了，而是我知道若不纵容一二的话，被关了那么些年的她们必然没有了张扬的胆子，不张扬又怎么能一路作死呢？”
“不过半年时间，老婆子和她就忘记了曾经被关起来的苦日子，老婆子甚至传出话去，说她是我的女儿，这些年一直没有露面是因为当年尚未满周岁就跟着去了燕州，撞了煞气，这些年闭门不出就是为了化解煞气。”
“这样的话还真骗了不少人，毕竟我当年产女的事情还是有人知晓的，于是，她就顶了洪家嫡女的名份慢慢出现在人前，而她的名字也广为人知，也因为她的名字，还有人看不过去弹劾了我一番。”
“她的名字是她那异族的生母取的，和我们不同，异族觉得名字之中嵌上父亲名字中的某一个字是一种荣耀，是一种生命的延续，是一种身份的体现。”
“原本我是可以不同意，重新给她取个名字的，但是我为什么要不认可呢？默认了这名字不过是被人弹劾几句，我一句亡夫之意，死者为大也就能过去了，但是对她……洪易霖当年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瞒过所有人，知道他背着我养了一个异族女子为外室，而那异族女子还是高祖那位作死的九皇子所赠的人不多，但知道的皆为朝中重臣，这么一个名字，加上我对她的不闻不问，都不用我说一个字，她的身世就被人看得透透的了。”
难怪洪易萍当年婚事不顺！一娘了然。
“所以，她长到十六岁，那老婆子想给她找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的时候处处碰壁，知道她身世的自然是沾都不敢沾，不知道她身世的看看那些人的态度，再看看我母子三人的态度，也都避开了。老婆子的标准一降再降，到最后给她选了吴逸楷。”
“她成亲之后，老婆子没少打着洪家的旗号为她，为吴逸楷谋取好处，我甚至还在背后悄悄的推了一把……吴逸楷和洪易霖是一样的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惯会伏低做小，甜言蜜语的哄着你，一旦想要的权势地位有了，翻脸或者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他是个命短福薄的，都没有谋取到他想要的就死了，再然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对她永远不耐烦永远没耐心了吧？为什么那么看不惯她却极少教训她？我为什么要管她呢？对于我而言，她是仇人，留着她不过是冷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把自己给作死而已！”
“太太……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娘叹息一声，原以为洪易萍是有恃无恐，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从来就没有被好好地教导过，无知无畏罢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耿老夫人拍拍一娘，道：“当年在人流之中看到你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救了你，就因为你这一双眼睛。我曾经想过，妮儿长大了应该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的。所以我将你带了回来，养在了身边，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有的时候会把你当成妮儿，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就幻想着妮儿多年之前或许也这样一点一点长大，看着你越来越出色越来就想着妮儿或许也曾经这样……我宁愿让你挂在那不省心的名下也没给你一个让你能够安定下来的身份，而是一直鼓励着你去寻找你的亲人，是因为我知道失去了女儿有多么的痛苦，更因为我希望那个当年救下了妮儿，将她抚养长大的人能够支持她、鼓励她寻找自己的亲人……”
“一定会的，您一定能如愿找回她的！”一娘知道这希望有多渺茫，她和亲人失散的时候已经五岁，已经记得不少东西了，但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功夫却还是一无所获，而那个妮儿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又过去了三十多年，想找回来真的太难太难了！
“难啊！”耿老夫人叹息一声，三十多年了，她其实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一娘叹息一声，想了想，又道：“这些事情太太知道吗？”
“她？”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她另有生母的事情她肯定知道，但是事实的真相知道几分就不好说了，毕竟那老婆子也未必知道所有的事情！”
知道还敢和老夫人这么胡搅蛮缠，她就不怕老夫人一怒之下……一娘也是无言了，再一次为洪易萍的无知傻大胆而叹息。
“她以前是不敢的，是这些年我看在你终究挂在她的名下，怕对她厌恶的情绪太过外露影响到你，对她稍微和善了些，结果，却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今日和你说这些是想解了你心头的疑惑，让你知道我当年救你，这些年养你的真正原因，也是希望你不要再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你什么都不欠她的，她与你既无养育之恩也无母女情分，相反，若不是因为你，这些年别说容忍她，就连这个家她都别想呆！”
“我知道，我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一娘这个心里非常清楚。
“你也不亏欠我！”耿老夫人摇摇头，道：“我是养了你，但是你也让我感受到了养大女儿的那种喜悦快乐，我们谁都不欠谁，我们不过是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而已！”


第九十六章 离别

“姑娘，找您的吩咐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了，也都造了册，只等老夫人派人来清点了！”梁妈妈轻声道，一娘正在打量着这个她住了十一年的地方，心里满满的都是离愁，她真的要走了！
“嗯！”一娘点点头，轻声道：“在老夫人派的人到之前，就劳烦妈妈好好打理着了，老夫人如今心情不佳，但最多两三天便会派人过来。”
“奴婢知道！”梁妈妈点头，耿老夫人疼爱一娘，恨不得把说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但凡一娘这里缺什么，小到一个杯子一把壶，大到屋子里的屏风摆件，都是耿老夫人让人开了她的库房从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丢一样都不是小事。
“姑娘，您就不能不走吗？”晴雪眼睛里满是血丝，她昨晚一夜没睡，和暮雪不一样她是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梁妈妈挑选了道慧凝院当差、从小丫鬟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一娘这个主子。
“傻丫头，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决定了要离开，那为什么不早一点踏出这一步呢？走得晚了，心头鼓起来的那一口气泄了，勇气也就没了！”一娘轻轻地摇头，道：“你好好的听梁妈妈的话，成亲之后也好好的过日子，别总惦记着我，我会越来越好的。”
晴雪比一娘大一岁，和耿老夫人一样，一娘也不喜欢让自己身边得力的人耽搁了年华，去年就请梁妈妈和林婆子帮着晴雪找人家，张罗了一两个月，定下了在庄子上的李成桂，婚期就在今年的九月底。原本的打算是晴雪早一步家人，而后夫妻俩都到一娘身边侍候，如今一娘要离开了，这样的打算自然是不成了的。晴雪嫁人之后，在庄子上的老葛头会给李成桂安排别的差事，怎么安排一娘没问，但是她相信老葛头会安排妥当的。
“姑娘，奴婢不嫁了，奴婢跟着你一起走！”晴雪说着横了暮雪一眼，道：“奴婢总比某些平日里就喜欢偷奸耍滑的人要好使唤些。”
“喂，你……”暮雪气恼的瞪着晴雪，这是什么话啊，若不是姑太太吩咐了，她以为自己乐意跳出来表忠心吗？不过，难听的话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眼珠子一转，道：“晴雪姐姐，姑娘愿意带我，说明姑娘明白我才是那个最忠心的，你啊，就好好的等着嫁人吧！”
“你……”晴雪气急，但不等她再说什么梁妈妈就一把拉住了她，道：“不许闹，不许在这个时候给姑娘添麻烦！”
晴雪咬着牙忍住，一娘不以为意的笑笑，最后打量了一下，扬起笑容，道：“好了，我该走了！暮雪拿你自己的东西！”
看着一娘顺手拿起之前收拾好的一个不大的包袱，暮雪也连忙拿自己的小包袱，她的包袱里就只有两身换洗的衣裳，别的一概没带——余妈妈都说了，她别想就这么久一走了之，自己跟着去也不过是为了做个见证罢了，犯不着真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不过，她觉得张一娘也未必是真的想离开，她那包袱可也不大，也就几身衣裳的事。
一娘不知道暮雪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也不关心她想什么，她出了门就看到满院子的人，方氏母女、小方氏母女、二房的徐氏母女三人，除了说过不会送她的耿老夫人之外，只有洪易萍母女没来了。
“一娘姐姐，我们来送送你！”首先开口的是洪月翎，明明觉得自己最讨厌在家里总是压了自己一头的一娘，可真到了一娘要走的时候，她却觉得嗓子涩涩的，张嘴的声音也让她颇有些陌生。
“谢谢你们！”一娘朝着众人行礼，没等她站稳，最小的洪月兰就扑进了她的怀里，一声嚎啕起来，道：“表姐，你别走！”
一娘抱起洪月兰，笑着道：“不哭鼻子！姐姐不过是出趟远门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犯不着这个样子。”
“我不信！”洪月兰死死地抱着一娘，道：“你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你这一走，说不准就不会回来了。表姐，我去把那个女人赶走，她走了，你就能留下来了！”
“别说傻话！”一娘轻轻地摸了摸洪月兰的头，而后瞪着洪月竹，道：“你也一样，不许做那种事情。”
“表姐，我们真的舍不得你！”洪月竹走过来，看着一娘，道：“我从记事起就是跟着你玩儿的，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你还有翎姐儿，还有兰姐儿啊！你又是姐姐又是妹妹，还怕没人陪你吗？”一娘看看她，又朝着洪月翎招手，洪月翎嘴巴撇了撇，却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一娘放下洪月兰，将她们三人的手拉了握在一起，笑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姐妹也是一样的！以后啊，你们可以像以前一样斗嘴一样争个高低，但是都别忘了，你们是姐妹，是一家人，可以关起门来打，开了门却必须亲亲爱爱，不能让别人小看了，欺负了。”
“你放心吧，我会护着她们点儿的！”洪月翎没好气的道：“我们在家里，什么都会好的，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可别吃亏啊！”
“放心吧，不会的！”一娘笑笑，小方氏这个时候走上前，不赞同的看了一娘手上的小包袱一眼，轻声道：“一娘，你再多带点儿东西吧！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多带些点儿东西总归是好的。”
“你大嫂说得对！”方氏也点点头，微微示意，立刻就有婆子奉上一个小小的包袱，她将包袱递给一娘，道：“这里面是些散碎的银子和面额不大的银票，你带在身上，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说不准会遇上什么事情，多准备些总是没错的。”
方氏一直是不大喜欢一娘的，最初不喜欢是因为耿老夫人太过疼爱一娘，让她觉得一娘把自己的女儿给比了下去，之后则是因为耿老夫人想把一娘许配给次子洪晖臻的心思，但是现在，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就要离开，除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之外什么都不带，她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一娘姐姐，你就收着吧！”洪月翎看一娘没有来接，一把抢过包袱塞进她的手里，道：“我娘知道你就收了两身衣服，什么都不带的时候心里就特别的难过，这些是她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可不能白瞎了她的一番心意啊！”
“姑娘，您就收着吧！”不等一娘推辞，林青鸟就开口道：“这是大夫人刚刚让人去拿过来的，是大夫人的一番心意，你不能不收。”
“一娘谢谢大夫人！”一娘只能收下，徐氏也拿过一个包袱，道：“大嫂的东西收下了，我的也就没了推辞的理由了吧！”
“谢谢二夫人！”一娘只能再收一个，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好了，你也该出发了！”方氏笑笑，道：“一路上小心，若是走着走着又舍不得我们了就回来，我们等着你呢！”
“我会回来的！”一娘点点头，这里在她心里也是一个家，她自然是会回来的，不过，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第九十七章 说漏

“姑娘，我们这就出城吗？”暮雪一脸关心的问道。
“怎么？你有更好的建议吗？”一娘淡淡的看着暮雪，她敢肯定暮雪哭着喊着的向自己表忠心，要跟着自己离开定然是有人授意的，至于是什么人授意的她也能猜得出来，原本的打算是出门的时候将她丢下完事，是众人送她的场面让她心里酸酸楚楚的，也就懒得在那个时候处理她，免得破坏了气氛。不过也无所谓，等一会出了城，将她丢马车上让驾车的老葛头把她再送回来也就是了。
“奴婢那有什么建议，奴婢就只是问问，随便问问！”暮雪打了个呵呵，眼珠子却一直转个不停。
“想说什么就说吧！”一娘淡淡的道：“如今我们已经不在将军府了，规矩也就没那么多了，有什么直说就好。”
“那奴婢就真的说了啊！”暮雪小心的看着一娘的脸色，她素来就是个不长记性的，加上一娘以前看着洪易萍的面子上真没下狠的收拾过她，让她心里对一娘没什么敬畏，不过，她还是小心的道：“奴婢要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是，您可不能生气啊！”
“我不生气！”一娘淡淡的道，和暮雪这么一个蠢丫头生气有什么用呢？反正今日以后，她就不会再在她面前晃悠了。
“我真说了啊！”暮雪再看看一娘的脸色，而后道：“姑娘，您这的甘心就这么就离开将军府，离开京城，去燕州那种苦难之地？奴婢是没有去过燕州，可也听府里去过燕州的老人说过，说那里可艰苦了，要什么没什么，就连精细点儿的食材都没有。到了燕州，就连老夫人都不得不纡尊降贵的吃那种一点儿香味都没有的大米甚至还会吃粗粮，您可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能吃得了那个苦吗？”
一娘似笑非笑的看了暮雪一眼，淡淡的道：“我听说你好像喜欢在背后埋汰我，说我那么得宠，明明可以顿顿燕窝鱼翅的，却偏偏喜欢什么青菜萝卜粗粮粥。”
“那个……”暮雪语塞，类似这样的话她这一两年来不知道抱怨过多少次，但她真没想过这些话已经传到一娘耳中了，她讪讪地笑笑，道：“奴婢一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还请姑娘别怪罪！”
“我不怪你，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声，我这些年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苦日子我或许过不惯，但是寻常百姓的日子对我来说却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一娘淡淡一笑。
燕州是什么样的，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可比暮雪清楚得多，她以前或许没想过洪易萍能找回亲生女儿，但却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为了不让自己找到家人之后却因为差距太大，无法一起过日子，她一直非常小心的不让自己养成奢靡的生活习惯。
好东西她见得多也用的多，但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她更愿意用些粗茶淡饭。耿老夫人对此颇不以为然，她不止一次的说过，就算一娘找回家人也依旧可以过她想要过得舒服日子，但是一娘坚持了，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奴婢知道姑娘是个能吃得了苦的，但是姑娘真的甘心吗？”暮雪小心的看着一娘，道：“奴婢知道，姑娘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觉得太太找回了亲生女儿，你留在将军府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你说的倒也不错！”一娘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暮雪的说辞。
“姑娘，如果……奴婢是假设啊！”暮雪强调一句，道：“如果能让姑娘名正言顺的留在将军府的话，姑娘愿意留吗？”
名正言顺的留下？一娘点头微微一挑，怎么才算名正言顺？或者说是洪易萍母女在背后打什么主意？她脸上带出一抹无奈，道：“我在将军府长大，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希望能一辈子留在将军府，但是那可能吗？太太能乐意吗？就算为了吴姑娘，她也不能乐意啊！”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但若是姑娘身份不一样了呢？”暮雪小心的凑近一娘，道：“姑娘若是成了将军府的正经主子，太太就算不乐意，也不能说什么啊！”
“正经主子？”一娘心头再次一跳，大概猜到了她们打什么主意，心头恚怒，脸上却带了一抹忐忑和期盼，道：“你是说……”
“只要姑娘能嫁给少爷，太太还能说什么呢？”暮雪轻声道：“奴婢知道老夫人规矩大，连两位老爷都不允许纳妾，大少爷就更是别想了，可不是还有二少爷吗？二少爷一直以来就对姑娘你很好，要是姑娘能嫁给二少爷的话……”
“你这话说了也白说！”一娘心头大怒，这对母女还真是这么一个打算！看不得自己，恨不得自己从来不存在还能理解，但是把别人扯进来又算怎么一回事？她们把将军府当什么地方了！但再怎么恼怒，一娘却还是沉住了气，道：“二少爷在书院，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而我这马上就要离京了。”
“姑娘，二少爷对你那么好，知道你出了事情，知道你要离开京城，又怎么可能不赶过来追你……”暮雪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姑娘是有福之人，老天爷一定会帮姑娘的，只要姑娘别又犯倔脾气就好。”
“你怎么知道二少爷会来追我？”一娘脸一沉。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过是猜的……啊，姑娘，你要做什么？”暮雪的话没说完就一声惊叫，而后傻傻的看着一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来的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她能感受到那匕首传来的杀气，她小心的道：“姑娘，您可别吓奴婢啊！”
“我不吓唬你，你好好的给我说清楚，你怎么知道二少爷会来追我？”一娘脸色阴沉的看着暮雪，她知道洪晖臻对她是有感情的，也知道洪晖臻若听到自己离开的消息肯定会来见自己，不一定会有太多的心思，但肯定想知道他能不能帮上自己。而她也相信，如果这是洪易萍吴恩熙母女算计的，那么会出现的肯定不止洪晖臻，一定还会有别人，而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坐实自己和洪晖臻有私情……
洪晖臻已经定了亲事，而自己也是刚刚才退了亲的人，若这样的事情闹开，真不知道会被传得有多难听，自己别想再有什么好名声，而洪晖臻也一样。想到这些，一娘怎么都不可能再有好脸色了！
“奴婢只是猜测……对，奴婢是猜的！”暮雪这个时候明白自己似乎把事情办砸了，她的任务只是乖乖的跟着一娘出城，而后在城外的长亭“发现”洪晖臻，指给一娘看，怂恿一娘与他道别的。哪知道不过是没话找话说，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
“暮雪，你知道我手上着匕首的来历吗？”一娘冷笑，道：“这匕首是我十岁那年老夫人特意送给我的礼物，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贴身带着，我曾经用这把匕首杀过狼，不过倒没有见过人血，你想成为第一个吗？”
“姑娘，我真的……”暮雪还想挣扎，一娘眼神一冷，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往下一压，皮肤被划破，血冒了出来，暮雪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道：“姑娘，我说！我说就是！”
“快说！”一娘一声利喝，暮雪不敢再犹豫，连忙将洪易萍和吴恩熙的交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一娘眼神越来越冷，等她说完之后，干净利落的一掌劈下，就把暮雪给打晕了过去，而后她掀开帘子，轻声道：“葛爷爷，有点儿变故……”


第九十八章 心急

“娘，哪有这样的！”吴恩熙娇嗔一声，挽着洪易萍，道：“一娘姐姐这前脚才走，您就让我搬到这慧凝院来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儿为了能住这里，使了手段把一娘姐姐给逼走的一样！再说了，我搬过来的话您呢？我可不能把您一个人丢在宁思院那么冷清的地方，我要和娘住在一起。”
“这里原是娘在闺中住的地方，之前张一娘能住这里，就是因为她顶了你的身份，让人以为她是娘的女儿。现在你回来了，别说她识趣的滚了，就算她还赖在将军府，也得把地方给你腾出来，除了你谁能住这里？”洪易萍瞪了女儿一眼，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一会让人好好的照你的喜好再收拾一番，然后你尽快搬过来……娘也跟着你一起搬过来就是！”
“我听娘的！”吴恩熙刚才拒绝也不过是怕落人口舌，让人笑话她急不可耐而已，还真不是不想搬或者不愿意住一娘曾经住过的地方，事实上她也想搬到慧凝院这个足以代表在安国将军府是什么地位的院子，若非如此，洪易萍怎么都不可能一拉，她就跟着来了。
当然，慧凝院也好得出乎了她的预料：宽敞的院子，明亮的房舍，一看就有人精心照顾打理的满园花草，最重要的还有那大到桌椅板凳屏风摆件，小到桌上的一个小茶杯都不一样的物品，在洪易萍口中那些那些都是颇有来历和讲究的。这一切都让她非常的喜欢和满意，心里对曾经享受过这一些的一娘更多了些厌恶——她何德何能，凭什么能享受这么多年，而她明明身上流着洪家的血，却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争取一切？
“这就对了！”洪易萍满意地点点头，她知道慧凝院有不少从老夫人私库里拿出来的好东西是一娘十三岁的那年，那也是她忽然发现这个挂在她名下的女儿不是那么没有用处的一年，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她倒也打过这些物件的主意，但是耿老夫人曾经说过，说她敢动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就打断她的手。
当然，她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什么都不做，但因为她曾经到慧凝院翻过一娘的画，慧凝院的人对她颇为防备，几次尝试都令她无功而返。这让她非常恼怒，恨极了让老夫人另眼相看的一娘，也正是这种怨恨，才让她明知道会惹怒老夫人，却还是趁老夫人不在京中，给一娘定下了那么一桩婚事。
吴恩熙笑着打量着慧凝院，心里算计着自己住进来之后怎么改造，而洪易萍则想了想，问道：“梁妈妈，母亲之前为外孙女准备的那些嫁妆放在什么地方？我带琪儿去看看……琪儿眼光颇高，要是不合意的话，趁着琪儿的婚事未定，还能去换琪儿喜欢的。”
梁妈妈眼底闪着嘲讽，她不知道洪易萍的身世，但却清楚老夫人心里有多厌恶这个“女儿”，老夫人可不止一次的交代她，让她护好一娘，别理会洪易萍。她淡淡的道：“回姑太太，老夫人为大姑娘准备的那些东西已经封了库，没有老夫人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动，奴婢无法带您去看。”
“大姑娘？哪来的大姑娘！”洪易萍恼怒道：“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配称大姑娘吗？母亲老糊涂了，你们也跟着糊涂了吗？”
梁妈妈只是笑着听她发怒，她是下人，有些事情没有得到许可是不能随便做的，但是在她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却是要做好的。
“姑太太，表姑娘，老夫人要见你们！”洪易萍还想发怒，林婆子却出现在慧凝院，淡淡的看了颇有些架势的洪易萍，道：“亲顾太太吧立刻马上去见老夫人！”
“母亲有什么事情？”洪易萍心里微微一跳，有些担心，她和吴恩熙对视一眼，道：“没看到我和姑娘正在忙着吗？就不能等一会再说吗？”
“如果姑太太现在不去的话，那么以后也永远不要去了！”林婆子是最清楚洪易萍身世的人，也是最恨洪易萍的人，对她没有半点耐心，冷冷的道：“姑太太可以慢慢的磨蹭，但后果会怎样，奴婢可就不知道了。”
洪易萍脸色一沉，咬着牙，却终究还是没敢说难听的话，对吴恩熙道：“既然你外祖母有事，那我们就先过去安院，顺便也好和你外祖母说说你搬过这边来和她做伴的事情。”
“理当如此！”吴恩熙点点头。
“走吧！”洪易萍斜睨了林婆子一眼，道：“免得那些嘴碎的奴才一会又在母亲面前嚼舌根子，惹得母亲心烦。”
林婆子懒得理会她，看着她转身，淡淡的道：“梁妈妈，这慧凝院的东西好好的收拾着，姑娘以后回来还着这里呢，别让什么猫啊狗啊的乱动。”
“你说谁是猫谁是狗？”洪易萍怒了，女儿就在身边，她可不能怂了。
“姑太太觉得奴婢说是谁那就是谁！”林婆子冷哼一声，不等洪易萍再说什么，径直往前，洪易萍气得火冒三丈，但最后却也只能悻悻的跟着林婆子身后往前走，吴恩熙眉头一皱再皱，总觉得这老婆子嚣张得太过，而母亲洪易萍忍气吞声的也过了些，就算这婆子是老夫人跟前最得信任的，也不能这样啊！
不过，她也就心里有些猜疑，觉得这对母女之间有些怪怪的，别的还真没多想——她以前关注一娘的时候就打听过安国将军府的情况，她能打听到的自然是明面上的一些东西，洪易萍的身世连孟贵妃都不得而知，她自然也就更打听不到了，只以为这对母女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
她心里如今想的最多的就是一定要把这矛盾因何而起问个清楚，而后尽一切可能的霸着矛盾给解决给消除了，这不仅仅是为了洪易萍，更是为了她自己——若能把母女两人之间不知道积存了多少年的矛盾消除了，她这个第一功臣还不得成为安国将军府的第一人。等到那个时候，她要什么得不到？


第九十九章 说破

“母亲~”到了安院，到了老夫人面前，洪易萍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坐在正中央的老夫人，而是跪在地上的暮雪，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却佯作无事一般的道：“不知母亲召唤有何要事？”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你以为我会乐意见到你们吗？”耿老夫人冷笑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暮雪，冷冷的道：“是不是我对你太仁慈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现在还把手伸到外院，伸到子由身上。”
“女儿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洪易萍心里略有些发慌，但想着这些年耿老夫人再怎么生气也没把自己怎么样也就不怕了，想都不想的就抵赖起来。
“不明白？”耿老夫人尚未再说话，方氏就冷笑一声，道：“不是妹妹让这贱/婢引着一娘去长亭的吗？长亭那边不知道又有什么人被妹妹引了过去？我那原该在书院，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儿子，还是被一娘退了亲，又被人不知道挑拨了什么，可能心生恼怒的兴安侯？”
“大嫂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洪易萍继续装傻，道：“我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呆在娘家颇有些惹人厌，但大嫂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什么事请都往我身上推吧，我……”
“好了，不用辩解了！”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这些事情是你做的也好，不是你做的也罢，现在追究没有任何意义。好在一娘警醒，从这丫头无意之中透露的一两句话意识到不对劲，没有被这丫头引着去长亭。子由也是个聪明的，虽然接到一封以一娘的口气写的书信也没有贸然前往，而是派人去查探。说来最蠢的还是兴安侯，居然真的去抓什么奸……蠢到这个地步，也是难得了！”
来看她们又白费了气力！洪易萍心里失望，吴恩熙心里更失望，但奇特的是让她们两人心里却都不觉得意外，尤其是吴恩熙，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算计不成反被将一军。
“既然如此，母亲和大嫂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又是为什么？”洪易萍反问一声，算计落空让她心里不舒服，说话也带出了情绪。
“一个爱折腾的你已经让人心烦了，再加上你这个随时都在想着怎么算计别人的女儿……”耿老夫人摇摇头，淡淡的道：“这个家已经容不得你了，你带着你的宝贝女儿离开吧！”
“母亲~”洪易萍万万想不到耿老夫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撵人的话，她大惊失色，看着耿老夫人，道：“母亲让女儿离开，女儿能去哪里呢？”
“杏村吴家祖宅或者你这宝贝女儿的宅子！”耿老夫人冷淡的看着洪易萍，道：“你这宝贝女儿有本事的紧，完全可以把你养得好好的，你犯不着再赖在安国将军府看人脸色了，多好啊！”
“我不走！这里就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哪都不去！”洪易萍尖叫一声，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就算是你死在这里，我也会让人把你抬回吴家！”耿老夫人冷笑着看着洪易萍，道：“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死个试试看！”
洪易萍僵住，吴恩熙见势不妙，立刻道：“娘，你怎么能和外祖母这么闹呢？”而后又对耿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不知道我和我娘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让您如此生气，做出如此决定，我想说的是母女没有隔夜仇，您如今在气头上……”
“她不是我女儿！”耿老夫人冷冷地打断吴恩熙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淡淡的道：“我之前一直容忍她，不是因为什么母女情分，而是因为一娘，就因为一娘挂在她的名下，我投鼠忌器，不想因为她的原因伤害到一娘，这才一直容忍着她的愚蠢。而如今，一娘已经离开了，我也没有了顾忌，自然不想留这么一个碍眼的人跟前晃悠。”
“不是您的女儿？”吴恩熙艰难的说出这一句，而后猛的转头看着脸色一种红一阵青的洪易萍，道：“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洪易萍哪有心思吴恩熙解释什么，她看着耿老夫人，道：“就算女儿不是母亲亲生的，但也是父亲的血脉，是母亲看着长大的，你何其忍心……”
“我没有什么不忍心的！”耿老夫人冷冷的道：“我知道那老婆子定然早早的就告诉了你，你也知道你不是我生的，但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冒充洪家嫡女吗？”
“为什么？”洪易萍问道，这个问题她也曾经问过，但祖母直说那是父亲的遗愿，耿老夫人不好违背，只能遵循。
洪易萍僵住，吴恩熙见势不妙，立刻道：“娘，你怎么能和外祖母这么闹呢？”而后又对耿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不知道我和我娘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让您如此生气，做出如此决定，我想说的是母女没有隔夜仇，您如今在气头上……”
“她不是我女儿！”耿老夫人冷冷地打断吴恩熙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淡淡的道：“我之前一直容忍她，不是因为什么母女情分，而是因为一娘，就因为一娘挂在她的名下，我投鼠忌器，不想因为她的原因伤害到一娘，这才一直容忍着她的愚蠢。而如今，一娘已经离开了，我也没有了顾忌，自然不想留这么一个碍眼的人跟前晃悠。”
“不是您的女儿？”吴恩熙艰难的说出这一句，而后猛的转头看着脸色一种红一阵青的洪易萍，道：“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洪易萍哪有心思吴恩熙解释什么，她看着耿老夫人，道：“就算女儿不是母亲亲生的，但也是父亲的血脉，是母亲看着长大的，你何其忍心……”
“我没有什么不忍心的！”耿老夫人冷冷的道：“我知道那老婆子定然早早的就告诉了你，你也知道你不是我生的，但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冒充洪家嫡女吗？”
“为什么？”洪易萍问道，这个问题她也曾经问过，但祖母直说那是父亲的遗愿，耿老夫人不好违背，只能遵循。


第一百章 说定

“你认为是我给你送的信？”吴恩熙一脸失望伤心的看着孟骏翔，今日是她知道洪易萍身世的第二天，原本打算在安国将军府多躲些日子，避开孟骏翔骚扰的她思索了一夜之后，一早就到了万宝阁，而后毫不意外的和找上门来找她要个说法的孟骏翔见面了。
孟骏翔是带着怒气来的——他前日收到了一份不知道来历的信，信上说一娘之所以能在身世曝光之后毫不犹豫的与他退亲，是因为她和安国将军的次子洪晖臻早有私情，只是方氏看不上她出身，早早的给洪晖臻订了亲，她这才在洪易萍的安排下和他定下亲事。还说一娘说是要离开京城，其实是要和洪晖臻私奔，他们深信，以一娘在耿老夫人跟前得宠的程度，一旦他们私奔成功，耿老夫人就会压着方氏退了洪晖臻的亲事，一娘就能如愿以偿的嫁给洪晖臻。
信上说的那些，孟骏翔心里其实是相信的，一娘对这门婚事有多不热衷他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一娘对他一直都是淡淡的，见了面也都是客气疏远的打个招呼。他以前以为是一娘不满意自己的年纪以及再娶的事实，但看了这封信之后，想法就又变了，甚至还有一种被人欺骗，无意之中戴了绿帽子的愤怒。
这种愤怒让他毫不犹豫的决定到信上说的，一娘和洪晖臻相约碰头的长亭去抓奸，好为自己出口恶气讨个说法！
可是，他没有等来一娘，也没有等到洪晖臻，只遇到几拨到长亭稍作休息的路人，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被人耍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回去之后，仔细想了又想，是在身边人的提醒之下，想到了吴恩熙。毕竟，她和张一娘之间颇多恩怨，最不愿意张一娘就此飘然离去的只有她，而她和自己颇多纠缠，若自己在长亭和张一娘相遇，再出点事情，说不得她就能以此为理由摆脱自己。
这样的分析孟骏翔立刻就信了——吴恩熙一直以来就有过河拆桥的打算，就算失/身于自己都不愿进门为妾，而是想借着为马氏守孝躲开，如今，她的身份不一样了，应该希望能和自己撇清关系，另攀高枝才是！
想清楚了这些，孟骏翔恨不得把吴恩熙抓过来好好质问一番，但是吴恩熙躲在安国将军府不露面，他也颇有些无可奈何，所以，知道吴恩熙居然来了万宝阁，他就立刻赶了过来。
“不是你还能是谁？”孟骏翔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若和张一娘再次有了纠缠，你就能摆脱我了？我告诉你，你休想！”
“侯爷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想摆脱您呢？”吴恩熙反问一声，道：“之前我费尽心思算计，不就是为了能够正大光明的嫁与侯爷为妻吗？如今，我总算有了可以堂堂正正嫁给候爷的身份，我又怎么可能再折腾呢？”
“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得看你的行动！”孟骏翔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愿意在最短的时间内嫁给我，我就相信你是无辜的！”
“这……”吴恩熙一脸迟疑的看着孟骏翔，非常的为难。
“怎么？不肯是吧？”孟骏翔冷笑起来，道：“你不肯就不肯，我也不稀罕，只是不知道你早就已经委身于我的消息传开之后，你还能不能嫁出去。”
“侯爷何必这样！”吴恩熙叹气，道：“我已经是侯爷的人，也能嫁与侯爷为正室了，我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只是……”
“只是怎样？”孟骏翔脸色依旧冷峻。
“只是外祖母对侯爷非常不满意，就算我坦言相告，说自己已经是侯爷的人了，她也不松口，还说什么若我和我娘还想好好的呆在安国将军府，就乖乖的和侯爷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不然，我和我娘就立刻马上离开安国将军府，她没有不听话的女儿和外孙女！”吴恩熙轻叹一声，道：“侯爷刚刚说的那封信极有可能是外祖母让人送给您的，因为她昨日发怒的时候说过一句，她说……她说……唉，还是不说了！”
“别说半截话！”孟骏翔冷了脸，他知道耿老夫人看不上自己，当日退亲的事情郭老夫人回来之后有选择的添油加醋了一番。
“她说不过是一份不明来历的信，侯爷就真的信了，还跑去抓奸……她说能蠢到这个地步实属少见，我若嫁给侯爷，这辈子难有风光的时候。”吴恩熙叹息一声，道：“相比起来，外祖母更希望我能按照她的安排嫁人，只是我心里实在是舍弃不下侯爷，这才过来这里。侯爷若是有心，定然会来见我，侯爷若是无情，那我也能认命的听从外祖母的安排了。”
“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嫁给我了？”孟骏翔的脸色微微好转，问道。
“侯爷不介意我会被外祖母厌恶不喜，我娘也会因为我的选择不得不离开安国将军府，依旧愿意娶我为正室吗？”吴恩熙看着孟骏翔，脸上带了几分可怜兮兮。
孟骏翔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耿老夫人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外孙女还是很不一样的，但是两者不能兼得，他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你愿意为了我让耿老夫人不喜，我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娶你呢？”
“侯爷~”吴恩熙心头最后的的大石头落了下来，耿老夫人给了她们三天的期限，若三天之内她们不搬离的话，洪易萍的身世就会被曝光，真到那个时候，如今这个恨不得逼着自己嫁给他的男人说不得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幸好，她猜准了他的心理！她看着孟骏翔，道：“有侯爷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我这就回去，就算是以死相逼也要逼着我娘答应我们的婚事。”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孟骏翔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他心里对吴恩熙其实一直都不是那么放心的，一直都担心怀疑吴恩熙会将自己当成用过即丢的脚踏板。如今吴恩熙决定一辈子停靠在他身边，他反而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除了侯爷，我还能嫁给谁呢？”吴恩熙幽幽地叹息一声，又道：“我想侯爷或许需要时间好好的想想，这样吧，我们以三天为限，三天内侯爷若让媒人上门，我就拼着让外祖母不喜也让我娘答应我们的亲事，若侯爷这边没有动静，那么我就乖乖的留在将军府，当个听话的孩子好了。”
“不用三天，我明日一早就让媒人上门！”孟骏翔反而觉得夜长梦多，主要是吴恩熙总是一天一个主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可能反悔，他看着吴恩熙，道：“若是定下亲事，那么我会在两个月之内迎娶你进门……马氏才死不到半个月，两个月内你是热孝出嫁，不用担心遭人非议，你说可好？”
“我听侯爷的！”吴恩熙点头，孟骏翔担心夜长梦多，而她更担心，至于说她嫁给孟骏翔之后洪易萍的身世会不会曝光，她就没有去考虑，也没时间去考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孟骏翔看着吴恩熙，道：“希望熙娘这边不会再出变故。”
“这也是我想说的！”吴恩熙点点头，道：“希望侯爷这边也不要出什么变故，别让我做了不孝的孩子之后，又要失去自己喜欢的人。”


第一百零一章 路遇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马才在客栈门口站住，店小二就热络的迎了上来，一身男装的一娘洒脱的飞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小二，道：“打尖！给马上最好的水料，我来几样快当的小菜，再给我备足了水和干粮，我要到前面的千河镇投宿。”
“好嘞！”店小二一听，就知道这位看起来文文气气的是常走这条路的，麻利的叫道：“一位打尖，上茶水，上两荤一素快手菜嘞~”
客栈内另一个小二大声应着，一娘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这间客栈也算这条路上的老字号之一了，她之前也在这里打尖休息过，并不算陌生。
她一坐下，小二就把茶水给送了上来，一娘拿过桌子上反扣的茶杯自己倒茶，茶水是放着稍微凉了一会的，入口的温度刚刚好，用的茶叶不过是集市上三五十文就能买一斤的粗茶。味道极浓，茶叶的苦涩滋味盖过那淡淡的茶香。但一娘并不以为意，这样的茶叶在将军府自然是见都见不到，但是她跟着耿老夫人往来燕州京城的时候却也喝过，知道就算这样的茶叶也不是什么人都舍得喝的。
大口的喝着茶水，补充着这半日盯着日头赶路缺失的水分，没等她喝完两杯茶，简单的两荤一素一汤就是上桌了。一个切酱牛肉，一个小炒肉，一个炒豆角，再加一个大锅早早炖好，需要的时候一舀就能上桌的冬瓜汤，再加上一碗白米饭，简单而快捷。
一娘没有计较这是不是自己爱吃的菜，端起饭碗，大口的就吃了起来——出门在外，能干干净净的吃饱就好，别的不能计较。这个是耿老夫人教她的。
一碗饭没吃到一半，一娘就听到一个中气不足声音骂道：“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你们知不知道小爷我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小爷我是国公府的大少爷，家里有金山银山，只要你们侍候好了小爷，小爷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就能让你们一辈子吃喝不尽……”
一娘诧异的看了过去，不是因为这位“小爷”口气颇大，而是这位小爷的声音着实有些熟悉，熟悉到了她想忽视都不可能，而她这一看过去，看到了一身狼狈，被两个小二架着下楼的谢昱。
他怎么会在这里？一娘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位小爷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远离京城三四百里的小镇上，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好好的跟着辅国公锻炼的吗？
“哎哟，我的小爷啊！”掌柜的迎了上去，一脸无奈的道：“小爷，我呢也不求您手指缝里漏下来什么让我们一辈子吃喝不尽的金银财宝，只求你能把你在我这小店里这几日的吃喝住宿给结清就好。您别看我这里客人多，但真赚不了几个钱，就是个勉强能够养家糊口的小本经营而已！”
“着什么急？”谢昱也知道自己空口白话，说的不能让人相信，他也想啪的一下，甩出千百两银子，让这些个有眼无珠的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挥金如土，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啊！
他在路上不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把身上的银两银票偷了个干干净净，几样值钱的物件也都遭了贼，随身唯一值钱的也只有他的马和身上的一柄剑。
“小爷啊，不是我要着急，可是你这都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三天了！”掌柜的也很无奈，道：“我说让你把马买了你不干，让你把你那看起来还值些银子的剑当了你也不甘，你在我这里住着，要吃要喝还要吃药，却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这让挂账……小爷啊，你倒是说说看，我拿你怎么办？”
“我……我……”谢昱看着一脸无奈的掌柜，道：“反正我不卖马，没有了它，我怎么赶路啊！“
谢昱也知道自己理亏，但是他如今除了死撑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被辅国公赶出京城的！辅国公说他不能继续呆在京城没出息的厮混，说他已经和他的外祖父商议好了，让他前往邕州锻炼，还说他只能只身一人前往邕州，这算是他的历年。他从来就没有只身一人出过远门，这一路上不知道出了多少苦，犯了多少傻，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又因为顶着日头赶路而中暑晕倒。
幸好这里的掌柜虽然死要钱，却还算挺仁义的，看他晕倒二话不说就先救人，把他安排进了客栈，为他请了大夫抓了药，把他先给救了才和他算账。
就算知道他已经身无分文也没有立刻赶人出门，还是容他在这小得可怜的破客栈住了两天，看他恢复了些，也实在是没有钱付账，才决定赶人出门的——当然，他也看得出来，若不是因为自己骑的是难得一见的骏马，这掌柜的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而如今来这么一招，与其说是赶人，还不如说是逼着他同意卖马。
“我的小爷啊~”掌柜的无奈，道：“您如今身无长物，除了把马给卖了换钱之外，您还能怎么样啊？您啊，就听我一句劝，赶紧把您的那匹马卖了吧！你那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怎么着也能买上三四百两银子，有这些银子，您不但能安安心心的在我这儿好好养病，等精气神都养好了，还能再买上一匹普通点儿的马代步，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万全之策，您说呢？”
“反正我不能卖马！”谢昱咬牙，这马是他前年生辰的时候外祖父特意让人给他送来的生辰礼物，送来的时候只是一匹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小马，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这马最重要的不是能值多少钱，而是它是自己的伴，不能随便丢下的伴儿。
“那你准备拿什么来付账呢？”掌柜的看着嘴硬的谢昱，直接道：“小爷，我可不管您是不是什么国公府的大少爷，只要您能付钱清账，您就是大爷，若是不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不怕告诉您，就算您不乐意，我也能把这马给卖了。”
“我……”谢昱狠狠地瞪着掌柜，道：“你敢！”
“我还真敢！”
“你……”谢昱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确实聪慧，但却只是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十三岁少年，他真不知道遇上如今的这种情况他能做什么。
“他欠你多少房钱饭钱，我来替他付！”


第一百零二章 走错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昱一脸想不通的看着一娘，道：“你一个女人，就这么孤身在外，你就不怕遇到意外吗？”
“现在遇上事情的是你不是我！”一娘微微一笑，看着简陋的屋子，难为这位大少爷了，居然能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呆好几天还想赖着不走。
谢昱脸红了，他真不想承认自己连个女人都不如的事实，他看着一娘，转移话题道：“你不会是被那个劳什子万宝阁东家挤兑得呆不住了吧？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有事情可以去找淑妃娘娘，我和她都说过了，她会帮你的。”
“我没有被人挤兑！”一娘看着别捏的谢昱，她能猜到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笑着道：“或者说她还没有来得及挤兑我，在她被认回来的前两天，老夫人就知道这件事情并告诉了我，那个时候我就决定等她回来之后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谢昱不理解的看着一娘，他向一娘道歉的第二天进宫和淑妃娘娘辞行，他把自己对一娘说过的话说给了淑妃，又是恳求又是耍赖的让淑妃答应无论一娘有什么事情都会伸手帮忙，而后也好奇地问起退亲的事情。
这件事情太后娘娘就没有下封口令，当天就传遍了，淑妃就算没有特意去打听，也都知道个七七八八，当下就把事情和谢昱说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就算一娘不过是个顺手就回来的孤女，也一样深得耿老夫人的喜爱。耿老夫人可是安国将军府的定海神针，有她的喜爱，一娘完全可以留在安国将军府，留在京城，何苦往外跑呢？
“比起难以预测的将来，我更害怕的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人生。”一娘知道谢昱问的是什么，她淡淡一笑，道：“留在京城，无非不过是和吴恩熙斗个你死我活，而后靠着老夫人撑腰，嫁个各方面都还过得去的男人，而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当然，其中或许还会有各种后宅的勾心斗角，在这些环绕之中慢慢老去，运气好的话当个老封君，而后高居堂上，对下面的人指指点点……这样的人生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那么你想要怎样的人生呢？”谢昱看着一娘。
“我现在没不知道，不过对于我来说，如今最要紧的不是那个，而是尽我所能的寻找我的家人。”一娘笑笑，而后看着谢昱，道：“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和国公爷或者世子闹别捏，而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吧？”
“我像是那么幼稚的人吗？”谢昱瞪着一娘，道：“就为了和祖父父亲闹个别捏就闹离家出走？这不是摆明了让某些人得意开心而后捡便宜吗？”
一娘笑，她还真觉得谢昱就是个幼稚的半大孩子，看着不服气的谢昱，她笑着问道：“既然不是离家出走，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身无分文还欠了人掌柜的饭钱住店钱和医药费？对了，你还差点就被人家赶了出去，还差点连自己心爱的马都被人卖了还账！”
“能不能不要提这个啊！”谢昱脸红，道：“我也不想这样，我怎么知道自己会那么倒霉，才出京没两天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毛贼给盯上了，随身带的银子银票被偷个精光不说，就连身上值钱的东西也都被偷了，若不是还有那么几两散碎银子，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到这里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好好的呆在京城，呆在国公府，孤身一人出京做什么呢？”一娘摇摇头，她敢肯定这位大少爷一定不知道出门在外财不露白的道理，一个人上路还不知道收敛一二，不偷他偷谁啊！
“我可不是瞒着长辈出京的，是我祖父和外祖父不知道怎么商量了的，祖父前段时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训练我的骑射，就是为了让我去邕州外祖父家，说外祖父见不得我终日在京城无所事事的混日子。训了两个月，觉得我的骑射没多大问题了，就把我扫到出门了。”谢昱也是无奈，道：“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原本是想让祖父派个人和我一道的，可他说什么这也是一种历练，硬是让我一个人上路。你别笑话我，我能平平安安的走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娘了然的点点头，看着颇有几分自得，显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其实还是有些了不起的谢昱，淡淡的道：“只是你要去的是邕州，怎么会在这里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这里叫小白营镇，这个我刚醒来的那天掌柜的就已经告诉我了，还说这里是前往边城的必经之路。”谢昱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就是因为这个，那掌柜的才长了一双利眼，一眼就看出小爷我的奔雷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也才会毫不犹豫的先救中暑的小爷我。”
“去边城的必经之路？”一娘失笑，反问一声道：“那么掌柜的有没有告诉你，是哪一个边城呢？”
“你的意思是不是邕州？”谢昱是个聪明人，一定就知道其中的问题在哪儿。
“邕州在西北，偏西，而这里却是正北方向，若是沿大路一直往北，五日之后能到燕州，若不沿着大路往前两日，到五里坡不再向北，而是直行，那么到的是蕲州。你两三日前应该经过一个叫明县的繁华小县城，那个地方一直往西才是邕州。”一娘淡淡一笑，看着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直接傻眼的谢昱，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先学会辨认方向，学会认路吗？要不然的话，你一辈子也可能到不了你要去的地方。”
“那个奸猾小人居然敢骗小爷！”谢昱气得跳了起来，他醒来的时候就告诉那掌柜他要去的是邕州了，而掌柜的可从来就没告诉过他说他已经走过头了，要是知道的话，他哪能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呆这么几天养病啊！
“他骗你什么了？他说了这是去邕州的必经之路了吗？”一娘又笑，觉得谢昱跳脚的样子非常好玩，这小子素来都是一副气死人不赔命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气得跳脚，他也有今日啊！
“他说……他说……”谢昱仔细一琢磨，也没气了，那掌柜的可从来就没说燕州邕州之类的，他一直都只说是边城，邕州是边城没错，但燕州和蕲州也是边城啊，这个奸猾的小人！


第一百零三章 拒绝

“好了，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一娘笑着摇头，能在这种地方开客栈当掌柜的，别的不说，圆滑是肯定的，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人抓住了语病找麻烦呢！
“还能怎么办？说了要去邕州的，那不管怎么着也得去吧！”谢昱无奈的道：“刚好我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往回走，到你说的那个明县，然后向西走呗！”
一娘点点头，相信经过这么一次教训之后，他不会再闷着头一直往前走，起码也会多找人问问路了，她微微一笑，道：“你身上没银钱寸步难行，我先借你些，你和那掌柜的清了帐再离开吧！”
“那个多不好意思啊！”谢昱颇有些难为情，道：“我以前无缘无故的找你那么多的麻烦，你不记恨我还指点我已经欠你很大的人情了，再给你姐银子……你一个女儿家，又是因为身份尴尬才离开了安国将军府，身上能有多少钱啊，我怎么好意思再给你借钱呢？”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不借就是了。”一娘心里好笑，干脆的收回了愿意借银子的话。
谢昱傻眼，她不是应该再劝自己两句，让自己接受她的好意的吗？她怎么能这样啊！看着一脸认真的一娘，他连忙道：“别，别，还是借我吧！现在，除了你，我真的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要是你都不管我的话，我真的就只能把奔雷给卖了。它可是我从小就养大的，感情深厚，把它卖了还不得跟割了我的肉似的。”
一娘忍不住笑了起来，摇摇头，不想告诉这小子就算自己不借钱给他，他也未必就能落入那样的窘境，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这小子明面上是孤身一人上路，但暗地里肯定有人跟随保护，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哎，我发现你变了好多！”谢昱看着一娘的笑容，道：“你知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啊？老气沉沉的，说话滴水不漏的，笑起来无懈可击却没半点真诚……反正就是很假，现在这样子鲜活多了，有人气多了！”
“以前我是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是太太名下的女儿，一举一动都不仅代表自己，自然不能肆意。”一娘叹息一声，离开京城对她来说恍若新生，她骑马出京的那一瞬间，真觉得天蓝了，空气清新了，心头一直以来的压抑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她看着谢昱，道：“而如今我只是我自己，只是张一娘！”
“能做自己真好！”谢昱感叹一声，他其实很能理解一娘的这番话，如果可以，他也想只做自己，他看着一娘道：“你说你要找你自己亲人，怎么找？你记得他们吗？”
“我其实不太记得他们了！”一娘轻叹一声，道：“当年，我是在逃离燕州的路上和家人失散的，幸运的是我和他们失散没多久，就被路过的老夫人给救了。将我安置的时候，倒也趁着我什么都还记得的做了记录，知道我的姓名，知道我的家里有些什么人，也知道我们家住什么地方。”
“那么这些年你就没有去找过他们吗？”谢昱微微一怔，顺口问了一句，问出口之后就觉得这话不大妥当，连忙道：“你先坐，我让小二上壶茶来，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没关系，你没问什么不合适的问题。”一娘笑笑，坐下，看着谢昱高声叫了小二上茶，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国公府大少爷在短短的几日之内有了巨大的变化。等谢昱也坐下之后，她淡淡的道：“说起来我和太太这十来年名义上是母女，但太太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接纳我，而我心里一直念念不往的却也是早已经记不清相貌的家人。我的家就在燕州，除了被老夫人带到京城的次年之外，这些年老夫人都会带着我去燕州，也纵容着我甚至亲自陪着我去找我的家人。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一无所获。”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记错了？”谢昱看着一娘，很明智的略过了一娘说的她和洪易萍的关系，其实就他来说一娘挂着亲生父母没什么，就冲着她明明记挂自己的亲人却还是听从洪易萍安排的婚事就知道她并不若她自己说的那么冷淡无情了。
“这个我也想过，若是那样的话，想找到他们就更难了。”一娘叹息一声，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却找不到半点线索，她怎么可能不怀疑是当初年幼的自己记错了，若是那样的话，想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回家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她苦笑一声道：“我说的曾经住了很多年的家也去过几次，那里住了一户姓王的人家，而他们也是租赁来的，根本就不知道那里以前住了什么人，如今那些人又去了什么地方。”
“那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房东？”谢昱问道。
“没有！”一娘摇摇头，那房东常年不在燕州，怎么问，上哪去问啊！
“为什么？”谢昱瞪大了眼睛。
“那房东据说姓李，是军户人家，十多年前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了邕州，我想问也找不到人啊！”一娘摇摇头，不过，她离京之前倒也想过了，到了燕州之后好好的打听这姓李的房东的情况，而后去一趟邕州，或许这位房东知道些什么，而这也是她最后的线索了。
“邕州？”谢昱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道：“邕州好啊，正好和我一道去邕州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打听到你家人的情况。”
“我对这位房东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连人都未必找得到，又怎么向他打听？”一娘摇摇头，道：“燕州不比他处，战乱纷繁，人口流失流动很大，想打听某一个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事实上我也打听过这位姓李的房东的消息，但那家姓王的一问三不知，而左邻右舍的人也都不知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房子居然不是王家人的。”
“那你去燕州除了瞎折腾之外，就更没什么用处了，还是和我一道去邕州吧！”谢昱劝着，道：“邕州和燕州虽然很相似，但也不尽相同，我外祖家可是邕州的地头蛇，太祖皇帝的时候林家就在邕州了，经营了五六代，邕州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查不到的？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信息，也未必就能比你再去燕州打听来得慢。”
一娘微微有些心动，她知道谢昱说的很有道理，燕州和邕州最大的不同就是燕州守军的最高将领虽然一直都和耿老夫人息息相关，但无论是当年的耿大将军还是如今的洪氏兄弟都不能犯皇帝忌讳的将燕州经营成一家独大，而邕州一直以来都是林家的一言堂，若是能得到林家人相助，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信息，也能把人给找出来。
“和我一起吧！”谢昱看出一娘的心动，立刻加把劲的道：“我身体也都还没能恢复，又是个不认路的，要是我孤身一人上路的话还不知道会再遇上什么事情呢？你和我一道走也能有个伴不是吗？”
“你也好偷偷懒是吧！”一娘看着眨巴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可爱模样的谢昱，忍不住摇头笑了。
“笑了是表示你答应了？”谢昱一喜。
“不，正好相反，我拒绝！”一娘摇摇头，她既然已经猜测背地里定然有人跟随，不露面是为了让这二世祖好好的吃吃苦，又怎么会答应呢？不过，她倒是打定主意，等到了燕州之后就和洪州鑫说清楚之后就去邕州一趟，或许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未可知。
“唉~”谢昱长叹一口气，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装乖，那样的事情做一次就已经过难为他的了，再来一次，他还要不要脸啊！


第一百零四章 答应

“姑娘，小人也知道这样实在是唐突了些，但如今除了姑娘之外，小人真不知道还能求谁了！”一脸老实木衲的男人站在一娘面前，恳求道：“表少爷如今这副样子，小人站出来表明身份不合适，让表少爷恼恨小人事小，让他怨上了老太爷，小人可就真个该死了。”
一娘沉默了。
今儿一早，因为谢昱在这小白营镇当了一晚的一娘一早起来却没看到昨日约好一起出发的谢昱，让小二去他房里一看，却是这小子昨夜又烧了起来，一娘无奈，是能托了小二给他请了大夫来看。
好在并不严重，不过是前几日中暑没有好全，昨日又闹腾了一次，病情有些反复而已。服了药没多大的一会，烧就退了，精神虽然不大好，却没什么了。大夫也说了，稍微调养两日就好。
居然要调养，那么计划早点上路的打算自然也就落了空，就在一娘安抚了谢昱一会，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也回到房间，思索自己是索性等他好了再分头走还是留自己先走的时候，这个怎么看怎么都不起眼的男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男人自称姓林十五，是邕州绥宁侯府的下人，也是奉绥宁侯暗中护送表少爷谢昱邕州的人，而他出现在一娘门前，是恳求一娘能和谢昱一路前往邕州的。
“林侯爷原本是怎么打算和安排的？”一娘看着一脸期盼的男子，问道：“是让你们暗中保护谢少爷，还是说你们也兼顾了给他制造些小麻烦的责任？”
林十五眼底闪过一丝佩服，也不讳言，直接道：“小人一行三人，只负责在暗中保护表少爷，免得表少爷经验不足，被人蒙骗或者加害了去，至于说暗中给表少爷制造些麻烦，给他添点儿难度的事情侯爷也有交待，不过，小人们什么都还没做，表少爷就已经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也就是说他们都高估了谢昱！一娘摇摇头，她却不认为谢昱是无能，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以往在京城又横冲直撞大大咧咧习惯了，根本就没有孤身上路，谨小慎微的意思，能不出问题才是怪事。
“偷谢少爷银钱的毛贼抓住了没有？”一娘想了想又问道：“是普通的小贼还是另有来历？”
“就是一般的小贼！”林十五道：“表少爷出京的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他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住最好的客栈要最好的酒菜还孤身一人，怎么看都是肥羊一只。他在客栈的时候那小贼不敢随便出手，等表少爷离开客栈，就佯装不小心撞了表少爷一下，把表少爷的银钱都给偷了。”
说到这里，林十五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埋汰谢昱太笨，居然连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都不知道，所有的银钱和银票居然都揣在怀里，被人一次就摸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他有打赏人的习惯，还带了几个装了碎银角子的荷包，早就山穷水尽了。
“他身上的东西呢？”一娘淡淡的问道：“谢少爷虽然不若有的男子那般喜欢在身上佩戴各种配饰，但也是有的，可现在一件都没了。”
“那个是小人让人趁表少爷不注意的时候偷的。”林十五小心地看了一娘一眼，解释道：“表少爷身上的物件不多，但每样都是惹眼值钱的，小人既担心被人看了起意偷抢伤了表少爷，也怕表少爷想将那些东西当了却进了黑店，思索再三之后，抢先一步下手……”
一娘摇摇头，林十五的担心不算错，但却也低估了谢昱，这小子虽然没什么经历经验，但脑子却异常的活络，被毛贼盯上了或许不知道，但黑店却也不会随意进。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就这个再说什么，她看着林十五，道：“你就不担心我和他一路前往邕州，林侯爷想让他在路上多长些见识，多吃些苦头，也好增加些人生阅历的良苦用心就落了空吗？”
“不瞒姑娘，就在表少爷连路都做错了的时候小人便已经向侯爷禀告了，侯爷说是他有些操之过急了，表少爷如今这种状态让他孤身前行，并不一定能达到锻炼他的目的。让表少爷继续孤身前行不合适，但让小人表露身份也不大妥当，最好的事见机行事，和表少爷搭话，而后与他同行，在路上慢慢指点一二。”林十五苦笑一声，道：“小人原以为这件事情很简单，哪知道表少爷人生阅历不够，但警惕心却不弱，压根就不接招，甚至还更多了些防备。表少爷到了此处晕倒之后，小人也与这里的掌柜通了声气，原打算再派一个人以买马人的身份和表少爷结识，进而结伴，哪知道姑娘就出现了。”
“你就不怕我也什么都不懂，不但帮不到谢少爷，还让他更狼狈？”一娘淡笑，她敢肯定林十五肯定一直小心的盯着谢昱，自己昨日和谢昱在房里说话的时候，这人说不准就贴在隔壁偷听。
“姑娘一个妙龄女子，却敢孤身一人前往燕州，没有依仗是不可能的。”林十五看着一娘，道：“再说，小人和几个兄弟也会一直暗中跟随，不会有闪失的。”
他不敢说的是一娘昨日在客栈出现的时候他们的人就注意到了，看她下马的姿态就知道这位姑娘或许不会是什么高手，但身手和骑射绝对不弱，这样的一个女子居然和表少爷是旧识，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救星。
“也罢，反正我迟早是要去邕州的，早点去也好！”一娘微微一思索就点了头，她去邕州是要找人的，肯定需要求助林家，与其将来让洪家因为自己欠林家一个人情，不如现在让林家先欠她一个人情。她淡淡的道：“我去邕州是想找人，到时候说不得还要请你们帮忙。”
“这没问题！”林十五干脆的道：“这个小人就能答应姑娘，在邕州别说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蚂蚁，小人也能帮姑娘翻出来。”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一娘点点头，道：“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需要派个人帮我先送一封信到燕州，给洪州鑫洪将军。”


第一百零五章 同行

“看什么？”一娘无奈的瞪了一眼盯着自己的谢昱，在客栈休养了两天之后，他就怎么都不肯再呆在那里了，说自己已经在那个破客栈呆了七八天了，再呆下去他该发疯了，令他惊喜而又诧异的是一娘居然在他试着再说一次的时候，答应和他一道前往邕州。
“我在想你为什么忽然之间改了主意！”谢昱直接道，他这几天算是看出来了，一娘看着一副好说话好欺负的样子，但弯弯肠子真不比自己少，和她绕弯子的话她真能一直和你慢慢绕，不是不说正题。和这样的人最好别耍小花样，直截了当一些对大家都好。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了几天，觉得与其等将来再去邕州，为了寻人找你帮忙，欠你一个人情，不如这次和你一道前去，既能早点去找人，也能互不相欠。”一娘坦然的道，她说的就是实话，无奈这小子就是不相信。
“真不是看我生病了觉得我可怜，心生怜悯？”谢昱斜睨着一娘，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半点面子都没了，他以前在她面前有多么的耀武扬威，如今就有多么的落魄可怜。
“你需要我可怜你吗？”一娘摇头。
“不需要！”谢昱连忙道，他真不希望自己被人可怜，尤其是被一娘一个女子可怜。
“那就别废话了！”一娘瞪他，道：“快点好好赶路吧！我们出发的时间就晚了些，再磨蹭的话晚上天黑之前赶不到投宿的地方，我可不想赶夜路。”
“哦~”谢昱应了一声，一娘用力一蹬，胯/下的枣红马就飞驰出去，谢昱短短半个上午已经知道一娘的骑术比自己精湛许多，哪里还敢耽误磨蹭，连忙催马跟上。
不过，就算谢昱已经咬着牙努力紧跟着一娘，但他们却还是没有在天黑之前赶到一娘打算投宿的小镇，比一娘预计的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两间上房，要对门，准备热水，饭菜送到房里。”一娘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小二，交代道：“给马儿最好的水料，我的马性子烈，不能和别的马儿拴在一起。再给我准备刷子和水，我用过饭之后要给马洗洗。”
“好嘞！”小二立刻应声，一娘顺手一抛，一角大概五分的银子落到小二怀里，小二连忙接住，殷勤的招呼着一娘往里走。
比起飞身下马，赶了一天路却还是干净利落状态的一娘，谢昱就狼狈很多，他几乎是滚下马的，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让他想好好走路都不行，将缰绳递给小二之后，他一瘸一拐的跟上一娘，道：“我说大姐，你就一点都不累吗？”
“这点路算什么？”一娘白他一眼，她知道这样的强度对谢昱而言是种负担，事实上她自己也有些超出了负荷，毕竟她也好久没这么赶路了，之前她虽然赶得急，但走上一个时辰之后总会休息一会的，让马儿吃点草料喝点水，自己也下地走走。但是，今天却是两个时辰才给休息一次，虽然比不得某两次跟着耿老夫人感受急行军是怎么一回事，但也非常的累人了。
“这还不算什么啊！”谢昱上下打量了一下一娘，看不出她其实已经累得只想往床上一趟，连饭都不想吃了。
“当然不算什么！”一娘笑笑，道：“谢大少爷，你要去的地方是邕州，令外祖父既然要让你去邕州磨练，势必会将你丢到军营之中好好的练练，若是连眼下的这点儿苦都吃不了的话，我劝你不如干脆回京城去算了。”
“我不会半途而废的！”谢昱咬了咬牙，想起了那日林淑妃含着泪和他说的那些话，就算为了不让九姨失望，他也得挺住了。
“那就好！”一娘笑笑，道：“洗漱过，吃饱了之后我要给我的胭脂好好的刷洗一下，你呢？是让人侍候你的奔雷还是自己来？”
给马刷洗？谢昱微微有些迟疑，奔雷是从小马养大的没错，他得空了就会去骑着它转几圈，这两个多月来更和奔雷天天在一起，一人一马的感情越发好了，但他还真没怎么侍候过这马，顶多也就是给它添点儿料什么的。帮它刷洗，他能行吗？
“得，算我问错了！”一娘一看谢昱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爱马的程度，她摇摇头，道：“让小二找马倌给它好好刷洗一下就是，这么好的一匹马，跑了这么一整天，可不能太委屈了。”
一娘的表情刺激到了谢昱，他想都不想就道：“什么叫你问错了？你一个女子都能给自己的马刷洗一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能了。我一会也给奔雷好好的洗洗。”
“你确定？”一娘挑眉，大男人？大男孩吧！
“当然！”谢昱心里又些打鼓，但还是没有改口。
“那好吧！”一娘也没给他反悔的机会，点点头，这时候小二已经为他们办好了住店手续，跟着小二上了楼各自进房，随便的梳洗一下之后，饭菜也上来了。
看着色香谈不上，味道也不知道好不好的饭菜，被一娘叫过来一起用餐的谢昱有些犹豫，前两日他住的那家客栈更好些，饭菜虽然不尽人意，但也还勉强，但今天的这是什么啊！
“快点吃吧，吃好了还要给马刷洗呢！”一娘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不就是饭菜看起来不可口吗？她坐下，端起碗来，随便的夹了一筷子一看就炒老了的肉丝放到碗里，淡淡的道：“这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想随时吃好的喝好的是不可能的，到了军营更是如此，你要早点适应才是。”
一娘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昱就算不满意也不能说什么了！
吃了的一顿他从未吃过的难吃饭菜，没吃饱的他就一瘸一拐的跟着一娘去了马厩，在看过一娘如何给胭脂刷洗之后也该笨手笨脚的给奔雷刷洗了一番。等奔雷看起来干净清爽，精神都很好的时候，他也一身都是水渍了。回到房间，谢昱只来得及换下身上湿淋淋的衣裳，就被困意席卷，连腿上的伤处都没去管，就躺在床上呼呼呼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睡着之后林十五从窗子跳进来看了看他，想了想终究没做什么，又跳了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路上

“怎么？腿磨伤了？”看着谢昱骑在马身上不自然的样子，一娘了然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谢昱脸色绯红，他被磨伤的是大腿内侧，被一个女子这么问了，能不脸红才是怪事。
“经验之谈而已！”一娘淡淡的道：“看你骑马的样子就知道了，喏，接着！”
手慌脚乱的接住一娘丢过来的东西，一看，不过是个寻常的白瓷瓶，谢昱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药膏！”一娘简洁的道。
“哪来的药膏啊？”谢昱翻来覆去的看，当然他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我离京的时候随身带着的！”一娘淡淡的道：“这药膏是老夫人给我的，对各种小外伤特别管用，还不会留疤痕，我以前用过不少。”
一娘没说的是林十五昨晚还拿了另外一些药膏给她，让她拿给谢昱。不过，一娘可不敢随便给谢昱用林十五的药，恰好她身上是带着药的，就把她随身带着的药膏拿给了谢昱——这种要往伤口上抹的东西，还是自己的更放心些。
“以前？”谢昱饶有兴趣的看着一娘，道：“这么说来你以前也没少因为骑马受伤喽？那现在呢？我看你似乎很轻松的样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练一身好骑术，可能不吃苦不受罪不受伤吗？”一娘反问一声，又道：“你不是说你出京之前国公爷训了你两个月吗？骑术还这么差，可想而知以前有多差了！”
“哎哎，别这么打击人啊！”谢昱也知道自己的其实不怎么的，他看着一娘，道：“你的骑术到真是好，以前可没听说过你还善骑射啊！”
“我从小跟在老夫人身边，每个月总会有十天左右陪老夫人去庄子上，我是在那里学骑马的。”一娘淡淡的道：“将军府的所有人都学过骑射，就算两位夫人也不例外，不同的只是学得怎么样而已！”
“原来如此！”谢昱恍悟，道：“你一定是所有人，不，所有女子之中骑术最好的吧！”
一娘白他一眼，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谢昱摸摸鼻子，笑着道：“这东西怎么用？”
“一会打尖的时候你找个地方抹在伤口上，虽然不能让你马上好起来，但也能缓解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一娘道：“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用，这样你也能好受些。”
“男子汉大丈夫，就那么一点点伤痛，算得了什么啊！”谢昱嘴上逞强的道。
“哦？是吗？”一娘挑眉，道：“既然这样，那就还我好了！”
“那哪能呢？”谢昱连忙陪着笑脸，手上也把瓶子捏紧了，道：“这可是姐姐你的一番心意，我怎么好辜负了呢？一会我就找地方擦药。”
一娘无奈的摇头，道：“以前只觉得你嚣张跋扈，现在怎么觉得你就那么没脸没皮呢？”
“对外人自然要嚣张一些，要不然怎么显出我身为国公府大少爷的威风，对自己人就没有必要摆架子了。”谢昱嬉皮笑脸的道：“以后啊，你就是我亲姐，我什么都听你的。”
“得，又开始贫嘴了！”一娘摇头，一脸的嫌弃拍马向前行，但她心里却更乐意看到谢昱这模样，他现在才像个十三岁的少年。
“我说的是真心话，以后啊，我真把你当亲姐。”谢昱嘻嘻的笑着跟上，一娘的枣红马胭脂倒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但比起谢昱的奔雷却还是差了不少，一娘的骑术精湛谢昱的骑术却逊色许多，两相一扯平，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他紧跟着一娘，笑嘻嘻的道：“我最是个可怜的了，没几个亲人也没几个朋友，以后你对我真心好，我对你也真心好，我们就当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好了！”
一娘斜睨他一眼，道：“这话我可不信，就算我是个不爱交际往来，是个孤陋寡闻的，也知道你交际甚广，整日和一帮子勋贵子弟满京城的游荡，威名赫赫呢！”
“姐姐这是在羞我呢！”谢昱大笑，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好名声，才十一二岁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骂，说我没出息，说我丢尽辅国公一脉的脸，还说辅国公若交到我手里，不出十年就会破败。不过，我现在说这话是真心的，我真的没几个亲人和朋友。”
“对我来说，最亲的莫过于祖父父亲，可是……”谢昱继续说着，道：“祖父对我不错，但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国公府的那一大家子，真遇上事情，他未必就能以我为重。我爹呢，我那后娘在中间天天挑拨，日日离间，我又整日不听他的话和他对着干，他能像如今这样还把我当成长子，不让后娘和她生的那两个威胁我的身份地位已经不错了，再多的他真的也做不到了。对我最好的是九姨，可是她在深宫之中，很多时候想管我顾我也是力不能逮，更何况她还有表兄表妹要看顾，尤其是表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想算计他，想把他踩下去取而代之呢！至于我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就更不用说了，真没一个是真心与我交好的，当然，我对他们也没什么真心，不过是一起混混，好打发无聊时光罢了！”
是个通透的，也是个可怜的！一娘叹息一声，她其实真的很能理解谢昱，明白他那种满府都是亲人却又都隔着一层的感觉，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寻找家人的缘故之一。
“我知道姐姐和我不一样，是个认真严谨的，但是姐姐和却也一样，都是没有什么亲人缘的，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将彼此当做亲人呢？”谢昱看着一娘，道：“到了邕州更是如此，姐姐就算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家人，他们也能真心对姐姐好，但分离十年，隔阂总是有的，有了我这个弟弟就不一样了，起码也能多个说话的人吧！”
“好了，别贫嘴了，赶紧赶路！”一娘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轻叱一声，道：“再耽搁下去，今天又该天黑之后才能投宿了！”
看着一娘跑了起来，谢昱连忙催马跟上，一追上之后还不忘问道：“你还没说好不好呢？”
“等到了邕州再说吧！”一娘侧头看他，道：“像你如今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我可不想要。”
“我……哎，慢点，等等我！”


第一百零七章 露宿

“还能这样啊！”谢昱一脸惊叹的看着手中的简易地图，那是一娘信手画出来的，将他们一路上走过的几个地方大概的标注了一番，就这么一弄，谢昱忽然觉得这认路的事情就简单了。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只要用心，走过那些地方，大概是怎么个走向，了然于心之后，及时记录下来，就能得到一副简单的地图。”一娘笑着，道：“多走几遍，多画几遍，那么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了。”
“姐姐，你真是厉害！”谢昱朝着一娘竖起了大拇指，别看一娘说的那么简单，但他却相信这样的本事定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的，他想了想，道：“姐姐善画，一定能将自己走过的地方画得非常精确吧！”
“差不离吧！”一娘点点头，道：“最初的时候我是想用画的方式来找到回家的路，画的多了老夫人自然也就见的多了，她觉得我尚有几分天分，就为我请了名师。”
“耿老夫人对你可真好！”谢昱感叹一声。
“是啊！”一娘赞同的点头，道：“老夫人对我那是真的特别的好，但也并非千娇百宠的那种，她有的时候对我也特别的严厉，要求也特别的高，我从小跟在她身边锦衣玉食从未缺过，但是该吃苦的时候她也没有心软过，我能有今日全是老夫人的功劳。我敢说，我就算找回了家人，他们也未必能像老夫人对我那么好。”
“那你还执意要去找家人？留在京城，留在老夫人身边不更好吗？”谢昱不解的问道。
“我要真的不仅仅是家人，还有自己的根和自己的身份。”一娘笑笑，将那副极为简易的地图递给谢昱，道：“这个你拿着，从明日开始，你试着往上面继续添新的，我在一旁看着，只要你能坚持到邕州，以后就算走从未走过的路也不会轻易的迷路了。”
“我能行吗？”谢昱对自己没多少信心。
“一开始肯定是不行的，但多画画，总能找到些感觉的，实在不行的话，还有我呢，我会指点你的。”一娘笑着道，相处几日，原本就不觉得谢昱讨厌的她心里对谢昱多少有了几分怜惜之情。
她知道没有亲娘是什么感受，也知道没有亲娘护着在内宅又会面对些什么情况。在安国将军府，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在那么一个没多少勾心斗角的环境里，有老夫人这个说一不二的人护着疼着宠着，自己也尽可能地韬光养晦，不抢人的风头，尚且会被人忌惮和挤兑，何况是谢昱这个原配留下来在嫡长子呢？
辅国公和辅国公世子再怎么重视心疼这个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的孩子，也不可能像亲娘一样事事过问照顾，就算他身边有生母留下的强势下人护着，也无法弥补那种失去亲娘的缺憾，而淑妃再怎么疼他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啊！
“那我就试试喽！”谢昱笑着，笑容中带了几分以前没有的爽朗，他略有些自傲的道：“我可是从小就被人夸聪明绝顶的，说不定以后还能比姐姐画得更好呢！”
“那才好！”一娘笑着，道：“这当师傅的怕的不是徒弟学得快，而是怕收了个蠢货……真要是个怎么教都不会的，我可是不会承认自己教过你的。”
“你放心吧，不会的！”谢昱呵呵笑着，看看时辰，道：“姐，我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儿睡，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一娘点点头，他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五天了，再两三天也就能到邕州了，也是时候该教他更多东西了。
于是，次日，在一娘故意为之的情况下，他们华丽丽的错过了宿头，在天渐渐黑下去，前方却还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一娘选择在官道边的一片树林露宿一宿。
“这样真行吗？”谢昱左看右看，心里怎么都不踏实，他可从来没在这种荒郊野外过过夜，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有什么不行的？”一娘挑眉，道：“别说你一个大男人怕黑啊！”
“我不怕黑，可也真没这么过。”谢昱心里打鼓，道：“姐，要不然我们再往前赶一赶，说不定再赶上半个时辰就能路过什么村镇，就算到农家借宿也比在这荒郊野岭的强吧！”
“要是遇不上呢？”一娘反问一声，道：“那个时候天全黑了，可就更麻烦了。在这野外想找个可以露宿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靠官道近，要有水源，万一有什么还得有地方及时躲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还得为露营做准备，要找柴火，要搭帐篷，还要弄吃的……现在不露宿的话，我们就只能连夜赶路。这都走了一天了，你还有力气继续往前走吗？”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谢昱无奈的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胭脂背上驮着的那个大包袱里有油毡，油毡里有把斧头，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的砍些柴火过来，手臂粗细的小树也砍些回来，要长，我用来搭帐篷。”一娘交代一声，而自己却取下胭脂身上的弓箭，道：“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野兔野鸡之类的，马上就回来。”
“哎~”谢昱有些着急，但一娘却头都不回的走了，他最后只能无奈的找到斧头，照着一娘的交代砍起了树。
一娘没做多远，林十五就从一颗树后闪了出来，将手上的两只活兔递给一娘，低声道：“张姑娘，需要小人帮你把兔子杀了剥好吗？”
“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一娘摇摇头，道：“你们也赶紧弄些吃的，晚上还的麻烦你们在暗中帮我守着些，谢昱第一次经历这些，万不能出意外。”
“姑娘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守好的，姑娘累了只管休息就好。”林十五连忙道，这一路过来，他和几个兄弟换着跟在一娘和谢昱身后，自然知道这一路上一娘着实教了谢昱不少东西，今日露宿也是为了让谢昱能学到些东西才特意安排的。
“那就麻烦你了！”一娘点点头，当着林十五的面将手上的兔子放开，等它们往前跑的时候搭弓射出……


第一百零八章 来人

将谢昱砍来的树干比了比，又用斧子简单的修了一下，而后找准地方，让地上一插，再用绳子绑出框架，形成一个帐篷的形状，而后将大小合适的油毡往上一搭，再往里铺上一块油毡，一个帐篷就出来了。虽然简陋之极，但遮风挡雨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一手！”谢昱眼睛都看直了，他还真没想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娘居然还能有这么一手，不过，他倒也不是太意外，毕竟一娘这短短的几天内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不过是在行军的时候最基础的本事罢了！”一娘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简单的事情都学不到的话，那真该笨死了！
“耿老夫人不会是想把你养成大魏第二个女将军吧！”谢昱玩笑的道：“你看看你，骑术比我精湛，才进林子一小会就射到了两只肥肥的野兔，箭术显然也是不错的，用几根树干就能搭出帐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没那个天赋！”一娘淡淡一笑，说话间又搭起一个帐篷，而后才慢悠悠的开始烧起火堆，道：“你看着火，我去收拾兔子。”
“哦！”谢昱应声，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倒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不动了。一娘拎着两只已经死透了的野兔往不远处的小溪边走去，到了溪边，拔出匕首，将野兔剥皮，内脏不要，直接用匕首挖了一个坑埋了起来。
她的动作不算娴熟，这些事情她会做也能做，看起来也似模似样，但做的却真不算好。就像她的骑射一样，她曾经花了不少功夫练习，但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之后也不过是练个像模像样而已！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耿老夫人确实有将她培养成为大魏的第二个女将军的念头，但是她天生力气不大，也没那个天赋，就算肯吃苦也只能练个不错，耿老夫人也就放弃了。
把收拾好的野兔拿回去，一娘一声不吭的用匕首削了树枝串起来，而后用两根有分叉的树枝架起来慢慢烤着。谢昱看得出来，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不对了，让一娘的情绪微微有些低落，他素来就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自然规矩起来，安静的坐在一娘对面，看着她动作还算熟练的烤着野兔。
火舌舔着野兔，慢慢的，油脂被烤了出来，滴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也散发着香味，让腹中空空的谢昱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口水，道：“闻起来不错，很香啊！”
“加点儿料就更香了。”一娘指指自己的包袱，谢昱连忙拿过来给她，一娘在里面稍微翻了一下，找出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褐色的粉末均匀的洒在已经微微有些焦黄的野兔肉上。原本就很香的野兔散发出浓郁的香料气味，谢昱眼睛都直了。
“还要等一会呢！”一娘忍不住笑了，这小子那个馋样，像是饿了八辈子一般。
“这是什么啊，专门用来烤野味的吗？”谢昱好奇的问道。
“对，专门用来烤野味的。”一娘点点头，道：“这是老夫人身边一个妈妈配制出来的，加了这个，烤制出来的野味不失原味却又格外的香，我们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一瓶在身上。”
“耿老夫人身边可真是人才济济啊！”谢昱夸了一声，他相信一娘喜欢听这个。
“老夫人身边确实人才济济，而老夫人也是个知才善用的，她身边的人都以得到她的认可为荣。”一娘微微笑着。
“这个我听九姨说过，她对老夫人也极为推崇，她还说纵观大魏一百多年，最最出色的女子当数老夫人，别的，包括当今的太后娘娘都要退一射之地。”谢昱点点头，道：“九姨还说，依靠父母出身的为下，那是靠天吃饭，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依靠丈夫的居中，那是看运气眼光，看自己是否得遇良人，依靠子女的为上，那是自己教子有方，算得上是本事。但耿老夫人却不在其列，她是难得一见的依靠自己的本事和能耐的女子，像她这样的，百年难得一出。”
“老夫人也曾与我说起过淑妃娘娘，她说淑妃娘娘不仅聪明通透，更是个知恩图报的，非常难得。”一娘也夸了一声。
“九姨确实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谢昱点点头，又叹气，道：“我这次也是因为九姨才变成这样的。”
“哦？”一娘微微挑眉。
“九姨说我整日和江氏勾心斗角，堂堂男儿却只看得到内宅后院那么一点地方，实在是不像话。”谢昱叹气，道：“她说我笨点不要紧，傻点也没关系，但却不能是个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的，也是她写了信给外祖父，而后外祖父又和祖父通了信，才有了祖父训练我，又将我丢出京城的事情。九姨说我若再邕州混不出个真正的男儿模样，不许回京城，她丢不起那个脸。”
“淑妃娘娘说得不错。”一娘赞同的点点头，道：“身为男儿确实要有男儿的胸襟才行！”
“哎哎，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谢昱瞪眼，道：“我告诉你啊，我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你啊，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一娘笑，道：“你也别跟我急，正是因为你如今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所以还有机会，若你已然成年还这样，淑妃娘娘恐怕也不会想着将你赶出到邕州好好地锻炼了。”
“算你会说话！”谢昱笑着，而后眼馋的看着一娘手里的野兔，道：“姐，好了没有，我快要饿死了！”
“外面的已经好了，我给你割一些！”一娘笑着用匕首将外面已然烤熟的肉割了一块递给谢昱，等他接过之后自己也割了一块放在嘴里，但不等她咀嚼，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
马蹄声在树林外止住，而后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爹，这里有火光，一定是有人在这里宿营，要不我们也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都快累死了！”
“累死活该！”中年男子的声音中带了些不耐烦，道：“谁让你不乖乖留在家里的？”
“爹，孩儿也累了，我们就休息一下吧！”一个公鸭嗓子响起，显然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好吧！”中年男子嘴上骂，但心里也挺心疼两个孩子的，当即道：“就在这休息，不过明儿一早还要早点赶路，你娘在家肯定等急了。”
“好嘞！”女孩欢呼一声，一娘听见他们下马，而后牵着马踏着草地慢慢的走进来，映着火光，一娘看到了一中两少走近了……


一百零九章

“两位~”中年男子看到是一个年轻少女和一个更年幼些的少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他远远地站定，拱手道：“冒昧打扰了！我父女三人错过了宿头，见这里有火光，想叨扰一下，也在这里露营一宿，不知可否方便一二？”
谢昱皱皱眉，他不喜欢有旁人打扰，但中年男子说话很客气，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不入流的，他看向一娘，道：“姐，你决定吧！”
“都是出门在外的，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三位若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一娘淡淡的道，她倒真不担心，别说这父女三人看上去颇为正派，就算是心怀叵测之辈，也还有林十五等人在暗中呢！
“多谢两位！”中年男子客气地拱手，而他身边的少女则欢呼一声，将手上的缰绳丢给身边的少年，就冲到火堆边一屁股坐下，而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可算是能休息了。”
少女的直率不做作让一娘忍不住莞尔一笑，看她笑了，少女也笑了，道：“敢问姐姐贵姓？我姓李，家中排行第二，爹娘都叫我小妹，姐姐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姓谢！”谢昱抢先一步道，他本能的不喜欢别人和一娘太亲近，就算眼前这少女让他第一印象还不错也一样，他指着一娘道：“这是我姐姐。”
“谢姐姐，谢大哥！”李小妹笑着打了声招呼，而后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立刻皱起眉头来，道：“这叫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李二妹这一皱眉头，一娘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少女看着就亲切了，她的眉眼和自己极像，只是自己看起来一片平和，而她则是活泼泼的那种，一娘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眉眼和自己这般想象的。
“小妹，怎么说话的呢？”中年男子轻斥一声，而后客气的道：“小女被我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李姑娘活泼可爱，又是一派天真，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呢？”一娘笑笑，道：“两位也请坐下休息一下吧！”
男子和将马拴好让它们自行吃草的少年也坐了下来，而后谢昱就恼怒的看着一娘非常客气的将另一只未曾动过的野兔递给了李小妹，而李小妹也是个不识趣的，居然连推辞一声都不曾，就把烤野兔给接了过去，还笑嘻嘻的道：“谢谢谢姐姐，姐姐真好，知道我饿得不行了！”
“小妹~”中年男子颇有些头疼，警告的叫了一声之后，客气的道：“在下李勤卫，这是小儿李亚晟。小女自幼娇惯，不懂礼数，还请二位不要在意。”
“爹，你说这些做什么？”李小妹不乐意的道：“谢姐姐若不是看我顺眼，觉得我投缘的话，怎么会给我好吃的？娘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瞎讲究！”
“小妹，娘要知道你这么跟爹说话，一定会恨恨的揍你一顿的。”李亚晟不赞同的看着李小妹。
李小妹冲着两人缩缩鼻子，而后笑嘻嘻的对一娘道：“谢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和你们一样，也是错过了宿头，就在这里将就着过一夜了啊！”一娘看着一副天真烂漫却想套自己话的李小妹，道：“妹妹呢？这是从何处来往哪里去呢？”
“我们回邕州！”李小妹不假思索的回话，话说完了微微一顿，又笑嘻嘻的道：“姐姐呢？你去哪里啊？”
“你猜？”一娘挑眉，看着李小妹，余光看到李勤卫和李亚晟一脸的无奈和眼底的宠溺。
“让我猜啊！”李小妹眼睛亮晶晶的，道：“从这里往东再走半个时辰就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往西则要走一个半时辰才有一个镇子，姐姐若是向东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在这里露宿，那么姐姐就是往西去了。”
“说的有道理！”一娘点点头，夸赞一声，道：“还有呢？”
“看姐姐二人才衣着打扮和谈吐不像是一般人，两位的马，那匹黑马神骏非凡，一看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而枣红马虽然逊色些，却也比我们的马好的太多，能有这样的好马，两位的身份定然非凡……我猜，你们是去邕州投军报效国家的。”李小妹前面说的挺好，但最后一句却让一娘颇有些哭笑不得。
“妹妹真厉害，居然猜出我们要去邕州！”一娘竖起了大拇指，笑着道：“没想到妹妹小小年纪还会相马！”
“这算什么？”李小妹得意的仰起头，道：“我家是军户人家，从小还不会走路就被爹娘抱着骑马，是在马背上玩到大的，相马而已，不算什么本事。”
“原来李大叔是军士！”一娘笑着朝李勤卫拱手，她其实早就看出来李勤卫的大概身份了，军士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一娘跟随耿老夫人在军营中不知道出入了多少次，自然不会错认。她怀疑这个李勤卫是林十五等人认识甚至就是他们叫来接近谢昱的。
“小女呱噪，让姑娘见笑了！”李勤卫颇有些无奈，他知道女儿是自作聪明的想打听这对姓谢的姐弟的来历，但显然，直肠子的女儿什么都没打听到却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人家。好在他们的身份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不用遮遮掩掩。
“李妹妹天真可爱，我一见之下就觉得投缘。”一娘笑着，道：“我姐弟此行也是去邕州的，说不得以后在邕州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呢，李大叔无须客气！”
“姐姐真是去投军的吗？”李小妹上下打量着一娘和谢昱，而后道：“姐姐，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看起来可不成啊！”
“哦，为什么？”一娘笑，总觉得这李小妹有趣得紧。
“姐姐不用说，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而谢大哥~”李小妹啧啧一声，道：“他看起来还比不得姐姐呢！”
“喂，你怎么说话的呢！“谢昱气极，这里小美出现之后纠缠一娘，让他看得不顺眼极了，现在居然还敢埋汰起他来！


第一百一十章 守夜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大实话！”李小妹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道：“你看看你自己，个子小小的，人也瘦精干巴的，虽然够黑，但怎么看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德行，就你这样的去投军，谁敢要啊！”
“小妹！”李勤卫脸色微微一沉，警告叫了一声，李小妹吐吐舌头，不敢再说，想靠近一娘一些，却看到谢昱一脸防备的瞪着她，她朝着谢昱做个鬼脸，但终究是没有贴上一娘了。
女儿对初次见面的人这么亲昵，颇让李勤卫有些意外，毕竟他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看似爽朗漫无心机的她其实是个挑剔的，不是什么人都乐意亲近一二，不过，看着一娘那熟悉的眉眼，他又释然了。
“你多吃点！”一娘说话的时候也没忘记翻转手上的野兔，这会已经全都烤熟了，她匕首轻轻的一转，将大腿连着一大块肉切了下来递给谢昱，道：“赶了一天的路了，吃饱了早点休息，明儿一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谢昱开心的接过去，大口咬了一嘴，满嘴都是喷香滋味，而李小妹则不耐烦地将手上好差点儿火候的兔肉塞到李亚晟手里，让他继续烤，自己则笑着道：“姐姐明儿一早也要赶路啊！”
“是啊！”一娘点点头，道：“你们也是吧！”
“嗯！”李小妹重重的点点头，道：“我娘还在家里等我们呢，早点儿回去也能让她早一天放心不是？不瞒姐姐，我这还是头一次跟着我爹出远门呢，这一路赶得啊……也就是我从小就会骑马，要不然的话非得被折腾去了半条命！”
“那也是你自找的！”李亚晟瞪了喋喋不休的妹妹一眼，道：“你原本就不该跟着我们一起的，要不是有你这个累赘，我和爹说不定已经回到家了！”
“我才不是累赘呢！”李小妹瞪了哥哥一眼，而后不依的看着李勤卫，道：“爹，你说句公道话吧！”
“你哥哥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再拖后腿的话，我们这会肯定能到家了！”李勤卫看着脸垮下来的李小妹，摇摇头，又道：“不过，你年纪还小，能跟着我和你哥哥奔波这么些天，虽然整天叫苦，却还是坚持下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这点还是值得嘉奖的。”
“又是这样！”李小妹显然很不满意李勤卫的说辞，小声嘀咕着：“跟谁说话都和稀泥，没劲！”
李小妹的抱怨让一娘有些忍俊不禁，李勤卫则瞪她一眼，她嘟嘟嘴，终究没再抱怨，而是拉着一娘叽叽咕咕是说话，谢昱有些不喜她的呱噪，但看一娘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也就没有再针对李小妹说什么，将手里的兔肉吃个一干二净，一娘怕他吃不饱，又给了他一些，还把包袱里的冷馒头拿出来烤了几个给他。
吃饱之后，月亮也都上来了，看着天上渐渐升高的月亮，谢昱关心的道：“姐，你赶紧休息吧，我来守夜。”
“嗯！”一娘点点头，道：“我先去睡，你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换你去睡。”
“不用，你安心睡，我守着就好！”谢昱摇头，而后做了一个自己能行的姿势，笑着道：“我一个大男人，少睡一夜没什么的。”
“噗嗤~”一娘都还没说话，李小妹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还大男人呢？哎，我说你几岁了啊！”
“你管我几岁！”谢昱没好气的道：“有志不在年高，同理，是不是大男人也和岁数没多大关系，有些人没及冠便可以顶天立地，有的人就算满了花甲也一样遇事就退缩。”
“谢公子这话说的不错！”李勤卫点点头，看着还想说话的李小妹，道：“好了，你也赶紧休息。阿晟，上半夜你守着，下半夜叫醒我。”
“知道了，爹！”李亚晟应声，而后父子俩从他们的马背上拿下油毡和三件大大厚厚的斗篷，将油毡往地上一铺，李小妹赶紧把手上最后的兔肉吃了，抹抹嘴，往其中一个油毡上一躺，盖上斗篷就准备睡觉，李勤卫也一样。
一娘看他们准备睡觉，自己也钻进简易帐篷，准备睡了，就算有林十五等人在附近，她也不打算依赖他们，她睡一会之后还得换谢昱来睡觉呢！至于谢昱说的那些有他的话，她完全没当回事+——她相信谢昱说的是真心话，但她也相信谢昱在赶路一天之后，绝对熬不下来。
“他们不帮你一起守夜吗？”看那对父女俩就这么就睡了，谢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李小妹一个小姑娘家，不守夜也正常，当李勤卫这个当爹的也这么就睡了，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谢公子没听我爹说吗，下半夜叫他。”李亚晟笑笑，李小妹都看出来谢昱是个养尊处优的，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你不累吗？”谢昱还是不明白，道：“赶了一天的路了，你该让你先好好休息，养好了精神吗？”
“养好了精神好守夜吗？”李亚晟笑，道：“我这会确实挺累，但起码还能熬得住，但若是让我睡上小半夜再起来守夜，那么明天我绝对无法赶路。守夜最轻松的是上半夜，最累的的是下半夜。睡到一半被叫醒，强打着精神守到天亮还得继续赶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我爹是照顾我，才让我守上半夜的。”
上半夜轻松下半夜更累？谢昱愣住，迟疑地看着睡了一娘的帐篷，李亚晟看出他的意图来，笑着道：“谢公子，看令姐的样子应该是有经验的，你还是安心的守完上半夜再说吧！”
其实李亚晟心里也是颇为好奇的，这对姐弟看气质就知道定非普通人家能够教养出来的。李家虽然不过是家境寻常的人家，但李勤卫是个脑子极为活络也非常有见地的，知道孩子的教养比什么都重要。他不但将几个儿子都送进私塾识字，不能进私塾的女儿也亲自教导着读书识字，更想尽一切办法增长他们的见识，李亚晟就在父亲的指点下见过不少出身高贵的大人物，在父亲的分析下，他知道出身不一样的人身上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而眼前的这对姐弟就有那种长年累月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
但是这样的一对姐弟怎么会一个小人都不带的赶路呢？还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不过，再怎么想不通，早怎么好奇，李亚晟也不会像李小妹那样就问出来。
谢昱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去吵一娘，安静的坐在火堆边，就这么看着火苗发起愣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没底

“姐，你说那父女三人会是什么人啊？”路上，谢昱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出来，早上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李勤卫就叫醒了睡得正熟的儿女，在溪水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向一娘告辞了，而那个时候谢昱还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就是邕州燕州这些地方最最寻常的军户人家。”一娘淡淡一笑，道：“在燕州这些地方，除了寻常的百姓之外，更多的还是军户人家，他们和户所的那些军户不尽相同，他们闲时无需种田自给自足，战时却需要第一时间奔赴战场。他们没有屯田的军户过得那么安稳，而像他们这样的军户人家，家中子女都是从小就要跟着父母练习骑射和功夫的。那李小妹年岁虽小，是个姑娘家，还一副被父兄娇宠的样子，但肯定也是从小被锤炼长大的。”
“那李勤卫看起来是个有些能耐本事的。”谢昱想了想又道，李勤卫从出现起就一直很客气，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但就是给他一种这人颇不简单的感觉。
“像他们这样的军户人家，家中的成年男子不是在军营之中为国效力，就是在战场上受过重伤，落下终身的残疾，而后找一份小营生，一家人过点儿清贫的小日子，而这还是幸运的，更多的是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丢下家中的妇孺艰难度日。”一娘语气还是淡淡的，这样的人她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知道他们生活艰难，而耿老夫人私下也为这些人做了不少事情，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她叹了一口气，道：“但无论是户所的那些也好，边城的这些也罢，管理都是相当严格的，寻常是不允许离开驻地的，而李勤卫不但离开了，还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说明他起码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阿昱，寻常的军户人家，可以说是处于最底层，想混出些地位来，没有足够的能耐和本事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这李勤卫比我想象的还有有能耐！”谢昱眨了眨眼，略有些惋惜的道：“姐，你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你想怎样？”一娘好笑的看着谢昱，道：“难不成你还想招揽他，让他到你麾下来？”
“姐，你别拿我取笑！”谢昱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知道我在他们眼中可能就只是个什么都不大懂的公子哥儿，这李勤卫若是个真有本事的，肯定不会接受我的招揽，但若接受了，说不得就是个惯于阿谀奉承的势利小人，这样的人本事越大危害就越大，我可不敢要。”
“那你想干什么呢？”一娘暗自点头，谢昱能有自知之明这点不错。
“我就想约他们一道走，然后看看能不能在路上请那李勤卫指点一二。”谢昱叹气，道：“我们这去邕州，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多问个人，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吧！”
“你这是对到邕州的日子心里没底吗？”一娘了然，看着谢昱道：“阿昱，你要记住，那是你的外祖家，旁人不说，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定然是关心你的，如若不然，就不会和辅国公商议，让你到邕州锻炼一番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没底。”谢昱苦笑一声，道：“我娘过世这么多年，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接我去邕州，也不曾上京城看过我，这次也是，若不是九姨的话，他们说不定也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姐，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真觉得我就是个多余的，在哪都是个多余的。”
“别胡思乱想！”一娘被谢昱这一说，心里也有些可怜他，一娘其实心里最能理解谢昱的这种感受了，她在安国将军府这些年何尝不是这样的。耿老夫人再怎么心疼她也无法改变她就是一个外人的事实。她这些年一直不忘寻找家人，一直不敢理所当然想享受荣华富贵，不就是害怕一朝身份曝光，无法再享受那些原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时候，自己受不了那种落差而变的疯狂和面目全非吗？
不过，她比谢昱幸运的是她遇上的是耿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的耿老夫人。耿老夫人收养她有自己的私心，培养她也有寄情的心理，但不可否认的是耿老夫人一直努力给她底气，给她就算没有了之前的那个身份，没有了安国将军府的助力，也能好好的活下去的底气，正是因为有那份底气，她才能在知道洪易萍找到亲生女儿之后，做出离开京城，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也希望我只是胡思乱想！”谢昱叹气，怕就怕他不是胡思乱想啊！
“你啊~”一娘无奈的摇头，道：“好了，现在想这些都是杞人忧天，具体是什么，到了邕州，见到老侯爷一家之后，自然也就明了了。阿昱，无论在邕州能否有所获，我都会在邕州呆一段时间，你能呆的高兴最好，但若是一切不如人意，你和我回燕州也就是了。反正，国公爷最在意的是你是否能够得到磨练，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至于说是在什么地方磨练出来的，相信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谢昱笑，或许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一娘帮了他，他现在真觉得一娘就是这世上他最亲的人之一了。比不上林淑妃和一直看顾他长大的藿香，但绝对比辅国公和辅国公世子要亲些。
一娘斜瞅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过，要是能和他们一起走还是更好西，路上相互有个照应不说，也能向他们打听一下邕州的情况。”谢昱想了想又道：“虽然那个李小妹呱噪了些，烦人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我倒觉得小妹挺好。”一娘笑，道：“我没有和他们说能否结伴走，不过李勤卫是个颇为圆滑的，主动向我解释了他们要急赶路回邕州，免得家人牵挂。小妹也给我留看了一个地址，让我到邕州之后去他们家做客。”
“那我们到邕州之后找时间去拜访一下吧！”谢昱想了想，道：“就是那个李小妹真的不讨人喜欢！”
一娘无奈的摇头，她真不想告诉谢昱，李小妹和他想的其实差不多，也觉得他挺讨厌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抵达

又行了两日，一娘和谢昱就到了邕州，远远地看着邕州城墙，谢昱心里却只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他苦笑着看着一娘，道：“姐，要不……”
一娘就那么看着他，生生把他看得话说个开口就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声，道：“我们进城吧！”
“阿昱，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最最重要的是勇于面对一切的勇气，只有用勇气，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娘看着谢昱，相处几日，她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护着养大的，他是那种耿老夫人最是看不惯的妇人手中长大的孩子，缺乏的明知道会摔倒却还是勇敢走过去的勇气。
“我努力吧！”谢昱其实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但让他一时半会克服还是很难的。
一娘点点头，两人进了城，向路人打听了绥宁侯府的位置之后，一娘便淡淡的道：“阿昱，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那你呢？”谢昱心里有些惶惶，但却忍住了拉着一娘一起的冲动。
“我会找个地方投宿。”一娘微微一笑，环视一圈，指着不远处一个门面不大不小的客栈，道：“看到没有，那个福来客栈，我就去那里投宿，我至少会在那里呆上半个月。”
谢昱点点头，道：“姐，我这就去了，你在客栈等我，最迟明日一早，我就会来找你的。”
一娘点点头，看着谢昱带着一种决然姿态的背影，她莞尔一笑，摇摇头，催着胭脂就去了那家福来客栈。
开了一间上房，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吃了一顿还算合口味的晌午饭，稍微溜达了一圈，将附近的地形牢记于心之后，一娘就回房睡觉去了——这一路上她既要赶路又要分神照顾谢昱，还费了心思想着怎么能让谢昱她也着实累的够呛，怎么着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已然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睡饱了精神极好的一娘准备出门稍微逛一逛，而她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客栈大堂的谢昱。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两人正在说什么，而谢昱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口看，发现她的时候，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脸上也一扫刚刚的无精打采。
“姐~”
“怎么就过来了？”一娘笑笑，随口问了一声之后，看着那男子，道：“这位是……”
“他是我表哥林玖鄞，是二舅舅的长子，特意陪我过来见姐姐的。”谢昱连忙介绍，道：“姐姐的事情要紧，可不能耽搁了！”
“林少爷~”一娘笑着打招呼，道：“我的一些小事，麻烦林少爷了！”
“张姑娘何须客气！”林玖鄞带了几分感激的道：“张姑娘一路照顾表弟，林家上下都感激不尽，若无张姑娘的话，表弟来的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说来还是祖父心急了些，只想着让表弟好好磨练磨练，却忘了表弟尚且年幼以前有从未到过邕州的事实……因为这个，家祖母担心的夜不成寐，若非家里人一致阻拦，说不得就不顾一切的亲自去迎表弟了。”
“他叫我一声姐姐，照顾一二也在情理之中。”一娘笑笑，听这话就知道林家旁人不说，绥宁侯夫妻对谢昱这个外孙还是十分看重的。当然，这并不让一娘意外，若不看重的话，就不会有林十五那些人暗中保护，而谢昱也极有可能在出京城不久，就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出了意外了。
“姐，表哥，你们就别在这里客套了！”谢昱没耐性的打断两个人的寒暄，和外祖父外祖母见面比他想象中要温馨的多，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外祖母更是忍不住的搂着他大哭一场。哭他这些年的孤苦伶仃，也哭自己两个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女儿。
绥宁侯夫妻就那么两个女儿，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尤其是谢昱的母亲林五，天性娇憨活泼，是整个绥宁侯府的开心宝，也是绥宁侯夫人的心头肉，看到谢昱，想到惨死的女儿，绥宁侯夫人哭得是撕心裂肺。
加上绥宁侯在一旁解释他们这些年不闻不问的原因，谢昱就算没有完全接纳外祖一家，但起码不会像未见面那样，心里充满了不确定，多了些认同感，和这表哥林玖鄞说话也少了些客套。
他笑着道：“姐，外祖母知道我出京之后就犯了好多错误，也知道我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到邕州都是姐姐你的功劳。外祖母非常感激姐姐，她知道姐姐来邕州除了送我之外还有事情，想请姐姐到绥宁侯府做客，而后让人好好的打听姐姐想打听的事情。”
一娘不理会谢昱，他自己还是投奔来的，做什么主啊！她看着林玖鄞，林玖鄞笑笑，道：“家祖母非常感激张姑娘能在关键时候伸出援手，知道张姑娘到邕州另有要事，便想请姑娘到寒舍小住几日，姑娘想要打听的事情小可会派人立刻去打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如今的身份尴尬，到侯府做客拜访的事情以后再说。”一娘笑笑，道：“至于打听消息的事情，倒是要劳烦林公子帮忙了。”
“姐~”谢昱急了，他真的很想让一娘住进绥宁侯府，别说这客栈也就算干净整洁，就算是更豪华的客栈也不如侯府住着舒心吧！
“阿昱，我住这里心里踏实。”一娘微微一笑，道：“你在侯府好好地就好，别的无需操心。”
“好吧！”谢昱心里不甘，但还是蔫蔫的应了一声。
林玖鄞心里颇有些好笑，他是绥宁侯次子的长子，也是林家第三代中尤为出色的一个，自己这个小表弟是什么性情，这么一个下午的时间也摸得差不多了，对一娘也多了些亲近和感激。他笑着道：“张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小可也不好勉强。姑娘要寻什么人，有些什么信息，还请姑娘告知，小可今日就亲自带人好生调查打听。”
“我要找的是一户姓李的人家，男主人从军，原籍燕州，十多年前到了邕州，原因没问到，但我估计和换防有些关系，至此就不曾再回去过。他们家在燕州千户巷有一处祖宅，是个普通的两进小院子，租给了一家姓王的普通百姓。”一娘将她所知道的尽数告知，道：“我就知道这么一点，再多的就没有了。”
林玖鄞沉思片刻，道：“信息少了些，不过想查出来却也不难，姑娘安心等两天，我会尽快给姑娘答复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了

“就这里了，张姑娘！”林十五恭恭敬敬的道，或许是因为林十五与她之前就打过交道，林玖鄞在查出一娘要找的李姓房东，一娘又婉拒了他的陪同之后，就让林十五带路，陪着一娘过来找人了。
“行，我自己去敲门就好，你先回吧！”一娘点点头，客气的对林十五道。
“小人在巷口的小茶馆等着，姑娘若有吩咐，到小茶馆叫小人就是。”林十五却不敢就这么就走了，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跟着过去不合适，便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一娘点点头，她知道林十五也是听命于人，事情没有刚办好之前不敢擅自离开，而她也不过是不愿意在自己办事的时候身边多个似乎不相干的人而已。
林十五离开时候，一娘深呼吸一下吗，轻轻的敲响了眼前的大门。
“来了，来了！”敲了几下，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而后门被人用力的打开，看到门口的一娘，开门的李小妹微微一愣之后，满脸惊喜的跳了起来，笑着道：“谢姐姐，你真的来看我了，太好了！”
一娘勉强笑笑，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居然就是路上遇到的李勤卫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她和李勤卫都是那种对人提防心极重的人，两人那日下半夜守夜的时候也就相互看着笑笑，没多说一句话，要是换了像李小妹这样漫无心机有爱说话的，说不定在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姐姐快进来！”李小妹欢快的笑着，拉着一娘进院子，一边往里走一边高喊道：“娘，娘，家里来客人了！”
“来客人就赶紧的往里请，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一间屋子的门帘被人忽的一下掀开，一个大腹便便的爽利妇人走了出来，看着一身布衣荆钗却依旧明丽照人的妇人，一娘有一种小院子更加的简陋，而妇人也越发美丽的感觉。
“见过李太太！”一娘微笑着向妇人行礼。
“别客气，来了就把这里当自家，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夫人爽朗的一笑，整个人有一种飞扬的感觉，让人看了都觉得心情舒畅，她笑着，道：“阿楷，家里来客人了，你去前头的人曹记买几样点心果子来招呼客人。”
“哎~”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从房里蹦出来，往妇人面前一伸手，妇人笑着取下身上的钱袋子，抓了一把铜钱，数都没数就给了他，男孩子离开蹦跳着出门去了。
“太太不用这般客气！”一娘颇有些不好意思，看得出来，这李家家境还算过得去，林十五也说了，李勤卫这人脑子活泼，也非常会做人，在邕州下层军官之中颇有些地位，甚至还入了林家三老爷，谢昱小舅林浚的眼，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几番谋划之后，留在了邕州，而不是在换防结束之后，回了燕州。
但在见惯了荣华富贵的一娘眼中，这李家清贫的可以，见林太太如此这般的客气，自然十分不好意思，尤其是她上门并非来看李小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妹妹，而是有事情相询的。
“你才不要与我客气呢！”李太太爽利的笑着，一边笑一边道：“赶紧屋里坐！”
李小妹也欢喜的拉着一娘往里走，一娘就这么被这两个浑身都带着热情的女人引进了屋子，颇有些无奈的一娘将手上拎着的油纸包递给李小妹，道：“来的时候在路边的店里买了几样点心，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呀~”李小妹一看那油纸包就欢喜的跳了起来，道：“是庆林斋的点心，我可喜欢了，谢谢姐姐！”
“这个馋猫！”李太太笑骂一声，看着一娘道：“让谢姑娘见笑了！”
一娘没去纠正自己并不姓谢的事实，她笑笑，看着欢欢喜喜去拆那油纸包的李小妹，道：“妹妹能喜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可喜欢了！”李小妹笑眯了眼，道：“我和小弟最喜欢吃甜食了，可娘总担心我们吃多了甜的不好，不让我们多吃，家里也只有来客人了才给买点心果子。”
“是谁小的时候吃多了甜食，牙齿生了虫，疼得满地打滚的？”李太太斜睨女儿一眼，道：“你若有你表姐一般乖巧，娘哪用得着天天在你耳边叮咛？”
“娘啊~”李小妹不依的叫了一声，道：“人家这有客人呢，你就不能再谢姐姐面前给人家留点面子吗？”
“好，好，娘不说你就是！”李太太显然疼极了这个女儿，笑着摇头，又对一娘道：“谢姑娘稍坐，我给你们沏壶茶来！”
“太太身子重，还是别忙活了！”一娘哪忍心让大腹便便的李太太那么忙碌，她连忙道：“今日冒昧来访，是有点事情想向李大叔请教的，不知道李大叔可在家？”
“他有事一早就……”
“我回来了！”李太太的话没说完，院子里就响起李勤卫的声音，李太太闻声笑了，眉眼之间带出温柔的味道，让原本略有些英气的她给人的感觉忽然就不一样了——李太太也长了和一娘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和一娘不一样的是她性格爽利，那样的眉眼让她显得有些泼辣，而一娘性格温和，只让人觉得性格坚毅。
李勤卫的声音落下不久，就进了正堂屋，看着坐在堂屋里的一娘，微微扬眉，笑着道：”谢姑娘来了啊！”
看着李勤卫身边的男孩，一娘淡淡一笑，见礼道：“李大叔好！”
“谢姑娘不必客气！”李勤卫笑着，道：“谢姑娘今日上门，可是来看小妹的？小妹回来之后也一直念叨着谢姑娘呢！”
“不是！”一娘也懒得和他绕弯子，她算是看出来了，李小妹性格中爽朗的一面实收其母影响，而带了点小心机，试图套自己的话则是李勤卫那里学来的，她直接道：“今日上门，是想向大叔打听一件事情。”
“姑娘请说！”李勤卫笑着道：“但凡在下知道，一定相告。”
李小妹冲着李勤卫做个鬼脸，她最不喜欢父亲用这个调调说话，假死了！
一娘可不管这些，她要问的原也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并不担心李勤卫隐瞒，她直接道：“李大叔原籍燕州，在燕州千户巷有一所房子，院子里种了一棵枣树，那房子是李大叔祖上传下来的，如今租给了一户姓王的普通百姓，可有此事？”
李勤卫微微一怔，他还真没想到一娘问的居然是这个，他当即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每年都会回乡一趟，往年多是内子带着小儿前去，今年因为内子有孕在身，是我带着儿女去的，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姑娘姐弟。”
一娘呼出一口气，略有些紧张的道：“那房子十年之前可是租给了一户姓张的人家？”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李勤卫微微皱眉，看着一娘的模样，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便又压了下去——这位谢姑娘谈吐气质都显示她出身非凡，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告诉谢姑娘就是了。”李勤卫想得多，李太太就不一样了，白了丈夫一眼，道：“谢姑娘，你别管这人，他就是满肚子的弯弯道道。那房子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以前是我娘家人在住，后来我娘家人回了邕州，才租了出去。我娘家就姓张！”
李勤卫无奈的叹口气，他这人弯弯道道是多，但永远拿直肠子的妻子没半点招数。
一娘猛地回头看向李太太，紧张的道：“原来是太太的娘家？敢问太太，令娘家十一年前可曾丢失过一个女儿？”
“你怎么知道？”李太太话问出口才惊觉眼前的女子眉眼和自己兄妹一模一样，她颤抖着伸出手，道：“你莫不是一娘吧？”
真的是了！一娘想点头，想说话，却浑身颤抖，就这么看着李太太，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滑落下来，原来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年

“你真是一娘？”李太太坐在一娘身边，紧紧地握着一娘的手，道：“这些年你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爹你娘你奶都以为你已经回不来了！”
“我当年在夔州和娘失散之后，被人救了，而后被送到了安置点，等了大半个月之后，就被人收养带走了。”一娘简洁的道，她看着李太太，道：“不知道我娘他们当年又是怎样的情况，还请太太告知。”
“当年我和你姑父在邕州，事情是后来和你奶你娘见面之后才听她们说的。”李太太轻叹一声，道：“你娘说当年洪将军疏散平民百姓的时候，你奶牵着你哥哥和妹妹，她身子不方便，就牵着懂事也能自己走路的你，可是被人就那么挤了一下，就不见了你。她当时就着急了，她知道那种情况下，你就算不被人绊倒踩死也可能出别的意外，便大声叫你。但是她一直在你不见了的地方呆了小半天，也没见到你，是你奶发现她不见了，将你哥和你妹找个个妥当的地方放着，折回来找到你娘的。”
一娘点点头，这个她大概也是记得的。
“你奶说，她找到你娘的时候，你娘都快急疯了，是她强行将你娘拉走的，和你哥你妹回合之后，决定在原地呆两天，找找你。”李太太叹息一声，道：“但是，事情在当天晚上就出了变故，你娘离开燕州的时候受了惊，和你失散更让她心神不宁，当天晚上你娘肚子就疼了起来，却偏偏找不到大夫，最后在疼了大半夜之后小产了。”
一娘微微一惊，道：“那后来呢？”
“你娘也是军户人家的姑娘，从小多少也练过些把式，身子骨还算健壮，但这么折腾一番，也丢了小半条命。”李太太轻叹一声，道：“但那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你奶想了所有她能想到啊办法也没有挽回，只能草草的找个地方把那孩子给埋了。”
一娘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悲伤，再睁开眼时，又是一片清明冷静，道：“然后呢？”
“你娘亏损太甚，继续往前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你奶最后咬咬牙，让你娘在原地休息了三天，三天之后，从燕州往外逃难的百姓渐渐少了，她就带着你娘，你哥你妹又回了燕州。”李太太叹气，而后看着一娘，道：“在这期间，无论是你娘还是你奶都没有去找你，你娘是根本走不出去，你奶照顾他们娘三已经筋疲力尽了，也没有去找你，而这也是你娘和你奶最最内疚也最过不去的坎。你娘心里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奶却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说她对不起你，说你从小就是个懂事聪明的，就算和你娘失散了也一定会好好的护着自己，她那个时候若能再去找找，说不定就能把你找回来。”
一娘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回到燕州之后，战事也就开始了。你奶你娘就带着你哥你妹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待着，安静的等着结果。”李太太叹口气，道：“那一年的仗打得很艰难，燕州城几次险些被攻破，好在最后还是赢了，洪将军更带着五万大军乘胜追击，追杀突厥大军三百余里。那一年的仗也是极为惨烈的，十五万突厥大军最后回到突厥王帐的不过五六万人，至少有五万人是死在燕州城外的，突厥人损失如此，燕州军也好不了多少，那一年，战死沙场的军士也有五万余，更有一万多重伤致残，一辈子都好不了……你爹就丢了一条腿。”
“那一场战事的情况我知道。”一娘轻声道，她在耿老夫人身边，这些事情了解的更多，李太太知道的她知道，李太太不知道的她也知道很多。
“我们家原本就是邕州军户，在你一岁那年，你爹换防去了燕州，丢了一条腿，他自然不可能再留在军中，照规矩就应该带着一家老小返回原籍。因为你走失的时候已经记事了，他们相信你只要活着就会找回家的，就在燕州等，等了足足一年多，也没有见你回去。”李太太苦笑一声，道：“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绝望，他们最后只能认命，举家离开了燕州，回到了邕州。”
“那一年是我亲自到燕州去接他们的，接了他们之后，我将宅子以极低的嫁给租给了一户刚到燕州定居的人家，我把家里有个女孩儿走失或许会找回来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们，希望有人来找的时候他们能传个信。”李勤卫看着一娘，道：“舅兄行动不便，嫂嫂自那之后身体就渐渐弱了下去，他们都没有再去过燕州，但是我或者你姑姑每年都会回去一趟，名义上是回乡祭祖，但实际上却是回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消息。但是这些年来，我们从来就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除了第二年之外，每年的八月底我都会回燕州，千户巷那边也去过不止一次。”一娘看着李勤卫，她相信李勤卫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谎，但是她也确实没有从那边的到任何消息，她轻声道：“唯一知道的也就是那房子的房东姓李，在邕州从军，而这也是我到邕州来的缘由。”
“这么说来，是姓王的那一家子撒了谎了！”李勤卫咬着牙，道：“邕州每年八月中就会进入警戒状态，别说我，就连你姑姑也都不可能离开邕州往别处去，所以我们都是每年的四五月或者六七月份去的，今年已经是这些年去的最晚的一年了，也就因为这个，我们父子三个才会日夜兼程的赶路，也才会在露宿的时候遇上你。”
“不知道李大叔和那一家子是怎么说的？”一娘冷静的看着李勤卫。
“还能怎么说，不就是告诉他们有着一回事，让他们留意着，而我们也不是白让他们帮忙的，每年也就意思意思的收他们一两银子的租金而已。”李太太道：“如果不是想着你或许会回去找的话，那处房子早就卖了。”
一娘和李勤卫对视一眼，忽然间都明白了为什么王家人两面欺瞒了！
“这家该死的！”李勤卫咬牙启齿，这些年为了得到一个准信儿，每年都要往燕州跑一趟，那耗费的不仅仅是时间和金钱，还让不少人在暗地里说自己明面上为了能留在邕州做那么多的事情，但实际上却还是念着燕州那边。因为这些话，自己这些年升迁总出意外。要不是岳家一家子老的小的残了的都需要他照应，他说不定心一横，真的找机会回燕州去了。他咬牙道：“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情确实不能这么算了，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和这家人算什么账，而是让我见见我的父母双亲。”一娘心里也极为恼怒，但比起和自己的亲人相见，那个真不着急。现在更重要的是见见自己的家人。她轻声道：“没有见到人，我什么都不能肯定，你们说呢？”
“有什么好不能肯定的？”李太太不以为然的道：“你叫一娘不是吗？你长得像我不是吗？你……”
“秋妮~”李勤卫唤了一声，打断李太太的理所当然，他其实和一娘想的一样，都觉得没有进一步确认的话不能肯定对方的身份。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对妻子说，而是笑笑，道：“娘这些年一直内疚，舅兄和嫂嫂这些年一直盼着能把一娘找回来，现在，人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带着他们去家里吧！”
锁了门，带着非要跟着一起去凑热闹的李小妹，不，小妹的大名叫李笑梅，没有叫着要跟着，却在跑腿租了马车之后理所当然的坐到了车夫身边的李家小弟李亚楷，一娘和李家一家子往张家去了。
一路上，李太太就拉着一娘的手没有松开，她一直在说话，说张家这些年的情况，所以，还没到张家，一娘便对张家的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知道张家十年前回到邕州之后，拿了张家当家的张大逵的抚恤开了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子，买些收来的山货什么的，因为两口子不是什么精明人，做的又都是熟人的生意，不好意思低收高卖，收入不多。好在铺子是张家祖上留下来的，赚的都是纯的，加上李太太平日贴补一些，过得倒也还算可以。
知道张家老太太这些年身体渐渐地不太好了，去年冬天还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养好之后，做事却也不大麻利了。
知道张大逵虽然没了一条腿，但却也不用再上战场，夫妻俩反倒觉得心里踏实了，除了心里念着不知死活的一娘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大如意。
知道今年十八岁的张家大郎张磊今年年初刚娶了媳妇，媳妇姓罗，做事挺麻利的，而张磊一年前入了伍，因为他本身的努力加上李勤卫的照应，如今已经是一个小小的伍长了。
知道才十四岁的李家二娘前个月刚刚定了亲事，二娘是个心灵手巧又温柔的小姑娘，满十三岁之后相看的人家就不少，定亲的人家姓杨，男的今年十六，亲家公和李勤卫一样，也是个把总，和李勤卫关系不错，若不是李勤卫一心为二娘谋划的话，这门亲事还不一定能定下。
知道张家如今还有一个小弟张淼，今年才六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张淼最听李亚开的话，和这个表哥好得不得了。
这一路上李太太说着，李笑梅补充着，一娘脑海里渐渐地勾画出了一个平实的军户家庭，对未见面的人有了更具体更丰满的印象。
两家住的并不太远，李太太也说了，若不是因为她怀着身孕，说不得就走着过来了，马车不过行进一炷香的功夫就停了下来。
李笑梅先跳下马车，而后伸手去扶一娘，不等她们再伸手，李勤卫就小心的将李太太给扶了下来——这么短短的功夫，一娘就看出来了，这李勤卫或许是个心思多城府深的，但对妻子却真的是没话说，妻子在的时候连儿女都要靠边站。
顺着李笑梅手指的方向，一娘看到了一个不大的小铺子，外面挂着张记杂货铺的旗番，那旗子旧旧的，和上面的名号一样，让人看过就忘。
一娘心里泛虚，她真不知道她这一次是能找到亲人还是又一次失望而返，但是再怎么不确定，她还是带着微笑，让李太太牵着往张记走去——是的，李太太一下马车就非常自然地甩开了李勤卫的手，又拽紧了一娘，那姿态，似乎怕一娘忽然跑了一般。因为这个，李笑梅李亚楷都在偷笑，而李勤卫脸色黑了黑，却还是默默地走在李太太身边。
踏进张记，看到的是干净整洁却也没多少货物一间铺子，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一边做着绣活，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抬起头，而后脸上浮现欢喜的笑容，道：“秋妮，你们怎么过……她……她……她……”
妇人话没说完就转了音，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一娘，脸上带了一抹希望，却又有些胆怯，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嫂，我……”
“当家的~当家的~”李太太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妇人的尖叫声给打断了，她撕心裂肺的叫着：“你快来！你快来啊！”
妇人的话音落下，店铺朝里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来的不是她嘴里的当家的，而是一个头发皆白的老妇人，她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娘，你看！你看她啊！”妇人抓紧老妇人的手，另一只手颤颤悠悠的指着一娘，撕心裂肺的叫着：“你看看，你看看啊！”
老妇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以及女儿身边那个一看就非常体面的姑娘，她长了和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她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略带颤抖的问道：“妮儿，她是谁？是你找回来的吗？”
“娘，你别着急！”李太太终于舍得放开一娘了，她疾步上前扶着老妇人，道：“人就在这里，我们进去慢慢说，好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确认

“这就是大概的情况！”李勤卫看着满脸激动的岳母一家，将事情的经过大概的讲了一遍之后，做了一个总结，道：“这位姑娘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见见人，而后做最后的确定。娘，你和大嫂好好地想想，一娘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供辨认的胎记什么的。”
“没有！一娘身上没有任何胎记，长大五岁的时候身上连一颗痣都没有……”张大逵的妻子刘小婉摇摇头，她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一娘的脸，她犹如梦呓一般的道：“可是我生的女儿我不可能认不出来，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我的一娘，只有我的一娘才有那么一双眼睛，我天天做梦都能见着的。”
“姑娘，你看……”李勤卫颇有些无奈，什么表记都没有，这可就不大好办了。
“她说的没错，我身上确实没什么明显到让人印象深刻的胎记之类的。”一娘看着刘小婉，心头有一种忽然迸发出来的熟稔感觉，那感觉让她明白，这眼前的真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娘，但她还是咬着牙没有上前相认，而是淡淡的问道：“您还记得自己的女儿小的时候最爱吃什么吗？”
“南瓜粥！”说这话的不是嘴唇微微发颤，一脸期望的看着一娘的刘小婉，而是张大娘，她肯定的道：“一娘最爱吃南瓜粥！唉，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一娘有多爱吃南瓜粥，而是家里真没什么好吃的，那一年，石头他娘在院子种了些南瓜，长得非常好，最后结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南瓜。收获之后，我们就整天的换着花样吃南瓜，吃的最多的就是南瓜粥和南瓜饭，吃到最后，连大人都看到南瓜就没胃口了，比她大的石头为了不吃南瓜都开始耍赖了，一娘还能乖乖的吃一碗下去……一娘从小就非常非常的乖。”
这件事情一娘也是有印象的，但她却没有对任何人说，就连耿老夫人也没说过，但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南瓜粥，尤其是心情特别好或者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一碗甜甜糯糯的南瓜粥。
可是她却没有点头，而是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张大逵，道：“您以前在军中，您骑射功夫如何？”
“我的骑射还算是非常不错的，我甚至还有一匹非常不错的马，那个时候我回家和孩子们在一起最爱的就是把他们都抱到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带着他们在附近溜达。”张大逵看着一娘，显然，他猜到了一娘或许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情，现在问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他道：“那是一匹枣红马，一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枣，还有好几次，一娘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饴糖留给阿枣吃。”
枣红马？李勤卫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那两匹骏马之中就有一匹枣红色的，那是她的吧！
一娘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她自然记得这个，就是因为记得这个，她在学骑马的时候才会那么的认真努力，也才会在十多匹小马之中选了胭脂这匹不算最好的。
“你真是我的一娘，对吧？”刘小婉看着眼泪直流却没有哭出声来的一娘，情不自禁的走到一娘身边，看她点头之后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却又带着满满的欢喜，哭得张大娘等女眷都跟着掉眼泪，而李勤卫张大逵虽然没掉眼泪，却也红了眼。
“出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把门给关了！”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又喜又悲的气氛，随着声音落下，两男两女走了进来，男的一个十八九岁，一个还只是个六七岁的萝卜头，女的一个十六七岁，看着明快爽利，另一个十四五岁，脸上的神情暖暖的，一看就是个温柔的小姑娘。不用人介绍，一娘就能猜出他们的身份来。
“爹娘，这是怎么了？”疑是二娘的小姑娘显然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搂着一娘，哭得不能自抑的刘小婉，母亲平日不怎么爱笑，眉宇间总是藏着说不出的忧愁，但这么放肆的大哭在她记忆中也是从未有过的。
比起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妻子和弟弟妹妹，张磊不过是微微一怔就猜到了，他略有些不确定的道：“爹，莫不是一娘回来了？”
“是一娘回来了！”张大娘欣慰的看着一娘，这孩子总算是回来了，她现在就是立刻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确认了？”张磊不敢相信的道，妹妹走失十一年，也找了十一年，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尤其是就在前几天姑姑姑父还一脸失望的告诉爹娘，今年又是白跑一趟，而后今天却说她回来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还要怎么确认？”张大娘瞪了孙子一眼，道：“看眼睛眉毛就知道她是咱们家的人！”
一娘默然，这一家子，从张大娘这个年纪最大的，到张大逵李太太兄妹，再到张磊兄妹三个以及李笑梅这个外孙女，都长了一般无二的眉眼，眉是卧蚕眉，但眼睛却不是丹凤眼，而是外双的双凤眼，带出了一脸的英气。
若是老夫人见了这一家子，就冲着这一家子的眉眼，也会关照一二吧！一娘不确定的想，而她也是因为这一家子齐刷刷、一般无二的眉眼，相信了自己没有被感觉蒙蔽。
“除了眼睛眉毛呢？”张磊看着一娘，一娘的眉眼和自家人一般模样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找了十一年都没有消息的妹妹就这么就回来了，仅看模样似乎还是差了点，他咬咬牙，对一娘道：“一娘五岁那年，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就我带着两个妹妹，然后我一个不小心，把一娘弄摔了，摔得很厉害，我怕大人回来发现了挨揍，就一个劲的说好听的，还许诺了很多好吃的，让一娘答应不告状……”
“我身上没有什么摔出来的伤痕，不过肋骨这里曾经受过伤，好像是被树枝刮伤的，伤得不重，是在我和家人失散前不久受的伤，后来仔细养过，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一娘指着自己的右肋，轻声道。
“你真是一娘！”张磊也热泪盈眶了，这件事情算是他们兄妹的小秘密，这些年他对谁都不曾说起，总想着妹妹找回来的那一天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过去，原以为这辈子是不是没有机会说了，而现在，这机会忽然就来了。
他看着一娘，道：“回来就好，大哥带着你把邕州城里所有好吃的一遍……我想这一天想了十一年了……”
“好~”一娘眨了眨眼睛，重重的点点头，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这一刻，她的心是被填满了的，她终于找到了亲人，她终于不再是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小孤女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询

“你这些年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没有娘护着，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吧！”刘小婉握着一娘的手，紧紧地握着，生怕一眨眼女儿就不见了。
“我和娘走散的当天就被人救了，送到了夔州专门安置失散孤儿的地方，在那里呆了半个月，救我的人知道我还没找到亲人，就起了心思想要收养我。”一娘微微的顿了顿，道：“我想留在那里等娘来找我，但也怕娘也来不了了，错过了那个机会之后，就会一直留在安置点，而后被人随意的安排了去处……我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而后就跟着她离开了夔州去了京城。”
京城？除了李勤卫之外，所有人都非常惊讶，而张磊的媳妇罗丽娘更忍不住的满面艳羡，京城啊，那可是大魏最繁华最富足也最好的地方了，听说那里就连平常百姓也能穿得起绫罗绸缎，也可以顿顿大鱼大肉。
“妹妹，收养你的是什么人？”罗丽娘一脸关心的道：“是不是贵夫人？您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过那种说书人说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张大娘皱紧了眉头，一娘看着罗丽娘满脸关心下的期待和艳羡，摇摇头，道：“收养我的是安国将军的母亲，耿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林妈妈。”
“只是个婆子啊！”罗丽娘失望的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李太太轻斥一声，道：“不管是什么人，她救了一娘不说，还将一娘养大，那就是一娘的大恩人，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
“我又没说不是，我只是以为会是个贵夫人救了一娘而已！”罗丽娘显然并不是畏惧李太太，她翻了一个白眼，撇撇嘴，道：“那些说书的人不就喜欢讲这种传奇的故事吗，孤女落难，贵人出手相救……”
“丽娘~”张磊冷下脸来，打断妻子，不让她把话说完，道：“说了这么半天话都没喝一口水，你去烧点水泡壶茶来。”
“家里就一百个大钱半斤的粗茶，妹妹喝得惯吗？”罗丽娘反问一声。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话！”张磊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而张大娘等人虽然没说话，但脸色也都不大好。
罗丽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自己再纠结下去讨不到什么好，心里轻哼一声，道：“我去就是！二娘，帮我烧火去。”
看着罗丽娘和明明想要留下来，却还是跟着出去了的二娘，李太太摇摇头，冲着张大娘道：“娘，这个丽娘现在这样啊，以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进了门才半年多，就敢顶嘴了？”
“成亲前成亲后终究是不一样的！”张大娘叹了一口气，这个孙媳妇是刘小婉看中的，原以为是个都还好的，成了亲之后才发现，她骨子里爱慕虚荣。但当着李勤卫这个姑爷和刚刚认回来的一娘，这些话张大娘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不说她了，还是说说一娘的事情吧！”刘小婉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女儿，她看着一娘道：“那位收养你的林妈妈脾气好不，你这些年有没有吃苦受气？”
“妈妈待我极好，我这些年真的没有吃什么苦。”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妈妈是奉老夫人的命收养我的，收养的也不止我一个。在老夫人的庄子上有不少和我境况相似的，男女都有，他们有的是和父母走散了的，有的是父母都在战乱之中过世了的，还有的是被遗弃的。老夫人心善，见到了，便会让人收养，养大之后，要去找自己的父母家人还是找份差事自己过日子都可以。”
一娘说的不算是假话，老夫人的庄子上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人，但她没说的是那些人多是军士的遗孤，父亲阵亡，寡母或者无力养活子女，或者想要改嫁不想带个拖油瓶，只有这样的老夫人才会伸把手，再多的，她有能力却也不能去管，有的时候管多了，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遭人猜疑。
一娘身边的大丫鬟晴雪就是军士的遗孤，和她定了亲事的李成桂也是，不同的是李成桂是父母双亡的，而晴雪是母亲不要的拖油瓶。像他们这样的，在京城有，在燕州也有，不同的是京城是被安置在了耿老夫人自己名下的庄子上，而燕州那边却是定期给些贴补而已。
“原来是这样！”张大逵了然的点点头，道：“耿老将军是巾帼英雄，在燕州也非常照顾为国捐躯的军士遗孤，每次战事，战死或者残疾了的，除了朝廷的抚恤之外，老将军还会再给一些安家银子，当年我也得了一份。”
“能遇上老将军，是一娘的福气！”李勤卫赞同的点点头，但凡是在燕州呆过的，对耿老夫人都十分敬佩，李勤卫也不例外，他看着一娘，道：“那日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子呢？他也是老将军收养的遗孤吗？”
“不是。”一娘摇摇头，道：“谢少爷身份贵重，他此次到邕州是来投亲的。”微微的犹豫了一下，道：“谢少爷是绥宁侯老侯爷的外孙，也是辅国公的嫡长孙。”
“他是老侯爷的外孙？那他为什么叫你姐姐？”李勤卫大吃一惊，他猜到了谢昱的身份不一般，他之前甚至也猜测一娘的身份也不一般，但确定一娘是那个他看着出生，也亲自参与找了十一年的孩子之后，他就很自然的把谢昱的身份也看低了。
“姑丈更好奇的是我为什么会和他一路吧！”一娘笑笑，道：“林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林妈妈见我还算努力，做事也算麻利，就让我进府当了几年的差，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谢少爷。”
“老夫人每年都会到燕州，因为想着寻找亲人，我每年也都会求了恩典随着老夫人到燕州寻亲，今年是我年纪大了，到了可以放出来的年纪，就决定自己回燕州。在路上，我遇上了生病的谢少爷，自然不能不管，而这一照顾，就陪着谢少爷一路到了邕州。”一娘看着李勤卫，道：“能查到姑丈是那房子的房东，也是谢少爷投桃报李，让人帮的忙，若不然的话，我现在或许还在到处打听呢！”
“原来是这样。”李勤卫恍然，而后看着一娘道：“天随人愿，你们一家人分离这么多年，总算是团圆了。一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一娘微微有些迷茫，她以前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爹娘，找到之后和他们不再分离，但如今真的找到了，她却忽然不能确定了。
“能有什么打算？”刘小婉拉着一娘的手，紧张的道：“好不容易能一家子团圆，自然是一家子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一娘心里微叹一声，暂时只能这样了，至于以后，那么以后再做打算了。想到这里，她握紧刘小婉的手，道：“娘，我听您的，我就留在家里陪着您，陪着爹爹和祖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坦诚

“你真的打算留下来吗？”问话的是张大逵，刘小婉等人被李勤卫以一娘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应该做一顿好吃的为由支出去卖菜的买菜，张罗的张罗去了，只剩下张大逵，李勤卫和两人的长子，张淼被意识到他们有话想要和一娘说的张大娘叫走了，而稍微大一些，更机灵也更聪明的李亚楷则拿了个小凳子守在门外，防止有人听他们说话或者闯进来打扰。
“父亲的意思是……”一娘看着张大逵，看得出来，经过了最初的惊喜交加之后，张大逵已经恢复了理智，开始考虑更多的事情了，而目前最大的现实就是张家如此家境，或许容不下怎么看都和这个家不搭的自己。
“你是爹的长女，小的时候你们兄妹三个，爹最疼的就是你。”张大逵看着一娘，她穿了一身非常简单的袄裙，款式和满大街的大姑娘没多大区别，用的也只是上好的细布，但就这么一身衣裳却还是让她穿出了不一样的风骨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张家这种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姑娘。
一娘安静的看着张大逵，等着他说下文。
张大逵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妹夫说的没错，这孩子真的不一样，和二娘笑梅以及丽娘都不一样。要是她们三个听到这样的话，笑梅肯定笑眯眯地点头，二娘定然会猜疑不定，而丽娘肯定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心防备的等着下文，怎么都不可能像这孩子一样稳稳当当的看着自己。不仅一语不发，脸上的表情都没丝毫变化，自己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张大逵看着一娘，道：“爹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没有吃什么苦受什么罪还是吃了无数的苦头才熬出来的，但是爹看得出来，你是不一样的，和二娘她们完全不一样的！”
一娘还是没说话，沉稳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么多年来，爹娘一直盼着能把你找回来。你娘每每想起你就哭得止都止不住，她最自责的就是当年为什么会那么那么不小心，把你给弄丢了，你奶也一样，总是内疚当年没有及时的去找你，就算她知道，哪怕是她不管你娘，不管你哥哥妹妹，也不一定能找到你也无法让她不内疚……我们也曾憧憬过，想着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一起过日子，想过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们一定把你当成最宝贵的宝贝，可是我们却没想过，你回来了，这个家却配不上你了。”张大逵叹息一声，道：“这些年，我活动不便，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若非你姑姑姑丈一直照顾补贴，还不知道会艰难成什么样子。”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对吗？”一娘看着张大逵，心里带着淡淡的悲哀，但她的脸上却扬起了微笑，有礼而又疏远的微笑。
李勤卫心里暗叹一声，看来她刚刚并未说实话，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是随意就能养出来的？他是没见过什么名门出身的姑娘，但绥宁侯府的几位夫人却在暗中见过，那几位夫人的气度也不过如此！能让国公府的大少爷心甘情愿的叫声姐姐，还一副回护的样子，她岂能简单？
“不，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家都不可能不接纳你。”张大逵毫不犹疑的摇头，道：“除了丽娘之外，就连你弟弟都知道他还有一个大姐姐，也都盼着你回来，而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如此，父亲还说这些做什么？”一娘脸上的微笑淡了些，却显得没那么疏远了。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但同时也是一个给不了你安逸生活的地方，我……”张大逵长长的叹口气，道：“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能力。”
“姑丈也是这么想的吗？”一娘看向李勤卫，她看得出来，张家一家子其实都是非常信服或者说依赖李勤卫的，她甚至可以肯定，张大逵刚刚说的这些话也是他教的，要不然的话，张大逵就算也是这么想的，也未必就能这么清楚的表达出来。
“一娘，家里所有人都是期盼着你能回来的，没有你，这个家就像缺了口的碗一样，怎么都不可能圆满。但是你也要明白，这个家的情况就这样，如果你回来，这个家的一切都可能成为你的拖累。”李勤卫苦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的经历，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如今所站的位置，所拥有的高度，可能是我们这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身为你的亲人，我们不能给你帮助已经汗颜了，绝对不能再拖累你。”
“姑丈说得对！”张磊看着一娘，道：“身为你的亲人，我们不能护着你，给你助力已经非常惭愧了，绝对不能再拖累你。一娘，你好好的在家呆些日子，哥哥带你到处走走逛逛，带你吃遍邕州城所有好吃的，等你厌倦了这一切之后，你无须顾及我们，过你原本过的日子去吧。”
“石头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张大逵看着女儿，道：“一娘，过你原本就应该过的日子去吧，只要你记得我和你娘他们永远会在这里，你若累了倦了，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回来就是了。”
“可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的就是找到你们，和你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而已！”一娘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她笑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视线定在李勤卫身上，道：“姑丈，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出来了，我刚刚说的并不全是实话……我这些年不仅没有吃过什么苦，还过着寻常百姓想象不到的富贵日子。”
“看得出来，你的教养极好。”李勤卫点点头，道：“这也是我们不希望你留在这里，而后一辈子被耽搁了的原因。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留在这里，留在邕州，你爹也好我也罢，真没那个本事给你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好人家。”
“对于我来说，嫁人并不重要。”一娘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想嫁个好人家，那么我会留在京城，再不济回燕州，请二将军为我做主也是可以的，而不是因为那么一点点信息，就半路改道，和谢少爷一道到邕州来了。对于我来说，找到你们，找到自己的根，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你还是选择留下来。”李勤卫看着一娘，眼中终于有了认同。他最担心的就是看了张家的情况，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一娘会嫌弃，会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开。若是那样的话，舅兄夫妻绝对会愧疚之极，他们难受，妻子肯定也会伤心难过，妻子不高兴，自己也好不了。与其等到一娘自己跳起来发难，不如主动劝着舅兄放手，至少他们有成全一娘的心思，心里不会那么愧疚难受。
“爹娘愿意接纳我，我就会留下来。”一娘点点头，道：“家里的条件确实不怎么样，房屋简陋破旧，赖以生存的铺子也破落的可以，但是，在下定决心离开京城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过安贫乐道的生活，姑丈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清贫而怨气横生。”
李勤卫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相反，姑丈应该为我能够回来，能够留下来而高兴。”一娘扬起一个略带自傲的笑容，道：“我不敢说有了我之后，这个家就不会不一样，但我起码可以保证，有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二娘和笑梅会不一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艰难

“什么？她要留下来？”才听说一娘会留下来，罗丽娘想都不想，非常不情愿的话就冲口而出，引得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立刻讪讪一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很意外，一娘怎么看都和我们不一样，哪能留下来过这样的日子呢？”
张大逵脸黑黑的，他也觉得一娘这个女儿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但再怎么格格不入，那也是自己的女儿，要不要留下来，都轮不到罗丽娘来说什么。不过，这是儿媳妇，他这个做公公的不好说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磊看着一脸讪笑的罗丽娘，成亲也有半年多了，妻子是什么样的他心里清楚得很，也知道她心里担心的是家里多了个一娘之后日子会不如现在。
“真没什么？我真的就只是很意外。”罗丽娘勉强的笑着，道：“一娘能找回来是好事，愿意留下来更是好事，我能说什么？只是，家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一娘回来之后住哪里啊？”
罗丽娘的话让众人微微一默，张家是前铺后宅，铺子和住宅之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中间种了一棵柿子树，张大娘还在院子里养了五六只鸡。
住宅是一正房两厢房的，正房是堂屋和张大逵夫妻的房间，东西厢房各有两间，张磊成亲的时候将其中的一间粉刷一新，小夫妻住在里面，另一间也顺势粉刷了，让张大娘住了进去。西厢房一间住着二娘，另一间则是堆放着各种东西，张淼目前还和张大逵夫妻住在一起。
“一娘住我那间！”说这话的是张大娘，这个家最好的自然是正屋，但一娘一个姑娘家真要让她住正屋那不是爱她而是害她，就凭这个，她能被左邻右舍的唾沫给淹死。而除了正屋之外，最好的就是她和张磊小夫妻住的东厢房了。
“我们腾房间给一娘！”和张大娘一起开口的还有张磊，对刚刚找回来的这个妹妹，她或许说不上有多么的喜欢和心疼，但至少满心的都是愧疚和失而复得的高兴，将房间腾给一娘住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姐姐住我房里！”这声音最小，却是二娘说的，她一贯是个懂事听话的，就算知道自己的房间不怎么好，却还是愿意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
几人的反应让一娘心里微微一暖，忽略了罗丽娘骤然带了火的眸子，她微微一笑，道：“住的不要紧，如果能给我腾一间空置的房间最好，没有的话我和二娘挤一挤也就是了。我们是亲姐妹，住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娘，二娘的房间好些年都没有粉刷过了，你还是住我的那间吧。”张大娘看着一娘，二娘的房间可以说是家里最昏暗也最老旧的一间，二娘从小长在这样的环境，住着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换了一娘……张大娘看着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一娘，总觉得那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也别争了，我看啊，干脆把那间堆了杂物的收拾出来，然后将整个西厢房好好的修缮修缮，正好两姐妹一人住一间。”说这话的是李勤卫，众人各是什么意思他都看得清楚，看到了张大娘等人的不舍和心疼，看到了罗丽娘的不满和嫉妒，也看到了二娘眼底淡淡的委屈。
说实话，让一娘住二娘的房间确实委屈得紧，但若让她住别的地方，这对姐妹或许就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问题有了罅隙，既然如此，干脆多花点儿钱和功夫，给这姐妹俩重新布置闺房就是了。
他干脆的道：“秋妮那里还有些银子，先拿出来使着，修缮需要些日子，一娘二娘就住到我家去，和笑梅挤上一段时间。”
“这怎么使得？”张大逵连忙道：“为了找一娘，你这些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子，秋妮那里的肯定是为了她生产备下来的，可不能就这么就花了。你嫂子那儿应该还有点儿……”
“嗯嗯！”刘小婉立刻点头，道：“我这里还有三两多，原本是准备给……先拿出来就是，怎么都够了。”
二娘眼睛微微一暗，那银子是杨家三郎和她定亲之后杨家送来的，送了整整十两银子，送来之后，刘小婉先还了外债，剩下的也就这么一点儿了——去年张大娘生病，今年年初张磊成亲都花了不少钱，张大逵夫妻瞒着李勤卫在外面零零碎碎借了有二十多两，如今外面可能还差一些没还。
刘小婉私底下曾经和她说过，这几年再攒攒，就给她置办嫁妆，她的这门亲事原也算是高攀了，不会让她再因为嫁妆被杨家看不起的。
但是，二娘却什么都没说，自己成亲还早，而姐姐刚回来没住处却是眼下的神情，轻重缓急她还是分的清楚的。
三两多？三两多够干什么？一娘心里叹息一声，但也知道对张家来说，这或许已经是很多的了。她脸上笑着，道：“既然是要给我和二娘修缮闺房，那么我能说说我的意见吗？”
“你说吧！”张大逵如今真觉得一娘非常懂事，比素来就乖巧听话的二娘还要懂事，二娘是天生温婉，而她则是大气明理。
“既然要修缮，那么就全部好好的修缮一番吧！”一娘看着张大逵，道：“若是只修东厢房的话，我和二娘怎么好意思住进去？”
“说得倒简单，哪来银子啊？”罗丽娘忍不住的插话，道：“莫不是一娘手里有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的说了。”
一娘手里确实有钱，多的不敢说，像张家这样的小院子买上百十个还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但她却不可能把钱拿出来，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而是那种做法本身就是非常不对的。
她淡淡的看了罗丽娘一眼，看得罗丽娘莫名的觉得心虚气短，呐呐的闭上嘴，才看着张大逵，道：“如今我也回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将家里修缮一新的话，也能更热闹和美，父亲觉得呢？”
“话是这么说，但这银子……”张大逵叹息一声，道：“不瞒你说，家里这些年一直挺艰难。我身体不争气，你奶这些年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而二娘和水哥儿却还等着用大钱。就这几两银子，还是二娘定亲的时候杨家给的，再多，就真的没有了。”
“一娘，先修东厢房吧！”张磊笑着道：“哥哥我如今大小也是个伍长了，我再努力些，说不得过些日子就能往上升了，到时候肯定能多挣些钱，等攒够了钱，别说修缮，就算推倒了重新盖也不是难事。”
原来家中艰难到了如此地步！一娘心里叹息，脸上却笑着，道：“银子的事情父亲和兄长无需担心，只要父亲同意，银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就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办法

罗丽娘眼睛一亮，张大逵却皱眉道：“你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你一个姑娘家，能有几个钱？你的就是你的，留着给自己买点儿头花脂粉就好，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花钱。”
“父亲这话是把女儿当成外人了！”一娘轻叹一声，道：“女儿为何舍弃原本舒适的生活，就凭着那么一点点不知道能否有用的信息，千里迢迢的到邕州来寻亲？不仅仅是想找到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根，也是担心爹娘生活困顿。不知道父母生活是否安逸，做女儿的又怎能安心的逍遥度日？”
“你有这份心，我和你爹就心满意足了！”刘小婉双眼含泪，女儿能回来是意外之喜，回来之后能不嫌家贫留下来，是惊喜中的惊喜，如今还能有这么一番心思……她真觉得这是上天眷顾，而她心里最感激的则是救了女儿，养大女儿，还把女儿教得这么好的那位贵人。
“孝顺不是用心，更不是用说，而是用行动。”一娘看着刘小婉，他们所求的那么少，却让她忍不住想多给他们一些，道：“女儿这些年虽然也积攒了一点私房，但每年寻找爹娘花费不少，此次从京城到邕州更花的所剩无几。”
罗丽娘才听到这里，脸色就黑了下。没有银子？合着这半天说的都是废话啊！
“但这并不是问题，只要给女儿一点时间，女儿就能把钱挣回来。”一娘微微一笑，道：“不过，修缮不能等，最好是两件事情同时进行。”
说着，一娘看向李勤卫，道：“修缮需要一笔银子，这个银子还还请姑丈先帮忙筹借，除此之外，还请姑丈多借五十两银子，我准备用这个钱去买丝线和料子。”
“一娘是想做绣活来赚钱？”李勤卫了然，而后又微微有些迟疑的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绣活需要那么多的银子买丝线和料子呢？”
“做什么绣活我还没想好，而这个也得请姑丈帮忙。”一娘微微笑着，道：“姑丈地面熟，半年之后，邕州什么人家要办大事，想必姑丈费些功夫就能打听到。首先，办大事的人家要有钱也舍得花钱，其次，办的是什么事？是老太爷老封君的寿辰还是家里有少爷姑娘成亲？最后，若能打听一下对方的喜好，那就更好不过了，若打听不到也无妨。”
李勤卫一听就明白了一娘的打算，他看着一娘，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道：“一娘相信只要你能绣出来，就能顺利的买上高价？”
李勤卫倒是也曾听说过，某些极为出色的绣娘绣一副作品就价值千金，但也就听说过而已，并不曾真的见识过，而一娘能不能有那样的水平他就不敢肯定了。
“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的话，我又怎敢说这样的话？”一娘淡淡的笑，她是七岁那年开始绣刺绣的，初衷是想孝敬耿老夫人，亲手给她做些东西——耿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有一个算一个，舞刀弄枪都不弱，但女红好的却还真找不出几个。她有这份心，耿老夫人自然高兴，直接给她找一个极为有名，差一点点就被人称为大师的绣娘。
一娘是个无论做什么都非常认真努力的，学了半年就能给耿老夫人做荷包，等她十三四岁的时候，耿老夫人贴身用的小物件基本上都是出自她的手，但她做的最好的却还是一些插屏小件或者大件——她有足够的书画天赋和功底，配合她不俗的绣技，就连教她刺绣的那位也要自叹不如。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李勤卫笑了起来，道：“到处筹借银子可是要担风险的，没点儿好处，我可不干的！”
“我会让二娘和笑梅一起给我打下手，这样的好处够了吧？”一娘笑着看着顿时苦了脸的李笑梅，道：“表妹用不着犯愁，我也就只是带带你和二娘而已，要不要教，教到什么程度，还得看你们的天赋。不过，最基本的却还是要学的，身为女子，女红不能不学，学好了，受益匪浅。”
“好吧！”李笑梅无奈的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是叫苦成一片了，她知道一娘是好意，可她偏偏是那种半点天赋都没有的好不好！
“一娘，小妹恐怕是学不成的。”说这话的是李太太，她期期艾艾的道：“她五六岁的时候，我也试着让她跟着你奶学针线活，可是学了好几个月，也就学会钉个扣子补个洞，还钉的不牢补得难看。”
“这一点不就是随了你了吗？”张大娘白了女儿一眼，又道：“一娘啊，你姑说的倒也是事实，你姑小的时候跟着我学做针线活，扎得满手针眼都学不会，现在家里有什么缝缝补补的都得拿过来给我和你娘帮着弄，小妹跟着你学女红，估计只会给你添麻烦。”
李笑梅在一旁连连点头，她真的是一点儿兴趣和天赋都没有，希望这个让她第一次见面就忍不住喜欢的表姐能放她一马。
“没事，我不会嫌弃表妹的。”一娘微微一笑，说让两人跟在她身边打下手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更重要的是用这样的方法将她们拘在身边，观察两人的品性，而后有针对的教导两人，就如她之前对李勤卫说的那样。
改变张李两家的状况她如今做不到或者说能做到却不愿拔苗助长，但是好生教导两个小姑娘，开阔她们的眼界，传授她们更多的本事，让她们逐渐变得更出色更优秀，从而使她们的人生不一样却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我就把小妹交给你了！”李勤卫起身，郑重的向一娘鞠了一躬，他知道一娘这是什么意思，而他也因此满心感激，他不敢奢望女儿跟着一娘一段时日之后就能伐骨洗髓一般的改头换面，但他却绝对相信，一娘若用心教导女儿，她肯定会变的比如今更好，而他也能更好的为她谋划将来。
“姑丈无须这般客气见外！”一娘连忙起身还礼，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我不谢姑丈姑姑这些年照顾祖母爹娘，还为了找我每年那般奔波，姑丈也无须谢我，我们不过是凭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好！说得好！”李勤卫笑了，而后对张大逵道：“大哥，修缮房屋的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明日就去筹借银子，就去找人来帮忙，你说可好？”
“这可不是小事，要的也不是小数目啊！”张大逵心里还是十分犹豫，全部修缮一新，起码得十多二十两银子吧，家里可还欠着外头六七两银子呢！
“大哥，一娘一个姑娘家都有这样的魄力，你不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比不上吧！”李勤卫笑着，道：“而且，我相信以后啊，我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越来越红火的。”


第一百二十章 可爱

“行，听你的！”张大逵咬咬牙，女儿离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这第一次提的要求可不能驳了。以后要真是像妹夫说的，越过越好自然是最好的，要真过不下去了，自家这房子既有铺子又能住人，地段也算不错，卖个百多两银子有的是人抢着要，大不了就是卖了这房子换处小房子而已！拼了！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李勤卫点头，道：“这几处，最破的是西厢房，最费时费工的是正屋，这两处最好同时开工修缮，东厢房去年年中才大修过，基本上不用再折腾。”
众人点头，而罗丽娘则脸色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全家老小都住新的，就自家两口子还住旧物吗？
罗丽娘的脸色李勤卫他也看到了，不过却没放在眼里，他继续道：“这样，明儿一早二娘和娘就收拾东西，带着水哥儿搬到我那边去住。大哥和大嫂搬到东厢房娘的房间，石头和丽娘也留家里，既能看家也能看进度，等正屋修好了之后，大哥大嫂搬回去。石头，那个时候再看东厢房有没有什么需要也弄一弄的。”
罗丽娘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张磊却立马接上，道：“没什么要弄的，这才粉刷一新的房子，不用费神，也别浪费银子。”
罗丽娘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一娘心里叹息一声，她看出来了，李勤卫有些用心不良，有些话说故意说给罗丽娘听的，故意让罗丽娘一下脸黑，一下缓和，一下又阴阴沉沉，但罗丽娘这情绪外露得也太明显太快了吧！
她看着恍然不觉妻子忽喜忽闹，情绪不稳的张磊，道：“既然要修，就全都弄一弄，总不能家里别人住的都是焕然一新的房间，唯独东厢房旧旧的吧！大哥一个男人家不在意，还有祖母和大嫂呢！”
“是哦，还有奶呢！”张磊被提醒之后憨厚的点点头，而后对张大娘傻笑两声，张大娘看看脸如锅底的孙媳妇，看看憨厚的孙子，叹口气，没说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了，这件事情暂且就这么定了！”李勤卫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折腾一天，秋妮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我们就先回去。一娘，你怎么说？是去我们家和小妹挤一晚还是回客栈？你是住客栈的吧？房没退吧！”
“我回客栈吧，顺便也能将我的行李收拾一番。”一娘笑笑，她没想到今日会这般顺利，行李什么的还都放在客栈，当然，除了收拾行李之外，她也还有必须回客栈才能处理的事情。
刘小婉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反射性的去抓一娘的手，似乎很担心女儿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一般。
一娘心里感慨，亲娘就是亲娘，哪怕是缺失了那么多年，没有时间培养感情，也还是不一样的。难怪洪易萍认了吴恩熙之后，恨不得将自己立刻灭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刘小婉的手，道：“娘舍不得我吗？既然这样，那我去客栈收拾了行李就回来陪娘，不住客栈了！”
一娘的回答让刘小婉红了眼，她痴痴的看着一娘的脸，看了好大一会，而后松了手，笑得比哭还难看，道：“不，你还是去住客栈吧！家里乱，还是客栈清净些。”
她是在担心自己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吧！一娘心里恻恻，却笑着道：“还是回来吧，客栈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啊！”
一娘的话让刘小婉的眼泪都下来了，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你还是去住客栈吧！二娘房里就一张小床，两个人实在是太挤了些。你记得，爹娘在家等着你就好。”
“说这些做什么！”张大逵瞪她一眼，又对道：“别理会你娘，她就是喜欢瞎操心。你还是去客栈好好休息，明儿一早我让你哥去客栈直接接了你去你姑姑家。”
“还是听你爹的吧！”张大娘看着一娘，道：“除了收拾行李，你或许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去吧，事情办好了也能安心些。”
一娘点点头，张大娘的眼中带着她这年纪的老人特有的睿智，那是经历良多才有的智慧，和出身学识无关的智慧，那是生活和磨砺给予她们的智慧，那一刹那，眼前的老人和耿老夫人的形象有些重合。
出了张家，李亚晟和弟弟妹妹陪着已经满脸倦色的李太太先回家，而李勤卫则带着一娘慢慢的往福来客栈走去，用他的话来说是带着一娘认认路，顺便也遛遛食。
“你真的愿意留下来？”李勤卫到现在还是不怎么放心，道：“家贫百事哀，你可得想清楚了。”
“我就是想清楚了才会毅然离开京城的。”一娘语气淡淡的道：“我原以为我或许会在花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寻找他们，哪知道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老天爷都开了眼，我为什么还要考虑那么多呢？姑丈一个女婿都能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他们，我这个做女儿孙女的，又怎么能只顾自己呢？”
“我和你不一样！”李勤卫淡淡的，道：“我七岁那年随父母换防到了邕州，那年秋天，我爹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半年之后，我娘就带着弟弟妹妹改嫁了。我因为坚持不肯改姓，也因为难于养熟，继父不大乐意要我，是你爹把我领回了家。你奶守寡多年，日子过得也很艰难，却毫不犹豫的把我给留了下来，而那日，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你奶当自己的亲娘，把你哥当自己的亲哥哥。”
“那姑姑呢？”一娘煞风景的道：“就没发誓会把她当亲妹妹？”
这倒霉孩子，瞎说什么呢！李勤卫被一娘这话说的险些自己把自己给绊倒，瞪了一娘一眼，忽然觉得她怎么就那么不可爱呢！
一娘看着脸色如常，眼底却满是狼狈的李勤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李勤卫给她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像他这种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话也总爱留上三分余地，这种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真诚的笑面虎是一娘最不喜欢的。但如今，被说破了某些心思，险些要恼羞成怒的他忽然可爱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银钱

李勤卫的经历说简单也简单。
七岁丧父，母亲改嫁的时候撇下了他，不管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能不能在邕州这个算是异乡的地方活下去。
像他这样的，在邕州，燕州和蕲州还真是不少，尤其是大战过后更多。朝廷和当地驻军最高统帅为了安置这样的战争孤儿也想了不少措施，但总有遗漏的或者没有顾及到的。
李勤卫不算被遗漏的，他的生父有抚恤金，还在燕州留下祖产，她的母亲若是个坚强的，咬着牙跟着返乡的人回燕州，依靠抚恤金和祖产，怎么着也能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但她显然并不是个能自强自立，能吃苦的，所以，在有人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甚至不惜丢下曾经最重视的长子，就因为对方觉得这孩子大了，养不熟。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的冷心冷肺，她虽然带走了亡夫的抚恤金，但却还是把祖上传下来的房子留给了儿子，至于说那房子远在燕州，儿子这辈子说不定都不能回去的现实，她不知道的是从未想过还是有意忽略了。
李勤卫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是，在他人生最悲苦最无望的时候，遇上了张大逵这个傻大哥。
就在连亲娘都抛弃了他的时候，没比他大几岁的张大逵把他领回了家，张大娘这个当娘的居然没有责怪儿子给勉强还算过得去的家增加负担，毫不犹豫的就接纳了他。让他保留了原本的姓氏，却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更在知道他跟着亲爹认过字读过书，亲爹死前还在私塾读书的事情后，咬着牙又把他送进了私塾。
在李勤卫略带嫌弃的言语中，张大逵就是个烂好人，看谁过不下去了都忍不住的想伸手帮一把，能养出那么一个儿子，看似精明的张大娘也没好到哪里去，而李太太不但和他们一样，还天生乐观……这么一家子，他若不多费点儿心思护着些，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一娘看得出来，李勤卫是真的挺嫌弃张大娘母子三个的，但是那种嫌弃带着刻在骨子里的亲昵，是一种也就是自家人，不见外才会有的嫌弃。她敢肯定，别看李勤卫把那母子三个说的这不好那不好，但凡旁人敢真的附和一句，这人铁定翻脸，就算附和他的是自己甚至李亚晟兄妹也一样！
而一娘也终于明白了李勤卫为什么会由着李太太一个劲的补贴娘家，又为什么会十年不间断的往返邕州燕州之间，只为一个渺茫的希望。那是因为对他来说，张家不仅仅是岳家，也是自己的家，张大娘这个岳母是比他亲娘还要亲的人，而张大逵这个傻舅兄，更是他的手足。
当然，一娘也明白李勤卫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她看着李勤卫，道：“姑丈无需担心我答应留下来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我不会随意的改变主意，就算日后他们令我失望，让我无法和他们一起生活，我也会好好地与他们告别，而后离开。我不能保证会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善始善终。”
“这就好！”李勤卫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娘的没有给他太多的承诺，反倒让他相信一娘的诚意。他看着一娘，道：“家里的还是你爹成亲的时候大修过一次，那之后就没有好好的修缮过了，去年粉刷东厢房的时候，我也提过，说全部好好的修一修，可你奶和你爹怎么都不肯松口，总说房子还挺好的，没必要折腾。我知道，他们是怕拖累我……我从来就没想过他们是拖累，对我来说，他们能在那里好好地，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或许对他们来说，你和姑姑过得好，比他们舒适更重要！”一娘笑笑，道：“这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也是！”李勤卫点点头，道：“我手里多的没有，但一百多两银子还是能凑得出来的，将整个家好好的修缮一番，六十两银子怎么都够了，剩下的，你拿去买丝线和需要的料子什么的。能绣一幅好的，卖个高价自然最好，但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量力而行就好。”
一娘心里感动，她知道李勤卫只是个把总，知道他说的一百多两银子或许已经是他大部分甚至全部的积蓄了，如今将这些银子拿出来，还说这么一番话，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她轻叹一声，道：“银子的事情姑丈无需考虑。我方才也说过了，我这些年倒也攒了些私房钱，离开京城的时候，长辈们念叨着什么穷家富路，拿了不少盘缠给我，所以，银子我这里还是有的。”
“能有多少？”李勤卫不以为然的道：“你爹不是都说了吗，你的就是你的，你一个姑娘家，身上留点儿钱买买胭脂花粉也是应该的，还要有多的，也好好的收着，你都十六岁了，二娘都定了亲事，你也该赶紧的了。那些银子，就留着当你的压箱银子……家里的情况也就那样，你出嫁的时候肯定不能给你准备太多的嫁妆。”
“姑丈，我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对银钱也是不一样的。”一娘摇摇头，道：“你们数年的积蓄，对我来说或许只是半个月的零花。”
“这么说来，你身上真有足够的银子了？”李勤卫皱眉，忍不住的问道：“有多少？”
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一个巴掌，李勤卫倒吸一口气，道：“五百两？这么多？”
她想说的是五千两！但是看着李勤卫惊讶的神色，她却还是忍住了没去纠正，点点头，道：“零碎银子我没算，但银票却还有五张一百的。”
事实上一娘想说五千两已经很有保留了，她收拾行囊的时候，林妈妈和梁妈妈盯着，说衣裳少带两件没关系，多了还累赘，但银钱却不能少。硬是要让她将箱子里的银票都带上了，那都是这些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长辈们给她的零花。
耿老夫人手笔最大，每次给孙儿孙女零花都是两百起，逢年过节给的还更多，其次是洪州铭，他给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面额都不小，出手至少是五百两，方氏算是最小气的呢，但零零碎碎一年下来也能收到上千两。一娘一直以来都不敢随意的花钱，而她吃穿住行都已经安排好了，也不需要她花什么银子，那日一清点，她的箱子里居然有五六万两银子的巨款。
这么多的银票，别说一娘咬死了不要，就算她想全带，林妈妈和梁妈妈也不敢让她那么随身带啊，万一不小心露了白，岂不是要招来祸事？最后是耿老夫人拍了板，让一娘带上五千，剩下的封存起来，等她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对这样的决定，一娘自然是赞成的，她甚至都想好了，那些银钱封存了就和她无关了，她不能再要了。
而她临行前，方氏徐氏给她的包袱里面不约而同的都准备了面额不一的银票，两人各五千，小方氏等人各五百。这一路上，一娘虽然不曾节省，但也没有大手大脚的挥霍，用了也就七八百，而这其中，还有帮谢昱付出去的五百两呢！
“这么多啊！”李勤卫算计着，道：“这样吧，你拿一百两银子来，好好地将家里修缮一番，再买点儿家具，尤其是你和二娘的房间，一定要好好的布置一番，再看看能不能再加盖一小间出来，水哥儿已经六岁了，就算不分开睡，也该准备一间房子给他了。剩下的四百两你好生收着，有这笔钱压箱，你嫁了人之后也能硬气一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偏见？

压箱？四百两的压箱银子？一娘有些想笑，却又觉得满心都是感动，四五百两银子于她而言，真是不算什么——就算她离开的时候一文钱都没有，就凭她的一手画技和绣活也能轻松的赚回几十个四五百两。
但李勤卫却不一样，一个把总，肩上担负着两个家庭，他这些年的节省和艰难可想而知，他口中的那一百多两银子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攒起来的。但就算这样，再知道自己身怀“巨款”，他想到的也不是让自己拿出来，改善生活，而是让自己好好的存着……
“姑丈，我……”
“听我的吧！”李勤卫笑笑，道：“看得出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就算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也肯定没受过苦，回来之后日子肯定不会有以前那么富足，手里有钱，自己想要什么也能买，苦不找自己。”
“我听你的！”一娘不想在这么一个小问题上与他争执，反正等她做好了绣活，卖了出去，这点儿银子也不算什么了！她轻声道：“不过，一百两银子修缮房屋是不是太少了些？我觉得既然要修，就好好的修缮修缮，顺便也添置一些家具，尤其是二娘的闺房和水哥儿的房间。二娘已经定了亲事，也不知道还能在家留几年，好好地给她布置一下闺房，多几样添置东西，这姑娘在家是娇客，多娇宠些总是没错的。水哥儿六岁了，也该启蒙了，他的房间起码得有书桌书架书本和文房四宝……我看他倒是个机灵的，就是有些顽皮，或许坐不住，先在家磨一磨性子，再去私塾会更好。”
“那你呢？”李勤卫看着一娘，对她这种长姐的态度很满意，道：“别忘了，你都十六岁了，邕州的姑娘大多十五六岁出嫁，你都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我不准备嫁人，起码在两三年之内我不会考虑嫁人的事情。”一娘坦然的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女子这一辈子除了嫁人，相夫教子之外就没有别的活法了。”
不嫁人？李勤卫很是吃惊，怎么都想不到一娘居然还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他摇摇头，道：“律法可是摆在那里的，女子十八未嫁，是会被官配的。一娘，真要到那个时候，嫁什么人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知道何为官配，但我不是那种能被人随意支配人生的女子。”一娘淡淡一笑，道：“我千里迢迢的找回来，不是为了在家人的祝福下嫁人，而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本事慢慢的改变自己的家庭。两三年的时间做不太多的事情，但起码能看出一个初效来，而两三年之后，若遇上了合适的，我或许会嫁人，若是遇不上，家里若能容得下不想随便嫁人我最好，若无法接受，我离开也就是了。”
“离开的话就别随便说了！”李勤卫叹口气，道：“这件事情我会好好的想想，而后找个时间和你爹你奶好好的谈一谈，你的婚事我不会让他们擅自做主就是。”
“谢谢姑丈了！”一娘诚心的道谢，她知道李勤卫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事实上除了将她养大的耿老夫人之外，或许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但是李勤卫不理解归不理解，却做到了尊重，这就已经很珍贵了。
“你向我坦诚，不就是想让我好好的劝你爹娘吗？”李勤卫白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似乎特别懂事特别明理的侄女儿也没那么让人省心了。唉，也罢，这世上或许就没有真正省心的孩子，觉得别人家的孩子省心，不过是因为别人家的孩子犯不着你去操心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的户籍在什么地方？”
“落在燕州！”一娘笑笑，道：“我原本的打算是回燕州定居，而后慢慢寻找亲人的。”
“燕州啊~”李勤卫思索了片刻，道：“今年是不可能再去燕州的，没那个时间。等开春之后我去燕州一趟，把你的户籍问题处理一下，顺便让那家姓王的明白，欺骗人是什么下场。”
“我的户籍姑丈还是不用费心了，就那么就好，至于说那家人，姑丈想要亲自出气的话就去，若不然的话，我修书一封，请人帮忙处理也就是了。”一娘淡淡的道：“我在燕州熟人还是很多的。”
“这事情慢慢再说吧！”李勤卫摇摇头，拒绝了一娘的建议，又道：“我相信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既然不想嫁人，那么必然有你不想嫁的理由和依仗，我也不劝你，免得劝不成还让你烦。不过，你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奶他们都不会勉强你，也不会因为这个怎么样，但是罗丽娘就不好说了，她今天那变得比什么都快的脸色你也是看到了的。”
“姑丈自己也说了，家贫百事哀，她不过是担心家里多了一个我，又多一个负担而已！”一娘对罗丽娘感观确实不好，但也没有因此就把人看得太糟糕，她笑笑，道：“等以后，家里的条件慢慢好了，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我劝你不要那么乐观！”李勤卫冷哼一声，道：“罗丽娘她娘就是个非常不省事的，罗丽娘能好得了？我当初本不赞同这门亲事，可你娘被那女人的花言巧语给说服了，加上石头好几次说亲都被人嫌弃，担心错过了罗丽娘再难找到更好的，才坚持让石头和罗丽娘定亲成婚。”
“可姑姑说她还是个不错的。”一娘淡淡的道。
“你姑姑？你姑姑的眼光你也敢相信？她看谁都觉得是好人！”李勤卫抱怨一声，又道：“罗丽娘的娘是个极会做表面功夫的，她也差不离，你只要小心这些别让她花言巧语骗了，别让她在背后挑拨离间就好……你剩下的银子管好了，别让罗丽娘知道你手上还有。”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提醒我，可以用银子把她的本性给看清楚呢？”一娘挑眉看着李勤卫，她可算看出来了，这位对罗丽娘不是一般的不喜欢。
这孩子，越来越不可爱了！李勤卫瞪她一眼，不想和她说话。
“还有，我觉得你对罗丽娘和她的母亲都挺厌恶的，只是不知道这种厌恶缘何而起？是偏见还是有故事呢？”一娘可不管他瞪不瞪，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还补充一句，道：“我希望只是偏见而不是有什么故事！”
真是……这孩子到底随了谁啊？这么精明，一点都不像老张家的人！李勤卫再瞪她一眼，道：“客栈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理解

“张姑娘~”一娘和李勤卫刚踏进客栈，林十五就迎了上来，客气的道：“姑娘是找到要找的人了吧！”
看到林十五的那一瞬间，李勤卫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位是绥宁侯府的侍卫队长之一，深得老侯爷器重，也是他平素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而如今，这位侍卫长脸上不见半点倨傲，一脸谦卑的看着自己刚刚认下的侄女。
“嗯！”一娘可不知道李勤卫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点点头，道：“今日的事情多谢你和林二少了。”
“姑娘这话就见外了，能帮上姑娘的忙就好。”林十五对一娘的肯定并不意外，他笑着道：“不知道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小人去办的事情，还请姑娘吩咐。”
林玖鄞做事不敢说滴水不漏，但也非常的小心，查到李勤卫就是一娘想要找的那个房东之后，顺带着也将李勤卫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知道他和张家的关系，知道张家早年间丢了个女孩儿，肯定十有八九没错之后，才让林十五带着一娘过去的。
但是，就算确定眼前的这位不过是个寻常军户家的姑娘，林十五也不敢有半点不敬，别说一娘是那位连老侯爷提起来都情不自禁的用敬语的老将军养大的，就她是那位霸王一般的表少爷尊敬的“姐姐”这一点，就助于让林十五尊敬有加了。
“还真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一娘和他倒也不客气，直接道：“我晚上会修书一封，还请你帮我找个妥善的，把信送达。”
“这个没问题！”林十五一口应承下来，道：“小人若有时间，定然亲自去给姑娘送信，若小人无法分/身，也会让信得过的兄弟跑一趟，绝对不会有半点差池的。”
“倒也不用这般慎重！”一娘笑了，摇摇头，道：“不过是封平常的信，想把我在邕州已经找到亲人，准备留在邕州侍奉父母的事情告知长辈，让他们无需为我担心而已，林侍卫没必要自己那么辛苦，只需找个妥当的，送到长辈手上就是。”
林十五点点头，看了李勤卫一眼，道：“那小人是在这来等姑娘写信还是明儿一早过来取信……表少爷知道姑娘今日去寻亲，心里记挂，早早的就来客栈等消息了，如今这会正在姑娘隔壁的房间喝茶等候呢！”
“阿昱来了啊！”一娘不是很意外，谢昱就是个好事，喜欢凑热闹的，他今日没跟着自己已经很克制了，她微微思忖，道：“那明儿一早过来取信吧！”
“是！”林十五恭敬的应着，一娘则看向李勤卫，道：“姑丈是上去坐坐喝杯茶还是……”
“我就不上去了，你姑姑身子重，我还是早点回去看她，就不耽搁时间了！”李勤卫摇摇头，一娘看看他，又看看林十五，笑笑，转身就上楼去了，李勤卫翻了个白眼，又一次觉得，这个聪明的侄女儿不可爱了！
“李把总~”林十五则被一娘笑得心里有些发虚，但有些话却不能不说，还的早点儿说，他直接道：“不知道张姑娘和家人相认之后可说了她这些年的经历？”
他就知道这位侍卫长肯定有话要和自己说！李勤卫心里叹口气，道：“说了一点，说的很简略，我们都没有细问。”
“没有追根究底就对了！”林十五笑笑，道：“张姑娘这些年怎么样，不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有资格追根究底的，她若愿意说，就安静的听着，听完之后牢牢地记在心里就好，但她若不愿意说，也别多问。再是骨肉至亲，也得尊重人家，你说可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勤卫点点头，明知道对方得罪不起却还是直接道：“我知道一娘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是被人养大的，知道生恩养恩有的时候会起冲突。当初，我选的是养了我的张家人，而不是生了我却也在我需要的时候抛下我不管的亲娘。我不知道一娘心里孰轻孰重，也想去猜遇上那样的情况她会这么做，但是，我会努力的避免那样的事情出现和发生。”
“希望李把总一直这么清醒！”林十五微微松口气，他自然没有资格说什么，刚才的那些话是林玖鄞让他转告的，当然，这些话到底是林玖鄞的意思还是别人的，他就不知道了。
“留在张家？”谢昱皱紧眉头，他并不意外一娘会做这样的决定，一娘能抛开京城的一切就说明她不是个眷恋富贵的，但是张家……他可问清楚了，那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军户人家，一娘能适应那样的家吗？
“对！”一娘点点头。
“姐，你能过得了那种日子吗？”谢昱想了想，道：“我问过表哥了，他说张家姑爷是个把总，张家的大儿子也在军中，要不然好好的提拔一下他们，既能让张家的地位提高些，也能让姐姐你舒心些？”
“不，阿昱！”一娘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谢昱的好意。
“为什么啊？”谢昱有些不理解，道：“姐，我是知道你的，你这些年找他们找的那么辛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肯定不会因为张家家贫就嫌弃，就离开，可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受得了张家的生活吗？好好的提拔一下这两个人，张家的地位自然也就能高些，日子也会水涨船高，你不用受苦受罪，张家人也能跟着享福，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难道你就不想他们过得更好些吗？”
“阿昱，我自然想让他们过得好，但我却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做拔苗助长的事情。”一娘摇摇头，道：“张家如今这种境况，最主要的原因是身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少了一条腿，不但不能继续撑起一个家，还成为这个家的一个负担，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找到我，费了无数的精力和超出他们能力的财力。”
“生活困苦成这个样子，还肯花心思找你，不是更应该对他们好一些吗？”谢昱更不理解了，张家人能这么对她，不更应该帮着张家人过得好些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凭借我自己这些年在老夫人身边学到的东西，教授他们更多的知识技能，开拓他们的眼界，让他们自己出色优秀起来，进而改变他们以及张家的一切。”一娘看着谢昱，道：“与借助你或者别人来提拔他们相比，帮助他们自身强大起来，才是真正对他们好。他们自己强大了，不用别人特别照顾和提拔也终有出头是一日，相反，若自身没那个能力，却依靠别人的另眼相看出头，只会让他们迷失，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底气不足，觉得受之有愧也就罢了，最怕的是让他们理所当然想享受着一切之后，养大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变成贪婪无止境的人。人啊，对不劳而获的一切都不会珍惜，他们未必会是那个例外！”
“我明白了！”谢昱点点头，明白了一娘的用心良苦，却还是不放心的道：“就是要苦了姐姐了！”
“我不觉得苦，也不会让自己吃不该吃的苦！”一娘笑笑，道：“只是以后，你可不能随便就来找我了。”
“为什么啊？”谢昱不乐意了，到邕州到绥宁侯府之后，他是感受到了亲情，感受到了那种隔不断的亲缘，但目前为止，他内心最深处还是觉得一娘更亲一些。他不满的道：“姐姐不会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有了自己的亲妹妹亲弟弟，就不稀罕我了吧！”
“这什么话？”一娘白他一眼，道：“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这些年详细的经历，只说当年被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救下，而后抚养长大，说我这些年并未吃苦受累，却没有告诉他们我这些年是被人当表姑娘供养长大的……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了这些之后，生出通过我，搭上安国将军府的这条大船，而后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所有的便利。老夫人养育了我，已经是莫大的恩情，我这一辈子肝脑涂地都无法报答，我不想因为我再给她带去任何的拖累，哪怕那些拖累是我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也一样。”
“好吧，我明白了！”谢昱蔫了，想了想，眼睛忽的一亮，道：“只要不被人看见，就没关系了吧？私底下，躲开别人的耳目，我就能来找你了吧！”
一娘无奈的叹口气，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辞，与其把路给堵死了，让这魔星似的大少爷玩别的花样，不如给他留一条可以走的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虎

“你看，这线要这样分才能顺利的分成二十四股！”一娘仔细的又示范了一遍，看着两眼发亮的二娘，笑着道：“这次看清楚了吧？”
“嗯！”二娘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敬佩，真心觉得这个姐姐实在是太厉害太有本事了。
这是一娘等人住进李家的第五天，住进来的当天，一娘就在两个妹妹的陪同下，到邕州最好的绣坊毓绣坊精选了一批她需要用到的丝线、布料和各种材料，选的都是店里最好也最昂贵的东西，最后一算账，整整六十七两四钱。
二娘和笑梅都被惊呆了，就在她们瞠目结舌的时候，毓绣坊的老板娘来了，旁敲侧击的打听一娘要那么多东西是为了绣一副大件之后，大方的抹去了一两四钱的零头。
当然，老板娘也不是白给优惠的，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一娘成品出来，一定要让她饱饱眼福。她还说，若是一娘信得过的话，到时候她还能给一娘推荐邕州最好的装裱店和装裱师傅，让一娘的作品相得益彰。
一娘知道这老板娘心里定然再打某些主意，而她这么大张旗鼓的到毓绣坊选购的目的也不单纯，大方地点了头，留了地址，而后故作不经意的告诉老板娘，她之所以要绣一副大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的教导教导两个妹妹。
老板娘是个精明的，更是个有眼力的，只凭一娘选购的哪些丝线就知道一娘就算不是刺绣大师，也绝对有不弱于大师的技法。一听这话，就大方地送了不少初学者用得上的东西，看得二娘欢喜不已，笑梅愁眉苦脸，还没开始学，就觉得自己十指钻心的疼了！
回到家，收拾出一间光线最好的屋子之后，一娘就带着两人将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之后，开始第一步，打底稿。
一娘准备绣一副山水大件出来。
她善画，尤其善画荷和山水，但荷花多一份雅致少一份澎湃大气，在邕州这地界上，定然不若山水受欢迎，卖价也会略低，所以，一娘都没有考虑太多，就选择了山水。
而她一动笔，就折服了一堆人，就连李太太这个浑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画，更不知道画好一幅画需要多少功夫的人，都啧啧称赞，别人就更是了。李家小弟李亚楷更因为这个，成了一娘的忠实崇拜者。
现在，他拿着一娘给他亲笔写的一幅字帖，拉着张淼写大字去了，二娘和笑梅则在一娘的底稿打好之后，跟着她配色配线，而后开始第一步，分线。而就这一步，就看出两人的差距来了——二娘颇有天分，而笑梅就是个棒槌！
“你再来试试！”一娘笑着道，满脸都是鼓励，二娘略有些羞涩的笑笑，拿起丝线，又一次尝试着将它劈成二十四股，而一旁的笑梅满眼的都是无奈和无聊，自以为隐秘的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小妹~”一娘叫了一声，看着被自己这一叫，立马摆出一副正襟危坐姿态的笑梅，摇摇头，道：“好了，别装乖了！你对这个不感兴趣就罢了，我教打络子。”
“好啊，好啊！”笑梅连连点头，反正只要不要她像二娘似的分什么线就好！
一刻钟之中，看着手指都被丝线缠起来，一脸欲哭无泪的笑梅，一娘也没辙了！
“大姐姐，你还是不要管我了！”笑梅满脸无所谓下藏着浓浓的沮丧，她笑着道：“我从小就是个笨的，我爹还好，我娘不知道嫌弃过我多少次，我都习惯了！”
“小妹，没有人是笨到无药可救的，说你笨的人通常都是没有发现你的优点和长处的人。”一娘不赞同的道：“我们不着急，慢慢来，多试几样，说不定就能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哈，我知道她喜欢什么！”说话的是练了好大一会儿大字，觉得手酸脚软的张淼，他从屋外伸进脑袋，一脸鬼灵精的道：“表姐喜欢爬树掏鸟窝，喜欢下河摸鱼，喜欢粘知了，还喜欢骑马射箭，全是男孩子才喜欢的。上次姑姑还骂呢，说她没半点儿女孩子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笑梅的脸都黑了，这样的话她从小到大听的可不少，以前不觉得怎样，但现在，在似乎什么都懂，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和气质的表姐面前被戳穿了，顿时有种下不了台的难堪。
“她也好意思说我！”笑梅气咻咻的，道：“表姐，我告诉你啊，我谁都不像就像我娘，奶都说了，我和娘小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我看得出来！”一娘笑着拍拍笑梅，道：“姐姐其实很喜欢你这个性格，或许大多数人会觉得你不够温柔，但这样的性子至少不容易吃亏。二娘，你的性子就稍微软了些，别人或许会夸你，但同样也会因为这个觉得你好欺负，甚至欺负你……我更希望你能向小妹多学学，就算学不会她的野性子，也得学会不让人随便欺负。”
二娘温和的笑笑，然后就低下头去继续分线，笑梅则略有些得意的冲着张淼缩缩鼻子，而后告状道：“大姐姐，你真的是明朝秋毫，还真是被你说中了。街坊邻居和二表姐一般大的那些，以前可没少欺负二娘，有几次还特别过分，奶都气得抄起扫把冲到那些人家讨说法呢！”
“后来呢？”一娘的眼神微微一沉，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奶都找上门了，还敢不道歉吗？”笑梅略有些得意和自豪，她小心的往外瞄了瞄，低声道：“大姐姐，我告诉你啊，我随我娘，可我娘全随了奶，那脾气火爆起来，谁都害怕。还有啊，你知道那些人私底下怎么埋汰我爹我娘的吗？”
“怎么埋汰的？”一娘略有些好奇，李勤卫不用说，肯定是只笑面虎，这人脸上笑眯眯的，但一肚子坏水，不过书终究读的少了些，见识也少了些，手段能耐自然也不够高竿，不够隐秘，只要和他认识的时间长些，就能发现他的真面目。
“说我爹是笑面虎，我娘是母老虎。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我们家刚好就是一公一母！”笑梅小声的道：“当然，最厉害的还是我娘这只母老虎！”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二娘

“噗嗤~”一娘忍不住的喷了，她摇摇头，看着得意洋洋的笑梅，微微的顿了顿，道：“小妹，水哥儿说你喜欢男孩子喜欢的东西，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吗？骑马射箭还是舞刀弄枪？”
“都喜欢！”笑梅眼睛都亮了，略带几分显摆的道：“大姐姐，我告诉你啊，我天生力气就很大，这一点也随我娘，你别看我爹的胳膊比我娘粗，从小掰腕子就没赢过！我现在和我爹比力气掰腕子，十次也能赢个六七次。”
看着眼睛亮晶晶的笑梅，一娘笑得越发浓了，带了几分诱惑的道：“小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匹枣红马吗？它叫胭脂。”
“记得！记得！那可是一匹好马，真正千里挑一的良驹！”笑梅的眼睛更亮了，他们上次骑着去燕州的马，有两匹是李勤卫租借来的，另外一匹也不是他们家的，而是朝廷配给李勤卫的，统一养在军营之中。也正是因为这样，家里并没有养马的地方，一娘就将胭脂寄养在客栈，准备等张家修缮好了之后，再安置胭脂。
“你还记得我给了你一只烤野兔吗？好吃不？”一娘再问。
“记得！记得！可好吃了！”笑梅的眼睛简直就要发光了。
“那么我告诉你，那野兔是我射杀的。我啊，不仅能写会画，会绣花做饭，还会骑射，也学过一点点枪法刀法剑法，虽然天赋差了些，但基础是有的，知识也是有的，自己不会的也能指点别人练好。”一娘的语气越发温和了，二娘小心的看她一眼，缩了缩脖子：她怎么觉得姐姐这语气那么瘆得慌呢？
看来这个丫头岁没脾气却也不是个傻的！二娘的动静没有瞒过一娘的眼睛，她看二娘一眼，继续诱哄着，道：“你想让姐姐教你习武吗？想骑着姐姐的胭脂感受风驰电掣的感觉吗？想将来某一天成为女将军吗？”
“想！想！想！”笑梅使劲的点头，不仅眼睛，整个人都在发光了，而二娘把头埋得更深了。
“那也很简单！”一娘笑了，道：“我知道你不爱学女红，也没那个天赋，我也就不为难你了。这样，你和阿楷，水哥儿一起去练大字去，只要能练到比水哥儿好，我就教你一样，你觉得怎么样？”
“好！”笑梅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后，就答应了下来，不就是练大字吗？不就是和水哥儿一个没学几天的小屁孩比吗？她就不信比不过，她豁出去了！
一直站在门外看热闹的水哥儿，在一娘开始诱哄笑梅就出现的李亚楷眼睛都直了，一脸敬佩的看着一娘，心里对能把屁股上长了刺（李勤卫语），怎么都坐不住的笑梅哄得答应去练字……啧啧，大姐真厉害！
“阿楷，你去把姑丈的笔墨纸砚拿给小妹，让她先用着，等我确定她有这个恒心以后，再给她一套新的。”一娘笑笑，而后拍拍笑梅，道：“去吧，现在就开始！”
笑梅起身去了，身上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气息，一娘则转向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让谁都看不见她的二娘，轻声道：“二娘~”
“姐，我会乖乖听话的，您说吧！”二娘立刻抬头，一脸的乖巧。
“会听话就好！”一娘看着努力装乖的妹妹，心里大松一口气，性子弱些不怕，胆子不大也不要紧，就怕是个榆木疙瘩，而现在看来，这个妹妹显然是个脑子够用的。她笑笑，道：“小妹要好好的练字，你也一样，你分完手上的线，就去练字吧！”
“为什么啊？”二娘有些不解，而后又呐呐的道：“姐，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只是不明白而已。还有，这练字要笔墨纸砚，哪一样都不便宜，娘说念书就是在烧银子。因为这个，大哥也就跟着姑丈学过几年字，勉强能读会写就没再学了。姐，让水哥儿学就好了，我一个姑娘家，会不会都一样！”
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一娘轻轻地拍拍二娘的手，道：“那么，你自己想学吗？”
二娘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姐，我脑子笨，也这么大了，还是不学了。”她扬起一个笑容，道：“我跟着姐姐学女红就好，学会了能绣花能制衣说不定还能用这门手艺挣钱呢？嫂嫂还说，让我好好的学，挣了钱也能攒点儿私房……我倒是不在乎什么私房钱，但能挣钱总是好事。”
“挣钱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苦恼，还有姐姐呢！”一娘心疼的看着懂事的二娘，她知道这世上有些孩子乖巧的让人心疼，也见过这样的孩子，这种知道体贴人，知道不给人添麻烦的，无一例外都是吃了太多苦的。
她轻声道：“姐姐想让你学女红并不是想让你学会了去挣钱，而是希望你能多一门技能傍身。比起学女红，姐姐认为你更应该学的是读书识字，认识的字多了，就能读书，读得书多了，就能让自己的见识更多，眼界更宽，也就能让自己变得更出色更优秀。”
一娘的话让二娘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但很快却又逐渐黯淡下去，她笑着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但我还是不学了。姐，我真的挺笨的，一定学不好。娘说过，人啊，要守本分，别好高骛远。姐要是有时间多教教水哥儿，他年纪小，又机灵，一定能学得又快又好。要是还有时间和精力，也可以教教大哥，他是长子，爹娘以后还得靠他养老呢，他要是能多学点儿，肯定前途会更好，爹娘以后也能更舒服些。至于我，有这么好的姐姐，有能干的哥哥弟弟，也能好好的。”
二娘的话让一娘心酸，她知道二娘未必不明白能够读书识字对她意味着什么，她拒绝也不是因为怕苦怕累不长进，而是担心自己精力有限，教不过来。为了不耽误水哥儿，为了给张磊张石头这个大哥机会，她宁愿自己受委屈。
“你真不想学？”一娘又问一句，看二娘点头之后，干脆的道：“好吧，不学就不学，那什么都别学了，女红也别学了！”
“姐~”二娘一声惊叫，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如果想学女红，那么就找我的要求去做。”一娘语气淡淡的，却不容反驳的道：“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来练字，一个时辰跟着我打下手，这期间我会教你一些基本的针法、技法，还有抽出一个时辰来学画画。刺绣要好，画画的功底非常重要，底稿可以自己动手，配色也能胜人一筹，字写好了也是一样。这些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花时间都学，并不耽搁你学女红。你也不用担心我没时间没精力教你们，别说你们四个小的，就算加上大哥和阿晟，我也能顾得过来。”
“我听姐姐的！”二娘的眼睛亮了，那是被眼泪沁的，她看着一娘，道：“姐，你能回来真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怒怼

“哟，不会是我眼睛花了吧！”一进自家小院，李勤卫看到的就是站成一排，正在专心练字的孩子，他忍不住调侃道：“或者说是今儿我没留意的时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爹，你快过来看！”笑梅当属几个人之中最容易被人影响，也最容易分心的了，另外几人虽然也察觉到了李勤卫回来，也听到了李勤卫的戏谑，但却牢牢地记着一娘之前的交待，没敢动弹，还是站在了原地，老老实实的写着字。
“看什么？看你的鬼画符？”李勤卫嘴里取笑着，脚却不由自主的踱了过去，看着女儿写的虽不好看，却比以前不知道长进了多少的几个字，他忍不住挑眉，道：“不错嘛，有几分样子了！”
“有进步吧？”笑梅得意了，笑嘻嘻的道：“这可是大姐姐纠正再纠正，从我握笔的姿势，到下笔的力道，怎么勾怎么撇捺都仔仔细细的教了一遍之后，才有的效果。爹，你说这么认真的练下去，几天能把水哥儿给比下去啊？”
“为什么要把水哥儿比下去呢？”李勤卫好奇的问道，当然，让他更好奇的是笑梅说这话的时候，张淼忍不住狠狠地瞪她一眼，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
“把水哥儿比下去的话，大姐姐就会叫我打一套拳。”笑梅眼睛晶亮，原本就总是惹人多看一眼的脸庞更是光彩夺目，整个人都散发这一股勃勃的生气。
“你休想！”张淼忍不住的出声，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每次都比你写的更好的！”
“现在是你写的比我更好，可是大姐姐说了，三天之后第一次比试。”笑梅挑着下巴，道：“我比你大，力气也比你大，只要我认真努力的好好练三天，一定能比你写得刚好，到时候，就是我跟着大姐姐学打拳，你老老实实的练大字了！”
看着仿佛斗鸡一般的两个孩子，李勤卫大概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对院子一角坐着看热闹的张大娘，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一娘让他们几个都学着写字，说认字了以后，学什么都会更快些，还答应小妹，说她要是能超过水哥儿，就教她习武，教她骑射，让她以后能凭自己的本事当个女将军。”张大娘笑呵呵的，她是特意来院子里守着几个孩子的，对她来说，没有比自己的孙子孙女排一排认真写字更好看的风景了，而一娘教会了几人技法之外，就回屋绣自己的的东西去了。
女将军？李勤卫嚇笑，道：“一娘不知道这丫头已经野得她娘天天追在屁股后头打，也能上房揭瓦吗？再学什么功夫，还不得把天都捅个窟窿？”
“你以为？姐姐才不像你这么鼠目寸光呢？”笑梅蔑视的看着自家老爹，下巴挑得高高的，恨不得挑上天的样子，道：“大姐姐说了，既然我天生就是个力气大，又想着舞刀弄枪的，就不应该拘着我、浪费了我的天赋不说，还会让我因为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道而无意犯下错误。与其那样，不如好好地教导我，让我学会控制自己，也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似乎挺有道理的！”李勤卫苦笑一声，他忽然觉得将女儿交给一娘来教导似乎不是那么靠谱了，他看着一脸斗志的张淼，道：“那水哥儿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娘说小妹超过了水哥儿就能教她一项，水哥儿就不干了，说凭什么白拿他当靶子，他也要好处。”张大娘忍着笑，道：“后来，一娘就说，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看两人的成果，谁的字写得更好，她就教谁一套拳法，输的那个想看一眼都不给！”
原来这样，怪不得这两个像斗鸡一样呢！李勤卫恍然，又看看没有因为自己而受影响，仍旧安静练字的另外两个，道：“那他们呢？有什么奖励或者惩罚没？”
“阿楷和二娘都是听话的，用不着给他们什么奖励也能好好的练。”回话的是一娘，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脸担心的李太太。
“我赞成！”张大娘点点头，道：“阿楷的性子像你，稳得很，都不用人拿着鞭子在后头抽，也能好好地学，二娘的性子从小就乖，也是个不用人费心的乖孩子，就这两只皮猴子，不给点儿甜头，不可能好好听话。”
“就怕这两只皮猴子学了点本事，越发的皮越发的管教不住了！”李勤卫叹口气，道：“水哥儿尚好，终究是男孩子，以后还得从军，学得越多对他越好，但小妹……现在这样子都难找人家，再学一身功夫出来，还能嫁得出去吗？”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李太太一脸的忧心忡忡，道：“一娘说让我别担心，可我哪能不担心呢？”
“一娘，你是怎么想的？”李勤卫也挺担心的，不过他相信一娘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他想听一听她是怎么说的。
“我的想法，小妹刚刚也说了，小妹天生力气大，既有天赋又有兴趣，浪费了着实可惜，而且她的力道大，若学不会如何控制掌握，真不是件好事。与其一直压着她，不如好好的引导她。”一娘微微一笑，道：“当然，仅教她功夫是远远不够的，在教她功夫的同时，还得教会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读书识字就是第一步。读书可以使人开智慧、去愚昧、明事理，我相信知书达理的小妹，就算有再强的武力，也不会让姑姑姑丈担心的。”
李勤卫点点头，而李太太却还是一脸的担心，张大娘不耐烦了，道：“一娘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小的时候比小妹还要野，我们住的那几条街上，哪家的小子没被你按在地上揍得鬼哭狼嚎的？你都能嫁出去，还怕小妹嫁不出去吗？”
被老娘揭短的李太太涨红了脸，气咻咻的道：“娘也真好意思说我？我还不是跟你学的？是谁从小教我说姑娘家要泼辣些才不会吃亏的？”
一娘憋笑，她怎么觉得被揭了短、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李太太和刚才被水哥儿揭了短，气急败坏的笑梅一模一样呢？真不愧是亲母女，只是不知道祖母被人揭短之后，会不会也是一样一样的呢？
“再说，小妹和我能一样吗？”李太太哼一声，道：“我有二哥呢？二哥和我青梅竹马，从小就感情深厚，不管我变什么样子都不嫌弃我。她有吗？”
“是啊，秋妮有我呢！”李勤卫连忙应和着，而后一娘好笑的发现，别说情绪外露的笑梅和水哥儿，就连人小鬼大的李亚楷和内敛懂事的二娘都忍不住的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不忍直视的不忍直视，显然对这两口子某种行为都深恶痛绝着。
“哼，你以为是你的本事吗？还不是大逵难得聪明，早早的就担心你嫁不出去砸手上，把阿卫给捡了回来。”张大娘喷了回去，而后道：“等阿晟回来，我让他去出去给小妹捡一个回来就是了！”
李太太脸黑了，李勤卫的脸更是黑得不能看，而一众小的，包括一娘在内却都憋笑憋到内伤——啧啧，这老太太这短揭得，真够狠的！
“啊？让我给小妹捡一个回来？”刚回到家的李亚晟一脸雾水，只听到最后一句话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懵逼的道：“捡什么啊？哪家丢什么了？”
噗嗤~所有人都破功，除了李勤卫和完全不在状态之中的李亚晟，所有的人都喷笑出来，就连刚刚还脸黑着，和丈夫统一战线的李太太和正怒怼女儿女婿的张大娘都不例外。当然，李勤卫的脸也更黑了，冲着儿子吼道：“一边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蛮横

“哟，这是在做什么啊？”略显夸张的声音出自罗丽娘之口，她满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练字的五人，眼底闪着浓浓的嫉妒，道：“不会是在写字吧？”
五个人，包括今日在加入进来的李亚晟和一贯沉不住气的笑梅，以及跳脱的张淼都没有理会她，依旧认真的写自己的字——昨儿，笑梅和张淼两只被罚了，原因是李勤卫进来的时候他们分心了。二娘和李亚楷也分心了，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也没用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那就够了。
没人理会的罗丽娘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冲着和她一起过来的刘小婉，道：“娘，你看看，这才几天啊，一个一个的眼睛就长脑袋顶上去了，连和他们打招呼都不理人。”
罗丽娘的话让刘小婉尴尬的笑笑。她倒也觉得孩子们在写字不搭话也没什么不对，但是罗丽娘都告状了，她什么都不说也是不好的。她轻咳一声，叫道：“二娘，没听到你嫂子……”
“小婉~”张大娘从屋里走出来，打断刘小婉的话，直接问道：“你们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过来了？家里修的怎么样？就大逵一个人在家盯着能行吗？”
“家里挺好的，来帮着弄房子的都是街坊邻居，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刘小婉没听出张大娘话里的意思，笑着回了一声，又道：“就是不大放心一娘二娘和水哥儿，丽娘也是，就过来看看孩子们了。”
“他们都挺好的！”张大娘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罗丽娘撺掇着刘小婉过来的，前天晚上他们才过来吃的饭，这才隔了一天，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笑着道：“就是昨天开始，一娘让小妹和二娘也跟着一起练字，说能读书识字会更好些。小妹是个皮猴子，写得歪歪斜斜的，倒是二娘不错，虽然刚刚开始学，却也像模像样的，一娘都夸了好几次了。”
“是吗？”刘小婉一脸惊喜，道：“这感情好，孩子们都识字，说出去我和大逵脸上也觉得有光彩。”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大娘点点头，道：“以前是没那个条件，也负担不起，现在一娘回来了，自己就能教弟弟妹妹们，自然要让孩子们多学学……还有石头也是，等家修好，我们回去之后，也让他每天抽出时间来跟着练练，会总比不会好吧！”
“嗯嗯！”刘小婉连连点头。
“那我呢？”罗丽娘带了几分急切的道：“我也能跟着学跟着练吗？”
“只要嫂嫂不怕吃苦受累，跟着一起学自然更好。”回这话的是一娘，罗丽娘一进院子她就知道了，只是正在绣着没有出声，这会绣完了一根线，才出来的。
“一娘出来了！”刘小婉看到一娘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关心的道：“你在屋里绣花吧？累不累？眼睛疼不疼？二娘和笑梅在这里练字，没人给你打下手，能忙得过来吗？”
“娘，那是我做惯了的，不觉得累！”一娘笑着摇头，道：“二娘说是练字也没耽误给我打下手，她都是帮我分好了线才出来写字的。娘，你要不要也跟着他们一起学写字？”
“我？我不成！我不成！”刘小婉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道：“娘都这一把年纪了，可学不会这些？再说，这纸啊什么的也都是要钱的，可不能浪费了！”
“一娘啊~”罗丽娘眼珠子一转，笑得花似的，道：“你看我能不能让我娘家的弟弟和妹妹也跟着一起学呢？我弟今年九岁，可聪明可懂事了，我妹也是，又乖又听话又机灵，肯定一教就会。”
闻言，张大娘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就知道这两人这个时候出现准没好事！正在练字的几个，李家兄妹非常有默契的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而年纪小的张淼也没感觉，只有二娘，控制不住的停下了笔，一脸紧张忐忑的看着一娘。
“不行！“一娘语气淡淡的，给人的感觉却是半点善良的余地都没有。
“怎么就不行呢？”罗丽娘急了，不经脑子的话脱口而出，道：“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弟弟妹妹就不行呢？”
“水哥儿和二娘是我的亲弟弟亲妹妹，小妹他们是姑丈拜托给我的，就凭姑丈这些年对家里的照顾，我也不能推辞。”一娘看着罗丽娘，不紧不慢的道：“而嫂嫂的弟弟妹妹，对我来说不过是亲戚家的孩子，我没有义务管，也不想去管。”
“你~”罗丽娘有些词穷，但是她可不是这么就能歇火的人，立刻朝着刘小婉叫道：“娘，你和一娘好好说说，虎子和倩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可不能不管他们啊！”
“一娘，你看……”刘小婉有些为难的看着女儿，她真心觉得如果可以的话相互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那是亲家的孩子。
“娘~”一娘也不生气，温和的叫了一声，道：“我知道娘的意思，但我真不能答应这件事情，我每日要绣花，要教二娘绣花，监督他们几个练字，还得看着水哥儿和阿楷读千字文，回去之后还得再教大哥。大哥比不他们几个，终究稍微大了些，教起来肯定更费力，我已经没有精力再管别人家的孩子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刘小婉点点头，她心里还是更心疼自己的女儿，她看着罗丽娘，道：“丽娘，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一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这件事情怎么能算了呢？罗丽娘有些急眼，她就是知道连二娘都跟着一娘读书识字才特意撺掇着刘小婉过来的，而这个消息还是娘家那边告诉她的。还告诉她，昨儿都黄昏了，李勤卫还带着李笑梅和张二娘去书斋买东西，笔墨纸砚都买了不少，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银子，这么多的银子干什么不好，给两个丫头片子买什么笔墨纸砚？她们有那个命吗？
“倩娘不学就不学了，小虎子总得教一教吧！”罗丽娘退让一步，道：“娘，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要是教好了，我娘我爹一定会感恩戴德的。”
要是教不好呢？一娘心里冷笑，不等刘小婉再说什么，又一口否决，道：“娘，不行！我的精力有限，多一个都教不了！”
“那二娘停了，让小虎子来学好了！”罗丽娘带了几分蛮横的道，她也知道这样说会讨人厌，但她也没办法啊，娘家那边可都说了，让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办好，而她也一口答应了。哪知道一娘嘴巴这么铁，硬是不肯松口。她退一步，不再为妹妹倩娘争取，一娘也退一步，不教二娘改教小虎子，正好皆大欢喜！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选一

一娘直接被气笑了，自己的亲妹妹不管去管大哥的小舅子？凭什么啊！而更令她生气的是刘小婉居然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一娘……”
“娘，二娘是我的亲妹妹，也是你的亲闺女！”一娘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刘小婉的话，她看看忍住了所有的悲伤，装作一切都不在乎的二娘，心里恻然，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但是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不管自己的亲妹妹却管一个外人的糊涂事情。”
“小虎子不是外人，那是我弟弟！”罗丽娘急眼，道：“二娘一个丫头片子，学这些有什么用？再说，她都十四岁，也都订了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用得着对她那么费心吗？”
“原来姑娘家都是要泼出去的水啊！”一娘冷静的看着罗丽娘，脸上看不得半点愤怒，她冷笑着反问：“既然如此，嫂嫂这个罗家泼出门的水何苦在这里为罗家人要这要那做什么？”
罗丽娘呆了呆，不等她说话，一娘又质问道：“还有，在说二娘是泼出门的水的时候，嫂嫂别忘了我也是姑娘家，将来某一天也是一盆泼出去的水！”
罗丽娘瞠目结舌，心里着急的她哀求的叫了一声：“娘~”
“那个，一娘啊，丽娘只是心直口快了些，没什么恶意，你也别这么生气。”刘小婉做着和事佬，道：“她就小虎子那么一个弟弟，多为他着想也很正常，你不也护着二娘和水哥儿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自己有本事，怎么护怎么照顾我都不会多说半个字，但想为了她的弟弟妹妹让二娘和水哥儿受委屈却想都别想！”一娘淡淡的，道：“别说二娘是个上进好学又聪明招人喜欢的好学生，就算二娘不想学，我也有时间，我也不会教这个小虎子。”
“凭什么不教？”罗丽娘气坏了，道：“你知不知道小虎子有多聪明，知不知道他有多好，肯让你教他那是给你面子。”
“这样的面子我不需要！”一娘冷静的看着气急败坏的罗丽娘，淡淡地对刘小婉道：“笑梅和二娘用的笔墨纸砚是姑丈昨晚才去买回来的，娘知道花了多少钱吗？一两二钱银子！”
“这么多？”刘小婉吸了一口冷气，她记得张磊当年学的时候没花多少钱啊！
“不算多！”一娘淡淡的道：“这还是因为姑丈没有买最好的，否则一刀好纸就不止这个价格了。二娘读书识字，一年少说也要十数两银子……敢问嫂嫂，罗家准备了多少银钱让令弟令妹用于求学？”
罗丽娘微微缩了缩，她哪来那么多的钱啊？她呐呐的道：“我娘家哪来的余钱……”她微微的顿了顿，又鼓起勇气，道：“要是有那么多的钱，早就送私塾了，那用得着我腆着脸来求人。”
“嫂嫂这话说的真好！”一娘冷笑，道：“没钱送私塾，就想把人往张家塞，还想将张家自己的姑娘挤走塞进来，嫂嫂还真是好大的脸啊！”
罗丽娘脸色涨红，刘小婉则还沉浸在二娘读书识字一年就要花费十数两银子的“噩耗”之中，张大娘则毫不客气地道：“一娘，不用和她说这些，说了也是白说。丽娘，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全是你的注意，你回去告诉你娘，让她别在背后出幺蛾子，自己生的儿女，有本事就富养，没本事就穷养，别只会眼红别人家。你要再敢闹，我就让石头把你送回娘家去！”
罗丽娘蔫了，她娘是寡妇再嫁嫁进罗家的，她就是个拖油瓶，就算她娘还算疼她，也护着她，但她在罗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每天睁开眼就有干不完的活。这事情没办成，还被送回去，她娘还能护着她吗？还有弟弟妹妹和后爹，能容她在家待着吗？
而这个时候，刘小婉已经算清楚了二娘和张淼读书识字一年要花多少银子，若是再加一个张磊又可能要在花多少银子，越算越是心惊，算到最后，脸上的血色都没了，看着一娘，道：“一娘，以你这么算，如果二娘水哥儿都跟着你读书识字，一年怎么着也要三十两银子？”
“嗯！”一娘点点头，当然，如果用最便宜的纸墨，肯定能省一半不止，但一娘却不愿意让二娘和水哥儿用那种发黄且硬邦邦的纸张，也不愿意他们用那种怎么磨都不能书写流畅的墨，想要练就一手好字，一套好的笔墨纸砚是必不可少的。二娘和水哥儿启蒙已经很晚了，可不能再为了节省几个钱耽误了。
“真的要这么多？”刘小婉身子摇摇欲坠，这么多银钱，怎么挣得来啊！她看看二娘，又看看张淼，咬咬牙，道：“一娘，这么多的银钱，家里可真的是负担不起啊，要不，别让二娘学了，她一个姑娘家，学那么多做什么？”
二娘的脸色瞬间黯了下来，她心里是渴望能够多学一点儿东西的，以前没感觉，是和一娘相处这些日子，心思细腻的她敏锐的感受到了她和一娘之间巨大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仅是教养导致的，更是学识和没有学识之间的差别。
她不敢奢望自己能比得上似乎什么都知道，似乎什么时候都能优雅从容的姐姐，但却还是渴望自己能跟着姐姐学学，变得更出色更出众。这也是一娘提出让她一起读书识字，她虽然担心给家里增加负担拒绝，但最后却还是同意并且比任何一个人都用努力用功也更珍惜这个机会的原因。
可是现在，母亲却这么说……就算知道她说了，一娘未必会听，二娘依旧觉得浑身冰冷。
“娘~”一娘不赞同的叫了一声，道：“让一娘跟着一起读书的事情是我决定的，需要多少银钱我自会想办法，不会给家里增加负担的。她一个姑娘家，天生有些地方就不如男子，但读书识字能让她增长学识，增加勇气，也能让她更加出色优秀，以后嫁了人也能过得更好。”
“可是……”刘小婉还是觉得花那么多的银钱不值当，一年十多两，两年下来，够给二娘准备一套丰厚的嫁妆了。
和刘小婉想到一处的还有罗丽娘，她呵了一声，道：“真要让她嫁人以后能过得好，不如把这些银子拿出来给她置办嫁妆！这么多银子，还不是要什么买什么！”
看着一脸赞同的刘小婉，一娘心里叹气，她知道这也不怪不得刘小婉，她也就那么一点点见识而已！她这次没有再反对，而是将决定权交给了二娘，她轻声道：“二娘，你是怎么想的？是想用这些银钱来买笔墨纸砚和书本，好好地跟着姐姐学几年，还是想拿这些银子置办嫁妆？若是前者，姐姐一定竭尽全力好好教你，若是后者……几十两银子置办嫁妆未免寒酸了些，等姐姐把手上的绣活完成了，至少能给你凑出两百两银子来。”
“姐，我不要银子置办嫁妆，我只想跟着姐姐好好的学。”二娘看着一娘，眼神坚定，若是几天之前，她肯定会选后者，但是，只要她有脑子，就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二娘，你傻啊！”刘小婉还没说话，罗丽娘就呵斥一声——二百两银子，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她当初要是能有两百，不，一百，不，五十。只要她当初能有五十两银子当嫁妆，就能挺直了腰精挑细选，好好的找个家底殷实，也知冷知热的，而不是张家这种上有老的要吃药，中间顶梁柱不顶事，下头还有两个拖油瓶的人家和张磊这个满脑子里装满了石头的傻子！
“嫂嫂，我不傻！”二娘看着罗丽娘和刘小婉，认真的道：“跟着姐姐好好的学两年，我能学会的是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赚两百两银子的本事，有了本事，我还怕过得不好吗？”
“二娘这话说的好！”张大娘点点头，满意的看着不再只会一昧的沉默和忍受的孙女，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着，谁都不许再叽叽咕咕的。小婉，我知道你不全是心疼银子，也是觉得那样对二娘似乎更好些。但是，你别忘了，二娘回来了，我们家以后也会越来越好，越来越不一样，你也该改变改变你的眼光和看法了。”
“娘，我听你的。”刘小婉蔫蔫的，不过，她还是觉得二娘跟着一娘读书识字花费那么多的银子不划算，但张大娘这么说了，她真不敢反驳，她嫁进门到现在，就没有反驳过张大娘的话。不过，心里却也决定，回去和张大逵说说这件事情……
“那就好！”张大娘点点头，不客气的道：“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你们还是回去盯着那些人干活吧，我们可都等着房子早点修好早点搬回去呢？丽娘，这边有事的话我会使水哥儿和阿楷去叫你们，没叫你们的话就别挂着往这边跑了，影响了孩子们的功课事小，耽误了一娘的进度可不好了。家里可还等着用银子呢，一娘早点绣好，也能早点拿出去换银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姐妹

“姐，谢谢你！”吃过晚饭，一娘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悠闲的看着，她每日绣花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其他的时间则另做安排，而晚饭后的这段时间多是悠闲的看书或者陪在张大娘身边和她说话。
“二娘，我是你的亲姐姐，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一娘放下书，看着蹲在她身边的二娘，认真的道：“我知道你觉得是我在帮你，但最终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不能有自己的主见，也不能坚持，我也一样帮不了你。我希望你以后也能这样，只有自己意志坚定，才能强大，也才能越来越好。”
“没有姐姐站出来支持我，我就算有话也说不出来的！”二娘仰头看着一娘，低声道：“奶因为这个，说过我很多次，说女孩家就算不能像姑姑，像表妹那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也不能什么都听别人的，好的坏的都乖顺的接下来。我知道奶疼我，也知道奶说这些都是对我好，可是，每次看到娘眼泪汪汪的样子，我……”
“你啊~”一娘心疼的拍拍二娘，道：“找个凳子过来和我一起坐，我们漫漫的说说！”
“嗯！”二娘点点头，带了几分欢喜的搬了个凳子坐到一娘身边，一副乖乖的听一娘教育的模样。
“二娘，相处住几日，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非常乖，也非常善解人意的乖孩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不是让着水哥儿，就是挂着长辈，别人说什么你都不会回嘴，别人要什么，你也总能第一个发现并去帮忙。”一娘看着二娘，轻轻地摇头，道：“我想，爹娘一定经常夸你，夸你懂事，夸你听话，姑姑姑丈这些日子也没少说让笑梅向你学的话……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你。”
二娘有些愕然，微微的缩了缩手脚，小心的看着一娘——
“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喜欢太懂事，事事顾着别人，却委屈了自己的你！”一娘轻轻的搂着二娘的肩，低声道：“只有受过太多委屈却无处倾诉，时时事事被人忽视，好事总是最后一个才被想起，受了伤只能自己躲起来舔舐的孩子，才会变成这样。被人宠爱着，被人心疼着的，天生的性格脾气再好，也会有些小刁蛮和小任性的。”
“姐~”二娘叫了一声就忍不住落了眼泪，扑在一娘怀里哗哗的掉着眼泪，但就算这样，她依旧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敢哭得大声，让别人听见了。
一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却一句话都没有再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用的，让她好好的哭一场比什么都重要，把积压在心头不知道多少年的委屈哭出来，她也能轻松些。
二娘这一哭就哭了有小半个时辰，期间张大娘来过，通透的眼神中带了欣慰，朝着一娘笑笑就走了；李太太来过，一脸愕然的她还不急冲上来问个究竟就被李勤卫给拖走了；几个小的则一个都没有露过面，不过，一娘却看见他们的脸从门边露出来，脸上都带着关切。
“姐，我把你的衣裳都弄湿了~”哭够了的二娘看着一娘泪迹斑斑的衣裳，不好意思的道，在一娘怀里哭了这么一场，她心里本能的觉得一娘更亲了。
“衣裳不要紧，不过你倒是该好好的洗把脸了！”一娘牵起二娘的手，到空无一人的厨房，亲手打了水给她洗脸，看着洗过脸，小脸白净眼睛却红肿的二娘，笑着道：“现在心里舒服多了吧！”
“姐~”二娘撒娇的叫了一声，轻轻地挽着一娘的手，依恋的靠着她。
“我们回房去说说话！”一娘能感受到她的依赖，她笑着，道：“晚上你和我挤一张床，我们姐们可以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嗯！”二娘重重的点头，不是她太单纯，一娘对她稍好一点就把她给哄了过去，而是她这些年受了太多的委屈——上头是父亲给予厚望的哥哥，下头是调皮捣蛋、母亲视为眼珠子的弟弟，外头还有不知生死、让父母牵肠挂肚的姐姐，她在家里就是个小透明。就算奶奶张大娘能看得到她，也会鼓励她大胆些，但那无法弥补被父母忽视的伤痛。
经常听母亲念叨着，说姐姐一娘有多乖巧多听话多聪明多可爱的她，努力的让自己变成母亲嘴里那种听话乖巧聪明可爱的孩子，那么做的缘故不过是希望母亲能多看她一眼，父亲能多夸她一句而已！
可是当姐姐回来了，她才愕然发现，自己和姐姐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怯懦姐姐却那么的有勇气，她凡是都听父母的，姐姐却那么有主见，她恨不得将自己缩在一角，让所有人无视，而姐姐却浑身闪着光芒，让所有人只看到得到她……
姐姐刚回来的那天晚上，嫂嫂罗丽娘可没拉着她说姐姐，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怎么看自己都永远比得上的姐姐回来了，她在这个家恐怕更没有地位了，姐姐一看就是个享过富贵的，以前说不得还有使唤丫头，让她多了心眼，别成了姐姐的使唤丫头。
可是，和姐姐住一起的这些天，除了让自己分线之外，姐姐就没有使唤过自己，现在还说了那么让她心酸的话……怪不得人家说长姐如母，有这么一个姐姐，真的就享有娘心疼一样！
看着二娘带着几分雀跃的洗漱完，乖乖的钻进被子等着自己，一娘心头柔软的一塌糊涂，她摸摸二娘略有些干枯分叉发黄的头发，心头冒出好几个保养的方子来。她笑着道：“二娘，我看你好像也没几件换洗的衣裳，我也没有几件，明天我们约小妹一起去买点儿料子回来做衣裳吧！全家人都做，姑姑肚子里的宝宝也做！”
“好！”二娘脆生生的答应着，她确实没几件衣裳，换来换去也就那么三四套，新一点的一套都没有——原本是有一套的，还是她定亲的时候专门买的，但她才穿过一次之后，就被罗丽娘借去了，而后一直没有还回来。
那套衣裳还是李太太给李笑梅买衣裳的时候一并给她买的——虽然就这么一个女儿，但刘小婉眼里却只看得到两个儿子，心里也只装着被她弄丢了的女儿，眼皮下的这个女儿反而有些视而不见的意思。每年过年的时候，刘小婉会给她做身新衣裳，但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套，其他的时候都是改一改自己的或者李太太送过来的旧衣给她穿。
张大娘说了几次都没让她改了这个习惯，而张大娘的眼睛早就不好使唤了，针线活也做不好了，就只能攒点钱，让李太太给她买。买的衣裳当然会更好看，也会更贵，一年能给她买一套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再多就真是没了。
“姐，你能回来正好！”一娘躺下之后，二娘就靠了过来，感受着姐姐那边传来的温暖，道：“以后我就有姐姐护着了！”
“是啊，你以后有姐姐护着了！”一娘笑着道：“所以，以后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犯不着一声不吭的忍着，让自己受委屈了！”
“嗯~”二娘点点头，而后轻声道：“姐，你能看得出我受了委屈，你这些年肯定也没少受委屈吧！”
“别瞎猜，姐这些年好着呢，没受委屈！”一娘拍她一下，笑着道：“快睡吧，休息好了，你的眼睛明天早上才能好好地，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我可不带你出门。”
二娘闭上了眼，一娘却怎么也都睡不着了——有耿老夫人宠着护着，她真没受什么委屈，顶多也就是洪易萍有事无事的给她找点麻烦，说些极为尖酸刻薄甚至诛心的话，大夫人方氏虽然不喜她，却也从来不会苛待她，不过防备心强了些，但那也不能怪她，谁让人家养了两个出色的儿子呢？只是……
二娘乖巧懂事，是希望父母多看她一眼，而她知礼明理又何尝不是想让耿老夫人更喜欢自己一些呢？她心里其实是非常羡慕洪月翎姐妹的，她们可以在母亲面前肆意的撒娇耍赖，只因为那是她们的母亲，是她们再怎么淘气也不会不要她们的亲娘……


第一百三十章 帮忙

“亲家，你别说，这一修缮，又买了新家具，就是不一样了哈！”一脸艳羡的是罗丽娘的母亲罗刘氏，她是知道张家买了新家具之后特意赶过来的，看着簇新的房屋，再看看每间房子里都摆放着的讲究的家具，罗刘氏的眼睛都红了。
“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能不好吗？”刘小婉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是疼得，修缮房屋已经够折腾了，还又在院子里加盖了一间给水哥儿住，好吧，儿子也不小了，是该自己睡了，可买这么多的家具做什么呢？尤其是二娘，她原本都有床的，可居然还给她买了新床，还是最新的款式，花了整整一两六钱银子呢？比一娘的还要贵！
“你们家大姑娘回来了，那可是个有本事有能耐的，这么一点儿银子算得了什么啊！”罗刘氏笑呵呵的，道：“亲家，听说你那大姑娘一副没完成的绣图就已经有人出了三百两银子的高价，有这么个能挣钱的闺女，您以后可就等着享福了。”
“这是谁瞎说的啊，她才绣出一半来呢，哪有人这会儿开价的？”刘小婉反驳一声，没去想能说这话的只有罗丽娘，毕竟那日商议要添置家具的时候只有自家人。
买家具的事情刘小婉是不赞同的——一娘没有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自己用的东西，买几件家具也是理所应当的，水哥儿也是刚给布置房间，也该买几件，但其他人就没有必要买了，尤其是二娘，她床也有衣柜也有，再买不是浪费了吗？
再说，为了修缮房屋已经花了八十多两银子了——那可是八十多两银子啊，当年张大逵断了一条腿，朝廷也就给了六十两银子的安家费，这八十多两银子，够他们一家子好好地过上十年八年了。
只是大女儿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看着也不像是能吃苦的，为了能让大女儿住得舒服，她也认了，可是这买家具……
偏偏这是张大逵提出来的，她想反驳也不能当着儿女婆婆和小姑子一家反驳，就算张大逵没了一条腿，那也是一家之主啊！
或许是看出她的担心和不乐意来，张大娘就开解她，说毓绣坊的老板娘特意来看一娘绣的物件，张口就是三百两银子，所以，谁都不用因为银子的事情担心。
刘小婉是松了一大口气，不反对再买家具也不担心因为修缮房屋要欠下一大笔外债了，但是对二娘却有些不满意起来了——都是女儿，看看一娘，怎么看都是通身气派不说，随便绣一副山山水水就能赚那么多银子，还能教弟弟妹妹读书识字，可二娘呢？
“这可不是我瞎说的，这个外面可都传遍了！”罗刘氏一脸羡慕的道：“亲家啊，你以后可享福了，有这么个女儿，想要什么没有啊！”
“你不也一样享福？”刘小婉回了一句，道：“丽娘他爹也是个能挣钱的，你们家日子阔绰，比我们家可好过多了。”
刘小婉这话说得倒也算说实话，罗刘氏的男人罗猛也是军户，和张大逵一样，也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过，他只是瘸了一条腿，只是走路不怎么利索而已，而他在军中学了些铁匠手艺，就在这条街上开了个铁匠铺，日子过得不说有多好，但也不算差就是了。
“虎子他爹确实能挣钱，但也能花钱，每天酒肉不能断，光是吃酒一天就得二十文，家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啊！”罗刘氏叹气，道：“亲家，今儿我腆着脸过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情想求你的。”
“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求不求的？”刘小婉客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有什么事情亲家你就直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不过，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真要帮不上什么，你也别见怪。”
“亲家，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罗刘氏看着刘小婉，道：“是这样的，我家倩娘今年也十三岁了，虎子他爹找人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对方那后生真的挺不错的，家里也殷实，倩娘嫁过去肯定能过好日子。”
“这是好事啊！”刘小婉道：“这姑娘嫁人啊，就是投第二次胎，嫁好了一辈子都能享福，嫁不好的话……唉，不说了！”
“可不是！”罗刘氏点头，道：“可是，就因为对方家底厚实，要求也高，要找个漂亮懂事的，嫁妆也不能少……我们家过的是稍微好些，可也就能过得下去而已，真没银钱给倩娘置办什么嫁妆。年初丽娘嫁过来的时候，还是我这个当娘的求了又求，他爹才给打了两个柜子，买了一床棉被，又给丽娘做了一身新衣裳的。就算倩娘是他亲生的，也顶多再给做一套新衣，陪一只银包的簪子和一对银耳环，再多，真的拿不出来了！”
“这就已经不错了！”刘小婉老实的道：“大家过的其实都紧巴，这娶媳妇嫁女儿都一样，聘礼不多嫁妆也不多，重要的是嫁过门去小两口能好好的过日子。”
“可是对方不满意啊，他们不满意，这门亲事就得黄，这门亲事黄了，我家倩娘想再找一门这么好的，恐怕就……”罗刘氏有些恼恨刘小婉不开窍的脑子，叹了一口气，直接道：“亲家，不怕你厌烦，我今儿来是想向你借点儿银子，好好的给倩娘置办一点儿嫁妆的。她和丽娘虽不是一个爹，但都是我生的，还是亲姐妹，倩娘嫁得好，丽娘将来有个什么，也能多个搭把手的吧！”
借……借银子？刘小婉为难的看着罗刘氏，期期艾艾的道：“亲家，不是我不愿帮忙，可我手头也紧啊！一娘的绣的那个说是能卖不少银子，可毕竟就还没绣出来，而我这里又是修房子又是买家具的，可花了不少，这些都是孩子他姑丈筹借来的……”
“你的意思是不帮这个忙了？”罗刘氏立刻沉下脸来。
“亲家，不是我不帮，是我真帮不上啊！”刘小婉有些慌了，带了几分哀求的道：“但凡我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可我帮不上……”
“行了，我不为难你就是！”罗刘氏打断刘小婉的话，道：“我知道你们手头也紧，帮不上我也不怪你，既然不能借点银子给倩娘置办嫁妆，就让倩娘过来你家小住一段时间，让她跟着你家大姑娘学学绣花吧！学会一门手艺，也能让她以后好找婆家。”
“这个……这个……”刘小婉非常迟疑，一娘之前可是明确拒绝了教倩娘和小虎子读书识字的，虽然这回和上回不一样，但是她觉得女儿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什么这个那个的，就这么定了！”罗刘氏可不容她拒绝，道：“我这就把倩娘叫过来，就让她委屈一下，和二娘挤着住上一段时间好了。”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罗刘氏打断刘小婉，道：“难不成你如今有了个出息的女儿，就看不上我们这门穷亲家了？”
“不是这样的！”刘小婉有些词穷。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等着，倩娘马上就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送走

“他娘，这是怎么回事？倩娘怎么会在这里？”带着母亲儿女欢欢喜喜的进了家门，却看见亲家家的二姑娘在自家不说，还大剌剌的住进了二娘自己都没有住进去过的新居，敦厚老实的张大逵也忍不住沉了脸。
“那个……”刘小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明明拒绝了，可罗刘氏硬是听不懂一般的把似乎早就等在门口的罗倩娘叫了进来，而后自己就头都不回的走了，一个小姑娘，就那么俏生生地朝着自己笑，总不能把人给撵出门去吧！
“亲家爹~”罗倩娘笑盈盈的叫了一声，道：“是亲家娘看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孤单单的怪可怜的，就让我过来小住几日。我吃的不多，也会跟着姐姐们干活，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来都来了，说这个做什么？”罗丽娘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为什么会在这里，心虚的她嗔怪一声，道：“爹娘都是厚道人，怎么会计较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吃多吃少，干不干活的？赶紧的帮着两个姐姐收拾房间吧，二娘这段日子可添置了不少东西，没人搭把手帮着收拾，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呢！”
“二娘，我来帮你吧！”罗倩娘和罗丽娘不愧是亲姐妹，一听这话就知道罗丽娘的意思，笑着就去接或者说是去抢二娘手上的包袱。
要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二娘，说不得就由着她抢了包袱而后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但如今在一娘的开导陪伴下，她不仅开朗了很多也明白了何为主动拒绝，毫不迟疑的躲了一下，让罗倩娘的手落了一个空。
“二娘，别和我客气！”罗倩娘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想到母亲说的美好前景之后，又忍了下来，道：“都是自家姐妹，帮你一下也没什么的。”
“我不需要你帮！”二娘非常肯定地道，不过，她也就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说到就退到了一娘身边，一副依赖的样子。
“你……”罗倩娘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没有发脾气，而是娇嗔不依的跺脚，一脸委屈的看着刘小婉，道：“亲家娘，你看二娘……”
“二娘，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刘小婉本能的呵斥一声，道：“倩娘也是好意要帮你……”
“好了，到底是谁没礼貌一会再说！”张大娘沉下脸来，不用问也知道，就在儿子孙子出去接自己一行的时候，这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事情，她冷声问道：“石头娘，我问你，倩娘真是你接过来的？”
“奶奶这话问的！”罗倩娘一脸的不依，道：“不是亲家娘接我来的还能是谁？总不能是我自己跑过来的吧？那我爹我娘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我没问你！”张大娘冷喝一声，看着一脸心虚的刘小婉，声音更冷了，道：“石头娘，我问你话呢！”
“娘，这个……”刘小婉想要说不是自己，但也怕说了实话让张家人看不起罗倩娘一个小姑娘，结巴了一会，道：“倩娘一个小姑娘，来家里住几天也没什么。”
“住几天？住哪里？”张大娘气笑了，一看就知道刘小婉自己也不是很乐意，可却还是为罗倩娘说话，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和二娘住也就是了！”刘小婉呐呐的道：“二娘的房间挺大的，床也不小，两个小姑娘挤挤也没什么。”
“我才不要和她挤呢！”二娘不乐意的道，她和罗倩娘年纪相差不大，但是却没少被罗倩娘挤兑欺负，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罗倩娘的脾气，她真要和自己住一起的话，肯定会翻自己的东西。姐姐这段时间给自己买了新衣裳，还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银耳环，还是两幅，要是让倩娘看到了，一定会抢自己的。
“我没问你！”刘小婉呵斥一声，而后陪着笑脸对张大娘道：“娘，孩子来都来了，就让她住几天呗……”
张大娘被刘小婉气得险些仰倒，而一娘看着被刘小婉呵斥一声，委屈的咬着唇的二娘，心里叹息一声，道：“祖母，算了，娘说得对，既然客人都上门了，哪能往外推呢！”
“姐~”二娘心头委屈极了，一娘这么说，比刘小婉呵斥她甚至打她一顿还让她难受。
安抚的朝着二娘笑笑，她淡淡的道：“二娘的房间小，让客人和二娘挤不合适，让她住原本给我准备的房间吧！”
“这怎么行？”刘小婉有些急了，罗倩娘来了之后就想和一娘挤一个屋，她怎么都不同意的，现在女儿怎么就松口了呢？不理会一脸喜色的罗倩娘，她担心的道：“那你呢？你习惯和别人挤一起住吗？”
“不习惯！”一娘淡淡的道：“所以，我不回来也就是了！”
“一娘~”刘小婉这会都想哭了，看着脸色淡淡的女儿，她着急的道：“你不是说了会留下来的吗？怎么……”
“留下来？留下来住哪里？”张大娘瞪着刘小婉，道：“修房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一娘回来家里没住的地方吗？这修好了，自家人都还没住上，就来了这么一个，不就是想把一娘给挤走吗？要不然的，为什么以前不来，偏偏一娘回来了她就要来？”
“没有啊，娘，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刘小婉真的哭了出来，道：“一娘是我的心头肉啊，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她给盼回来了，我怎么可能让人挤她走呢？一娘啊，娘真的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娘没有那个意思！”一娘上前扶住刘小婉，语气却还是淡淡的，道：“但是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回来的时候来了，就算不是想挤走我也是冲着我来的。娘，我不怕麻烦，但是也不喜欢有太多的麻烦人和麻烦事，能躲开就躲开吧！我相信，我如果和姑姑姑丈说想回他们家住的话，他们不会不欢迎的。”
“姐，我和你一起！”二娘坚定地站道一娘身边，姐姐若是不回来，她也不回来，反正这个家有她没她都一样。
“二娘，这没你的事！”刘小婉呵斥一声，而后一脸哀求的看着一娘，道：“一娘，娘真的不能让你走，你要是走了，娘也不想活了！”
“嚎什么嚎！”张大逵厉喝一声，刘小婉鲜少被丈夫这样对待，一直以来，张大逵都觉得她不容易，对她虽比不得李勤卫对李太太那么关怀备至，却也是很好的，被他这么一声呵斥，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张大逵叹口气，问道：“石头娘，我问你，倩娘到底是怎么来家的？是别人送过来的还是你接过来的？”
“亲家爹~”罗倩娘原以为只要自己进了门就好了，哪知道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连忙笑着叫了一声。准备继续撒娇。
“我没问你！”张大逵可不是刘小婉，可不会因为她撒娇就软和下去，这么个不省心的，才出现就让家里人起了间隙，要是留下来，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就算她真是刘小婉吃错药接过来的，也得送回去。
“是亲家送过来的，我都没答应，亲家就送过来了！”刘小婉一个激灵，老实的道。
“石头，你和你媳妇把你小姨子送回去，就说家里原本就挤得慌，不好招待！”张大逵毫不犹豫的道。
“爹~”罗丽娘急了，她撺掇着张磊和张大逵一起去接张大娘等人回家，就是为了便宜罗刘氏把罗倩娘塞进张家，这要是送回去，家里别想安宁，她也别想讨好。
“你要是还想呆在这个家就什么都别说，要不然的话，我请了人来看看，然后把你一定送回去！”张大逵对这个儿媳妇原本就因为李勤卫的原因不是很满意，如今就更不满意了。
罗丽娘不敢再求情，张磊则大声应了一声，罗倩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张大娘则冷冷的道：“你要是敢在我这刚刚修好的房子里哭闹撒泼的话，我就打开门让街坊邻居都来看看，评评理，到时候，看到底是哪家丢脸！”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吓唬

罗倩娘最后还是没敢哭闹，张大娘盯着罗丽娘把她带过来的几件衣裳收拾了之后，张磊就和罗丽娘把她给送出门去了。
她离开之后，一娘哄着二娘，把她的房间好好的收拾规整了一番，铺上了一娘特意为她准备的全新的床单，被子也缝上了漂亮的被面，更挂上了一娘给她新买来的烟粉色的帐子，整个房间顿时有了一种甜美的少女闺房气息。
和她相比，一娘自己的房间就素的可以，一水的天青色，加上和张淼房间内一模一样的书架书桌，更没有那种少女的甜美感觉。对此，刘小婉不是很高兴，总觉得大女儿的房间寒酸了些，若不是张大逵今日难得一见的发怒，她心里尚有余悸，说不定就又冒出什么让一娘无奈，二娘伤心难过的话来了。
家里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李勤卫一家子就来了，除了李太太两手空空之外，其他人每个手上都拎满了东西，力气最大的笑梅更是满手纸包，一看就知道是从哪家卖熟食的打包了好吃的过来。
她一进门就笑着叫道：“姐，你们快来，有好吃的，老余家的烤乳猪！”
“怎么买这么多吃的？”张大娘让了一下，让他们把东西放到厨房，厨房里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东西一放下，立刻有一种满满当当的感觉。
“新家新气象，家里如今大好，怎么也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吧！”李勤卫笑着，道：“娘，我今儿买的都是熟食，你指挥着几个丫头洗点菜炒两个素菜就能开饭了，我们啊，把桌子摆院子里，一大家子好好的吃个团圆饭。”
李勤卫这话说的张大娘笑眯了眼，这些话可以说字字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呵呵的笑着点头，叫道：“一娘，带着你妹妹们来厨房帮忙，准备做饭了！”
“好嘞~”一娘也笑着高声应了一声，回到张家，她一开始最不适应的就是他们高声说话的习惯，而现在最喜欢的却也是这一点，总觉得这么高声一呼一应，整个家就有了热络的气氛。这是她以前极少能感受到的，就算是热热闹闹的宫宴，熙熙攘攘的街道，也总让她有去不掉的冷清感觉。
“姐，不是这么弄的，你真笨！”看着一娘一个不小心就把菜拣错了，二娘笑嘻嘻的埋汰一声。
“小丫头，敢说姐笨，皮痒了吧！”一娘好笑的点了二娘的脑门一下，坏心的在她脑门上留下一个黑黑的指头印，二娘还没察觉，笑梅就在一旁点破，二娘立刻不依的和一娘闹了起来，最后三姐妹笑闹成一团。
张大娘又是摇头又是笑的看着姐妹三个闹，听到二娘笑话一娘，有些不乐意，想进来却被张大逵拦了一下的刘小婉眼眶也红了——多少年了，她就盼着大女儿能回来，能看着她欢欢喜喜的笑给自己看，现在，终于看到了。
“这个二娘，越来越没规矩了，连她姐姐也敢笑话了！”刘小婉低声道：“明儿可得好好的说说她！”
“你啊，就别管了！”张大逵摇摇头，道：“你没发现一娘有多心疼二娘吗？二娘如今变得爱笑了，胆子也大了，都是一娘给宠出来的，你骂了二娘，一娘心里才是最难过的那个。”
“可是她那么没规矩……”刘小婉还是觉得二娘不好。
“一娘都不觉得她没规矩，你在一旁凑什么热闹啊！”张大逵摇头，道：“妹夫说了，一娘这些年吃没吃苦不好说，但教养肯定是顶好的，有她这个当姐姐的看着，二娘和笑梅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你就别操心了！”
“那好吧！”刘小婉不情不愿的点头，又有些犹豫不舍的道：“当家的，一娘这都满了十六岁了，你说我们还能留她几年，她又能管二娘他们几年啊？”
“这个……”张大逵微微迟疑了一下，道：“这个你别操心，一娘是个有主见的，虽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做主，但她的婚事，我们可不能随便就做了主，且等等看看吧。一娘这么好，上门求娶的肯定多，到时候，我们在一旁看着点，妹夫把点关，让一娘自己挑就是。”
张大逵这么说也是有缘故的，李勤卫把暂时一娘不想嫁人的心思告诉他的时候就说了，让他们最好别擅自做主。虽说一娘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没错，但这么些年没养在身边，原本就没太深的感情，一娘的终身大事，他们可以参与，但却不能全权做主，甚至都不能管得太多。看就知道，一娘的教养显然是不一样的，眼光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他们觉得好的，一娘未必看得上。
而最最要紧的是李勤卫可不是特别相信刘小婉。她是个好儿媳，也是个好妻子，这些年张家里里外外主要是她一个女人操持，也没听她抱怨什么，对家里人也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好。但她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见识，不太能坚持己见，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当初张磊的婚事就是如此，娶了个除了她之外，大家都不甚满意的罗丽娘进门。好在张磊是男人，娶进门来不合适慢慢教也就是了，而姑娘家却不同，订了亲嫁过去，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由着别人家磋磨了。而这也是李勤卫早早的就为二娘张罗婚事，把二娘的婚事早早定下的缘故之一，要是有这刘小婉，说不得二娘的一辈子就会给毁了。
“这不大合适吧！”刘小婉有些迟疑，道：“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一娘没规矩？”
“是被别人笑话重要还是一娘的意愿重要？”张大逵反问一声，想了想又吓唬道：“你别忘了，一娘可不是二娘？她敢一个人千里迢迢的从经常来寻亲，就敢独自一人再离开。我们若真是做了让她伤心难过的神情，她真敢离家出走，而这一走，说不定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一辈子不回来？刘小婉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声道：“我听你的就是，我不管就是！”
张大逵微微摇了摇头，还想吓唬她两句，却听到一阵喧哗，他皱眉一看，却是张磊和罗丽娘回来了，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拎着个包袱的罗倩娘和一脸不满的罗刘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姓耿

“亲家、亲家母~”罗刘氏一进门就冷着一张脸发难，道：“不是说好了让倩娘在这边住些日子的吗？怎么半天不到就让石头和丽娘往家送，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吗？”
“说好？你和谁说好的？”张大娘从厨房出来，半点不让的道：“我只知道我儿子孙子才出门一会，家里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人，闹着要和我家二娘挤一间屋。”
“什么叫莫名其妙，不是亲家母……”
“别拿我家媳妇说事！”张大娘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道：“别以为把家里其他人都支了出去，我们就不知道你们做了些什么？不就是欺负石头娘脸皮薄，不好回绝，就压着她把自己闺女送上门的吗？我告诉你，反正这个人我们家不给养，你要不带回去，要不我就把她轰出去，到时候看是谁丢脸！”
“亲家母，你来说！”罗刘氏脑子里是有千百个办法，但是她也知道法子再多，说的再可好听也得看是对什么人，张大娘可不是那种肯听她说话的，她立刻调转矛头，对准刘小婉，道：“亲家母，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说你会好好的对倩娘的，怎么这才转眼的功夫，就什么都变样了呢？”
“我……我只是……”刘小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人确实是她在没有答应的时候就被罗刘氏叫了进来的，但看到一脸笑得讨喜的罗倩娘之后，她也确实说了会找好对她的。
“只是怎么了？”罗刘氏看刘小婉的样子，怎么可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越发的咄咄逼人了，道：“你能说你没有答应过会照顾倩娘吗？亲家母，我就是相信你是个心善的，才会把女儿托付给你的，你怎么能这样啊！”
“没有，我只是……”刘小婉有些急了。
“大嫂，你着什么急，慢慢说话就是了。”李太太挺着肚子过来，看着咄咄逼人的罗刘氏，毫不客气地道：“罗家的，我大嫂让着你是看在丽娘这个儿媳妇的面子上，你可别蹬鼻子上脸的。”
罗刘氏嫉妒眼红的瞪着李太太和她挺得高高的肚子，她就不明白了，这人又泼辣又不讲理，怎么就那么命好呢？没嫁之前被一家子人宠着，嫁了人之后还被一家子宠着，自己和她同岁，可自己老成这样了，她却还好命的又要生孩子了！
“娘，你慢慢说，不着急，还有我们呢！”一娘几个这个时候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一娘轻轻的扶着刘小婉，道：“把事情一点的一点说清楚就好。”
“有什么不清楚的？”罗刘氏愤愤的道：“你就是大侄女了吧？你自己问你娘，她是不是亲口答应说会对倩娘好的？”
“我相信我娘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倩娘是怎么来我们家的。”一娘不客气的看着罗刘氏，像她这样的村野泼妇，一娘还真是没有打过交道，但这并不妨碍一娘猜出其中的故事。她轻声问道：“娘，你和我们说说。倩娘是自己来的还是这位罗太太送过来的？”
这话问得好！李勤卫在一旁竖起了大拇指，觉得自己这个大男人不用上前掺和了！
“是亲家母叫进来的！”刘小婉也觉得女儿这话问得熨帖，她是那种莫名其妙请个人来家里住着的人吗？她看着一娘，道：“亲家母说让倩娘跟着你学女红，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亲家母就说事情说定了，然后把倩娘叫了进来交给我，自己就走了。倩娘一个小姑娘，我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将人撵出去吧！”
“所以，人是不请自来的了！”一娘微微一笑，拍拍刘小婉的手，安抚一下她的情绪，道：“如果是想打这个主意的话，那么罗太太还是把人领走的好。我是擅女红，但是除了二娘之外，我不准备教任何人，包括嫂嫂和小妹。”
小妹是自己不想学好不好？丽娘心里嘀咕着，但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对这个大姑子心理或者存内疚或是敬佩，要是和她对上，绝对没自己的好。
“大侄女，你怎么能这样？二娘是你的妹妹，倩娘不也是你的妹妹吗？”罗刘氏上前一步，她倒是听罗丽娘说过这个张一娘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但她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能有多不好说话呢？她轻轻地拉了倩娘一把，道：“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何必这么认真呢？倩娘从小就机灵，一定不会比二娘学得慢的。”
“我这个人素来认死理，我爹娘只有我和二娘两个女儿，我就只认二娘一个妹妹！”一娘看着罗刘氏，淡淡的道：“我相信令爱一定和你说过了，她若住进来，那么我走，带着二娘一道走，我想，我能找到可以容我姐妹的地方。”
“姐，去我们家就好！”笑梅跳了出来，道：“我们就能像前段时间一样，天天在一起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李太太拍了女儿一下，看着脸色发青的罗刘氏，嗤笑道：“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看人家的姑娘有本事，就想把自家的女儿塞到人家学本事……要让街坊邻居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子呢？有你这样的娘，你家这位比谁都聪明能干的姑娘还想嫁人吗？”
“耿秋妮，我家倩娘能不能嫁出去，犯不着你来担心！”罗刘氏跳了起来，道：“与其担心我家倩娘，不如好好地操心操心你家宝贝姑娘吧！全邕州城谁不知道你又泼辣又蛮横的，有你这么一个母老虎的娘，哪家儿郎能想不开的娶你的女儿回家？”
耿？一娘愕然的看着李太太？她姓耿？她怎么会姓耿呢？
“我泼辣又怎样？我蛮横又怎样？我就算是只母老虎又怎么样？”李太太耿秋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那样有什么不好，她冷哼一声，道：“我要是像你一样娇滴滴，矫情的要死的话，怎么可能把二哥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你当初要是能像我一样，咬着牙出城，说不得就能把丽娘他爹也救回来，也用不着当寡妇了！”
“你……”罗刘氏咬牙切齿的瞪着耿秋妮。
“我怎样？”耿秋妮可不觉得揭人短处有什么不好，二哥可教过了，打人就要一下就给打疼了，她冷哼一声，道：“你还是乖乖的把你姑娘带走的好，免得我没了耐心，真个撒了泼，你们消受不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渊源

“你姑姑啊，是跟我姓！”张大娘慢条斯理的道：“这件事情啊，家里大大小小的都知道，也就是你刚刚回来，还不知道。”
“祖母姓耿？”一娘惊讶的道。
昨天，被耿秋妮那么一威胁，罗刘氏再怎么不甘心，最后还是把哭丧着脸的女儿罗倩娘给带走了，她们走了之后，一家人仿佛没这么一回事，还是高高兴兴的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当然，这顿饭吃的再怎么开心，一娘却还是没有忘记罗刘氏是怎么称呼李太太的，所以，今日一找到空闲，就直接来问张大娘了。
“是啊，我姓耿。”张大娘点点头，道：“说起来，我和救了你的那位耿老将军还是同族同宗的堂姐妹呢？”
“嘁~奶又来了！”笑梅不信的嘁了一声，道：“奶，你这话说了哄哄我们也就算了，还想哄姐姐吗？你可别忘了，姐姐当年可是被耿老将军身边的人给救了的，姐说不定还见过那位耿老将军呢！”
“你以为就你姐见过吗？我也见过！”张大娘狠狠地瞪了一眼拆台的外孙女，道：“老将军每年都会到燕州去，我好歹也在燕州呆了三四年，就算没资格到老将军跟前，也能远远地看一眼不是？”
“你说那位老将军和你是堂姐妹，那么你们一定长得很像吧！”笑梅看着张大娘，而后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她一定有这双耿家人都该有的眼睛吧！”
“你这死丫头！”张大娘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笑梅毫不迟疑的撒腿就跑，确定张大娘没有追出来，就在原地做鬼脸，笑道：“恼羞成怒了吧？想打人了吧？来啊！来啊！”
这丫头！一娘无奈的摇头，脑子里想到的却是离京前，耿老夫人与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自己的眉眼像极了老将军的那些话，难道祖母说的是真的，自家和耿老夫人还真是有血缘关系？这是怎样的缘分啊！
“奶，能和我说说吗？”一娘看着张大娘，一脸的求知。
“那丫头不插话我就说！”张大娘指着活泼过头的笑梅，又爱又恨的道。
“小妹，你是不是该去练字了？”一娘看着笑梅瞬间没了笑容的脸，淡淡的道：“上一次你可是输给了水哥儿，明儿要是再输的话，水哥儿学的拳法可就比你多一套了。”
“哼，我才不会又输给他呢！”笑梅恨恨的一跺脚，转身乖乖的去了二娘的房间，别看她顽皮得两家人都头疼，但却也不是个不知事的，一娘还不曾说什么，她就和二娘商量好了，她来张家的时候到二娘房间里练打字。
“还是你有办法，这猴儿比你姑小的时候还顽皮，全家人就没一个制得住她的！”张大娘笑了起来，脸上却满是宠溺，显然她是一点都不觉得笑梅这样有什么不好。
“小妹也就是调皮了些，但却不是不懂事的。”一娘笑笑，又道：“祖母，你快点和我讲讲吧，你真的和耿老将军是堂姐妹吗？”
“其实啊，我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张大娘呵呵笑笑，一张老脸上难得有些难为情，道：“这个是你外曾祖父和我说的，他说耿老将军的父亲，也就是耿云耿大将军和他是堂兄弟。”
一娘瞪大了眼睛，世人皆传耿云耿大将军是孤儿啊！
“我知道那个传说，说耿云大将军是孤儿，可我爹说不是。”张大娘道：“我门祖上是新溪耿氏，在当地倒也是个极大的家族，当地人皆好武，几乎是家家习武，而耿云更是其中楚翘。我爹说耿云原是族中最有天赋的子弟，不仅天生神力，耿氏更是一族难得一见的脑子灵活的，可惜的是他八岁那年，他爹就死了，他娘原本身体就不大好，也跟着去了，留下了让人眼红的家产。”
“我爹说他不小心偷听到了几个叔伯在家中商议如何谋夺耿云这一房的产业，有那种心思狠毒的还因为耿云天赋极佳，担心他长大以后会报复回去，想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把耿云也给害了。我爹和耿云关系不能说有多好，但最敬佩的就是比他大一岁，还帮过他好几次的这个堂兄，就趁着那些人还在商议毒计的时候，悄悄地去给耿云报了信。”
“耿云倒也是个干脆利落的，当天晚上就把自家的房子点了火，趁着所有的人救火的当口跑了，而这一跑就没了音信。”
“那外曾祖父是怎么知道他后来成了大将军的？”一娘不解的问道。
“耿云的事情给了你外曾祖父很大的触动，对家族那些平日里一脸慈祥的长辈们再也尊敬不起来，而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得宠的幼子，在家里也颇有些可有可无的味道，就在十四岁那年，背着几件简单的行囊到了邕州投了军。”张大娘笑笑，道：“你外曾祖父在邕州一呆就是一辈子。他自幼习武，在军中升迁的倒也算快，可惜的是三十岁那年中了一箭，伤了肺腑，这才无奈退了下来。也就是那一年，他听到了耿云耿大将军的名号，他听说之后，不顾自己身受重伤，咬着牙去了一趟燕州，远远的看了耿云耿大将军，认出了他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外曾祖父没有和大将军相认吗？”一娘好奇的问道，当然，她知道肯定没有，要不然的话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
“他哪有脸去认啊！”张大娘叹息着，道：“他说当年算计耿云大将军一个孤儿的，就有我的亲祖父他的亲爹，他哪有那张脸在人家富贵了的时候上前去攀亲戚，知道这个堂兄好好地，还成了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他就高兴了。”
一娘叹息一声，张大娘又笑着，道：“回来之后，他放下了心里做大的一桩心事，好好地养了伤，和我，和你外曾祖母高高兴兴的过了一辈子，直到死前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他说人这一辈子总有风光无限时候也总有过不下去的时候，别看耿云耿大将军如日中天，说不定哪天他和他的后人就有需要人搭把手的时候，真要到那个时候，我或者我的儿女们能帮得上的话，可得去帮，那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
“因为你外曾祖父这句话，他死后，我就和你爷爷换防去了燕州，想的不过是在燕州近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忙。”张大娘轻声叹口气，道：“你爷爷是你外曾祖父的弟子，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武功还不错，可惜的是我们在燕州呆了没两年，就遇上了一场大战，我带着老人孩子在最危急的时候撤离了，你爷却永远留在了燕州。”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老

一娘轻轻地握着张大娘的手，从她的语气不难听出，她和那位从未见过的祖父感情极好，祖父的死让她至今还在心痛。
“没事，都过去三十多年了，我早就不难受了！”张大娘却拍拍一娘的手，道：“我也没走远，就在夔州那边等消息，等到前方传来捷报和突厥大军退兵的消息之后就回去了燕州，正好给你爷办了后事。后来我听说你爷是为了给耿老将军挡一支冷箭死的，我这心里忽然就没那么伤心了，我知道，他那个时候冲上去，不是为了别的，就因为我爹最后的嘱托，他能这么做，不也就是为了我吗？想到这个，我心里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我原本应该留在燕州的，可你爷死了，我这一家子老的小的，在燕州终究不如回邕州好，毕竟在邕州你外曾祖父还留了我们现在住的这房子和两个铺子，足够我们孤儿寡母过得好好的，在邕州还有你爷的不少同袍，有人照应。”张大娘轻声道：“而后，我就带着你外曾祖母和你爹你姑回到了邕州，直到你爹他们长大，成了家，遇上换防才又去了燕州。”
“结果没去几年，又遇上了一场大战，你爹的腿没了半条，你也给丢了！”张大娘轻叹一声，道：“把你给丢了，你娘的心都碎了，拼死觅活的非要去找你，是我把她给拦了下来的……你娘这个人没什么脾气，对谁都好，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始终看不透，她嘴上虽然从未说过，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埋怨我的。她对二娘是怎样的，你也看出来了，她不是不疼二娘，是因为二娘就在跟前而你却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时候啊，这人就是这样，总是看不见眼面前的好，非得失去了，才痛不欲生……”
“我知道二娘很大程度上变成如今这样子因为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开导她的。”一娘握紧张大娘的手，道：“其实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在想，若当年我没有和娘失散，那个总被娘忽视的人会不会变成我。”
张大娘摇摇头，道：“不过现在好了，你自己找回来了！一娘，就算你什么都不说，奶也知道，你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苦，至少心里是苦的。你说二娘听话懂事是受了太多的委屈，可你何尝不是那种乖巧懂事的呢？奶这段时间总忍不住想，你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才会养成如今这性格的，又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好好的富贵日子不想过，宁愿千里迢迢的凭那么一点点消息，就到邕州来寻亲呢？”
一娘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但却还是忍住了，轻笑着，道：“奶，我真的没受委屈，真的！我那日和爹也说了，说我这些年过的非常好，过的是那种他们或许想都想象不到的富贵日子，真的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真的？”张大娘不相信的斜睨着一娘，道：“真有人对你那么好？”
“真的！”一娘点头，道：“奶，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不大相信你和耿老夫人是堂姐妹的说辞，对吧？可是我相信！”
张大娘微微一怔，瞪大眼睛看着一娘。
“我那日不是说了吗，是耿老夫人身边的林妈妈救了我，而后又将我收养了下来的。”一娘想了想，轻声道：“奶，我说谎了，救下我的不是林妈妈，而是老夫人自己，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的眉眼。老夫人说了我的眉眼像极了她的父亲耿云耿大将军，耿大将军曾经说过这是耿家人特有的眉眼，可惜的是她唯独眉眼随了母亲。”
“真的？”张大娘有些不相信，就如一娘说的，她心底其实不是特别相信父亲的遗言，总以为那不过是父亲臆想出来的。
“真的！这是老夫人亲口对我说的！”一娘微微的顿了顿，道：“老夫人对我非常非常的好，说将我当成了亲孙女也不为过，我在她身边这些年要什么有什么。老夫人特别宠我，知道我心里放心不下你们，每年回燕州的时候都会带着我一道过去，她还陪我去过千户巷……就连这一次，也是老夫人点了头，我才离开京城来找你们的。”
“这真是……”张大娘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找到你们的当天晚上，我还托人给老夫人送信，将我找到你们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娘看着张大娘，道：“奶，你说我要不要把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情也写信过去告诉老夫人呢？若她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堂姐妹的话……”
“别！”张大娘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一娘的话，道：“你外曾祖父当年都没有去找耿云耿大将军攀亲戚叙旧情，我如今又怎么能这么做？一娘啊，这件事情你就烂肚子里，谁都别说，你在耿老将军身边长大的事情也别说。”
“奶的意思是……”一娘眼底闪过一丝敬佩，她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张大娘在想什么。
“你这孩子，在奶跟前还玩心眼子！”张大娘嗔了一声，道：“你回来也都二十来天了，奶也算看出来了，你这孩子是个心理有章法的。奶知道，你手头肯定有不少银子，也知道你说不得有办法让咱们这一家子一下子就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贵日子，但是，那之后呢？奶相信，你也想过。”
一娘默默的点头，对张大娘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
“我们这一家子过的日子确实是苦了些，而这个苦最主要的是我年纪轻轻的时候，你爷就去了，奶一个寡妇上有老，下头还有三个小的要拉扯。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拉扯大了，都成了家，自己也有了孙子孙女外孙，你爹的腿废了，你也丢了。若当年你爷不出事，你奶我如今现在肯定能当上身边有丫鬟婆子侍候的老太太，若那年你爹和你不出事，我们家至少也是富足过日子。可那终究也就只能想想罢了，我们没那个命！”张大娘摇摇头，道：“不过，我们过得也不错，至少我们这一家子还都好好的在一起呢！”
“你回来的时候奶其实也提心吊胆过，尤其是才把你给认下，你就要翻房子，更是把奶急得一夜没睡着。奶啊，不怕别的，就怕你吃不了苦，也舍不得咱这一家子吃苦，就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就去求养大你的恩人提携你姑丈和石头……”张大娘轻叹一声，道：“你姑丈我倒是不担心，他看着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但心里弯弯肠子多着呢，年纪也一把了，知道分寸，可是石头就不一样了。年轻、没定性、脑子也不够活络，真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得被迷花了眼，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真要那样的话，这孩子该毁了，这个家也该完了。”
“拔苗助长的道理我懂，这也是我隐瞒原因之一。”一娘轻叹一声，心里着实没想到张大娘看得这么远，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两代男主人都出意外，一个壮年牺牲，一个壮年致残的情况下，还能温饱度日了，是因为有张大娘这颗定海神针在啊！
“奶看出来了，你是个有成算的好孩子！”张大娘点头，道：“修缮房屋是你住不惯，也是你想改变这个家的第一步，然后就是让他们都有机会读书识字……这读书识字是件好事，奶小的时候你外曾祖父也想法子教奶读书识字，你爷脑子里全是石头疙瘩，怎么教都不会，你爹随你爷，石头……唉，当初就不该给他取这么一个名，脑子里也全是石头疙瘩！”
一娘忍不住笑，又道：“二娘和水哥儿都是聪明的，至于大哥，我拿出耐心来慢慢教也就是了。姑丈说过，大哥其实不见得就笨，不过他从小就懂事，知道读书识字要花很多钱，这才不乐意去学的。”
“你好好的教教他！石头脑子不如水哥儿活络，但比水哥儿踏实，从小也吃够了苦头，真要教出来的话，说不得比水哥儿还要有出息！”张大娘点点头，刘小婉肯定是最疼爱年幼的张淼，但张大娘母子却更看重年长稳重的张磊，她叹气，道：“还有丽娘也得好好地敲打敲打了，这孩子心大眼大嘴巴甜，本事却没什么，过普通的小日子还行，要是日子不好了或者日子好了，就不行了！”
“奶这么不喜欢大嫂，为什么不在他们成亲前，想办法退了亲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厉害

对罗丽娘能嫁给张磊的事情，一娘一直纳闷不解，她知道罗丽娘是刘小婉受了罗刘氏的蛊惑擅自定下来的，也知道除了李太太耿秋妮之外，旁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她比较想不通的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由着她嫁进门来？这个家最好说话的是刘小婉，但说话最没分量的也数她，只要张大娘他们决意要退亲，罗丽娘怎么都不可能嫁进门的。
“唉~”张大娘叹了一口气，道：“不喜欢是不喜欢，但你娘都点了头了，我们再拒绝就不厚道了，而且若我们家不接纳丽娘进门的话，这孩子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这又是为什么？”一娘更纳闷了，退个亲就没活路了？不至于吧！别说这种市井村野，就算是世家阀门，也没有说退过亲一辈子就毁了的说法。当然，非议肯定是会有的。
刚听到一娘的那句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躲到门后偷听的罗丽娘也竖起了耳朵，脸上闪着不屑——就算没有张石头，她也多的是人抢着娶的好不好？不过是想着张家还算过得下去，张石头虽然笨了些，却是实心实意的对她好，她才同意嫁过来的。
“这件事情啊，说来就话长了！”张大娘叹口气，看着一娘一脸的不甘心，笑了，道：“好好，再话长奶也讲给你听。”
“昨晚，你姑埋汰丽娘他娘的话你听到了吧？”张大娘问道：“就是说她要是能咬着牙出城，说不得也能把丽娘他爹救回来的事情。”
一娘点点头，这话她自然听到了，而偷听的罗丽娘则是浑身一震，她爹？她亲爹原本是可以不死的吗？
“丽娘她娘姓刘，和你娘还是同宗，打小就是个爱打扮的小姑娘，那个时候啊，我们附近的这几条街上最最有名的就是你姑和她了，两个都是长得顶顶漂亮的。不过，一个是温柔可人的出名，一个是蛮横无理的出名。”张大娘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摇头，道：“你姑从小就是个野丫头，七八岁的时候这周围的人家，就没哪家的小子没被她打过。不过，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骂过你姑，我知道她为什么打人，不就是那些坏小子看我们孤儿寡母的，觉得好欺负，就欺负他们兄妹三个吗？你爹是个老实的，你姑丈是更喜欢用脑子来解决问题的，就你姑脾气大力气大拳头也硬，三言两语不和就冲上去了。”
一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也喜欢耿秋妮这脾气！
“为这个，没少让人上门来找！”张大娘也笑了，道：“来找又能怎么样？自家牛高马大的大小子，让我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打了，还好意思上门要说法？我直接把人给轰了出去！”
一娘笑得肚子都疼，她敢说，耿秋妮这脾气从根子上就好不了，有这么个娘，能好吗？
“不过，我那时候心里其实也挺犯愁的，我脾气不好，可也没有像她那样动不动的就把人按地上揍啊，就怕这丫头长大了，没人敢娶，砸手里头！”张大娘笑着，道：“丽娘她娘就不一样了，说话温温柔柔的，几条街的大小伙子都爱往他们家门口凑，就巴着和她多说一句话。所以，等两个姑娘都到了十五六岁谈婚论嫁的时候，刘家的大门都被人踏平了，我们家却是一个媒人都没上过门。幸好，还有你姑丈，要不然的话，你姑说不得真砸手里了。”
这个可不好说！说不得姑姑乏人问津还是他暗地里做的手脚呢？看他那副着紧在意的样子，还不知道盯了多久呢！一娘撇撇嘴，不置可否！
“后来啊，两个姑娘都嫁了人，你姑和你姑丈成了亲，而丽娘她娘则嫁给了她亲爹万二林。”张大娘叹一口气，道：“二林是个好孩子，老实厚道，二林家开了两家铺子，是这附近最殷实的人家，丽娘嫁给二林，着实享了不少的福，连金镯子都戴过。怀着丽娘的时候更是被人侍候得像官家太太一样，二林她娘还特意给她买了个婆子回来侍候。”
丽娘浑身一震，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罗刘氏极少和她提亲爹家的事情，偶尔提起也是埋汰她亲爹短命，要不然的话，她也犯不着带着自己改嫁。
“然后就出了你姑昨天提的那件事情了！”张大娘轻叹一口气，道：“那年我们已经去了燕州，你姑怀着笑梅，可就在那年冬天，你姑丈和二林等人随大军出城迎击前来扰城的突厥大军，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和他们一起的回来了几个，有人说看到了你姑丈和二林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知死活，只能等战场清理出来才有结果。”
“你姑当时差点疯了，挺着个肚子，把阿晟往邻居家一丢，拿了家里的一把砍刀就出了门，到了城楼下，硬逼着守门的让她出去寻人。”张大娘轻叹一声，道：“听说当日在城门上的是绥宁侯的大少爷，看她如此，于心不忍，加上那个时候也已经在清理战场了，不但没有怪她胡闹，还让人给了她一匹马，一柄长枪，让她出去了。”
“姑可真厉害！”一娘瞠目结舌，这样的耿秋妮要是能在耿老夫人身边长大，一定能成为像耿老夫人那样威风八面的女将军吧！
“可不是厉害！”张大娘点点头，道：“她一去就去了大半夜，天色将明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自己走路，马背上拖着你姑丈和另外两个伤员。他们伤的都不算重，但也不轻，又天寒地冻的，若不是你姑及时把他们给拖回来的话，或许也就救不回来了。”
“你姑回来的人时候，整个邕州城楼都傻了，都想不到她一个女人家不但回来了，还真的从死人堆里把男人给扒拉出来了。”张大娘笑着摇头，道：“回来之后，你姑自己也累瘫了，好在还有另外那两家的人在。你姑救了他们家的男人儿子，两家人真恨不得把你姑给供起来，毫不犹豫的就把你姑，你姑丈和阿晟接回去照顾了。那头林大爷也颇为照顾，特意派了大夫过来给他们看伤势，有大夫还有两家人照顾，不管你姑还是三个受了伤的男人都很快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事

“二林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找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活着，但第二天就伤势恶化，最后终究没有救过来。”张大娘轻叹一声，道：“像二林这样的其实非常多，他们受的伤未必很重，如果能够及时救回来，及时的治疗，大多都能好起来，但问题的是清理战场时间非常缓慢的事情，就算能抬回来，也不一定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很多人就是那么被耽搁了。你姑丈他们若不是被你姑及时驮回来，又得了林大爷及时派了的大夫救治，也未必能好的那么快。”
“这个我也知道！”一娘轻叹一声，燕州这些年没什么大战，但是小摩擦却从未断过，战事的残酷她非常清楚。她轻声道：“姑姑能把姑丈等人救回来，丽娘的娘却没做到，万家人是不是因此恨上了她？”
若是这样的话，罗刘氏未免也太冤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把人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她自认自己是没那个本事的。
“有几个女人能像你姑姑那样彪悍？又有几对夫妻能像你姑姑姑丈那样能为对方去死的？万家二老也不是那种糊涂的，顶多也就是羡慕别人家有那么好的媳妇，倒不至于因为这个记恨丽娘她娘。”张大娘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是我后来听人说的。说二林的爹娘在二林没回来的时候便也到城门口那边等着了，想着二林被抬回来就赶紧先往家抬，家里也准备好了伤药热水，怎么着也比等着强，还嘱咐丽娘她娘好好地在家守着。可丽娘她娘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带着丽娘回了娘家，理由居然是不想看到二林血糊淋剌的样子，说是怕吓到孩子。”
一娘摇摇头，这人啊，就是作死！难怪耿秋妮骂她矫情！
“若是二林救回来了，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偏偏二林没救回来，这件事情就成了二老心头上的一根刺。二林死后，就把侍候她的婆子卖了，不让她再过那种享福的少奶奶日子了。丽娘她娘自然不干，就和二老整天吵吵，拿着要改嫁来说事，二老也不留她，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儿媳妇就算留下来，也未必是好事。”张大娘摇摇头，道：“二老的态度那么明确了，丽娘她娘就干脆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而后蹦跶着重新找人家。按说她模样好，又年轻，虽然是二嫁，也不怕嫁不到好的。但万家两个老的怎么甘心她转头就又去过好日子，就把她的事情给宣扬开来了，有你姑的事情比着，加上她蹦跶得特别欢，弄得稍微好一点儿的人家都怕了她，远着她。后来，她嫁给了罗猛。”
“这罗猛倒也是个能挣钱的，但却比丽娘她娘大了整整十六七岁，据说二林死的时候他前头的原配就病了，后来一病不起去了，不到三个月就娶了丽娘她娘进门。”张大娘鄙薄的呸了一声，道：“有一种传闻，说前头的原配压根就不是病死的，是被他给生生拖着不给看病拖死的，就为了娶新人进门。因为这个，他前头原配留下来的闺女恨极了丽娘她娘，整天在家闹的鸡飞狗跳……那也是个傻子，闹的时候倒是解气了，但又怎样？惹恼了罗猛，不到十四岁就被罗猛许给了一个鳏夫，还是个四十多岁，听说会打人的，嫁过去没几年，也没了。”
“真是狠毒！”一娘皱眉，道：“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还沾惹呢？”
“二林他爹娘在丽娘她娘改嫁后就离开了邕州，说是投奔闺女去了。他们原本是想带着丽娘一起走的，丽娘她娘哪里肯，又是哭又是闹的。后来老两口就没要孩子，留了一处房子给孩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拜托街坊邻居，能看顾一点算一点。”张大娘叹气，道：“那个时候我是不在邕州，可回来之后听说这样的事情，心里也觉得孩子可怜，你娘就更是了。丽娘和你同岁，你娘啊，是想到你了！”
“丽娘十四岁那年，她娘就软磨硬逼的让你娘松口答应石头和你娘的婚事，你娘一时糊涂，也就答应了。”张大娘苦笑一声，道：“这事情我当时就火了，去找丽娘她娘退这门口头亲，丽娘她娘自然不肯，又是哭又是闹的，后来看我态度坚决，才说了实话。”
罗丽娘紧张的听着，却听到张大娘道：“她说罗猛有意给丽娘张罗婚事。罗猛能给丽娘找什么好的？还不是看谁能多给聘礼？只要能多给钱，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才不会管呢！连亲生女儿都不会顾及这些了，何况丽娘这个前头带过门的。”
“所以，奶就心软了！”一娘了然的看着张大娘。
“终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火坑却拉一把吗？”张大娘摇摇头，道：“丽娘她娘真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那种坏得脚底流脓的，尤其是对儿女还算尽心。她如今这般的尖酸刻薄，什么都想算计，也是生活逼的。罗猛要是对她好些，家里宽裕些，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罗猛这些年年纪也渐渐大了，活计干得慢也没前些年好了，铁匠铺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罗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了。”张大娘道：“丽娘她娘是个精明厉害的，看形式不对，在罗猛打主意之前，就把丽娘订给了石头。我们家是没什么，可不是还有你姑丈吗，有你姑你姑丈在，罗猛心里不甘也只能认了。我猜啊，她想把倩娘塞咱们家也肯定不光是为了跟着你学点儿本事，最要紧的还是倩娘也大了，她怕留在身边让罗猛打什么主意，倩娘那姑娘可比丽娘还要标致。”
一娘摇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再说，丽娘这孩子本性怎么样，我还心里还是有谱的，也相信嫁进了门，慢慢的教，还是可以教好的。”张大娘道：“最重要的是石头当初并不反对这门亲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躲在门后偷听的丽娘已经滑坐在地上，眼泪默默地流了一脸，这些事情，她都不用找罗刘氏对质，就知道张大娘没有乱说。
“好了，我知道了！”一娘无奈的叹口气，道：“以后我教二娘的时候，大嫂若是过来我不撵她走就是，她能学多少算多少，至于学了之后会不会回去再教倩娘，我也不管。”
“这就够了，丽娘能把握机会最好，不能的话，那也就这样了！”张大娘拍拍一娘，道：“都是一家人，相互让着些，才能和和睦睦的。当然，你也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事让着她，别忘了，姑娘在家是娇客，别让自己受委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半

是夜，一娘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张大娘今日和她说的那些事情，那些张家的旧事，这些事情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意料。
“叩~”窗棱上穿来响声，一娘微微一愣，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又是轻轻的一声响，一娘微微皱眉，这声音可不像是什么小动物不小心撞到窗子，更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的叩击窗户。
外面有人！一娘立刻警觉起来，而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姐~姐~”
这熊孩子！一娘险些破口骂出声来，那是谢昱的声音。
披上床边的衣裳，一娘走到窗前，低声道：“阿昱？”
“哎~”谢昱的声音多了几分欢快，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姐，我能进来和你说说话不？”
“不能！”一娘干脆的道，这熊孩子，这夜半三更的蹿人家里，也不担心被人当贼打！
“那你能出来和我说说话吗？”谢昱也不生气，他可是瞅着张家熄灯好一会才过来的，想也知道一娘就算没睡着，这会也肯定躺下了，他笑着道：“我在外面等你！”
“我也不出去，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胡闹。”一娘又气又无奈，这熊孩子不是应该在军营被好好的操练吗？怎么出来了？
“你不让我进去也不出来……”谢昱的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但很快又精神一振，道：“那就这样，你在屋里我在屋外，我们隔着窗户聊一会。姐，我这都二十来天没看见你也没听见你的声音了，我可想你了！”
这小子~一娘牙磨得咯吱响，她敢肯定，说不到半柱香就得把一家子都给招来！她忍了又忍，咬着牙，道：“你安静的等着，我出来！”
最安全的是进来说话，但她宁愿在外面，让张家人抓个正着，也不能让谢昱有机会进她的屋——这里是闺房，可不是客栈的房间，大半夜、孤男寡女的，就算两个人心里都是敞亮的也是不妥的。
谢昱喜滋滋的哦了一声，猫着身子蹲了下去，心里满是得意——他就知道姐姐不会不理他的！
一娘借着窗户溢进来的月光飞速的穿戴好，轻轻的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蹲在墙根脚下的谢昱，她脸微微一沉，就想训斥两句。
可是不等她开口，这小子就起身，一个箭步蹿过来，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而后非常自然的拦着一娘的手，轻松而熟稔的沿着西厢房往前，到了和邻居相隔的院墙下——明晃晃的月光下，一娘清楚的看到那里有一副梯子。
“这是怎么回事？”一娘甩开谢昱，脸色不悦的看着一脸开心的他。
“姐，我们过去那边说话！”谢昱指指对面的院子，低声道：“这样就不会把家里的人给吵醒了！”
一娘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谢昱有些受伤，道：“姐，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你啊~”一娘无奈的摇头，她不相信的是谢昱的靠谱，而不是这个人，但谢昱的样子却还是让她有些心软，终究还是顺着他的心思从梯子爬了上去，又从墙那头搭着的梯子下去，而后看到了一院子的清雅。
“这是什么地方？”一娘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却还是多问了一声。
“这是我让人刚买下来的，买下来之后也让人好好地休整了一下，院子里都种上了四季的花草，屋子外观如旧，但里面却也好好地布置了，虽然寒酸了些，但也还算过得去。”谢昱的声音稍微放大了些，道：“姐，我知道你有忌讳，现在有了这个么一个地方，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里说说话了。”
“阿昱~”一娘颇有些无奈，她能感受到谢昱的用心，但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慢慢的融入张家的生活，尽自己所能的改变张家的现状。
“我知道，我知道！”谢昱连声道：“我不会因为方便了就整天过来找你……姐，我就算想也不可能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都说我弱的像只鸡，恨不得马上把我锤炼出来，我一个月能够两三天休息就不错了，不会太打扰你的。”
“阿昱，不是打扰不打扰的，而是这个样子不合适！”一娘无奈的摇头，道：“你别忘了，你是辅国公府的大少爷，也是绥宁侯府的表少爷，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关注，都牵动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心，你这样做万一被人发现了，真的不好。”
“我会小心的，真的会小心的！”谢昱看着一娘道：“这里是我让林十五买下并布置好的，他是见过你的。这里和张家一样，也是前铺后宅，前面的铺子我都没有动，还是让原来的那一家子呆着买东西，只是不许他们随意到后面来而已。对了，那一家子已经签了身契，他们如今已经算是绥宁侯府的下人了，这里则是派了手脚麻利的婆子白日来打扫，晚上没有任何人的。”
“阿昱，我承认你考虑的很周到，安排的也不错，但是你我身份原是天壤之别……”一娘能感受到谢昱的用心，但就是这样，越发的让她觉得无奈，也越发的让她想和谢昱保持足够的距离。
“姐，你是不想理我了吗？”谢昱垂下头，闷闷的道：“我知道我以前总找你麻烦，让你讨厌了，我也知道你如今找到了自己的爹娘，有了自己的哥哥妹妹弟弟，有了自己最亲的人，日子过得很充实，我不该再来打扰你。可是，姐，在我心里，如今我身边最亲最亲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一娘忍不住叹气，轻声道：“可是受了委屈？”
“外祖父外祖母对我很好，舅舅们对我也很好，表哥表弟们对我也不错！”谢昱摇摇头，道：“他们对我都很好，可是，姐，他们对我好是因为我娘，因为我是我娘唯一的孩子，而不是因为我。他们对我越好，我就越是觉得自己可怜，我……唉，我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些，可是我真的只想他们是因为我才对我好的，就像你……不，你现在也不想理会我了。”
谢昱垂着头站在那里，浑身带着一种孤寂可怜，一娘忍不住的心软，他还是个大孩子呢！她上前摸摸他的头，道：“你让我过来不会是为了让我看着一院子刚种没没多久的花花草草吧！”
“当然不是！”谢昱精神大振，抬起头来，笑着拉着一娘往里走，道：“这里面是照我的要求布置的，我觉得还好，只是不知道你觉得的怎么样。你来看看，不满意的话我让他们重新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抓包

“西厢房放了些杂物，东厢房则是两间居室，收拾的都不尽如人意，勉强能住人而已！”谢昱指着两边的厢房，道：“不过，我还是吩咐了，不管有没有人住，半个月就将里面的被褥清洗晾晒，姐姐过来之后也能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她的家就在隔壁！一娘很想提醒谢昱，但最后却还是摇摇头，没说话。
“布置的最用心的是正屋，正屋朝南，光线好，也宽敞，我就让人布置了一间书房和一间画室。”谢昱笑着，道：“书房里已经不放了不少书，经史子集都有，地方风物志和游记传记也不缺，就连启蒙用得上的书也有。只是没什么古籍孤本，不过，你放心，我会用心收集的，一定弄一个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书房出来。”
“我平日看书不多，过来这边看书就更少了，你还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布置。”一娘颇为无奈，她总不至于每日翻墙过来吧！
“布置的让我最满意的是这个~”谢昱不以为意，还是一脸的兴奋，拉着一娘进了里间，笑着道：“姐，你看这画室怎么样？我让人找遍了整个邕州城，买了最好的画笔颜料和各种纸张，你看看还缺什么不？”
“阿昱~”看着献宝一般的谢昱，一娘心里除了无奈之外，还带了深深的感动，她可知道谢昱对画画兴趣并不大，在这里准备这么一间用品齐全的画室，为了谁，一目了然。
“姐最爱的就是画画了吧！”谢昱笑嘻嘻的道：“有了这么一间画室，姐心烦了，气闷了，高兴了，不高兴了就有了个去处。姐，你画了这么多年，不会因为回到张家就将画笔搁下吧！”
“你啊~”一娘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画画是她擅长也是喜爱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搁下画笔，但是张家如今的情况也不容她再像以前一样想什么时候画画就什么时候画画了，画一幅画所需要的材料对于张家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算她不需要张家人出银子，对于他们来说，也一样是负担。
“我知道姐是想凭自己的力量，让张家慢慢的好起来，也相信你能做到，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么一个家里过得那么清贫，连自己为数不多的爱好都要放弃，却什么都不为你做，我可做不到。”谢昱笑嘻嘻的道：“别的事情我也不敢做，万一一个不小心坏了你的计划，你还不得气我？所以，我就给你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让你有个可以清清静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
“阿昱，谢谢你了！”一娘看这谢昱，认真的道。
谢昱脸红了，摸摸鼻子，笑着道：“姐，不说这些外道话，我还有事要你指点呢！”
“什么事情？”一娘脸色微微一正，看着谢昱。
“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我前些日子和小舅出了一趟城，上了一座山，我想把走过的路线划一下，却怎么都画不好，你教我吧！”谢昱说着，从书桌上抽出一个卷轴，上面画了一点凌乱的线路图，看得一娘皱紧了眉头。
“姐，你看这里，这是城门，那日我们出了城之后一直向北……”谢昱连忙指着自己画的那些东西开始描述起来，一娘知道他是怕自己说他，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瞪了她一眼，却还是仔细地听了起来，一边听着，一边习惯性的去拿毛笔，而谢昱则机灵的给她磨起墨来……
在谢昱的描述中，一娘手中的毛笔灵巧的改动着他之前画的线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娘就将谢昱画的给更改了过来，而后指着自己画的慢慢的解释给谢昱听，谢昱认真的听着，不懂的地方也没有装懂，立刻问了出来，一娘又细心的给他解惑……等到谢昱没什么可问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呀，都这么晚了！”谢昱看看时间，惊叫一声，而后一脸歉色的看着一娘，道：“姐，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教那一堆学生呢！”
“行，你也早点休息！”一娘点点头，说完这话，又问道：“你今晚睡什么地方？这里吗？”
“我还是回侯府，你放心吧，我出来之前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什么的。”谢昱笑着送一娘道墙根下，想了想，道：“姐，以后我休息就会过来这边，我来之后会在这棵树上挂上黄绸带，熄灯之后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是肯过来，就叫我一声，我把梯子给你递过去。”
“好！”一娘点点头，没有再拒绝——她敢肯定，自己就算拒绝了，这孩子也听不进去，说不得到时候还会像今天晚上一样，翻墙过来敲自己的窗户，与其闹出动静，让家里人发现，还不如听他的就是。反正，他一个月顶多能回来两三天，也不打紧。
一娘小心的爬上梯子，从另外一头下去，谢昱坐在墙头，朝她挥挥手，把梯子抽了回去，看一娘转身，他才慢慢的下了墙——时候确实不早了，他再不回去，身边侍候的人该着急了。
那头一娘顺着墙根走到院子里，而后整个人就呆住了——张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搬了个凳子，正坐在院子里打着呵欠，一副等人的样子。
“哥~”被抓个正着的一娘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却不得不上前打声招呼，但怎么跟张磊解释，她还真想不出来。
“回来了？”张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出来了，他听到动静就出来了，正好看到妹妹被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小子拉着往墙根走去。他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在四下寂静的夜晚却还是让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而后，他也听出来了，这是妹妹的熟人。
所以，他就看着妹妹跟着那小子爬梯子翻墙，半天不见人影之后，他还上了梯子往那边张望了一会，看院子里亮着灯他就折了回来在这等着——要是等不到妹妹，他就翻墙过去找！
“哥，我……”一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主要是她也不想编个借口骗张磊。
“晚了，快去睡吧！”张磊摇摇头，憨厚的笑笑，道：“哥知道你聪明，不会胡闹，这就够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叫哥一声，哥帮你望风。”
一娘忍不住的笑了，点点头，张磊再一次打个大呵欠，嘀咕一声“困死了”而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房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琐碎

“姐姐，你看，你看！”笑梅穿得圆滚滚的。她刚一过来就被一娘告知，说给她做的新棉衣好了，她连身上的都没有脱下，就把新棉衣给裹了上去，而后跑过来展示，她一脸作怪的道：“像不像一颗球？”
“像！”正在院子里清扫积雪的一娘站定，看着故意逗趣的笑梅，他故作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点头，毫不意外的看着笑梅嘟起了嘴，那样子，逗得一娘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姐，我发现你越来越讨厌了，和奶一样，就爱拿人家寻开心！”笑梅立刻不依的贴过来，一个劲的往她身上拱，要是再多一条尾巴，就和小黄一样了。
哦，小黄是前不久李勤卫抱回来的一条狼狗，说是长大之后会非常凶猛，能看家护院的那种，不过如今的它才两个月，胖乎乎圆滚滚的，只看得到乖萌可爱，不见半点凶猛。二娘和张淼把它当成了宝贝，自己舍不得吃的都要省给它吃。
一娘正想着，一条黄色的影子也凑了过来，像笑梅一样往一娘身上拱着，一副争宠的样子，把一娘弄得痒痒的，笑梅则没好气的抓起小黄脖子上的软肉，将它给拎了起来，没好气的道：“臭小黄，凑什么热闹！”
小黄可不知道笑梅在骂它，欢乐的伸出舌头去舔笑梅，倒把笑梅给逗笑了，忍不住道：“它是寂寞了吧？明儿把大黄带过来和它一起玩耍。”
大黄是小黄的兄弟，是李勤卫一起抱回来的，留在李家给身子越来越重，加上天气寒冷，越发不方便出门的李太太耿秋妮作伴。
“姑姑今天还好吧？”一娘习惯性地问了一声，李太太这一胎已经快要临盆了，张大娘不放心，都住到李家去亲自看着了。担心张大娘年纪大了，照顾不周，李勤卫还特意从街坊邻居之中，请了个经验老道、手脚也麻利的到家里帮忙。
“挺好！”笑梅随口道，不是她不关心自己的亲娘，而是在她的印象之中，李太太从来就没有虚弱过，一直彪悍的母亲能有过不去的坎？别说笑话了！
一娘其实也不是很担心，李太太虽说即将临盘，但她怎么看都还是精神十足，和她曾经以前见过的那些怀个孕就像揣着个什么似的，随时随地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贵妇人可不一样，对她来说生孩子也不会像那些贵妇人一般，一脚踏进鬼门关吧！
“你去叫水哥儿，一起稍微活动活动，然后准备练字！”一娘顺口交代一声，笑梅应声，手里拎着开始觉得不舒服，呜呜叫着的小黄大呼小叫的去了，一娘摇摇头，微微一偏头，却看到罗倩娘小心的进了院子，朝着她笑笑，乖巧的道：“大姐姐，我帮你扫地！”
倩娘是在张家搬了新家五六日天之后开始频繁地往张家跑的，或许是罗丽娘和她说了什么，也或许是丽娘和罗刘氏说了什么又教了她，再次来张家的倩娘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缠着一娘讨好卖乖，也没有在刘小婉面前装可怜，当然，更不会去二娘面前显示自己比她更聪明更好了，而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罗丽娘身边。
罗丽娘头天跟着一娘学了什么，第二天就转过去教倩娘，不得不承认的是，倩娘确实非常聪明，比罗丽娘还要聪明的多，罗丽娘自己还本懂半不懂的时候，她便已经能融会贯通了。她还放低姿态，从二娘那里要了他们练过字的纸张，小心的跟着学写字——她用一个破盆装了一盆沙子放在丽娘和张磊的房里，然后用树枝在上面写画……
这一切，一娘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什么都没说，更没有说伸把手帮她一把，而是就那么冷眼看着。
“不用了，我马上就好了！”一娘淡淡的摇摇头，道：“天气冷，你还是进屋去吧！”
“好！”倩娘不敢反驳，乖乖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丽娘屋子里。丽娘正在坐在炕上改一件棉衣，看到她进来立刻招手，道：“过来试试！”
“这么难看！”倩娘在一娘面前倒真是多余的字一个都不敢说，但在自己亲姐姐，还是从小就不敢不让着自己的亲姐姐面前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看那棉衣就抱怨道：“姐，你不会是拿石头哥的棉衣给我改的吧？你重新改改，我拿回去给虎子穿倒差不多！”
“你个死妮子，有的穿你就该高兴了，还嫌弃什么？”丽娘瞪她一眼，道：“我听娘说了，那个最近大半个月没生意，还整天喝酒喝酒，家里的钱要留着给他买酒买下酒菜，你和虎子的棉衣都已经不暖和了，这才改了件旧棉衣给你。虎子和娘都有，这件就是你的。”
“这个色~”倩娘挑剔的看着那灰扑扑的颜色，道：“难看死了！姐，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李笑梅穿着一件簇新的棉衣，可好看了，上面绣的花更是活灵活现的……”
“那是一娘给笑梅亲手做的，二娘也有一件，是件粉色的，也可漂亮了。”丽娘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一抹艳羡，漂亮的衣裳谁不喜欢啊！不过，她脸色一正，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穿这个就好。别看这外面的面子颜色不好，也旧了，里面用的都是今年才买的新棉花，肯定暖和。”
“我宁愿里面用旧棉花。”倩娘嘀咕着，道：“反正我也不在外面呆着，就算不那么热乎也不怕，只要漂亮就好。”
她整天往张家跑，自然知道一娘的那一幅绣品才绣好就被毓绣坊的老板娘出了六百两银子的高价给买走了。那一笔钱一娘留了一百两，其他的都拿给了张大逵，还清了张家这些年的外债、修缮房屋借来的钱也还清了，还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而一娘自己留下来银子第二天就拖着张大娘几个上街，买了好些布料和棉花，给家里每个人打了新的棉被，剩下的就用来做棉衣。
一娘一看就是享惯了福的，买东西都是多多益善的买，丽娘能多出些棉花给她做棉衣一点都不奇怪，她比较不乐意的是她肯定有多余的布料，怎么不给自己做件里里外外都新的呢？
“漂亮漂亮，你只知道漂亮，就不怕打扮得太漂亮了，你那个爹打你的主意，把你卖了换酒喝！”罗丽娘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道：“别啰嗦，赶紧换上，我看看怎么样。”
棉衣真不怎么样，料子是张磊一件旧棉衣上拆下来的，颜色难看式样也土，尤其还肥肥大大的，原本不用拾掇都清清秀秀的倩娘一穿上，生生成了个胖乎乎的丑丫头。
“姐，这也太难看了吧！”倩娘都想和你娘翻脸了，有这么糟践人的吗？
“就是要这样！”丽娘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脸黑的倩娘，道：“姐没本事，护不住你，就只能这样了。”
倩娘一听这话不敢再嘀咕了，她原本就聪明，以前没想那么多不过是总觉得罗猛是自己的亲爹，对自己不会那么狠心。但罗丽娘回去找罗刘氏对质吵架的时候她也在，知道了自己上头那个记不大清楚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的下场，哪里还敢心存侥幸？而这也是她到张家来的这么勤快，又这么乖巧的重要原因。
“你也给我老实点，好好听娘的话，想好好打扮，等以后嫁了人，你那个爹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时候再打扮。”看她不抱怨了，丽娘也满意了，道：“我给他们也都做了棉衣，还没完全做好，我今儿再赶赶，你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生

李太太这一胎生的非常顺利，这头李亚楷那小子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信，说他娘要生了，刘小婉惊了一跳，带着一娘二娘和笑梅往李家赶，到了李家，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声音洪亮的哇哇大哭声。
刘小婉连忙进屋，而二娘几个姑娘家则被拦了一下，等到里面收拾干净之后，那个被李勤卫请来的妇人才让她们进去。
“是弟弟还是妹妹？长得好看不？像我不？”笑梅一进去就凑了上去，而后笑着道：“我觉得弟弟长大了肯定像我。”
一娘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说实话，除了一个红彤彤的，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小老头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个弟弟，长得确实像我们小妹，长大了一定好看！”张大娘肯定的道，顺手就把孩子递给了笑梅，而笑梅平时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抱起来孩子来却像模像样的。
“就是太瘦了些，才两斤多，像个猴子似的。”李太太躺在床上，一脸嫌弃的道，她看起来精神头不错，没半点产妇的憔悴模样。
“瘦点好！瘦点才好生！”张大娘啐她一口，看着自己刚得的宝贝外孙，再看看让人嫌弃的女儿，道：“你不就是抱怨前些日子没给你敞开了吃吗？这回孩子生了，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多胖吃多胖，我才懒得管你呢！”
“娘~”李太太不依的叫了一声，却又馋了起来，道：“我想吃娘给做的麻油鸡，就是生阿楷的时候吃的那种。”
“家里养着的鸡我都带过来了，我这就去杀鸡。”刘小婉立刻接上，道：“妹妹生孩子，受了大罪了，一定要好好的补一补。”
“她受罪？”张大娘斜睨了女儿一眼，觉得刘小婉这话说的太亏心，道：“她生哪个孩子的受过罪？哪个不是顺顺当当的就生了下来的，就算阿晟是头胎，也不过疼了一个多时辰。”
“小妹可是我疼了三个时辰才生下来的。”李太太立马不干了，别看笑梅是姑娘，生的时候差点儿难产，吓得她好几年都不敢再怀孩子，就连阿楷也是咬着牙才怀上的。
“那不是因为你贪嘴，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吃的太胖的缘故吗？和小妹可没关系！”张大娘半点不留情的揭短，一点都没顾及女儿刚刚生完孩子，而李太太半点招都没有，只好哼哼着叫饿。
母女俩的对话让一娘忍不住偷笑，笑梅和二娘也不例外，刘小婉又说了几句之后，就出去忙活了，这些事情一娘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二娘倒是更能干一些，笑着过去给刘小婉打下手去了。
“秋妮~”急匆匆，一边叫着一边冲进来的是满头大汗的李勤卫，进屋之后的他只看得到躺在床上的妻子，一脸心疼的道：“怎么样？生的顺利不？有没有受罪？现在感觉怎么样？”
“顺得很，没怎么疼就生了！”李太太脸上自然的带出了甜蜜的滋味，道：“就是费了不少劲，我都饿了！”
“我让阿晟给你买吃的去了，我记得你生完他们几个也都饿得慌。”李勤卫连忙道，而后小心的道：“生完这个以后我们不生了好不？你太辛苦了。”
“再说吧！”李太太却没有答应他，而是笑着冲张大娘道：“娘，这小子长得像你不？”
“你这孩子~”张大娘无奈的摇头，道：“娘都和你说了，那不过是娘顺口的一句话，让你别胡思乱想的。”
“有的时候就是心底的话，才会那么顺口说出来。”李太太反驳一句，又对李勤卫道：“你去看孩子，真要长了耿家人的眉眼，那我就不生了，要是不想的话，我还继续生，我就不信我能生出小妹，就生不出个长相随了耿家人的儿子来！”
说到最后一句，李太太的语调带了几分发狠，张大娘无奈的叹气，李勤卫却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娘则有些发愣——这又是有什么典故不成？
“娘，我看弟弟长得像我！”笑梅显然是知道其中缘故的，抱着孩子看了又看，道：“这会眉眼还没有长开，但我就是觉得弟弟像我。”
“给我看看。”李勤卫这会总算是想到了刚出生的儿子了，分了点儿注意力过来，从笑梅手上接过双目没什么焦距，却又在到处张望的儿子，看了看，中肯的道：“看起来倒真是和小妹小的时候非常像，也像水哥儿他们几个小的时候，说不得长长真的能有耿家人的样子。”
“这感情好，那就等等，等着孩子再长长，眉眼长开了之后再给他取名字。”李太太欢喜的道：“真要是随我，随娘姓耿的话，可得好好地取个好听的名字。”
或许是放下了一桩大大的心事，也或许是原本也够累的了，说着说着，李太太就打起了呵欠，张大娘见状，小心的给几个人使了眼色，几人会意，一起放低了声音，就在和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之中，李太太就沉沉的睡着了。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几个在这里招呼着，她身体底子再好，也一把年纪了，小心照顾着些。”张大娘招呼一声，伸手把孩子放到李太太身边，或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气息，也或许是自己也累了，孩子也打了一个呵欠，嘟嘟嘴，闭上了睡着了，可爱的样子看得一娘忍不住心软。
“姑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孩子长得像谁还决定了他跟谁姓了？”一娘颇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你奶有没有和你讲过家里的旧事？”李勤卫的手轻轻地拍着李太太，夫妻多年，他知道这样能让妻子更安心，也更能睡得舒服些。
“说过一些，她说她的父亲和已故的耿大将军，也就是安国将军的外祖父是堂兄弟，还说祖父当年是为了救耿老将军而亡的。”一娘简单的道：“再多的，就没说了。”
“就说了这些？”李勤卫微微挑眉，思索了一下，道：“多的我也不好和你说，我只能告诉你，你祖父其实和我差不多，都是小小年纪就死了爹没了娘的，是你奶的父母收养了他，更教了他一身的本事。像我和秋妮一样，他们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也非常的好，成亲的时候，你祖父算是入赘到耿家的。据说，当年成亲的时候说过，长子随母姓，次子随父姓，结果，没等到次子出生，你祖父就出了意外过世了。”
“奶就把爹的姓改了，让姑姑随她姓？”一娘意外的道。
“嗯！”李勤卫点点头，道：“你姑嫁给我的时候其实没有多想，是后来，你奶他们从燕州回来，看到小妹的时候无意中吐露了想有个孩子能姓耿，免得耿家香火断了的心思……你姑最孝顺你奶，一听这话就上了心，所以，就算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怕了，却还是咬着牙怀了阿楷，结果，阿楷偏偏长得像我。你奶原本是想让水哥儿姓耿的，可是你姑偏叫起了劲，怎么都不想生一个长得随她也跟她姓的儿子。”
说到这里，李勤卫无奈的摇头，道：“她啊，平素是个最好说话的，但一旦认了真较上劲，就真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也无奈，就只能随她了。”
一娘也摇了摇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道：“希望这孩子长开了之后，能让姑姑满意，姑姑年纪也不小了，再生的话，可就真的不好补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套话

“这就是你家大姑娘啊！”说话的是三四十岁的妇人，眼中带着好奇也审视的意味，道：“亲家，真是恭喜你了，盼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人给找回来了。”
“可不是！”刘小婉心有戚戚的点点头，道：“还是老天爷有眼，又把我家一娘送回我们身边来了。一娘，这是你杨家婶娘！”
“婶娘好！”一娘笑盈盈的向妇人行礼——一听这话音，她就知道，眼前这位干练中带了几分精明厉害的是和二娘有了婚约的那户人家，她回来也快三个月了，杨家人却从未上过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杨家人。
今日是刚生的小表弟洗三的日子。张李两家的人一致认为这个孩子遗传了耿家人特有的眉眼，喜滋滋的李太太决定让小儿子随自己姓，大松一口气的李勤卫给幼子取名为耿亚霖。了了一桩心事的他便给儿子办了今日的洗三。
今日来李家的多是李勤卫同袍的妻子，和李太太都是熟识的，自然知道李勤卫夫妻对张家有多上心。以前未必知道张家曾经丢过一个姑娘，但一娘回来的这两三个月，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张家退出底层军官的圈子已经好多年了，这些人就算有所耳闻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特意上门打听。
而这位杨太太也是因为两家的儿女定了亲事，觉得是自家人，才开口问的。
“一看就是个知礼的好孩子！”杨太太夸了一声，周围的妇人都附和点头，今天能来的都是和李勤卫身份差不多的同袍的太太，她们的男人几乎都是把总，她们多少也是有些见识的，熙然能看出一娘不是那种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姑娘。就这心平气和的气度，行礼的姿态，就知道，张家这大姑娘这些年定然过得不错。
“婶娘谬赞了！”一娘笑笑，妇人们眼底的好奇和八卦，她看得清清楚楚，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颇有些无奈——若是以前，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尚在闺阁之中的姑娘，自然早早的就避开了去，但如今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她就算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众人注视的焦点，却也只能佯作无事的留在这里帮忙。
“听这话说得，就知道我夸的没错！”杨太太呵呵笑着，关心的道：“我记得你娘以前提过，说你好像比二娘大两岁，那今年也该十六了吧！”
“是！”一娘点点头，不等杨太太详问，就道：“我当年和爹娘失散的时候年纪小，又受了惊吓，记不得自己记住什么地方了，幸好遇上了贵人，被送到了安置孤幼妇孺的地方。姑丈今年到燕州寻我的时候，我和小妹一见如故，姑丈看我长相起了疑心，详细问了，才确定了自己的身世，而后跟着姑丈一起回了邕州。”
一娘的这番说辞是一家人商议出来的，燕州邕州等地，大战过后，总会有一批无家可归的孤儿，她这样说最不容易让人怀疑。
“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杨太太叹息一声，道：“没有爹娘照拂，哪能不吃苦呢？你今年十六，燕州那边没有给你安排婚配吗？”
“没有！”一娘坦坦然的，道：“我十岁那连被将军府的管事妈妈挑进府当差，在老夫人跟前侍候过，老夫人对身边的人最是维护，在将军府侍候的，官府不会随意安排婚配。知道我找到家人，二将军不但给我办了户籍，还赏了银子当路费，让我到邕州来投亲。”
“原来在将军府当过差，怪不得看着就不一样呢！”杨太太一脸恍然，而周围的妇人们也都一脸的明了，她们对燕州那边的情况不甚了解，但在邕州，绥宁侯府的丫鬟可是非常抢手的，尤其是侯夫人和几位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旦有风声说她们身边有丫鬟要放出来嫁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争着求娶。
一娘笑笑，另有一位妇人笑着道：“张大嫂，现在女儿找回来了，是不是也该给女儿找一个好人家了？”
刘小婉微微一滞，一娘笑着接话，道：“这个不着急！我这些年一直不曾在爹娘和祖母身边，好不容易找回来了，理当在他们身边多尽几年孝。”
“这样啊~”妇人看着一娘，拉长了话音，道：“张大嫂，你家这女儿还真是个孝顺的！”
刘小婉没有听出其中淡淡的嘲讽意味，她笑着看着一娘，道：“是啊，她可孝顺了！”
妇人微微一堵，一娘淡淡的笑着看着她，不知怎地，有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一旁与她关系平日还不错的妇人立刻岔开了话，把话音转到了躺在李太太怀里，任这些人怎么吵都呼呼大睡的耿亚霖身上。
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长得俊的，说李太太是个有福气的，膝下有这么些儿女不说，还有个有本事的丈夫，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李勤卫的升迁上。
是的，升迁。
就在半个月前，在把总位子上呆了整整九年没有挪位子的李勤卫升官了，成了千总，而张磊也升了什长。张磊的升迁没多少人在意，一个小小的什长而已，但原被人认定会在把总位子上呆上十四五年甚至更久的李勤卫就这么就升迁了，却给了这些人一个大大的意外。
说起来，李勤卫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人缘也不错，这些年一直没有升上去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也没有那个运气立个什么让人无法忽视的大功劳，像他这样的，在军中不要太多。这些妇人的男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加上他原籍是燕州，却又因为岳家的原因，费尽心思的想要留在邕州，但又因为一娘的缘故，不但没有断了燕州那边的后路表忠心，还每年都往燕州跑。事实上，如不是当年耿秋妮的彪悍事迹让他也入了上面人的眼，在张家人回邕州之前升了一次，他这个把总说不定都得熬好几年熬到。
可是，这一次，没见他四处谋划，也没有立什么功，就这么就升了上去，升的那么的莫名，让周围官职差不多的同袍眼热的同时也满是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走了谁的路子，攀上了什么样的高枝。
不过，李勤卫最是个口风紧的，男人们打听了好多次，都没有打听到什么，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家女人——李太太耿秋妮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没心机，从她这里打听事情可比从李勤卫那里简单得多。
听着妇人们套话，一娘轻轻的垂下眼睑——她们注定要失望了，李太太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移

“这是做什么！”看着杨家人抬进来的满满的两担子东西，刘小婉又惊又喜——这都已经是腊月间了，再半个月也该过年了，杨家今日显然是过来送节礼的，只是这节礼未免也太丰厚了些，比当初定亲的时候送来的东西还要多。
“亲家，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一脸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听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个性格爽朗的，他呵呵的笑着，道：“今年是小武和你们二娘定亲的第一年，这过年的年礼怎么也不能寒酸了不是？”
“亲家，这也太客气了！”刘小婉搓着手，颇有些手足无措，道：“这也太多了，哪用得上这么些东西。”
“不多，不多！这是我们家的一份心意，亲家母可不能客气！”男子笑呵呵的，踢了一下身边的年轻男子，笑骂道：“还不去给你岳父岳母行礼问安！”
“见过伯父伯母！”年轻男子脸色微红，他脸皮终究是薄了些，不好意思顺着杆子往上爬，叫什么岳父岳母。
“好！好！”刘小婉呵呵的笑着，略有几分急促的道：“亲家，亲家母，小武，你们赶紧屋子里坐，我给你们沏茶去。”
“娘，你陪婶娘和杨家叔叔坐着说说话，我去沏茶！”一娘笑着。
她问过李勤卫，这杨家当家的杨把总名叫杨振业，今年四十，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性格豪爽，朋友不少。杨太太钱氏出身商户，精明能干，杨家的日子过的红火，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又颇有几分泼辣的主母。
杨振业夫妻有两子两女，长子杨崇文今年二十，已经成亲两年多，妻子是姨家表妹，生有一子，杨崇文现在也是个什长。长女今年二十，已经嫁了人，夫家是做小生意的，说不上有多富足，但过得却还是不错，次子杨崇武，今年十六，和二娘定亲的就是他。
杨家还有一个小女儿，比二娘小一岁，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个聪慧嘴巴甜的，是杨家一家子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
“哦，好！”刘小婉听女儿这么说了，也就应了，最主要的是她知道明明是一样的茶叶，一娘冲泡出来的，就是要甘甜好喝些。一娘倒也不藏私的教了她们，但是，除了倩娘几乎是一听就会之外，别个都没那个天赋。
刘小婉陪着钱氏等人到正屋去了，罗丽娘想了想，拉着每天都会来张家呆整天的倩娘去外面守铺子了——张家的杂货铺还是开着，唯一不同的是家里有了钱之后，张大逵做主多进了货，看起来不是那么空空荡荡的了。平日里这里主要有刘小婉和张大娘打理，罗丽娘偶尔会带着妹妹过来帮帮忙什么的，一娘二娘几乎不会过来。今日来了客人，刘小婉要作陪，而张大娘还在李家给李太太坐月子，除了她就没有别人能看铺子了。
二娘则乖乖地跟在一娘身边打下手——家里虽然情况好了很多，但也不容许一娘拿着茶叶浪费，所以，每次泡茶的时候她都尽量带二娘或者笑梅在身边，教他们怎么泡茶能够让茶水更加的甘甜。
茶水泡好了，一娘端着茶壶送到正屋，一进屋就听到杨振业正在夸张磊：“……连林少爷都夸石头沉着大气，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啊！”
“石头这孩子也就老实这么一个优点了！”刘小婉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入了林少爷的眼，让林少爷当众夸了几句，兴奋得不能自抑，倒是张大逵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急不躁的回了一句。
“要找老实人还不简单，但要找个能让林少爷都夸几句的老实人可就难了！”钱氏笑盈盈的，道：“谁不知道侯府的少爷们都是天潢贵胄，能让他们夸一句，那可真是难得，我看你们家石头啊，前途好着呢！说不得再过两个月，就能再升一级。”
“这个怕是不能够吧！”刘小婉倒真盼着儿子能再升一级，但她也知道那真的不容易，她笑着，道：“亲家母，不怕说了你笑话。石头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实心眼，我啊就担心这孩子出门吃亏，他如今能这样，都是他姑丈教得好。唉，我们家这些年可全靠他姑丈，若不是他姑丈照应，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呢！”
“这倒是！”杨振业赞同的点点头，道：“李兄最是个仗义孝道的，他这些年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这帮老兄弟可都看在眼底，都说他是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竖起大拇指，道：“可惜的就是这些年运气不怎么好，事情也做了不少，功劳不说多可也不少，但偏偏上头像是看不见似的，硬生生的把他压在把总上这么些年……不过，他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了，这不声不响的就升了千总，把我们一帮子老兄弟都惊呆了。”
原来是来打探消息的，难怪送个年礼，就差没有全家出动了！一娘心里了然，手脚麻利的给几人倒上茶后静静地往旁边一站。
“他也算是熬出头了！”张大逵叹口气，道：“他这些年是被我们给拖累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杨振业呵呵一声笑，而后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一娘一般，笑着道：“听说大侄女在燕州的时候是在将军府当差，一定认识不少贵人吧！”
“杨叔父说笑了，我在将军府是侍候老夫人的，在内宅呆着，哪有机会认识什么贵人。”一娘微微笑着，道：“反倒是和姑丈回来的路上，运气不错，不但遇上了一位贵人，姑丈还顺手帮了那位贵人一把。”
“哦？什么贵人？”杨振业精神一振，大感兴趣的问道。
“那位少爷说他是老侯爷的外孙，是从京城来的。”一娘毫不犹豫的把谢昱给推了出来，她笑着道：“不过，这都是哪位少爷自己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位少爷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应该是真的，侯爷的外孙确实到了邕州，我远远的见过林二少爷陪着他练习骑射。”杨振业觉得自己找到了李勤卫升迁的原因，笑着问道：“只是不知道李兄是怎么帮了这位少爷的。”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哪天露宿，正好遇上错过了宿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那位谢少爷，邀请他和我们一起而已！”一娘半真半假的道：“姑丈不过是看他年纪小，不忍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哪知道他会是贵人。不过，次日一早我们就分开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到那位谢少爷。”
“原来是这样啊！”杨振业恍悟，和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话音微微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缘由

“我知道我这次升迁让不少人侧目，只是没想到他们从我嘴里打探不到消息，就让杨家人出面，来这边探花。”李勤卫叹气，他是一娘让阿楷叫过来的，一娘觉得今日的事情有必要和他同一下声气。
“不过是小小的升了一级，至于这样吗？”一娘微微皱眉，李勤卫再把总的位置上已经呆了这么些年了，怎么着也该动一动了吧！
“你觉得不过是小小的一级，但对有的人而言却是辛苦数年数十年才能跨出去的一步。”李勤卫轻叹一声，道：“我这个千总是从六品的卫千总，我上面还是我的老上司徐大人，他也是千总，正六品的营千总。他和沈大人都是营千总，就在今年六月，上头空出一个千户的位置来，徐大人和沈大人为了争这个位置，使尽浑身解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莫名升迁，徐大人心里必然有所猜疑，杨振业今日前来，十之八九是得了徐大人的授意。”
“他们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和那位沈大人有了什么交易还是另外攀上了高枝吧！”一娘了然，对于她来说，千总也好，千户也罢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武官，耿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从三品，林十五那种深得信任的侍卫怎么着也是从四品。但她也不是那种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也知道没有背景靠山，想从最底层爬上来极为不容易，尤其是燕州邕州等地，几乎都是用命换来的。
“我想是的。”李勤卫点点头，轻叹一声，他从升迁之后就没有得安生，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将一娘和那位谢大少爷认识的事情拿出来说。他看着一娘，道：“今日从你那里得了信息，或许能消停些。”
“那也得看他们信不信吧！”一娘皱眉，心里却决定和谢昱打声招呼，免得再给李勤卫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撇开此事，她问道：“杨家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们家杨崇武和二娘有婚约，互为姻亲，这个时候不相互帮衬，却帮着别人过来探口音，这事情不怎么地道啊！”
“他也是无奈吧！”李勤卫也觉得杨家人这事情做得不地道，但偏偏杨振业是他的同袍，二娘和杨崇武的婚事也是他谋划来的，旁人好抱怨，他不好抱怨。他叹口气，道：“徐大人毕竟是上司，若是徐大人开了口，他也只能照做。”
一娘知道李勤卫的无奈，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就没再言语，张大逵则皱紧了眉头，道：“我看杨家会这么做最重要的是并没有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也没把二娘放在心上，要不然的话，就算得了徐大人的授意，不好推脱，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就像一娘说的，大家是姻亲，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他真有难处，直接说就是，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爹~”一娘轻唤一声，阻止张大逵继续说下去，看着脸色不大好看的李勤卫道：“其实这也正常，杨家叔父正值壮年，膝下两个儿子也都大了，杨家的前景一片看好，与之相比，爹爹不良于行，哥哥刚刚入伍，家中一家子老弱妇孺，被杨家看低了也很正常。好在二娘还小，成亲还要过两年，等再过两年，家中情况好了，杨家的态度自然也就会不一样呢。”
杨家对张家这门姻亲没那么着紧一娘心里是有数的，就凭她回来都两三个月了，杨家今日才上门就能看出来，若是对二娘重视些，对张家也多些尊重，在她回来的消息传到耳边的时候，杨家人就应该上门来问一声的。
“也怪我当初太过急切了些，听说杨家想给二儿子张罗亲事，想着杨家境况好，就急匆匆，上赶着和杨家接触，虽然把婚事定了，却也让杨家觉得是我们上赶着去的。若那个时候我稍微缓一缓，杨家未必会这样。”李勤卫叹气，其实这样的情况他当初也想到了，只是张家当时那种情况，能和杨家结亲已经非常不易了，容不得他慢慢谋划。
“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你也是为了孩子好！”张大逵瞪他一眼，他知道李勤卫心里肯定很懊恼，说不得还懊悔早早的给二娘把亲事给定了下来，但他却不能让李勤卫那么自责，他为了张家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若不是有他，这个家说不得撑不到如今。
“是啊，姑丈！”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又道：“杨家叔父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崇武这个人。我今日看了一下，是个老实厚道的。”
“表姐这话说的不错，阿武老实敦厚，是个不错的！”李亚晟点点头，杨崇武和他一般年纪，两家关系也还算不错，算是一起玩到大的，自然知道杨崇武的秉性如何。
“阿武是个好的没错，但杨家今天弄得这一出还是让人膈应得紧，我看若不是前两日霖哥儿洗三，一娘说她在耿老夫人身边侍候过，杨家说不得连借口都不找一个，直接上门来问话了。”李勤卫还是难以释怀，总觉得是自己思虑不周才闹出这么一回事情来，他摇摇头，道：“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要不然的话，这门亲事说不得要起波折……”
“亲事有波折？”端着几个冻梨走进来的刘小婉只听到这一句话，惊得差点把手上的盘子都掉了，一脸紧张地道：“是不是杨家和你说什么了？他们是怎么说的？”
“没有，大嫂，你别紧张！”李勤卫颇有些无奈，道：“我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刘小婉大松一口气，道：“不是二娘的亲事有波折就好。杨家日子过的富足，阿武也是个好小伙子，这么好的亲事要是出了问题，那还不得把人给急死。”
几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张大逵沉声道：“你别整天瞎紧张，以后家里只会越来越好，以前是我们家高攀杨家，以后却不一定呢！二娘的亲事会顺顺当当的。”
“我就只是听了一耳朵，我不瞎说就是。”刘小婉笑着点点头，她也觉得日子越来越好越来越舒心了，她看着几人，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收拾，厨房还有一堆事情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人

“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话的是一脸耿直的杨振业，他用手肘顶了顶李勤卫，道：“若不是一娘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你是行了大运，结识了贵人，得了贵人提携。”
“这样的事情哪能拿来说嘴？”李勤卫脸上笑着，道：“贵人终究是贵人，高兴了能让我们这些小人物一步登天，不乐意了，还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呢？”
“这倒也是！”杨振业点点头，而后笑着道：“听说马场那边新运来几匹好马，侯府的几位少爷今儿兴致来了，准备来一场赛马，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这样的热闹有我们凑的份吗？”李勤卫反问一声，这件事情他今早到大营这边就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不算新鲜事，绥宁侯府以军功起家，侯府男女老少都善骑射，侯府的少爷们更是如此，五六岁就在军营摸爬滚打的他们都有一身好骑术，得空就会比上一场。
每次赛马，总是非常热闹，挤过去看热闹的不少，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底层军官一般是不会去的。过去的都是军中身份较高，有资格和林家少爷搭上话的和有一身硬功夫、可以借机展示的，像他们这种职位不高，本事也不过中上的很少过去。
“兄弟，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怎么就不能去了？”杨振业瞪李勤卫一眼，道：“我也就罢了，不过是一身傻力气，你可不一样。要文才有文才，要武艺有武艺，如今也算否极泰来，认识了贵人，升迁了上去，你都不能去，谁能去？”
原来就算一娘那么说了，他们还是怀疑自己和沈大人背后有什么！李勤卫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冷不丁的想起一娘故意点一下，让自己觉得她不可爱的几件小事。看着一脸为自己抱不平的杨振亚，淡淡的道：“杨大哥这是想拉着兄弟我去见谢少爷，看看一娘是不是说谎了吧！”
杨振业微微一怔，李勤卫这人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心情好或是不好，总是一副笑呵呵客客气气的样子，因为这个，得了个笑面虎的绰号，也因为这个，众人对他多了些防备心的同时也多了些看不起——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表露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啊！
这笑面虎忽然不笑，还带出了情绪，让杨振业忽然有些拿不准了！
“走吧！”李勤卫淡淡的道：“见了谢少爷，打过招呼，杨大哥也好交差不是！”
“兄弟这话说的！”杨振业回过神来，讪笑一声，道：“兄弟若是不乐意的话，不去就是了，我们什么交情，我还能不相信你吗？”
“既然杨大哥信得过兄弟，那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李勤卫淡淡的道。
“这个……”杨振业有些傻眼，李勤卫今儿是怎么了？素来八面玲珑的他不是应该明知道自己试探，也笑着顺着自己的吗？
“看来杨大哥终究还是信不过兄弟，也罢，就走一趟吧！”李勤卫莫名的觉得心头的郁气消除了大半，淡淡的道：“没有亲眼见到我和谢少爷打招呼，确定我确实认识这么一位贵人的话，杨大哥又怎么回去交差呢？”
杨振业再一次被李勤卫的话堵得心里难受，但不等他再解释什么，李勤卫就大步朝着马场那边过去，杨振业无奈，只能拔腿跟上。
他们运气不错，刚到马场就遇上了绥宁侯府的一群少爷，而在他们中间个子不高不矮，披一件红狐大麾的就是谢昱，正和一群表兄弟指着身边的马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心情还是不错的。
说实话，李勤卫看到这一群贵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但想到初次见面时，谢昱对一娘言听计从的乖巧样子，再看看身边的杨振业，咬咬牙，心底一发狠，朝着他们就走了过去。
不等他靠近，就有侍卫上前准备将他拦下，比那侍卫更快一步的是林十五，他迎了上去，主动和李勤卫打招呼，道：“李把总，不，口误，口误，你如今可是千总了。李千总，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林侍卫这是在臊我呢！”见到熟人，李勤卫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这不是得了谢少爷关照，今日听说谢少爷在这边赛马，就特意过来向他道谢。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叨扰了谢少爷！”
他巴不得你来打扰他！林十五心里腹诽一句，却笑着道：“还请李千总稍等，我问问表少爷！”
看着林十五转身去了，心中再无怀疑的杨振业呵呵一笑，凑上来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和这位搭上话的？这位可是老侯爷跟前的红人啊，徐大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都没有和这位爷搭上话。”
“这个……”李勤卫脸上带出一抹为难，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谢昱爽快的声音，叫道：“李大叔，你来了？”
“谢少爷！”李勤卫顺势撇下杨振业，谦恭有礼的向谢昱深深一鞠，吓得谢昱连忙跳开——一娘姐姐如今对这一家子有多亲近，他最清楚，要是受了这一礼，她能高兴？
“李大叔这是做什么？你这样不是折我的寿吗？”谢昱抱怨道：“我上次说过了，李大叔年长，对我无须这般外道客气。”
“谢少爷身份贵重……”李勤卫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神态之间也越发的坦然起来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再贵重，还能忘了李大叔那晚的援手之情？”谢昱反问一声，一娘当天晚上就翻墙过去给他留了信，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说话才合适，他笑着道：“那晚若不是李大叔仗义，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呢？”
“能帮上谢少爷，是李某的运气。”李勤卫心里咯噔一声——谢少爷怎么会这么说？他是没有断了和一娘的联系还是派人盯着张家啊？
“又说客气话！”谢昱摇摇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笑着道：“李大叔来得正好，你今日若不来的话，我还得跑一趟去找你了。”
“不知道谢少爷找李某有何事？”李勤卫心里打着鼓。
“也没什么事。”谢昱呵呵一笑，道：“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吗，家祖父从京城给我送了些过节用的东西来，送了不少，说什么让我也好有东西送人。我才到邕州没多久，除了外祖一家以外，就认识你，就让人收拾了一些，准备给你送过去。”
“这怎么使得？”李勤卫傻眼。
“有什么使不得的？”谢昱大大咧咧的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好了，我一会就让林十五把东西给你送过去，李大叔不要和我客气。只是我也不知道东西能不能合意……不管了，合意的话李大叔留着就好，要是不合适，送人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谢昱生怕李勤卫听不出来的加重了语气，李勤卫立刻就听出来了，而后也省悟过来啦——给自己送年礼是幌子，借自己的手给一娘送东西才是他的目的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礼物

“这是些什么？从哪里来的？“刘小婉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勤卫父子搬进来的两箱子东西和七八匹料子。东西到真不算太多，大多数她也认不出来是什么，但光是看那几匹几乎会发亮的绸缎，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些好东西。
一娘眼中也带着疑问，那几匹缎子都是上好的贡缎，在她眼中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在这邕州，绝对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就那么一匹缎子，足以买张家这种小院三五个了。这些东西，李勤卫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是绥宁侯府的那位表少爷送来的。”李勤卫看了一娘一眼，道：“那位表少爷说路上得了一娘帮忙，这才一路通畅的到了邕州，眼看年关将近，便送些东西过来聊表心意。那位表少爷也是个有分寸的，知道直接送过来家里不合适，就送到我那边去了，理由是我路上帮了他一个小忙。”
“这怎么使得？”刘小婉伸手，但还没有碰到那些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之极的缎子就缩了回来——她满手的老茧，真要摸上去，还不得把它勾起丝来。
“一娘，你看……”李勤卫看着一娘，这些东西，收或不收他说了都不算，还得看一娘的意思。
一娘无奈的摇头，道：“送都送过来了，就收下吧！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吧，我一会收拾一下，姑丈回去的时候带一些回去。”
一娘也拿谢昱没招了，前些日子谢昱就说过，说辅国公府那边送了年礼过来，还特意给他送了两车东西过来，当时就说要送些到张家，被一娘拒绝了。没想到这小子终究没死心，找机会通过李勤卫的手把东西给送来了！也罢，再送回去那小子肯定要闹脾气，嘀嘀咕咕的抱怨自己没把他当自己人，这也就算了，不理会他也就是了，一娘更担心的是他一计不成再出幺蛾子，还不如先收下再说。
李勤卫微微有些犹豫，谢昱送来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他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知道写于不过是借他的手而已，哪敢把东西给扣下。
“姑姑生霖哥儿的时候虽然顺利，但她年纪终究不小了，身子亏损不小，应该好好的补补。”一娘微微一笑，道：“连贡缎都有，补品想必更是不少，拿回去给姑姑该好好的补一补。怎么做我会写好方子，不会把东西给糟践了的。缎子就全留在这里，请毓绣坊的裁缝过来量一量，给家里大大小小的都做身好衣裳，以后出去也能体面些。”
“做衣裳没必要请人吧！”刘小婉有些心疼，请人可得花好一笔钱呢！
“娘，这样的缎子非常难得，自己做的话还得重新配线，配各种材料，做出来款式还不一定好，而且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自己做也来不及了。”一娘笑着，道：“你也别心疼请人做工的那点儿工钱，到时候我和毓绣坊的老板娘商量，把做衣裳生下的零布头给她，抵一些工钱也就是了。”
“人家能干吗？”刘小婉怀疑的道，她知道这些料子肯定便宜不了，但能有多贵却还是心里没底。
“她会愿意的。”一娘笑笑，随手翻了翻，该怎么分配心里也有了底，又打开箱子，小的一箱子有两只上好的老山参，几盒燕窝，灵芝、虫草、雪蛤等名贵药材也都有，还有几罐茶叶。又打开另外一个稍大的箱子，里面则是海参等干货。一娘顺手挑了些李太太如今合适吃的，放到一边，对李勤卫道：“姑丈，这些姑姑如今月子里吃最好不过，你一会回去的时候就带回去。你和姑姑说，这些东西不经放，要赶紧弄了吃，放坏了就可惜了。还有啊，这些东西都是滋补的，她和奶吃都挺好，但是你们却不能随便吃，适合你们吃的等我有功夫慢慢收拾，炖好了叫你们过来。”
“好！”李勤卫干脆的点点头，刘小婉看一娘拿出来的东西不少，有些儿心疼，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这个小动作一娘看得清清楚楚，李勤卫也看见了，就连一直不做声的李亚晟也看见了，不过三人都装作没有看到。
“料子也拿些过去，秋妮这几年也都没做几件像样的衣裳，拿回去多做几件，等过完年天气好起来也有的穿。”张大逵看着一娘没拿料子，立刻发话了，道：“秋妮最爱鲜活的颜色，那些鲜活的给她。”
“爹，你觉得拿料子给姑姑合适？”一娘斜睨老爹一眼，道：“就姑姑和小妹那性子，给她们料子她们还不得愁死？还是做好了之后，直接给她们衣裳的好。姑姑还在月子里，等出了月子慢慢再做，小妹和二娘倒是应该多做几身，尤其是这些颜色鲜亮的，正好过年穿。”
一娘的话让李勤卫忍不住笑喷了，点点头，道：“还是一娘想的周到！大哥，你不知道秋妮看到这些料子的时候愁成什么样子，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借我的手给一娘的时候又高兴成什么样。”
张大逵无奈的摇头，看着眼睛盯着那一堆东西拔不出来的刘小婉，微微皱眉，却没说这个，而是道：“石头他娘，他姑丈和阿晟中午在家吃饭，你去看看给弄两个菜，天气冷，我们一会稍微喝两口。”
“不用麻烦，我不喝酒！”李勤卫一听这话，觉得还没完全恢复的头又晕了起来，道：“昨儿晚上出去喝了一顿，喝高了，回家都是迷迷糊糊的，这会头还疼呢！”
“喝多了？”张大逵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勤卫，道：“跟谁出去喝酒了？”
“这个一会再说！”李勤卫笑笑，道：“一娘，你和你娘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收完了再给我和你爹泡壶茶。”
“嗯！”一娘将拾掇出来准备让李勤卫带回去的放一边，顺手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罐茶叶，打开罐子看了一眼，是六安瓜片，放到那些东西上，又开一罐，这一罐则是毛峰，一娘不是很满意，又翻了翻，终于翻到一罐普洱，满意的放到一边，准备一会儿泡茶。
“娘，叫大嫂帮忙，把东西收到你房里去吧！”一娘笑笑，罗丽娘如今是越发的老实了，李勤卫把东西搬进来的时候她满眼发光却没有跟着进来，而是拉着罗倩娘去厨房去了。
“嗯？哦？好。”刘小婉眼睛盯着又多了两罐茶的那堆东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道：“一娘，还是放你房里吧，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只会收着。放你那里什么时候用，怎么用，你也方便。”
“也行！”一娘点点头，和刘小婉一人抱了两样出门，到院子里的时候刘小婉扬声叫答应罗丽娘，让她搭把手，把剩下的东西搬到一娘房里。
将两个箱子放到床尾的柜子上，一娘利落的翻出一匹桃红色大花的，一匹青灰色的和一匹灰蓝色的，对眼中闪着光芒的丽娘道：“大嫂，这三匹，你拿剪子一样裁一截，改天和大哥回娘家的时候带过去吧，正好给姻伯父姻伯母和你弟弟做身衣裳。”
“谢谢妹妹！”罗丽娘一脸感激的点头，她也不识货，但是好东西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知道这份礼物送回去，铁定给自己的娘长脸。
“至于倩娘……”一娘看了罗丽娘身边的倩娘一眼，随手拿了一匹月白色的缎子，道：“或者用这个自己做身中衣，或者选个喜欢的花纹颜色，你自己看吧。”
“谢谢一娘姐姐，不过我还是不做了。”倩娘眼睛一亮，而后又黯淡下来，摇摇头，道：“我现在这样就好！”
下雪天来了之后，罗家铁匠铺的生意几乎没了，罗猛整天喝酒不说，喝得多了还会骂人，就在几天前，罗刘氏实在是看不过去劝了几句，就被他用碗砸了，还骂着说她再这么啰嗦就把她卖了换酒。
罗刘氏被罗猛骂得也不少，哭闹了一会也就抛开了，倩娘却被吓得不轻，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回家，生怕一会去就被罗猛拖出去卖了。
看着眼神黯淡的罗倩娘，一娘心里轻叹一声，没有再劝，而是拿了一匹花色鲜亮的递给罗丽娘，道：“这个大嫂留着，倩娘什么时候想做新衣裳了，大嫂再拿给她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点醒

一娘端着泡好的普洱茶过去的时候张大逵和李勤卫正说得开心，李勤卫一脸的意气风发，张大逵的神色却不是那么轻松快意，李亚晟沉默的坐在一旁，眼中带着不赞同。
“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娘笑着把茶壶放下，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笑着道：“这是上好的御贡普洱，冬天喝最合适不过了，你们尝尝，看能不能喝的惯！”
张大逵喝了一口，皱紧了眉头，道：“怎么一点儿茶香味都没有，反倒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儿？”
“普洱就这样，没有清香甘甜滋味，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岁月味道。”一娘微微笑着，道：“据说啊，这普洱是在先帝的时候才被纳为贡茶的，先帝说普洱虽无龙井的清澈甘冽，却有龙井所没有的岁月陈酿滋味，品来另有一番滋味。先帝酷爱龙井，但每到冬天，却只喝普洱，而这一习惯在宫中慢慢的传开，又从宫内传到宫外，从权贵官宦人家传到了寻常百姓人家，而普洱也从最初乏人问津，摇身一变，成为最受欢迎的茶叶之一。”
“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张大逵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还是觉得不好喝！”
一娘笑了，道：“好喝就多喝两杯，不好喝也喝一点，别的不说，这大冬天的，没什么蔬菜水果，喝点茶总会觉得舒服些。”
“这倒也是！”张大逵点点头，又对李勤卫道：“你也多喝点儿，昨天不是酒喝多了吗，喝点茶解解酒。”
昨天喝了酒，今天来解？一娘心里好笑，却也顺着张大逵的话音笑道：“姑丈昨晚喝多了？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岂止是高兴，是扬眉吐气，是这些年受的闲气都吐出来了！”李勤卫眉飞色舞的道：“在徐大人手下也有近十五六年了，这十多年来，都是我在陪笑脸装孙子，只差没有打完左脸伸右脸过去给他打了。”
“可就算这样，我这些年也没有落个好。一直没得升迁我认了，毕竟这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没背景没靠山也没什么大本事，立不了什么大功劳，但吃苦受累的事情都是我去做，没有油水的差事我去干，到最后却还落不了什么好又算什么？就因为我忽然升了上去，又是试探又是猜疑的……你都故意那么说了，还不相信，昨日只差没有生驾着我，把我弄去谢少爷面前了。”
“现在知道谢少爷对我另眼相看了吧？现在没话说了吧，现在知道巴结我了吧！一娘，你不知道，看着徐大人陪着笑脸给我敬酒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把酒直接泼他脸上，看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姑丈既然这么气，为什么不泼他一脸呢？”一娘冷静的看着略显得有些亢奋的李勤卫，淡淡的道：“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营千总而已，别说泼他一脸酒水，就算把整桌子的酒菜全部倒在他头上，他也得好好的受着。”
一娘的话让几人大为意外，别说觉得李勤卫有些不妥的张大逵李亚晟，就连李勤卫都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娘，道：“这样的事情，想想也就罢了，真那样做了，不好吧！”
“姑丈既然觉得不好，又何必这么说，又何必从昨晚一种兴奋到今日呢？”一娘淡淡的看着李勤卫，道：“姑丈不觉得自己如今这种样子颇有些小人得志姿态吗？”
一娘的话想一盆冷水一样泼了李勤卫一个透心凉，他看着一娘，呐呐的道：“我知道我有些那个了，可也没有到小人得志的地步吧！”
“姑丈可以照照镜子看看，也可以看看阿晟，看看他那一脸的担忧！”一娘的神色还是淡淡的，道：“姑丈的心情我能理解，无非不过是压抑了多年，终于有出口气的时候了，可是，姑丈可想过，你这样的状态不过让外人笑话，让家人担心而已！再说，那位徐大人不过就是个营千总而已，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向你弯了腰，就能让你成如今这样子，说明什么？说明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勤卫终于冷静下来，顺着一娘的话，他也终于看到了儿子一脸的担心，他颓然的叹口气，道：“是我太浮躁了！”
“我知道姑丈这些年定然受了不少嘲笑不少气，也知道姑丈这么多年不容易，原本需要小心奉承的人忽然弯下了腰，姑丈一时得意一时失常也情有可原，只要及时的清醒过来，冷静下来就好。”一娘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个家以后定然会越来越好，姑丈也好，哥哥和阿晟也罢，也会越来越好。让徐大人低头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姑丈一定要稳住，只有稳得住，才能走的更远站的更高。”
“我受教了！”李勤卫郑重的起身，郑重的向一娘道谢，道：“谢谢一娘提醒，以后若我再犯，还请一娘敲醒我，别让我忘乎所以。”
“姑丈不要无须这般，都是自家人。”一娘笑笑，道：“阿晟和阿楷每日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来看书练字，姑丈若无要事，每日也抽出一点时间陪他们一起看书练字吧！看书能让人增长见识，练字能让人心神安宁……下午让阿晟陪我去一趟书店，我看着给姑丈买些书回来。”
“好！”李勤卫点点头，又笑了，道：“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对我的一个考验吧！”
“不，这件事情不过是姑丈的一个人生经历而已，算不得什么考验。”一娘笑着摇摇头，认真的道：“姑丈不要将它当成什么考验，更不要将它当成我给你的考验，我不会考验任何人！”
“为什么？”李勤卫有些好奇，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一丝怀疑的，怀疑这一次的事情是一娘通过谢昱给他的考验。
“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一娘淡淡的一笑，道：“人心难测，人心易变，就算如今考验过了，以后也不好说。与其考验别人，不如做好自己，只要自己强大了，什么都好说。”
“这话说的有道理！”李勤卫赞同的点点头。
“而且考验人真的一点都不好！”一娘轻轻一笑，道：“考验没过，那是人没道德你没眼光，考验过了，是你有眼光却失了德行，而且考验人容易上瘾，有过一次就会想再来一次，到最后，彼此都筋疲力尽。”
几人默默的点头，一娘心里却喟叹一声，这些道理是耿老夫人教她的。以前她不明白，而如今却忍不住想，耿老夫人当年是不是曾经考验过已故的洪易霖，她相信洪易霖当初一定通过了考验，要不然耿老夫人不可能嫁给他。
一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但她知道，耿老夫人的婚姻最后还是输在了人心难测和人心易变之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登堂

“不了！”李勤卫笑着拒绝同袍请他到酒楼喝酒的邀约，道：“我家那几个孩子还在他舅舅家等我过去接他们，我可不能让孩子久等。”
“他们不都大了吗？让他们自己回家也就是了！”邀请他的是一个姓周的把总，他呵呵笑着，道：“还是说担心回家之后不好向嫂子交代？”
周围几个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李太太有多泼辣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也不止一次的拿这个来善意的打趣或者恶意的嘲弄。
李勤卫眼神微微一寒，秋妮在外是有泼辣的名声，但是在家中却从来不曾对自己大小声，两人未成亲之前不曾，成亲这些年也没有过。
他心中永远记得比自己年幼也比自己矮一截的秋妮想和小老虎一般的护着自己的事情，也永远记得那日被冻醒，却因为浑身是伤，无法起身，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冻死的时候，一脸疯魔的秋妮一边叫着自己的名字，一边翻找尸体的样子。
她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光，也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给他新生的张大奎，抚养他长大的张大娘以及他们的儿女加起来都没有秋妮来得重要。
“老周这话可就不合适了，李大人如今还需要担心不好向嫂子交代吗？”周把总的话尚且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而这位陈把总就满满的都是恶意嘲弄了，道：“李大人可是今非昔比了，有贵人提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再往上升。嫂子不在这个时候温柔小一些，好好的侍候着，就不怕李大人厌烦了，纳了新人吗？”
李勤卫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看着陈把总，冷冷的道：“陈兄弟这话听得人着实难受，我夫妻青梅竹马，从小相扶相持到如今，既然能贫贱相持，就不会富贵相悖。这样的话，陈兄弟以后别再说了，若是不然，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陈把总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说这话不无恶意，而他说这话一是仗着和李勤卫认识多年，就算平日私交不多，也总是有交情的，二来还是李勤卫平日总是笑脸迎人，几乎没有见过他翻脸，想当然的以为就算自己说的话不中听，李勤卫也顶多不搭理而已。哪想到他这话算是碰了李勤卫的逆鳞，让他板下脸来了。
旁边几人一阵尴尬，陈把总的那些话确实不中听，但是李勤卫这态度也让几人觉得挺不自在的，心里想的最多的不是陈把总的恶意，而是李勤卫一朝得志，架子就大了起来了。
正四顾沉默之际，却听见旁边有人叫好，道：“这话说得好！李大叔，就凭这句话，我就该好好的请你喝一顿！”
众人看过去，却是脸上犹带一分稚气的谢昱，而他身边则是林十五这个众人更熟悉不已的侍卫队长。
“谢少爷~”几人一起上前行礼，有几人更不约而同的往前挡了李勤卫一下，这位可是贵人，若是得了这位的青眼，下一个升迁的说不得就是自己了。
这几人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谢昱的眼睛，谢昱别的本事不好说，但对这些小伎俩却是一眼就能看穿，他冷笑一声，道：“李大叔，这几位是什么人？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心急呢？这样可不好，外祖父前儿还教导我，说这人啊，第一要紧的是稳得住，毛毛躁躁的，做不成事情。”
几人原以为谢昱一个半大孩子，好糊弄得很，却没想到这小子属狗的，一句话没搭上就有翻脸的趋势，面面相觑之时，李勤卫上前，拱手道：“他们都是我在军中的同袍，有两位更是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原来是这样啊！”谢昱一脸恍然，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之中有些和李勤卫确实交情不错，但也有那么一般不见得是真心和李勤卫交好的，但李勤卫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要给面子的。他笑笑，道：“李大叔，可有时间，我请你好好的喝一顿！”
你个毛孩子喝什么酒？李勤卫腹诽一句，但这话却万万不敢说出口，拱手道：“谢少爷，犬子和小女都在舅兄家等我，今日不能陪谢少爷了。还请谢少爷另外定个时间，小人一定作陪。”
这个傻瓜！这样的好机会还往外推！不知就里的几人心里都唾弃一声，却忍不住一起看向谢昱，看他是会因为李勤卫的不识抬举而发怒呢还是会另外点个人陪他一起去喝酒——这个时候，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个十三四岁的、不宜饮酒的少年，而是一位能给他们莫大好处的贵人！
“这样啊~”谢昱心里高兴，脸上却带了几分不悦和迟疑，故意闷闷的道：“真扫兴？想找个人陪我喝酒怎么就那么难呢？”
就在好几个人忍不住要跳出来自荐的时候，谢昱叹了一声，道：“也罢，本少爷就纡尊降贵一次，和你去你舅兄家喝一顿吧！”
这……几人傻眼，而比他们更觉得无言以对的是李勤卫，他看看一脸装模作样的谢昱，再看看一脸正经却遮不住眼中好笑意味的林十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才是这位大少爷的目的吧！
“怎么？李大叔不欢迎吗？”李勤卫一脸的无言让谢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容易吗？为了找个堂而皇之在张家露面的机会，他费了多少脑子啊！
他还真不欢迎！李勤卫心里苦笑，但是他却真不敢冒险，谁知道这位大少爷会不会骤然变脸啊！他苦笑一声，道：“谢少爷大驾光临，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谢昱大摇大摆的挥挥手，道：“前面带路吧！”
“几位兄弟，改日我再请各位了！”李勤卫无奈至极，却仍不忘记和几人打招呼，而后在几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更疑惑不解的视线中，往前带路，带着明明对怎么走熟悉无比却还装作不知道的谢昱往张家去。
“我说，李大叔，你就怎么没骑马啊？”走了一会，谢昱故意问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可都骑着马的。”
“谢少爷，那几匹马只有一匹是配给小人的，并非小人私有，平日都留在军营之中，有需要的时候才能骑出来。”李勤卫回话道：“家中倒是还有一匹马，但那马儿脾气不小，除了家侄女之外，只让内子小女靠近。”
“胭脂脾气确实不好，上次还差点儿踢到我呢！”谢昱附和一声，道：“每匹马代步也不是回事，马场不是刚送来一批好马吗？明儿我让林十五找你，你去挑一匹好的。”
“这个不妥吧！”李勤卫被这位少爷想一出是一出给打败了！
“没什么不妥的，明儿我陪李大人去挑就是了！”林十五笑笑，道：“这一批马有一半是辅国公送来的，表少爷想给谁都没问题。李大人最好带上令郎令爱令侄一起，一人挑一匹，大家也都方便。”
好吧！他明白了！是想给张磊弄匹马，自己一家不过是顺带的！李勤卫叹气，看看一脸笑的林十五，再看看满脸期待的谢昱，最后无奈的道：“这个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声再说吧！”
谢昱点点头，李勤卫猜得没错，他最主要的是想给张磊弄匹好马——这个哥哥不错，知道一娘会翻墙到隔壁却一个字都没问，还主动帮着一娘打掩护，这样的好哥哥可不得好好的关照一下吗？
三人一路慢慢的走着，路经几个熟食店，不用谢昱说话，林十五就去打包了些熟食，等走到张家住的那条街口的时候，林十五和李勤卫手上都好几个纸包了。
远远地看见张家杂货铺的旗番，谢昱轻咳一声，道：“李大叔，一会你可得把话说清楚，是你盛情邀请我，我盛情难却才来的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入室

看到谢昱堂而皇之的进了张家，一娘尚好，笑梅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一点都不客气的道：“爹，这个人怎么来家里了？”
问得好！一娘心里夸了一声，和笑梅一起看向李勤卫。
“这个~”李勤卫轻轻的咳嗽一声，想起谢昱进门前那颇为心虚的交待，心里有几分好笑，打破：“方才谢少爷出面为我解围，我心里感激，便请谢少爷到家里来坐一坐了。”
“解围？有人找你麻烦了吗？”笑梅跳了起来，道：“是什么人？你有没有怎么样了？”
“不是找我麻烦，是几个同袍非要拉着我去喝酒，我有些难脱身而已！”李勤卫笑笑，道：“上次喝醉了就被你娘唠叨了半宿，再去喝得醉醺醺的，你娘还不得翻脸？谢少爷出面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就散了。”
“这倒是！”笑梅赞同的点点头，而后撇撇嘴，看着谢昱，道：“多谢了啊！”
“不用你谢！”谢昱对笑梅也没什么好脸色，回了她一句之后，便略有些揣揣的看着一娘，一娘无奈的摇摇头，她不知道谢昱为李勤卫解围的事情是真是假，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谢昱肯定趁机蹿过来就是了。
她看着林十五和她手上的纸包，笑着道：“林侍卫手里拿的是熟食吧！给我吧，我拿去厨房。姑丈，你陪客人到正屋坐，我给你们泡壶茶过来。”
“好！”李勤卫点点头，对大松一口气的谢昱道：“谢少爷，请到屋里坐吧！”
看着一娘接过林十五手上的熟食，谢昱点点头，按下了跟着过去帮忙或捣乱的心思，和李勤卫一起进了屋，张大逵看有客人，微微有些诧异，却没有多问，撑着拐杖起身迎了迎。
“老二，这两位是……”张大逵看看谢昱，又看看林十五，看他们的打扮和气度就觉得这不是一般人。
“大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绥宁侯府的谢表少爷，另外这位是林侍卫。”李勤卫简单的介绍一声，明明知道张大逵未必会相信，却还还是无奈的道：“今日几个同袍拉我去喝酒，我为难之际，是谢少爷为我解了围。为了聊表感激之情，我请谢少爷到家里来吃顿便饭。”
“原来是谢少爷！”张大逵微微一惊，他不认得谢昱，但谢昱的大名却听得太多，知道这位和一娘结伴到的邕州，李勤卫的升迁和这位脱不开关系，也知道两日这人不但在人前给李勤卫面子，让他在上司和同僚面前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更借李勤卫的手送来一堆东西。他比较不明白的是，这位大少爷今日登堂入室为的是什么！
“伯父不用客气，叫我阿昱就好！”对张大逵谢昱可不敢拿什么架子，连声道：“一娘姐姐与我仿佛亲姐一般，伯父把我当成自家子侄就好。”
张大逵和李勤卫对视一眼，谢昱说的不是客气话，他们听得出来，但是，将这么一位身份贵重的大少爷当成子侄……他们真的做不到啊！
谢昱也知道那有些难为两人，倒也没有再接再厉，非让二人将他当成一般人，笑着道：“其实我早就该过来拜访伯父了，只是一来怕太过唐突，二来也怕影响了一娘姐姐的平静日子，就没敢来，今日凑巧遇上李大叔，明知道李大叔不过是随口客气一声，也就腆着脸过来了，还请伯父勿怪小侄唐突无礼。”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李勤卫腹诽一句，却只能笑着道：“谢少爷客气了！”
“是啊，谢少爷太客气了！”张大逵不知道那么多的弯弯道道，也不会去想那么多，爽快的道：“谢少爷不嫌弃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寒酸，以后常过来坐坐。”
“好！好！”谢昱简直是喜出望外了，有这句话，他总算是过了明路了。
李勤卫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张大逵却浑然不觉自己一不小心引狼入室了，而一娘这个时候则端着泡好的茶进来，给几人倒茶之后，似笑非笑的看了谢昱一眼。
谢昱立马陪了个笑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笑着道：“耿老夫人着人从京城给你送了一份信，我今儿是特意给你送信来了。”
李勤卫无言，林十五则恨不得把脸捂起来——有像他这样，一会找一个理由的吗？
老夫人的信？一娘微微一怔，她认亲之后曾托林十五往京城和燕州分别送了两封信，给洪州鑫的信很简单，只告诉他自己在邕州找到了亲人，会留在邕州，短时间之内不会去燕州，让他不要担心。
给耿老夫人的信则详细得多，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巧遇谢昱等事情都清清楚楚的交待了，而耿老夫人当即就给了她回信，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在张家过的不顺心的话，就回去，一切有她呢！而在那之后，或许是通信不方便，也或许是老夫人也忙了起来，就没有再有什么书信往来了。
接过谢昱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信封，一娘就确定了信确实是耿老夫人写的，顺手将信收好，斜睨了谢昱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当着张大逵等人的面，她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一娘，谢少爷方才与我说让我改日带石头阿晟他们去挑几匹马。”李勤卫想了想，将谢昱之前的提议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直言不讳地道：“你看如何？”
接过谢昱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信封，一娘就确定了信确实是耿老夫人写的，顺手将信收好，斜睨了谢昱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当着张大逵等人的面，她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一娘，谢少爷方才与我说让我改日带石头阿晟他们去挑几匹马。”李勤卫想了想，将谢昱之前的提议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直言不讳地道：“你看如何？”接过谢昱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信封，一娘就确定了信确实是耿老夫人写的，顺手将信收好，斜睨了谢昱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当着张大逵等人的面，她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一娘，谢少爷方才与我说让我改日带石头阿晟他们去挑几匹马。”李勤卫想了想，将谢昱之前的提议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直言不讳地道：“你看如何？”


第一百五十章 来信

不但登堂入室，在张家人面前露了面，让一娘以后无法再否定与自己熟识的事实，还得了张大逵那么一句“以后有空常来坐”，谢昱岂止是开心，简直就觉得自己是攻城掠地成功的大将军一般——就算不能顶着一娘的白眼，冒着让一娘生气的危险，如张大逵说的“有空就过来”，但一个月来个次把两次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心里高兴，谢昱在张家这顿饭自然也就吃得心满意足，若不是一娘见势不妙，提醒了他好几次，说不得还能把自己给吃撑了。
但张家人就没那么自在了，女眷们尚好，因为来的是男客，身份还不一样，除了一娘留下之外，其他人在厨房留了饭菜，单独坐了一小桌，而陪谢昱一起用餐的大小男人们就没觉得浑身不舒服，总觉得自己一家子土鸡里混进来两只高脚仙鹤一般——另一只不是林十五，而是一娘。就这么一顿饭，两家有点儿眼色的男人算是看出来了，一娘和谢昱才是一样的人，而他们，包括原来觉得非常了不起的林十五，都是远远不不上的。
张磊显然不是那个有眼色的，他倒也觉得一娘和谢昱吃饭的样子似乎是要好看一些，但却没有多想，他更关心的是谢昱这个人。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半夜来找妹妹，一口一个姐姐，哄着妹妹爬墙去了隔壁的小子。确定之后，他反而放心了——这位大少爷怎么看都比妹妹小好几岁，应该真如他所说的，把一娘当亲姐姐了吧！
而一娘则从始至终就没有多想，在她眼中，谢昱一直就只是个孩子而已，她如今更关心的是老夫人的信里写了什么。
送走了谢昱林十五，又送走了李勤卫父子和嘀嘀咕咕、抱怨谢昱过来害得她们几个女的只能窝在厨房里吃饭的笑梅，一娘像往常一样，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间，就着烛光，打开了那封信。
是习惯也是谨慎，耿老夫人的信都是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看懂——一娘给她和洪州鑫的信也是一样的。将信仔细地处理了一番之后，一娘才开始读信。
除了说自己一切都好，也问一娘好不好，张家人对她怎么样，若是不顺心不自在就回京城的话以外，耿老夫人的信里还说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洪易萍吴恩熙母女想将一娘和洪晖臻一并算计的事情并未成功，识破了他们伎俩的一娘没有在长亭出现，不明就里的洪晖臻也非常谨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人装作路人过去了一趟。因为他谨慎，准备拦截他的老葛头连面都没有露。
不过，就算她们的算计成了空，耿老夫人还是极为生气，洪易萍原本就是个不省心的，吴恩熙更是个无事都要搅起些风波的，为了将军府的安宁，她毫不犹豫的把那对不省心的母女俩撵出安国将军府了。
吴恩熙倒也是有本事的，不出半个月就又买了一处位置不错的四进院的大宅子，和洪易萍搬了进去，而后在极短的时间和孟骏翔定亲完婚，如今的她已经是兴安侯夫人了。孟骏翔对吴恩熙倒也算是用心，新婚的当月就上了奏折，为吴恩熙请封诰命，不过，他的奏折上去之后就没了消息，吴恩熙这位新晋的侯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名副其实，还不好说。
而另一件事情则和一娘相关，那就是耿老夫人八月底到燕州之后，心里有气的她直接将租了李勤卫祖屋却两边欺瞒的王家人给提到跟前，准备好好地拾掇一顿，出一口胸中恶气。
哪知道王家人两边欺瞒是事实，但是他们那样做却真不是为了占那么一点小便宜，而是得了旁人的授意，而这个旁人不是别人，就是洪州铭兄弟俩。
知道这兄弟两暗中搞鬼，让一娘耽搁了十一年才找到自己的亲人，耿老夫人真的气坏了，当然，最让她生气的是这兄弟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胆子居然长这么肥了，连欺瞒她的事情也敢做，做得如此顺手不说，还十一年不曾放松，大有一辈子欺瞒下去的架势。
耿老夫人大发雷霆，当即就把洪州鑫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回到京城之后又把洪州铭给收拾了，将这兄弟俩收拾了之后，心里稍微不是那么愧疚的耿老夫人才给一娘写了这封信。
看完信的一娘摇头而笑，说实话，洪州铭兄弟暗地里有搞鬼的事情她真的不意外，事实上在知道李勤卫每年都去燕州，却又年年落空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底。王家人或许会为了低廉的房租骗人，但是也得看骗的是什么人啊！
李勤卫也就算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把总，还远在邕州，就算事情暴露也不能把他们真的怎么样，但每次都陪自己过去的耿老夫人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咳嗽一声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啊！
别说他们不认得耿老夫人，这才有那么大的胆子，张大娘会因为好奇远远的去看一眼耿老夫人的真容，别人又怎么会例外呢？在燕州她可不是个在京城那个深居简出，不爱应酬交际的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而是堂堂的青鸾将军。她时常会上城楼巡查，会骑着马穿街过巷，知道她的身份和长相的人遍地都是，王家人若不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又怎么敢欺瞒她呢？
对洪州铭兄弟如此做法，一娘觉得好气又好笑，气的笑的都是他们一把年纪了，还在自己母亲背后玩这种花枪，但却怎么都怨不起来——这两兄弟都是知道她身份的，但他们这些年却真的是对自己极好，就算那种好是基于自己能在耿老夫人身边陪伴，能为他们尽孝也一样让一娘感激。
想了想，她就着烛光提笔给三人分别写了信，给耿老夫人的信自然是又是撒娇又是劝慰，还说自己得了空一会回京看她，让她好好保重自己。给洪州铭兄弟的信则差不多，都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语带威胁的让他们给自己补偿一二，否则自己一定在老夫人跟前哭得让老夫人心疼，让他们再受一顿罚。至于怎么补偿，一娘没写，她并不需要什么补偿，这么写不过是想告诉二人，自己心中并无怨恨，而她相信，看着自己长大的两人能够看得懂。
至于吴恩熙母女，一娘则一字未提，知道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到自己离开之后耿老夫人必然不会再容忍这对母女留在安国将军府，打着安国将军府姑太太和表姑娘的旗号兴风作浪了，而吴恩熙想算计自己和洪晖臻的事情，不过是给了耿老夫人一个现成的理由，加快了她们被撵出门的脚步而已……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剖析

“这么快就急着回信？”谢昱眨巴着眼睛，略带嫉妒的道：“你上次不是说再半个月就能把给老夫人做的开春要用的鞋袜护膝什么的做好了吗？怎么不一起送到京城呢？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小子，用得着这么敏锐吗？一娘颇有些无奈，谢昱前面两句话还带了股酸味，后面一句就变了，显然意识到一娘昨天收到的信里写了些什么，所以一娘才会急着送信回去。
稍微犹豫了一下，一娘还是把信里耿老夫人说的，安国将军兄弟做的事情简单的谢昱，完了之后无奈的道：“老夫人肯定很生气，我可不希望她因为生气把自己弄不舒服了。”
“你不气吗？”谢昱反问一声，想了想道：“如果不是洪将军兄弟在背后作梗，你说不定早就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若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被你那名义上的母亲订了那么一桩婚事，险些嫁给了兴安侯，成了人的继室和后娘。兴安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事没多少，心却不小，后院更是乱得可以。”
“说实话，气是有点气，但恨却是一点都没有。”一娘笑笑，道：“都那么一把年纪了，还在背后做这种事情，你说可气不可气？”
“为什么不恨？”谢昱不解的看着一娘，道：“若不是他们，你肯定早就回到张伯父伯母身边，他们不会找你找得那么苦，而你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事情。”
“我没资格恨！”一娘淡淡的，道：“阿昱，在想别人欠你什么之前，为什么不想想他给予了你什么。是，若不是他们来这么一手，我或许在八九年甚至十年就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然后呢？”
“然后你就能像现在一样，和你的父母家人在一起了啊！”谢昱理所当然的道：“你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不就是为了找他们，和他们团聚的吗？”
“再然后呢？”一娘又问一句。
“那还有什么然后？”谢昱不解的看着一娘，道：“不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了吗？”
“阿昱，没那么简单。”一娘摇摇头，道：“我在安国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张家又是什么样的条件？若是我从来不曾过过那种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日子，那么我可能会安享清贫，但在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又让我去过清苦生活，你说我能适应吗？能接受吗？能不怨恨自己的父母无能吗？若我当年顺利地找到了家人，也遵从着最初的那一丝执念回到了自己的家，或许不过是一个悲剧的开始。我会无法接受清苦，会怨恨给不了自己优越生活的父母，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安国将军府，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亲人……”
“我不相信你会是那样的人！”谢昱看着一娘，道：“你若真是那样的人，你就不会回来，不会在看到张家如此境况之后毫不犹豫的留下来，更不会像如今这样，努力的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张家的一切。”
“那是因为如今的我是在安国将军府生活了十一年，被老夫人悉心教养长大，有了足够的学识，足够的本事，也有了足够底气的我。如今的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就算没有安国将军府这个靠山，我也能活得很好，而就是因为有这份信心，我才会留下来，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张家。我没把张家视为拖累，不是觉得张家不会拖累我，而是相信张家不能拖累到我。他们若是能扶得起来的，两三年功夫总能初见成效，若是扶不起来，两三年时间也足够让我看清现实。扶得起来的，三年之后不需要我再在一边扶着搀着，扶不起来的，我脱身离开也就是了。”一娘眼中带着自信，道：“但是多年以前呢？那个时候的我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才没有怨恨！”谢昱觉得有些失望，但奇异的又觉得这才是一娘会说的话。
“其实，这些年我有很多机会找到父母的。”一娘淡淡一笑，道：“你别忘了，我能顺利的找到姑丈进而找到家人，是因为王家人说了，说姑丈在邕州，说他姓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并没有将我找到家人的路堵死，若我在得了这些信息的时候，坚持到邕州来，自然不用蹉跎这么些年。其实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谢昱看着一娘。
“我思念家人，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是真，但我心里最深处也非常明白，找到家人意味着我将会失去安逸的富贵日子，我舍不得。所以，我一边念念不忘家人，每年都跟着老夫人到燕州，走街串巷的打听消息，一边却又不肯或者说不敢多踏出一步……”一娘自嘲的笑笑，她昨夜一夜都没睡，一直在想很多事情，一直响到了天亮，她看着谢昱，道：“所以，你对我最初的感观是对的，我其实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就是个虚伪的。”
“姐，你别这么说自己！”谢昱看着一娘，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傻小子！”一娘笑了，道：“我能认识到这一点是好事，只有认清楚自己，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吗？”
“也是！”谢昱点点头，道：“而且我相信姐比自己说得好，你若真是个贪恋富贵的，又怎么可能决然离开京城呢？耿老夫人那么喜欢你，就算你不再是她名义上的外孙女，也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的。对了，姐，你知道吗，那对母女被耿老夫人撵出安国将军府了。”
“老夫人提了一句。”一娘点点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这件事情的？”
“是孟平睿写信告诉我的，还说什么耿老夫人特别的不近人情，让吴恩熙二选一，或者和兴安侯府断绝往来，由她安排嫁人或者离开安国将军府……吴恩熙选择了后者。”谢昱撇撇嘴，道：“孟平睿感动得要死，不过，我总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内情。”
看着一脸好奇，眼睛中更藏了狡黠的谢昱，一娘白了他一眼，道：“这其中是有内情，我也知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你还是把你的小心思给收起来吧！”
“不说就不说！”谢昱嘟囔一声，道：“姐，你也别妄自菲薄，你能毅然抛下一切，离开京城，就说明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傻小子~”一娘笑了，觉得被他安慰到了。事实上一娘昨夜也曾扪心自问，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若是一直以来都知道耿老夫人心里其实将自己当成了亲生女儿的替身，她还能不能做出离开的决定？她离开是不希望耿老夫人在自己和洪易萍母女之间为难，但何尝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成为被舍弃的那一个呢？
她当时做这么一个决定，更重要的还是觉得与其留在京城，明里暗里和吴恩熙较劲，让自己变的越来越不堪，让周围所有的人对自己失望，进而唾弃自己，不如趁着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离开京城重新开始。、
她没有谢昱想得那么好，但是，就如她自己说的，能认清楚自己是件好事，不是吗？
“姐，别总这样老气横秋的！”谢昱不满的抱怨一声，又叹了一声，道：“姐，我心里对外祖父一家其实一直是有抱怨的，抱怨他们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抱怨他们没有护着我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抱怨好端端的非要让我到邕州这破地方来……最恨的还是他们居然让我只身上路，险些死在了路上。姐，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是对是错我想你自己能想清楚！”一娘温和的看着谢昱，道：“阿昱，你是我见过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中最敏锐最聪明的一个，你最大的问题是长在内宅之中，身边没有一个足够睿智的长辈教导，眼睛只看得到内宅那一亩三分地，格局太小。现在，你到了邕州，到了军营之中，这个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外祖父正是因为看到了我最大的不足，才要我来邕州的。”谢昱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但是清楚不意味着没有怨气。
“这个，你应该去问老侯爷！”一娘笑笑，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初拒绝与你同行的，但是后来却有改变了主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看我可怜，动了怜悯之心吗？”谢昱瞪大眼睛。
“不是！看到你状况百出却还活得好好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身边定然有人暗中保护，不过为了让你得到锻炼，没有露面而已！”一娘摇摇头，道：“既然猜到这一点，我又怎么能破坏你长辈的一片苦心呢？是你发烧的那天晚上，有人出面恳请我陪你到邕州来的。”
一娘的如实相告让谢昱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道：“那个人是林十五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祖孙

“林十五，我是不是很没良心，很不知好歹？”回绥宁侯府的路上，谢昱走着走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这会已经是深夜，万家灯火寂灭的时候，清冷的月光应着冰雪，惨白惨白的，整条路上除了谢昱和林十五外再无他人，谢昱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分外的清晰，林十五心里一紧，笑着道：“表少爷这是说什么话啊？可是听到什么不中听的了，那个龟儿子胡言乱语，您吱一声，小人去把他的皮给拔下来！”
“你少来！”谢昱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埋汰我的事情！不知好歹，仗着外祖父外祖母的疼爱谁都不放在眼里，舅舅们把我当宝我却不领情，表哥表弟都不得不让我三分……你敢说这些话不是你说的？”
林十五吓出一身冷汗来，他确实没少在背后埋汰谢昱，他是看不惯的是绥宁侯对谢昱那么重视，谢昱却还是一副游离在绥宁侯府之外的状态，就连到邕州的路上才逐渐熟悉起来的一娘在他眼中都比绥宁侯府所有人来得重要。在一娘面前腆着脸一口一个姐姐，回到绥宁侯府就是一副高傲、要众人捧着抬着的样子。
谢昱到邕州之后，林十五就被绥宁侯派到谢昱身边听差了，自然知道这位小爷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好骗，但也没想到自己背后的小动作全被他看在眼底，却一直一声不吭。
“好了，我懒得和你算什么账！”谢昱冷哼一声，阳奉阴违的人在辅国公府他见得太多，满府的下人三分之一是他那后娘的人，三分之一是那他心怀怨恨，认为是自己母子害得她脸面尽失，连出门都不好意思的祖母的人，他能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别的不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淡淡的道：“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错了而已！”
“表少爷，您……”林十五心里打鼓，谢昱和一娘说话的时候他没有躲在一旁听墙角——一开始的时候为了谨慎起见，他倒是那么做过，可是几次下来，发现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一娘指点谢昱怎么作画，就是两个人各干各的事情，半天说不上十句话，几次下来，也就没有了听墙角的心思。尤其是下雪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他找个舒坦的地方避寒才是正经的，自然不知道一娘今晚和谢昱说了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触。
“如果是敷衍我的话就不用说了！”谢昱挥挥手，道：“那些话我听得太多，早就听得够够的了！”
林十五倒真的挺想说几句实话的，但想到绥宁侯对谢昱的态度，又忍了下去，谢昱无趣的嘁了一声，却也没有难为林十五，两人一路沉默的回到了绥宁侯府。
进府之后，林十五就向谢昱告退，谢昱一人单独慢慢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冬夜寒冷，白天热闹的绥宁侯府也一样清冷，谢昱越发的想念一娘和那个简陋了些，却满是温馨的小院子，更想念一娘温暖的念叨声……
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却看到路边的亭子亮着烛火，谢昱有些好奇，也不想回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就朝着亭子走了过去，看到了披着大麾，正坐在亭子里喝茶的绥宁侯。
看见绥宁侯的那一刻，谢昱就想转身，但不知怎地，明明想着转身离开，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绥宁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惊喜，笑着道：“阿昱过来了？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啊！”
他能不知道自己出去了？谢昱腹诽一句，原本想说他这就去睡觉，但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的变成了一句：“外祖父不是知道我出去了，故意在这看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这话一出口，谢昱就觉得自己被冻的脑袋都成了冰块，不等他补救，绥宁侯就笑着点点头，又道：“人老了，觉少，反正也睡不着，就在这里坐着喝杯茶。天冷，回来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吧！”
这话说的谢昱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轻叹一声，道：“天寒地冻的，又到处黑漆漆的，我先送您回去吧！”
“好！好！”绥宁侯有些意外，谢昱到邕州，在老伴搂着他一顿嚎哭，自己又在一旁解释之后，好像是接受了他们这一家人。在老伴面前是一副好孩子的样子，在自己面前也挺好，但是，他们却都能感受到这孩子笑呵呵的面孔下藏着的疏离。
对此，绥宁侯颇感心痛，他膝下就两个女儿，长女从小就格外懂事，知书达理，对他这个当父亲的恭敬有余，亲昵却少了几分，而小女儿却不一样，说她是绥宁侯的心肝肉一点都不过分。
在长女来信之前，夫妻俩就没想过让小女儿远嫁，他们都想让女儿就在自己眼皮下找个品行好的后生，不求有多好，只要能对女儿一心一意就行。哪知道没等他们给小女儿定下亲事，长女就来了信，说起了辅国公谢韬欲为独子谢伯宇求娶小女儿的意愿。
这件事情夫妻俩犹豫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他们都知道小女儿被娇宠长大，从小就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勾心斗角，远嫁京城，他们真心放心不小。只是，长女心中一再保证会照看妹妹，而辅国公谢韬更在长女的提及此事之后，亲自带着独子到邕州来，诚意满满的求娶，让他们不得不慎重考虑这桩婚事。
不得不说的是谢伯宇确实是个难得出色的，至少在邕州想找一个能与他各方面条件相当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加上小女儿见过谢伯宇之后，眼里心中都有了这个人，最后，他们才狠狠心，答应了这桩婚事。
他们收养的族侄女小九儿从小就是个极为机灵也极聪慧的，看出他们的担心，毛遂自荐，要跟着一起到京城。原以为有小九儿这个机灵的在一旁，女儿就算不能事事顺畅，也能少些不顺心，哪知道……
女儿出事之后，他们也曾想过拼着和辅国公翻脸，将谢昱接到邕州来，可是，不等他们先闹，辅国公就有一次表示了十足的诚意，就连今上也出面说和，他们也就只能无奈的打消了原本的念头，而是选择暗中安排人照看谢昱，保证他能顺利长大。
只是，这孩子这些年终究还是受了委屈，心里有怨有恨也再所难免，只是，人老了，看原本应该亲亲热热的外孙对自己佯装亲昵，这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我扶着您！”谢昱看出了绥宁侯的意外，也看到了他那种遮掩不住的惊喜，他的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更主动了一些，上前一步，搀扶着绥宁侯。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说开

绥宁侯虽然已经年过花甲，虽然浑身上下都受过伤，但却也没有到需要人搀扶的时候，可是，却怎么都拒绝不了外孙难得一现的真心孝顺，呵呵的笑着，由着谢昱了。
扶着绥宁侯慢慢的走着，气氛有几分尴尬却又带着奇异的温馨，走着走着，绥宁侯忽然道：“你娘在家的时候也最喜欢这么扶着我，我不让她扶都不行，总说她是我的小拐杖，要扶我一辈子……”
这话说着说着，绥宁侯就说不下去了，这话还在耳边，女儿就远嫁京城，都还没来得及带着谢昱回来给他们夫妻看上一眼，就那么就去了。而他们尚未从失去小女儿的痛苦缓过来，却又收到大女儿香消玉殒的噩耗……那一年，是他们夫妻此生最悲伤的一年，他们视为明珠的两个女儿都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娘走了，以后我来替她扶着外祖父！”谢昱轻声道，搀扶着绥宁侯的手重了几分。
“好！好！”绥宁侯应着，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其实我真不是什么好孩子！”谢昱苦笑一声，道：“面上装的乖巧无比，但心里却还是留有怨恨，恨你们没有好好的教导娘，让她不知道防备，恨你们没有在娘身边安排几个厉害的，让她就那么就遭了人算计，抛下我就那么去了。恨你们这些年说是关心我记挂我，却只是逢年过节的给我送些身外之物，从来就没有想过亲自到京城看看我过得怎么样或者将我接到身边来……尤其是在被那个恶毒女人算计的时候尤其怨恨，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恨娘，恨她既然不能陪我长大，又何必生下我。”
“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绥宁侯听得心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能说的他在谢昱刚到的时候已经说了。
“没有娘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受苦？”谢昱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一娘，她也是个没娘的孩子，至于那位给她当了十一年母亲的将军府姑太太，端从她给一娘订那么一桩婚事，认回亲生女儿之后毫不犹豫的就把一娘撇开的行径，谢昱相信，那样的娘有还不如没有。
绥宁侯拍拍谢昱，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明白，怨恨你们是没有道理的。”谢昱轻声道：“如果不是你们当初态度强硬，祖父不会毫不犹豫的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妻送进家庙，如果不是因为忌惮你们，父亲更不会为娘守足了三年才再娶，如果不是因为有你们在背后撑着，藿香姑姑一个下人也不会有底气和继母叫板，如果不是因为有你们，我说不得早就无声无息的死在辅国公府的后院了……这些道理我心里其实都是明白的，就是过不去心底的那个坎，就是忍不住要怨你们。”
“你能想明白就好，怨我们也好恨我们也罢，就都不重要了！对于我和你外祖母来说，你好好的，越来越有出息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不计较。”绥宁侯拍拍谢昱，道：“而且，你今日都能和我这么说了，想开这些事情也是迟早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想开，或许一辈子都不能，但是我会试着多去想想你们对我的好！”谢昱看着绥宁侯，道：“我总不能一边理所应当的接受着你们对我的好，享受着你们给我的一切，一边却又怨恨着你们，那样做太无耻！”
“慢慢来，不着急！”绥宁侯真的有老泪盈眶的感觉了，他就两个外孙，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子，是他们老两口不去京城就可能永远见不到的贵人，是他们想多关心一下都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今上不悦，剩下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因为从小没了娘，身上带着怨气和戾气的了。他能想开，能试着放开心扉，对他对还不知道这一切的老妻来说，都是莫大的惊喜。
“嗯！”谢昱点点头，道：“我在你们跟前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都不着急！”
将绥宁侯送到他住的宁远堂，谢昱没再往里走，停下脚步，道：“这会太晚了，我就不送您进去了，免得吵醒了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受累。”
“嗯！”绥宁侯点点头，道：“你也赶紧回去睡觉，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明儿一早还得早起练武呢！”
谢昱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以后我晚归外祖父不放心的话可以让人到我院子里等着，别自己到亭子那边了，天寒地冻的，您若不小心冻病了，我该内疚了！”
绥宁侯点点头，一脸慈爱的看着谢昱转身离开，等谢昱走远之后，脸色微微一变，道：“把十五和十六叫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是，侯爷！”暗处有人应诺一声，不见人影也听不到动静，绥宁侯却微微颔首，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依旧亮着灯，见他进来，一直在廊下候着的丫鬟连忙为他掀起帘子，进了屋，换了衣裳却没有休息的侯夫人冯氏立刻起身，一边亲自为他解下大麾，一边关切的问道：“阿昱回来了吧？回去休息了吧？”
“已经回来了，送我到院门口就回去休息了！”绥宁侯点点头，迎着冯老夫人诧异是目光，道：“这孩子今儿不知道受了什么触动，不但去亭子看我，还送我回来，更在路上和我说了不少话……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绥宁侯简单的将谢昱刚刚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边，冯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欢喜道：“这孩子能想通就好！能想通就好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绥宁侯点点头，道：“这孩子比小五聪明，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也比小五更通透，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这孩子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藏着一股戾气，如今，他能说出这些话，就说明他有了某些触动，而这些感触或许可以慢慢化解他的狠戾……我让人把十五十六叫过来，问一问今晚的事情，你是和我一起听听还是先休息？”
“当然是和你一起听！”冯老夫人道：“心里有事，我能安心睡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缓缓

看着眼前规规矩矩，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的林十五林十六，绥宁侯淡淡的道：“我知道阿昱今晚肯定去见那个张姑娘了，他们说了些什么？”
林十五心里暗自叫糟，真不敢说他觉得一娘不会教坏谢昱之后，就没有再紧紧的盯着，老老实实的跪下，道：“回侯爷，表少爷和张姑娘说话的时候小的避开了，什么都没听见！”
“你呢？”绥宁侯不置可否，而是转向林十六。
和林十五一样，他也是因为战乱失去父母双亲的孤儿，像他这样的孤儿绥宁侯这几十年间不知道收养了多少，收养之后自会有人从其中选一些某方面特别优秀的专门培养，等到十六岁之后再做重用。而那些一直都表现平平的和培养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不值得费心思的，十六岁之后就会给他们一点儿银钱，让他们自己讨生活去。
那些可以重用的，会给154他们取个名号，等到二十岁之后，若有所建树，就会让他们恢复原姓原名，但若是一直都没什么大的功绩，那么就只能但绥宁侯府的侍卫了。林十五林十六都尚不满二十，也都还在考察期内。
“张姑娘今晚主动约表少爷见面，是想让表少爷代为送信……”林十六也是谢昱到邕州之后就被派到谢昱身边的，和林十五不同的是他一直都在暗中，不但从来没有和谢昱正面接触过，就连林十五也不知道暗中那个人是他，只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暗中保护谢昱。
林十六一五一十的将谢昱和一娘见面之后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说话的预期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也是他和林十五最大的不同点，他不会因为对谢昱有所不满在私下与人抱怨，也不会因为相信一娘不会教坏谢昱而有所懈怠。
听完林十六的话，绥宁侯点点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林十五，林十六应诺一声，怎么来的就怎么退了下去，当然，林十五心中惴惴不安，颇有些垂头丧气也是难免的了。
“你怎么看？”绥宁侯问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老妻，道：“看来是这个姓张的小姑娘说的那些话给了阿昱一些触动，才让这孩子骤然之间有了变化。”
“这姑娘不愧是耿青鸾教养出来的，骨子里就是透着一股大气！”冯老夫人感慨一声，道：“也难怪她肯撇下面子，给我写信，让我暗中照看一二！这么一个孩子，换了谁都得心疼。”
“我问你的是阿昱！”绥宁侯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这个丫头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用不着你来夸，你来心疼！”
“阿昱能想通了就好！”冯老夫人轻叹一声，道：“阿昱这孩子比小五儿可聪明得多，脑子转得快，可就是像小九信上说的那样，他从小养在内宅，被养得只看得到内宅的那一片天，却看不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辅国公府的那位老夫人原本就是个短视的，心里又恨极了我们，对阿昱这个孙子恐怕也只有恨。而那位世子夫人，对我们未必有什么恨意，但定然嫌阿昱挡了她儿子的路，能见得了阿昱好才是怪事，至于辅国公父子……哼~”
相比起间接害死女儿的辅国公老夫人，冯老夫人更恨的是辅国公父子二人。长女在邕州长大，嫁与尚是太子的今上才两年多，先帝就驾崩，随着今上登基她也水涨船高成了皇后，一直待在深宫，不知道辅国公夫人薛氏薛氏那侄女对谢伯宇情根深种，非卿不嫁的心思倒也正常，但辅国公父子却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看不上薛氏那侄女，千里迢迢到邕州来求娶自家小五儿心思本就不纯善，小五儿进门之后没有护着小五儿也就罢了，连提醒小五儿和她身边的人警惕那一对姑侄都不曾，若不是这样，小五儿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遭了毒手？长女又怎么会因为对小五儿深感内疚，郁闷于心，没多久也出了事？
“你也别气了，我们如今最要紧的是把阿昱给教好了，别的都不重要！”绥宁侯心里也一样恨极了辅国公父子，而他想得比冯老夫人更多，他冷笑道：“阿昱是长子，只要阿昱成器，我就不信他们敢把属于阿昱的一切给了别人！”
冯老夫人点点头，绥宁侯又道：“阿昱从小没有长在我们身边，和我们颇为生分，也不敢下狠心好好地磨练他，现在好了，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不用担心这孩子受不了苦，闹着要回京城，也可以好好地磨练磨练他了。”
冯老夫人点点头，想了想，道：“十五还留在阿昱身边，十六就换了吧，阿昱如今想开了，也没有必要留一个对他并无敬畏之心，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敢躲在一旁听的人了。我不想以后让阿昱发现他的存在，又和我们生分起来！”
“好，明天我就把十六换了！”绥宁侯点点头，冯老夫人顾虑的是对的，之前安排这么一个人暗中盯着，是对谢昱不放心，而如今，是时候把人撤走了。
微微顿了顿，绥宁侯又道：“老大家的是不是在给玖驰张罗婚事？”
“最近是在相看！”冯老夫人点点头，林玖驰是长子林易郅第三子，今年十八，林家儿郎多是十八九岁才定亲，二十一二才成亲，比寻常人家稍晚些。她笑着道：“老大家的看了很多人家都不大满意，还与我商量，说要不然给小九儿去封信，让她看看京城能不能找到不嫌邕州偏远荒凉，有不错的闺秀，我还没答应她。”
“玖驰的婚事暂时放一放，过得两年再说！”绥宁侯想了想，道：“你和老大家的说，这是我的意思，就说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但需要等上两年。”
“你的意思是……”冯老夫人与他夫妻四十余年，听这话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绥宁侯点点头，道：“只是这件事情还得等一等，等这姑娘把自家的事情理顺了，有心思谈婚论嫁，那个时候，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亲自向那倔老婆子开口就是！”
“行，我听你的！”冯老夫人点点头，却又叹息一声，道：“只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得上玖驰这孩子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误解

“李大人，你看这匹马怎么样？”林十五笑着牵过一匹马来，他今日是奉了谢昱的命令特意陪着李家一家三口和张磊来马场挑马的。
“确实是好马！”李勤卫大概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的这匹灰马可能会是眼前这二十匹马中最好的，只是让他选的话，他心里还是发虚——笑梅一眼就相中的那匹白马不能说是综合来看最好的，但绝对是最漂亮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也难得女儿这么喜欢，李勤卫硬着头皮没有说反对的话，但若是再选一匹品相极好的，他却还真是不敢。
“不知道张兄弟喜欢不？”林十五问了李勤卫一声之后，就问张磊，他手上的这匹灰马是辅国公送来的这一批马之中最好的几匹之一，也是谢昱特意交代人精心挑出来给张磊挑选的，若是张磊不喜欢的话，还能再换换。
“喜欢！”张磊来之前张大逵倒是交代过了，让他别傻乎乎的挑最好的，但一娘私下也跟他说了，让他挑一匹最合意的，别担心欠什么人情——答应来挑选马的时候就已经承了情，再选什么稍次一等的就有些矫情了。张磊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但妹妹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身为男儿，尤其是身为热血军中男儿，谁不想要一匹神骏的好马啊？没有机会也就罢了，有机会不抓住，他就算真的是个石头，他也会难过好不好？
“喜欢就来试试！”林十五笑呵呵的将缰绳丢给张磊，道：“这马和其他的马还稍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虽然也是从小在马场长大的，却一直散养，颇有些野性，这种马若驾驭不好的话，它是不会认你的。”
“好！”张磊干脆的应声，他知道林十五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他最喜欢眼前这匹灰马的就是它眼中透着的桀骜不驯，他握紧缰绳，飞身上马，可不等他坐稳，灰马就一个响鼻，高高地扬起前蹄，把他给撅了下来。若不是他从小习武，身手还算不错的话，一定摔个大马趴。
灰马一阵低声嘶鸣，声音中带了几分得意，显然对自己能一下子把张磊给摔下去很是满意！
“这性子我喜欢！”张磊笑了起来，握紧缰绳，看着灰马挑衅的眼睛，不顾它的排斥推拒，摸了一把马脸，又一次飞身上马。
灰马这一次干脆跳跃起来，努力地想把张磊再一次给撅下去，但这一次，做好了准备的张磊却没那么容易让它得逞，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身。整个人伏在马背上，紧紧地贴着马背，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缰绳，而后两臂环抱住灰马，让它根本没法将自己摔下去。
灰马蹦跳了好几次，确定甩不开背上黏着自己的人之后，撒腿跑了起来……
“爹，我也去骑一会！”笑梅看的心痒，说了一句，不等李勤卫说话，就飞身上马，催着马儿跑出去了，李亚晟微微有些着急，这里可不是笑梅可以肆意的地方，向李勤卫草草的说了声“我看着小妹”就也骑上马跟着追出去了。
“这俩孩子！”李勤卫颇感无奈，尤其让他无奈的是笑梅，跟着一娘两三个月，没学会半点女儿家的娴静，反而被一娘纵容得更野了几分，但无法否认的是，如今的笑梅神采飞扬，看上去活得更自在，也更让人喜欢了。
“不用担心令郎令爱，马场这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多事的。”林十五笑着，道：“倒是张兄弟……那灰马野性未泯，他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可就糟了！”
“不用担心，石头的骑术还算不错！”灰马跑走之后，林十五就多了两份紧张，李勤看出来了，立刻道：“兄长最是爱马，早年间家里的那匹马虽不是什么绝世好马，却被兄长养得灵性异常，兄长当年能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也都亏了那匹叫阿枣的马，是它生拉硬拽将断了一条腿的兄长拖起来，而后驮回燕州城的。可惜的是阿枣中了好几箭，回到燕州城之后，就因失血过多死了。阿枣死后，兄长再没养马。”
难怪那日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张大逵会是那样的！林十五恍然，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张大逵会那么的麻利，谢昱说起这件事情的隔天就去和后面的那家人商量着把人家的破宅子买了下来，就花了三天功夫就把马厩给修好了，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
“既然这样，那就多挑两匹马回去？”林十五道：“连上张姑娘的胭脂，也有五匹马了，再多一两匹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我回去和一娘商议一声再说吧！”李勤卫却不敢就这答应下来，这几匹马可都是好马，随便一匹拉出来都能卖上百两银子，张磊骑的那匹更是千金难买的好马，而笑梅选中的那匹马比灰马稍差一些，毛色却极好，在爱美人眼中，价格更高。选这几匹马已经让他颇为心惊了，再选，他就真是不敢了。
“那李大人就回去和张姑娘商量一声吧！”林十五干脆的点头，谢昱和一娘那晚说的那些话他也听林十六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知道谢昱那天晚上忽然说那些话是受了一娘的影响，对一娘的好感蹭蹭蹭的又多了好几层。
尤其让他心里默默的把一娘放到了更高位置的是那晚过后，绥宁侯又把他见了过去，交代他好好跟着谢昱，还说林十六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谢昱身边就剩他一个，他得更上心侍候才行。
林十五是什么人？能从数百个被专门培养的孤儿之中脱颖而出的他自然不是笨的傻的，就算猜不出绥宁侯以后有什么打算，起码也明白绥宁侯这是认可了一娘，对谢昱也更放心了几分，这是让他把谢昱当成最重要的主子来看。对主子需要忠心，更需要有敬畏——说实话，他的小心思和小动作被谢昱一语挑破之后，他对谢昱这个毛孩子就有了那么一份敬畏。
不过比起谢昱，他更佩服的还是一娘，能让那么一个熊孩子将她视为亲人，还一副说什么都乖乖的听的样子，真是太厉害了！
林十五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做同病相怜，从小就没有感受到何为母爱的谢昱在知道一娘不是洪易萍的亲生女儿，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而后对同样没有亲生母亲的一娘多了些怜惜和亲近，因为他们才是一类的可怜人。
两人没说几句话，笑梅和李亚晟就回来了，和他们两个一起来的还有杨振业和他的长子杨崇文，李勤卫不明白他们怎么会一起过来，却还是笑着上前迎了一下，道：“杨大哥~”
“李兄弟！”杨崇文呵呵的笑着，又客气的向林十五拱手，道：“林侍卫好！”
林十五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多理会他，而是看着一脸红晕的笑梅，道：“李姑娘觉得这马怎么样？”
“非常好！”笑梅重重的点头，笑着道：“林侍卫，我能选这匹马吗？”
“当然可以！”林十五笑着，道：“表少爷说了，这些马任由姑娘挑选，姑娘喜欢就好！”
不厚道的林十五没说的是张磊骑走的灰马和还藏在马厩之中的那匹黑马不在其列，这一灰一黑是辅国公送来的最好的两匹马，谢昱特意交代了，一定要给张磊一匹最好的，也就是说别人只能选张磊挑剩的。
“算他够意思！”笑梅欢喜地笑了起来，道：“你告诉他，以后我不会总看他不顺眼了！”
“小人替表少爷谢过李姑娘了！”林十五失笑，谢昱在不会在乎她是怎么看自己的吧！只要她别总在他在的时候，争抢一娘的注意力，谢昱就满意了好不好？
李勤卫无奈的摇头，而杨振业则眼神一闪——怪不得谢表少爷对李勤卫另眼相看，原来是这样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年

“霖哥儿，来这里，这里有好吃的！”笑梅晃着手上红彤彤的柿子，朝着正撅着屁股的霖哥儿耿亚霖道。
耿亚霖如今已经十个月了，正是满地爬的时候，张大娘干脆弄了两张草席铺在院子里让他爬，笑梅最爱的就是逗得他跟着自己身边转来转去。
“阿噗~”霖哥儿吐一个泡泡出来，流着口水，吭哧吭哧的朝着笑梅就去了，一副贪吃的样子，逗笑了正在柿子树下几个给柿子剥皮，晒柿饼的一娘等人。
霖哥儿好不容易爬到笑梅身边，她几步就又蹿到对面去了，霖哥儿看着面前空空如也，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娘几个笑得前俯后仰，却没一个上前哄霖哥儿的。
“小妹，别总拿着霖哥儿逗，小心他一会咬你！”李太太这当娘的也没心思上前哄儿子，凉凉的说了一句之后，就算了。霖哥儿干嚎了好几声，发现没有人上前哄他，也就不哭了，认命的又朝着笑梅爬了过去。
“这小子~”张大娘笑骂一声，看看还在院子里专心写字的李亚楷和张淼，笑着道：“这些孩子之中，就这小子生下来就享福，是该好好的磨磨他的性子，可不能长大了成个小霸王。”
“你就放心吧，不会的！”一娘笑着回了一句，看着眼前晒得满满的柿子，笑道：“奶，要晒多少天才能好啊！”
“这个得看天气……”张大娘笑着道：“天气好的话三五天就好，天气不好的话得晾晒个十天半个月，不过，今年的天气好，年岁也不错，晒个三五天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这么多的柿饼肯定能吃好久！”李太太笑着，一脸怀念的道：“我记得小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跟着娘晒柿饼，晒好的柿饼娘会用个篮子放好，吊在梁上，隔两天拿两个下来给我们分了吃，可以吃到过年呢！”
“你小的时候嘴馋，家里有就你一个姑娘，大逵他们都疼你，每次都把自己的掰一块给你，你呢，又想吃又不好意思吃，就又掰成小块，这个嘴里塞一点，那个嘴里塞一点，最后，还是大家一起吃了！”张大娘笑着，又感叹的道：“最近这些年家里孩子多，家里又困难，晒的柿饼大多要放铺子里卖，像你们小的时候那样，隔三差五的就尺几小块柿饼解解馋也做不到……”
“娘，你又说这些，现在家里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李太太嗔怪一声，笑着道：“今年晒这么多的柿饼，别说隔三差五的吃个解馋，就算天天吃，也能管够。”
“是啊，家里是越来越好了！”张大娘笑呵呵的点点头，看了和二娘站在一起，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宁静气质，就连给柿子剥皮的事情也能让人看得赏心悦目的一娘，笑了笑，没说这一切都是这个自己找回来的孙女带来的。
算起来，一娘回来也有一年了，这一年，她给张李两家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
如今的李勤卫已经是正六品的营千总，短短的一年时间，并没有立什么让人侧目惊叹的功劳，就连升两级，这在寻常的人家眼中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不过，李勤卫入了贵人的眼，绥宁侯府的表少爷见了他总是一脸客气的叫声“大叔”的事情早已经为人所众知，倒也不是那么的让人意外了。
张磊如今也不再是小小的什长，也升了一级，成了百长，但最让人侧目的是从侯府侍卫队长变成谢昱专属侍卫的林十五一有时间就训练提点他，张磊如今虽然是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武官，但却已经没有人敢小窥他了，好些个把总甚至千总见了他都会善意的打声招呼。
李勤卫和张磊升迁顺畅，家里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特意来捧场的人可不少。当然，张记不过是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就算可以天天买空也不可能日进斗金，但是一天卖个七八两银子，一个月下来，二三十两的赢利还是有的，这已经让刘小婉笑得合不拢嘴了。
铺子的生意好了，手头上越来越宽裕，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好，就算家里养了九匹马，也不算什么负担了。
李勤卫张磊几个那日挑了四匹，年后谢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弄来两匹不过半岁的小马给张淼和李亚楷的，让他们从小养起。另外一匹健壮的是给张大逵的，还有一匹温驯的小母马是给二娘的。
那两匹小马的到来，让眼红哥哥姐姐们的小哥俩乐坏了，张大逵更是两眼放光，就连温和的二娘也非常高兴，有时间就会去马厩那边看被她取名为云彩的马儿，而张大逵自那之后，整天就杵着拐杖呆在马厩，就差没有直接搬过去和马儿住一起了。
四五月份的时候又把隔壁黄家的宅子买下，打通了两家的院子，整个张家扩大了一倍，房间多了，有了专门的书房绣房，甚至还设了间练功房，当然，客房也有留了两间，李勤卫一家有的时候在家里呆得晚了，懒得回去，也能有个住处。
但是，在张大娘眼中，一娘给家里带来的最大的变化却不是这些，而是每个人的精气神和气质，张大逵每日养马乐在其中，刘小婉每日忙着店铺，忙得不予乐乎，李勤卫不再整天端着笑脸对人，身上也因为书看得多了，多了一丝真正的儒雅之气。而变化最明显的却还是一群年轻人。
张磊的笑容开朗了，眼中的自信多了，罗丽娘少了以前的尖酸，多了些小心和内敛，二娘不再是那个总低着头的小姑娘，温柔依旧却多了些坚强，李亚晟比以前更温和也更成熟，笑梅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整天嘻嘻哈哈的孩子，却不会让人觉得她野得没有正型，就连李亚楷和张淼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稳重懂事起来，让人一看就觉得教养极好……
就连几乎每天都来张家的倩娘也变了，不再掐尖，不再事事好胜，不再是以前那副乖巧懂事暗地里却不知道憋着什么坏的样子。最近半年来，一娘也容许她挨在二娘身边，和二娘一起学女红，一起看书识字，偶尔还开口指点她。
不得不说倩娘真的是比二娘聪明，一娘教她们的她总是最早掌握的那个，如今的她总是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脸色也总是带着一股蜡黄，还总爱低着头，但偶尔抬头，那慧黠的眼睛就会让她整个人生动起来……
变化最小的是一直以来都乐观的李太太，不过，她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轻松多了，面对外人的时候也少了一份强悍多了一份温和……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娘带来的，家里人的改变，让张大娘相信，就算将来的某一天，一娘离开了，这个家也会越来越好，不会因为她离开了，一切就恢复原样。
是的，张大娘不觉得这个家能将孙女留住，虽然她回来之后一直努力的融入这个家，从来不曾抱怨一声，但相处的时间越长，张大娘就越觉得一娘的不一样，也越发的肯定她在这个家不会呆太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巧灵

正说话间，铺子通向院子的门被人打开了，刘小婉满是热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巧妹，快点进去喝杯茶，你看你热得脸都红了！”
除了一娘之外，其他人忍不住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就连李亚楷和张淼也不例外，不过，他们没有吭声，而是手脚麻利的收拾起面前的东西。
不等他们把桌子收拾好，一个一看就精心打扮过的小姑娘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笑着向张大娘行礼打招呼之后，笑着道：“这是在晒柿饼吗？我来帮忙！”
“已经差不多了，你还是别沾手了！弄你身上可就不好了！”罗丽娘假笑一下，对一身朴素，在这小姑娘的映衬下越发灰头土脸的倩娘道：“你麻利点，别磨蹭！”
“嗯！”倩娘点点头，就算没有罗丽娘这句话，她也准备加快速度，而后避一避——这位来了，另外一位差不多也该来了，她还是避开的好。
“二娘，招呼巧灵到你屋子里坐一会，这里乱糟糟的，别把巧灵的衣裳给弄脏了！”一娘的神态最是淡然，交待二娘一声之后，又对杨巧灵道：“你去二娘房里坐着喝杯茶，这里收拾干净了再出来。”
“哪有姐姐们都在忙的时候我去躲清闲的，我还是在这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吧！”杨巧灵嘴上说的挺好，却没有真的往前踏出半步，她这身衣裳可是前儿才做好的，要是弄脏了，还不得心疼死？不过，和二娘回房也不行，那人就快来了，她可不能错过和那人相处的任何机会，不多相处，怎么让他知道自己的好呢？
倩娘暗自撇撇嘴，低着头，快速的将手上的几个柿子剥皮，压扁，在听到铺子那边又传来声响的时候，向同样小心听着动静的罗丽娘道：“姐，我去烧水，好像没开水了！”
“我帮你烧火！”罗丽娘点点头，姐妹俩就这么就放下手上的活计，一起去了厨房，就在她们刚进到厨房，通向院子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刘小婉同样热情的声音笑着道：“谢少爷，您里面请！”
“呼~”躲进厨房的倩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从厨房的窗户往院子里看——
谢昱笑着向张大娘和李太太打招呼，又好奇的凑过去看她们几个弄柿饼，一娘二娘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上的事情没有答话，而刚刚还站得远远的，生怕弄脏了自己一身鲜亮的新衣裙的杨巧灵也凑了过去，一副亲昵的样子。
李亚楷和张淼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两人合力把书桌抬到一边不挡人的地方去了，而笑梅则撇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坐到了席子旁的小凳子上，最高兴地当数霖哥儿，他终于从笑梅手上抢过了柿子，用他那几个小玉米牙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
“姐，你说杨巧灵在打什么主意啊？”倩娘小声问道：“每次不是抢在这位谢少爷前面来就是尾随谢少爷过来，整个人往谢少爷跟前凑，只差没有直接扑上去……啧啧，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还能打什么主意？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罗丽娘冷嗤一声，利落的生火，看着倩娘将烧水壶装了水放到灶上，才道：“谢少爷身份高贵，她一个把总家的姑娘，若能巴上谢少爷，就能一步登天，现在被人看着笑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说杨家把她当成了宝吗？怎么舍得让她豁出脸皮这么往上贴啊？”倩娘自然看得出来杨巧灵在费尽心思的靠近谢昱，试图得到谢昱的青睐，她不理解的是杨巧灵居然会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这么做。要知道她之前可是高傲到不行，而杨家也恨不得倾全家之力，将这个长得漂亮又嘴巧的姑娘养成大家闺秀。
说起来，倩娘和杨巧灵颇有些宿怨。
她和杨巧灵都是那种从小就粉嫩粉嫩，嘴巴甜，讨人喜欢的类型，只是她不过是个铁匠家的姑娘，而杨巧灵却一直以官家姑娘自恃，在她面前总是高傲的挑着下巴仰着头的。如今，看她一脸乖巧可人的讨好谢昱，让她心理落差颇大。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没发现她每次来都能换一身漂亮的新衣裳吗？”罗丽娘冷笑一声，道：“我看啊，杨家那一家都这么一个心思，要不然的话她怎么每次都能那么巧而又巧的过来？为什么每次都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也是哈！”倩娘点点头，又撇撇嘴，道：“也就亲家娘基本上都在铺子里看着，没看到这些，对她还一如既往的热情，别人可都不耐烦了！”
“别人是什么心情和态度她和他们家才不会在乎呢，只要谢少爷不生气，不讨厌她靠近就好！”罗丽娘冷嗤一声，道：“若真能攀上谢少爷，别人又算得了什么？”
“也是！”倩娘点点头，又从窗户看了一眼，叹息道：“姐，你还真别说，谢少爷真的是越看越不一样，浑身都透着一股尊贵的气息，也难怪杨巧灵会腆着脸的上赶着巴结！”
罗丽娘微微皱了皱眉，倩娘又好奇的道：“姐，你说谢少爷为什么隔个七八天就往家里来？你说他真的是找姐夫和阿晟哥还是别有目的？我看他每次都和笑梅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总觉得他每次过来就是专门找笑梅斗嘴的。”
“这样的话别随便说！”罗丽娘轻叱一声，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和妹妹在一旁看热闹，也会和妹妹私下议论一番，但是现在，她却真是不敢。
“放心吧，我就私底下和你说说，别人，就算是娘面前我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倩娘点点头，道：“我都没敢让娘知道，这位大少爷会来这里，还总是一副好亲近的样子，就怕娘也起了什么心思，让我像杨巧灵一样贴上去。”
“你懂事了！”罗丽娘轻轻拍拍倩娘的头，轻叹一声——倩娘的担心一点儿都不多余，罗刘氏是个心疼孩子的没错，但也是个嫌贫爱富的，若是知道谢大少爷这么一个贵人会经常来张家，肯定会逼着倩娘贴上去。
事实上，若是一年之前，她也会觉得这么做没什么不对，而倩娘也一样，甚至不用罗刘氏多说一个字，她可能就会像杨巧灵那样做。但是现在，她们不会也不敢那么做的，而她为自己姐妹的改变深感庆幸。
“姐，我长大了！”倩娘笑笑，微微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姐，对不起，我以前不懂事，总背着娘欺负你，骂你是拖油瓶。”
“没事，都过去了！”罗丽娘摸摸倩娘的头，道：“我是你姐姐，还能和你计较那些小事情吗？”
“姐，还好有你！”倩娘靠着罗丽娘，眼眶微微一红，道：“若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和姐姐说这话多生分！”罗丽娘笑笑，但就那么一下，就止住了，道：“是不是在家里又受委屈了？你爹又骂你了？”
“那倒没有，你隔三差五让我带些肉食回去给他下酒，他现在很少骂我了。”倩娘摇摇头，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就是前几天，他看着我嘀咕了一句，说女儿十八变，人家的姑娘越长越漂亮，怎么我就越长越难看……姐，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我心里发寒！”
罗丽娘也觉得心里生出一丝寒意，却还是抱了一下倩娘，安慰道：“没事，还有娘呢？娘一定会早早的给你定门亲事，只要订了亲，就不用担心他生什么坏念头了。”
“嗯！”倩娘点点头，却听到有人往厨房走来，连忙收声……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争

进来的是一娘，她手里端着茶盘，上面放着茶叶和茶壶，二娘跟在她身后，姐妹俩进来之后朝两人笑笑。
等着水烧开，一娘指挥着二娘放茶叶，泡茶，等茶叶泡好之后，让二娘先端出去，一娘微微指指茶叶，道：“这些倩娘拿去试手。”
“是，一娘姐姐！”倩娘眼睛骤然并发出亮光来，一娘教二娘泡茶的时候很少避着她，怎么放茶，放多少茶，用什么水，什么样的水温，她倒也记了一脑子，罗丽娘也曾私下拿了普通的茶叶给她练习手法。可普通茶叶和这种好茶怎么能一样，但她也不敢肖想这样的好茶——这些茶叶可都是那位谢少爷送的，听说就那么小小的一罐，就几十两银子，她哪里敢想啊！
一娘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倩娘看着她离开，把那茶叶罐子拿到怀里，一脸激动，罗丽娘拍拍她，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娘才出了厨房，还没走到院子中间，杨巧灵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从她手上连茶盘一起接了过去，笑着放到石桌上，倒了一杯，双手递给谢昱，笑着道：“谢少爷，您喝茶！”
“嗯！”谢昱淡淡的应了一声，顺手接过放到一边，没有喝的意思。
“嘁~又不是自己泡的茶，献什么假殷勤呢？”笑梅冷笑一声，讽刺了杨巧灵一声，不等杨巧灵说话，就又从朝着谢昱不满的道：“哎，我说谢大少爷，你没事了吗？整天往别人家跑算怎么一回事啊！”
“这是你家吗？”谢昱没好气的反问一声，他知道笑梅看他不顺眼，正好，他也一样。他斜睨着笑梅，道：“主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发什么话啊？”
“谁说这里不是我家？”笑梅气道，对她来说，张家就是她的另外一个家，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你家？”谢昱呵了一声，提醒道：“李姑娘，这里是张宅！”
“你……”笑梅斗嘴怎么可能是谢昱的对手，几句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气得脸都红了，可怜兮兮的看着一娘，叫道：“大姐姐……”
“好了好了，谢少爷是客人，哪有你这样对上门的客人的？”一娘笑着安抚一句，这两人似乎天生不对盘一样，见了面就争执，从未有过例外，安慰笑梅之后，一娘看向谢昱。
“大姑娘，我是来这里等林十五的，他在指导石头和阿晟对练，我在一旁看得发闷，就过来这边喝杯茶慢慢等的。”不等一娘说话，谢昱连忙解释一声，而后做出一副可怜相，道：“你不会像有些人，连杯茶都舍不得给我喝吧！”
“有些人”对他怒目而视，谢昱不痛不痒的挑了挑下巴，带了几分挑衅——只要一娘不生气就好，旁人瞪他几眼算得了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谢少爷，这里都是女眷，还请谢少爷屋里坐，让阿楷和水哥儿陪您！”一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两大孩子，还是分开点好！
“天气这么热，屋里该多闷啊！我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就是了！”谢昱才不肯进屋，连忙说了一句，又故意斜睨笑梅一眼，嘟囔道：“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喂~”笑梅再一次跳了起来，气汹汹的瞪着谢昱。
谢昱一脸无辜的看着笑梅，他就是故意的，谁让他每次过来这个丫头总不给他好脸色看？老是冲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以为他乐意见到她啊！他过来是想找机会和一娘呆一会，不是来被那个不所谓的杨巧灵献殷勤，被她横眉冷眼的！
“小妹~”李太太轻斥一声，院子里就她一个长辈，张大娘在谢昱坐下来之后就抱着霖哥儿到前头去了。
李太太就不明白了，和什么人都能好好相处的女儿为什么偏偏看谢昱不顺眼，总是说话带刺。她倒真觉得谢昱挺好，出身显贵却没什么架子，对他们年长的客客气气的的，对张磊他们也是一副平等相交的样子，就算总和笑梅过不起一般，但大多情况下也都是笑梅先招惹他——李太太压根就不知道，谢昱这小子奸猾着呢，知道主动挑衅会让一娘不悦，自然不会主动找茬。
“娘，是他……”笑梅不乐意了，但话说到一半却又想起确实自己主动找茬在先，只能把话吞下，恨恨的瞪着谢昱。
“笑梅，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看到是你无理在先的。”杨巧灵一脸纯善的看着笑梅，眼中满满的都是嫉妒，嫉妒笑梅能和谢昱你来我往的斗嘴，嫉妒笑梅一句话就能让谢昱有反应，而自己围着他转悠半天也未必能让他正眼看一眼。
她眨巴着眼睛，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可是人谢少爷可没得罪你，你至于和谢少爷那么呛声吗？”
“你也知道我看你不顺眼啊！”笑梅确实见不得杨巧灵，这人脸皮也忒厚了些，这半年来总往张家跑，每次不是早谢昱一步就是晚谢昱一步，还总当旁人不存在一般的围着谢昱献殷勤，让她看了就想吐。
“原来真是看我不顺眼啊！”杨巧灵的表情更无辜了，做出一副意外的样子，道：“我还以为看我不顺眼是假，借着我找谢少爷吵吵，让谢少爷注意你才是真呢！”
“杨姑娘，这话过了！”一娘脸色微微一沉，杨家打什么主意，在杨巧灵第一次“凑巧”到张家来找二娘，却遇上谢昱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只是碍于二娘和杨崇武有婚约，而刘小婉也非常在意杨家这门亲事，她才佯作不知，没有过问而已。
当然，也是因为杨巧灵之前还算有分寸，只是缠着谢昱献殷勤，并没有做更多的事情，而笑梅也不过是撇撇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没有直接对上她。
“一娘姐姐，我哪……”杨巧灵娇嗔一声，但迎上一娘淡淡的眼神的时候，为自己辩解的话不知道为何就卡住了，最后呐呐的道：“是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威武！谢昱朝着一娘递去一个敬佩的眼神，一娘恍若未见，看着谢昱，淡淡的道：“谢少爷，寒舍庙小！”
“我知道了，我以后少来就是！”谢昱一听就知道一娘是什么意思，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而后起身，道：“我忽然想到有点关于马的事情要问张伯父，我过去找他，顺便等林十五。”
“谢少爷，我给您们端茶倒水！”杨巧灵立刻跟上，当然，她也没有忘了把放在桌子上的茶盘给端上。
“杨姑娘，我不缺丫鬟！”谢昱心情不好，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杨巧灵没想到谢昱会这么说，再怎么有心机她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又是在杨家那种人口简单的人家被宠着长大的，马上就僵住了，就那么一下，谢昱就进了屋，她也就不好再跟进去了。
“哈哈……”笑梅一点都不给面子的嘲笑出声，讽刺道：“这回拍到马腿上了吧！”
“小妹~”李太太轻斥一声，但呵斥完了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得意的笑梅和一脸委屈尴尬的杨巧灵，暗自摇摇头……


第一百六十章 心累

“管好小妹？让她别胡闹，连累巧灵受委屈？”一娘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小婉，直言不讳地道：“娘，小妹性子活泼了些，嘴巴也不饶人了些，但真不是什么胡闹的人，倒是杨巧灵，那才是个不省心的，你是不是把话说反了！”
“我知道巧妹心思多，我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未必是小妹的错，可是……”刘小婉叹了一口气，道：“一娘，你别忘了，二娘以后要嫁到杨家去的。”
所以，为了让杨家满意，免得二娘嫁过去以后被人穿小鞋，这会就要讨好杨家人，讨好杨巧灵这个杨家的宝贝疙瘩？为此，可以不管谁对谁错，甚至可以不顾念李勤卫夫妻这么多年以来的情分？
一娘不明白刘小婉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明明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为什么就能理直气壮的做这样的事情呢？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年前谢昱借李勤卫送了一堆东西，一娘拿了些出来让李勤卫再带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了苗头，李勤卫几个牵了马回来的时候也发现了刘小婉有些异样，之后谢昱东西送得多了，她才好些。
原以为是她苦了一辈子，难得见到好东西，所以才会那样，但是现在……
一娘心里微微叹气，看着刘小婉道：“娘，正因为二娘和杨崇武有婚约，我们才不能由着杨家人这样。这一次依了他们，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等下次再说吧！”刘小婉被一娘看得有些不自在，道：“一娘，我都答应巧妹了，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娘，不是说话算不算数的问题，而是做人不能这样！”一娘无奈，道：“不能因为家里越来越好，就忘了姑姑姑丈前些年是怎么照应的了？人有亲疏远近，与我们一家最亲最近的还是姑姑一家，我想如果二娘知道这件事情，也一样不会同意的。”
“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刘小婉道：“我这不也是为二娘着想吗？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好欺负没主见的，如果还没嫁过去，就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这嫁过门去，还不得被欺负死？”
“如果杨家是这样的，那么这门亲事不要也罢！”一娘气道，杨崇武极少露面，一娘很难从匆匆的两三面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但杨振业看似爽朗却是个急功近利、不见得有多少义气的人，钱氏精明外露，也不见得是个好相与的，当然，最让一娘不满意的是杨巧灵纠缠谢昱这件事情……有这样的父母和妹妹，杨崇武就算是个非常好的，这门婚事也得慎重考虑。
这件事情一娘其实埋在心头有段日子了，放任杨巧灵也有通过她看清杨家人的意图，只是二娘终究不是她，若是退婚，对二娘的打击定然不小，这件事情需要慎重再慎重。
“一娘，这话可不能说！”刘小婉大惊失色，道：“当初人杨家不嫌弃我们家贫困负担重，愿意结亲，你杨伯父在订亲之后还悄悄地送了十两银子过来……如今家里好了，就说这样的话，让人知道，可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没良心的。”
“护着杨巧灵，却管着小妹就不会被人骂了吗？”一娘反问一声，心头有些无力，她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回来的时候，刘小婉觉得自己哪哪都好，却又觉得二娘哪都不好的事情，她为什么总把最亲的人看得最轻呢？
“这怎么一样呢？”刘小婉反驳一句，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就算巧妹没说什么，我也没答应什么，你也该管管小妹了，对谢少爷半点儿尊重都没有，也太没规矩了！”
“这件事情我会看着办的！”一娘点点头。
“我是说真的，你别不放在心上！”刘小婉道，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知道巧妹心思不正，她说的是来找二娘的，但哪次来了会和二娘说说话，哪次不是在谢少爷跟前转来转去的？可小妹不也一样吗？我觉得啊，她看不惯谢少爷是假，故意找着谢少爷斗嘴，让谢少爷注意她才是真的。”
“娘，这话可不能说！”一娘皱紧眉头，道：“谢昱是辅国公世子的嫡长子，辅国公府是勋贵之中最尊贵也最有权势的几家之一，就算姑丈能平步青云，年年高升，两家也没有联姻的可能。”
一娘没说的是辅国公府复杂的内宅，一个心里或许记恨谢昱是祖母，一个恨不得谢昱不存在的继母，就算是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嫁过去也未必能应付自如，别说笑梅那单纯的，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呢！笑梅那样的，在那内宅，还不得被人吃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不过，这些也没有必要和刘小婉说，毕竟就出身地位来说，两人就没有可能了！
“谁说联姻了，我说的是给谢少爷做小！”刘小婉白了一娘一眼，她是那种连这个都不懂的吗？她哼哼连声，道：“杨家不就是想把巧妹送到谢少爷身边做小吗？别的不说，谢少爷可是绥宁侯府的表少爷，巧妹要是能给他当姨太太，那还不得要什么有什么？谢少爷是个慷慨的，就因为你在路上照应了他，就能送那么多东西过来，还提拔你姑丈和石头，要是更亲些，不得更好？”
“娘，谢昱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一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她还真没想到刘小婉能想这么多，还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十四岁已经不小了，又不是没有十四五岁就娶媳妇当爹的！”刘小婉不以为然，想了想又道：“说不得你姑丈他们和杨家人也一样心思，要不然的话，他们怎么会由着小妹那么胡闹。”
看来以后不能让谢昱往家来了！一娘心里叹息一声，家里不得安宁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笑梅不经意之间真个动了心，事情真要到那一步，才叫糟糕！
“一娘，你说小妹或者巧灵有没有机会给谢少爷当姨太太？”刘小婉好奇的问了一句，又道：“要是能纳小妹最好，那样的话，谢少爷以后肯定会更关照我们两家，只是小妹那性子，和你姑姑一样，谢少爷未必会喜欢。巧妹乖巧得多，也更讨人喜欢，机会可能会更大些。她要能给谢少爷当姨太太也不错，毕竟二娘是要嫁到杨家的……”
一娘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听着刘小婉猜来猜去，只觉得心好累……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求助

“谢少爷，等一等！”杨巧灵追着谢昱出了张家，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慌张和委屈，让人看了忍不住生出三分怜惜。
谢昱停下脚步，没有掩饰自己的满脸不悦——一娘能在杨巧灵第一次“凑巧”出现在张家，与他巧遇的时候看出她的心思，在内宅、宫闱之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明争暗斗的谢昱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一娘都没有发话，他自然也就没心思和心机城府如此浅白的人计较了。
更重要的是杨巧灵没有出现之前，他腆着脸到张家，一娘在人前和他保持距离，若李勤卫父子和张磊不在，他就只能选择去找说不到三句话就把话题转到养马驯马身上的张大逵或者幼稚得让他着实嫌弃的李亚楷和张淼说话了。
而杨巧灵出现之后，有她围着自己转，他也能和一娘她们稍坐一会，就算不能和一娘搭几句话，也极少有什么眼神交流，但总还是能坐在一娘身边。看着她神态温和的做事，和声细语的说话，那让他整颗心都宁静下来，对杨巧灵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容忍度。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因为她，或者说因为她和李笑梅那个野丫头的冲突，让一娘不悦，甚至说了“寒舍庙小”……这就让他不能容忍了！
“谢少爷~”杨巧灵看着谢昱，眼中闪着痴迷，却也没有忘记自己追出来是为了什么，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无辜也更歉疚一些，道：“谢少爷，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想到笑梅会这么大的脾气。您也看到了，我都没有招惹她，是她先……”
“谁先谁后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我每次过去，总能遇上你呢？”谢昱冷嗤一声，毫无风度的打断杨巧灵的辩解，他对李笑梅是没什么好感，最讨厌她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一娘温柔对待，禅精竭虑的教养她，伤精费神的给她做衣裙，就连叫她读书识字还得哄着……
当然，最最让他厌恶的是自己好些天才能见一娘一面，她却还那么不识趣的在一旁和自己抢一娘的关注。不过，再怎么讨厌，李笑梅也勉强算是自家人，亲疏有别，这一点谢昱是不会弄混的。
看着脸上闪过错愕和心虚的杨巧灵，谢昱冷哼一声，道：“杨姑娘，以后这种凑巧又见面的事情最好别再有了，让人心烦！”
说完这句话，谢昱就不想再理会杨巧灵，轻轻地扯了一下奔雷的缰绳，准备骑马离开。
“谢少爷，我知道我总这样会让人笑话，但我却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杨巧灵咬了咬下唇，看谢昱飞身上马，心里有些着急的她鼓起勇气蹿到奔雷前面，伸开双臂挡住谢昱的路，看着谢昱，道：“我仰慕谢少爷，想多见你一面，这是错的吗？”
“好像没什么错！”谢昱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巧灵，冷笑道：“你仰慕本少爷没什么错，但本少爷觉得你讨人厌也一样没错，不是吗？”
仰慕？谢昱只觉得讽刺，仰慕自己什么？文采还是武艺？相貌还是风度？不过是爱慕虚荣，想攀龙附凤，而后一飞冲天而已！仰慕？她的仰慕未免也太市侩了些！
讨人厌？她哪里讨人厌了？杨巧灵眼眶都红了，这一次倒真不是装出来的，但不等她哭出声来，谢昱身后的林十五就冷声道：“杨姑娘，还请你让路，别挡道！若不然刮了蹭了伤了你事小，惊了表少爷的爱马可就不好了！”
她还比不上一匹畜生吗？杨巧灵又羞又气又恼，但是她心里却也明白，她或许还真比不上谢昱胯下的奔雷。像它这样的好马千金难买，而像自己这样的小姑娘，邕州城起码能找出百十个。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谢少爷送了李笑梅那个野丫头一匹绝美的白马，还送了张李两家那么多好马，爹爹也不会怀疑是谢少爷看上了李笑梅，所以才对李勤卫另眼相看，一个劲的提拔他。
心里满是委屈，眼泪也在眼眶之中打着转，但杨巧灵却还是没敢再闹，委委屈屈的让开了路，看着谢昱和林十五骑马离开……
“巧妹~”在铺子里看了全部的刘小婉看着谢昱离开才走了过来，将站在街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的杨巧灵拉进铺子，轻声安慰道：“你也别伤心，谢少爷毕竟是贵人，脾气不好也正常，你以后避着他一些也就是了。”
避？她只恨不能多靠近一点，她却让她避开？杨巧灵心里骂着刘小婉没有眼色，却没敢表现出来——李笑梅看她不顺眼，别人何尝不是如此呢？整个张家目前为止也就刘小婉母女三人没有对自己到张家往谢少爷身边凑的事情表示不悦了。二娘是没那个胆子，一娘是看不出来，只有眼前的刘小婉似乎没有察觉。
有些小聪明的杨巧灵心里清楚，若不是她每次过来，刘小婉都热情招呼的话，张李两家人对自己会更冷淡，李笑梅也会越发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杨巧灵就没有忍，看着刘小婉，眼泪就哗哗的落了下来，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哭了！”刘小婉轻轻地拍着杨巧灵的背，轻声安慰道：“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她就算哭也不会难看好不好？杨巧灵心里嘀咕着，过年之前杨振业就猜测谢昱看上李笑梅，才会爱屋及乌的提拔李勤卫和张磊，更找着理由借口的给李家张家送东西，可为什么却没在那个时候让她往张家跑，抓住一切机会在谢昱跟前露面？不就是觉得女儿还不够好，不够吸引人的眼球吗？
年后，杨振业暗中请了人来教杨巧灵，怎么穿着打扮，怎么说话，怎么往人跟前凑……这些讨人喜欢的小技巧可学了不少，觉得差不错了，也给杨巧灵做了好些漂亮的衣裙之后，这才全家配合着，让杨巧灵抓住谢昱到张家来找李笑梅的机会，自己也凑上去的。
杨巧灵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娘说我二哥是个闷木头，二娘姐姐也是个害羞的，都订婚一年多了也没见他们偶尔送个东西传个话的，这才让我时不时的来婶娘家，既能和二娘姐姐多相处相处，也能在二娘姐姐和我二哥之间传传话什么的。哪知道每次都那么巧，每次过来总能遇上谢少爷。”
微微的顿了顿，又道：“我倒是想避着点谢少爷，可丽娘嫂子总喜欢拉着倩娘钻自己房间不露面，两个姐姐也都是不喜欢说话的人，我要是再避开的话，谢少爷不得干坐着那里没人管啊？最讨厌的就是李笑梅，她上前招呼一下也就算了，还总是冲着谢少爷呛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谢少爷是她的下人呢！”
刘小婉笑笑，道：“婶娘知道巧妹是个好孩子！”
“婶娘，其实我心里不怪谢少爷！如果不是笑梅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不会生气，刚才也不会拿我撒气了……”杨巧灵瘪了瘪嘴，道：“说来说去还是李笑梅不好！”
“这个……”刘小婉有些为难的看着杨巧灵，道：“巧妹啊，我知道小妹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但你也知道，家里这些年亏得有石头他姑他姑丈关照，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我是向着你的，可我也不能不让小妹来家……或者我和石头他姑说说？”
杨巧灵吓了一跳，她想的可不是让刘小婉不要李笑梅到张家来，李笑梅不来，冲着李笑梅才到张家来的谢昱岂不是也不来了？
“婶娘，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做那样的事情？你真不要李笑梅来家的话，还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啊！”杨巧灵连忙道，微微犹豫了一下，又建议道：“只要婶娘和一娘姐姐说说，让一娘姐姐在李笑梅胡闹的时候管管她就好……一娘姐姐不愧是在高门大户呆过，看着就不一样，特别有威严，只要她发话，李笑梅肯定不敢乱来。”
“行，我和一娘说就是！”这一次，刘小婉倒是答应的非常干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决议

“我不确定小妹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我娘的想法告诉你们。”一娘看着脸色难看的几人，道：“连她都这么想，旁人呢？目前为止，谢昱每隔七八天得空休息就会过来的事情似乎只有杨家人知道，也知道杨家人有所行动，但别人未必就是浑然不觉的，说不得还有别的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碍于以前没有什么交情，想上门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张大逵和李勤卫脸色难看，张磊也是一脸的凝重，而李亚晟直接黑了，谢昱往家里跑的时候，他们也想过这会给家里带来一些变化，但这件事情却依旧出乎他们的意料，只有张大娘的脸色变化不大。
“事情变成这样，我要负主要责任！”一娘并没有推脱责任，她语气淡淡的道：“谢昱是我招惹来的，也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些，总想着他不过还是个孩子，没有将他和小妹隔开，以至于娘都这般想。今晚特意和你们说这事情，就是想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是我和谢昱好好的谈一谈，请他以后不要再来还是怎样……只要他不再出现，杨巧灵自然不会再上门，而小妹也不会继续被人猜疑。”
“这件事情只能麻烦一娘好好的和谢少爷说说了，你的话他应该能听得进去。”李勤卫第一个表态，道：“这样做未免有失厚道，这一年多来，谢少爷对我们关照良多，我能一再的顺利升迁，全靠谢少爷大力提拔。但我和你姑姑就这么一个女儿，事关小妹，就算被人笑话，被人骂没良心，也不管了！”
“姑丈这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我相信谢昱能理解的，至于旁人，我们理会作甚？”李勤卫的表态让一娘心里踏实不少，她最担心的就是李勤卫尝到了背后有人的甜头和好处，就算明知道笑梅未必喜欢谢昱，也未必就能和谢昱有什么，还想搏一把——李勤卫若是那样，一娘会失望，但也不会觉得意外，用女儿博富贵真不是什么稀奇事，杨家不就想这样做吗？
李亚晟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和李勤卫一样，他也不希望笑梅和谢昱有什么牵扯，而张大娘却微微有些迟疑，道：“一娘，你说小妹和人谢少爷有没有可能……”
“娘~”李勤卫毫不犹豫的打断张大娘，一脸郑重的道：“我绝对不会让小妹与人为妾的！”
“你着什么急？我可没说让小妹给谢少爷做小！”张大娘白了李勤卫一眼，道：“小妹天生就是个野性子，从小也不曾被拘束着，让她给人做小，在正房娘子跟前伏低做小，那还真不如一刀杀了她算了。我想说的是她有没有可能嫁给谢少爷为正妻？绥宁侯府的七夫人出身也没多好，不也还是成了七夫人。”
“娘，七爷是候爷的庶子，而谢少爷却是侯爷的亲外孙，是辅国公世子的嫡长子，能相提并论吗？”李勤卫一点都不客气的道：“再说，七爷如不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破了相，婚事艰难的话，能娶七夫人吗？而且，七夫人虽比不得其他几位夫人出身显贵，但其父余大人是佐领，那是从四品，而我现在这个正六品的营千总还是得了谢少爷的提携才升上来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也就只是那么问一问而已！”张大娘叹息一声，道：“你们也别以为我这是老糊涂了，想着小妹高嫁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我是觉得这俩孩子其实挺相配的，年纪差不多，又都长得挺好，在一起斗嘴的那样子，像极了一对小冤家……如果能成，还真的是挺好。”
“你是说小妹对谢少爷有那么一点儿意思？”李勤卫的脸黑了，而李亚晟更直接问了出来。
“小妹还懵懂着呢！”张大娘笑笑，脸上却又泛起一丝愁容，道：“她自己可能还没察觉，是我看出来有那么几分意思而已！只要谢少爷在，小妹的眼睛就盯着人转，巧灵围着谢少爷献殷勤，她的脸色就难看，说话也夹棍带棒的……她自己或许是觉得看不得谢少爷，见不惯杨巧灵，但我又怎么看不出来呢？她若是真的见不得看不惯，早就像倩娘那样躲开了。”
“那谢少爷呢？”李勤卫想了想，问了一声。
“谢少爷倒看不出什么来！”张大娘摇摇头，道：“我呢，也就是想多问一句，若是两人有那么一丝可能的话，不妨多给他们相处的机会，有杨巧灵在一旁掺和着，小妹迟早会明白自己的心思。我觉得啊，老侯爷对谢少爷这个外孙还是非常重视的，只要谢少爷也喜欢小妹，坚持要娶，说不得老侯爷也能同意。”
“娘，老侯爷只是外祖父！”张大逵摇摇头，道：“谢少爷有自己的爹娘祖父，婚姻大事，老侯爷未必能做得了主。”
“一娘，你觉得呢？”张大娘还是没有绝了念头。
“这个我不也不好说！不过我想我有必要你和你们说一说我知道的辅国公府的一切情况。”一娘笑笑，看着张大娘，道：“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谢昱的生母是绥宁侯的次女，绥宁侯府的五姑娘，但你或许不知道，她在谢昱四岁那年被人毒杀，下毒的是谢昱祖母的亲侄女。”
几人齐齐的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倒也知道谢昱母亲早死，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死法。
“那位下毒的在事情败露之后被赐死，谢昱的祖母也被辅国公送进家庙呆了五年，谢昱七岁那年，辅国公世子再娶，世子夫人林氏如今膝下有两子一女。”一娘继续冷静的道：“林氏嫁到辅国公府之后，谢昱就和林氏整日斗法，斗得世人皆知，而也正是因为他整日在内宅胡闹，与继母勾心斗角，绥宁侯才会让他到邕州来。”
“一娘，你别说了！”张大娘挥挥手，果断地道：“就照你之前说的，和谢少爷好好地谈一谈，让他以后尽量别来了，就算来了，也别理会小妹，小妹这边我也会盯着，不会让她犯糊涂的。”
张大娘转的那么快，李勤卫都忍不住的笑了，摇头道：“娘，你至于这样吗？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当然至于！”张大娘点头，道：“小妹和秋妮一样，除了心眼什么都不缺，真要到那样的人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害了呢！真那样的话，我还不得心疼死？”
“没那么严重吧！”张磊咋舌，道：“像奶这么说的话，那那些深宅后院还不得天天死人？”
“天天死人倒也不至于，但勋贵人家的后院，死个人真不算什么稀奇事！”一娘淡淡的一笑，道：“小妹心思简单，高门大户对她来说并不合适。”
“那像杨巧灵那样的呢？”张磊好奇的问道：“那丫头可比小妹聪明机灵，手段又多，嘴巴又甜，也能放得下身段讨好人。”
“她……”一娘摇摇头，道：“像她那样的，在深宫内宅的争斗之中，是死得最快的！”
“好了，都不说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张大娘干脆的道：“小妹那里都别露了口风，她现在还正懵懵懂懂的，时间长了见不到谢少爷，自然也就什么都没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闲话

“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听完一娘的话，谢昱干脆的道：“我听你的，以后没有必要的话不会在人前出现，免得又给你添麻烦。”
“你不气我就好了！”一娘笑笑，事关笑梅的名声，她自然不会将所有的事情如实相告，直说家里人已经厌烦了杨巧灵的如影随形，也厌烦了总被人盯着的感觉，希望谢昱能少到张家去，还张家人安宁。
她说完，故意上下打量着谢昱，看着他心里发毛，在他忍不住开口之前，笑着道：“阿昱，你如今看起来和在京城的时候还真是不一样了，个子蹿高了好一截，虽然黑了些，但身形挺拔，看起来又精神又英俊……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提醒的话，我还真没发现你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一脸骄纵，拦着我的路找我麻烦的大孩子了！”
一娘这话还真不是说来了逗谢昱的。
和在京城那个皮肤白皙，脸上总带着无所谓表情的纨绔贵少爷相比，如今的他不仅在短短一年之内蹿高了一个头，以前只有一娘肩高的他如今已经和一娘一般高度了，看起来略瘦了些，身形却经过一年的捶打显得挺拔，随意那么一站，都如青松一般。
气质也变了！一身贵气略减，男人的阳刚之气却增加许多，略有些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越发的精神，以前总是带了些狡黠的眼睛也不一样了，清明透彻且目光坚定，浑身上下真看不出半点长于妇人之手的气质。
这样的他回到京城，定然会成为京城贵女们仰慕追逐的新目标，和他相比，一娘曾经见过的那些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半以上要被比成弱鸡。
“姐，说过不揭老底的！”谢昱随口抱怨一声，而后又略带得意的道：“你现在才发现我不一样了啊？我告诉你，早就不一样了，以前我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现在我是可以翱翔天空的雄鹰，能一样吗？”
好只雄鹰！一娘被谢昱的话逗笑了，无奈的摇头，好吧，这小子看着长大不少，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但心里却还是幼稚得很。
她无奈的摇头，笑着道：“是，阿昱如今是雄鹰了，能翱翔天际的雄鹰……我想淑妃娘娘若看能看到你如斯变化，一定会非常的欣慰的。”
“九姨前些日子还来信，问我在邕州的情况，还一个劲的鼓励我，让我跟着外祖父和舅舅表哥们好好的磨练自己。”谢昱笑笑，道：“我知道就算已经过去一年了，她心里却还是担心我无法适应，所以信上连半个想念我的字眼都不见……我心里倒真的是非常想她，我知道她肯定也想我，不过是担心我看了信，有了半途而废的理由和借口，跑回京城去而已！”
“你会吗？”一娘随口问道，她相信谢昱不会。
“有朝一日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我绝对不会在自己不够强大之前回京城，回那个狼虎之窝！”谢昱淡淡的道：“如果不是九姨敏锐，我再在京城呆上两年，整日不是和林氏斗法就是和一群勋贵子弟胡混，那样的我就算有点儿小聪明，也绝对是废人一个，就像孟平睿一般。”
孟平睿？一娘笑着摇摇头，道：“你就算没有来邕州也绝对不会像他！他天生就多几分阴暗算计，不够聪明，也缺乏男子应有的气度，更重要的是这人没有勇气和胆识，就连捏软柿子都想借别人的手……他那样的，若是像你一样被丢到邕州这种地方，顶多半个月就能哭着喊着甚至以死相逼要求回京。”
“他倒确实不够聪明！”谢昱点点头，道：“他前段时间还给我来信了，信里非常同情我在邕州这种地方呆了这么久，好我想办法早日回京，还给我出了好多点子，什么哭闹装病甚至绝食相逼……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傻了呢？”
“不是他变傻了，是你如今和他已经是决然不同的两类人了！”一娘道，微微顿了顿，又打趣道：“如今的你绝对不会给他当枪使，跑去找他那继母的麻烦了！”
“姐，你又揭短！”谢昱抱怨一声，又嗤一声，道：“孟平睿和他那继母可好得不得了，心里不止一次的提到他那继母，说那人睿智，说那人聪慧无双，说那人心怀天下……啧啧，有这么好，干脆上天好了！对了，他还说她那继母非常重视他，甚至因为担心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忽略孟平睿而不肯生孩子，还说什么她尚年轻，等到孟平睿及冠，成了亲，身边有人照顾之后再为兴安侯府添丁……姐，你说那女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能生养？”
“这种隐秘之事我怎么知道？”一娘瞪他一眼，道：“堂堂男儿，不要总盯着这些内宅的小事！”
“我知道了，我也就和你才会说这些，和别人可从来不这样的。”谢昱笑嘻嘻的回了一声，又道：“眼睛总盯着内宅自然不好，但能一眼看穿内宅的那些把戏却未必是坏事……姐，你知不知道，外祖家最近来了好几位说是走亲戚，然后住下就不走的表姑娘，我那几个还没定亲的表哥都被自家娘盯着，要求他们每日回家吃晚饭……可乐死我了！”
“有什么好乐的？”一娘摇头，道：“侯府的那几位少爷年纪可都不小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就连你都被人盯上了，何况是他们？”
“以前是姐姐没发话，我只能当没那么一回事，以后再想盯着我……”谢昱冷哼一声，道：“以后我的行踪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让人发现，而有些自以为做得隐秘的人也会受到教训的。”
“别做的太过了！”一娘淡淡的提醒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二娘和杨家二郎有婚约在，我不想二娘受任何影响。”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谢昱拍拍胸口，迎着一娘怎么都不放心的眼神，叹气，道：“姐，就算不放心我也该放心林十五吧，我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的。”
一娘点点头，谢昱有些懊恼，觉得回去应该给林十五穿一次小鞋！他想了想，又道：“姐，杨家那一家子可都不怎么样，你放心让二娘嫁过去？”
“这个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一娘白他一眼，道：“赶紧的，把你这次带回来的地图给我看，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都一年了，还没长进。”
长进了不由得找借口来烦你了吗？谢昱心里嘀咕一声，将自己画的最糟糕的一张图纸拿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相问

“姐~”笑梅叫了一声，一娘抬起头来看着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笑笑，道：“没事，我就只是随便叫一声而已！”
“你最近这几日有些心绪不宁，可是上次教你的那套拳法至今没有练熟，有些心烦气躁了？”一娘放下手上的正在做的鞋子，一脸了然的道：“小妹，我上次就说过了，你如今到了一个瓶颈，需要有那么一个突破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其实是很难得的。你也别着急，心平气和的把我教过你的所有的多练几遍，虽然不一定就能突破，但多练几遍总是好事。”
“好吧！”笑梅闷闷的应了一声，无精打采的走到院子中央，有气无力的打起拳来，一娘心里微微摇头，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姐~”笑梅走了，二娘又凑了过来，低声道：“姐，谢少爷有段时间没来了，你说他今儿会来不？”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娘反问一句，笑梅的不对劲是为什么她心里明白，自她和谢昱说过之后，谢昱就没有再来了，距上一次谢昱出现在张家也过去一个月了。笑梅也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到如今心绪不宁，这一切落在一娘眼中，却只剩庆幸，庆幸刘小婉的那一番话让她正视谢昱带来的影响，进而在一切都没有有发生之前，阻断了谢昱和笑梅等人的接触。
“我就只是随便问问！”二娘笑笑，却又在一娘的目光下投降，道：“是小妹，她自己不敢问你，就让我帮着问一声。”
“是小妹啊！”一娘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谢昱为什么不来了，或许是有事无暇分/身，或许是终于发现来这里挺无趣的，没心思再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上次来的时候闹的心情不好，不想再来这里被人挤兑被人纠缠……我觉得不来也好，家里清静多了，不是吗？”
“也是！巧灵没来，家里就清静多了，我看阿楷和水哥儿是真的挺烦她的。”二娘点点头，又道：“这么一想，我也觉得谢少爷不来挺好！”
“阿楷和水哥儿的喜怒都摆在脸上呢，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目了然！”一娘笑笑，又问道：“你呢？喜欢巧灵吗？”
“我……”二娘微微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姐，说实话，我挺不喜欢巧灵的，不仅仅是因为她为了讨好谢少爷做的那些事情，而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没事，以后想到了再和我说就是。”一娘笑笑，又道：“你帮霖哥儿做的衣裳做好没有？天气眼看就凉下来了，没几天就该冷起来了，可不能再拖了。”
“放心吧，最多再过三天，就能把霖哥儿的衣裳全做好。手上这件只剩收尾，还有一件棉衣没有絮棉花进去，其他的都已经好了！”二娘笑着，微微顿了顿，又道：“姐，巧灵前次在我房里看到你拿给我的那匹撒花的大红缎子，喜欢得不得了，想让我用那料子给她做一身裙子……”
“大红的料子只有那么一匹，我是特意留出来给你的。”一娘笑笑，道：“东西是你的，你要怎么处置都好，我不管你！”
“可是我不想给她。”二娘嘟囔一声，道：“她还看中了上次我过生日你给我的缠丝镯子，说是试试，可带上就舍不得取下来，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我，要不是小妹那个时候也在，她说不得就不还给我了。姐，我总觉得不能这么惯着她，一次如了她的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想委屈自己，总是让着她。”
“那不让就是了！”一娘简单的道：“别说你还不是杨家的媳妇，就算你如今已经和杨宗武成了亲，也没有必要为了她委屈自己，你能委屈一辈子吗？若是不能，那么与其到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和她翻脸，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会她的无理要求，反正迟早要因为这个翻脸，为什么要等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再被抢走之后再翻脸呢？”
“姐，你说得对！”二娘点点头，道：“娘就总劝我让着她些，说杨家就她这么一个姑娘，一家老小都宠着她，我要是把她给得罪了，以后过了门，肯定会让人不喜欢……我知道娘那么说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就是不想那么憋屈。”
“娘的心思很简单，她总觉得你和杨崇武这门亲事来的不容易，是你，是我们家高攀了杨家，高攀了杨崇武……”一娘心里冷笑一声，看着二娘道：“娘却忘了，此一时彼一时，你如今不是当初那个说句话都不敢抬头、总觉得自己不如人的小姑娘了。你现在能读会写，写的那一手字不说多好，但起码清清秀秀的，你以前女红就不差，如今更能和毓绣坊最好的绣娘相比，待人处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如今，是杨崇武高攀你！”
“姐，你别这么说，让别人听见了好不得笑话我？”二娘娇嗔一声，道：“我不和你说了，我去做事去了。”
一娘笑笑，二娘立刻坐回去继续手上的活计，做了一小会，就收了线，看了又看，满意地拍了拍，拿着它进了屋。那边一直偷眼看两人的笑梅立刻跟着钻进了二娘的房间，没一会，就又出来了，比之前更无精打采了。
一娘看在眼底，记在心底，却半个字都没有说。
又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笑梅又凑到一娘身边，道：“姐，我忽然想吃老余家的烤乳猪，我去买点回来吃。”
“去吧！”一娘点点头，顺手从话里掏出钱袋，准备给她那碎散银子。
“不用，我这里还有点碎银子！”笑梅笑嘻嘻的，李勤卫的俸禄比以前多了不少，又不用再补贴张家，手上宽裕很多，也会适当的多给孩子们一些零花钱了。笑梅比起能自己接点儿小件绣活赚钱的二娘差了点，但比以前却好多了，至少嘴馋了想买个什么不用找人要。
“给你你就接着！”一娘随手拿了一块一两多的碎银子递给笑梅，道：“多买点儿，晚上也能少做个菜，省点事。”
“嗯！”笑梅点点头，转身就去了，颇有些迫不及待，一娘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等她走了好一会之后，叫来李亚楷，低声交待了两句，李亚楷点点头，小脸微微有些阴沉的也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苦涩

“谢少爷~”看见谢昱的那一瞬间，笑梅忍住雀跃，扬声叫了一声。
谢昱脸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冷漠的点点头，没有半点和她说话的意思——虽然一娘只说了杨巧灵，半个字都没有提及笑梅，但谢昱多通透啊，怎么可能因为她没有提及就想不到。
诚然，杨巧灵缠着他献殷勤让人看了心烦没错，但真要是因为这个，解决的方法多得是，没有必要让自己别再去张家。去张家真正避不开的不是盯梢、抓紧一切机会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杨巧灵，而是几乎把张家当成了自己家，无论天阴天晴刮风下雨，总会在张家的李笑梅。
谢昱自己对笑梅没多少好感，也不觉得从初次见面伊始就看不惯自己，总和自己针锋相对的笑梅会对他有什么意思，但他尊重一娘，一娘既然那么说了，无论是不是杞人忧天，他都会照做。
但是，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不怎么明显，但眼中却满是高兴的笑梅，谢昱却忽然意识到一娘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的念头让他的脸色越发的淡漠，做出连正眼看笑梅一样都懒得的样子。
“谢少爷，那个……”笑梅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二娘口中听到一娘说的关于谢昱不再出现的原因之后，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但到底要做什么，又要怎么做，心里却也没个章程，如今跑到军营外面来守着，也不过是凭着一股冲劲。如今见到了谢昱，被谢昱用那种冷漠而疏离的目光一瞥，越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昱又冷漠的瞥了她一眼，而后看了身侧的林十五一眼，还是一句话都不像和她多说的样子——不是他要拿架子，而是他意识到了笑梅总是与他呛声或许真不是看不惯他，既然这样，就不能再给她和自己多说话的机会。
林十五会意，驱马上前，挡住笑梅看向谢昱的视线，客气的问道：“不知李姑娘有何事？可是想问李大人的情况？”
“对对！”被谢昱那么一看，心里那一股子冲劲就消失的荡然无存的笑梅连忙点头，道：“我就是想问问谢少爷可曾看到我爹我哥哥和我表哥，我舅今晚忽然想喝两杯，让我出来买下酒菜，我觉得出都出来了，就过来看一眼，看看我爹他们能不能早点儿回去。”
“应该和平日差不多时间回去。”林十五笑着，道：“最近虽没甚么重要的事情，但也不是无事可做的事情，差不多时间就能回去。这里人多繁杂，李姑娘还是回去家里慢慢等得好。”
“哦，这样啊，谢谢！”笑梅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姑娘还有别的事情吗？”林十五笑得分外有礼，道：“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要走了，表少爷还赶着回去陪老夫人用膳呢！”
“那个……那个……”笑梅自然还有，但看看一脸笑容的林十五，再看看一脸冷漠的谢昱，却有些开不了口。
谢昱双腿微微一夹，催着胯下的奔雷就要离开——他如今最好的就是不要给李笑梅任何可幻想的空间。
“谢少爷~”看谢昱要走，笑梅急了，忍不住的又叫了一声，谢昱微微一停，冷冷的看着她，却还是一言不发。
“那个……谢少爷好久没来家里了，不知道可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笑梅略有些不自在的道：“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
“不是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我不想去了而已！”谢昱冷冷的打断笑梅。
“为什么？”笑梅不假思索的又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有必要与你解释吗？你有那个资格吗？”谢昱冷傲的看着笑梅，道：“说话之前，还请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喂，你……哎哎，你怎么就走了！”看着连听自己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驱着马就离开的谢昱，笑梅彻底傻眼了，而这一次谢昱却没有停下来，径直就离开了。
“李姑娘~”林十五之前不知道谢昱为什么没在白天往张家跑，但现在却明白了，他笑着拦下似乎想追上去的笑梅，道：“李姑娘，表少爷的态度是倨傲了些，但我想说的是以表少爷的身份，无论如何倨傲都不为过。至于姑娘你，以后还是别用这样的口气与少爷说话……不，你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和表少爷说话了。李姑娘，告辞了！”
林十五也走了，看着林十五远走的背影，笑梅第一次觉得心底冰冷，一贯乐观好胜的她甚至忍不住红了眼，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乖女儿，来接老爹的吧！”李勤卫笑得一脸得意，一脸“我女儿真孝顺”的样子掩住了眼中的心疼和叹息，他是李亚楷想办法给叫来的，去老余家却没发现笑梅的身影，他便毫不迟疑的到了这边，看到笑梅果然在附近徘徊之后，毫不犹豫的想办法把李勤卫给叫了过来。
“爹~”笑梅叫了一声之后，眼泪就忍不住的想往下掉。
“怎么了？风沙迷了眼睛吗？”李勤卫心里心疼，谢昱冷漠的态度他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再怎么心疼，也知道不能怪谢昱，谢昱和小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不仅出身上的差距巨大，性格上的差异更大，他们两人是绝无可能的。事实上李勤卫为谢昱对笑梅无意而庆幸，谢昱真要对女儿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他才真的得急死。
“嗯！”笑梅一哭出来就意识到不对了，而李勤卫的话正好给她解了围，她缩缩鼻子，带了几分可怜的道：“都怪你让我在这边等了这么久，害人家吹了半天风吃了半天沙子。”
“是！是！都是爹的错，爹向你赔不是！”李勤卫笑着，又道：“为了表示爹的诚意，爹给你买一堆糖果点心，让你藏着吃个够？”
“好！”笑梅点点头，她觉得吃点好吃的，尤其是吃点儿甜的，心里或许不会那么苦涩难过。
“来，你上马，爹给你牵马，我们去买吃的。”李勤卫笑着看着笑梅上门，却又故意警告道：“可不能让你娘知道我给你买甜食，要不然的话我肯定得被你娘骂死。”
“放心吧，我会藏得好好的，不让娘发现的。”笑梅终于笑了出来，心里的苦涩似乎也淡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说出

“哼~”看到杨巧灵进来，笑梅重重的哼了一声，给她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后就进屋去找张大娘去了。
“笑梅这是怎么了？”杨巧灵一脸无辜的看着二娘，道：“不会是我什么时候又不小心得罪她了吧？我可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她最近练武有些不顺，心情不大好，你别多心！”二娘笑笑，原本和她坐在一起绣花的倩娘小心的侧着耳朵加快了手上的活计，心里却忍不住哀嚎一声——那位好久没来的谢少爷不会又想来了吧？
“真是因为练武不顺？”杨巧灵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二娘，道：“二娘姐姐，你可别骗我，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我又骗你什么？”二娘一脸的莫名其妙，总觉得今天有些怪怪的，昨天说是嘴馋想吃老余家烤乳猪、却一去不复返的笑梅过来的时候就有些怪怪的，不止一次的蹭到一娘身边，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可一娘看着她，她却又什么都不说。现在，一个月不曾来的杨巧灵这一露面也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这到底是怎么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我知道笑梅昨儿跑去大营外找谢少爷了！”杨巧灵声音可不小，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张大娘的房间那边看，道：“她肯定以为她去找了，人家谢少爷就能给她面子，哪知道人谢少爷连搭都不搭理她……啧啧，听说有人在大营外就哭鼻子了！”
“杨巧灵，你在这儿嚼什么舌根子呢！”笑梅在张大娘屋里听得清清楚楚的，立刻沉不住气的冲了出来，气势汹汹的瞪着杨巧灵，道：“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这是恼羞成怒了吧！”杨巧灵却是半点都不怕笑梅，挑起下巴，道：“我又没说假话！李笑梅，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之前装得那么像，好像多不待见人谢少爷，非得和人过不起，非得用话挤兑人家，把人家气得不想理会你了，又跑去找人家……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笑梅气极，却也没有失去理智上前撕打杨巧灵——她从小力气就特别大，还什么都不懂之前，就被父母一再的警告不许动手，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打出事来。这也养成了她嘴巴上厉害，却不轻易动手的习惯。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杨巧灵顶了回去，那日之后，杨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尽一切办法盯着谢昱，谢昱依旧没有察觉或者说察觉到了却懒得理会，但是他却像是对李笑梅失去了兴趣一般，对李勤卫等人还是客气，以前的特意照顾却不见了，这让杨家人心里暗自着急——不是为李家似乎失去了这么一个靠山而着急，而是为失去了一条和谢昱搭上话，进而有所联系的路子着急。
杨家人盯得越发的紧了，不仅小心的打探谢昱的行踪，连张李两家人的行踪也不放过，笑梅昨晚去大营外找谢昱的事情自然一点不落的全部被杨家人看到了眼中，也就有了杨巧灵到张家来这一出。
“小妹做了什么没有必要向你交代吧！”一娘抬起头，淡淡的看着杨巧灵，道：“杨姑娘，你若是上门做客，我们欢迎，但若是为了讥讽笑话小妹，那么不好意思，我只能请你离开了。”
“一娘姐姐，不是我想讥讽她，是她自己做的事情让人看不过去。”杨巧灵萎了一点，她心里对一娘一直有些犯怵，总觉得和说话总是和声细语，总是笑着的一娘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她的眼睛，似乎总能一眼看破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一般。她呐呐的道：“我就是看不得有些人，别人哄着捧着的时候拿架子不说，还总是说话带刺，等人家懒得哄了，又上赶着去……”
“你胡说什么？”笑梅打断杨巧灵，道：“谁哄着捧着我了？我告诉你，杨巧灵，我才不需要任何人哄着捧着！”
“你敢说谢少爷之前没有哄着你？”杨巧灵也豁出去的，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谢少爷能为那么一点点香火情又是提拔李大叔又是给你们家送这送那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谢少爷能隔段时间就往张家跑一趟？如果不是因为对你有些不一样，谢少爷能忍受你的挤兑和出言不逊？”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表姐！”笑梅想都不想就冲口而出，完全忘记了李勤卫一再与她交代，让她别说漏嘴，将一娘和谢昱更熟悉的事情说了出口。
“是为了一娘姐姐？”杨巧灵诧异的看着一娘，笑梅就两个表姐，二娘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了。
“这个……”笑梅结巴了，她看着脸上表情未变的一娘，连忙道：“姐，我这是一时口快……”
“没关系，小妹！”一娘微微一笑，安慰笑梅一声，而后迎着杨巧灵的目光，道：“一年前，和姑丈小妹一道回邕州的时候，遇上错过了宿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谢少爷，是我看他一个孩子怪可怜的，主动邀请他与我们一起的。姑丈为人谨慎，原本是不大同意是，也是我劝姑丈答应的。那个时候，谢少爷说过会报答我，我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放在心上，哪知道之后会出那么多事情。”
“这么说来，谢少爷心里真正感激的应该是姐姐你了？”杨巧灵一脸期望的看着一娘，道：“姐，那你能不能……”
“不能！”一娘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都还没说完呢！”杨巧灵嘟囔着，一脸的不乐意。
“你没说完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一娘淡淡的一笑，道：“说实话，我其实并不喜欢谢少爷往家里来，他一出现，这家里就没个安生。”
“可是……”杨巧灵眼珠子一转，道：“姐姐就不能为笑梅多想想吗？”
“想什么？小妹一贯见不得他的少爷性子，他不来，小妹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娘淡淡一笑，又道：“再说，谢少爷是什么人，是最绥宁侯府的表少爷！他若要来，我们除了下榻相迎别无选择，他不想来，我们也一样什么都不能做，不是吗？”
“可是……”
“当然，如果你或者说杨家伯父有什么想法，那么你们大可以自己去做！”一娘淡淡一笑，道：“但是，若是碰个头破血流，可别怪旁人没有提醒。”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妹，我不是交代过你了吗？你怎么就记不住呢？”看着一脸认错模样的女儿，李勤卫也是无奈，道：“幸亏那个时候一娘也在，及时的把话给圆了过来，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杨家人似乎疯了似的，就想找个巴上谢少爷的路子，你这不是给一娘添麻烦吗？
“我知道错了！”笑梅没有为自己辩解，杨巧灵被一娘那么说了之后，还是没有死心，围着一娘纠缠了好半天。一娘心里也烦了，干脆将手上的事情放到一边，就那么微笑着看着杨巧灵，一言不发，生生看得杨巧灵自己心里发毛，最后恹恹的离开了。
“知道错了？”李勤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道：“你这都多大的人了，不能多个心眼还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巴吗？”
“姑丈，小妹心直口快，你就不要责怪她了！”一娘笑笑，道：“反正，只要谢少爷不上门，杨家也不能闹出什么事情来，等事件长了，也淡了。”
“希望这样吧！”李勤卫叹气，满是愧疚的看着一娘，道：“一娘，以我対杨家人如今的新的认知，我敢肯定，就算他们认为你说的是实话，也肯定会想法子试探一二，这以后，你有段日子不能清净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一娘淡淡一笑，这个不用李勤卫说，她心里也清楚，不过，她并不担心，和谢昱打声招呼，给杨家人找点儿事情做做，让他们没有时间和气力再闹腾也就是了。
“怎么个兵来将挡？”笑梅嘟囔一声，道：“我觉得啊，什么法子都不如把那位谢少爷请来家里多坐两次管用，只要他来了，杨巧灵肯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凑上来，那个时候，她忙着讨好谢少爷，自然不会去烦表姐了。”
“胡说什么呢？”李勤卫眼神沉了沉，道：“你当谢少爷是什么人，是我们想请就能请来的人吗？若是这样的话，杨家人直接将人请家里去不就完了，还有必要这头盯着谢少爷的，那头让杨巧灵随时做好过来纠缠的准备吗？”
“我们请未必能请来，但表姐肯定能把人请来。”笑梅又是一声嘟囔，道：“他可是叫表姐为姐姐的，送这送那也都是因为表姐，只要表姐发话，他肯定回来的。”
“别胡闹！”李勤卫冷了脸，知道笑梅昨日的冷遇是白受了，不但没有灭了她的心思，还让她越发的上了心，他呵斥道：“谢少爷是什么人？明面上对你姐好像挺感激也挺客气的，但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翻脸？”
“试试不就知道了呗！”笑梅不服气的道：“反正我觉得他是不会翻脸的。”
“翻脸倒未必，但我若是那样做了，我和他原本就没多少的情分或许也就到头了。”一娘笑笑，看着笑梅，道：“谢少爷对我那么客气，不过是在他最需要人伸出援手的时候我搭了一把手，但是，这一年来，谢少爷对我，对家里的照顾已经不少了……我想，谢少爷如今不来家里，也不再拐着弯的送东西过来，或许就是觉得他给予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给了。这个时候，我若什么都不说都不做，那么我们这点儿情分或许一直能保留着，将来说不得就能用这么一点儿情分求谢少爷帮个大忙，但如果在这个时候，把这份情分给消耗好了，将来有求于他的时候可能就会很难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李勤卫打断笑梅的话，道：“谢少爷是出身贵重，原不是我们有资格攀交的，以前他那么客气，我这里却总是不踏实，这以后少来往，是件好事。好了，你去和你奶打声招呼，拿一下要带回去给你娘和霖哥儿的东西，我们也该回家了。”
“不说就不说，我去找奶。”笑梅不高兴的撇撇嘴，又道：“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背着我才说。”
李勤卫被小妹这句话气的恨不得揍她一顿，等她拖拖拉拉的离开之后，无奈的叹口气，道：“小妹这是有些魔障了，还好谢少爷上次被她们烦透了，不愿意再来，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会不会魔怔得更厉害！”
“姑丈也别急，小妹会慢慢想开的。”一娘笑着安慰一声，知道李勤卫这话是故意说给或许会在外面偷听的笑梅听得。
“希望如此吧！”李勤卫摇摇头，女儿比他们想象的更在意谢昱，这可不是件好事，幸好发现的早，及时的阻断了两人接触的机会，要不然……他无奈的摇摇头，道：“一娘，是小妹不懂事，说了那些会让杨家人怀疑的话，要给你添麻烦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她的。”一娘笑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姑丈你们还是快点回去吧，霖哥儿这些天不舒服，你们早点儿回去也能多帮姑姑带带孩子。”
“那我就回了！”李勤卫点点头，霖哥儿这些日子微微有些低烧，加上天气越来越凉，李太太就没有过来，而是留在家里带孩子。不过，她倒也不至于忙不过来，家里请了一个帮佣，她只需要带好孩子，别的有帮佣做。
李勤卫还没说完，院子里就响起了笑梅的大呼小叫，李勤卫无奈的摇着头出去了，等他离开，一直在一旁没吭声的二娘就小心的问道：“姐，你说小妹今日说那些话真的是无心的吗？我怎么觉得不像是无心的呢？”
“只能是无心的，明白了吗？”一娘笑笑，看着二娘道：“二娘，姑丈姑姑是我们仅有的亲人，也是照顾你们最多的人，我们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离心。”
“可是……”二娘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闷闷的道：“姐，我为你不值得，你为了我们付出那么多，小妹还这样，有些没良心。”
“这话就过了！”一娘看着为自己抱不平的妹妹，轻笑一声，道：“你都需要好好的多学点，更何况比你还小的她？慢慢教，总能教好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关心

“亲家，这又是做什么啊！”看着杨振业带过来的年礼，刘小婉心里欢喜，脸上的笑容也灿烂无比，如今日子好起来，好东西也见多了，杨振业的这点儿东西在她眼里也真不算什么了，但是他们能送这么多的礼物过来，就证明她们对二娘，对张家这门姻亲非常重视，而这也是刘小婉高兴地最主要原因。
“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嘛，我就带着阿武早点过来看看！”杨振亚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笑着道：“今儿还要在这里叨扰一顿饭，亲家母可别嫌弃啊！”
“瞧你这话说得，你们能留在家里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刘小婉笑着，笑着道：“石头他爹，你陪亲家他们坐坐，我这去厨房张罗。”
“我帮你！”钱氏笑着，今日来从节礼的和前几次一样，就他们夫妻和杨崇武。
“这可使不得！”刘小婉笑呵呵的道：“亲家母，你是客人，哪能让你给我帮忙！让二娘她们给我帮忙就好。”
“还是我帮你吧！”钱氏笑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巧妹说二娘如今绣活做的可好了，这做绣活的可得好好的保护手，要是手粗糙了，可就不能碰好的丝线和料子了，煮饭烧火这样的活计还是少让她们这些个年轻的姑娘做。”
“这还真是！”刘小婉点点头，道：“一娘也是这么说的，不但买了特别贵的手脂来给二娘擦手，还经常会买些牛奶羊奶什么的让二娘泡手……还别说，真的挺管用的，二娘的手如今又软又滑，像个三五岁的孩子似的。”
“说起来还是一娘这孩子有本事，她这回来才一年，家里就样样都好起来了！”钱氏笑着夸赞，道：“说起来，这孩子还真是个福星。”
“是啊！”刘小婉赞同的点点头，道：“不过，不是她多有福气，而是她有本事，现如今这家里老的小的个个都服气她，不管她说什么，家里人都愿意听她的，就连丽娘这当嫂子的也不例外。”
她们说到这里正好走到厨房，刘小婉看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丽娘笑着道：“你说是不是，丽娘？”
“娘说的是！”丽娘点点头，又客气的对钱氏道：“姻伯母，你好！娘，厨房里又脏又乱的，你陪姻伯母上屋里坐，这里我来就是了。”
“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刘小婉倒也想陪着钱氏在上房做，但厨房就丽娘一个人，她不来帮忙，怎么可能呢！
一娘连烧火都不会，二娘如今也极少做厨房的事情，自从下雪天开始之后，李亚晟兄妹几个就没有日日过来了，为了照顾女儿一家子，张大娘去了李家，说会住上一段时间，而原本日日过来帮着丽娘做这做那的倩娘从昨天起就没再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罗家有什么事情。
“没事！”丽娘笑笑，道：“一娘让水哥儿去前街福来饭店叫一桌子席面，我这里只要做饭烧水，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忙得过来的。”
对一娘，罗丽娘如今确实是服气的，人有本事有能耐，还有眼色，出手也大方，家里来客人了，想都不用想，或者让水哥儿跑个腿买熟食，或者直接订席面回来，既能把客人招待好了，也不会把自家人给累着，做事做得漂亮体面。
刘小婉刚才略带炫耀的话她也听见了，但心里却一点儿嫉妒的心思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一娘再给二娘买那种老贵老贵的手指香脂的时候也给她买了，还买了上好的胭脂花粉，就连倩娘也有，不过她交待了，不要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丽娘也只用了手指香脂，胭脂花粉则被她放到了箱子里藏着等有机会再用。
“这孩子……”刘小婉自然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轻责一声，又笑着对钱氏道：“亲家母，让你见笑了！一娘啊，样样都好，就是这手太散了，看她那么花银子，我的心都是疼的。”
“笑话什么啊！”钱氏笑着，道：“笑话你养了个做事这么体面的姑娘？你还真别说，一娘终究是在将军府呆过的，这通身的气派不一样，这做事的气度也不一样，我看比侯府的那些个大丫鬟也不差。”
刘小婉笑笑，没有说话！如果是一年前，有人说自己的女儿不比侯府的丫鬟差，她肯定会欢喜无限，谁不知道绥宁侯府的丫鬟长得漂亮还个个能干，那些大丫鬟更比寻常的小官吏家的姑娘还要有本事有气度，没有大丫鬟被开恩放出来嫁人，那些个有品级的武官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挤上去，看看能不能娶回家去。
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说的就是这个！
但是，和一娘相处一年多，刘小婉再怎么迟钝也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女儿在燕州将军府应该不是当奴婢出身的——女红就不用说，能读书识字也不算稀奇，但她懂得未免特太多了些？不但能给水哥儿启蒙，还能指导阿楷阿晟兄弟，就连石头如今在她的影响下也能出口成章，在笑梅身上花的心思更不少，一套一套的拳法枪法剑法，自己未必会，却能画出拳谱剑谱来，让笑梅照着练。哪家的丫鬟能有这种能耐？就算是姑娘也未必有这个能耐吧！
“只是，一娘着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留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你们就没有考虑过给她找一门亲事？”钱氏可不知道刘小婉心里在想什么，紧接着又道：“我也知道，这高门大户有等级，在主子面前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嫁人都挺晚的，到二十岁才嫁人的也比比皆是，更何况一娘这才十七……她是十七岁吧？”
钱氏不确定的问了一声，刘小婉点点头之后她又道：“若是一娘如今还在燕州，还在将军府当差，这婚嫁的事情你们这当爹娘的也不好擅自做主，但她如今不是已经得了恩准，已经归家了吗？你们这当爹娘的，就该多上心，好好地为她张罗一门好婚事。”
“这个不着急。”刘小婉笑笑，她心里不是不着急，可是张大逵之前吓唬过她不说，这一年多来一娘事事有主见，也让她明白了女儿的事情自己不能做主的事实，也就在心里嘀咕抱怨几句，说却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敲门

“不着急？”钱氏看着笑容里透出几分勉强的刘小婉，不相信的道：“是真不着急还是假不着急啊？”
“真不着急！”刘小婉笑笑，道：“一娘这孩子从小没在我们身边，我们恨不得能多她几年才好，她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都不着急。”
“都是当娘的，我明白你的意思！”钱氏点点头，心有戚戚的道：“就像我们家巧妹，这才十四呢，我就担心她将来嫁了人会不会受委屈，若不是好男儿不入赘的话，真恨不得分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回来。”
“巧妹有些日子没来了！”刘小婉笑笑，距离上一次出现，这又一个半月没见杨巧灵了，说实话，刘小婉倒真有几分想她，她笑着道：“亲家母回去可得和巧妹说说，让她得空过来坐坐，我这里是怪想她的。”
“她倒是想来，是她爹不准她来！”钱氏叹了一口气，道：“今儿我们出门的时候她就想跟着过来，说好久没见一娘二娘了，想过来和她们说说话，结果被她爹骂了回去。”
“哟，这是怎么了？”刘小婉微微一惊，关心的道。
“也怪这孩子自己！”钱氏叹息一声，道：“她上次过来的时候不是和你们小姑子家的那个笑梅吵起来了吗？也不怕你笑话，她们俩一个看不得一个就是为了经常回来你们家做客的谢少爷，我家巧妹从小就是个心大的，见过谢少爷之后就起了心思……唉，上次两个小姑娘吵着吵着，不知道怎么的，笑梅就说谢少爷来这里是为了一娘……”
“胡说八道！”刘小婉气极，道：“我家一娘不过是在路上帮了谢少爷一把而已……一娘多大，谢少爷又有多大，在一娘眼里，那就是个孩子，小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不行，我的和他姑他姑丈好好的说说，可得好好的管教管教了！”
“哎哟，不过是孩子们的几句闲话，你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吗？”钱氏不怎么真心的劝了一句，又道：“一娘当时也在，也解释清楚了。巧妹回去之后就和我们说了，他爹觉得，是笑梅那姑娘头些日子找谢少爷却在谢少爷跟前受了气，心里难过，这才迁怒旁人。不过呢，这事情说到底巧妹也是有错的，就不让巧妹再过来了。”
“还是亲家通情达理。”刘小婉心头气恼，她就说为什么今年下雪之后李家三兄妹就不来了呢，这是心虚了吧！去年最冷的天气他们也都往家里钻呢！
“今儿，我和你说这个，可不是背地里说笑梅那孩子不好，只是想想你提个醒，别什么时候一娘被人在背后说了什么长短，你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呢！”钱氏小心的长了眼药，又道：“而且，一娘的婚事你们也该考虑考虑了，这姑娘年纪大了，留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留来留去，年岁荒废了不说，还真不定会被人怎么非议呢？依我看啊，就算不急着把她嫁出去，也该给她把婚事定了，只要婚事定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有了，你说可是？”
“亲家母说的也挺有道理！”刘小婉点点头，但是却还是什么都不敢答应。
“姻伯母这是有什么好的对象要给我们一娘介绍吗？”罗丽娘在一旁听了半天，忽然问了一句。
“哎哟，丽娘这话还真是难到我了！”钱氏笑了起来，道：“我这里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可以让一娘相看的，不过，丽娘都这么问了，我也不能犯怂，这样，我回去之后好好的张罗张罗，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还过得去的，让亲家亲家母看看？”
刘小婉笑笑，没有搭着话，钱氏看了，也就没有就继续这个话题，而罗丽娘则把这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等到杨家人离开之后，敲开了一娘的门。
“就说了这些？”听完罗丽娘的话，一娘微微一笑，上次杨巧灵回去之后，杨家人一直没有别的动作，现在看来，他们是在等，等着看谢昱是不是真的不再理会李家人，也等着看谢昱会不会继续照顾张家人，可惜的是谢昱一个月就被绥宁侯派出城去了，他们等也是空等。
“一娘，你可得小心些。”罗丽娘却没有那么淡然，道：“我觉得钱氏说那些话定然还有别的目的，她这人最是个精明，也最是个好钻营的，说不定会拿你的婚事做文章。娘那个人，耳根软，说不定就会应下不该应的事情。”
“今儿，我和你说这个，可不是背地里说笑梅那孩子不好，只是想想你提个醒，别什么时候一娘被人在背后说了什么长短，你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呢！”钱氏小心的长了眼药，又道：“而且，一娘的婚事你们也该考虑考虑了，这姑娘年纪大了，留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留来留去，年岁荒废了不说，还真不定会被人怎么非议呢？依我看啊，就算不急着把她嫁出去，也该给她把婚事定了，只要婚事定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有了，你说可是？”
“亲家母说的也挺有道理！”刘小婉点点头，但是却还是什么都不敢答应。
“姻伯母这是有什么好的对象要给我们一娘介绍吗？”罗丽娘在一旁听了半天，忽然问了一句。
“哎哟，丽娘这话还真是难到我了！”钱氏笑了起来，道：“我这里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可以让一娘相看的，不过，丽娘都这么问了，我也不能犯怂，这样，我回去之后好好的张罗张罗，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还过得去的，让亲家亲家母看看？”
刘小婉笑笑，没有搭着话，钱氏看了，也就没有就继续这个话题，而罗丽娘则把这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等到杨家人离开之后，敲开了一娘的门。
“就说了这些？”听完罗丽娘的话，一娘微微一笑，上次杨巧灵回去之后，杨家人一直没有别的动作，现在看来，他们是在等，等着看谢昱是不是真的不再理会李家人，也等着看谢昱会不会继续照顾张家人，可惜的是谢昱一个月就被绥宁侯派出城去了，他们等也是空等。
“一娘，你可得小心些。”罗丽娘却没有那么淡然，道：“我觉得钱氏说那些话定然还有别的目的，她这人最是个精明，也最是个好钻营的，说不定会拿你的婚事做文章。娘那个人，耳根软，说不定就会应下不该应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藏起

“怎么会这样？”看着衣衫单薄，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倩娘，罗丽娘连忙把她拽进门，又手脚麻利的把门关上。
“爹想把我给卖了~”倩娘的小脸上一片苍白绝望，道：“他甚至凉遮羞布都不在乎了，他想把我直接卖窑子里去，说那里人家给的钱多，比找个破落户把我嫁过去要能多得是七八两银子。”
“这个挨千刀的！”丽娘咒骂一声，道：“你赶紧进来，先躲一躲。”
“姐，我想见一娘姐姐。”倩娘死死的拽着丽娘的手，道：“现如今，能救我的只有她了。”
“她？”丽娘微微有些犹豫，道：“倩娘，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可不是那种看你可怜就能什么都不管，帮你的人。看得顺眼的，不用你哀求，她就能伸手，看不顺眼的就算你哭是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能多看你一眼。”
“我知道！”倩娘浑身冰冷，她看着罗丽娘，道：“可是，我现在却只能求她了，若她能伸出手就我，我这一辈子都感恩不尽，她若不愿惹麻烦，我也不恨不怨，谁让我自己摊上那么一个当爹的呢？姐，帮我问一声，好吗？”
“好！”丽娘点点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除了一娘的房间之外，别的房间都已经熄了灯了，但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睡了就不得而知了。丽娘咬咬牙，把自己的围脖儿取下来往倩娘脖子上一围，小心翼翼的就蹿到一娘房门口去了。
“一娘~一娘~”丽娘小声叫着，一娘正在看书，立刻放下书过来开门，问道：“大嫂有什么事情吗？”
“倩娘来了……她是逃出来的，说她爹想把她给卖了。”丽娘忍不住眼睛一红，道：“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来找我了，她想让我问问，问你能不能见见她，能不能搭把手帮她一下。”
一娘微微一惊，却没有太意外，倩娘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两天，肯定是出了让她无法脱身的神情。看了看天色，一娘微微思索了一下，道：“你赶紧把她带过来，把我哥也叫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她给藏好了。”
“我这就去！”丽娘连忙去了，一娘微微叹气，没有关门，折回去打开衣柜，从柜子最下头扒拉出一件皮子做的斗篷，用的是上好的灰鼠皮，是谢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她弄来的，而她却一天都没有穿过。
“一娘姐姐，我……”倩娘看见一娘的那一瞬间，眼泪下来了。
“什么都别说，现在也没时间和你说什么，先把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一娘淡淡的，手上一抖，就把倩娘用斗篷给裹了起来，一边对张磊道：“哥，拿梯子，让倩娘到隔壁躲一躲。小声点，别人任何人看见听见。”
“哎！”张磊应声，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也没有问，转身就出去了。
“倩娘，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如今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也知道你如今最需要的是温暖热乎的家和家人，但是我不能给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个安全的地方藏身，让人找不到你。你爹说不定已经发现你跑了，甚至就在门外准备敲门，你赶紧躲起来。”一娘看着倩娘，或许是身上终于暖合起来了，她也没有继续发抖，道：“一会，你顺着梯子到对面院子里去，那边的东厢房是两间起居室，你住靠你的那一间，然后就好好的待在房间里，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能出现。”
“好！”倩娘点点头。
“走吧！”一娘带着姐妹两个，走到围墙下，张磊已经支好了梯子，带着倩娘爬了过去，将她送到东厢房一娘指定的那一间门口，打开门，让她进去，道：“这里一直没人住，房里会冷些，不过里面该有的被褥什么的都有，你只管用就好。吃的明儿一娘肯定会让我们给你送来，今晚你且忍一忍。”
“嗯！”倩娘心里不是不害怕，但却还是乖乖地点点头，转身进去了，张磊也不敢停留，一边退回，一边小心的用手上崭新的笤帚将雪地上他和倩娘的脚印给清理干净，一娘就在围墙上看着，等张磊回来之后，三人一起合力将梯子藏好。
“大哥大嫂你们赶紧回去睡会觉，全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倩娘也没有来过。”一娘看着罗丽娘，道：“任何人问都说这么说，绝对不能漏任何口风，就算姻伯母问也不能说，爹娘那边也要瞒着。”
“是！”丽娘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道：“倩娘就这么跑去别人家里，会不会……”
“这个嫂嫂不用担心，那边也就缺热水和吃的那些东西明儿我们可以趁家里人不留意的时候送点过去，今晚将就一下也就是了。”一娘笑笑，看看天气，叹气道：“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能让家里人睡个安生觉。”
一娘关上了房门，张磊也牵着罗丽娘回房去了，心里有事，又担心倩娘，丽娘连换衣上床睡觉的心思都没有，张磊无奈，道：“没听一娘说吗？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好睡觉！”
“我哪能睡得着啊！”罗丽娘坐在床上，道：“你看看倩娘那个可怜的个样子，一娘呢，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让倩娘爬墙去了隔壁……哎，隔壁不是段大爷家吗？院子里怎么想没人住的样子？我白天还看见段大娘在铺子里忙活呢！”
“这些事情啊你就别管了，反正一娘怎么交待了你怎么做就是了！”张磊拉了罗丽娘一把，道：“你没听出来吗？一娘怀疑一会你后爹和你娘会找过来……你这会不睡下，一会让他们看出什么来，连累的就是倩娘了。”
“我躺下就是！”罗丽娘一惊，连忙换了衣裳上床，挤着浑身都冒着热气的张磊，嘀嘀咕咕的道：“你说这叫什么事请啊？别说，我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原以为自己肯定是没法睡的，哪知道躺上床没说几句话，她便沉沉的睡了，看着妻子这样子，张磊无奈的摇摇头，闭上眼，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呢，他今晚还是别睡了……


第一百七十章 找来

“砰砰砰~~”用力抽打木门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的嘈杂，浅睡的第一下一娘被吵醒了，她冷静的坐起来，就那么坐在床上，完全没有起身看一看的意思——虽然张大逵不方便，但家里还有张磊呢，轮不到她一个姑娘管家半夜起来看个究竟的。
“怎么了？怎么了？睡得并不踏实的丽娘跳了起来，已经换上了衣裳的张磊好笑的道：“外面有人在敲门，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在房里别出来。”
“是倩娘她爹吗？”丽娘忐忑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呢！”张磊笑笑，道：“我去看看，我觉得应该不会是他们，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半夜三更来敲门的。”
“不是……”丽娘的话没说完就打住了，想起一娘的交待，道：“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半夜三更天寒地冻的来敲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
张磊出去了，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正屋的灯也亮了起来，扬声道：“爹，娘，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敲门，外面冷得很，你们就别起身了。”
“你小心点啊！”张大逵大声回了一声，他倒真是挺纳闷的，这大半夜的，谁这么缺德，把门敲得砰砰响，也不知道会吵醒多少人……
“我知道了！”张磊高声应着，打开了铺子的小门，都没走过去，扬声问道：“谁啊？这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家睡觉，敲什么门啊？”
“石头，我是，我是你娘！”罗刘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但是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样，声音中带着哆嗦，和平日有些不大一样。
“我娘？这不是胡扯吗？我娘在家里呢？”张磊一点都不客气的道：“再不说我可就不管了啊，就算你们把门敲破了我也不给你们开门。”
“石头，我真是你娘，是你丈母娘！”罗刘氏又是好气又是无奈，再看看身边铁青着一张脸的罗猛，道：“你老丈人和小虎子也都来，你快开门。”
“哦！”张磊老实的应了一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瞄了又瞄，确定外面的人是罗猛一家三口之后，把门给打开了，看到他开门，罗猛一点都不客气的上前就来抓他的衣领，喝道：“石头，把倩娘那贱妮子给我交出来！”
“岳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张磊厌恶的抓住罗猛的手，手上用劲——张磊今年十九岁，正是身强体壮的好时候，而罗猛站直了可能比张磊略高，但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他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张磊很轻易的就把罗猛的手给弄开。
“好说？有什么好说的！”罗猛面红耳赤的看着张磊，道：“你这臭小子，娶了丽娘还不够，还打倩娘的主意，我告诉你，别做梦，没门。”
“大半夜的，岳父这是喝多了酒，上我们家来撒酒疯吗？”张磊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推着罗猛就想把他给推出去，对罗刘氏也没了好脸色，道：“岳父都醉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不劝着在家好好休息，却上这儿来撒酒疯，这让人看了怎么想？我爹娘看了又会怎么说丽娘？”
“小子，你别想给我转移话题，是不是以为把我们敷衍走了，就能把倩娘也藏你家了？做梦！”罗猛又跳了起来，上前去撕扯张磊，罗刘氏在一旁看着着急，上前帮哪个都不是，而一旁的罗虎子则乘机一溜烟的蹿进了张家……
“你给我滚出来！”张磊急了，家里都是女眷，这小子要把妹妹们的房门给弄开了，那可就不好了。心里担心，他也不拦罗猛了，拍开罗猛的手就去追罗虎子……
追到院子里，水哥儿已经起身了，正抄着一根棍子守在两个姐姐房门，罗虎子想上前，他的棍子就抽过来，张大逵和刘小婉已经起来了，张大逵杵着拐杖站在台子上看着，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而刘小婉则是一脸的气恼——任谁像她一样半夜三更被人抄家一般的给吵醒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亲家，亲家母，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上我们这来抄家了啊！”刘小婉气道：“尤其是你们家小虎子，这都多大的人了，半点规矩都没有，进了院子就想往我两闺女房里蹿……如果不是水哥儿拦得快，我今儿非要和你们拼命不可！”
“亲家母~”罗刘氏一脸尴尬的上前。、
“别叫我！我可没这种半夜到人家抄家的亲家！”刘小婉一点都不给面子，她心里现在真的是一阵后怕，要是让小虎子把一娘的房门给弄开了，这好面子讲规矩的大姑娘还不得直接给气晕过去！
“娘，你们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罗丽娘一脸的伤心失望和悲愤，她衣裳倒是穿戴整齐了，但头发缺乱的不成样子，她看着罗刘氏，道：“你们是见不得我过得好吗？我这才过几天安稳日子，你们就来闹这么一出？非要闹得我在这个家待不住你们才甘心吗？”
“丽娘啊，不是娘……”
“别说废话！”罗猛一把扒开罗刘氏，瞪着丽娘，到你：“我问你，倩娘呢？你把那妮子藏什么地方了？”
“倩娘？”丽娘一脸的诧异不解，道：“倩娘这都两天没过来找我了，我还正准备今儿回去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娘，倩娘怎么了？”
“丽娘啊，你妹妹真没来找你？”罗刘氏看着丽娘，小心的给她使着眼色，道：“倩娘昨天做事不小心，把你爹的酒壶给打碎了，被你爹骂了几句就不乐意，躲房里不肯出来，怎么叫都不肯出来。今晚睡觉的时候我去看她还在，哪知道半夜小虎子起夜就看到她的房门是开着的，想着她也没别的去处，就来这边找了。她在你房里吧，把她叫出来跟我们回去……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就被骂那么几句就敢半夜的往外跑，也不怕冻死她！”
“娘，我说了，我几天没见过倩娘了！”丽娘满脸着急，道：“你们有没有找过别的地方，她会去哪里了？这丫头……”
“真没来？”罗刘氏和丽娘打眼色是想让女儿别说，但看女儿一脸的着急担心，也慌了，道：“你就没听见有人敲门？”
“没有啊！”丽娘急得跳脚，道：“白天的时候杨家姻伯父姻伯母来家里了，奶不在，娘要陪客人说话，就我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等客人走了我就累得不行，直接回去睡了……就刚才被你们震天响的敲门声给吓醒的！”
“这……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相信她不在！”罗猛冷哼一声，道：“不交出来是吧？那我就把人给搜出来，到时候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想抄家吗？”一娘的声音淡淡的传了出来，道：“我倒想看看，谁什么人给了罗家姻伯父这么大的胆子，半月三更来抄家！”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没门

随着话音落下，一娘也推开门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略显得有些臃肿的棉衣，对拎着棍子守在自己姐妹房前的水哥儿点点头，扬声道：“二娘，外面乱的很，你别出来。”完了，又对水哥儿道：“守好了，别人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闯进去，吓了你二姐。”
“喂，你说谁呢！”想往房里钻却被比自己小两三岁的水哥儿用一根棍子生生拦住，不但没有闯进去，还被打了好几下的罗虎子气汹汹的朝着一娘吼了一声。
“没听出来我说你？”一娘冷笑一声，道：“看来这德行不怎么样，脑子也不够灵光，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才能养这样的出来……水哥儿，以后离他远点，别被他带的跟他一样愚蠢无礼。”
“姐，放心吧！”水哥儿蔑视的看了罗虎子一眼，道：“我从来就不跟这种人玩，你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罗猛气得跳了起来，对女儿他是真不在乎，不是拖油瓶就是赔钱货，但是对罗虎子这唯一的儿子他倒真的是当成了眼珠子，罗虎子被水哥儿用棍子逼得狼狈已经让他心里不痛快了，再被这姐弟两一埋汰，自然更是火冒三丈，他倒也不屑于两个晚辈闹直接冲着张大逵道：“大逵，看看你家养的好姑娘好儿子！”
“我家的孩子自然是好的。”张大逵冷着脸，看着罗猛，道：“倒是你，自己半夜三更不好好在家睡觉，上门来吵吵嚷嚷的不说，还把这么大的孩子也带过来了，也不怕他有样学样不学好！”
“你……你……”罗猛没想到老实人张大逵居然也这么说话，气得越发火大，不过却还记得让他半夜闯来的目的，道：“只要你们把倩娘给我交出来，我们立刻走人！”
“倩娘？”张大逵微微一怔，皱着眉头看丽娘，直接问道：“倩娘什么时候来家里了吗？我怎么记得从昨天起就没见那孩子了呢？”
“爹，倩娘确实没来过家里！”罗丽娘心底对一娘看到倩娘的第一时间就把倩娘给藏到隔壁段家的举动佩服的五体投地，倩娘不在自家，她心里踏实，说起谎来也少了破绽，一脸无奈苦涩的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有人敲门，石头让我别起身自己起来看个究竟，听到和石头说话的像是我娘，我就爬起来了……他们见了我也劈头劈脸的就问我要倩娘……爹，我上门落锁的时候天黑好大一会了，上了门之后就去睡了，然后就被吵醒了，根本就不知道我爹娘这闹的是哪一出！”
“亲家，你看丽娘都这么说了，是不是就别闹了，这大半夜的吵了隔壁两邻的也不好……”张大逵倒也没想太多，觉得丽娘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误会，让他比较奇怪的是倩娘怎么会半夜不见了。只是总觉得那是罗家的家事，也就没有多问。
“她说了我就信啊！”罗猛毫不犹豫的打断张大逵的话，道：“除非给我搜，每个房间搜一遍，搜不出来我们自然就信了。”
“这简单！”张大逵拿蛮横无理的罗猛也没办法，道：“亲家母到一娘二娘和是石头他们房里看，其他房间亲家去看，看过了，也能好好想想倩娘是不是去别的地方了，也能早点把人给找到……这孩子怎么会跑不见了呢？”
罗猛压根就没听张大逵的最后一句话，瞪了一眼还在抹眼泪，一脸忧心忡忡的罗刘氏，道：“就是这个败家娘们故意把那死妮子给放跑了，我能放心她搜吗？我来搜，我就不信搜不出人来。”
“这不行！”张大逵再是老实好欺负的也不会容忍外人在自己面前欺负自己的女儿，道：“姑娘家的房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进去，绝对不行！”
“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罗猛强硬的道：“反正，今儿晚上我搜定了！”
“姻伯父这口气不小！”一娘淡淡一笑，道：“我想说的是姻伯父这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反正我们姐妹的房间是绝对不容许你踏进半步的。大哥大嫂，我且问你们，真要闹将起来，你们站在哪一边？”
“我……”罗丽娘话到嘴边，忽然灵光一闪，苦笑一声，满脸为难的看着一娘，道：“一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婆家，我站哪一边都不是人啊！能不能当我不在？”
“哥，你呢？”一娘挑眉，对丽娘的机灵心里表示满意。
“哥听你的！”张磊毫不犹豫的道。
“行，哥听我的就好！”一娘微微一笑，但不过笑了那么一下，就沉下脸，道：“哥，拿根棍子，把这恬不知耻，半夜三更想进你妹妹闺房的老不休给我轰出去！”
“哎~”张磊应了一声，他倒也没有真的去拿棍子，而是上前毫不客气的对罗猛道：“岳父，倩娘真的不在我家，我陪你道到别的地方去找找吧！”
“我不信，她明明就……”罗猛的话说着说着忽然来了个急刹车，话音一转，道：“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没别的地方去了！一定是你们，尤其是你和你那么现在还没露面的妹妹把她给藏了起来，我今晚一定要把她给搜出来！”
明明……一娘心底冷笑，淡淡的道：“姻伯父，若是早上十年，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爹又不良于行，说不得还真只能由着你搜个底朝天，但是现在，我哥已经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他一个人就能护好这个家。哥，请姻伯父出去外面好好的冷静冷静，就算砸破门也别让他再进来。”
“好嘞！”张磊点头，毫不客气的就去推罗猛，罗刘氏在旁边抹着眼泪，一副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张石头，我是你老丈人，你敢！”罗猛气得跳脚，他刚才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如今的他真敌不过身强力壮的张磊，张磊若横了心要撵他，他还真是一点儿招数都没有。
“我敢的！”张磊老老实实的看着罗猛，道：“我知道这样做对您失礼了，但是我更想要的是护好我的妹妹们，我是她们的哥哥，我不护谁来护？”
“你……你不怕我明儿一早去告你们，说你们诱拐我家倩娘，还把她藏起来？我告诉你们，倩娘可还没有及笄，诱拐幼女可是大罪！”罗猛没法，又来一招威胁。
“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一娘冷笑一声，道：“哥，你赶紧的，把人撵出去我们还能回去休息一会呢，这大半夜的，再折腾明儿都别想有精神。”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互

“倩娘真的在这里？丽娘，你和我说实话，要是在的话趁着她爹和虎子在正屋，让倩娘换个地方躲一躲，别等到天亮让她爹逮住。”罗刘氏小声地问着，一边说还一边往外瞄，似乎担心谁在外面听墙角一样——虽说一娘态度明确的表示撵人，张磊也听妹妹的话准备把这明显不怀好意的一家子给撵出去，张大逵阴着脸没说话，默认了这兄妹的做法。
最后却终究还是没真的把人撵走是罗猛一看架势不对，又是骂倩娘怎么个不听话，又是表示自己如何的心急如焚，又表示他们可以等一等，等天亮了之后，再好好地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实在不行的话请个大家都信得过的街坊大娘想到房间里看看……
一个心急女儿不见了的父亲的姿态摆的十足，张大逵和刘小婉就算心头再恼怒，也不能好不讲情面的撵人。最后，一娘和水哥儿各自回房休息，罗虎子跟着罗猛去了正房暂时找个地儿靠着休息等天亮，张磊也跟着过去了，罗刘氏则跟着丽娘回了他们的房间。
“娘，你要我说几遍才肯信我啊！倩娘真的没有来找我！”罗丽娘翻着白眼，逮？一娘既然敢把人安置在隔壁，就有把握不会被人搜出来。她看着罗刘氏，道：“娘，你也还没和我说，这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莫名其妙的昨天倩娘就没过来，今天又好端端的半夜来敲门找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那个也给倩娘找了个会打人的鳏夫，准备那女儿换聘礼买酒喝？”
“真没来找你？”罗刘氏看着女儿，看着她明显滚乱了的人头发，又叹气道：“她爹是个心狠的，这家里又是一年不如一年，前段时间不知道听了什么人胡说八道，说再舍得出钱的鳏夫能出几个钱，不如干脆买了。那人还告诉他，说城东柳花巷多的是肯出高价买小姑娘的，还有专门负责看人给价格的，那种长不怎地也能卖个七八两银子，要是漂亮的更多。”
“他就心动了！”罗丽娘的眼睛都气得冒火，城东柳花巷，是邕州城有名的花街，还是那种单身军汉爱去的低等窑子，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惹了一身脏病的窑姐儿死了被人丢到城外的万人坑，那就是个活生生的火坑。
邕州城哪家真过不下，走到买儿卖女的那一步，也都不会选择将女儿推到那么一个进去了就没几年活路的地方，哪怕给人做童养媳都比这个强！可罗猛，这个狼心狗肺的，家里还没到那个地步，就为了几个臭钱，就想把女儿往那地方推！
“唉~”罗刘氏叹气，道：“可不是心动了吗？只是这一年多来，倩娘的变化着实是大了些，没以前打扮的鲜亮，看起来也畏畏缩缩的，担心不一定能买上好价钱。昨儿就找了人来看，那人就看了几眼，居然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高价……两百两银子啊，他恨不得当时就把倩娘捆了给人拉走。”
“后来呢？”罗丽娘恨得咬牙切齿，但脑子里却奇异的十分清明——真要是这样的话，罗猛能给倩娘逃出来的机会吗？肯定不会！
“那人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约明天中午来带人给钱。”罗刘氏叹气，道：“那人一走，她爹就把倩娘给关了起来，不给吃不给喝，还怕我把人给放了，和虎子两个人轮流守着。是今儿吃晚饭的时候，我耍了个心眼，给他买了老霍家最烈的烧刀子，他一不小心多喝了几口，有些晕晕乎乎的，就早早的去睡了。虎子原本就是贪睡的年纪，天又冷，我劝了两句也回房去睡了，我就趁机把倩娘给放了出来，让她找你躲一躲……”
“娘，你也是！这大半夜的，你让倩娘一个小姑娘往外跑……你这是怎么想的啊！”丽娘着急道：“除了我这里呢？有没有去舅舅家找？她会不会是来我们家看到铺子关了，敲门也没人应，就跑去舅舅家去了？”
“她怎么可能去你舅舅家，你舅母这都不准我回门好几年了！”罗刘氏嘀咕着，又道：“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倩娘来了，也敲开了门，但是开门的是对面的那姐妹俩，倩娘把事情说了，她们就让倩娘躲她们房里去了？”
“娘，这绝无可能！”罗丽娘的心冷似冰，道：“一娘在大户人家长大，规矩多如牛毛，天黑之后连门都不会出，二娘被她管得更严，今晚上，若不是后爹叫得太厉害，她肯定不会露面的。你没发现她出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让二娘别出来吗？她们就算听到了外面有人敲门，就算听出是倩娘的声音，也绝对不会亲自去敲门，顶多叫石头去。可是我的男人，和我一个被窝，有没有出去我还能不知道？”
“那石头他爹娘那边呢？”罗刘氏又问。
“那边……”丽娘微微皱眉，道：“按理来说不会，公公腿脚不方便，婆婆一个妇人家，真要听见了也会叫石头而不是自己去开门。不过，这个倒也真不好说，倩娘是个聪明的，要是一来就把事情说了，公公婆婆心善，说不定还真会瞒着家里人，把倩娘给藏起来……可是家里就这么大，能藏哪里呢？”
“你们家现在这么大，藏个人还不简单。”罗刘氏不以为然的道：“你奶不是去姑娘姑爷家了吗？她房里不能藏人？你们家不是有后院马厩吗？那里有好几间房子，更好藏人！”
丽娘的心冷得冰似的，嘴上却道：“奶的房间不大可能，奶房里可有不老少好东西，奶又是个厉害的，婆婆不敢随便让人进奶的屋子，倒是马厩那边……娘，要不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人，这大冷天的，倩娘若是在那边，还不得冻病了。”
看着罗丽娘担忧急切的样子，罗刘氏打消了最后一丝怀疑，起身，道：“行，我们去马厩看看。”
“我让石头去舅舅家瞄一眼，万一倩娘在呢！”丽娘也站起来，母女俩到了正屋，把话一说，张大逵冷笑一声，没有反驳什么，张磊则皱紧眉头，道：“家里有人，我可不放心出门，万一待会有人不长记性，又去烦一娘二娘呢？”
丽娘一脸尴尬的看看罗虎子，知道张磊厌恶他之前试图闯到一娘姐妹房里的举动，又看看罗刘氏，低声道：“娘，你看……”
“先去马厩看看，你舅舅家再说吧！”罗刘氏压根就没想过倩娘能去别的地方，她更怀疑倩娘就在二娘的房间里，就连去马厩找也不过是做做姿态而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断绝

马厩那边除了在张大逵的精心照顾下，越发显得神骏的几匹马之外，也就有些马料什么的，倩娘自然是影子都没摸到。罗猛也是识货的，就一眼，就看出那几匹马是他这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身价，他心头火热，算计着等女儿找到了之后应该怎么开价跟张家要说法——藏匿他的女儿，累得他们一家三口半夜上门来找，怎么着也该给些赔偿吧！
天色微亮，一娘就起身了，梳洗好之后，给了水哥儿一块碎银子，让他到街口那家铺子买点儿包子馒头回来，丽娘一夜没睡，看着差不多就生火熬了粥，就着粥可以随意对付一顿。
没一会，水哥儿就回来了，他回来没多久，一脸凝重的李勤卫父子三人也来了——那是水哥儿去买包子馒头的时候，多给那老板十个铜板，那老板叫自家小子跑腿叫来的。
李勤卫父子的出现，让罗猛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道：“这来的倒是挺快的啊！”
“总不如罗老哥心急，半月三更的就往亲家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什么呢！”李勤卫冷笑着顶了一句回去，又看着神色淡淡的一娘道：“昨儿有没有受惊，怎么当时不去叫我们过来呢？”
“让谁去叫你们啊！除了大哥，谁出门我们都不放心，可是让大哥出门，我们这一家子妇孺不就任人欺凌宰割了吗？”一娘淡淡一笑，道：“我倒是还行，二娘被我说了现在都还没出房间，就是娘和嫂嫂辛苦了些，一夜都没睡。”
“姐，我也一宿没睡，我就坐凳子上眯了一小会，棍子一直就没离手，随时准备冲出来护着你和我二姐呢！”张淼立刻为自己邀功，又道：“姑丈，昨晚也是我起身得快，要不然罗虎子说不定就拿东西把我姐她们俩的门给砸开了，看我比他小，还想吓唬我！哼，被我用棍子抽了好几下才老实。”
“水哥儿确实不错，昨晚能沉着镇定的先护着姐姐们，今儿一早也能不用交代就把姑丈请来，是个小男子汉的样子。”一娘欣慰的看着水哥儿，笑着道：“不过，可不能因为这样就自满，你还得努力的让自己更强大才行。”
“放心吧，姐！”水哥儿拍拍胸脯，道：“我一定会越来越强，一定会保护你和二姐一辈子，什么人都不能欺负你们。”
看看才七岁就一身虎气，颇有些男子汉气概的水哥儿，再看看和罗猛站在一起，佝偻着腰，父子俩一般德行的罗虎子，罗刘氏心里一阵悲哀——她当年真的错了，怎么会眼瞎的选了罗猛呢？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罗猛却没有半点感触，他不怀好意的笑笑，道：“这能当家做主的也来了，是不是该把事情解决了。我告诉你们，我可耽搁不起，还有人等着我呢！”
“解决事情？在所谓的解决事情之前，罗家姻伯父姻伯母是不是该先把事情说清楚！”一娘淡淡的接过话，道：“这无缘无故的倩娘为什么会半夜不见了人？罗家姻伯父姻伯母又为什么会那么等不及，非要半夜三更的把我们一家子吵醒，闹着要抄家搜人？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若是找了个遍，却找不到倩娘，罗家该怎么交代！难不成找不到人，转身走人，但没这回事就算了？那绝无可能！”
“一娘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张大逵沉声道：“我们总不能什么原因都不问就让你们把家抄搜一遍，更不能说没找到人就这么算了！这有一就有二，要是这次什么交待都没有就算了，是不是过几天又来一出半夜敲门？那样的话我们还要不要过日子！”
“爹，我说吧！”丽娘看着脸色不大好的罗刘氏夫妻，站了出来，淡淡的将罗刘氏昨晚和她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道：“事情就这么一回事，两百零银子呢，卖酒的话说不得就能让你他喝到进棺材，能不着急吗？”
“你这忤逆不孝的，你怎么说话的。”罗猛气得够呛，他最厌恶眼前的这个养女，原因就一个，她居然在他还没想好怎么把她换成钱她就和张磊订了亲，让他白养了她那么多年。
“自己敢做还怕别人说吗？”罗丽娘冷笑一声，道：“与其和我吵吵，后爹不如好好的说说，这找不到人该怎么交代！倩娘从小就机灵，她往外跑的时候肯定能猜到你们会来我们张家找人，她能跑到这里来等着你们找上门吗？”
“怎么不可能？她……”罗猛的话忽的又顿了一下，道：“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她就你这么一个姐姐，出了事情不找你求助还能找谁？”
“那些废话没有必要再说了，就说说如果找不到人怎么交代吧！”李勤卫冷笑，他算看出来了，这其中还有别的故事，不仅仅是罗猛想卖女儿那么简单。
“怎么不先说说找到人你们该怎么交代？”罗猛梗着脖子，他就没想过找不到人的问题，这人进了张家，难不成还能插翅膀飞了？
“这个罗家姻伯父想必很早就想好了吧！”一娘冷笑，道：“说说吧，若是在我们家找到倩娘，罗家要什么交待！”
“这话就太那个了吧！”罗刘氏讪笑着，道：“都是自己亲戚，何必说那些伤情分的话呢……亲家亲家母，你们说是不是？”
“若是怕伤情份，亲家母昨晚就不会跟着一道来抄家了！”张大逵神色冷淡，罗猛的无耻让他厌恶，罗刘氏到如今还想闹过就当没事也让他厌烦，他道：“有件事情我要说在前头，这倩娘无论找得到找不到，以后两家的来往还是断了吧，我可不想自家有这么一门让人看不起的亲戚。”
“亲家这是不想要丽娘了吗？”罗猛一脸的无所谓，道：“这也行，给一份休书我一会把她带回去就是，她如今可比在家养得好，不愁没人要。”
张大逵的话和罗猛的恶意让丽娘的脸上没了血色，罗刘氏脸上也带了些懊恼，张磊更紧张的上前一步拦住丽娘，只有一娘赞同的点点头，道：“爹说的没错，这么一门姻亲不要也罢！姑丈，我听奶说过，大嫂的生父姓万，爷爷奶奶离开了邕州去投奔女儿，这二位老人若是健在也愿意要大嫂回去，那么大嫂应该是可以改回原姓的。”
“是这样的！我明儿就托人帮忙找找万家两位大伯大娘，丽娘和石头成亲的时候，他们还托人送过东西来，显然没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孙女。”李勤卫点头，又看着丽娘，道：“王大伯就你爹一个儿子，也就你这么一个孙女，找到了他们，你以后也能有个真正的娘家可回。”
丽娘点点头，罗刘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她最是贴心的大女儿啊，居然认那两个老不死的，她这是不想要自己这个亲娘了吗？她悲叫一声：“丽娘~”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有

“娘，你是我亲娘，这个任何时候都不会变，但是罗家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丽娘苦笑一声，道：“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随意推进火坑的继父，一个连亲姐姐都不会护着的继弟，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回就不回，当我罗家稀罕你似的。”罗虎子沉不住气的道：“别等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就哭着喊着要回来就好！”
“无论你们罗家怎样，我都绝对不会再回去。”丽娘咬着牙，对众人道：“今儿起，我就和罗家断绝关系……娘，我知道我亲爷亲奶走的时候留了一处房子，我想那处房子也够我在罗家这些年的吃穿花费了，要是不够，娘报个数，我给你凑齐。”
“那点破房子怎么够，再拿一百两银子来还差不多！”罗猛狠狠地瞪着罗丽娘，他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骨肉就是养不家。
“一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刘小婉跳了起来，一百两银子张家现在还是拿得出来的，但是凭什么给他啊！罗丽娘原先在罗家跟着罗刘氏忙里忙外，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大的，穿的都是罗刘氏的旧衣裳改的，能花多少钱？
“石头娘，家里不是还有银票吗，拿出来，买个一刀两断也买个安心！”张大逵沉声道：“丽娘，这以后若能找到万大伯二老最好，找不到你也别难过，你还有我这个当爹的，石头敢对你不好，我抽死他。”
“是，爹！”丽娘含着泪点头，听着丈夫小声嘀咕“我怎么会对丽娘不好”，心里很踏实。
刘小婉心里不乐意，但张大逵都开了口，她也只能板着脸进屋，从藏银票的地方拿了最下头的一张出来，心疼的递给张大逵。
“石头，拿给他们！”张大逵顺手递给张磊，张磊接过，看都不看就递了过去，就在罗猛一脸意外惊喜的伸手去接的时候，一娘幽幽地道：“姻伯父，这银子好接，但你可别忘了，接了这银子，我家大嫂和你和你的罗家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没关系就没关系，当我稀罕似的。”罗猛和罗虎子说话也都是一个腔调。
“那就好！”一娘淡淡的一笑，道：“这两家没了关系，今日的事情就更好处理了，而以后，罗家人再有什么事情，我们袖手旁观，也就更顺理成章了！”
“别在这里乱说话吓唬人，我们家能有什么事情。”罗猛不以为然的道，抢也似的从张磊手上把银票抢过去，确认确实是银票之后，满意的揣进怀里，道：“好了，现在该说说倩娘的事情了。”
“你说吧，我们听着呢！”张大逵冷冷的看着罗猛一副小人的样子，道：“无非不过又是要银子而已！”
“银子？我可不要银子！”罗猛冷笑，道：“若是倩娘真从你们家里搜了出来，就从你们家养的那几匹马中挑两匹出来给我牵走……我知道，那都是些好马，都值不少钱，但人更值钱不是吗？”
怪不得说什么马厩能藏人，去马厩找人是假，看看家里是不是真的养了那么几匹好马才是真的吧！丽娘怒视罗刘氏一眼，她现在敢肯定，罗刘氏和罗猛至少在一起谋算张家这件事情上是同谋，只是不知道倩娘是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了！
要马？张大逵一惊，忍不住看向一娘，一娘微微点头，他一狠心，道：“可以！要是找不到人呢？”
“若是找不到人，我认栽，以后绝对不再上张家的门就是。”罗猛心里大喜，张家的那几匹马可都是好马，来路又正，到手之后随便一转手就能又不老少的银子，到时候，自家就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说不得还能找到门路，销了虎子的军户户籍，一家三口离开邕州去别的地方过太平日子去呢！
“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事！”李勤卫冷笑，但说完这句话却又卡了壳，罗家就那么个境况，还能怎样呢？
一娘看出他的窘况，淡淡的道：“姑丈说得对，没有这么简单的好事！不过，就你们罗家如今的状况，别的要求就算提了，也做不到，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谈。爹，我看这样，如果找不到倩娘，就让他们当众向你磕头认错，当众发誓，他们这一家子，以后绝不登门！”
张大逵微微犹豫，李勤卫则赞同的点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当众磕头认错，对旁人来说这样或许过了，但对罗猛而言却不算过，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随意买了的人，再怎么做也不为过。
最后，罗猛不得不答应，稍后，张大逵亲自出面请来了十几个街坊邻居，当着他们的面，李勤卫半点脸面都没有给罗家留，将这一家三口半夜敲门之后的所有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团团一鞠，道：“舅兄家就这么两个姑娘，家中虽然不大宽裕，但也把这两孩子当眼珠子一般养，她们的房里万不可能让罗猛这种腌臜人进去，就算他进去过后，这俩孩子就此换了房间，也觉得脏得不行。所以，只能请诸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到这两孩子的房间看一看，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人。”
当下，就有几个街坊中的老婆子和妇人站了出来，在刘小婉的陪同下进了一娘二娘的房间，甚至连张大娘的房间也主动请她们进去看过，房间里的摆设让众人觉得这张家日子还真的是好起来了，两个姑娘家和老人的房间里都是好东西，但也就这样了，罗家人要找的罗倩娘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没有？”罗猛还没有跳起来，罗刘氏就不相信的跳了起来，疯也似的闯进一娘二娘的房间搜了一遍，又不死心的去了张大娘的房间，依旧没看到女儿的影子，她这下真急了，冲到罗猛身边，道：“倩娘不在？她去哪了？你不是说她到张家来了吗？”
果然~丽娘痛苦的闭上眼，好了，如今她连自欺欺人都不用了，这件事情或许从头开始就是一场算计张家，或者说算计张家那几批良驹的阴谋。同时她的心也提了起来，罗刘氏显然是同伙，那么倩娘呢？万一她这个时候在隔壁叫一声，那岂不是……
“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不在？我明明……”罗猛也急了，那可是身价两百两银子的宝贝女儿啊！他恨恨的瞪着张家人，道：“你们到底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揭穿

“明明？怎么个明明？”李勤卫冷笑一声，他如今已经把事情的问了一个清清楚楚，而他也毫不费力的就想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罗家人的自导自演，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意外，原该被张家人收留的罗倩娘并不在张家而已！
看着急眼的罗猛，李勤卫冷笑道：“是明明说好了，让倩娘佯装求助跑到张家，却没见人影，还是明明看见倩娘进了张家却没找到人？罗猛，你们太无耻了，连亲家都这么百般算计！”
“亲家，这算什么亲家？这又不是我亲生的闺女！”罗猛指了指丽娘，又瞪着张大逵，道：“我家倩娘呢？你们到底把她弄哪里去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见过倩娘！”张大逵冷静的看着罗猛，道：“从昨天……不，是从前天起倩娘就没有来过，至于说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也没有必要去管，那不是我家的姑娘！”
“可是她明明进了你们家的啊！”罗刘氏也急了，也顾不得旁人鄙夷的目光了，道：“我是看着她进了门的……丽娘，是你给你妹妹开的门，娘亲眼看见了的，你可不能不承认啊！”
“娘亲眼看见了啊！”丽娘心是凉的，整个人都是凉凉的，她看着真的急了起来的罗刘氏，道：“这么说来，姑丈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一切不过是你们算计的？什么把倩娘买到城东柳花巷，什么倩娘被关了两天，什么你好不容易才把倩娘给放跑了……这一切不过都是编出来骗人的。不过是为了让倩娘跑到我们家来，让你们有讹诈我们的理由……你们为的就是后院的那几匹好马吧！”
“丽娘，娘以后会和你好好的解释的。”罗刘氏苦笑，她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家里的境况越来越糟糕，罗猛每个月接不了几件活计，但每天的酒菜却少不了，家里出的多进的少，若不是这一年多来，倩娘不但不在家里吃，还隔一两天就能带些吃食回去，家里说不定都得断顿了。
这件事情是罗猛的主意，她明知道这不地道却也只能配合，若不配合的话，罗猛真的能把倩娘给买到柳花巷去。到了那种地方，倩娘还能有活路吗？
至于说丽娘……张家是厚道人家，就算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她，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等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好了。
“以后……没有以后了！”丽娘笑得满脸是泪水，道：“娘，我知道你心疼倩娘，可是你能不能为我想想呢？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我如今日子好了，算是从罗家的那一滩浑水之中趟出来，上了岸了，也该拉一把还在浑水之中的你们……娘，拉你们一把我愿意，可你们这不是让我拉你们，而是想把我拉下水啊！”
“丽娘啊，这以后再说好不好？”罗刘氏看着女儿的样子，心里也是难过，但是如今最关键的却还是应该在张家却找不到的倩娘，道：“你告诉我，倩娘呢？你妹妹呢？她去哪里了？”
丽娘心冷的看着罗刘氏，彻骨的冷让她忍不住发抖，腹中更是一阵一阵的绞痛，痛得她脸色都苍白了起来，一直小心的看着她的张磊忍不住扶住她，道：“丽娘，不气，你还有我们呢！”
“我……”丽娘才说了一个字，就疼得脸色都变了，道：“肚子疼~”
丽娘的声音不大，一娘却听得浑身一震，叫道：“哥，立刻把嫂子抱回房里，阿楷，水哥儿你们赶紧去请大夫，就说家里有孕妇……找轿子把大夫抬回来，快，跑着去！”
一娘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自己的钱袋整个塞给李亚楷，李亚楷拉着水哥儿就往外跑，张磊愣了愣，虽然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却还是把脸色苍白，一脸痛苦的丽娘抱了起来，就要往房里送。
“娘，你跟着过去照顾嫂子，二娘，你去给嫂子弄点温水！”一娘继续有条不紊的分配着，刘小婉和二娘点点头，都去了。
“这……这……还没说倩娘去哪去了呢！”罗刘氏有些担心丽娘，却又记挂没见影子的倩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姻伯母，够了！”一娘冷冷的站在罗刘氏面前，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如果你真是担心倩娘的话，就应该好好的到处去找找，而不是在这里耽搁时间。”
“可是我明明……”
“那么之后呢？”一娘冷冷的看着罗刘氏，道：“看到大嫂开了门，把倩娘放进来之后了？”
“我就回去了啊！”罗刘氏硬着头皮，道：“我们当家的说要等倩娘在你们家住下上门才说的过去……”
“所以，姻伯母就没看到她又被我请出去了，对吧！”一娘冷冷的，道：“她确实是来过，但是，我们帮不了她，也救不了她，就照着她说的，给了她几两银子傍身，让她走了。”
“你怎么能这样？”罗刘氏一脸控诉的看着一娘，道：“天寒地冻的，又是大半夜，她一个小姑娘家你怎么就能忍心把她撵出门？”
“我为什么不能忍心？我是她什么人？她的亲爹亲娘都忍心我又何必当那个好人？”
一娘冷笑一声，道：“比起你们，我觉得我仁慈多了，最起码我给她一件可以保暖的棉衣，还给了她几两可以找个客栈住的银子，而不是为了博人可怜，让她一身淡薄的出门。”
“你还我女儿来！”罗猛叫了一声就冲上来，一副想打人的架势，不等他靠近，李亚晟就轻松的拦住了他——李亚晟没有遗传耿秋妮的一身怪力，比不得笑梅天生力大无比，但拦一个外强中干的罗猛却还是非常轻松的。
“你怎么能这样呢？”同样的话，同样的人，再一次说的时候罗刘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是啊，连她这当娘的都忍心看着倩娘就那么顶着寒风，冻得浑身发抖的出门，又怎么有脸说别人呢？
“倩娘这一年来，除了回家住，吃的用的都在张家，跟养在张家没什么区别，她不见了，任谁都会想到她会到张家来。”一娘淡淡的看着罗刘氏，道：“若她上门求救没有阴谋，那么收留她不过是延缓了她被亲生爹娘推入火坑，对她并无实质上的帮助，不如让她穿暖了，给她银钱，好让她能够顺利的逃离。但如今看来，这显然不过是一场算计！”
“诸位大伯大妈，你们想必也看清楚了，今日这一出不过是罗家眼红我们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设计了想讹诈人的，那罗倩娘说不得就是看清楚了自家爹娘是靠不住的，拿了银子就跑了。”李勤卫高声道：“这件事情我们没有过错！”
众人纷纷点头，罗猛脸色难看，罗刘氏又是伤心又是担忧又是懊恼，罗虎子倒有几分不服气，叫着道：“什么叫你们没错，你们放走了我二姐，得赔银子！”
“赔银子？”李勤卫冷笑一声，看着罗虎子，又看着罗猛，一脸了然的道：“难不成准备讹诈一顿是真，讹诈完了再把女儿卖到柳花巷也是真？罗猛，你还算个人吗？”
“她值两百两银子呢！”罗猛没有说话，罗虎子却没那个顾忌，道：“你们把人给放走了，这两百两银子得你们拿出来。”
“虎子，那是你姐！”罗刘氏陌生的看着丈夫儿子，不是说好了讹诈了张家，得了好马，家里日子好了，就不打倩娘的主意了吗？怎么……
“我姐又怎么样？”罗虎子不以为然的道：“真要像你说的，给她找个好人家，人家能给那么多银子当聘礼吗？”
原来就她一个傻子！罗刘氏看着眼神躲闪的丈夫，看着一脸不以为然，除了银子什么都不认的儿子，再看看冷淡的张家人和街坊邻居，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倩娘是看穿了，所以才拿了银子跑得没影子了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穿

“一娘姐姐~”看到一娘出现的那一刹那，安静的抱膝坐在炕上的倩娘又惊又喜的起身迎了上来，又对一娘身后的张磊笑笑，叫道：“姐夫？咦，我姐呢？我听那边有一阵子闹得厉害，不会是伤到我姐了吧！”
“没事，她就是被气着了，大夫给看过，说让好好休息。”张磊憨厚的笑笑，就算知道这小姨子也是那一家子的同谋，但是她乖乖的在这边呆着一直没出现，没给罗家人添筹码张家人添麻烦，他就可以当这小姨子是个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倩娘拍拍胸口，但立马就又跳了起来，道：“不对，我姐身体好着呢，怎么会被气到需要看大夫，还让好好休息？我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大嫂有了身孕，日子尚浅，昨晚一夜没睡安心，闹腾了那么久，猜出事情的真相之后伤心难过，心寒之余就有些不舒服。”一娘解释一声，这些话，张磊这当姐夫的真不好说，她轻声道：“好在大嫂身体康健，这一年多来吃得好调养的也好，只要好好的养一段时间就好。”
丽娘身体底子不说有多好，但起码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一点点不舒服就能有意外的，当时疼得脸色都变了，但被张磊抱回躺下，又喝了点温水，大夫还没来就好了很多，也就为保险起见，才让大夫给看了。
结果一检查，却发现她有了身孕，日子尚浅，大概也就四十来天，这让因为罗家人的阴谋算计而显得有些压抑的张家顿时一扫阴霾，都欢喜起来了——张磊丽娘成亲马上就两年了，一直就没有动静，当长辈的嘴上不说，但心里却都有些着急担心，刘小婉更担心今天的事情让胎儿不稳。
不过大夫也说了，丽娘可能最近日子顺畅，养得也好，虽然今日出了点小状况也没伤到大人孩子，只要好好的休息几天，好吃好睡，就好了。
“我姐怀孕了？那太好了！”倩娘欢喜的笑了起来，看着张磊手上的东西，摸摸肚子，老实不客气的道：“姐夫，是给我吃的吗？我真的快饿死了！”
“给你！”张磊把手上的馒头递过去，倩娘老实不客气的大口吃着——她都饿了两天了，再不吃点东西，真的是熬不住了。
“今天那边闹成那个样子你都没有露面……为什么？”看着狼吞虎咽的倩娘，一娘直接问道。
“他们想必说漏嘴了吧！”倩娘将嘴里的馒头咽下，一脸坦然的笑笑，道：“那么从我求救，到他们上门找人闹事都只是为了讹诈张家，从张家弄两匹马，好让自家过上好日子的事情也暴露了吧！”
“是！”一娘点点头，道：“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娘急了，一着急有些话就不那么严谨，也就露了马脚……最后，他们被众人鄙视，也被撵了出去。你那个时候若出现，或许会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唯一的不一样只有他们讹诈成功，得了好处，但与我却还是一样的。我爹还是会将我给卖了。”倩娘的脸上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通透和悲伤，道：“这一点，在我爹和我说他的计划，要我乖乖配合的时候我就看穿了，所以，从我出了罗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再回去！”
“还真是他们算计好的。”张磊摇头，道：“他们怎么能这样，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亲生女儿又怎样？”倩娘冷笑一声，看着一娘，道：“昨晚我见到姐姐的时候就想把事情如实相告，但显然，姐姐心里透亮，都不用我说就猜到了这背后可能有的事情……”
她起身，诚心诚意的跪下，给一娘磕了一个头，道：“姐姐明知道出手相助可能给自己造成麻烦，还愿意出手，倩娘感激不尽，姐姐大恩，倩娘今生今世铭记在心。”
“起来吧！”一娘扶她起来，问道：“那么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倩娘昨晚出现的时候一娘脑子里就有了好几种猜测，第一种就是罗家一家子准备来一场仙人跳，尤其是倩娘那一双似乎有无数话想说的眼睛更让她明白她的求救或许不过是一场阴谋，但是她还是出手了。
倩娘这小姑娘在眼皮下晃悠了一整年，又是个乖觉的，心里没几分好感和怜惜是不可能的，既然她求上门了，不伸手拉一把未免太过冷血。至于说会不会变成农夫和蛇的故事……将倩娘安置在隔壁谢昱准备下的这院子可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可以避开罗家人的搜寻，更重要的是谢昱被绥宁侯派了差事，离开邕州之前在这小院留了人。和林十五一样，也绥宁侯府这些年精心培养出来的，不同的是这是个叫十九妹的女侍卫。
昨晚将张磊和丽娘撵回房休息之后，都不用一娘召唤，十九妹就过来了，一娘交代她盯好倩娘，她若有半点异动，把人先捆了再说。
让一娘满意的是从始至终，倩娘都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没有半点异动。
这是一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就值得她再伸把手。
“罗家我是万万不能再回去的，我敢肯定，我一出现，我爹就能把我捆了送到柳花巷去。我娘肯定会豁出去护着我，但是那一点用都没有，最后，我还是会被卖了，而她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个被打一顿。”倩娘一脸的看破，道：“邕州我也不能呆了，人家可是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高价……两百两银子啊，我爹和虎子能为这两百两银子把整个邕州城能找的地方都找个遍，我若留在邕州，迟早得被他们找到。”
“把你卖了的事情不是编出来的？”丽娘不舒服，张磊一直紧张的陪在丽娘身边，并不知道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情，甚至都没有的多问一声，跟着一娘过来见倩娘也是因为不放心妹妹。
“我爹的说法是张家有那么些好马，随便一两匹就够我们吃穿不尽，要我乖乖配合他算计你们，我若是听话，得了好处，我自然也能过好日子，我若不好好听话，他非把我给卖了。”
“但是，不知道是为了吓唬我还是为了让这戏码演得更真实些，在和我如实说他的计划之前，他还真找了一个专门帮柳花巷的那些窑子买姑娘的牙婆来……”
“那是个四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据说年轻的时候还是个非常有名的窑姐，那女人像看牲口一样的把我给看了一遍，最后毫不犹豫的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高阶，甚至表示马上就可以给钱。”
倩娘痛苦的闭上眼，道：“我爹一开始的时候或许真的只是想吓唬我，真的没有想过把我给卖了，毕竟这一年多来我虽没有蓬头垢面的，但永远低着头，永远灰扑扑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卖好价钱的……但是，听到那女人的报价之后，他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姐夫，如果不是因为张家的好马价值千金，他说不得就假戏真做，让那女人把我给带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提醒

“就算后来知道那可能只是为了吓唬我，我心里也不踏实，两百两银子啊，这足以让我爹忽视我是他亲骨肉的事实了！”倩娘悲哀的笑笑，道：“亲骨肉算什么？别说我不过是个女儿，就算虎子，只要给他足够多的好处，我相信他也能忘了那是他的亲儿子，是罗家的独苗苗。”
“所以，你面上乖乖的答应听他的话，但心里却另有主意。”一娘轻叹一声，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倩娘很聪明，大大咧咧的笑梅不用说，心思细腻的二娘也比不得她，丽娘也是个很聪明的，但却比倩娘少了几分天生的魄力。
“是！”倩娘点点头，看着一娘，坦然道：“如果不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我或许会配合我爹他们……这一年来，姐姐对我的关照我心里清楚，也知道这一年多在姐姐身边我学到的那些东西会让我这一辈子受益，但那是我爹，亲爹，如果没有看透他的心思，我真的不一定会选择背离父母的意思。”
“现在不说这些了！”一娘笑笑，道：“还是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吧！”
倩娘听不听罗猛的话她都能理解，但理解和接受原谅却不是一回事，如果倩娘在罗猛一家三口闹嚣的时候没有乖乖的在房里呆着，那么这会她肯定会乖乖的在罗家大门口躺着。
“我如今只想离开邕州，至于去什么地方……”倩娘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能去什么地方，但我想去一个足够繁华有足够多的达官贵人的地方。那种大地方生存或许更艰难，但出头的机会也肯定更多，我就想有个出头的机会，让我能努力了，就有可能出头，我不想自己以后再被人像看牲口那么看，被人随意的卖了换酒喝，更不想将来有一天，自己的子女重复这样的日子。”
“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一娘叹息一声，道：“既然这样，我给你指条路，你去京城吧！京城权贵遍地走，你是个聪明孩子，长得也漂亮，只要能豁出一切，说不得就能混出个样子来。但相同的，说不定你什么都豁出去了，却依旧出不了头，将来的日子比被罗猛买到柳花巷还要艰难也有可能。”
“再艰难我也能甘之如饴！就算混到最后还是任人践踏我也认了！”倩娘咬着牙，道：“毕竟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最起码有过选择，而不是被人摆弄的……姐姐，我还得再求你，求你多收留我些日子，我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就算我如今身价银子高达两百两银子也一样，顶多七八天，他找不到我人就能松懈，那个时候我就能想办法躲开他的搜寻，离开邕州城。”
“离开邕州城之后呢？没有户籍，没有路引，甚至没多少银钱傍身，你准备怎么办？”一娘摇摇头，她知道倩娘如今凭借的是心头的一股气，一股豁出一切也要拼命让自己出头的气。
“我有银子。”倩娘笑笑，道：“这一年多来二娘姐姐都会做些小绣活卖给毓绣坊攒点私房钱，我又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机会呢？我攒了七八两银子，出了邕州城，我准备先去城外的姑子庙呆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了之后，再慢慢上路。这样或许会耽搁时间，但天气缓和了，路上出意外的情况就会少，我也能少花银子。在姑子庙我若能手脚勤快些，帮着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人家说不定还不会收我的银子。至于路引……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些事情你很早之前就打听过了吧！”一娘有些感慨，在倩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只对自己的处境多么的不安，多么担心哪日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才会连这些都打听清楚啊！
“还不是我姐！”倩娘笑了，道：“她总努力的把我往丑里打扮，我每次不乐意，她就说什么打扮得太漂亮了小心被我爹卖了换酒喝……她说的多了，我心里自然就不踏实，再仔仔细细的把我爹这个人琢磨一遍，心里就更不安了。这心里不安，就总想着给自己找条后路……我真的希望这一切是自己瞎想，可现在看来，我显然还是把人想的好了。”
张磊也忍不住叹气，道：“倩娘，你就安心的先住着，我在外面找机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城去就是。”
“谢谢姐夫！”倩娘诚恳的道谢，却小心的看着一娘，显然在她心里，张磊说了不算，得一娘点头她才放心。
“大哥，这件事情你别管了，交给我吧！”一娘摇摇头，看着倩娘，道：“你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呆上两三天，我给你想想办法，户籍路引我都会帮你办好，也会找个稳妥的法子把你直接送到京城。但是，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到了京城之后，一切就得靠你自己了。”
倩娘又惊又喜的看着一娘，想要点头却又犹豫了一下，道：“姐姐可是想请谢少爷帮忙？为了我欠谢少爷一个大人情，会不会太不值了？”
“对我来说不过是欠个人情，对你而言却可能是改变你一生的重要决定，这么想来，就是值得的。”一娘淡淡一笑，道：“我两天我会安排你和大嫂见上一面，你这一走，就算有机会再聚，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有些话你们姐妹俩好好的说一说吧！”
“谢谢一娘姐姐！”倩娘再一次跪下，道：“姐姐的大恩，倩娘一定牢记，这辈子没有机会报答，下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好了，起来吧！”一娘拉她起来，道：“我不求你报答我什么，只希望你将来不如意的时候不怨我没有阻止你，没有给你指更好的路子就好。”
“倩娘绝不会那般忘恩负义！”倩娘斩钉截铁的道，而后微微有些迟疑，又道：“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们说说，让你们长个心眼。”
“什么事情？”一娘挑眉。
“杨巧灵她爹四五天前去过我家，我怀疑他和我爹说了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走

“人送走了？”问话的是张大逵，倩娘的事情兄妹两人商量了之后，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大逵，就算他平日不大管事，他也是一家之主，这些事情不能瞒着他，当然，倩娘说的，杨振业去过罗家的事情也没瞒着他。
“已经出城了！”张磊回答道：“镖局的人是一早出城的，我和带队的周镖头说好了，把人安全送到京城就好，到了京城之后她就会自行离开。”
“那就好！”张大逵点点头，对张磊他们几个瞒着所有人把倩娘先藏好的事情他说了他们两句，但是却还是赞同他们这种做法的——不管倩娘是不是得了罗猛的授意，是不是也存了不好的心思，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还是自家亲戚，半夜上门求救就不应该往外推。
尤其是知道倩娘确实是受罗猛的指使却没有配合之后，他对倩娘如此聪慧却又没有遇上个好爹娘的孩子更加的怜惜，对一娘决定多帮一把，帮着她离开邕州去京城的事情更为赞同。
“希望这孩子去了京城之后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张大娘叹息一声，道：“一个小姑娘家，生存原本就不容易，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更难了。”
“难不难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李勤卫冷冷的道，张家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他，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他是唯一一个对倩娘没有半点同情的人，他冷笑一声，道：“我看她也是个心大的，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娘。”
“这话说的过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如果有选择，又怎么愿意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呢？她选择这条路，与其说是心大，想出头，不如说是被逼到了绝境，干脆豁出一切，去找一条活路。”张大娘不赞同的摇摇头，道：“你不能因为讨厌她娘，就把她一个小姑娘想的那么坏。她和她娘还是不一样的。”
李勤卫还是一声冷哼，这一次，别说一娘，就连张磊和李亚晟都满脸好奇和不解的看着张大娘，一脸的求解惑的表情。
“丽娘他爹过世之后，丽娘她娘跳着要改嫁……这倒也不算奇怪，她一个年轻的女人，是个吃不得半点苦的，又遭了公婆的厌恶，改嫁是迟早的。可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看中了老二，甚至还想设计一出让秋妮捉奸的戏码。”张大娘笑笑，道：“不过，她脑子不够用，早早的让老二给看穿了，没有设计成功。老二是个记仇的，恨谁就是一辈子。”
“我能不恨一辈子吗？”李勤卫不觉得自己记仇不好，道：“秋妮那个时候怀着笑梅，要真是被她给算计成了，谁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又会出什么事情？就这一点，就该记恨一辈子了！”
好吧！她算明白李勤卫为什么那么厌恶罗刘氏了，但凡扯上耿秋妮的事情，哪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小状况，都能让这个心里把妻子看得最最重要的男人如临大敌！一娘心里好笑，总算明白了李勤卫的心结何来。
张大娘摇摇头，而李亚晟和张磊都是一脸的无奈，最后，张大娘又道：“你们能帮着孩子一把也好，这人一辈子，总有需要别人拉一把才能过的艰难时候，这个时候，有能力，拉人一把总不会是坏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对她来说，不过是稍微费点儿力气的小事，但对倩娘而言，却可能改变她的命运，这种事情，还是有必要伸把手的。
“我看着孩子若能熬出头，必有一番造化。”张大娘评价一句，又看着李勤卫，问道：“杨家那边你打听到什么没有？”
张大娘这话一出，一娘倒没什么，张磊就颇为上心的看向李勤卫——和一娘一样，他也觉得倩娘猜得不会有错，罗杨两家平日几乎没什么往来，若不是有所图，杨振业怎么会去罗家，若不是他说了什么，甚至出了什么点子，罗猛怎么会在他去过之后闹出这么一出把戏来？张家有几匹好马的事情本不是什么秘密，罗猛要起心思早就起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杨振业前些日子确实去过罗家，还请罗猛喝了一顿酒，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李勤卫苦笑一声，道：“不过，有人与我说，说他私下对我连升两级颇不以为然，不止一次的在背地里说我这是靠裙带关系才上去的……对了，他还找了今年从燕州换防过来的人打听一娘的事情。”
“看来倩娘猜得一点都没错，是这个人在背后玩花样。”张磊恨声道：“还是姻亲呢，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却这么算计……可不能把二娘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这门亲事确实得重新好好再考虑了！”李勤卫苦笑，道：“杨崇武再是个老实厚道的，也不能不考虑杨家其他人的品性，更何况我和杨振业认识十数年，从未发现此人耿直豪爽全是装出来的，谁知道杨崇武的老实厚道是不是表象？”
“这门亲事还有时间慢慢再考虑，毕竟二娘还有好几个月才满十五，还能再拖一年半载，倒是他们打听一娘的事……”张大逵担心的看着一娘，道：“我总觉得杨家人在打你的主意，那天你娘还和我说，说钱氏挺关心你的婚事，你说他们打听这些会不会有关系？”
“应该是吧！”一娘无所谓的笑笑，道：“只要爹娘能够坚持，无论他们说得多么的动听，也不理会，就不会有什么了。”
“但是他们打听你的事情……”张大逵皱眉，道：“若只是想给你介绍亲事，有必要找人打听那么多吗？”
“或许是不相信我在将军府呆过，想确认一下，而后才好算计吧！”一娘更无所谓了，这件事情她在一家人商量好了对外说辞之后，就在给洪州鑫的信上提及了，她相信杨家人若真找到了门道，能够打听到将军府内宅的事情，他们打听到的也是自己想让人知道的。
她笑笑，杨家人的算计太明显，也太浅显，她真不大担心，她更担心的还是二娘，她轻声道：“目前看来，杨家真不是什么厚道人家，二娘怎么办？嫁过去，总觉得不放心，但是不嫁……二娘能接受退亲的现实吗？”
众人微微沉默了，而张大逵更是苦笑，二娘能不能接受是两说，但刘小婉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倩娘的事情到现在可还瞒着她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张大娘摇摇头，道：“二娘的性格时软和了些，但也不是那种软弱无能的，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她也会坚强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已修
“总觉得今年这年味不大浓。”说这话的是脸色红润，也稍微胖了些的丽娘，她这些日子被全家人照顾着，吃得好睡得好，又没什么妊娠反应，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因为这个，刘小婉私下没少嘀咕，说她怀的肯定是个姑娘，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乖巧。
当然，她也就背着丽娘嘀咕两句，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毕竟这是头胎，就算是孙女，也一样是全家人盼望的宝贝疙瘩。
“等过两天挂起红灯笼来年味就浓了！”说这话的是进屋给她们添热水的庆嫂子，她是在一娘的建议下，张大娘从外面雇回来的。
一娘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决定添下人的——张大逵一个人照看七八匹马，虽然乐在其中却也太过辛苦。张磊如今是百长，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家里根本就顾不上，倒是水哥儿越来越懂事，在读书练武的空隙回去给张大逵帮忙，但是就算这样，他也累得一沾枕头就打呼。
张大娘已经搬回来住了，但是她年纪大了，早就应该过乐呵呵的晚年日子，而不是整日在家中操劳。刘小婉如今最爱的是在在铺子里忙活，享受那种能赚钱的快乐……
一娘说是能干，但家务事还真是不会做多少，二娘虽然都会，却在一娘回来之后慢慢的被一娘一点一点的娇养起来，虽然每日都忙忙碌碌的，但她不是坐着绣花就是和水哥儿一起练练字，偶尔还会拿本书来看看，那种会伤手的事情做得越来越少了。
之前家里的家务事基本上都是丽娘和倩娘在做，而如今，倩娘走了，丽娘有了身孕，这添置下人也就迫在眉睫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一年多来，在一娘的影响下，张家人无形之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已经不再是刚刚能够温饱，除了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再无更高要求的普通人家了，不是那种有了几文钱需要掐着算着花的人家。
铺子里的生意，二娘做绣活的补贴，张磊的饷金，加上一娘也不再遮着掩着，经常拿银子出来补贴家用……
就连水哥儿都知道用十文钱找人跑腿，更别说其他人了。一娘觉得，是时候让张家有更多改变了，买几个下人，将家里的杂事交给下人去做是第一步。
而庆嫂子一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雇进来的。
庆嫂子的男人叫马庆，今年三十，一家子原是邕州这边的普通百姓，家里以前有几亩田，七八年前，马庆一场大病，庆嫂子为了救男人，把那几亩田都卖了。
马庆的病好了之后，一家人就以打零工为生，马庆帮人干些力气活，庆嫂子则给人缝缝补补，两个孩子也跟着帮帮忙……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邕州还真是不少，天气暖和的时候还能过得去，但入了冬，活计少了，日子也就艰难了。
庆嫂子和张大娘找的中人沾点儿亲戚，那人知道张家人是厚道人家，也觉得张家眼看着就要越来越好，就向张大娘推荐了他们一家，张大娘觉得还可以，就点了头，把这一家子给雇了下来——马庆带着十一岁的儿子帮张大逵照顾几匹马，庆嫂子带着十三岁的女儿忙活家务，有这一家子，张家人就都解放出来了。
若是一娘，她更愿意从人牙子那里买人，但这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等他们习惯了用人时候，慢慢的再提也就是了。
“是啊！”二娘笑盈盈的应和一声，又道：“嫂子，你站起来我比比，看看还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比了，肯定合适！”丽娘懒懒的不想动，二娘手上拿的是给她做的新衣裳，她如今有身孕，针线剪刀之类的都不准动，今年一家子的新衣不是外面定做，就是一娘二娘做了。而二娘如今做起这些针线来非常麻利，男人的衣裳两天就能做一身，还让人挑不出不好来。
“还是比一比吧！”一娘坏笑着，道：“万一嫂子不小心又胖了呢？”
“胖就胖，反正石头不嫌弃！”丽娘白了一娘一眼，又叹口气，道：“这天气，什么时候能暖和一些了？我天天闷在家里，觉得这人都快闷出病来了！”
一娘笑着摇摇头，可不是快闷出病来了吗？这一天一天的，除了吃就是睡，什么事情都不给做，若不是还有自己姐妹俩说说话，习惯了忙里忙外活计不断的丽娘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给几人添完热水，庆嫂子就出去了，丽娘看没有外人，凑过去，轻声问：“一娘，你说倩娘现在到哪里了？能到京城了吗？”
倩娘的事情在张磊和一娘见过倩娘之后，张磊就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告诉丽娘了，对这个妹妹，丽娘这一年多来花了不少心血照顾，感情也深了很多。知道倩娘是听了罗猛的话才半夜上门求救的，但只要倩娘最后并没有配合罗猛三人闹事，丽娘对这个妹妹就没有怨恨。
对倩娘的选择，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非常郑重的向愿意帮倩娘的一娘道谢，多的一个字都没说，甚至为了不让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刘小婉发现，她连倩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只让张磊把她所有的私房钱三两银子拿了给倩娘，让她在路上花。
“还得有三四天，过年之前应该能到。”一娘笑笑，算算时间，应该还在路上，但距离京城也不会太远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这大冷天的在外面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冻病了！”丽娘念叨一声，却又叹气，道：“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到她。”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张大娘的又惊又喜的声音，道：“他叔，真的是你们？我还以为再怎么快，也得打春之后才能把你们给找到。”
谁来了？屋里三人微微一怔，听张大娘这语气，来的似乎是很久没见的熟人一般，丽娘心里好奇，凑到窗户口，从窗户缝往外看，看到一对看上去和张大娘年纪差不多的老夫妻，她心里一动，隐隐的猜到了会是什么人，顿时抛开了被她念叨的人……
而这个时候，正被她念叨的人正看着眼前被儿子搀扶着前来道谢府妇人，道：“帮你们一把对我来说只是顺手……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
“对姑娘而言不过是顺手，但对我母子而言却是活命的大恩！”瘦骨伶仃的妇人看着倩娘，道：“还请姑娘留个名号，以后我母子定然报答。”
“留名就算了！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遇上顺手就能帮的人，像我一样，搭把手也就是了。”倩娘笑笑，这对母子是昨晚投宿的时候遇到的，因为这妇人在客栈生病，花光了所有的银钱，无力再付住店的钱，真要被人撵出去。
倩娘从来都不是心善的人，但那一刻却想到了同样不是老好人却还是帮了自己的一娘，鬼使神差的，咬着牙拿出了二两银子，算是给这对母子解了围。
看着还想说什么的妇人，她笑笑，道：“行了，我也该上路了，你还没好完全，还是回房好好休养，别又病了。”
看着倩娘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马车，妇人不好再去纠缠，只能问和她一路，也准备离开的镖师，道：“这位大哥，那位姑娘看上去出身就不一样，可能告诉小妇人，她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千金？呵，她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也是个可怜人。”镖师是邕州人，相处多日下来，自然也知道了倩娘的身份和离开邕州前往京城的缘故，他摇摇头，道：“说起来啊，她比你们还可怜，你们最起码还有个亲人在身边，可以相互依靠，这丫头就不一样了，爹不疼娘不亲，她是为了不让爹娘随意卖给人糟践才逃出来的。这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的去京城讨生活，也不知道能活几天。”
“那她还拿银子帮我们！”男子不解的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吗？
“或许她觉得这二两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多活两天，但对你们而言，却可能是两条命吧！”镖师摇摇头，也不理解倩娘在想什么，他摇摇头，道：“报答什么的就别说了，这以后啊，真不一定能有再见面的缘分，就像这丫头说的，以后遇上顺手就能帮的人，搭把手吧！”
看着镖师离开，妇人摇摇头，道：“这姑娘还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好人吗？看着那缓缓离开的车队，男子轻叹一声，或许吧……


第一百八十章 来客

来的还真是丽娘的亲生爷奶，看到脸色红润的孙女之后，万大娘抱着丽娘，心肝肉的叫着，很是哭了一场，最后还是张大娘劝着，也担心跟着掉了眼泪的孙女伤神对孩子不好，这才慢慢的止住了眼泪。
“我们得了你姑丈托人带的口信才回来的。”万老爷子看着丽娘，道：“你是二林唯一的骨肉，当初我和你奶原本是想带你一起离开的，可那个时候你还小，正是离不开娘的年纪，你娘又不肯放手，我们想着罗铁匠家日子也算宽裕，只要你娘护着你，这日子总能过下去。是我们想岔了，让你这些年受苦了。”
“其实我也没受什么苦。”丽娘笑笑，道：“说起来其实我过得也不算差，罗猛虽然好酒，但他那些年也能挣钱，挣的钱基本上都会拿给我娘管着，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只要跟着我娘干干家务，帮着我娘带带倩娘和虎子，能吃饱也能穿暖。”
丽娘说这话倒也不是为了安慰两位老人或者为罗刘氏说好话，而是她在罗家的日子真是谈不上艰难，毕竟，那些年罗猛还有一把子力气，接的活计多，收入也不少，管家的又是自己亲娘，能有多难过？
罗家落到如今这种艰难日子，是因为罗猛如今年纪大了，没多少活计，进项没有出项多，但和罗刘氏不是个称职的主妇也是分不开的。
罗刘氏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精打细算，节俭过日子的人。在丽娘的记忆中，罗刘氏的手散得很，家里隔三差五的就有肉吃，主食也鲜少有粗粮，一家大大小小五口人，用度开销可不小。罗刘氏尤其爱打扮也舍得花钱打扮自己，几乎每个月都会给自己添置新东西，不是一件新衣裳，就是一双新鞋子，遇上自己的生辰或者收入特好的那个月还能给自己添件首饰……有罗刘氏这么一个能花钱的媳妇，罗家自然是赚多少钱进来花多少钱出去。
罗猛能挣钱的那些年，罗刘氏这么过日子倒也无所谓，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小媳妇羡慕她的逍遥日子，就连罗丽娘姐弟也是同龄人羡慕嫉妒的对象。毕竟，像他们一样开了口就能吃肉的孩子真的不多，衣裳鲜亮又特别多的丽娘和倩娘尤其让人小姑娘们羡慕。
她们的衣裳多是罗刘氏用自己不喜欢的旧衣裳改小了的。罗刘氏特别爱打扮，一身衣裳穿到六七成新就怎么都不肯再穿了，为了避免被人说嘴，说她浪费乱花钱，就改一改给女儿穿。虽说颜色和款式都有些奇怪，但普通百姓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有的穿就好了。
罗家的日子渐渐不好起来是丽娘十三四岁的时候。
罗猛那个时候已经四十六七了，力气渐渐的不够使了，做的活计没有以前好不说，速度也慢了下来，活计少了，收入自然也就少了，也就是那个时候，罗刘氏才意识到自家的男人不大可能一辈子让她那么逍遥自在。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罗刘氏不敢再胡乱花钱，但也就只是不敢再随意地给自己添置衣裳首饰，日常的家用却还是省不下来——一家子的嘴都被她给养刁了，三顿不见肉，除了丽娘这个总被弟弟妹妹骂拖油瓶的大女儿之外，谁都能撂筷子，尤其是罗猛，他干的是力气活，没有油水怎么熬得住？
罗刘氏当初会设计刘小婉，话赶话的让她把丽娘和张磊的婚事定下，与其说是担心家里生活艰难，罗猛起了意图，把丽娘嫁个除了肯出聘礼之外，样样都不如意的，还不如说是她担心罗猛气她不会过日子，把气撒在丽娘身上。
“你这孩子，现在还帮着她说话！”万大娘心疼的看着丽娘，道：“她就是个没心肝的，对你但凡有半点慈母之心，也不会和罗猛一起算计张家……这是他们没算计成，要是真让他们算计成功了，你可怎么办啊！”
“他们不是没算计成吗？”丽娘笑笑，看着一脸心疼的万大娘，道：“就算他们真的算计成了，我还是一样能在张家好好过日子的……我知道我娘不是什么好的，也知道爷奶肯定厌恶透了她，但是她是我娘，她就算再怎么混，也不可能完全不为我考虑，她若不过是看准了我公公婆婆厚道，石头也是个厚道老实不会随意迁怒的，也不一定会那么做。”
丽娘当日倒真是是被罗刘氏伤透了心，但事后在张磊的陪伴和劝慰下慢慢的也就看开了，更多的事情也看清楚了，对罗刘氏的恨意自然也就淡了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那是亲娘，因为他们的算计落了空，要不然的话绝无可能。
“那么，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万老爷子看着一脸看开了的丽娘，道：“还想和罗家划清界线吗？”
“你这老头子，会不会说话啊！”万大娘轻责一声，道：“若不是这孩子下定决心，要和罗家划清界线的话，会麻烦她姑丈费那么大的力气，给我们带信，让我们回来吗？我看啊，我们明儿就请了老街坊邻居来做个公证，把丽娘的姓改回来，免得罗家以后又来攀扯！”
“丽娘，你说呢？”万老爷子看着丽娘，问道。
“和罗家划清界线是肯定的。那日罗猛也说了，让张家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买个一刀两断，公公给了，算是买我一个安心。”丽娘看着万老爷子，道：“但是，我能和罗家断绝关系，却并不意味着我以后连娘都不认，我会认她，也在她过不下去的时候伸把手，只是绝对不会再理会罗家的事情和罗家其他人，包括虎子这个弟弟。对我娘是这样，对别人也一样，该尽的孝心我会尽，但我如今是张家的媳妇，张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我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个家和这个家的人。”
万老爷子看着丽娘，丽娘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一会之后，万老爷子笑了，道：“好孩子，是个好孩子！你娘当初若能像你这样的话，我们最后也不会闹得像仇人了。你放心，我和你奶这次回来也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帮着你和罗家划清界线，算是尽一份当长辈的心，别的不会去做。”
“爷能理解就好！”丽娘大松一口气，苦笑道：“我这是怕了，真的是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怕和罗家划清界线之后又来一门满是算计的亲戚！罗家就那么三口人，谁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有底，好歹知道该怎么防备，换了一门完全不了解的……她真的宁愿和罗家攀扯不清。
“不要怕，也不用怕！”万老爷子叹气，道：“我和你奶也都这把年纪了，没几年好活了，请了街坊邻居做个公证，让你认祖归宗改了姓之后，我们那里来的回那里去。这以后啊，我们也没别的要求，逢年过节你给我们带个信问个好就行，你自己安安心心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同病

“真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谢昱一脸感慨的道：“原以为像张家这样人口简单，亲戚也不多的人家，生活也会简单很多，哪知道……看来，什么人家都一样，都免不了各种烦恼”
“若一直平平淡淡，没有变化或者说变化微乎其微，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情发生，但自我回来之后，家中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怎么可能一直平平静静呢？”一娘倒是颇想得开，她捧着一杯热茶，淡淡的道：“在一众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之中，张家原本不过是靠着姑爷家照顾贴补才能过得勉勉强强的人家，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原该成为家中顶梁柱的一家之主又行动不便……那个时候，任谁看了都得摇摇头，悲悯的叹息一声。可是现在呢？这一年多来，除了祖母之外，张家每一个人的变化都是巨大的，都在以一种让人惊异的速度变化着，这种变化让人羡慕嫉妒，也让人恨不能取而代之。”
“说来说去，还是人心贪婪闹的。”一娘说的这些，谢昱也明白，他也知道他带了几分任性的关照，给张家带去的变化甚至超过了一娘。
若是照一娘之前的那种、从潜移默化慢慢影响张家的每一个人，从改变他们的思想见识和眼界，让他们从内而外的发生蜕变每一个人，进而改变整个张家的方法和速度，张家未必会让人侧目，未必会让人嫉妒眼红的恨不得操起刀来分割一块。
是他不忍心看一娘从原本养尊处优，万事不操心变成事事都要亲自操持，不忍看锦衣玉食养大的她过粗茶淡饭的生活，玩着花样介入……若不是他，肯定会少很多的事情。想到这些，他轻叹一声，道：“也是我任性，打乱了你的步伐，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是想着让我省心省力些，我不怪你。”一娘笑笑，道：“而且现在这样未必是坏事，杨家也好，罗家也罢，都是省心的，除非张家永远起不来，要不然总会被他们惦记上算计上的。脓疮早一点挑破，早一日治疗愈合，不是吗？”
“家里人还好吧！”谢昱知道一娘不忍责怪自己，心里却越发有些内疚。
“都还好！”一娘笑笑，道：“或许是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他们比我想的要更加的坚韧，他们如今更加的珍惜一切，每个人都以一种让我吃惊的速度进步着……”
微微的顿了一顿，一娘没说这其中并不包括刘小婉，她和张家其他人，甚至和李勤卫一家都不大一样，她更乐意过如今这种小富即安的日子，家里渐渐变好，她是欢喜的，但是变得太多，却又让她心生畏惧。
朝着谢昱笑笑，道：“其实这样也好，等家里真正好起来之后，我也能放心的离开。”
“你要离开？”谢昱大吃一惊的看着一娘，道：“你要去哪里？回京城还是燕州？”
“我也不知道！”一娘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苦笑一声，道：“我还没想好，但是我不会回京城，会去做什么？那里虽然有心疼我的老夫人，有把我当成姐妹亲人的人，但无可否认的是，我终究还是一个外人，燕州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留在邕州呢？”谢昱心里着急，他真的希望一娘能留在邕州，有她在，他觉得心里踏实。
“因为我在这里也找不到那种归宿感。”一娘淡淡的一笑，带着轻愁，道：“也怪我，回来的时候心中带着防备，加上我和家里人有太多的不一样，和这个家也有太多的格格不入……这一年来，我在努力的融入这个家，而家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在努力的接受我……我相信，他们或许能为我付出一切，但这十一年的造成的隔阂和不同，却不是努力了就能消弭的。”
“姐，我能理解！”谢昱轻叹一口气，道：“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其实还真的是同病相怜，我们在京城有个家，有重视自己的家人长辈，在邕州也有一个家，也有重视自己的家人长辈，但无论是哪一个家，却都不能让自己觉得那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姐，我觉得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人。”
一娘默默的叹息一声，是啊，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不过，一娘从来就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很快就振作起来，笑着看着谢昱，道：“你这次离开邕州城办事的时间有点儿长？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了？可是见了血？”
“你怎么知道？”谢昱也不想落入那种沉闷低落的气氛之中，他也很快振作起来，看着一娘道：“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人了？”
“你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变了，少了一些稚嫩的气息。”一娘看着谢昱，道：“尤其是你的眼神，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血性和坚毅……可是带你到边境上和突厥小股人马短兵相接，让你感受那种与人厮杀的残酷以及亲手手刃敌人的感觉了？”
“姐，你怎么这么厉害？”谢昱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叹的看着一娘，但很快的，他的脸色就变了，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不是也被他们带着去做这些事情了？”
“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亲手杀人，杀得是前来扰边的突厥人。”一娘语气淡淡的道：“那一次倒真不是刻意而为，不过是老夫人带着我到燕州城外的一座山山打猎，哪知道会有十多个游民前来抢掠。我们人也不多，也就二十多个人，老夫人就带着我们杀了出去……我当时什么都没多想，跟着冲了出去，结果一箭射死了一个突厥人。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才感觉到自己居然亲手杀了人。”
“你没有害怕？”谢昱惊叹的看着一娘，他知道要去做什么好几天心绪不宁，亲手杀了人之后，更是恶心了好几天。
“说实话，真没有。”一娘笑笑，道：“或许是我的经历，也或许是我从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小规模的厮杀冲突见得多，血腥的事情也见过不少，所以并没太多感觉。”
一娘的平静淡然影响了谢昱，他耸耸肩，道：“好吧，我现在也觉得杀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了……姐，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你这几天多陪陪我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题

“一娘，你和谢少爷……”张大娘说了一声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对一脸沉静的看着她的一娘笑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两个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
“奶，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娘笑笑，道：“奶，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孩子。”
一娘知道张大娘为什么会这么说，隔壁段家的房子早被谢昱买下的事情如今在张家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就连人小鬼大的张淼都知道，只是全家人都颇有默契的瞒着刘小婉——她若是知道了，不出三天，这件事情恐怕就该传到杨家人耳中去了。
因为谢昱那日略带了几分讨人可怜的话，一娘这几日总会在刘小婉在铺子里忙活的时候过去那边，有的时候还会带着张淼一起过去。
和一年多前，屁股上仿佛长了钉子，永远坐不安稳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他如今最爱的就是看书。识字不算多的他如今勉强能够独立阅读，最喜欢的就是捧着一本书坐在一娘身边，遇上不认识的字可以问一娘，遇上无法领会的也能请教。
读书识字为他打开的不仅仅是一扇面向全新世界的大门，更改变了他的人生，如今的他就像干涸了多年的土地一样，一旦有条件，就拼命的汲取着雨露的滋养。
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而一娘也非常支持他多读书，带着他过去是为了随时给他解惑也是为了让他可以随时取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过来，当然，这其中也有让张家人放心的意思，哪知道，还是让张大娘担心了。
“一娘，不是奶要多心！”张大娘看着一娘，道：“谢少爷虽然比你小，但他如今也是十四五岁了……”
“奶，对我来说他的年纪不是问题。”一娘知道张大娘没说出口的是什么，十四五岁的的少年说大不大，但也真不能算孩子了，她微微迟疑了一下，道：“奶，我曾经订过一门亲事。”
“什么？”张大娘大吃一惊，急问道：“那现在呢？是亲事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
“那个不重要！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一娘笑笑，道：“曾经与我订亲的那位原配病逝，他的长子和谢昱一般大，还是朋友，因为不满父亲再次议定亲事，那位的长子不止一次的拉着谢昱来找我的麻烦……”
一娘轻叹一声，京城的事情说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轻声道：“我和谢昱认识之初，是差了辈分的，他对我来说，是个不懂事的晚辈，一个从小失去了亲娘守护、有些偏激、有些骄横的晚辈而已！”
“他找你的麻烦你还在路上出手帮他？”张大娘心头叹息，对一娘会离开京城，离开繁华富贵又多了些理解，她没有深问，生怕触到一娘的伤心事，问了一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
“他找我的麻烦是因为与那人的长子同病相怜，进而厌恶我这个可能会给人当继母的人，而我不因此厌恶他，还肯出手帮他也是因为同病相怜。”一娘笑笑，都是没有亲娘守护的孩子，都知道那种苦楚，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一句同病相怜让张大娘听出了一娘从未说出口的苦，她心头微微一涩，看着一娘沉静的脸，不期然的想起二娘偶尔说过的一句话“我姐一定吃了不少苦，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厉害”。想着，她心里就酸了起来，但不等她说什么，院子里就响起刘小婉热情的声音——
“亲家母，外面冷，快请里面坐！”
张大娘脸色微微一沉，往外看去，却看到刘小婉殷勤的迎着钱氏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进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一娘道：“你们姐妹先别过来，我去看看。”
一娘点点头，张大娘立刻去了，二娘在心里不乐意的撇了一下嘴，挪到一娘身边，道：“姐，你别难过，还有我呢！”
“你这丫头~”一娘好笑的拍了一下二娘，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说而已！”二娘嘟了嘟嘴，却没继续往下说。她平日里不做声，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笑梅看似对那位谢少爷非常不耐烦但实际上却不见得，她知道张大娘未必没看出来却非要等姐姐点明了之后才有所作为，她也知道那日笑梅在杨巧灵面前说漏嘴不完全是无意，她甚至知道笑梅很久没过来也不是因为天气寒冷……
只是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在需要面对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好，没有必要说出口。至于说怎么选择……眼前的这个才是她的亲姐姐！是真心疼她爱她怜惜她的亲姐姐！就算姐姐似乎有很多秘密，那又如何，她能感受到姐姐是真心疼她就可以了！
“你这丫头~”一娘摸摸二娘的头，笑着道：“越来越鬼了！二娘，你说过完年姐给你买个丫鬟怎么样？你现在这个样子，姐不担心你无法御下，出现奴大欺主的情况了。”
“我听姐的。”二娘乖巧的点点头。
一娘还想说什么，刘小婉就笑着进来，道：“二娘，快去招呼一下客人，娘还得上前头看铺子呢？一娘，你去给亲家母泡壶茶，庆嫂子泡的茶总是不好喝。”
姐妹俩点点头，刘小婉立刻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娘无奈的叹口气，总觉得钱氏今日来的肯定有意图，但是就算知道也不能把人赶出去，这才是最让人无奈的。
二娘先去正屋招呼钱氏二人了，一娘泡了茶端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妇人拉着二娘的手在说话，在她进去的时候抬头看看一眼，脸上猛地一惊之后，笑着道：“这位就是大姑娘了吧？长得可真好！”
“这是我们家一娘！”张大娘简单的道：“一娘，这位是你姻伯母的侄媳妇，是特意过来看二娘的，你随二娘一起叫声表嫂子就好。”
“表嫂！”一娘笑着淡淡的叫了一声。
那妇人呵呵的笑着点头，夸道：“大娘，你这大孙女长得可真是好，看得我大吃一惊，真以为是天仙下凡来了。”
“这孩子也只是比平常的要周正些，哪里有那么夸张！”张大娘呵呵的笑着，虽然觉得这妇人的话说的过了些，但旁人夸自家孩子总不能不应一声。
钱氏也在一旁笑着，道：“我也特别喜欢一娘这孩子，这孩子啊，真是那看都好！”
一娘不喜欢钱氏，也没心思和她们应酬，只是笑笑，张大娘看出她的不喜，而她自己其实也不喜欢钱氏，总觉得钱氏带了某些意图，笑着道：“一娘，忙你的去吧，这里有我招呼着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议婚

“完婚？”张大逵微微皱眉，直接道：“等过完年，二娘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这就完婚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说这话的是一脸笑意的钱氏。距离上一次登门才五六天，他们就又上门了，而这一次，就他们夫妻过来，意图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商议儿子和二娘的婚事的。
她笑盈盈的，道：“我知道你们心疼女儿，都是养女儿的人，我也能理解你们想多留她两年的心思，可是你们也得想想，二娘和我们家阿武这都订婚两年了，两个孩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也都不小了，是时候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张大逵也知道二娘其实不小了，也知道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别说成亲嫁人，就算是当娘的也比比皆是——若是没有去年出的那些事情，杨家上门商议婚事，他肯定只会高兴，但是现在……他心里也明白，他的迟疑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年来杨家人做了令人不满的事情，也是因为自家越来越好，二娘在一娘的精心教导下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出色，让他觉得杨崇武已经配不上二娘。
一旁的刘小婉却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倒是蛮高兴的，笑着道：“石头他爹这是舍不得二娘……亲家亲家母，你们今日来提这个，想必也看过日子了吧！”
“不瞒你说，我们还真的请人看日子了！”刘小婉的热切让钱氏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亲家母，说了不怕你笑话，完婚这事情啊，还是阿武那个孩子按耐不住和我们提起的……他提这个事情也有些日子了，他提这个原本的打算是让我们和你们好好商量，看看能不能在过年之前挑一个合适的日子……”
“这怎么行？”这一次，不等张大逵说话，刘小婉就不干了，道：“这都已经腊月二十了，过年也没几天了，就算急着娶媳妇，也没有这么仓促办喜事的道理吧！”
又不是要冲喜！当然，这话刘小婉还是没有说出口的。
“亲家莫急，阿武不懂事，我们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钱氏呵呵的笑着，道：“阿武才一开口，就被我们给驳回去了，现在说说，也不过是想让你们知道那小子有多着急而已！”
刘小婉微微松了一口气，钱氏继续笑着道：“不过，孩子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不上心，就请人看了日子，日子呢看了好几个，一个是二月十六，一个是三月二十九，还有一个是六月初六，都是几个非常好的日子。”
“二月份也仓促了些，这一年多来，我们倒是也给二娘置办了一些嫁妆，但总是零零碎碎的……亲家母，你也知道，我们家以前就那么个条件，想给孩子多置办点儿嫁妆也是无能为力的。这一年多来，家里慢慢的好了，我们也陆陆续续的给孩子准备了些东西，但始终还是不够。”刘小婉微微一顿，觉得三月底或者六月初都挺好，她犹豫的看着张大逵，道：“他爹，你觉得那个日子更好些？”
哪个日子都不好！张大逵脸色有些难看，但也知道现在只能先选一个日子，而后慢慢的再做计议，他毫不犹豫的选了能拖得更久一些的，道：“六月初六吧，这日子听起来就挺好的。”
“亲家这么说了，那就六月初六吧！”杨振业爽快的笑着，道：“这大半年的时间，也够我们两家好好的合计着，把两孩子的婚事办的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了。”
张大逵的选择不出杨振业夫妻所料，他们心里倒真的想早点儿把两孩子的婚事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这张家眼看着就起来了，二娘那姑娘也出落的越来越出色，不早点儿把婚事办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的。事实上，他们早有有心和张家商议这个事情，也想过在年前把二娘娶过门，只是中间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只考虑儿子的婚事。
“这个是自然！”刘小婉其实是更中意三月二十九这个日子的，但张大逵那么说了，她便也没有反对，笑着道：“大半年的时间，也够我们好好的给二娘置办一份嫁妆了！这孩子小的时候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嫁妆断不能薄待了她！”
“这个亲家亲家母看着办就好！”钱氏呵呵的笑着，一点都不担心张家给二娘的嫁妆会少了——能为了让儿媳妇和罗家断绝关系，给罗猛那无赖一百两银子，还能亏待女儿？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当初给罗猛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张大逵手上其实也就三百多两银子，给罗猛一百两，在万家二老来的时候又给两位老人买了不少东西，家里其实也没多少银钱了。
又说了一会，杨振业夫妻就起身告辞了，等他们一走，刘小婉就欢欢喜喜的把全家人都给叫了过来，把她认为的大好消息说了出来。
“二娘还小，是不是再留一年半载？”说这话的是张磊，他对杨家的不满比旁人更多，自然更不想把二娘嫁过去了。
“再留？”刘小婉眼睛一瞪，道：“二娘翻过年去就十六了，再留？你想把她留成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
“娘，你这话可真难听！”说这话的是张淼，他更不喜欢杨家，尤其是不喜欢那个拿腔拿调的杨巧灵，想到姐姐要嫁到
又说了一会，杨振业夫妻就起身告辞了，等他们一走，刘小婉就欢欢喜喜的把全家人都给叫了过来，把她认为的大好消息说了出来。
“二娘还小，是不是再留一年半载？”说这话的是张磊，他对杨家的不满比旁人更多，自然更不想把二娘嫁过去了。
“再留？”刘小婉眼睛一瞪，道：“二娘翻过年去就十六了，再留？你想把她留成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
“娘，你这话可真难听！”说这话的是张淼，他更不喜欢杨家，尤其是不喜欢那个拿腔拿调的杨巧灵，想到姐姐要嫁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嫁我

“好了，现在你能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吗？”一娘看着被众人让在上座的谢昱，淡淡的道，杨家人那一行八个人被林十五和李成桂分别押着走了，但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姐，就不能让我先喝杯茶水吗？”谢昱带了几分无赖，也带了几分撒娇的道：“人家可是日夜兼程从京城赶过来的，进了邕州城连气都没喘一口就赶过来了，你总不至于这残忍，连热茶都不赏一口吧！”
“一娘，谢少爷是客人，你还是先给谢少爷泡壶茶吧！”说这话的是刘小婉，对谢昱这位贵少爷，她还是有足够的敬畏之心的。
“太太，还是奴婢去泡茶吧！”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一娘身边的晴雪立刻笑着道：“这些杂事，无需劳动姑娘亲自动手，交给奴婢就好。”
被晴雪这么一叫，刘小婉浑身都不舒服，一娘笑笑，道：“娘，就让晴雪去吧，你告诉她茶叶在什么地方就行。”
晴雪去了，一娘又看着谢昱，他不敢再打诨，笑着道：“我说，我说就是了！姐姐，你应该还记得，你实在受不了杨巧灵和李姑娘因为我的出现而争吵，让我少来你跟前晃悠的事情吧！”
一娘点点头，谢昱继续道：“那么，姐姐应该也没有忘记，这两人之后又吵了起来，李姑娘口无遮拦的说什么我是冲着姐姐才照顾李大叔张大哥，没事往张家跑也是冲着姐姐来得吧！”
一娘又点点头，这些事情在场的都知道，而笑梅也因此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那之后，杨家就上了心，想要试探我和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能不能利用一二！”谢昱耸耸肩，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外祖父与我通了声气，我才知道杨家人在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曾经想过说动伯父伯母给姐姐张罗婚事，进而试试看我会不会站出来，哪知道在伯父伯母那里就碰了壁。撺掇着罗猛设局，试图用罗倩娘来讹诈张家，想看看我会不会为姐姐的事情出头，哪知道被姐姐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不说，还让张大嫂和罗家划清了界线，改回了亲生父亲的姓氏。”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不用再废话！”一娘淡淡的，道：“我想知道的是之后的时候，杨家人怎么会找人来证实我的身份经历，又怎么会和那个从燕州换防回来的扯上了关系，还有，你此次回京城，和这些事情有没有关系。”
“我这就说！”谢昱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被人给脸色的感觉，道：“算计不成，杨家人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张家有高人，而这个高人不出意外就是姐姐。而那个时候，杨振业凑巧和从燕州换防过来的齐胜焕身边的一个把总走得近，知道那把总的妻子曾经在燕州将军府当过差，就起了念头，想证实一下姐姐身份。”
“他们起这样的念头无非不过有两个意图，若是姐姐说的是假话，他们就能以此诋毁姐姐的名声，往姐姐身上泼脏水，先坏了姐姐的名声，而后再慢慢算计别的，若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可以算计姐姐的婚事，进而得到好处。”
“哪知道那妇人还真是认识姐姐的。”谢昱继续道：“认出姐姐的身份之后，那妇人并未与杨家人说实话，只说姐姐真在将军府呆过，但一转身，就把姐姐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丈夫，而她的丈夫立刻将情况告诉了齐胜焕。”
“齐胜焕这人原是个投笔从戎的读书人，颇有几分本事，却因为太过油滑，喜爱投机取巧遭了两位洪将军的反感。从军十数年，费尽心思经营，也只勉强升到了千总的位子，他觉得自己在燕州难以出头，去年换防的时候，就找了路子，调到了邕州。”
“得了下属的禀告之后，齐胜焕立马派人进京打听和姐姐有关的一切消息……”谢昱笑笑，道：“这人啊，只要肯认真肯花功夫，总不会空手而归的，所以，他们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别的不说，至少肯定了姐姐离开将军府，和将军府或许再难扯上关系。”
“还真是觉得我如今是脱了毛，被打回原形的麻雀，就想上门欺上一欺啊！”一娘气得笑了出来，她以前不觉得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但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就是麻雀，一个千总而已，就算如今的她真的和将军府再无半点联系，也没有因为因缘巧合和谢昱走近，也不是一个千总能这么算计逼迫的。
张李两家的男人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他们没本事，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倒真不觉得他们把姐姐当成了被打回原形的麻雀，我觉得啊，他们是把姐姐当成了暂时落难的金枝玉叶，就算没有站在高高的枝头之上，也总有一天能够一飞冲天。”谢昱笑着，道：“说起来，他们倒也算是颇有眼光的。”
谢昱这话让一娘忍不住的瞪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眼光有，胆量呢？你没有半点预兆的就跑回京城去，还故意让杨家人打听到你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消息，是不是想借此消除这齐胜焕最后的顾虑？”
众人愕然，谢昱却半点都不意外，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原因，杨家人这般恶心，若是不给他们机会冒头，又怎么能让伯父伯母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呢？”
谢昱的坦然让众人颇感无奈，最后张大逵叹口气，摆摆手，表示这件事情不会过多纠结，但谢昱却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他看着一娘，控制着自己的紧张，道：“姐，齐胜焕倒是好处理，但类似的事情却肯定无法杜绝，你是不是该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呢？”
“你有建议吗？”一娘斜睨着谢昱，脑子里有所猜想。
“姐，嫁给我吧！”谢昱只觉得说这话费尽了自己浑身的气力，但是他终究还是把话说出来的，他看着一娘，一心一意的看着她，无比虔诚的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只对你好！”
谢昱此言一出，最最意外的不是旁人，而是一娘，她瞪大了眼睛，张口就要训斥这个明显魔怔了的臭小子！
“砰~”声音从门口传来，被谢昱那话惊呆的众人反射性的看过去，看到的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笑梅和被她失手砸到地上的茶壶……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袒露

“姐，我很清醒，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也不是一时脑袋发热。”被一娘拖出来的谢昱一脸认真地看着一娘，最难说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剩下的反而就没那么难了。他笑笑，道：“这个念头是我在向你告辞，回京城就已经有了的，就算当时是一时发热，可这都过了两个多月，总不至于还在脑袋发热吧。”
“阿昱，不管你是不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这件事情以后都不要再提。”一娘严肃的盯着谢昱，道：“阿昱，你应该知道，在我眼里你不仅仅是一个半路认回来的弟弟，更是一个晚辈……”
“姐，我是比你小，你可以当我是弟弟，但你也得想清楚，我们之间并没有所谓的辈分之差。张家和谢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不存在排资论辈，而若是从辅国公府和安国将军府来论，我们却正好是一辈的。”谢昱看着一娘，道：“别和我提兴安侯府，兴安侯如今是娶了吴恩熙，确实是老夫人的外孙女婿，但兴安侯府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孟平睿与我相交，不过是想利用我一把而已。”
“好，不提辈分，就论我们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吧！”一娘看着谢昱，道：“阿昱，你是辅国公世子的嫡长子，就算生母早逝，但外有绥宁侯这个外祖父撑腰，宫里有淑妃娘娘为你谋划，加上身份贵重的皇长子，你自己又不是那种扶不起的阿斗，只要不出意外，被立为世子是板上钉钉的……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娶一个家世不显，甚至可以说寒酸得可以的妻子呢？这样的一个妻子，这样的一个妻族，不但不能给你任何助力，还会让你被人嘲笑，甚至给你拖后腿。”
“姐，你确实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但就凭你是在安国将军府长大的，是老夫人唯一带大的女子这一点，就足以弥补家世上的不足了。”这两个多月来，谢昱将自己开口求婚的场景反反复复的不知道想了多少回，所有能想到的被拒绝的理由都想好了答复，想都不想就道：“姐，你的出身或许是你的短板，但绝对不是致命的缺憾，若非如此，孟贵妃当初就不会百般算计你了。姐，我相信你，也相信你永远只会是我的骄傲，是我向世人炫耀的骄傲，而不是被人嘲笑的存在。”
“阿昱，我相信你这些话都是出自内心的，也相信你不会嫌弃我，但是旁人呢？”一娘摇头，无奈的道：“婚姻能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尤其是像你这种出身的，你享受了多少出身带来的荣耀，就要担起多少责任……我相信，无论是国公爷还是老侯爷，都绝对不会让你任性胡来的。尤其是老侯爷，他说不定早就在为你谋划，想为你娶一个系出名门的妻子，也好给你添助力。”
“外祖父确实有那样的想法，但比起出身，他更看重的是人品和本事能耐，而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姐姐非常非常的好。”这话谢昱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外祖父担心什么都瞒着自己，会引起自己的不满和反弹，进而影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祖孙感情，说不定就不会早早的与自己大声招呼，而自己也不会因此看清自己，更不会在向一娘袒露心声之前，把该做的事情先做好了。他看着一娘，道：“姐，就在我向你辞行之前，我就已经和外祖父外祖母把想娶你为妻的事情说清楚了，他们二老是同意的，至于祖父……姐，聪明如你，这会肯定已经想到了我为什么毫无预兆的就要回京了吧！”
“你是为了取得国公爷的同意才忽然回京的吧！”一娘叹息一声，谢昱的心意半点隐藏都没有，就那么袒露与她，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再没有说服外祖父和祖父之前，我没有资格说请你嫁给我的话。”谢昱点点头，道：“祖父很意外，也很不理解，但我还是说服了他，而后，我们一起说服了父亲。九姨也知道这件事情，她对你一直都是比较赞赏的，都不用我说什么，就很是欢喜，甚至还说我难得睿智了一会。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至亲之人反对。”
“阿昱~”谢昱的心意让一娘心头感动，他能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全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难得，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答应他，她不能让自己将来成为他被人取笑的原因，更不愿在将来的某一日天，让他为自己的冲动后悔懊恼。
“姐，我还去了将军府，求了老夫人。”谢昱继续道：“老夫人挺看不上我的，觉得我这么个毛头小子配不上她精心养大的你，但是她最后还是点了头，说只要我能说服你，让你高高兴兴的下嫁，那么她就欢欢喜喜的送你出嫁。”
“你啊~”一娘叹息一声，她心里真的被感动了，若不是真正在乎自己，真正将自己放在了心上，他又何必做这么多的事情呢？老夫人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了，谢昱说的轻描淡写，但她敢肯定，他在老夫人那里定然吃了不少苦头。而她也总于明白了晴雪和李成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跟在谢昱身后出现——定然是老夫人怕自己同意了谢昱，需要张罗婚事，身边却没个使唤的人才让他们一起跟着来的。
“姐，你反对的理由我都想过了，那些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年龄不是问题，出身不是问题，门楣也不是问题，唯一让我忐忑的只有你的选择。”谢昱深深深深的看着一娘，道：“姐，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真正配不上对方的人是我，和你比起来，我显得幼稚，不稳重，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本事，还有我复杂的家世……但是，姐，我会好好对你吗，一辈子都对你好，都听你的话，永远都不会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情，一辈子都会把你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上。姐，你就答应我吧！”
“阿昱~”一娘轻叹一声，她听得出来，谢昱的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也是，若不是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的话，他又怎么会把所有可能跳出来反对的重要人物全都先行说服了呢？她也相信谢昱会努力的说到做到，努力的对自己好一辈子，她不是不感动，但是她真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啊……
“姐，你别急着各位我答复，你慢慢的考虑，而我也会安安静静的等你的答复。”谢昱终究是心中没底，他看着一娘，赌咒发誓一般的道：“你可以拒绝我，但是我永远不会死心，这一辈子你是我唯一一个想娶的人，若不能得偿所愿，那么一辈子不娶也就是了。”
“阿昱~”
“姐，我担心夜长梦多，到邕州之后就直接过来了，还没回去和长辈们打招呼呢！”谢昱知道一时半会的让一娘想通是不可能的，自己说的再好听，这会一娘除了拒绝绝不会给他另一个答复，他笑笑，主动退让，给一娘时间好好的考虑，道：“你慢慢想，我不着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点头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考虑

“一娘~”张大逵叫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刘小婉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欢喜无限的道：“一娘，谢少爷诚意十足，你怎么不答应他呢？”
“娘~”一娘无奈的看着刘小婉，道：“我怎么能答应他呢？”
“有什么不能的？”刘小婉理直气状的道：“你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谢少爷又那么有诚意，连一辈子都只对你好的话都说了，为什么还不同意呢？一娘，听娘的，答应谢少爷，然后啊，你就有一辈子都想不完的福了。”
“你胡说什么啊！”张大逵呵斥一声，道：“你不想想谢少爷是什么出身，我们家又是什么样的，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一娘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张大逵是不赞同一娘点头的，老辈人结亲都讲究门当户对，这不是迂腐，而是几代人经历过后得出的经验，这门不当户不对，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怎么能过到一块儿去？
“你以为就你一个聪明人，就你看出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旁人都是瞎的，都看不到啊？”刘小婉瞅了张大逵一眼，道：“谢少爷虽然年纪小了些，可人家是什么人？是侯府的表少爷，是见过世面的，能看不出来这个？他既然敢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让一娘嫁给他的话，不是不在乎这门户之别，就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说不得已经把这门户的问题处理好了……他爹，一娘是我们的闺女，但她可不是我们给养大的，我觉得啊，说不定就这个就能让谢少爷的长辈不在乎一娘的出身。”
一娘心里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刘小婉平日脑子笨的可以，但某些时候却又灵光得让人吃惊，这次也是。
“那也不行！”张大逵瞪了刘小婉一眼，道：“这高门大户，谁知道有多少规矩，谁又知道会有多少外人不知道的乱七糟八的事情，谢少爷家还不是一般的高门大户，一娘进了那扇门，能应付得了吗？”
这也是张大逵反对的最大原因，一娘之前说的关于谢昱的那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张大逵甚至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谢昱出身的辅国公府后宅水深的事情却是非常清楚的，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么舍得让女儿嫁进那么一个勾心斗角，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害了性命的人家去？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可也得有那个命去享受啊！
“一娘怎么就应付不了了？”刘小婉反驳道：“我们一娘要相貌有相貌，要学问有学问，说到规矩，我觉得我见过的人就我们家一娘的规矩仪态是最好的，至于你说的那些需要应付的事情……我觉得那些事情对一娘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一娘从小就长在那样的环境，能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
“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合适！”张大逵第一次被刘小婉反驳得只能用这种无力的理由来回答。
“好，你觉得不合适，那你倒是找一个适合一娘的来啊！”这回轮到刘小婉瞪人了，她瞪了张大逵，又瞪了瞪明显和张大逵一个立场的李勤卫等人，道：“还有你们也是，你们倒是好好的想想，谢少爷不合适，那谁合适？一娘这都十八岁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有儿有女了，可是一娘呢，连定亲都不曾。钱氏以前可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起过一娘地方亲事，我总说不着急不着急，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姑娘想要多留两年……事实上，我心里真不着急吗？我告诉你们，我比谁都着急，只是我心里清楚，我们也好，钱氏也罢，都没能耐没本事没门路找一个能够配得上我们一娘的。”
几人都沉默了，和一娘相处的时间越久，他们心里对一娘曾经说的，她不过是得了耿老将军的眼缘，在她身边长大那么简单，她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这样的她真不是一般的男子能配得上的，而能配得上她的男人，也真不是他们能结识的。
“没话说了吧！”刘小婉有些得意，道：“谢少爷没有说这话，我也不敢妄想，可是，他都开了口了，为什么不好好的考虑考虑呢？错过了这一次，想再找一个和一娘相配的，可就更难了！”
男人们一致沉默，笑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下，道：“舅母，谢少爷可比姐姐大好几岁呢？”
“那又怎么样？能大几岁啊？谢少爷看起来也就比一娘小个三四岁，也没小多少。我们周遭，这女人比男人大个七八岁的都不少，人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大个三四岁又算得了什么？”刘小婉更不以为然了，也更没好声气了，她朝着笑梅撇撇嘴，道：“这位谢少爷一看就是个飞扬跳脱的，若能娶到一娘，一娘既能照顾他，还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多好啊！但要找个比他小的，得他照顾，得他迁就，要是遇上个不懂事不懂规矩的，说不得还的弄一堆乱摊子给他收拾……我看啊，谢少爷精明着呢，清楚一娘有多好，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除了笑梅一时半会的没想到，其他人都知道刘小婉在含沙射影的埋汰笑梅不懂事，但是，就连最心疼笑梅的李勤卫都无言以对——笑梅确实是个不懂事，也确实是个容易惹祸的，这点真是无从否认。
看着难得厉害一回，就把所有人给问倒了的刘小婉，一娘无奈的摇摇头，道：“娘，对我来说，他和阿晟阿楷他们一样，都是弟弟，我怎么能嫁给他呢？”
“又不是亲弟弟，有什么不能嫁的？”刘小婉倒是没有瞅一娘，道：“一娘，不是娘爱慕虚荣，觉得谢少爷出身高贵就想让你攀附上去，而是娘真觉得你们挺合适的。娘也不想勉强你，说了这么多，娘只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谢少爷的好，想一想你们是不是真的挺合适的，而不是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谢少爷是什么人，自尊心肯定不是一般的强，就凭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样的话，就能证明他真的很在意你。这女人嫁人，不就是想找个能够知冷知热，依靠一辈子的人吗？错过了谢少爷，你或许还能找到一个能靠得住的，但未必能找到一个能像谢少爷这样对你好的。”
“一娘，你娘说的没错。”李勤卫难得的赞同刘小婉一次，道：“这结婚过日子，最最重要的还是找个能心疼自己的人，别的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
“好吧！”一娘无奈的叹气，口不对心的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立场

“谢昱回京之后做了些什么事情，你知道吗？”一娘淡淡的问道，张李两家的人都觉得一娘需要安静的思考，都非常有眼色的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唯一没有眼色的笑梅也被李勤卫给带回了李家，一娘也才有时间问晴雪一些事情。
“谢少爷回京之后先是征得国公爷和世子爷的同意，而后又进了宫向淑妃娘娘阐明此事，最后才到府里求老夫人首肯的。”晴雪规规矩矩的侍候在一娘身边，有些事情她就算当时不知道，在离京之前也被告知了好向一娘回话。
“谢少爷第一次开口的时候被老夫人一口否决了。”晴雪小声道：“姑娘离开的这段时间，老夫人甚是想念，知道姑娘得偿所愿找到家人之后，也没有放下牵挂，而让老夫人最为担心的不是姑娘在外面吃苦受累，而是姑娘的终身大事。既担心姑娘的亲生父母擅自做主，随随便便的就将姑娘许了人，也担心姑娘强势，他们不敢做什么，耽误了姑娘的年华。老夫人这两年也相看了不少青年才俊，也圈定了那么四五个……他们无论家世还是人品还是本身都极为不错，只是这样那样的原因耽误了终身大事，弱冠之年都不曾定亲。”
“为慎重起见，老夫人想将这几人调查得更清楚一些，而后从这几个之中选上两三人让姑娘参考，哪知道会半路冒出个谢少爷来。”晴雪小心的看了一娘一眼，道：“老夫人对谢少爷哪哪都不满意，辅国公府复杂的内宅后院、谢少爷的年纪和曾经年少不更事都是老夫人看不上他的理由，所以，谢少爷第一次上门是被老夫人直接赶了出去的。”
这个一娘一点都不意外，自己和谢昱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老夫人能一下子同意才是怪事！
“谢少爷倒是颇有恒心，次日又上门，老夫人却连见他都不肯见。他也不闹，进了门就在门房那边跪着等，他是一大早上门求见的，一跪就是一整天，掌灯时分不用人撵就乖乖地离开……这样跪了整整七天，老夫人才又见了他。”
跪足了七天？一娘有些愕然，有些心疼，摇头，道：”这小子，倔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倔得可以！“
“老夫人和他谈了很久，谈了什么奴婢不得而知，但又过一日，国公爷和世子爷却上了门，等他们离开之后，老夫人就把奴婢夫妻叫了过去，让奴婢夫妻收拾一下，跟着谢少爷到邕州来找姑娘。”
“离开之前，除了交待奴婢夫妻好好的侍奉姑娘之外，老夫人还让奴婢转告姑娘几句话。”晴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一娘，直到一娘点头，才继续道：“老夫人说，她还是觉得谢少爷配不上姑娘，谢少爷比姑娘年幼，嫁与他，夫妻之间，更依赖人的那个肯定是他。虽说姑娘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但老夫人却还是希望姑娘能嫁一个能让你依赖，让你能轻松过日子的男人，而不是需要姑娘反过来照顾的谢少爷。老夫人之所以不反对，还让奴婢夫妻跟着过来，是因为她看到了谢少爷的诚意，谢少爷能在向姑娘表露之前，将所有可能反对的人说服，说明他还是有些担当的，而最重要的是谢少爷图谋的是姑娘这个人，而老夫人自己看中的那些人，考虑更多的是其他，姑娘本身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让奴婢转告姑娘，她只是不反对，至于到底要不要答应，决定权在姑娘手里，姑娘愿嫁，她会将为姑娘准备的嫁妆送过来，姑娘若是不愿，她会为姑娘扫除一切后顾之忧，将姑娘的亲人接到京城或者燕州，让姑娘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一切凭心就好。”
“老夫人真是……”一娘叹息一声，道：“我何德何能，让老夫人这般待我！”
“姑娘只要能好好的，快快活活的，老夫人就高兴了。”晴雪笑笑，又道：“姑娘好好的，对老夫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晴雪，你有什么看法吗？”一娘想了想，问道。
“奴婢没任何看法。奴婢夫妻只要能留在姑娘身边，一个好好的侍候姑娘，一个听姑娘的差遣，给姑娘跑跑腿打打杂。”晴雪摇摇头，道：“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夫妻就满足了，至于要不要答应谢少爷，还得看姑娘自己的意思，奴婢夫妻没有置喙的余地。”
“来邕州的路上，谢昱就没有让你们在我面前为他说说好话？”一娘挑眉。
“还真没有！”晴雪摇摇头，道：“这一路上谢少爷偶尔会和奴婢夫妻说上几句话，更多时间都在赶路，谢少爷身边的那位私下和李成桂也只说了姑娘如今的一些情况。”
“这小子，做事越来越滴水不漏了！”一娘摇摇头。
“姑娘，您的意思是……”晴雪看着一娘，说实话，她倒真觉得谢昱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比老夫人选的会更好，至少，谢昱能为姑娘做这么多的事情，而那些人却未必能做。就像姑娘的生母说的，这嫁人，不就是图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吗？老夫人选的那些人，能做到相敬如宾，当要让他们用心的对姑娘好，却还地姑娘费力去经营。
“这件事情暂时放一放吧！”一娘叹息一声，除了拒绝，她此时没有别的答案，但是想也知道，谢昱不会接受这样的答复，而长辈们也未必都能够理解自己，只能先拖上一拖，而后再慢慢说服他们了。她笑笑，道：“比起这个，二娘的事情更重要，先把二娘退亲的事情处理好，别让二娘因此名声受损，也别让她为此郁郁不乐更重要。”
“奴婢明白！”晴雪点点头，又道：“姑娘，您看怎么安排奴婢夫妻？奴婢夫妻可是老夫人派过来侍候您的，您可不能把奴婢给使回去啊！”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一娘笑笑，道：“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呢，我一会和庆嫂子说一声，让她帮着你在他们住的那个院子收拾一间房出来，你们暂时住下。”
“奴婢听姑娘的。”晴雪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心疼的道：“姑娘这两年来吃苦了！”
林十五说的那些话，让晴雪明白，张家如今算是过上了好日子，但这一切都是姑娘带来的，她不知道张家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就今日所见，却还是贫困得可以。看看张家巴掌大的宅子，看看姑娘这多两个人就不能转身的小房间，晴雪心疼极了——就这破屋子，连自己以前的小人房都不如。
“能有多苦？”一娘笑笑，道：“物质上或许贫乏了一些，但能和自己想念了多年的亲人住在一起，我心里很踏实。”
“姑娘，您看看这个！”晴雪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道：“这是老夫人让奴婢给姑娘带过来的，老夫人说了，这些都是姑娘自个的，她之前没有坚持让姑娘随身带走，也不过是担心姑娘身上带多了反而不安全。”
接过锦袋，一娘并没有打开，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肯定是银票，而且肯定不少，她叹息道：“老夫人这份心，我真的是一辈子都无法报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劝慰

“二娘，是因为我才会有今日的这出闹剧，也才会累得你走到退亲这一步。”用过晚饭，一娘无视了家中他人或好奇或欲言又止的表情，吩咐庆嫂子陪着晴雪和刚刚回来的李成桂去收拾地方住下，自己则拉着二娘进了自己的房间——比起让人关心自己的选择，她觉得关心二娘更重要。
“姐，你别说这样的话。”二娘笑了，脸上只有通透和释然，没有半点怨艾，她坐在一娘身边，轻轻地靠着一娘，道：“姐，走到这一步，不怪你，只怪人心莫测，只怪欲壑难填，杨家人若不是一心算计，不会走到这一步。退亲这件事情或许会让我被人取笑……不，是肯定会让人笑话。姐，你别为这个感到愧疚，能在婚前闹这么一出，闹到退亲真不是坏事，至少我不过是退了亲被人笑话，而不是嫁了过去，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搭了进去，从这点来说，我应该感谢你，也应该庆幸杨家人的沉不住气，没有在成亲后闹这些事情，要不然的话，我就是和离而不是退亲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一娘心底安慰，杨家不是好归宿，这一点大家都看得明白，但再不是什么好的归宿，谁也不敢轻易的提退亲，一来是道义上过不去，二来也是因为退亲这事情，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自己是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比旁人的感触更深刻。
“姐，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二娘靠在一娘肩上，笑着道：“若你没有回来，家里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也还是以前那个凡事都只会忍气吞声的我，那么杨家或许还真是个不算差的归宿。但是，你回来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你改变的不仅是家境，更是我们的性格和眼界，如今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吞的人，就算什么变故都没有，嫁到杨家去也不一定能和杨崇武那种没有胆子没有担当，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敢和父母兄嫂呛声的男人过到一块去……早点退了亲也好，也好早点重新开始。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得啊，我还能遇上一个比杨崇武好百倍的呢。”
“是该为你高兴，杨崇武也确实配不上我的好妹妹。”一娘终于放下心来，她不知道二娘最初的时候对这门亲事是否满是期待，但是她却清楚，再多的好感和期盼，在这一年多来，杨家人的一再算计、杨崇武的沉默无言、毫无作为之下，也都被消磨殆尽。
二娘自己看得很清楚，只是从小就习惯了顺从父母的她在杨家人没有闹起来之前，不敢对这门婚事表露半点排斥而已。她今日能大着胆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出来，明明白白的说了退亲的话，是因为当时的局面，也是因为她对这门亲事只有排斥而无半点期望。
“我也觉得他配不上我，没了这门亲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损失，但对我而言却是逃过一劫。”二娘俏皮的吐吐舌头，道：“杨家人这会肯定后悔死了！该，让他们后悔一辈子去吧！”
“他们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后悔懊恼，他们如今最最烦恼的不会是这个。”一娘冷漠的一笑，道：“每年换防都在六七月间，他们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短短半个月，够他们忙的了。等到了燕州，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陌生的环境，还有刁难！”
一娘这话说得非常肯定，将杨家人弄去燕州，不过是她一时起意，但这却是个不错的安排。燕州是什么地方，是洪家人的地盘，虽说为了避免上位者的猜忌，耿老夫人父子三人并未曾将燕州经营得仿佛自家的后院一般，但说句大不韪的话，在燕州，他们母子三人的话才是圣旨，就如在邕州，绥宁侯才是真正的主人一样。
洪州铭、洪州鑫都继承了耿老夫人护短，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他们二人对一娘不敢说视同亲生，但一娘绝对是他们最疼爱的后辈之一，杨振业到了燕州，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能讨得了好才是怪事。、
当然，以他们的身份，是不会刻意刁难杨振业这么一个小人物，杨振业没资格被他们那样对待，但是别人呢？李成桂可是葛老爷子一手带大的，别看他在一娘跟前一副奴才相，但他若没有几分真本事，能在数十个和他一般出身的人之中脱颖而出，娶到晴雪？
都不用一娘费事的给洪州铭兄弟写信诉苦，李成桂和打小一起长大的几个玩伴打声招呼，就够杨家人受的了。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二娘无所谓的笑笑，她最近这一两个月过得其实并不轻松，她看得出来，长辈们除了母亲刘小婉之外，就没有一个看好她的这桩婚事，只是谁都不肯开那个口，说退亲悔婚的话而已！姐姐虽然心疼自己，却也不能贸然开口，只能一个劲的给自己多多的添置嫁妆。这般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给自己更多的底气，给自己更多的依仗吗？让自己嫁过去了，就算所嫁非人，不依靠任何人也能过好吗？
“姐，不说他们了，还是说说你的事情吧！”二娘不想再谈杨家人，她看着一娘，道：“谢少爷的请求，你会答应吗？”
“不会！”一娘摇摇头，面对二娘，她多了几分坦然，道：“门户不是大问题，谢昱回京城之前已经说服了绥宁侯，回京之后也征得了长辈们的同意和许可，能否应付谢家内宅的各种状况也不是问题……娘今日难得说对了，那种大宅院的生活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虽然不擅长各种勾心斗角，但也不犯怵就是了。但是，我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谢昱对我来说是弟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会对他好，也能和他相处融洽，但结为夫妻……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的可以。”
“可是，姐，我真觉得你不应该拒绝，进而错过一桩好婚事。”二娘这一次却和刘小婉同一立场，她看着一娘，道：“姐，比起考虑怎么拒绝他，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说服自己，放下心上的那个坎，答应他。”
“为什么这么说？”一娘不解。
“姐，在谢少爷总是找借口上家来的那段时间，我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谢少爷眼睛里只看得到你，而你虽然没有这样，但谢少爷对你来说却还是不一样的，你不仅仅将他当成了弟弟，更将他视为知己。”二娘微微一笑，道：“你嫁给他，至少能得到一个全心对你好的男人，就像姑姑得到了全心全意对她好，除了她谁都要靠边站，就连自己的子女也不例外的姑丈一样。嫁给他，你或许不会非常幸福，但肯定不会难过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开导

“一娘，看你这副没精神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吧！”说这话的是张大娘，她昨日恰好去了李家，但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在她回来之后，张大逵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说了二娘要退亲的事情，也说了谢昱想要娶一娘的事情。
只是一娘二娘显然都心情不佳，一娘更拉着二娘去说什么了，她就算想要和一娘好好的谈一谈，也只能暂时打住了。
“心里有事，睡得不怎么踏实！”一娘笑笑，她昨夜一直在思索很多事情，尤其是二娘说的那些话，二娘通透，虽然没有张大逵等人的人生阅历，看事情难免单纯了些，但有的时候有的事情需要的就是单纯的眼光去看待，想的多了，反而不美。
而她这一想就是一整夜，直到天色蒙蒙亮，鸡鸣声此起披伏的时候，才浅浅睡去，没睡多久，就被院子里不重不轻的动静吵醒……这睡不过一个时辰，精神能好才是怪事。
“是因为谢少爷吧！”张大娘了然的看着一娘，微微有些犹豫的瞄了一眼正在一娘房里小心整理的晴雪——她昨晚就见过晴雪了，当时心里就是一跳，觉得这个在一娘跟前毕恭毕敬，姿态极低的丫鬟怎么看都不一样，不看她的表情，端看仪态动作，倒像是个官家小姐一般。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比二娘都要出挑的姑娘，却只是一娘的丫鬟，似乎还是在一娘身边侍候了好几年的丫鬟。这么一个丫鬟，加上她那个看起来比石头出色，和谢少爷身边的林十五极为相似的丈夫李成桂……张大娘有理由肯定，自己和一娘说起自家和青鸾将军耿老将军之间的渊源的时候，一娘说的，耿老将军把她当成亲孙女一般的话没有半点虚假，这孩子在他们看不到的那些年，过得还真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富贵日子。
为此，张大娘感到庆幸，同时对一娘能主动找回来的事情更多了些感慨，这孩子被人养得真是太好太好了，这样的好孩子，不该被耽误了！
“是！”一娘点点头，叹气道：“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来这了一出荒诞的闹剧，这小子性子倔得可以，又是个钻了牛角尖就不容易出来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才好。”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劝他，那为什么不想想怎么说服自己，放下之前的成见，认真的考虑一下答应他的可能性呢？”张大娘看着一脸无奈，满口抱怨，却带着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的亲昵感的一娘，这孩子对那位谢少爷并非无情，只是她将自己定在了谢少爷的姐姐甚至长辈位置上，这才觉得谢少爷的提议荒谬得可以。
“奶？”一娘真没想到连张大娘都劝自己考虑答应谢昱的可行性，刘小婉和二娘都还能说是思虑不周，没看到太多的东西，可她怎么也……自己当初为了让她打消纵容笑梅继续和谢昱接触，让笑梅继续沉陷，可是把辅国公府的糟心事情和复杂环境和他们说了的，她听完之后可是毫不犹豫的决定将两人隔得远远的，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她的态度就决然不一样了呢？
“你没听错！”一娘的样子逗笑了张大娘，她笑着拍拍一娘，道：“你娘昨日说的那些话你爹都和我说了，还狠狠的埋汰了你娘一番，但奶却觉得你娘昨日说的那些，字字句句都是有道理的。一娘，奶之所以让你好好考虑，是奶相信你，相信门户之别和谢少爷家的复杂环境对你而言不会是什么问题，既然如此，那么最最让我们担忧的问题也就没了，我们需要考虑的其实只有你和谢少爷之间能否有感情，能否一起好好过日子而已！”
一娘一脸木然的看着张大娘，她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张李两家人最让一娘觉得不同的就是，在他们眼中，感情才是最最重要的，别的似乎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去。当初张大娘起意，觉得笑梅和谢昱之间不是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如今劝说自己却还是因为这个……这和一娘从小受到的教育完全是不一样的，在耿老夫人看来，能不能过得好主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和丈夫感情好固然是好事，但没有感情也是无所谓的。
“谢少爷这一两年来对家里多有关照，对你不能说是千依百顺，但大多事情都是依顺的，就这些来看，他对你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感情是不是男女之情还不好说，但他能开这个口，就说明他已经有这么一个意思了。”张大娘不理一娘的消极反抗，道：“所以，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心意。一娘，你如今最应该考虑的是你对谢少爷除了你认为的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外，还有没有别感情，若是全然没有，那么拒绝了也不可惜，但若是有那么一星半点，你就应该慎重做决定了。”
一娘微微一怔，不期然的想去谢昱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总是莫名走神的事情，而后整个人僵住——她不会对谢昱也有不应该有的感情吧！
“一娘，人这一辈子，无论是富贵或者贫寒都有可能过得快快乐乐的，决定是否过得快活，不是丈夫能否能够高官厚禄，让你享受荣华富贵，而是他是不是一心一意的对你好。”一娘的僵硬张大娘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了然，却没有点破，而是笑着道：“你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看看她，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总是一副小儿女的娇憨和不解世事……一娘，你姑我了解，她绝对不是真的天真不解世事的，她越活越回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姑丈对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着护着疼着。像你姑丈那么毫无原则的疼爱妻子的男人真不好找，但是奶却还是希望你能遇上一个真心真意只对你好的男人。”
“奶，我一直以为，过得自在舒坦和嫁什么人并无关系。”一娘苦笑一声，道：“只要自己立得起来，就算嫁个无德无能的纨绔子弟，也一样能把日子过得精彩。”
“你这话不算错，这结婚过日子，说是需要遇上一个对的人对的家，但最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得立得住！”张大娘笑笑，道：“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是会能与你琴瑟和鸣的，还是选一个貌合神离的？”
若是以前，一娘或许会选择后者——人心易变，如今情深义重的人谁知道会不会一朝翻脸，拔刀相向？与其付出太多，到时候被伤到体无完肤，不如一开始就选择一个让自己竖起层层盾牌，怎么都不会伤害到自己的。
但是如今，在张家生活了近两年的一娘却犹豫了起来——后者确实能让自己免受伤害，可也不能让自己活得真正开心快活，选择后者，和因噎废食有什么不同？
“你好好想想吧！”张大娘轻轻地拍了拍一娘，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奶相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
一娘点点头，道：“奶，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会好好的想的。”


第二百章 态度

“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利落，我还担心他们拖延时日，拖延到下个月初六，再闹一出呢！”看着杨家退回来的庚帖，李勤卫总算是放下了提着的心，对杨家人，尤其是面上爽朗大方，私下却不知道有多么阴暗算计的杨振业，他真的是半点信任感都没有了。
“他没那个胆子！”一娘淡淡的道：“他们一家的命脉如今别人捏在手里，哪里还敢再玩花样？若是那么做了，还就真个是找死不挑日子了！”
一娘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李成桂可是葛老爷子带出来的，各种手段肯定是层出不穷的，对付一个杨振业，对他来说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尤其是杨振业此人看似粗犷豪爽，但实际上却是个精于算计的，这样的人别的不说，审时度势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之前敢上门强逼，不过是自以为有了靠山，想当然的以为就冲着那齐胜焕，张家人就算恼了，也不能奈何他们。至于二娘和杨崇武的婚事他们更是不曾担心过，在他们看来，别说不过是上门这么来一出，就算做得再过份些，二娘也会乖乖的嫁过去。但凡他们多些想想后果，想一想强逼算计会落空，想一想他们的行为可能会让张家人咬着牙退婚，他们也都会再谨慎些。
“这么说来，不仅他们一家换防去燕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去了燕州未必能有好日子过也是肯定的事情了？”李勤卫挑眉，道：“一娘，这件事情会不会太麻烦别人？欠人一个大人情？”
“这种事情李成桂就能办成。”一娘淡淡的一笑，道：“晴雪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在我身边侍候也有八九年了，李成桂娶了晴雪，自然也就成了我身边听差的。”
“这李成桂看起来和谢少爷身边的林侍卫很像啊！”李勤卫笑着说了一句，而后又笑笑，道：“和我还是本家，也不知道祖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关系。”
“这也说不好！”一娘笑笑，道：“李成桂原是遗孤，和林十五一样，也都是被精心培养长大的，只是老夫人不希望他们忘了自己的根，没有给他们改名换姓而已。”
还真是……李勤卫这两日心里一直在思索的事情有了答案，他微微的犹豫了一下，道：“能有这么一个在身边听差，一娘想必也不是之前说的，不过是老夫人收养的战争遗孤之吧！”
“这个姑丈不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吗？”一娘没有否认，事实上她这两年来虽没有推翻她回来之初的说辞，却也没有刻意的掩饰什么，但凡有心都能察觉她的不同之处来，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点明而已。
“是猜到了一些，但我们所知毕竟有限，能猜到的也不多。”李勤卫笑笑，道：“我想娘和大哥也是一样的。”
“我当年被老夫人救下并决定收养在身边之后，因为某些缘故，挂在了安国将军府大归的姑太太名下，以她的女儿的身份在安国将军府长大。”一娘淡淡一笑，道：“这也是前日那妇人称我为表姑娘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啊！”三人恍然，张大娘忍了忍，忍不住问道：“你那养母对你可好？”
“她与我名义上虽是母女，却素来不亲，我一直在老夫人身边长大。”一娘轻描淡写的道：“老夫人待我极好，就连将军府的几位姑娘都不及我在老夫人跟前得宠，我心里念念不忘家人，老夫人也都纵容了，每年到燕州都会带上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离开京城，孤身一人到邕州来了呢？”李勤卫问道。
“我到邕州是因为路上遇上了谢昱，在遇到他之前，我原本的打算是到燕州去的……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一娘微微的顿了顿，道：“我那养母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了，我留在京城甚是尴尬，就干脆辞别老夫人，自己一人回燕州寻亲了。现在想来，我当初是鲁莽了些，但能就此找到你们，倒也值了。”
“亲生的找回来了，就不想要你了……”张大娘眼中闪过恼怒和心疼，她冷笑道：“这是拿你当替代品吗？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的替代品？”
一娘说得再轻松，她也能猜出，她曾经的那位养母与她定然不是不亲那么简单，而她口中将她当亲孙女一般的老夫人对她也未必有那么好。一娘那些年或许过得非常奢华富足，但也绝对吃了不少苦，而且还随时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抛弃了……难怪她会养出和二娘一样，总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总是那么的懂事！想到这些，张大娘对那位曾经恨不得肝脑涂地来报答的老夫人的感激之情就淡了许多——她也不过如此！
“奶，老夫人没有不要我，她根本舍不得我离开，是拗不过我才由着我任性的。”一娘为老夫人辩解了一声，微微顿了顿，道：“至于太太，她一直以来就不喜欢我。其实这也难怪，哪个当娘的会喜欢一个占了自己亲生女儿的位置，享受着原该是自己的女儿享受的一切的人呢？”
“你之前说你定了一门亲事……那亲事是谁给你定的？又是为什么取消的？”张大娘并没有相信一娘的话，而是问起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事情。张大逵几人闻言都微微一怔，一起盯着一娘。
“与我定亲的是兴安侯孟骏翔，是贵妃娘娘的胞弟，这门亲事是我随老夫人去了燕州，不在京城的时候，太太先斩后奏，瞒着老夫人定下来的。兴安侯虽然显贵，但年纪和姑丈差不多，府里不但有前头的原配留下的嫡长子，后院之中还有几房妾室和庶子庶女，并非良配。”一娘微微一笑，道：“因为这件事情夹了贵妃娘娘，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直到太太的亲生女儿找了回来，我的身份大白，老夫人才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对了，我离开京城不到三天，老夫人就把太太和她的亲生女儿撵出了将军府。”
侯爷？还是贵妃的胞弟！众人惊叹的看着一娘，难怪谢昱的求婚让他苦恼的不过是她把谢昱当弟弟，门户和辅国公府的复杂环境完全想都没去想，连堂堂侯爷都被她给退了亲，谢昱一个国公府世子的嫡子，还真不算什么了。
张大逵更直接道：“这么说来，你娘这次说的还真不算错，门户之别也好，谢少爷的家庭复杂也罢，对你而言都不是问题。既然这样，一娘，你还真的可以考虑答应嫁给谢少爷……谢少爷对你非常用心，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爹~”一娘没想到张大逵也改了立场，她无奈的看向李勤卫，。李勤卫点点头，而张磊和李亚晟不用她去看，就跟着点了头，一娘叹气，道：“你们怎么都……唉~”
“一娘，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李勤卫笑笑，道：“就冲着这个，你就可以点头了，毕竟这嫁人过日子，找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零一章 心思

+(?M??1?c?6??5?'k(V`!?5:??`V33???d,?&amp;?υ????9??姐，我能和你单独说说话吗？”笑梅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道，说这话的时候，她故意看了一旁的二娘一眼，意思很明显，就是想避开二娘。\r
“这么神秘？不能让我也听听吗？”二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却还是笑着打趣一声，她心里对笑梅没有了很久之前的亲近，总觉得如今的笑梅小心思太多了些，失去了原本的天真烂漫，却又没有足够的城府掩藏自己的小心计，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惜。\r
笑梅微微一僵，顿了顿，道：“表姐，我就只是想和大姐姐一个人说，你就不能让着我一次吗？”\r
“从小到大我让着你的时候还少吗？”二娘反问一声，带了些许的情绪出来，而后又摇摇头，看着因为她的话脸色有些难堪的笑梅，忍不住叹口气，道：“算了，我出去不听就是了！”\r
看着二娘带了些情绪的离开，一娘心里也轻叹一声，面上却微微笑着，道：“小妹，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r
“那个……”话到嘴边，笑梅反而又有些迟疑了，犹豫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期期艾艾的道：“大姐姐，你会答应嫁给谢少爷吗？”\r
“为什么这么问？”一娘心里又是一声轻叹，她就知道笑梅想说的事情和谢昱有关系，她笑着看着笑梅，道：“是姑丈和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自己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r
“爹倒是没有和我说什么，是我听到了爹和娘说的话。”笑梅摇摇头，轻声道：“我爹和娘说起这件事情，爹说谢少爷和姐姐其实还是很相配的，两家的门户之别对姐姐来说并不是大问题，而谢家的复杂环境对姐姐来说也不过是寻常，唯一让姐姐觉得不安的不过是两人的年岁差距。他还说他其实真不觉得年纪会是什么问题。她说谢少爷虽然比大姐姐年幼了几岁，但谢少爷幼年失去了亲生母亲，虽然有长辈和生母留下的忠仆照料，得于顺利长大，但也受了不少磨难，心性比同龄的男子要成熟一些，姐姐若嫁给他，倒也不用担心遇上个没长大的，事事都要姐姐操心……”\r
“听了姑丈这些话，你就来问我了？”一娘笑着看着笑梅，道：“是不是觉得姑丈都这么说了，我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对吧！”\r
“嗯！”笑梅情绪低落的点点头，如今的她倒也明白她和谢昱身份上的差别巨大，但却不明白这差距意味着什么，这种懵懂让她觉得身份上的差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觉得，那不过是只要闹上一闹，就能解决的。\r
谢昱是绥宁侯爷的外孙，绥宁侯对他的宠爱也是有目共睹的，只要他坚持，绥宁侯就算不怎么乐意，也会妥协同意，就像她有时候要什么做什么，父母就算不赞同，只要她磨上一磨，闹上一闹，就能让他们点头同意一般。\r
真正让她在意，让她难以释怀的是那次她舍下面子去找谢昱的时候，谢昱那种冷漠的态度，仿佛在他眼中，自己和杨巧灵那个让人讨厌的没什么两样一般。她看似不过是心情低落了几天，在家人的贴心陪伴下似乎很快就恢复了，但她心底隐隐知道，她心底还是介意的，而家中明眼的人也都看出来了，那次之后，她的心性就起了微妙的变化。\r
“姑丈说的倒也不算错！”一娘叹口气，看着猛然抬起眼睛盯着自己看得笑梅，轻声道：“但是姑丈却也没有说中我最最介意的事情，不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年纪差异，而是我一直以来都把谢昱当成了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性了些，胡闹了些，但却是个本性不坏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忽然一副大人样，说要娶我……”\r
“所以，姐姐是不会答应的，对吧？”笑梅紧张的看着一娘，紧张得仿佛都不敢呼吸一般。\r
“我不知道。”一娘违心的道，就算张李两家人如今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都觉得谢昱是个好选择和好归宿，她却还是没有点头的打算，想得最多的还是怎么打消谢昱这个荒谬的念头，但对笑梅，她却不想如实相告。\r
“你为什么不知道呢？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笑梅急了，道：“觉得合适就答应，觉得不合适就拒绝，这多简单啊！”\r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一娘苦笑一声，道：“从情感上来讲，我和谢昱是不合适，但是从理智上而言，答应谢昱却是最好的选择……错过了谢昱，我以后或许再难遇上一个出身这么好的，也再难凭借着嫁人，回到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日子……”\r
“姐，你不会的是因为这个，就想考虑答应嫁给谢少爷吧！”笑梅大惊小怪的打断了一娘，一脸不赞同的道：“姐，谢少爷对你是一片真心，你怎么却只想到这些呢？你这样是不是太……太……”\r
“太现实？太势利？太无情？”一娘轻声为她补齐了她想说却不知是一时没想到还是想到了却没说出口的评价，看着她点头，一娘淡淡的道：“小妹，我知道姑丈和姑姑感情好，也知道在家中所有的长辈面前，似乎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感情，一切休谈。但是，我要说的是，我也好，谢昱也罢，我们从小接受到的教导却完全相反，对于我们来说，感情很重要，但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对于我们来说，理智大于感情才是正确的。”\r
“可是谢少爷……”\r
“小妹，我知道你觉得谢昱为我做了很多，也看到了谢昱对我的真心。”一娘淡淡一笑，道：“可是，你可曾想过，接受这一切的人如果不是我，而是旁人，譬如说杨巧灵，你觉得结果会怎样？”\r
杨巧灵？笑梅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撇嘴道：“杨巧灵怎么配谢少爷那么用心！”\r
“确实不配！”一娘赞同的点点头，道：“你这次倒真是说到了点子上，那么这个不配会有怎么后果呢？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谢昱的长辈点了头，一顶粉红小轿把杨巧灵抬进门，抬举她的话，进了门会有个名分，若是不想抬举的话，不过是一个房里人罢了。但这不是结果，而是另一个开始！小妹，这高门大户之中，有名份的妾室和没名份的房里人差别不是很大，得宠的时候能有些脸面，可一旦失宠，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死也还不是最后的结果，她死了，她的家人、她所生的儿女，都要承受她生前结下的仇怨。”\r
“那要是不好呢？”笑梅有些被吓到，她还真没想那么多，她一直以为，有了好结果就是有了好结局，就能和和美美的一辈子。\r
“不好的结果……那就要看谢昱对人用心到什么地步了。若不过是一时的兴头上，长辈们一般都不会出面，由着他胡闹一段时间，兴致没了，随意的派个管事的过来打发善后也就完了，若是谢昱昏了头，非要娶过门为正妻的话……杨家算什么，大人物一句话，就能让杨家从上到下一个不留，全部化为乌有。人都没了，谢昱还能闹得起来吗？”一娘轻叹一声，道：“谢昱不是傻子，他能在我身上用这么多的心思，还不吝于让人知晓，就是知道我担得起。”\r
笑梅被一娘的话吓得眼睛都楞圆了，她一直以为只要两情相悦，所有的困难就都不会是困难，哪知道还有这么多的讲究。\r
“姐，你看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考虑答应谢少爷呢？”笑梅愣了好大一会，才道：“这么可怕，赶紧回绝了才是！”\r
“因为我从小就是在那种环境长大的，所以并不觉得那样生活可怕！”一娘淡淡一笑，看着傻愣愣的笑梅，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r
“没有了！”笑梅摇摇头，最后深叹一口气，道：“大姐姐，你还是好好的想想吧，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还得你自己做决定，别让我爹他们给影响了。”\r
一娘深深的看了笑梅一眼，点点头，道：“我会的！”


第二百零二章 帖子

SvG?w??L/C?I???}5??eVm????c?jK????T0?v2??bt??f????小妹~姐，你可别听她的，她是自己不得好就见不得人好！”二娘愤愤的数落着，她回来之后毫不见外的问一娘笑梅说了些什么，而一娘也毫不隐瞒的把事情告诉了她，笑梅的小心思她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r
数落了好几句，二娘又叹气，失落的道：“小妹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r
“人总是会变的。”一娘倒不觉得有什么，看着一脸愤慨的二娘，她忍不住笑着摇头，道：“说起变化，你不也一样变了吗？”\r
事实上，张李两家没哪一个是没有变化的，笑梅唯一不一样的不过是她从曾经两家人都最疼爱的开心果，变成了让大家都有些难以言说的样子，少了人人喜爱的天真烂漫，多了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小心思小手段，这才让人觉得她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而已！\r
但一娘真不觉得这种变化就是不好的，起码笑梅的变化是在众人第二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而不是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起了骤然的变化，可以小心地引导和控制。\r
“我没怎么变啊！”二娘眨了眨眼睛，道：“我觉得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姐姐教的多，会的也多了些而已！”\r
“不，你的变化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家里人之中变化最大的一个。”一娘笑着看着二娘，道：“比以前能干不过是一个方面而已，最重要的是你如今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不再是曾经那个怯懦，什么事情都能由着旁人摆弄的人。二娘，你的变化令我感到欢喜，但小妹的变化却也没有让我失望或者伤心。”\r
看着被自己夸得脸色绯红的二娘，一娘悠悠的道：“人总是要变化的，你从小就懂事，从来就没有任性的本钱，在有机会的时候，很自然的会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完美更优秀也更强大。和你不一样，小妹从小就被宠在手心，这样的她再事事如意的时候，自然是天真活泼人见人爱，但遇上挫折，遇上不如意的时候，却难免会有些偏激。不过，只要她想通了一些事情，过了这个节，一切就会好起来的。”\r
“要是她一直想不通呢？是不是就过不了这个节，永远这么见不得人好？”二娘被一娘夸得非常不好意思，却还是坚持问道：“小妹这样可有些日子了，她什么时候能变回以前的那个小妹？”\r
“变回以前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必须相信，她会越来越好。”一娘笑笑，她知道二娘对笑梅很是失望，而这种失望不是今天才有的，像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她认真地看着二娘，道：“就这两天，我会找时间和姑丈好好的谈谈，他会好好的开导小妹的。”\r
“我觉得姑丈未必能做好这件事情。”二娘不抱希望的道，曾经，李勤卫在她眼中还真的就是个无所不能的，但是现在却真觉得李勤卫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她不满地嘟囔着，道：“小妹的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看出来了，姑丈能看不出来？我觉得啊，姑丈自己也觉得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小妹，这才一天拖过一天。我甚至怀疑小妹这次特意找你说这些，也是姑丈故意在小妹面前露了口风，让她来找你的，就是想让你来做这个坏人。”\r
“我知道！”一娘点点头，却又叹息道：“如果谢昱和我没什么干系，我还能出这个头，但谢昱原是因我才和他们认识进而熟悉的，如今还有别闹了这么一出，我还真不能说什么。说得轻了，于事无补，说得重了，适得其反……算了，我晚上和奶谈谈，她老人家经历的事情多，也看得透彻，或许知道怎么开导小妹吧！”\r
“也行吧！”二娘点点头，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姐，这是刚刚有人送来给你的信，娘原本是想叫你的，我说你和小妹正在说话，就让我接了转交给你。”\r
“我的信？”一娘奇怪的问了一声，接过信封，一看，就笑了，道：“这不是信，而是一副帖子，不知道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给我下了帖子。”\r
“帖子？”二娘如今自然知道什么帖子了，她好奇的看着一娘顺手拆开帖子，看着一娘脸上闪过毫不意外的表情，好奇的道：“姐，是什么人给你下的什么帖子啊！”\r
“是绥宁侯爷！”一娘淡淡的道：“他邀我明日一早聚德楼见一面，说有话要和我好好的谈谈。”\r
“绥……绥宁侯？”二娘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一脸担心着急的道：“他老人家要见你？姐，他不会是知道了谢少爷做的事情，想要警告你吧！姐，你可不能去，太危险了！”\r
“别胡思乱想，能有什么危险？”一娘好笑的呵斥一声，道：“老侯爷是什么人？还能亲自和我一个小姑娘过不去？”\r
“那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见你？”二娘担心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死死的捏着一娘的手，道：“姐，他真不会因为谢少爷求你嫁给他的事情恼怒，怪罪于你？”\r
“谢昱在离开邕州之前就已经和老侯爷摊牌了，老侯爷真要生气，真要怪罪于我，在谢昱不在的时候就拿我问罪了，哪会等到现在？”一娘倒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绥宁侯真要不赞同此事，还能等到现在才发难？就算念及老夫人，也不会按捺至今。\r
“可是……”二娘还是非常不放心，道：“还是个爹娘好好地商量一声吧！”\r
“商量了做什么，除了让他们担心之外，不会有任何改变。”一娘摇摇头，拍拍她，玩笑道：“好了，不会有事的。姐姐我可是连皇宫大院都去过，连皇上都觐见过的，不过是去见见老侯爷，用不着担心。”\r
“你要是去觐见皇上我才不担心呢！”二娘嘟囔着，道：“又不是皇子想要娶你，我担心做什么？”\r
一娘失笑，摇摇头，道：“既然这么担心，明儿你和我一道去也就是了。”\r
二娘心头发虚，却还是咬着牙点头，道：“姐，我明儿陪你一道去。”\r


第二百零三章 见面

“一娘见过老侯爷！”在聚德楼的雅室。一娘见到了闻名已久的绥宁侯，和她一起来的除了跟在身边的晴雪和充当车夫留下楼下的李成桂之外，还有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却还是咬着牙陪在她身边的二娘。
“不必多礼！”绥宁侯笑呵呵的看着神态自若的一娘，又看了一眼她身边正在冒冷汗的二娘，笑呵呵的道：“这是你妹妹吧？和你长得挺像。”
“正是舍妹二娘！”一娘笑着点点头，轻轻地拉了二娘的手一下，笑着道：“她从小就听着老侯爷的赫赫威名长大，这乍一见真容，就连话都不会说了，让老侯爷见笑了！”
“不奇怪！不奇怪！”绥宁侯呵呵的笑着，打趣道：“在邕州，不少孩子第一次见我都是像二娘这般，又惊又怕又喜又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自处的样子，见多了，我也习惯了。倒是像你这样，初次见我却还坦坦然，笑盈盈的挺少。”
“老侯爷一身风采与老将军极为相似，一娘一见之下，除了满心的敬仰之外更多了一丝熟悉，自然也就坦然了。”一娘笑盈盈的，道：“看着老侯爷，一娘就想到老将军，心里除了思念只有孺慕，真的怕不起来。”
她这话倒也不算错，绥宁侯虽然无意给她一个下马威，也非常小心的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但他终究是位高权重的绥宁侯，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赫赫威名的一代名将，再怎么收敛身上的气势还是颇为赫人的。也就一娘从小在耿老夫人身边长大，也见多了耿老夫人浑身煞气的样子，才能不受半点影响。
“我差点忘了，你可是那位大煞星一手养大的，自然不会怕了我。”绥宁侯又是一声呵呵大笑，而后指着桌上的茶具笑道：“我听阿昱那小子说过，说你泡得一手好茶，就特意让人备了好水好茶，等着你来泡茶。”
“老侯爷这话我可不爱听！”一娘缩缩鼻子带了几分俏皮的道：“老侯爷常年镇守邕州，这一身煞气可比老将军浓烈得多，却说旁人是大煞星……我看老侯爷才是大煞星！”
二娘被一娘这颇有些没大没小的话吓得脸色都白了，忍不住拉了拉她，让她小心些，一娘安抚的向她笑笑，让她别担心。
“你说这话是没见过那婆子当年横杀四方的样子，凡是见过的，都不敢不承认这世上当属那老婆子杀气最重！”绥宁侯呵呵的笑着，看着噤若寒蝉却还是咬着牙陪在一娘身边的二娘，道：“这丫头不错，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肯陪着你。”
“她是我妹妹呢！”一娘笑着拍拍二娘，道：“老侯爷这里有我侍候茶水，你和晴雪到隔壁开一间雅室坐着休息一会。”
“姐，我陪你！”二娘衣裳都快被冷汗浸透了，却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绥宁侯看上去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身上不经意的透出的威压却是那么的恐怖，她怎么能让姐姐一个人面对？就算姐姐看似一点都不怕，看似十分轻松也不行！
“听话！”一娘笑着拍拍她，道：“老侯爷肯定有话要单独交代我，你在这里反而不美，就在旁边坐坐，有什么动静我唤你便是。晴雪，好好侍候二姑娘！”
“是，姑娘！”晴雪笑着上前来扶二娘，她原是战争遗孤，燕州也是去了无数次的，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杀气的人也见过不少，自然也是不怵的。她扶着二娘，笑着道：“二姑娘，奴婢侍候你到隔壁稍微休息吧！”
一娘的坚持，晴雪的搀扶让二娘的态度不是那么坚决了，她点点头，道：“姐，有事一定要叫我啊！”
“会的，去吧！”一娘点点头，又拍拍她，亲自送她和晴雪出去，而后才转身回来，从几罐茶叶之中挑了一罐大红袍，烧水，准备泡茶。
“你怎么知道我喝这个？”绥宁侯心里赞许，嘴上却挑着刺，道：“问都不问一声，就不怕泡出来我也不喝吗？”
“阿昱知道我爱喝茶，也知道我如今弄不到什么好茶，经常会送些茶过去，送过去的最少的就是这大红袍，偶尔有那么一两罐还都是品级稍次的，而这里，品级最好的却是这大红袍。”一娘淡淡的笑着，道：“想来，侯府最好的大红袍都是留给您老人家的吧！”
“你这丫头够机灵！”绥宁侯哈哈大笑起来，道：“真想不到那婆子能教出这么机灵的孩子来，怪不得那婆子把你疼得跟什么似的！两年前，你前脚出京城，那婆子后脚就把那对以为没有了你，就能坦然享受你之前享受的一切的母女撵出门，半个月之前，阿昱都还没到邕州，那婆子就让人日夜兼程给我送信，一再警告我不准插手，让你自个好好考虑认真选择。像你这么机灵的孩子，换了我也一样心疼。”
“老夫人疼爱我不是因为我机灵，是因为我是她养大的。”一娘淡淡的笑容掩住了听到这些话的感触，她今日能坦然赴约，不就是笃定有老夫人撑腰的自己，不会被人怎么样吗？她淡淡的道：“老夫人总说，谁养大的谁心疼，我是她唯一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孩儿，她能不偏疼我吗？”
“这倒是！那婆子护短这一点谁都比不上！”绥宁侯点点头，又笑着道：“你这丫头怎么看都是个聪明的，想必也明白我今日特意把你叫过来为的是什么了吧！”
“侯爷是想劝我答应阿昱吧！”一娘确实早就猜到了绥宁侯的用意，不是二娘以为的逼她拒绝，而是劝说她点头，还是她和二娘说的那样，绥宁侯真要不同意的话，哪能等到现在才发难啊！
“不错！”绥宁侯点点头，道：“阿昱这孩子怎样，不用我多说你心里就清楚，我今日只想表明我的态度，那就是我非常赞同这门婚事，觉得这孩子眼光不错，让你不要有任何疑虑，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反对。”
“我并不担心你们反对！”一娘坦然的看着绥宁侯，道：“您若是反对，这件事情就不会进展到如今这一步，但是，还是要让您失望了，我并不准备答应阿昱。”


第二百零四章 症结

3????59`^???t??4X?r??????G?s/I????1?6W@?0?A?]?#?么？”一娘的回答并不让绥宁侯感到意外，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也犯不着出面当这个月老了，他比较好奇的是一娘为什么会拒绝。\r
好吧，就算他私心里偏向自家外孙，但也不得不承认谢昱真不是什么绝佳的选择，尤其是辅国公那乱摊子一般的内宅……哪家心疼孩子的长辈能不嫌弃？\r
想到这里，绥宁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可是因为辅国公府内宅的那摊子破事？”\r
“不是！”绥宁侯问的直接，一娘答得也干脆，道：“老侯爷也不必猜测，我之所以不愿答应，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把阿昱当成一个孩子，一个晚辈，如今这个孩子忽然跳出来说要娶我……除了荒谬之外我别无他感。让我嫁给一个晚辈，我过不去心上的这道坎！”\r
“就因为这个？”绥宁侯瞪大了眼睛，颇为意外的道。\r
“对，就因为这个！”一娘点点头。\r
“这算什么嘛！”绥宁侯有些哭笑不得，一娘迟疑不定的原因他猜了好些，嫌弃辅国公府内宅混乱复杂，嫌弃谢昱不算出色，有更好的人选……哪知道一娘拒绝的原因这么简单。\r
“对旁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我而言却真的过不去。”一娘看着绥宁侯，直言不讳地道：“家中几位长辈也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都劝我好好考虑，但真的好难。老侯爷与其劝我，不如好好的劝劝阿昱，让他不要这么执着。”\r
“阿昱是说不通的。”绥宁侯摇摇头，道：“你可知道阿昱为什么会起了心思，想要娶你不说，还在和你摊牌之前，把所有可能反对的人一一先去说服了？”\r
一娘奉上一杯刚刚泡好的大红袍，直接道：“一娘不知，还请老侯爷解惑！”\r
绥宁侯接过茶，轻嗅，微尝，赞了一声之后，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我起的头。一娘，我也不瞒你，你到邕州之后，我就注意到了你，毕竟你是那婆子养大的，想忽视都不可能。你这孩子在我印象中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我见到的和你同年岁的女娃儿之中，难得通透，难得拿得起放得下，也难得让我赞赏的一个。”\r
“谢谢老侯爷赞赏！”一娘笑笑。\r
“因为非常欣赏你，我甚至起了心思，想把你这孩子留在邕州给我当孙媳妇。为此，我不但早早的和我家那老婆子打了招呼，让她将一个还算不错的孙子的婚事放一放，还交待了下面的人盯着些，别被人无意之中截胡了。”绥宁侯看着一娘，道：“所以，那个姓杨的想要算计你的事情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我没有阻止，还让人给他制造机会，让他结识了从燕州调防过来的那一对夫妻。”\r
“您说的是那个叫翠芽和她的丈夫！”一娘了然，道：“难怪杨振业能那么顺利的就找到一个恰好能认出我的人来，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r
“我原本的打算是在杨家人向你发难的时候，让我那孙子出面给你解围，在你面前留个好印象，之后呢，也好和你多多来往。”绥宁侯没有掩藏自己的目的，道：“只是，阿昱对你很是不同，这样背后算计却瞒着他终究不妥，我犹豫再三，还是在杨振业和齐胜焕商议好了，就等着找机会逼婚的时候，把事情告诉阿昱。”\r
“他是不是很生气？”一娘了然的道。\r
“岂止是生气，只差没冲着我这个外祖父动刀子了！”绥宁侯苦笑一声，那个时候，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外祖父在谢昱心中或许是有地位的，但比眼前的女子却是远远不如。他叹息一声，道：“我告诉他，你迟早是要嫁人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嫁一个他知道根底的呢？若是嫁进绥宁侯府，别的不说，起码你若有了委屈，他还能护着你几分。”\r
“可那小子就是梗着脖子和我倔，最后我不耐烦了，直接说难不成他想娶你！”绥宁侯苦笑连连的看着一娘，道：“就是这句话说错了，点通了那小子一直没通的那根筋，他忽然开了窍，说你只能嫁给他。”\r
“老侯爷，您怎么……唉~”一娘也是无言了。\r
“我也没想到这小子心里其实一直有这个心思，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而已！”绥宁侯也是无奈，他是真的很疼谢昱，但他也真的是很想让一娘给自己当孙媳妇，哪知道一句无心之语，会让谢昱开了窍呢？\r
他无奈的道：“我劝了半天，才让阿昱同意回去好好的想想，而这小子也是一根筋，还真是回去认认真真的想了三天，真的是整整三天，他甚至连合眼休息一下都不曾。完了，红着一双眼睛告诉我，他就是想娶你，而且他这辈子除了你之外，谁都不想要。”\r
“所以，您就由着他胡闹，甚至还帮着他胡闹了？”一娘敢肯定，谢昱能说服辅国公父子，肯定有绥宁侯的功劳。\r
“你原是我看好的孩子，虽然气阿昱冒出来截胡，但他是我的亲外孙，再怎么气他也不能不管他吧！”绥宁侯没有否认，他看着一娘，道：“阿昱真算不得特别好，特别出色也特别优秀的。我知道，错过了阿昱，你也能找到出身更好也更有本事的，但是我却敢肯定，你想再找一个能像阿昱那般对你用心的，非常难。这人啊，成亲过日子，除了要找个有本事有能耐的之外，还得找个能过到一起的去，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找个说不到一起的，得多难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r
“老侯爷，您也说这种话？”一娘挑眉看着绥宁侯，好笑的道：“这婚嫁，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是出身门第，是对方是否担得起，至于别的……我觉得，只要能够相敬如宾就足够了。”\r
“有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你还愿意找个相敬如宾的？”绥宁侯听出一娘的意思，当然，他也更不理解了。\r
“人心易变，谁能一辈子不变呢？”一娘淡淡的道：“与其付出太多，在将来某一天却被伤得遍体鳞伤，痛不欲生，不如一开始就看透些，不去奢求，那样或许平淡了些，但至少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r
这话说的……绥宁侯看着一娘，忍不住叹口气，道：“一娘，你心里的那道坎不是你把阿昱当成了晚辈，当成了弟弟，而是你害怕嫁了阿昱，他却在将来的某一天变得让你不认识而后伤害你……”微微的顿了一顿，他继续道：“就像当年的洪易霖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忘记了耿大将军对他的栽培，忘记了耿青鸾对他的好，不但背叛了他们，还想将他们置于死地，甚至还想让数千甚至数万人一起陪葬……”\r
一娘愕然的看着绥宁侯，绥宁侯笑笑，道：“这些事情就算在当年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我正好是知情者之一，所以，我知道耿青鸾当年经历了什么。好了，我明白了症结所在，这件事情我会和阿昱好好的谈一谈，至于你……陪我好好的喝茶，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


第二百零五章 好感

绥宁侯说不再谈和谢昱有关的事情，就真的没再提谢昱半个字，一边喝着一娘精心泡的茶水，一边和一娘说起了一些个闲话——当然，他说的闲话自不会是家长里短的那些个杂事，而是从一娘看什么样的书问起，进而谈起了风土人情……
说着说着，一娘还开了口，征得了绥宁侯的许可之后，把二娘和晴雪也叫了过来，晴雪自然是站一旁在有需要的时候上前侍候，二娘却只是让她坐在一旁乖乖地听他们说话——像这种能与绥宁侯这样的人物坐在一起，听他随意的说话的机会对一娘来说不果是寻常，但对二娘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对她、对她的人生都有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二娘并不知道一娘的用意何在，但一娘那么说了，她也就乖乖的来了，安静的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插嘴，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听着听着脸上就情不自禁的带出了敬佩的神色——姐姐居然能和老侯爷这样的人物谈笑风生，老侯爷说什么都能接得上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绥宁侯谈兴极浓，这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外面有人轻声催促了两声，他才意犹未尽的笑道：“你这女娃娃，年纪不大，见识却不少，说话也中听，比我家那些个毛躁小子好太多。以后有时间，多过来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得空了也去家里坐坐，我家老婆子和耿青鸾也是旧识，若不是怕打扰你在邕州的宁静日子，早就让你过去给她好好的看看了。”
“改日一定上门去给老夫人问安！”一娘笑盈盈的点头，心里也做好了上绥宁侯府拜见侯夫人的准备——以前贸然上门太过冒失无礼，毕竟她已经不是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了，没有资格去做那样的事情，但是现在，老侯爷都开了口，若不主动些，那就是不知礼数不识抬举了。
“到时候带这女娃娃一起。”绥宁侯指了指二娘，笑着道：“你这妹妹虽然远远的比不上你，但性子不错，也是个好姑娘。”
“舍妹本来就是个极好的。”一娘一点都不客气的接下了绥宁侯对二娘的夸奖，心里却把上绥宁侯拜访的日子推迟了——衣裳不用特意去做，但总得给二娘添两样首饰，她如今的那些首饰不是金就是银也就罢了，款式还是最最常见的，这么上门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这妹妹刚刚退了亲！”绥宁侯笑着看着一娘回护的样子，这个小丫头，这副护短的样子和那婆子还真是一模一样，而他也算看出来了，除了看上起更温和，也没有像那婆子一样孔武有力，动不动就抄家伙，但骨子里的性子却和那婆子像神了，真不愧是那婆子养出来的。
“对！”一娘点点头，又笑着道：“在最关键的时候，做了最明智的也最有勇气的选择……就这一点，我以她为傲！”
“草窝注定落不了凤凰，这亲事就算不退，也未必能成。”绥宁侯笑着点点头，杨振业对他来说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也就是事关一娘才让这人进了他的视线，让他有所了解，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爱耍手段却又想当好人的小人而已！他看看眼中满是紧张，却还是坚定的站在了一娘身边的二娘，笑着道：“小丫头，我儿孙满堂，倒也有那么一两个还算不错的孙子和你年纪相当，要不然那天我带过来让你见见，你要是看对眼了，给我当孙媳妇如何？”
一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抢话，而鼓励的笑着看着二娘，她相信二娘不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都答不上来，更不相信这么一个诱惑就会让一直以来都很理智的二娘昏了头。
二娘显然没想到绥宁侯居然会和自己说话，说的还是这样的话，但惊讶之后却也强作镇定的起身，给绥宁侯施礼之后，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道：“多谢老侯爷抬爱，小女愧不敢当，万不敢接受如此抬举。”
“哟，是担心我挑个歪瓜裂枣的吗？”绥宁侯笑了起来，道：“放心，我那些个孙子，别的不说，长得都还挺精神，没有哪个是青面獠牙的。”
“小女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说，侯府的少爷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是小女粗鄙不堪，毫无学识，配不上也当不起！”二娘态度很恭敬却也非常坚决，道：“小女是小户人家的姑娘，也只适合嫁到小户人家去，齐大非偶的道理，小女还是懂的。”
“这丫头真不错，不像另一个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都敢肖想！”绥宁侯刚刚不过是玩笑话，但这回却真有些喜欢二娘了，笑着对一娘道：“这丫头婚事要是为难的话，吱一声，侯府这丫头不敢进便也算了，但给她扒拉出个家世简单也够出色的少年人来却还是可以的。”
“她还小，又刚刚退了亲，还是缓上一年半载再说吧！”一娘笑笑，又道：“真需要老侯爷帮忙的时候，小女也不会客气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军营了，你们差不多也回家去吧！”外面又传来轻轻的催促声，绥宁侯无奈的摇摇头，道：“别忘了改日上门坐坐。”
“会的！”一娘笑着起身，恭敬的道：“老侯爷慢走！”
绥宁侯走了，二娘直接腿一软跌坐回了椅子上，一娘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温声道：“喝口水，回回神，一会儿就好了。”
二娘点点头，大口的喝着水，喝完一杯水之后，才一脸佩服的道：“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啊！”
“没什么好怕的！”一娘微微一笑，道：“像老侯爷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愿意见我们，一开始就是抱着善意，你只管将他当成一个需要尊敬的长辈就好，别的不用去多想。”
“也是啊！”二娘点点头，领会到了一娘话里的意思，也是，绥宁侯如此身份，真要想为难人，是要随意的漏个口风，多的是人抢着上前为他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哪用得着他亲自出面？想通了这一点，二娘的心里也就更踏实了，笑着道：“那么，老侯爷让你上门去见侯夫人也不是客气话了？”
“嗯！”一娘点点头，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儿我带你去买几样像样的首饰，然后再去送拜帖，看老夫人哪日能见我们，我就哪天带你上门。”
“真要带我啊？”
“当然！”一娘笑着点点头，道：“你以为老侯爷是随口说的吗？就算他是随口说的，我们也必须认真对待。”
“噢！”二娘应了一声，心里除了发虚之外还带了一丝期待和兴奋，但很快就想到一事，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一脸后怕的看着一娘，道：“姐，老侯爷刚刚提到另一个，还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他指的不会是小妹吧！”
“不是小妹还能是谁呢？”一娘叹息一声，道：“一会我直接去姑姑家，有些事情是时候和姑丈坐下来好好的说一说了。”


第二百零六章 翻脸

“老侯爷真这么说？”李勤卫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他知道女儿最近这一年不对劲，也知道女儿如今在家里颇有些越来越讨嫌的趋势，这一点他自己早有察觉，两个机灵的儿子也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这个，让他好好的管一管，别让她越变越离谱，从众人喜爱的开心果，变成人人嫌恶的对象。
李勤卫自然也想好好管一管女儿，但每次看着女儿有些倔强，有些迷茫的眼神，他的心就软了下去——她还小，她的本性是好的，如今不过是一时的想岔了，脑子有些犯糊涂，等她长大些，自然就会好了。
这么一想，好好地和女儿谈一谈的事情就又往后拖了，一直拖到了现在，拖到了连绥宁侯都知道了女儿的肖想！
想到这里，李勤卫就浑身发冷，心头懊恼不止——他不该因为一时的心软，让女儿一步一步错下去的。
“若非老侯爷亲口这么说了，我又怎会在今日特意过来和姑丈谈这件事情。”一娘叹息一声，李勤卫的复杂情绪瞒不过她的眼睛，事实上，笑梅变成如今这样子，她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从第一眼见到笑梅的时候，她对总是笑得一脸阳光，带了一点让人觉得好笑的小心机的笑梅就有了极好的印象，知道她居然是自己的亲表妹之后，对她更多了些纵容和宠溺，笑梅的无法无天不说大半，但起码有三分之一是自己给宠出来的。她的问题自己发现的也早，一直没有制止，不过和李勤卫一样，总觉得她还小，再过些日子就能好，之前对她有些生气，也只是觉得她口无遮拦了些，规矩差了些，最后也只是拘着她多读了两本书，压根舍不得被她给怎么样！
“看来真的该好好的管教管教她了，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不会惹什么麻烦，找什么祸来！”李勤卫叹口气，看着一娘，道：“你素来有主见，你觉得应该怎么管教比较好！”
管教人的法子她倒多得是，但却真找不到一个觉得妥帖的——这主要还是心里心疼笑梅，舍不得真的下狠手，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爹爹觉得我不好直接骂我打我罚我便是，问别人的意见算什么！”一娘尚在犹豫，看到一娘二娘进门，就悄悄地躲在窗棂下偷听的笑梅却憋不住了，站起来拉开窗户就往屋里嚷嚷，一脸毫不掩饰的愤恨。
“小妹，你怎么在这里？”李勤卫很是意外，笑梅性子和耿秋妮很像，从小就大大咧咧的，不算个规矩孩子，但这种躲在一旁偷听的事情却是极少的，曾经有过的几次还是他故意在她面前露了迹象，引了她好奇才出现的。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笑梅哼一声，愤愤的看着一娘姐妹，道：“对我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不喜欢直接说就是了，干什么编那么些个理由来……”
“小妹，闭嘴！”李勤卫脸色铁青的呵斥一声，对一娘，他曾经有过极深的防备之心，总觉得像从天上掉下来，身上藏了秘密的她会给张李两家带来无穷的变数。但这种防备随着一娘的所作所为慢慢的消失——一娘身上确实还藏着秘密，也确实是带着目的回来的，但是她对两家人毫无恶意，想的不过是尽自己所能改变两家的现状，让两家的每一个人都越来越好。而就目前来看，她是成功的。
“只知道叫我闭嘴，只知道对我吼！”笑梅眼眶一红，道：“你们都变了，都变得不疼我了，你们现在只看得到她，个个都只会说她好，个个都嫌弃我了！现在我连说话都不能了，再过几日是不是连容身之处都要没了？要不要我现在就走了让她！”
“小妹，你胡沁些什么呢！”李勤卫气得想要打人，他听出来了，这丫头心里对一娘带了怨恨，而这怨恨似乎还不浅。
“吵什么呢？声音这么大，把霖哥儿都给吵醒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弄睡着的！”不满的声音来自李太太耿秋妮，她一只手轻松的抱着肉虫一样挣扎着想要下地的耿亚霖，一边嘀咕着过来，看看站在窗外的笑梅，再看看一脸铁青色的李勤卫和满脸无奈的一娘姐妹，皱眉，道：“小妹，你又闯什么祸了？”
“娘，我是只会闯祸的吗？”笑梅气得直跳脚。
“除了吃喝玩乐和闯祸之外，你还会什么吗？”李太太反问一声，而后不耐烦的将手上的耿亚霖丢地上，由着他迈着小短腿跑开，道：“二哥，你别和她讲什么道理，错了揍一顿，改了就算了，不改的话接着揍，多揍两顿就好了。”
“娘，你还是我亲娘吗？”笑梅被李太太这一番话说得脸也青了，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某处隐隐作疼的感觉——她是兄妹之中最皮的一个，没少惹祸，李勤卫舍不得打她一个指头，但李太太却不一样，没少抓起扫把就撵着她打。
“我不是你娘的话我才懒得管你！”李太太白她一眼，又叹气道：“你要是能像一娘二娘多好，我和你爹也能省心些！”
这话要糟！一娘心里一声叫苦！
果然，笑梅想被点了的爆竹一样，噼噼啪啪的就炸开了，很多藏在心头的话想也不想就啪啪啪的倾泻而出，尤其是她对谢昱如何的仰慕，而谢昱又是如何的对她冷漠无情，一娘明知道她喜欢谢昱，却还是横加一脚，让谢昱对她迷恋不已……
那些话听得二娘脸色阴沉，听得她心头叹息，听得李勤卫脑门上青筋直跳，最后，是李太太一巴掌打在笑梅脑门上，才把她给打熄火了！
“娘，你就只会打我！”笑梅无限委屈的看着李太太，她都这么委屈这么可怜了，他们还一个个的向着张一娘。
“我不打你打谁？”李太太气得又是一巴掌，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东西，觉得自己委屈，觉得自己可怜，觉得自己被抢了一切……我呸，那些哪样是你的？”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的呢？”笑梅气得眼泪横飞，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哪点比不上她了，为什么谢昱就看不到我的好呢？”


第二百零七章 粗暴

“你哪里比不上一娘？”李太太看着眼泪汪汪的笑梅，干净利落的道：“你倒是说说，除了力气更大之外，你还有什么比一娘强？”
“我……”张了张嘴，笑梅却还真不知道自己哪点比一娘更好，最后，只能强词夺理的道：“可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吧！”
“行，就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吧！”李太太看着女儿，道：“你说说你那里好，值得让人家谢少爷对你另眼相看好了。”
“我会读书识字，还写得一手好字！”笑梅咬着牙，她的字在兄妹几人之中算不得最好的，但下笔有力，写出来的字极有风骨，这才是最难得的。
“那是一娘教的！”李太太淡淡的来了一句。
笑梅脸色青了，咬牙，道：“我武艺不错，长枪短棍都不弱，寻常的三五个男子都近身不得。”
“这点不错，不过，这也是一娘教的。”
“我会骑射，比哥哥们都好，而且这个不是她教的。”笑梅噎了一下，又找了自己的一个强项。
“这倒是！”李太太点点头，道：“可是你的马是谢少爷看在一娘的面子上送你的，若不是一娘，你连自己的马都没有！”
“娘，有你这么向着别人不护着自己女儿的吗？”笑梅没词了，干脆闹了起来，道：“为什么你们个个只看得到她的好，就不想想我有多委屈！”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是向着一娘，而是人要讲道理！笑梅，你说谢少爷只看得见一娘，却看不到你的好……”李太太看着女儿，道：“我问你，如果不是一娘，谢少爷能知道你是哪根葱哪棵蒜吗？”
笑梅张了张嘴，始终还是没法说违心的话，最后闷闷的闭上了嘴。
“还算你没蠢到家，还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李太太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你不占理。人谢少爷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过你，人一开始就只是为一娘而已！”
笑梅脸上带了几分郁郁，李太太说的这些她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她知道谢昱从始至终就没有正眼看过她，谢昱眼里似乎只看得到一娘一个人，至于旁人，不过是看在一娘的面子上，随意的给了几个余光而已！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才会格外的不忿——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他就看不到自己呢？
“看不到你就对了！”笑梅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李太太不以为然的道：“你爹不也是这样的吗，除了我他还能看谁？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们会觉得谢昱是个不错的归宿，都劝一娘答应嫁给他？做梦吧！就算他是老侯爷的亲外孙也不行！”
“你娘说得对！”李勤卫看着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怜的女儿，叹息一声，道：“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我和你舅舅他们才会一致的觉得谢少爷是个不错的归宿，也才会劝你姐姐答应他，如若不然，我们又怎么会是这般态度。”
“你们都是对的，那我呢？”笑梅流着眼泪，道：“我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却只想当我的姐夫……”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李太太不客气的问道：“喜欢他出身高贵？喜欢他出手大方？还是喜欢他允文允武？”
“都有！”笑梅坚定的道：“更重要的是他或许会是我今生今世遇到的，最出色的男子！”
“呵呵~”李太太冷笑连声，道：“就因为这个？我看啊，你不是喜欢他，而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好像什么都很好的男人，又太闲了些，没事找事，结果弄得自己不舒服，让大家也跟着烦心。”
“我才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笑梅大叫。
“行了，我看就是给闲出来的毛病！”李太太下了定论，而后又看着李勤卫和一娘道：“也是被你们给宠出来的。我之前就说过，这孩子不能这么宠，该收拾就得收拾，你们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秋妮~”李勤卫是最了解妻子的，一听这语气心就提了起来。
“二哥，这事你别插手，我来处理！”李太太难得的不给李勤卫面子，道：“对这个，我最拿手，你帮我看着点霖哥儿，小妹交给我就行。”
李勤卫一阵牙疼，看着还在为自己愤然的笑梅，忍不住的道：“小妹，还不向你娘认错，告诉你娘你不会犯糊涂了！”
“我没有错，喜欢一个人不算错！”笑梅却还在死咬着不放，还抱怨道：“爹，你别总是只知道向着娘。”
“他不向着我还能向着谁？”李太太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而后扬声道：“阿晟，你给我滚出来！”
“娘，我来了！”李太太话音一落，李亚晟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脸的笑容。
“把她给我关她房里，先饿上三天再说！”李太太指指笑梅，道：“房里所有的零食都给我搜了，但凡有一点点省，我连你一起连坐。”
“是，娘！”李亚晟点头，不想说他一点都没想过手下留情，妹妹是该好好的教训一顿了，躲在一旁看了个全部的他觉得母亲说的对，笑梅变成如今这样子，就是太闲了给闹出来的。
“娘~“笑梅有些急了，她力气大，吃的也多，每顿少不得两大碗饭，一顿不吃都能饿得心慌眼花，三天，还不得饿死她啊！
“你最好乖乖的跟着你哥过去，换了我亲自押你回房，水都不给喝！”李太太一点都没心软，她从来都认为孩子得打，要不然就不能教出听话的来。是李勤卫总说不能随便打孩子，也总是盯着她不让她有机会，如今，总算是找到机会了。
笑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恨恨的跺着脚走了——李太太平日不大管事，但是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李勤卫根本就不会反对。
看着笑梅离开，一娘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着脸色转晴的李太太，道：“姑姑，小妹还小，慢慢的教总能教好的。”
“没事，我心里有底！我也不打她骂她，饿她三天，再给她多找点儿事情做，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就好了。”李太太笑着，带了些小兴奋的道：“我小时候胡闹，没少被你奶用这招收拾，当了娘之后，一直想着用这招来收拾他们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次算是派上用场了。”
这个……一娘有些傻眼，这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李勤卫叹口气，勉强笑道：“一娘，你就别操心了，我会盯着些，不会让你姑胡闹的。”
“那小妹……”一娘更不放心了。
“没事，饿三天而已，不会有什么的。”李勤卫叹气，道：“你娘有一次犯倔，把你奶气坏了，被饿了整整五天也没出毛病。”
“就是，我当时还被你奶拿棍子揍了一顿呢！”李太太补充一句，又惋惜的道：“也怪你，教了她那么多这个拳法那个枪法，真要动手我未必能打得过她了，要不然的话我肯定先揍一顿……她啊，是安逸日子过得太多了！”
一娘叹口气，道：“那我明天再过来吧！”


第二百零八章 为何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看着两个孙女回来时，一般有些凝重的神色，张大娘原本就带担着的心，立马提了起来，颇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两人——她可知道她们今日是去见什么人的，就算一娘说过，耿老夫人将她视为孙女，绥宁侯无论如何也要给耿老夫人面子也没让她放心多少。
“奶，你别担心，和老侯爷见面的事情很顺利！”一娘一看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马上出言宽慰，又解释道：“是我们回来之前去了姑姑家一趟，然后出了一点事情，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张大娘大松一口气，问道：“在你姑姑家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小妹又胡闹了？”
一娘苦笑一声，将在李家的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道：“奶，小妹是该好好的约束约束，好好的教一教了，但姑姑这样，是不是也太……”
“太怎么？”看着评价的话说不出口的一娘，张大娘直接道：“是想说你姑姑这么做太过简单粗暴了吧！”
一娘点点头，张大娘却笑了，道：“一娘，奶知道你这些年生活的环境不大一样，也知道你或许就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但是，我觉得小妹早该被这么狠狠的收拾一顿了。”
“奶？”一娘惊讶的叫了一声，但立刻就想到李勤卫说过的，李太太没少被张大娘如此对待的话。
“怎么，是奇怪我赞成你姑姑收拾小妹，还是奇怪我居然不觉得你姑姑这么做不对？”张大娘看着一娘。
“都有点！”一娘点头，二娘也跟着点头，不过，她和一娘不同的是，她最担心的不是笑梅吃什么苦头，而是笑梅被收拾之后，最后最怨恨的还是一娘。
“一娘，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看出来了，小妹这一年多来变化非常大……”张大娘微微的顿了顿，道：“其实不只是小妹，我们这一大家子，每一个的变化都很大，只是除了小妹之外，别个的变化都是我们乐意见到的，只有小妹的变化是我们不喜欢的，而她变成这样，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
是谢昱！一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太闲了！”张大娘给出了一个和李太太一模一样的答案，道：“你没有回来之前，她虽然是两家的开心果，全家大小都让着她宠着她，但家里的条件就那样，她再怎么笨手笨脚，家里人再怎么宠着她，她每天的事情却还是不少……她力气大，担水什么的力气活都是她的事情，躲着你姑姑姑丈练拳脚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有时间瞎想？可是你回来之后，家里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你有总说她是姑娘家，虽然不反对她练功夫却不让她干粗活，结果，事情少了，胡思乱想的闲工夫就多了，自然也就容易出问题了！”
“奶，这不过是一个原因，我知道这其中还有我的原因。”一娘看着张大娘，道：“奶，小妹心里如今已然怨上了我，今日又是我上门才让姑姑发狠收拾她……奶，我如今最担心的是姑姑这么粗暴，小妹未必能通啊！”
尤其担心的是这么一弄，笑梅不仅更恨她，也怨上了李太太……这样的苗头已经出现了啊！
“想不通的话，就收拾到她想通为止！”张大娘无所谓的道：“一娘，小妹和大多数小姑娘都不一样，这孩子啊，和你姑姑最像，和她好说她会蹬鼻子上脸，那话点她，她就像个木头疙瘩不开窍，最好的就是直接告诉她她错了，然后收拾一顿。这收拾，还不能轻了，她和你姑一样，天生就是个皮厚的，轻了不痛不痒，起不到半点作用，非得狠狠的收拾了，让她知道疼了，她才会当回事，才会好好的去想。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吧，她若是想得开最好，想不开的话，接着收拾也就是了。”
一娘无言，好吧，这一脉相承的臭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至于说别的，比如说恨不恨你……说实话，我就不敢肯定了！”张大娘叹口气，道：“这件事情还只能让你受委屈了。”
“小妹怨我恨我都无所谓！”一娘叹息一声，道：“我再怎么说，也只是她的表姐而已，真要是恨透了我，大不了以后不理我，不认我这个表姐也就是了，我是担心她会因此恨上姑姑。若是让她们母女生隙，就不好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和你姑姑怎么样的，那是她亲娘，不过是收拾她的臭脾气，她哪来的资格抱怨！”张大娘拍拍手，看着一娘，道：“好了，好了，你安心就是了！你姑姑从小被我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回，也没见她怨我恼我，小妹更不会的。”
“那就好！”一娘微微放心了些。
“不说小妹的事情了，说说你今日见老侯爷的事情。”张大娘看着一娘，比起笑梅的那点儿小事，她更关心的是绥宁侯对一娘的态度，她关切的道：“老侯爷没有因为谢少爷为难你吧？谢少爷想求娶你的事情，老侯爷是什么态度？”
“老侯爷没有为难我，一点都没有。”一娘笑笑，道：“谢昱那个臭小子，瞒着我做了不少事情，他回京之前就已经把老侯爷给说通了……”
“那么你现在有没有改变想法呢？”张大娘道：“一娘，谢少爷在回京之前把老侯爷说通了，又特意回京说服了家中长辈，求得耿老夫人的不反对，对你算得上是用情用心都极深的了，你真不该错过的。”
“奶，你又说这样的话！”一娘无奈，她真不明白，没见谢昱给这些人灌迷魂汤啊，他们怎么一个个的都为谢昱说话呢？
“不耐烦了？”张大娘看着一娘，道：“好，我不劝你答应，不过，你得想想你一味的拒绝，谢少爷会怎么样！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得到的只有拒绝，你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一娘，就算那位耿老将军心疼你，将你当成亲孙女一般，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谢少爷真要恼羞成怒对你做什么……”
“他敢！”一娘毫不迟疑的回了一句，她一点都不担心谢昱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就算真被她惹急了，谢昱也不会，这点她很笃定！
“一娘~”张大娘摇摇头，笑了，道：“你有没有发现，在你心里，这位谢少爷比不得将你养大的耿老将军，也不一定会比将军府的一些人重要，但他却也是你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至少比我们更亲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只想着拒绝，却不考虑答应他呢？”


第二百零九章 改口

“你来做什么？”看着一脸讨好笑容的谢昱，一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是说给我时间好好考虑，你不着急，会等我的吗？怎么？这才几天就等不及了？”
“我是不着急，只是心里想你想得慌，想过来看看你而已！”谢昱态度极好，没半点脾气的看着一娘，道：“姐，我就过来看看你，听你说说话，没有别的目的。”
“我没什么话和你说。”一娘白他一眼，没有好声气——想她？只想来看看她？这话听得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想到因为他，因为他的告白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她就头大如钟，想到张大娘说的，她潜意识里或许把谢昱看得比身边的血缘亲人还亲，她哪里还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知道姐现在挺烦我的。”谢昱好脾气的笑，道：“我就在一旁呆着，不和你说话，也不打扰你做事，你该干嘛干嘛，当我不存在就好。”
“哼~”一娘淡淡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埋汰谢昱，她会因为昨日在李家的不愉快抱怨谢昱，但不意味着她就会当着张家人的面一再的下谢昱的面子，就算谢昱明显不在乎这个她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好吧，她承认，张大娘说的是对的，在她心里，谢昱确实比他们更亲些，但那不是男女之情，是他们有着同病相怜的过往，能够懂得彼此的苦楚，所以想多怜惜对方一点而已。
谢昱心头暖暖的，他腆着脸上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一娘冷着脸撵出门的准备，但一娘明明气他恼他却还是给他留了面子，这让他心里越发的明白，就算一娘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她心里自己还是有分量和地位的，这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一娘的抗拒他并不是很在意，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持之以恒，一娘终有一天会点头答应下嫁的。
是的，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一直想的都是让一娘下嫁，而不是一娘高攀他。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点儿小心思，绥宁侯也好，辅国公父子也罢，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虽然都不是很赞同却还是点了头——真要反对，他那狗脾气还不得彻底翻脸？真到那一步的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结局来。当然，这也是因为在他们眼中，一娘也就出身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别的也没多少好挑剔的，要不然的话，不管谢昱是什么态度，也是没用的。
“谢少爷，你别管她，她在闹别捏呢！”刘小婉给了一娘一个白眼，殷勤地道：“谢少爷，你喝什么茶，我让二娘给你去泡茶。”
“让晴雪或者艾草去泡就好，别劳烦二姑娘了！”谢昱笑着，又客气的道：“伯母叫我名字就好，您这么称呼，我不自在，一娘姐姐也更不乐意我在她面前晃悠了。”
刘小婉眼珠一转，干脆的点点头，道：“行，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那日在一旁听得清楚，一娘是叫你阿昱的，以后我也这么叫你吧！”
“他娘~”张大逵皱起眉头，他如今虽然也改了立场，也建议一娘考虑嫁给谢昱的可行性，但对刘小婉这种不客气的态度却还是有些不大满意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小婉看着皱起眉头的张大逵，直接道：“你别觉得我这是给点儿脸色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也想想，我们连口都不敢改，一娘会怎么样？我觉得啊，我们光是嘴上表态是不够的，还得用行动来表示，这该称呼就是我们要做得第一步。我们能和谢少……咳咳，是阿昱，我们能和阿昱坦然相处了，一娘更能看到阿昱的诚心，也才能更好地考虑阿昱的建议。”
“伯母说得对！”谢昱赞同的点头，又诚恳的看着张大逵，道：“伯父，我知道你心里定然有所顾虑，而我要说的是无论一娘姐姐最后能否答应我，你们对我而言也都是长辈，伯父只管把我当成子侄，直呼名字就好。”
张大逵迟疑地看着谢昱，他相信谢昱如今说的是肺腑之言，但有些心理障碍不是相信了就能打破的。
倒是一直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热闹的张大娘笑着道：“大逵，阿昱这么说了你就这么叫就是了！”
“行，我听娘的！”张大逵点点头，但看着谢昱，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叫出口来。
一娘白了几人一眼，吩咐晴雪去泡茶，而后对看着她的谢昱道：“今日可不是沐休的日子，你不去军营吗？你别忘了，你来邕州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可别辜负了国公爷和老侯爷对你的期望！”
“他们如今对我最大的期望不是我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回去继承辅国公府，而是希望我能顺顺利利的赢得佳人芳心，早日成家。”谢昱呵呵的笑着，道：“外祖父也说了，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姐姐一日不答应我，我一日不能成家，就一日不用回军营去。”
“你爱去不去，我懒得管你！”一娘不想和他继续说这些没营养的话，起身就要离开，是刘小婉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嗔怪道：“你这妮子，可不能因为谢……咳咳，阿昱脾气好就这样，这可不像你！”
“没关系的，伯母！”谢昱笑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一娘，道：“姐姐能在我面前显露真性情，我只会高兴，因为我知道姐姐的性子，也见多了姐姐仪态大方、无可挑剔的应付人的样子，姐姐这样对我，是因为没把我当成外人。”
一娘瞪着谢昱，谢昱却又笑笑，认真的道：“姐，昨日外祖父回去之后和我谈了很多，我昨晚一夜未眠也想了很多，我如今除了更肯定你是我唯一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之外，也想通了一件事情。”
一娘不语，谢昱也不着急，继续道：“姐，人都是会变化的，我想我也一样。我不敢保证我一生不变，也不敢保证对你也一生不变，但是，我却能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只会有你一个人。若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我守着你，你若不愿，我在一旁看着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只守着你，绝对不会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第二百一十章 直言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她现在已经知道认错了，是真的知道还是敷衍我的，再熬两天也就知道了！”李太太一脸无所谓的，她今日过来是特意来告诉一娘笑梅的情况的——如她所料，饿了一天之后，笑梅开口认错了，不过，她并没有因为笑梅认了错就改变对她的处罚，她还被关着房里饿肚子。
“姑姑，小妹不会被饿出什么来吧！”一娘担心的道，她知道寻常人饿上两三天不会有什么大碍，但笑梅的食量她是清楚的，还真担心被饿出什么毛病来。
“不会，你放心就是了！”李太太安慰她一声，又道：“小妹和我一样，饭量不小，不经饿，但身体却比大多数人都要健壮，有水喝的情况下，别说三天，就是五天都不会有什么的……”
“这也算是经验之谈了吧！”张大娘凉凉的来了一句，却也道：“一娘，你放心好了，小妹和你姑姑一样皮实，饿上三五天顶天了也就瘦上一两斤，别的不会有什么的。”
李太太颇有些不满的嘟嘴，张大逵则笑着，道：“秋妮，娘以前拿这招收拾你，你现在拿这招对付小妹，也算是一脉相承了吧！”
“哥，在孩子们面前，能不能不要总揭短啊！”李太太不满的瞪了张大逵一眼，而后又看着一娘，道：“一娘，谢少爷说要娶你也有好几天了，你想好了没有？是答应还是拒绝！”
“她还没想开，还想拒绝却又因为我们的态度犹豫着呢！今儿谢昱也来了，姿态放得很低，不但非常诚恳的请我们改口叫他名字，还说无论一娘是否答应，他都会一辈子对一娘好的话。”一娘还没回答，张大娘就接上话，她无奈的摇头，道：“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肯点那个头！”
“还能怎么想？不喜欢呗！”李太太向来都是一根筋，在她看来，一娘不肯答应无非不过是不喜欢，别的不算理由。她干脆的道：“一娘，不想答应就直接拒绝好了，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成亲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着也得找个自己喜欢的才行，别为了我们勉强自己。”
“我没有犹豫，只是谢昱……”一娘摇摇头，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想开。”
“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李太太可不管谢昱能不能想得开，她直接道：“一娘，我听你姑丈说了，你是燕州那位耿老将军给养大的，你对你非常非常的好，对吧！”
“嗯！”一娘点点头。
“那就好！”李太太干脆直接的道：“你赶紧的回绝了谢昱，而后想办法调往燕州去吧，你拒绝了谢昱，这邕州也就不大好呆了！”
“姑姑，没那么严重！”一娘看着李太太，道：“我是否答应谢昱，并不影响我们继续待在邕州……当然，如果你们都觉得调往燕州会更好的话，我们举家搬迁过去也是可以的。”
“你怎么会认为你是否答应谢昱，并不影响我们继续留在邕州？”李太太看看一娘，又看看张大娘，道：“娘，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秋妮~”张大娘瞪了女儿一眼，又笑着看着一娘，道：“一娘，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要不要答应谢昱是你的事情，你好生考虑就是，别顾忌别的。”
“奶，我没什么顾忌，我相信就算谢昱被拒恼羞成怒，也不能将我们怎么样的。”一娘微微一笑，道：“婚姻大事，原是结两姓之好，能成自然皆大欢喜，但也没有说不能成就反目成仇的。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忧！”
“没有，我不是说谢昱没有肚量，被你拒绝了，就会恼羞成怒！”李太太看着一娘，道：“只是，邕州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避开总是好一些的。”
“姑姑，我不会答应嫁给谢昱，但我拒绝嫁给他并不意味着以后就断绝往来。”一娘看着李太太，道：“在我眼中，谢昱和阿晟他们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拒绝嫁给谢昱，但以后却还是会和他来往？”李太太瞪大了眼睛，看一娘点头之后，毫不客气地道：“你这孩子，平日那么聪明，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了？”被素来没心没肺也没脑子的人骂糊涂，一娘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给个什么表情才好。
“怎么没犯糊涂？你和谢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如今又有了他开口求娶的事情，那还能那么含含糊糊的？”李太太瞪着一娘，道：“拒绝了，却又干脆的不断绝往来，那不是给人留余地和幻想吗？一娘，这男女之间可不能这样，要么干干脆脆的答应，欢欢喜喜的嫁了，然后好好的想着怎么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要么干干脆脆的拒绝，而后干净利落的一刀两断，没有第三种选择。”
“要是有呢？”一娘心头微微一颤，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任何人和她提过。
“那就会害人害己！”李太太干脆的道：“你说你把他当弟弟，你要真是为他好的话，就不能黏黏糊糊的，要不然的话，就算你嫁了人他也娶了媳妇，都不得消停。”
“你姑说的没错，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就不能黏黏糊糊的。”张大娘赞同的点点头，
“奶，真的只有答应或者一刀两断两个选择吗？”一娘看着张大娘，李太太这么说，她可以不当真，但张大娘都这么说了，不容得她不去仔细思考。
“就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张大娘点点头，道：“别说你和谢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算有那么一点，只要不是亲姐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得将两个人分得远远的，要不然的话，终究会出事情的。若是没有成家，害的不过是两个人，若是都成了家，害的人就会更多。”
一娘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想到了很多，最后，她叹息一声，道：“姑姑，谢谢您的提点，这件事情我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再考虑一遍的，如果最后还是决定拒绝的话，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调往燕州的事情……”
“一娘，冷静冷静，好好的想想！”张大娘点点头，又道：“你也别因为这个就有所顾忌，你记住，只要我们一家子能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点头

“姐~”谢昱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底泛着青色的一娘，他可听说了，昨儿他离开之后李勤卫那母老虎一般的婆娘来了，劈头劈脸的说了一娘一通，而后一娘房里的灯一宿没熄——前面的事情是听林十九妹禀告的，后面则是他在墙头那边看到的，一娘的灯一宿没灭，他也在两家的墙头坐了一宿，直到天色大亮，张家众人都起身之后，才抖着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腿，让林十五把他给搬下去的。
“阿昱，我昨晚一夜没睡，我想了很多……”一娘看着一脸小心的谢昱，轻叹一声，道：“从我们第一次在宫里碰见，你和躲在你身后的孟平睿找我麻烦，想到了昨日你说话的样子……转眼间，你我认识也有四五年的时间，而你也从当初那个毛孩子，长成了一个和我一般高的男人了。”
“姐，别说那些，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答案吧！”谢昱看着一娘，道：“我知道李太太昨日和你说了些什么，她那嗓门，大吼一声的话，半夜能吵醒大半个邕州城，她说了什么，十九妹听得清清楚楚的……你就告诉我，你的的答案就是了，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会听着的。”
“阿昱，你在害怕？”一娘看着谢昱强自镇定的表情和微微颤抖的小腿。
“是，我是害怕！”谢昱点头，却又笑了起来，道：“但是，姐，我向你保证，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情……这世上，你是我心里最亲最亲的人，为难谁我都不会为难你的。”
“阿昱~”一娘叹息一声，轻声道：“昨晚，我想了很多很多，而在我脑子里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话，阿昱，你真的能做到吗？”
“姐，我不知道你最后想的是那一句话，但是，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做到的。”谢昱看着一娘，苦涩的道：“姐，你还是直接说吧！”
“我就想问你，你真的能这一辈子只守着我，只对我好吗？”一娘看着谢昱，一字一顿的道：“我就问你这一次，而后，我会把你的答案牢牢的记在心底，你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一定不会饶你的。”
“姐，你……你……”谢昱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浑身都在发抖，想要伸手去拉一娘，却又抖得连手都伸不出去。
“阿昱~”一娘心里叹息着，她错了，她以为谢昱不过是一时昏了头，冲动之下对绥宁侯说了想要娶自己的话，之后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不想自己被旁人抢走而已，但看他激动的样子，显然，自己错了！
“姐~”谢昱叫了一声，而后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用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抹了一把，道：“姐，我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只对你好，这句话永远都不会变，若是做不到，姐只管取我这条小命就好！”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这么信了！”一娘看着失态的谢昱，挤出一个笑容，道：“阿昱，我答应你！”
贴一下，马上更换
第二百一十一章难眠
“姐~”谢昱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底泛着青色的一娘，他可听说了，昨儿他离开之后李勤卫那母老虎一般的婆娘来了，劈头劈脸的说了一娘一通，而后一娘房里的灯一宿没熄——前面的事情是听林十九妹禀告的，后面则是他在墙头那边看到的，一娘的灯一宿没灭，他也在两家的墙头坐了一宿，直到天色大亮，张家众人都起身之后，才抖着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腿，让林十五把他给搬下去的。
“阿昱，我昨晚一夜没睡，我想了很多……”一娘看着一脸小心的谢昱，轻叹一声，道：“从我们第一次在宫里碰见，你和躲在你身后的孟平睿找我麻烦，想到了昨日你说话的样子……转眼间，你我认识也有四五年的时间，而你也从当初那个毛孩子，长成了一个和我一般高的男人了。”
“姐，别说那些，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答案吧！”谢昱看着一娘，道：“我知道李太太昨日和你说了些什么，她那嗓门，大吼一声的话，半夜能吵醒大半个邕州城，她说了什么，十九妹听得清清楚楚的……你就告诉我，你的的答案就是了，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会听着的。”
“阿昱，你在害怕？”一娘看着谢昱强自镇定的表情和微微颤抖的小腿。
“是，我是害怕！”谢昱点头，却又笑了起来，道：“但是，姐，我向你保证，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情……这世上，你是我心里最亲最亲的人，为难谁我都不会为难你的。”
“阿昱~”一娘叹息一声，轻声道：“昨晚，我想了很多很多，而在我脑子里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话，阿昱，你真的能做到吗？”
“姐，我不知道你最后想的是那一句话，但是，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做到的。”谢昱看着一娘，苦涩的道：“姐，你还是直接说吧！”
“我就想问你，你真的能这一辈子只守着我，只对我好吗？”一娘看着谢昱，一字一顿的道：“我就问你这一次，而后，我会把你的答案牢牢的记在心底，你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一定不会饶你的。”
“姐，你……你……”谢昱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浑身都在发抖，想要伸手去拉一娘，却又抖得连手都伸不出去。
“阿昱~”一娘心里叹息着，她错了，她以为谢昱不过是一时昏了头，冲动之下对绥宁侯说了想要娶自己的话，之后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不想自己被旁人抢走而已，但看他激动的样子，显然，自己错了！
“姐~”谢昱叫了一声，而后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用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抹了一把，道：“姐，我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只对你好，这句话永远都不会变，若是做不到，姐只管取我这条小命就好！”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这么信了！”一娘看着失态的谢昱，挤出一个笑容，道：“阿昱，我答应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决定

“一娘，你昨儿不是还……怎么今天就……”看看一脸喜气洋洋的谢昱，再看看一脸郑重的一娘，就算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会让谢昱恼怒甚至记恨在心，张大娘还是咬着牙道：“一娘，短短的一夜就做了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你还是再好好的想想吧！”
“哎，娘，你这是说什么呢？”刘小婉急了，女儿好不容易松了口，答应嫁给谢昱了，这是好事，就算不欢欣鼓舞的好好庆祝一番，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人泼冷水吧？要是让一娘改了主意，那才是连哭都没处哭呢！
“石头他娘，你别插话！”张大娘知道刘小婉担心什么，但是比起那个，她更关心的是一娘——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刘小婉嘀咕一声，满心不满，但却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张大娘又看着一娘，道：“一娘，奶希望你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奶，你放心吧，我这次是真的考虑清楚了！”一娘心头暖和，脸上的表情也都柔和起来了，她看看谢昱，道：“我是真的愿意答应嫁给阿昱的，心里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但绝对没有半点勉强。”
“还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张大娘犹豫了一下，道：“那要不然再思考几日才说？”
这话让谢昱险些跳起来——谁都知道夜长梦多，不趁热打铁，把两人的婚事给确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这老婆子之前不是还正在自己这边的吗？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阿昱~”警告的叫了声脸色一变，有些想要跳起来的谢昱，一娘才看向张大娘，认真的道：“奶，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好了，我是真的想好了。”
张大娘能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自己为了张李两家人而妥协，违背自己的心意，硬着头皮答应嫁给谢昱吗？且不说谢昱如今尚且不能左右张李两家的未来和前程，就算能，一娘也一定不会因此妥协。她点头，不过是想通了谢昱在她心里的地位，想通了她宁愿赌一把，也不愿意从此和谢昱成为陌路而已！
“一娘，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情一旦定了下来，就没有反悔的可能了。”张大娘不顾谢昱阴沉似水的脸色，道：“虽然我们一直以来都觉得谢少爷不错，是个极好的归宿，但这结婚过日子最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怎么想，怎么认为，而是你……你心里但凡有那么一丝不愿意，就还是再想想的好。”
“奶，我真的已经想的非常清楚了。”一娘瞪了谢昱一眼，不准他跳将起来，自己则耐心十足的看着张大娘，解释道：“我答应阿昱，不是担心拒绝会让他恼羞成怒，施展什么手段，而是姑姑说的那番我如果选择拒绝，那么就必须与他彻底断绝往来，要不然会害人害己的话。奶，姑姑说的很有道理，我这一夜想了很多，也确定了阿昱在我心里有着非常非常重要的份量，重到我愿意撇开心头的疙瘩，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赌上一赌。“
“姐，你放心，你不会赌输的。”谢昱听得两眼泛红，他一脸诚挚的看着一娘，道：“我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努力，努力的对你好，也努力的让你越过越好，你永远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我相信你！”一娘点点头，又看向张大娘几人，非常冷静的道：“你们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下决定太仓促了些，之前是那种态度，这一夜之间就骤然起了变化……我不过是想通了，也认清了自己的心思而已！我的性子一贯是这样的，想好了，就会当机立断的下决定，绝不会拖拖拉拉的。”
微微的顿了一顿，一娘淡淡的道：“当初，决定抛开京城的一切，安国将军府表姑娘的尊贵身份，和兴安侯的婚约以及那些疼爱我的人，离开京城重新开始，也是在一夜之间想清楚并且做了决定的。就目前来看，我当初地方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如果没有当初的毅然，我找不到你们，寻不到自己的根，也不会遭遇阿昱，更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你这孩子啊~”张大娘叹息一声，看着一娘，道：“既然这样，那么这件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
暂时？谢昱瞪大了眼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就只是暂时？还不给他一个名份？
“谢少爷，不是我们给你名份，而是一娘这里点了头，这以后的事情该你和你的长辈来做，给我们一娘一个名份。”张大娘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一个不小心把心思说出了口地方谢昱，道：“一娘都同意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自然也不会反对，至于这桩婚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就得看谢少爷什么时候让长辈出面，请了媒人上门来说媒了。”
“我这就回去，让外祖父准备，明个儿一早就上门提亲。”谢昱立刻跳了起来，若是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的是明天一早就把一娘给娶回家，这一天没成亲，他这心就一天不踏实。
谢昱的猴急样把几人逗笑了，张大娘笑呵呵的摇头，不等她答应，一娘就笑着道：“提亲的事情不着急，还得缓些日子！”
“为什么要缓些日子啊？”谢昱好容易得了准话，那还耐得住性子，急道：“姐，你不会还想改变主意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听那话。”
“既然答应了你，我怎么会出尔反尔呢？”一娘白他一眼，又道：“我前两日才应了老侯爷，会上门给老夫人请安的，若是开始议婚，我怎么好上门拜见老夫人呢？这样，我明日就让李成桂上门送帖子，别的事情等见过老夫人之后再议。”
“不用，你准备一下，我一会回去和外祖母打声招呼，你明儿去见她，后天一早上门来提亲。”谢昱一天都不想耽搁。
“不行！时间仓促，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怎么能上门拜见？而且，老侯爷那日对二娘赞赏有加，我得带着二娘一起上门，也得好好的给二娘拾掇拾掇。”一娘摇摇头，笑着看着谢昱，道：“阿昱，你可不能让我没有准备好，而后被人笑话哦！”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谢昱叹口气，心里万般不情愿，却还是点了头，道：“我会听你的，以前现在和以后，都会听你的。”
一娘深深的看了谢昱一眼，最后笑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鼓励

“姐，我错了！”笑梅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的向一娘认错，哪里还有两天前的那股子气势——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面对的也不是什么不能屈服的对象，饿了整整三天，再大的怨气，再多的傲气也都没了。她如今想得最多的就是一口吃的，至于别的……呵呵，吃饱了再说吧！
“知道错了就好了。”一娘不为难她，也不想为难她，温声道：“吃东西了没？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气无力的。”
“没呢！”笑梅眼泪哗的就下来了，抽噎着，道：“娘说要得了姐姐的原谅才能吃东西……呜呜~”
“姑姑~”一娘无奈的叫了李太太一声，立马对身边的晴雪道：“赶紧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端过来给表姑娘垫垫肚子，再让香草赶紧给表姑娘下一碗面，一定要煮的烂烂的，表姑娘这饿了好几天，肠胃肯定受了损伤，可不能吃什么硬的。”
“奴婢这就去！”晴雪利索的去了，一娘则亲自给笑梅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道：“慢慢的喝，吃的东西马上就拿过来了。”
“姐，你不怨我那日满口胡说了吗？”笑梅捧着杯子，她来之前倒真没担心一娘会故意为难她，让李太太继续收拾她，但是一娘的关心却还是让这两三天内吃了不少苦头的她心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我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你！”一娘轻轻的拍拍她的头，道：“你是什么性子，我心里清楚，而你之前那样子，是因为我的回归带来的变化，我又怎么会怨你呢？好了，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少吃点，你肠胃如今弱得很，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接过晴雪端过来的点心，一娘捡了几样稍微软格一点点的递给笑梅，其他的则放到李太太手边上。李太太老实不客气的拿了一块递给张大娘之后，自己便干脆的吃上了，一点都没有关心一下女儿的意思。
吃了那么几块不大的点心，虽然肚子依旧还是空空如也，但至少没有了之前那种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感觉了，笑梅这才看着一娘，道：“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以后我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由着你的性子了。”一娘笑笑，道：“小妹，我刚才说的是实话，我从来就没有真的生过你的气。前两日找姑丈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意识到对你太过纵容，差点就把你养成了骄纵无知的人……在家里，你可以娇纵可以任性，家里人就算不能包容你也不能因为这个把你怎么样，但是旁人却未必会这样。如果再这样由着你，只会害了你。”
“这个爹娘也和我说了。”笑梅低声道，被关在房里的这三天，李勤卫没少和她谈话，说了很多，说得最多的就是家人对她的用心良苦……这些话，她未必听到了心里，但听了一遍又一遍，至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个概念了。
“那么，再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一娘笑笑，道：“一会吃点儿面，好好的洗漱一番，而后好好的睡一觉……你这几日不但被饿坏了，也没怎么睡吧，这精神萎靡得很，需要好好的休息才能养回来。”
“姐，你就不和我多说说道理？”笑梅惊讶的看着一娘，她就算不抓紧机会狠狠的教训自己一顿（如李太太）也该好好地念自己一通的（如李勤卫）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了呢？
“话多不甜！”一娘摇摇头，道：“我想，姑丈这些天肯定和你说了很多很多，你也听了很多很多，你若是听得进去，无需我在这里再浪费口舌，如果你听不进去，我就算说到口干舌燥又能有什么用呢？既然这样，不如让你回去好好休息来的正经。”
笑梅怔怔的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一娘，好一会，认真的道：“姐，我真的错了，你放心，我以后真的不会这样胡闹，也不会再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人不该属于自己的所有一切了！”
“别胡闹就好，至于说肖想不肖想的……”一娘微微顿了顿，道：“小妹，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觉得你对谢昱有意就是肖想吗？”
“知道！”笑梅闷闷的道：“我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而谢昱却是国公府的少爷，身份不匹配！”
“那我呢？我的身份也不够啊！”一娘淡淡一笑。
“可是你说耿老将军养大的，他们更看重这个。”笑梅这几日确实听李勤卫说了很多，至少她知道了一娘曾经的身份和绥宁侯不反对谢昱求娶一娘的原因。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一娘摇摇头，道：“重要的不是我是老夫人养大的，而是他们认定我的学识才能足以匹配。”再次顿了顿，一娘看着笑梅，道：“所以，你要更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才行，只有你更好，旁人才能忽视你的出身，进而正视你这个人。小妹，只有不够出色的人才需要出身来让自己显得高人一等，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需要的。”
“别胡闹就好，至于说肖想不肖想的……”一娘微微顿了顿，道：“小妹，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觉得你对谢昱有意就是肖想吗？”
“知道！”笑梅闷闷的道：“我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而谢昱却是国公府的少爷，身份不匹配！”
“那我呢？我的身份也不够啊！”一娘淡淡一笑。
“可是你说耿老将军养大的，他们更看重这个。”笑梅这几日确实听李勤卫说了很多，至少她知道了一娘曾经的身份和绥宁侯不反对谢昱求娶一娘的原因。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一娘摇摇头，道：“重要的不是我是老夫人养大的，而是他们认定我的学识才能足以匹配。”再次顿了顿，一娘看着笑梅，道：“所以，你要更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才行，只有你更好，旁人才能忽视你的出身，进而正视你这个人。小妹，只有不够出色的人才需要出身来让自己显得高人一等，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需要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算

“你真觉得小妹的天赋非常好？”李勤卫看着一娘，他是特意上门来接李太太和笑梅的，哪知道到了张家，却哭笑不得的得知笑梅吃了点儿东西，肚子总安抚住了就泛起了困，干脆找地方睡觉补眠去了。
李勤卫颇拿没心没肺的妻儿没有办法，能骂的人睡了，醒着的李太太舍不得说半句重话，最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自己也留了下来，等笑梅睡醒了再说了。而就在等待的时候，李太太一字不漏的把笑梅和一娘之间发生了什么，说过什么重复了一遍——他可不是李太太，说什么都肯相信，自然来找一娘问了。
“小妹的天赋确实非常不错！”一娘肯定的点点头，道：“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小妹天赋很好，可惜的是我既没有太多能教给她的东西也回来的太迟了些……”
说到最后，一娘一声叹息，笑梅天生神力，对武技更有超乎寻常的敏感和天赋，可惜的是李家的条件不好，既没有能够引导她的长辈，也没有供养她的条件，要不然的话，她说不得还真能变成一个极为不得了的人物。
“你真觉得她只要努力了就能比阿晟和阿楷还要强？”李勤卫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相信这话，自己的女儿自己还能不了解，她或许有点儿天赋，但是性子毛毛躁躁的，除了练武之外，做别的事情都不大能沉下心来，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只要努力一番，就能有了不起的成绩。
“这是说来骗小妹的。”看着李勤卫一脸的一言难尽，一娘笑了，坦然的道：“小妹天赋是不错，但是阿晟性子稳重，脑子灵活，阿楷机灵巧变，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小生长的环境，让他们格外珍惜学习的机会……只要不出偏差，他们绝对会非常出色，而小妹在武力上更胜一筹，但脑子却远远不及他们。”
“这话才像是你说的。”李勤卫大松一口气，道：“我还真怕你忽然犯了糊涂，进而什么都犯糊涂了。”
“姑丈和奶一样，都担心我是被姑姑那么一说，起了忌惮之心不得不答应嫁给谢昱，心里却又过不去某个坎，进而影响自己的心智吧！”一娘笑了，摇摇头，道：“姑丈放心吧，我脑子清明得很，至于说允婚的事情……我不过是想通了某些自己之前一直不敢直视的问题，决定大赌一场，给谢昱一个机会的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已！”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会赢的，谢昱此人稳重老成或许还差了几分，但对你的心思却非常明白……你再是耿老将军亲自教养长大的，出身毕竟还是你的短板，他能看到你的好，更为你做了那么多，绝对会努力珍惜，对你越来越好的。”李勤卫笑笑，道：“这人啊，付出的越多就会越发的珍惜，等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对方无论是怎样的，也会被他当成珍宝的。”
“姑丈这算是经验之谈吗？”一娘笑着调侃一声，说实话，也是看到李勤卫对李太太那种毫无掩饰的好，看到他们夫妻如同诗歌之中传颂得那么美满幸福，她对婚姻才有了另外的一种期待和憧憬，也才会决定给自己和谢昱一个机会。
“是！”李勤卫点点头，又道：“既然你不觉得小妹努力了就能不凡，为什么还那样说呢？你就不担心她在付出心血和努力之后依旧一事无成恨上你吗？这种可能很大啊！”
“我能肯定小妹只要努力了，就会有所不一样，会变得非常耀眼出色就好。”一娘淡淡的一笑，道：“再说，小妹如今这个状态可不好，她今日虽然屈服于姑姑的强硬手段之下，但心里却还是有怨有恨有不平……我觉得姑姑说的很有道理，给她找点儿事情做，让她完全没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才是上策。我今日的这些话，只是给了她一个远大的梦想，我还回在她面前吊上一根看得见却未必能吃到嘴里的萝卜，让她跟着那萝卜，一点都不敢偷懒的往前走。等她走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更多事情都不用我们废话，她自己就能看清楚想清楚了！”
“你想怎么做？”李勤卫直接问道。
“我会给小妹找机会，让她有机会进军营，有机会见到更广阔的天空，也会给她表现立功的机会。”一娘看着李勤卫，道：“当然，在那之前，我会让她接受更好的训练，我会去求老侯爷，要一个各方面都还算不错的人来好好的教导小妹的。”
“你这话……”李勤卫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娘，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把小妹变成一个女将军啊！”
“女将军是不可能的。”一娘摇头，道：“我刚刚说了，小妹错失了最好的年纪，她的天赋能够被全部激发出来的可能性不高，加上她的出身不够高，想让她成为女将军非常不现实，但是，想让她超过你如今的成就却还是可能的。”
“你就不怕这么一折腾，小妹就真的会像你姑姑经常说的那样，直接砸手里，嫁不出去了？”李勤卫叹气，他不是不知道女儿在学武上既有天分，他一直没有好好地培养女儿人，教导女儿，除了力有不逮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女儿太强了未必是好事——她若是出身好，自然无所谓，但她只是自己的女儿啊！
“就算没我这么折腾，小妹想要嫁出去也不容易。”一娘淡淡的道：“她如今这样子，高门大户嫌弃她不够好，不够出色优秀，门楣底一些，不嫌弃她的却要遭你我嫌弃……二娘的情况其实也一样，高不高低不低的非常尴尬，我和谢昱的婚事定了，我嫁给谢昱之后这种状态会更加的明显。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更努力一些，让她们变得更好更出色，也能有更多的选择呢？”
李勤卫想了又想，最后，咬咬牙，道：“好吧，这件事情听你的就是，大不了，真的把她留在家里一辈子就是了。她有三个兄弟，总能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姑丈这么说，我就更有胆气了。”一娘笑笑。
“你和谢昱的事情怎么说？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把婚事定下来？”李勤卫又关心的问道。
“等我上绥宁侯府拜见老夫人之后再议吧！”一娘淡淡一笑，道：“我已经提了帖子，老夫人也回了话后日一早，我带着二娘过去拜访。”


第二百一十五章 拜见

第二百一十四章打算
“你真觉得小妹的天赋非常好？”李勤卫看着一娘，他是特意上门来接李太太和笑梅的，哪知道到了张家，却哭笑不得的得知笑梅吃了点儿东西，肚子总安抚住了就泛起了困，干脆找地方睡觉补眠去了。
李勤卫颇拿没心没肺的妻儿没有办法，能骂的人睡了，醒着的李太太舍不得说半句重话，最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自己也留了下来，等笑梅睡醒了再说了。而就在等待的时候，李太太一字不漏的把笑梅和一娘之间发生了什么，说过什么重复了一遍——他可不是李太太，说什么都肯相信，自然来找一娘问了。
“小妹的天赋确实非常不错！”一娘肯定的点点头，道：“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小妹天赋很好，可惜的是我既没有太多能教给她的东西也回来的太迟了些……”
说到最后，一娘一声叹息，笑梅天生神力，对武技更有超乎寻常的敏感和天赋，可惜的是李家的条件不好，既没有能够引导她的长辈，也没有供养她的条件，要不然的话，她说不得还真能变成一个极为不得了的人物。
“你真觉得她只要努力了就能比阿晟和阿楷还要强？”李勤卫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相信这话，自己的女儿自己还能不了解，她或许有点儿天赋，但是性子毛毛躁躁的，除了练武之外，做别的事情都不大能沉下心来，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只要努力一番，就能有了不起的成绩。
“这是说来骗小妹的。”看着李勤卫一脸的一言难尽，一娘笑了，坦然的道：“小妹天赋是不错，但是阿晟性子稳重，脑子灵活，阿楷机灵巧变，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小生长的环境，让他们格外珍惜学习的机会……只要不出偏差，他们绝对会非常出色，而小妹在武力上更胜一筹，但脑子却远远不及他们。”
“这话才像是你说的。”李勤卫大松一口气，道：“我还真怕你忽然犯了糊涂，进而什么都犯糊涂了。”
“姑丈和奶一样，都担心我是被姑姑那么一说，起了忌惮之心不得不答应嫁给谢昱，心里却又过不去某个坎，进而影响自己的心智吧！”一娘笑了，摇摇头，道：“姑丈放心吧，我脑子清明得很，至于说允婚的事情……我不过是想通了某些自己之前一直不敢直视的问题，决定大赌一场，给谢昱一个机会的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已！”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会赢的，谢昱此人稳重老成或许还差了几分，但对你的心思却非常明白……你再是耿老将军亲自教养长大的，出身毕竟还是你的短板，他能看到你的好，更为你做了那么多，绝对会努力珍惜，对你越来越好的。”李勤卫笑笑，道：“这人啊，付出的越多就会越发的珍惜，等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对方无论是怎样的，也会被他当成珍宝的。”
“姑丈这算是经验之谈吗？”一娘笑着调侃一声，说实话，也是看到李勤卫对李太太那种毫无掩饰的好，看到他们夫妻如同诗歌之中传颂得那么美满幸福，她对婚姻才有了另外的一种期待和憧憬，也才会决定给自己和谢昱一个机会。
“是！”李勤卫点点头，又道：“既然你不觉得小妹努力了就能不凡，为什么还那样说呢？你就不担心她在付出心血和努力之后依旧一事无成恨上你吗？这种可能很大啊！”
“我能肯定小妹只要努力了，就会有所不一样，会变得非常耀眼出色就好。”一娘淡淡的一笑，道：“再说，小妹如今这个状态可不好，她今日虽然屈服于姑姑的强硬手段之下，但心里却还是有怨有恨有不平……我觉得姑姑说的很有道理，给她找点儿事情做，让她完全没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才是上策。我今日的这些话，只是给了她一个远大的梦想，我还回在她面前吊上一根看得见却未必能吃到嘴里的萝卜，让她跟着那萝卜，一点都不敢偷懒的往前走。等她走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更多事情都不用我们废话，她自己就能看清楚想清楚了！”
“你想怎么做？”李勤卫直接问道。
“我会给小妹找机会，让她有机会进军营，有机会见到更广阔的天空，也会给她表现立功的机会。”一娘看着李勤卫，道：“当然，在那之前，我会让她接受更好的训练，我会去求老侯爷，要一个各方面都还算不错的人来好好的教导小妹的。”
“你这话……”李勤卫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娘，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把小妹变成一个女将军啊！”
“女将军是不可能的。”一娘摇头，道：“我刚刚说了，小妹错失了最好的年纪，她的天赋能够被全部激发出来的可能性不高，加上她的出身不够高，想让她成为女将军非常不现实，但是，想让她超过你如今的成就却还是可能的。”
“你就不怕这么一折腾，小妹就真的会像你姑姑经常说的那样，直接砸手里，嫁不出去了？”李勤卫叹气，他不是不知道女儿在学武上既有天分，他一直没有好好地培养女儿人，教导女儿，除了力有不逮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女儿太强了未必是好事——她若是出身好，自然无所谓，但她只是自己的女儿啊！
“就算没我这么折腾，小妹想要嫁出去也不容易。”一娘淡淡的道：“她如今这样子，高门大户嫌弃她不够好，不够出色优秀，门楣底一些，不嫌弃她的却要遭你我嫌弃……二娘的情况其实也一样，高不高低不低的非常尴尬，我和谢昱的婚事定了，我嫁给谢昱之后这种状态会更加的明显。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更努力一些，让她们变得更好更出色，也能有更多的选择呢？”
李勤卫想了又想，最后，咬咬牙，道：“好吧，这件事情听你的就是，大不了，真的把她留在家里一辈子就是了。她有三个兄弟，总能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姑丈这么说，我就更有胆气了。”一娘笑笑。
“你和谢昱的事情怎么说？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把婚事定下来？”李勤卫又关心的问道。
“等我上绥宁侯府拜见老夫人之后再议吧！”一娘淡淡一笑，道：“我已经提了帖子，老夫人也回了话后日一早，我带着二娘过去拜访。”


第二百一十六章 见面

“果然和侯爷说的一样，是个模样俊又有教养的好孩子！”上下打量着一娘，冯老夫人一脸的喜欢，带了几分亲昵的抱怨道：“你这孩子，到邕州之后就该找时间上门来给我这个老婆子好好的看看的，偏拖到了现在。”
“是一娘的不是！”一娘马上认了一声错，轻声道：“是一娘思虑不周，失了礼，还请老夫人别气恼。”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会生你的气的。再说，你现在不也过来了吗？”冯老夫人也就那么顺口一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一娘到邕州的时候，身份颇为尴尬，这一点，人老成精的冯老夫人自然是清楚的，如今这么说，不过是表示亲近而已！
看着一脸沉静的一娘，想着和自己老夫妻越来越亲近，也越发的显得有些跳脱的外孙，冯老夫人笑着道：“说起来，阿昱的事情还得多谢谢你，两年之前没有你，还真不知道那孩子会一路走到什么地方去，而这两年多来，也多亏你点化教导，才让这孩子越来越开朗。”
“老夫人无须这般客气！”一娘坦然的看着冯老夫人，道：“阿昱与我而言，宛如亲人一般，能帮上他，我很开心。”
“我知道你们俩亲近，也知道你们俩以后还会更亲，但我还是想谢谢你，没有你的话，这孩子说不得如今还和我们带了隔阂疏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遇上事情了，愿意和我们商量，也愿意让我们为他出头。”
一娘笑笑，冯老夫人继续道：“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是一百个愿意的……阿昱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就该找个像你这样，知大局识大体又能照顾人的，要不然的话，我还真是不放心，就是你要多费神了。”
“我乐意照顾阿昱！”一娘还能说什么，也就只能这么说了。
“这就好！”冯老夫人欢喜的点点头，道：“阿昱着急着把亲事定下来，我估计他也着急成亲，刚好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亲事定下的同时最好把婚期也给定了……一娘，你是想在邕州成亲还是想回京城大办？我想，你若回京城，耿老夫人一定会给你举办一场非常盛大的婚礼的。”
“这个我相信！”一娘笑着点点头，却又认真的道：“但是我却不希望再劳烦她老人家了！她给我的已经太多，为我做的也太多，我不想再给她老人家添麻烦了。当然，我成亲之后还是会找时间回去给她老人家磕头，顺便把自己的夫婿带给她老人家好好地看看。”
“那是应当的！”冯老夫人心里又有了计量，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是非常佩服你的，小小年纪，就能舍弃已经在手上的荣华富贵，毅然离开那个富贵窝，孤身一人不远千里来寻亲……”
“那原本就不属于我，又怎能说舍弃呢？”一娘笑笑，道：“再说，我舍弃只是一个原该归还原主的身份，而不是我享受到的一切。就算我如今是张一娘，也还是老夫人眼里最疼爱的那个孙辈，也依旧是两位将军的侄女，我当初要真是没找到家人的话，他们依旧还是会接纳我回去的。”
“这话说得不错，但能做到却还是需要勇气和毅力。”冯老夫人笑着点头，道：“就这一点来看，你不仅是个聪慧的孩子，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一点才更重要。”
“人就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守住本分守住本心，要不然的话，最后定然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一娘笑笑。
“这话说来简单，可又能有几个人能做到呢？”冯老夫人叹息一声，道：“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已然不容易了，想要守住本分守住本心就更难了。”
“就是因为不容易，才越发的显得我难得，不是吗？”一娘听得出来，冯老夫人这话说得颇有些感慨，但她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说不得就会说到侯府的某些事情了，她只是个外人，现在是，将来也是，还是少掺和为妙。
“你这丫头~”冯老夫人呵呵的笑了笑，一娘的态度她看出来了，对此她不但没有半点不悦还多了几分赞许，顺着一娘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明显非常紧张，却还是努力保持镇静的二娘身上，笑着道：“这就是你妹妹二娘了吧，你们俩长得还真是挺像的。”
“我倒是觉得二娘长得比我漂亮。”一娘笑着看了二娘一眼，道：“我一看就是个无趣的，比不得二娘，怎么看都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娘子。”
“看起来脾气性格确实比你软和些，但姑娘家太软和的也不好，容易被人欺负，幸好二娘倒也不是那种任人揉捏的面团儿。”冯老夫人点点头，看着紧张的二娘，轻声道：“你退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说实话，看你的样子，真不像能那种决断的人！”
“身边有亲人撑腰，胆子也就大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了！”二娘鼓起勇气回话，又看了一娘一眼，一娘鼓励的笑容让她心里踏实安定了不少，她轻声道：“比起一门亲事，还是自己的亲人更重要。”
“那也得你能想得开啊！”冯老夫人赞许的笑笑，顺手将手腕上的一只碧玉镯子取了下来，笑着道：“这镯子我也戴了有些年头了，忽然觉得你这孩子的气质和它很配，你拿去玩吧！”
桑婆婆立刻笑着接过镯子，交给身边的丫鬟，丫鬟则恭敬地捧着那镯子奉到二娘面前。二娘她有些无措，她看不出这镯子的价值，但仅凭这是冯老夫人所戴就能肯定定然价值不菲，她又怎么感要？
“长者赐不可辞，收着吧！”一娘笑着说了一句，二娘只好起身，恭恭敬敬的接过镯子，又恭恭敬敬的道：“谢老夫人赏！”
“好！好！”冯老夫人笑起来，比起二娘的毕恭毕敬，一娘的落落大方尤其让她欣赏——这才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有这样的人在阿昱身边，她也能多放心几分。
“哟，是谁在里面啊，让祖母这般高兴！”冯老夫人正笑着，外面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而后，一个婆子进来，恭敬的道：“老夫人，七姑娘和金家表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就在外面等候。”
“请安？”冯老夫人脸色微微一沉，冷嘲道：“请安是假，想看看一娘是什么样的才是真吧！”
那婆子不敢吱声，冯老夫人淡淡的道：“让她进来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敏茹

那婆子往外退下的时候，冯老夫人脸上又带上了笑容，看着一娘，直言不讳地道：“外面来的是我家老四的闺女，家里排行第七，而那个姓金的丫头是她姨母家的，几个月之前被到侯府小住，一直没有离开。”
一娘点点头，对绥宁侯府的情况，她还是略有所知的。
林氏一族原是大家族，族中人丁兴旺，而绥宁侯除了原配冯老夫人之外，还有好几房妾室，为他生下数量众多的子女——嫡出的有三子两女，庶出的则更多，唯一让人称奇的是，庶出的少爷足足有五位，姑娘却一个都没有。
除了两位早逝的姑娘之外，绥宁侯府的大少爷，二少爷和五少爷是冯老夫人所出，其余的五位则是妾室所出，这在外面等着求见的七姑娘之父就是庶出。
不过，和另外几个庶出的兄弟非常不一样的是，这位四爷是个难得一见的允文允武的人才，不但在绥宁侯面前非常有脸面，在军中的地位也不低，实力只逼冯老夫人所出的长子。
这位四爷人缘极好，和庶出的几个兄弟走得亲近不说，和排行第五的嫡出五爷关系也很好，唯一和他不是那么亲近的也就大爷二爷两位了。
谢昱曾不无担心的和一娘提过，说若是身为长子的大舅舅不能再努力一把，将四舅舅的风头给压下去，而后在联合另外几个同母所出的弟弟，大家拎成一条绳的话，绥宁侯府将来必有一场大的风暴。
对于谢昱这方面的眼光，一娘还是非常信得过的，而看冯老夫人如今这种态度，她更清楚就连冯老夫人心里也颇为忌惮这个庶子，要不然就不会在这种非常不悦的时候，还让那个七姑娘进来了。
外面的人心情显然非常的急切，冯老夫人才说完话，就进来了，规规矩矩的想=向冯老夫人行礼问安之后，才恍做刚刚发现一般的笑着，道：“哟，原来祖母这里真的有客人啊，孙女刚刚在外面听陶妈妈说的时候，还不信呢！祖母，这位姐姐看着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啊！”
“你不是特意过来看一娘的吗？怎么？来之前没有好好地打听清楚吗？”冯老夫人凉凉的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假模假样。刺了这个孙女一句之后，她看着一娘，道：“她叫林敏茹，家里排行第七，今年十四岁，最是个呱噪的。”
一娘起身，对被冯老夫人那么一刺有那么不给面子介绍，脸色有些燥红的林敏茹行了个礼，笑着道：“原来是七姑娘！”
林敏茹咬咬牙，想着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努力的压下心头的不忿，笑着道：“不知姐姐是哪一位？”
“我是张一娘，这是我的妹妹二娘！”一娘落落大方的看着林敏茹，道：“今日是特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原来是张家姐姐啊！”林敏茹一脸恍然，而后不无恶意的道：“不知道张家姐姐的父亲是哪一位大人？”
林敏茹的恶意太明显，段位也太低，加上那位进来之后就一直打量着自己，眼底的怨毒藏都藏不住的金姑娘……都不用猜，一娘就知道这两位肯定是因为谢昱才给招来的。她心里叹息一声，坦然的道：“家父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并未在军**职。我今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和谢昱有交情，而不是父兄在侯爷跟前得了重用。”
“和表哥有交情？”林敏茹一脸的故作好奇，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道：“不知道张家姐姐和我表哥有什么交情？”
“这个我想七姑娘早就明白，用不着我仔细解释了！”一娘淡淡的看着林敏茹，道：“当然，若是七姑娘真是不明白的话，那么可以找谢昱亲自问个清楚。”
一娘看得出来，林敏茹是个被宠坏的，也看得出来她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地位才这般有恃无恐的，但是，她却没有惯着她的心思——别说她和谢昱的那一撇还没落实了，就算她已经嫁了谢昱，也没有必要捧着她。绥宁侯府是谢昱的依仗不假，但谢昱并不是只能依仗绥宁侯府，就算真的只能依仗绥宁侯府……呵呵，如今的绥宁侯府还是老侯爷当家，这位四爷再怎么能，也还只是绥宁侯府的庶出四爷。
“你……”林敏茹是林四爷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尤其是她出生之后，林四爷可以说是事事顺心，一直都认为是这个女儿给自己带来的好运气，对她极为娇宠。而冯老夫人忌惮林四爷，对她也多有容忍，林家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到邕州之后，连绥宁侯本人都要小心对待的谢昱之外，还真被人这般对待过，当下就气红了眼，脚一跺，不满的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和我说话的？”
“我一向如此，对谁都一样，七姑娘若是不喜，以后少理会我也就是了。”一娘淡淡的看着林敏茹，只差没说她是自取其辱了。
“你……”林敏茹又跺了跺脚，娇嗔的道：“祖母，你看她……”
“我觉得一娘说的没错！”冯老夫人语气同样淡淡的，她对林敏茹多有容忍没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限度的容忍，她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她的不喜。
“祖母，您怎么也这样？”林敏茹不依的道：“她什么东西，和表哥有什么交情，值得您这般护着她，连孙女都不管了！”
“她是我的客人！”冯老夫人淡淡的看着她，道：“在客人面前，这般言语无状，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我……”
“表妹~”一直默不作声的金姑娘上前一步，叫了林敏茹一声，在她忍下来之后笑盈盈的道：“老夫人勿怪，您也知道，表妹心无城府，素来心直口快，被人稍微一激，就容易失态。”
冯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还是规矩太差！桑葚，你把她们给我送回四房去，告诉老四家的，好好的管教管教，别丢脸丢到客人面前。”
“是，老夫人！”桑婆婆应诺一声，走到林敏茹面前，客气的道：“七姑娘，请吧！”
“哼，走就走！”林敏茹别当着一娘姐妹和金姑娘的面这般下脸，脾气也上来了，哪里还记得特意挑这个时候过来的目的，脚一跺，转身就走
金姑娘有些傻眼，但林敏茹都走了，她也不可能留下来，只能勉强维持着仪态，向老夫人告辞，又对一娘淡淡的来了句“后会有期”，而后跟着离开了。
“让你笑话了！”冯老夫人看着一娘，带了歉意的道：“这个丫头被她爹娘给宠坏了，在家里素来横冲直撞，任谁都要让她三分……这件事情我会和老侯爷好好的说说，好好地紧紧她的规矩。”
“是该和老侯爷好好的说说！”一娘笑笑，道：“我这才首次登门，就这么急着想给我一点点颜色看……幸好我胆子不小，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被下成什么样子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点拨

“想说什么就说吧！”回程的路上，看着一脸想说话却又忍下去的二娘，一娘失笑，道“这里就我们姐妹，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二娘看了一脸当自己不存在的晴雪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道：“姐，我怎么总觉得今日有些怪怪的呢？”
“怪怪的？”一娘笑了起来，直接问道：“你觉得哪里怪？”
“冯老夫人有些怪怪的。”最难的是开口，而一旦说出了口，剩下的话就没那么艰难了。二娘一边思索着，一边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冯老夫人既有威严又很慈祥，但是她对那位七姑娘的态度却很有些奇怪。说她不喜欢那位七姑娘吧，明明对七姑娘的贸然出现很是不悦，却还是让她进了屋，说她喜欢吧，那种勉强的意味却又那么明显，说话也半点不留情面……这种前后矛盾的态度挺怪的。”
“还有呢？”一娘微微颔首，二娘能看出这些非常不错，不枉特意带着她走这么一趟。
“还有就是那位七姑娘。”一娘的态度让二娘精神一振，她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误，接着道：“那位七姑娘显然是特意过来看姐姐的，还有她身边的那位金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金姑娘对你很有些敌意……这个我能理解，我猜她们十有八/九知道你和谢昱的事情了，而那位金姑娘说不得早早的就盯上了谢昱，也早早的就有了打算，谁知道你出现了。我不理解的是，她们既然知道你和谢昱的事情，还能这么准确的冲到冯老夫人跟前堵你，为什么却仿佛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一般？”
“还有吗？”一娘又挑眉问道。
二娘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又道：“唔……还有就是冯老夫人让那位桑婆婆强行将七姑娘给送走的时候，七姑娘虽然非常不乐意，却还是乖乖地走了，而她之前却是不召而至……这让我觉得冯老夫人让这位七姑娘出现，就是为了在我们面前丢人现眼一般的。”
“这话说的没错！”一娘笑着点点头，道：“今天这位七姑娘能出现在我们跟前，就是为了丢人现眼的。”
“怎么会这样？”二娘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道：“冯老夫人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孙女在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跟前丢脸吧？”
“这位七姑娘确实是冯老夫人的孙女儿，但这亲孙女也能分好几种的。”一娘淡淡的一笑，道：“一种是嫡子所出的嫡女，一种是嫡子所出的庶女，还有一种是庶子所出的嫡女，而这位七姑娘就是第三种。你没听冯老夫人说吗，她是林家四爷之女，林四爷是老侯爷的庶子，其生母姓魏，已经过世了。”
“原来并不是嫡亲的亲孙女啊！”二娘恍然，而后又皱起眉头道：“这位林四爷的名头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
“老侯爷膝下有八子，这位林四爷极为出众，在军中掌握大权，声望也极高，你听说过他倒也正常。”一娘笑笑，看着二娘，道：“甚至有人将他和侯爷的长子林家大爷林易郅相提并论，说二人是林家如今第二代之中最为出色的。林大爷是什么，是嫡出长子，林四爷能和他被人一起提及，此人的地位声望由此可见。”
“难怪冯老夫人的态度会那么怪异，她心里一定非常忌惮这个庶子，进而对那位颇有些不知道礼数的七姑娘也多有容忍了。”二娘恍然大悟，一脸叹息的道：“真没想到冯老夫人如此身份地位还要这样的忍气吞声，这林四爷一家，在绥宁侯府定然嚣张的可以。”
“你是这么想的？”一娘失笑。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吗？”二娘瞪大了眼睛，一娘这口气，这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了。
“当然不是！这位林四爷不一般是肯定的，但是嚣张跋扈却是未必。”一娘微微一笑，道：“他要真是个嚣张的，冯老夫人哪还能忌惮他，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就能让他翻不了身了。”
“可那位七姑娘一看就是个骄纵的啊！”二娘极为不解。
“七姑娘确实是个骄纵的，但让她养成如今这副在冯老夫人面前没大没小模样的，或许是林四夫人也或许是冯老夫人，但绝对不会是林四爷，他顶多也就觉得女儿这样没什么不好，于是对女儿的行径视而不见罢了！”一娘笑笑，道：“而我更倾向与后者。”
“你的意思是冯老夫人故意纵容她？”二娘瞪大了眼睛，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呢？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捧杀是高门大宅之中最常见的手段之一，可以不费什么力气的就把一个人给纵容得无法无天，不用脏自己的手，就能让人自己把自己作死！”一娘淡然的道，而后看着二娘带上了惊恐的表情，笑了，道：“当然，冯老夫人没有把这种手段用在林敏茹身上，她甚至都没有太纵容她，要不然的话，冯老夫人就不会当着我们的面埋汰她，更因为她的出言无状让那位桑婆婆将她带走了。”
一娘的话让二两稍微舒了一口气，从来就没有人和她讲过这些，乍一听闻，还真的让她有些害怕呢！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冯老夫人对她尚有一份怜悯和慈爱之心，没有将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是因为她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角色，没有必要在她身上费太多心思而已。”一娘又淡淡的道：“但是，冯老夫人对她却还是用了一些手段，放纵着她胡闹，没有管教，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没有教养的样子。”
“她变成这样对冯老夫人有什么好吗？”二娘真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当然！起码她这性格，在她谈婚论嫁的时候，林四爷考虑更多的会是给她找一个能让她继续作威作福，继续过安稳日子的人家，而不是利用联姻，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更何况，她这般不知礼数，迟早会闹出事情来，再稍加利用，就能让林四爷吃个亏。
一娘心里叹息，但二娘眼底的惧色还是让她忍住了，没有说太多，笑笑，道：“她变成这样，对冯老夫人来说未必能有什么好，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至少冯老夫人不会为了教导她伤精费神最后却不得好。”
二娘松了一口气，道：“这么说也有道理，这位七姑娘名义上是冯老夫人的亲孙女，但实际上却还是差那么一点，冯老夫人不愿意管教也在情理之中。”
一娘点点头，她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但是，冯老夫人今日放她进来，让她闹那么一闹，又把她给弄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二娘又皱起眉头来。
当然是借此看自己的态度，也存了借此让林敏茹父女一起吃个亏的心思。一娘心里透亮，却笑着道：“还能因为什么，你忘了那位金姑娘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位金姑娘到绥宁侯府一住几个月，就是冲着谢昱来的。冯老夫人是想给我提个醒，让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别什么时候被人记恨了都不知道，也是想让我明白，谢昱还是很多姑娘喜欢的，别不把他当回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冯老夫人能让这二人进来吗？她若不点头，林敏茹再怎么骄纵，也不敢往里闯吧！”
“这样啊！”二娘点点头，却又笑了，道：“姐，是该让你知道谢昱很抢手，要不然的话，你还真是不把人家当回事呢！”
“一边去！”一娘拍她一下，却又笑了，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是，我是该对谢昱稍微好一点。晴雪，回家之后你和李成桂说一声，让他一会把谢昱给请家里来，今儿我下厨做几个小菜。”


第二百一十九章 站队

“姐，你今天去见外祖母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用过晚膳，谢昱一点都不知道避讳的把一娘拉到房里，关心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一娘挑眉看着谢昱，道：“为什么不认为我今日和冯老夫人的见面特别顺利，心情大好，这才特意下厨，特意把你叫过来吃饭？”
“你一向谨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非常认真，认真对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日去见外祖母也不会例外。”谢昱看着一娘，直接道：“若是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状况的话，你回到家之后想的肯定是好好的休息放松，而不是找个理由把我给叫过来。”
“所以，你那么急匆匆的赶过来，不是为了尝尝我的手艺，而是想知道我有什么事情想和你说。”一娘忍不住笑了，为谢昱如此紧张而感到好笑，也为他如此了解自己而感到高兴，他这般态度，让她对他们的未来更多了信心。
她轻轻地摇摇头，道：“好了，你也不要太紧张，我今日并未被人为难，也没有因为被人难为了，就想改口说不嫁了。”
“我才不会让你改口的。”谢昱嘀咕一声，又正色看着一娘，道：“你现在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一娘点点头，简单的讲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谢昱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最后，带了几分恼怒的道：“外祖母弄这么一出来是想做什么？逼你站队吗？她也不想想，我们如今还是什么状态，就不怕被她这么一弄，你心生退意，坏了我的终身大事吗？”
谢昱是什么人，内宅的这些事情就没有多少能瞒过他，一娘泛泛的一说，他就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把冯老夫人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至于说林敏茹和那位金姑娘的心思更是如此。不过，对一娘而言，那两人无关紧要，而与他而言，那更是两个不足为道的，连提及她们一声都没有必要。
谢昱的敏锐在一娘的预料之中，她笑笑，打趣道：“我是那种遇上那么一点点事情，就逃避的人吗？”
“你不是逃避事情的人，但是你是个非常怕麻烦的人。”谢昱看着一娘，轻声道：“我怕自己的分量不足以让你去担那么些麻烦。”
“阿昱，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很重，如若不然，我不会用自己的一辈子和你来一场豪赌的。”一娘心里微微发酸，伸手握住谢昱，又回到正题上，道：“林四爷这些年风头太盛了些，老夫人面上或许没什么表示，也不能有什么表示，但心里肯定非常的不安，肯定在努力的想办法为自己的儿子增加砝码。”
“那也不能找上你啊！”谢昱恼怒道：“她明明知道我对你有多么的在意的！”
“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在意，老夫人才会想让我表态啊！因为她知道，只要我支持的，你就会赞成。”一娘轻声道：“这是因为你的地位非常重要！你是老侯爷所重视的外孙，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子，是淑妃娘娘最是疼爱的侄儿，你站在哪一边，很重要。”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乐意任何人逼迫你。”谢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林四夫人特意将自己的侄女弄过来，不就是打着利用那女人拉拢自己的主意吗？她也不想想，自己是那种没眼光的人吗，那么一个惺惺作态的，连一娘的脚趾头都比不上，怎么可能入得了自己的眼？
“老夫人真要逼我做选择的话，就不会用这么委婉的方式了。”一娘温声道：“她故意透露一些信息，让林敏茹和那位金姑娘自己来到我跟前，就是因为她并没有强求让我给她一个的答案。我若能表态，老夫人固然欢喜，但我装傻，她也不会因此记恨。”
这一点谢昱也看出了，但不意味着他就不生气，他恼道：“这些年林四风头太盛，大有压过大舅舅趋势，这让外祖母非常的不安和忧虑，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也能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我宁愿自己搀合进去，也不想你伤神。你原本就厌恶这些勾心斗角，以前在安国将军府的时候遇上这些事情也总是一再退让，我不想你为了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阿昱，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两人。”一娘微微摇头，谢昱能这么维护她，她很高兴，但却不准备改变主意，她淡淡的道：“以前我对翎姐儿她们多有忍让，是因为我心里有愧，也是因为我把她们当成了姐妹，姐妹之间原该当姐姐的退让一二。但是，林敏茹与我而言可不是妹妹，我没有必要让着她，更没有必要惯着她。”
“可是……”一娘的话让谢昱心头欢喜，他喜欢听到一娘说这种为了他，为了他们两人的话，但同时，他也更不乐意让一娘费神了。
“没有什么可是！”一娘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能把这件事情做好？”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别说这么一点点小事，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你也能轻描淡写的应付。”谢昱小小的拍了一记，而后妥协道：“姐，你既然坚持，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不过，你准备怎么做？”
“你就不问问我决定站在哪一边？”一娘微微挑眉。
“这个不用问，你肯定是站在外祖母这一边的，就算外祖母今日为难你了，让你心里不痛快了，你也不会站在林四那边去。”谢昱毫不迟疑的道：“她是我的亲外祖母，大舅舅是我的嫡亲舅舅，林四……他也是舅舅，但这舅舅也不都一样的。”
一娘会做什么选择，谢昱觉得那是毫无悬念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心头才有怨气，抱怨冯老夫人的不信任和多此一举。
一娘笑了，道：“要怎么做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把你叫过来，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让你知道我的真实态度，免得我开始发招，别人还没怎么样，你先慌了神。乱了阵脚。”
一娘的话让谢昱心头不妙，他急了，看着一娘道：“姐，你不会想用我们两人的婚事来做文章吧？”
“要不然呢？还有别的更合适的吗？”一娘笑着看着着急的谢昱，道：“阿昱，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谢昱不乐意的叹口气，恹恹的道：“我知道了！”


第二百二十章 放话

“我说，你就不能安静地坐下来等消息吗？你这么转悠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你不觉得累，我们还觉得眼晕呢！”说这话的是林玖鄞，他是为数不多的，明报谢昱对一娘到底有多着紧的人之一，但却还是有些见不得谢昱这副不争气、没出息的样子。
绥宁侯派去张家的媒人走了多久，他就在这里转悠了多久，转几圈，往外探探头，转几圈往外探探头，一副看穿秋水的样子。真没见过像他这么没出息的！
“玖鄞说的没错，你就坐下来喝杯茶，好好的等着好消息吧！”绥宁侯语气也颇为无奈，这孩子平日里遇上什么事情，无论是胸有成竹还是半点底气都没有，都能沉得住气，让人觉得他年纪不大城府不浅。但遇上和张一娘有关的事情，就不行了，怎么看都是个毛头小子。
“哦！”谢昱应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等旁人在有别的反应，就把茶杯放下，又起身转悠起来。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沉不出气呢？”说这话的是林易郅的长子林玖珍，谢昱到邕州之后，和他有关的事情由绥宁侯总领方向，林易郅，林易成兄弟二人实际监督，但陪着谢昱做各种锻炼的却还是林玖珍和林玖鄞两人。
他们二人是两兄弟的长子，也是绥宁侯府第三代之中年纪最大，最为老成的，将谢昱交给他们，长辈们更为放心些。
因为接触的最多，两兄弟和谢昱的感情也最好，说起话来也就少了几分疏远，多了几分不见外和不客气。
“我沉不住气又怎么了？”林玖珍说话不客气，谢昱回的更不客气，他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道：“这是我的婚姻大事，是我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你别告诉你，你当初定亲成亲的时候，还老神在在，当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的喝茶聊天甚至喝花酒！”
“嘿，我说你小子，我不就是说你一句沉不住气吗，你至于给我挖坑吗？”林玖珍笑骂一声，但马上就微微一怔，正色道：“阿昱，你这样子可不像只是沉不住气的样子，还有点儿别的……我说，你不会是对今儿媒人前去张家的事情心里没底，担心北张家拒绝吧！”
“大哥，这小子不过是着急想给自己一个名分而已！”谢昱没说什么，林玖鄞就笑着接话，道：“别看这小子在我们面前架子大得很，什么都得我们顺着他，在那位张姑娘面前可不是这样的，乖得跟什么似的，那位张姑娘若是没有点头，他除了巴巴地望着装装可怜，什么都不敢做。而那位张姑娘是个极为不一般的，她既然答应了，也都到了将婚事敲定的这一步，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反悔的。”
“我可不觉得他只是着急！”林玖珍摇摇头，严肃的看着谢昱，道：“阿昱，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别急着否认，你这般坐立不安的，怎么看都不对！”
“我……”谢昱想要否认。但张了张嘴，最后却叹口气，道：“也不算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唉，就让我沉不住气吧！”
“什么叫就当？”绥宁侯皱起眉头，道：“说说，到底哪里让你感到不安了？”
“那个……”微微犹豫了一下，谢昱终究还是松了口，道：“昨日一娘见过外祖母之后，让李成桂把我叫了过去，亲自下厨给我做了好几样小菜。”
“就这么一点事情就让你不安了？”林易郅无奈的摇头，道：“你外祖母昨晚不是说了吗，她很喜欢这位张姑娘，温和大气，不愧是耿老将军精心教养大的。你外祖母的眼光可不一般，咱们这府里的女眷，挨个扒拉一遍，真找不出几个能得她这么一句夸赞的。她能这么夸，不仅说明张姑娘确实是个非常优秀出色的，也说明她们昨儿的见面非常顺利。张姑娘也是因为一切顺利才有兴致下厨，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好了，你就别在这里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没有自己吓自己的爱好！”谢昱不乐意的嘀咕一声，道：“我姐的脾气我清楚，她不是那种自己心情好，就给我做什么好吃的犒劳我的人。”
“那么，你觉得她为什么会不好好休息，却张罗些好吃的给你呢？”林易郅翻了个白眼，懒得纠正谢昱一口一个“我姐”的叫法。
“我觉得她更像是准备发大招，特意早早的给我点儿甜头。”谢昱叹口气，道：“昨晚我那一顿饭吃得叫一个心惊肉跳，生怕她下一句话就是说她不嫁了，至于吃了什么，是什么味道，我完全就不知道。”
“那她说了什么没有？”绥宁侯微微皱眉，他是接触过一娘的人，对一娘的性格略有了解，当然，他更了解的是耿老夫人的性子，所以，他还真不觉得谢昱说这些是无的放矢。
“她什么都没说，可是我心里不安，回来之后就叫了人过来问话。”谢昱脸色微微一沉，他昨一回来之后，确实叫了人过来问话，不过没问出什么来，当然，他也没想过要问出个究竟来。他沉声道：“外祖母和我姐见面的时候，除了我姐带来的人之外，只有外祖母和她身边的桑婆婆在，他们说了什么，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只知道她是笑盈盈的进去笑盈盈的出来的，没有半点异常，但是……”
“别故意卖关子，直接说！”绥宁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外祖母见我姐的时候，林老四家的那个丫头带着那姓金的女人去了致远院，进去没多大的一会，就被桑婆婆押着出来交给她娘了。”谢昱带了几分恼怒，恼恨的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她们闹出来的……外祖父，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真要是因为她们坏了我的好事，我可不会管她是什么人，一定会找她麻烦的。”
“你这狗脾气！”绥宁侯皱了皱眉头，想到了昨日晚膳的时候，冯老夫人淡淡的提过一句，说林敏茹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脾气素来就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如此。”谢昱哼了一声，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有动静，而后绥宁侯的长随进来，道：“侯爷，媒人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交待

“她真是这么说的？”绥宁侯有些意外，但很快却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了——耿青鸾可是个半点亏都吃不得的，她养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一样呢？
当然，这不是说之前调查来的，说这女娃儿性情温和，旁人刁难也从不动气，或者退让或者温和化解的说辞就是假的，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是吴思琪，身上背负的太多，表现出来的自然也就不一样。
她要真是个没有脾气，什么事情都能逆来顺受的，怎么可能毅然离开京城，又怎么可能和谢昱结缘，进而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是，侯爷。”官媒王段氏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原本以为这门婚事定然会顺顺当当的——那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军户人家的姑娘了，虽说人长得漂亮耐看了些，气质高贵文雅了些，说话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但她就只是军户人家的姑娘，而这边可是老侯爷的亲外孙，是京城国公府的大少爷，别说是娶她为正妻，就算只是纳她为妾，她都应该欢天喜地的答应才是。
哪知道，原本以为再简单不过，只需走走过场，半点口舌都不用浪费的一桩婚事愣是没说成……不，也不算没说成，只是人家说了，在说婚事之前，让侯府先表示表示诚意，把该处理的人处理了。
王段氏不知道那位张姑娘要让侯府处理的是什么人，她甚至都不敢问，只是一个劲的说这侯府的诚意有多么的十足，谢大少爷又是如何的俊朗出色，文武双全……可是任她说得有多么的动听，那位张姑娘就是不接话，就那么笑着听她磨嘴皮子，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再没有什么可说的时候，她才笑笑，让自己回来回话。
王段氏在邕州倒也算是个人物了，被人戏称为永州官媒第一人，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姻缘，就连侯府的好几位少爷的婚事都是她出面充当媒人的。当然，这几位少爷的婚事基本上都是老侯爷夫妻或者少爷的亲生父母看中敲定，她不过是去走了过场而已，但能为侯府的少爷走这个过场，已经很不得了了。
原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的，走个过场，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给她添一份荣光，让她私下在自己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哪知道……她如今只希望老侯爷别觉得是自己办事不力，把差事给办砸了就好，至于别的，譬如说赏赐啊，功劳啊这类的，她都不敢想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有差事要你去办的时候，会再叫你的。”绥宁侯无奈的摇摇头，挥挥手，等王段氏逃也似的退下之后，看着谢昱，道：“好了，你的预感成真了，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不是我准备怎么办，是外祖父您准备怎么办！”谢昱没好气的道：“我姐您也是见过的，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要得一个满意的答案。”
“她还真是半点气都受不得啊！”林易成摇摇头。
“我姐凭什么要受气？还是受林敏茹的气？”谢昱不满的道：“林敏茹算哪根葱凭什么让我姐容忍她？我早就见不得她那副骄横跋扈的样子，大舅家二表姐，二舅家四表姐，和五舅舅家两个表妹都是嫡出，也没见她们怎么样啊？”
绥宁侯目光微微一闪，没有忽略谢昱只说了三个嫡子的嫡女，却漏说了另外几个庶子的嫡女，他心里微微一叹气，知道谢昱心里对林敏茹不满，对能让林敏茹如此骄纵的靠山，自己的四子林易硅更是不满。
说实话，对林敏茹这个孙女，绥宁侯也不怎么喜欢——他膝下嫡子庶子一大堆，但女儿却只有嫡出的两个，长女温婉大气，次女活泼开朗，被他宠在手心，也从不见半点骄纵，他又怎么会喜欢林敏茹这样的女娃儿呢？
只是她是老四最疼爱的女儿，而老四易硅是他最出色的儿子之一，这些年为他分担了不少，他锐意十足，比沉稳大气的长子更能帮他，也在为他办事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包括他的几个兄弟，自己另外的儿子。就冲这一点，他对四房就能多几分宽容和优待，对林敏茹这个不算得他心意的孙女，也多几个笑脸。
“她们性情不一样！”林易成干巴巴的解释一声，又道：“七丫头确实不是个省心的，时不时的就会闹出点儿事情来，但那是在母亲跟前，而母亲显然已经处置过了，她怎么还不满意啊！”
“处置？怎么处置？”谢昱冷笑一声，道：“虽然我没问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林敏茹又是怎么把我姐给惹了，但是，相同的，我也没听说林敏茹被怎么责罚了。二舅舅，我姐要的是一个处理的结果，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显然，和稀泥的处理方式，不是她想要的。”
林易成重重的叹口气，没再为林敏茹说话——好吧，他就没想过真个为林敏茹说话，对这个侄女，他是半点都喜欢不起来，骄纵刁蛮，被老四夫妻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在母亲跟前都敢任性胡闹，在别人面前就更是了。
自家闺女比她大了五岁，没有出阁之前也没少受她的气，只是自家闺女懂事，不愿自己为难，从来不想自己诉苦告状。而自己呢，碍于老四，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在父亲跟前落个无兄弟手足之爱的印象，明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也只能暗地里给她一点儿补偿和安慰。
“好了，会给你，给一娘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的。”绥宁侯瞪了谢昱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亲自处理，处理完了敏茹之后叫那娃儿出来喝茶，亲子和她好好地说道说道，这总行了吧！”
“不行！”谢昱却还不满意，看着眼睛楞圆了的绥宁侯，淡淡的提醒道：“还有那位金姑娘……外祖父，你不觉得林老四家特别膈应人吗，弄那么一个东西来我眼前晃悠不说，还晃悠到了我姐面前。我姐知道，只要我没瞎，我眼睛不瞎，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敏茹，我问你，你昨天到致远院做什么？”看着向自己行过礼之后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的老四夫妻和林敏茹，绥宁侯直接问道。
“我……”林敏茹还真没想到绥宁侯居然会过问这件事情，要知道内宅的事情他鲜少理会的，她以前和几个堂姐妹发生矛盾，闹出不小的动静，也没见他多问一句，都是冯老夫人或者管家的大夫人闵氏处理的。这两人都颇为忌惮自家泼辣能干的娘亲，大多时候都只是责骂几句，将自己交给娘亲处置。
“说！”绥宁侯脸色微微一沉，他看得出来，老四家的这个女儿并未将昨日的事情当回事，这让他忍不住的皱眉——在自家祖母会客的时候闯进去，带了那么一个不适宜的人，说了那么一通无礼的话，被祖母责骂，还直接撵了出去让她母亲好生管教……要是寻常的姑娘，就算不羞死也该好好的自省其身，可她倒好，完全无所谓。她这样子，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质疑侯府的教养？
“回祖父话！”被绥宁侯那么一声轻喝，林敏茹微微一惊，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道：“孙女昨日去致远院是去给祖母请安的。”
“请安？请什么安？你不知道你祖母那个时候正在招呼客人吗？”绥宁侯看着试图轻描淡写把事情给含糊过去的林敏茹，冷声道：“就算过去之前不知道，到了致远院也应该被告知，怎么还吵着非要进去？半点礼数都没有！”
“我……我……”林敏茹被绥宁侯的训斥又吓了一跳，支吾了两声，却不知道该回话，好在父母都在身边，立刻求助的看向一贯宠着她，无论她怎么胡闹都舍不得说她半句重话的母亲。
林四夫人袁氏脸上带着笑，上前一步，恭敬的道：“父亲……”
“我问你话了吗？”绥宁侯半点面子都没给的直接就是一声训斥，袁氏微微一愣，绥宁侯恨铁不成钢的道：“长辈不曾开口询问就插话，这是什么规矩？难怪七丫头不知礼数，有你这么个当娘的，她能好到哪里去！”
绥宁侯这话说的重了些，而他说这么重的话也是有缘故的。
在叫四房这三口过来之前，绥宁侯叫冯老夫人身边的桑婆婆过来把昨日的事情仔细的问了一通，桑婆婆是知道冯老夫人用意的，没有半点增减的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甚至还措辞小心的，隐晦的为林敏茹说了那么两句好话。她走之后，绥宁侯又叫来自己信任的人，问了一些和林敏茹有关的事情。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才知道林敏茹赫然就是绥宁侯府内宅一霸。堂姐堂妹，无论嫡出庶出，无论是哪一房的，不小心得罪她的固然会被她全无贵女气质的撕扯，没有得罪她的，只要比她她更出色，就会被嫉妒心强的她找茬，就连几个跟在她身边小心捧着她的堂姐妹都没少受她的气。
冯老夫人在她初露霸王本性的时候倒也出手管教过一两次，可是第一次，护女心切的袁氏跳了出来，一通哭诉，说冯老夫人小题大做，明面上是管教林敏茹，实际上却是借着管教孩子敲打他们夫妻。第二次，不仅袁氏跳了出来，就连林易硅都沉不住气的站了出来，隐晦的请冯老夫人高抬贵手。
冯老夫人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听了这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管教过林敏茹，就算林敏茹在她面前犯了错，也都只是派人将她送回四房，让她的父母好生管教而已。
想到下人说的林敏茹做的那些事情，再看看在自己面前都敢站出来护着犯了错却只知道逃避不知道悔改的孙女，绥宁侯真是一肚子的气，自然不会给袁氏留半点面子。
袁氏被绥宁侯这话说的眼睛都红了，好在她还知道分寸，再怎么觉得满心委屈，也没敢表现出来，委委屈屈的后退了两步，看她这般模样，林易硅微微的皱了皱眉，有种自己的面子也被绥宁侯丢地上的感觉。
看母亲被训斥的委屈样子，林敏茹也不顾不得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了，直接跳了起来，道：“祖父，你怎么能这样？我娘做错什么了，你这么说她。”
“茹姐儿~”林易硅素来喜欢女儿的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喜欢她什么都不畏惧，连天塌下来都敢冲上去顶的勇敢，这都是从小生活在庶子阴影下的他所没有的，也是他强大了，让外人忌惮也让自己最亲的人有底气的一种体现。但是现在，他有些后悔把女儿养成这幅性子了。
“老四，让她说，让她闹，我倒想看看，她能闹到什么程度！”绥宁侯直接被气笑了，多少年了，起码有二十年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带了指责的质问是什么感觉了。他是绥宁侯，是大魏朝堂堂的龙虎大将军，就连今上对他这个几代人驻守邕州，将邕州经营成了自家一亩三分地的臣子都带了三分客气。而现在，却被自己的一个孙女，一个从来都没当回事的孙女用这般口气说话……他觉得自己没被气糊涂已经难得了！
林易硅哪里敢让林敏茹继续胡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在林敏茹惊愕的眼神中“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来，道：“是儿子无能，对妻女疏于管教，让父亲失望了！”
“爹~”就算再无知，林敏茹也知道情况不对了，惊惧的轻唤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噗噗的落了下来，看起来颇为可怜。
袁氏、也知道如今轮不到她和女儿说话，轻轻的拽了女儿一下，自己跟着跪了下去，林敏茹被这阵仗吓到了，不敢再闹，也跪了下去。
“我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你！”绥宁侯淡淡的看着这一家三口，道：“我知道你忙，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还不一定能回家，别说是陪伴妻子儿女，就算是一小家人坐一起吃顿饭都不容易。七丫头什么时候长歪了，变成这样子，你说不定心里也在犯嘀咕呢！”
林易硅心头大惊，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果然，不等他说话，绥宁侯就又淡淡的道：“也罢，你就在家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你手头上的事情我会让人暂时接过去，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是，父亲！”林易硅心头恨极，却也知道大势已去，不敢再为自己辩驳，而是顺从的应诺。
林易硅的样子，让绥宁侯心头也颇不是滋味，淡淡的道：“七丫头昨日做了什么，昨日之前又做了些什么，你回去好好的问问，问清楚了也好好的教教，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名VB爱什么是礼数，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插手……这孩子，再不教的话，除了骄娇二气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是，儿子明白！”林易硅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女儿到底做了什么惹此大祸，但却只能这么应声。
“还有你姨妹家的那位姑娘在家里也住太久了！”绥宁侯有淡淡的点了一句，道：“该送人家回去和父母团聚了！”
火石电光之间，林易硅忽然明白了祸从何来——这件事情若和谢昱没有关系，他自己把头给扭下来！
“你这丫头，我那府里都快翻天了，你倒好，还能这本沉心静气的泡茶！”还是聚德楼，也还是那一间雅室，绥宁侯推开门看到的是正在泡茶的一娘，晴雪站在一旁侍候着，直接不客气的抱怨一声。
“侯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一娘笑着奉上一杯茶，从容的道：“绥宁侯府翻了天与我何干？别说我和谢昱八字都还没画下那一撇，就算我嫁了他，也只是绥宁侯府的表少夫人，说白了也就是个外人，侯府有什么事情，我能管得了？”
“你这丫头，这张嘴啊！”绥宁侯无奈的摇摇头，将还有些烫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你却不想想，若不是你非要闹着要什么交代，让我把该处理的人和事处理干净的话，我那府里至于闹翻天吗？”
“照侯爷这么说来，仿佛全是我的错一般！”一娘微微挑眉，道：“我就该逆来顺受，无论什么人给了我什么气，我都应该生受着，不但不能道半句不是，还得陪着笑脸？侯爷，我若真是那样的人，还值得您多看一眼吗？”
“你啊~”绥宁侯摇摇头，一副颇那一娘没半点办法的样子，道：“你这般牙尖嘴利，这般的半点气都受不得，那婆子知道吗？”
“您说的是耿老夫人吧！”一娘微微一笑，又给他添了茶，道：“说实话，在老夫人跟前的时候我还真不是这样子的，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想的最多的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侯爷想必也知道，我曾与兴安侯有过一段婚约，因为这个，兴安侯长子没少撺掇着阿昱堵截我，找我的麻烦，而我呢，只有那么一次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怎么看都是个宽容大度，忍气吞声的。”
“那现在怎么半点气都受不得，半点亏都不肯吃了！”绥宁侯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刚刚才会抱怨一二。
“以前是以前，以前有老夫人疼着宠着，您也知道她最是个护短的，怎么可能让她护着的我真的吃亏呢？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她老人家远在京城，鞭长莫及，我若不自己护着自己，还像以前一样等着她来护着……只怕等她来了，我的坟头上草都有人高了！”一娘淡淡的一笑，道：“再说，我对兴安侯，对那么一桩婚事只有厌恶，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巴不得有人胡闹把婚事给搅了，自然不会觉得那是什么委屈，但是现在可不一样。我答应阿昱克服了多少心里障碍，对未来也多有期待，结果，冷不丁的冒出那么一个不能说不相干，但起码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人闹了一出……我若什么都不做，她还不得把我当死人，还不得蹬鼻子上面，越来越嚣张？”
“你这丫头！”绥宁侯被她说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他带了几分好奇的道：“丫头，你说那婆子要知道你如今成这得理不饶人，还以婚事要挟，逼得我不得不处理老四一家的话，她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一定是老怀大慰，夸我做得好呗！”一娘笑了，道：“老夫人最最不放心的就是我的性子，总担心我遇事忍让吃亏受罪，她要知道我连这么一点点气都不肯受的话，一定会高兴，也会放心很多。”
绥宁侯忍不住摇头，还别说，那婆子肯定会是这样的！
微微的顿了顿，绥宁侯又道：“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老四没有教好闺女，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觉得委屈！”一娘笑笑，迎着绥宁侯怀疑的眼神，直接道：“若是侯爷只让我学着宽容大度，却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觉得委屈，因为我绝对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点头应允婚事，自然也就不存在委曲求全。而现在，侯爷显然为了我处理了府里的人和事，那么就更不存在什么委屈了。”
“你这丫头~”绥宁侯又一次摇头，道：“就算为了阿昱，你也不能忍一忍吗？”
“侯爷觉得我忍了阿昱会高兴吗？”一娘反问一声。
“好吧，就算你能忍那小子也绝对忍不住！”绥宁侯无奈的道：“昨儿那媒人无功而返的时候，你都不知道那小子跳成什么样子，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的话，恐怕得喊打喊杀了。”
“所以，我又何必忍呢？”一娘反问一声，最后，又好奇的问道：“不知道侯爷是怎么处理的。”
“我没有处置七丫头！教养她是她的父母的事情，我只是她的祖父，没有必要越过老四夫妻来处置她。”绥宁侯故意卖了个关子，而后看着一娘没有变化的脸，道：“我只是让老四把他手上的事情交出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也能有时间和精力好好的管好自己的那一个小家。”
“想必林四爷一定会好好的教育自己的女儿了！”一娘颇有些意外，却又笑了起来，道：“七姑娘原本就颇为恼我，现在恐怕更恨我了。”
“你怕了？”绥宁侯好笑的看着她，他可不认为她会怕——她但凡有半点顾忌，就不会闹开了。
“不怕！”一娘笑笑，道：“就算恨我的人变成了一家子我也不怕！”
“你啊~”绥宁侯长叹一声，道：“还是喝茶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后续

“姐，我好几天没露面了，你想我了不？”谢昱腆着脸凑到一娘面前，笑嘻嘻的道：“我可想可想你了！”
“好好说话！”一娘白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就没个正形？
“是，我好好说话！”谢昱也不失望，一娘要真的顺着他的口气说什么想不想的，那才让人惊悚好不好？他笑嘻嘻的道：“姐，你想知道这几日侯府是什么情况不？”
“你耗到今日才过来不就是想把情况看个清楚，好到我面前说嘴的吗？”一娘又白了他一眼，与绥宁侯再次见面喝茶已经过去三天了。三天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她相信以谢昱的眼力，一定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姐，你真了解我！”谢昱一脸的欢喜，不等一娘瞅他就笑着道：“首先呢，那个姓金的当天晚上就被四房送走了，据说，她哭着不肯离开，是被林敏茹她娘让人生拖硬拽给塞进马车的，我估计，这一走，这辈子说不定都不会再有机会进侯府了。”
“也就是说你以后肯定能得清净了！”一娘淡淡的道：“像这位金姑娘一样，抱着类似目的到侯府来的肯定还有，也被送走了吗？”
“姐，你真是这个……”谢昱笑着伸出了大拇指，而后略带了些冷意的道：“除了我娘的几个嫡亲哥哥之外，只有七房没有接什么亲戚家的姑娘到侯府小住了，名义上是给自己的女儿做伴，但实际上是什么不要太明显。我一向不大喜欢在府里呆着，平日里不是在军营就是过来这边，可就算这样，遇见那些个矫揉造作，请了个教养妈妈叫了三天规矩就把自个当名门贵女的次数也不少，唯一不一样的是林敏茹骄横跋扈，连带着那姓金的也傲了起来，往我跟前来的数次更多一些。”
“看来，你还是颇受欢迎的！”一娘淡淡的道。
“不是我受欢迎，是辅国公府的大少爷受欢迎！”谢昱看得很清楚，他冷笑一声，道：“别说小爷我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算是头猪，只要顶着国公府大少爷的名头，那这个女人也能往上扑。”
谢昱的说辞逗笑了一娘，但她却知道谢昱这话或许偏激了些，但绝对没有说错。她摇摇头，绥宁侯府那几位爷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往谢昱身边塞人，而后为自己增添些筹码，只是他们不都不了解，谢昱这小子别的地方或许无能，但在内宅的事务上却什么人都要通透，哪能轻易地上了他们的船？
“林老四被斥责，连差事都被下了，其他几个就算没有被波及也都吓着了，这两三天陆续的将他们弄进府的人送走了！”谢昱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道：“你还别说，这么一弄，侯府还真是清净了不少。”
“那么四房呢？他们如今怎么样？”一娘并不关心那位金姑娘以及和她目的类似的女子，也不担心她们离开侯府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们的身上。
她相信，别说那些将她们接到侯府的人就连她们自己也未必会认为自己能有什么胜算，之所以耗在侯府，一来是心存侥幸，二来也是贪图侯府的富贵生活，离开侯府，不过是让她们回归原本的生活而已。
她更想知道的是四房这几日的动静，他们才是以后还得再接触，还得再打交道，甚至还得再过招的人，如今能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他们？姐，说实话，我觉得林老四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难怪外父母宁肯让冒着让你气恼，让我翻脸的危险，也要来这么一出了。”谢昱脸色微微一正，道：“外祖父训斥他，夺了他手上的差事让他安心教养儿女的那天晚上，林老四让林敏茹的娘回四房处理那姓金的，自己则带着林敏茹到祠堂跪着。林四夫人把自己的亲侄女给强行送走之后，带着林敏茹的哥哥弟弟和两个庶子也去了祠堂，这一家七口人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回房。回去之后，林老四让儿女们好好休整了一夜，次日就摆出一副要亲自教导他们的架势，监督着儿女们做起了功课，林敏茹更被罚抄女戒百遍。”谢昱他们这几日过得颇为平静，这一点让我非常意外，也让我忍不住要高看林老四一眼。”
说到这里，谢昱微微的顿了顿，道：“他这么一弄，倒显得是我们咄咄逼人了些，府里甚至都有了风声，说四房被外祖父发作，林敏茹惹事不过是个引子，你我也不过是他人手上的刀，真正的原因是林老四的办的事情太多，风头太盛，让某些人心里不安了。”
“这是事实啊！”一娘淡淡的一笑，道：“这个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林敏茹被养成如今这副骄纵的性子，是其父撑腰，其母宠溺，但何尝没有冯老夫人的手笔在里面？我敢说，她那日能掐着点过来，必然是冯老夫人授意人在她面前透了风声，而她一个蔬房的姑娘敢带着一个外人闯祖父祖母的院子，也是因为冯老夫人一直以来的放纵，让她想当然的觉得这种行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踢到了铁板，自己当时没讨到好处，事后被人算账，还累计父母兄弟。”
“这个我是看出来了，但我没想到的是祖父居然会直接免了林老四的差事，更没想到林老四城府如此之深，居然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分，也没有狠狠的教训林敏茹这个争气的。”谢昱摇摇头，又道：“对了，他还让他的长子林青枳给我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其中还有一半多是给你的，说是向我们表示歉意。姐，我敢说他心里肯定恨死了我们。”
“你后悔了吗？”一娘偏头看着谢昱，道：“后悔没有仔细思索，就结了这么一个貌似不一般的仇人。”
“我才不后悔呢！”谢昱想都不想就道：“他再是个城府深手段厉害又有本事的又怎么样？林敏茹敢招惹你，我就能不顾一切的把他的脸皮撕下来丢地下踩！”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推断

“不后悔就好！”一娘笑了，为谢昱毫不犹豫的维护而笑，道：“林四爷的不简单原在我的意料之中。一个庶子，能在侯府那么多位爷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让嫡母都忌惮的存在，能简单才是怪事。只是，你的出身注定了我只能选择站在冯老夫人这一边，就算她虽然设了局但还是留有余地，让我可以轻易从那个局脱身出去也一样。”
“我知道姐姐其实还是为了我！”谢昱看着一娘，道：“姐，这些事情让你烦心了！”
“说这话做什么？”一娘轻轻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我之间原本就不该客气的，以前用不着，现在就更用不着了！”
是啊，他是不该和一娘客气的，一娘都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是最最亲密的人，何必说这些客气话呢？有说这些话的功夫，不如多做几件让她欢喜的事情。
想到这些，谢昱就满心欢喜，但他却知道，一娘并不喜欢他总说些甜言蜜语，尤其是他们在谈正经事情的时候更是如此，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道：“只是，姐，我总觉得外祖母太急切了些，就算想要让我们表态，也完全可以等上一等，等到我们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现在倒好，被她这么一弄，连定亲的日子都往后延了，更别说成亲的日子了。”
一娘摇摇头，知道这小子的心态，她轻声道：“到冯老夫人这个年纪，这个位置，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能让她无法以平常心相看，只能说明林四爷已经危及到了大爷的地位，到了她不得不出手的时候。阿昱，你也别气恼，既然迟早要站到某一边去，那么早一点站过去会更好，犹豫不决，或者说自以为重要，自以为聪明，想站在中间当那渔翁是最不可取的。”
“我没有犹豫不决，也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不乐意他们的事情影响到我的终身大事。”谢昱叹息一声，而后又道：“姐，我唯一看不懂的是外祖父，我原以为就算你的态度强硬，我也在一旁闹个不停，外祖父顶多也就只是狠狠地处罚林敏茹一顿而已。哪知道他对林敏茹不过是训斥了几句，就轻松放过，反而是林老四这个他素来器重的儿子，一下子就被打入了冷宫一般。”
“老侯爷这么做是看清楚了一切，看清楚这一切的根源是在他身上，而不是区区内宅。”一娘看着谢昱，道：“阿昱，我且问你，造成这一切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林老四锋芒太甚，威胁到了大舅舅这个嫡长子的地位了吗？”谢昱笑笑，道：“林敏茹之所以能在侯府内宅横行霸道，就是因为有一个可以给她撑腰的爹，外祖母设局让我们站队也是因为林老四势强……姐，你放心，我会努力再努力，让你有一个能为你撑腰、任何人都不敢小窥你，更不敢给你气受的夫君，你不需要受任何人的气。”
“阿昱，我相信你能做到！”一娘微微笑笑，却又道：“造成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老侯爷太过器重林四爷，让他的势头越来越强，不但养大了林四爷的心，也危及到了嫡子，主要是嫡长子的地位，尤其是这位嫡长子如今还没有请封世子。”
“在这件事情上，外祖父确实有点儿糊涂！”谢昱点点头，道：“说实话，外祖父文韬武略，样样都比祖父强，但家事上却有些糊涂。外祖母都为他生了三男二女，他还不知道满足，纳了那么多妾室，生了那么多庶子……这妾室和庶子都是乱家的根源，这一点上，祖父做的就挺好，虽然祖母那人糊涂得紧，也愚昧可笑，却还是守着祖母过了一辈子，父亲也是，我那继母也不是个好的，却还是没有纳妾。”
“国公爷是尝过内宅不宁的苦头，自然没了广纳妾室的念头，甚至还拘着世子爷，不让世子爷胡闹。而老侯爷却恰好相反，林无为大将军膝下六子，但是结果呢？战死的就有四位，伤残的一位，最后只剩下老侯爷一人。”一娘摇摇头，这怎么能一样呢？
绥宁侯府的荣华富贵全是用林家人的性命堆出来的。老侯爷的那一辈就不用说了，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老侯爷一个，而林易郅这一辈也都挂过财，受过不轻的伤，林三爷英年早逝，林七爷被毁了容貌，其他几人身上也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别看老侯爷如今是子孙满堂，谁都不敢肯定再过二十年三十年这些人还都能站在这里！
谢昱默默地点点头，一娘看着他，道：“老侯爷这一次之所以直拿七寸，下了林四爷的差事，我猜是因为他看到了冯老夫人的不安，看到了林大爷的不安，也意识到了他对林四爷的器重偏爱可能影响到侯府的安定。”
谢昱点点头，思索了好一会，看着一娘，道：“那么祖父这么做，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让林老四清醒清醒，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是想让外祖母安心，让大舅舅他们安心一些吧！”
“嗯！”一娘点点头，道：“当然，也存了让你我，甚至让远在京城的人安心的目的。绥宁侯府未来由谁继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让我安心我能想得通，毕竟，我能否在祖父父亲面前强势，能否将继母和那几个如今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毛头小子压得死死的，还得依仗外祖家，但是别人……”谢昱微微的顿了顿，道：“你指的是表哥吧！”
“对！”一娘点点头，道：“绥宁侯府的安定团结很重要，而老侯爷之后是谁继承这一切也非常重要……我想，暂时将林四爷闲置只是老侯爷的第一步，下一步，老侯爷估计该考虑请封世子的事情了。”
“下一步不是应该先张罗我们两个的亲事吗？”谢昱急了，请封世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邕州远离京城，更不知道又花多少的精力和时间，要真是这样的话，不又得耽搁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们的亲事冯老夫人出面就可以了。”一娘看着着急的谢昱，也给了他一颗定心丸，道：“我已经送信回京城，告诉老夫人我已经决定嫁给你的事情了，我们的事情不会有变化的，你就安心吧！”
“一天没成亲，我就一天无法安心！”谢昱嘀咕一声，又道：“不行，我今儿回去和外祖父外祖母好好地商量，明儿一早就让媒人上门。姐，这一次可真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要不然的话，我可是要抹脖子给你看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初定

“看把你这小子高兴的~”看着捧着庚帖，一脸傻笑的谢昱，绥宁侯笑骂一声，道：“不过是拿到了庚帖而已，至于了成这副德行吗？要等到成亲的那日，还不得把你乐傻了！”
“什么叫不过是拿到了庚帖而已？”谢昱没大没小的白了绥宁侯一眼，道：“您应该说终于拿到了庚帖，我这回总算可以更踏实一些了。”
“你小子就对那丫头那么没信心，她都答应了你，还担心她反悔不嫁？”绥宁侯不怀好意的道，一副故意挑拨的样子。
“我对一娘自然是有信心的，相信她既然点了头就不会反悔，我对旁人没信心。”谢昱多精啊，怎么可能中绥宁侯的语言圈套，他没规矩的斜睨着绥宁侯，道：“这府里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再打我的主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卯着劲想拆散我和一娘，我相信一娘不会反悔，但我也相信一娘若是一再被人惹了，会无限拖延我们两个的事情。她可不是那些胭脂俗粉，除了眼皮子浅的争强好胜之外，整天琢磨的只有怎么嫁个有权有势能让她享福的男人，却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这臭小子，说话怎么那么难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绥宁侯气恼的骂了一句，这臭小子嘴里的胭脂俗粉可都是自己的孙女，就算他更重视男丁，却也不能让自家的孙女被人这么评价吧！好吧，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为数不少的孙女之中确实找不出几个格外优秀的，但也不是一个都找不出来好不好？
“狗嘴里都是狗牙，怎么能吐出象牙来？”谢昱嬉皮笑脸的来了一句，却又道：“外祖父，不是我眼光太高，这满府的表姐表妹还真是没几个像样的，大舅二舅家的几个表姐早就已经嫁了出去，是什么样子的我不得而知，但如今还留下这府里的，除了二舅家的六表姐之外，别的还真是提不起来。您和祖母可得重视一二，别等几年，她们年纪都大了，该谈婚论嫁了，结果却发现她们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嫁出去祸害别人家，最后结亲不成反成仇，不嫁去又要砸在手里……啧啧，真要到那个时候，你们恐怕真的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心里有底！”绥宁侯脸色微微沉了沉，处置了林易硅之后，他心中终究是不大放心，破天荒的把家里的其他孙女都查了一遍，而结果让他心寒。
正如谢昱说的，除了老二林易成家的女儿林敏嵋之外，家里未曾出嫁的孙女身上皆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就连老五林易枢家的女儿，姐妹之中排行第九的林敏兮也一样，明明是嫡子的嫡女，却被养得一身小家子气。
而最让绥宁侯气恼的是，他儿孙众多，这孙女的数量也是不少，各房加起来，除了已经嫁了人的五个之外，还剩了十三个，而这个数字还有可能增加，毕竟，儿子们都在壮年，再添几个儿女也非常正常。
“您有底就好！”谢昱嘀咕着，而后非常认真地道：“不过，您可别打坏主意，一娘以后是绝对不会插手侯府的事情的！”
“你觉得我会打一娘的主意？”绥宁侯气笑了，他确实非常赞赏一娘，尤其对她一个姑娘家，能在短短两年之内改变两个家庭的手段赞赏不已，张李两家如今缺的只是慢慢成长的时间，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能一步一步的展现出不一样的自己光耀门楣。
但是，让一娘踏足绥宁侯府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侯府的水已经很深很混了，再来一个不算自家人的一娘，真不知道要搅起怎样的风浪来。
“是有那么一点担心！”谢昱直言不讳地道：“这府里，外祖母身份手段眼力都不缺，却偏偏年纪大了些，身子骨也不是那么健朗，很多事情有心无力，而旁的人……不是我说，她们没一个能比得上一娘。有眼力有手段有能耐的，未必能有一娘的杀伐果断，总是想着顾全大局，想着周全，却不想想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够十全十美的事情？这府里，能帮忙的人不多，明面上唱对台戏的，暗地里拆台搅局的倒是不少，没有几分果决，拿不出几分气魄，想把这府里管好还真是挺难的。”
“等请封老大的旨意下来，老大成了世子，老大家的就不会像如今这样艰难了！”绥宁侯叹息一声，道：“说来说去，这件事情还是我的错，我若能早个十年八年的把老大的世子之位确定下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
“请封世子？”谢昱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道：“您上表请封世子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府里没有半点风声？”
“就在你去找一娘的那天下的决心，而后上了奏折，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去了。”绥宁侯语气淡淡的，没说他做这个决定下了多大的决心，说实话，他确实在长子林易郅和四子林易硅之间犹豫过——老大不是不好，但是太过于稳重，也太过于守成了些，将绥宁侯府交到他的手里，他是放心的，但也知道，绥宁侯府在他手里想要更进一步是绝无可能的。而老四则不同，他的锐气是几个儿子身上都没有的，侯府在他手上，说不得还能更加的兴盛。
但是，林敏茹的这件事情，让他看到了老妻心里的不安，看到了长子次子的不安，看到了老四的城府极深以及他身为庶子，怎么都弥补不了的缺憾……他也看清楚了，侯府交给长子，想更进一步确实是不可能的，但像如今这样，安安稳稳的再传一代却是没问题的，但若是交给老四，侯府能否更进一步还是两说，但自己百年之后，必有一场大的内乱则是肯定的。
权衡之下，绥宁侯终究做了最稳妥的决定。
不过，这件事情他也就和老妻长子关起门来说了，旁的人都没没有告诉，在圣旨下来之前，他也不准备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这会告诉谢昱，不过是刚好话说的这个份上了而已！
但是，看着谢昱那显得有些假的惊讶表情，他眼角微微一抽，淡淡的道：“别告诉我你早就猜到了这个。”
“我没有！”谢昱摇摇头，微微顿了顿，道：“不过，一娘却猜到了。她说为了侯府的安定团结，也为了让所有人……包括我、包括远在京城的人安心，您近期之内会请封世子。”
“这丫头不愧是耿青鸾教出来的啊！”绥宁侯叹口气，而后想到了自己被截胡的事情，没好气的瞪了谢昱一眼，道：“你小子算是挖到宝了！不过吧，我可是要警告你，这丫头这般聪明这般厉害，你以后若是敢做什么让她失望的事情……我相信，谋杀亲夫的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
“您别吓唬我！”谢昱白了绥宁侯一眼，道：“我说过的话我自己记得，我这辈子这会对她一个人好，不会让她伤心难过，更不会让她失望到不要我的地步，所以，您别想看我的笑话。”
“那就好！”绥宁侯点点头，这一点他还是相信谢昱的，辅国公府这样那样让她不满意，但从辅国公开始就没有出现过纳妾纳通房的事情，这一点却还是不错的。
“对了，什么时候上门过大礼啊！”谢昱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道：“这庚帖都拿到了，下一步就该纳征下聘礼了吧！”
“你着什么急？这聘礼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绥宁侯瞪他一眼，有这么心急吗？
“这是什么话啊！”谢昱立刻就想翻脸，道：“我可是把我所有的身家全都拿出来了，不会是还没准备好聘礼吧！”、
“你的那点儿身家够干什么？”绥宁侯又瞪他一眼，道：“你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添点儿彩头而已！好了，你也别闹，等你离开京城的时候，你祖父就已经着手准备聘礼了，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在送到邕州的路上了。等东西到了，好好的拾掇拾掇，就去张家给你下聘。”
这还差不多！谢昱终于满意了，他离京之前，倒是把他能动用的银票都给踹怀里了，但也不算少，足足有五六万两，但撑场面的东西却是一件都没有，不方便带啊！
“我用你给我的银子给你买了一座宅子，四进带花园的，不大不小，你们就在那里成亲，成了亲也住那里，自己的地方住着会舒心些。”绥宁侯叹口气，那院子其实是他最近这几日才让林易成去准备的，以前是打算让谢昱成了亲也住侯府的，但是现在……还是让他们，别的不说，至少能清静，免得沾染侯府的是是非非。
“谢谢外祖父体恤！”谢昱多通透啊，立刻想明白了而其中的原因，想了想，笑嘻嘻的道：“以后啊，外祖父又多了一个可以喝茶的好去处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到来

“请问，这里是张大逵家吗？”刘小婉正在铺子里忙活的时候，听到一个温和地女声，抬头一看，是一个四十左右，温和气质的妇人，一身简单利索的打扮，浑身都有一种大家出身的气质。
“是，你是……”刘小婉略显得有些局促，这妇人看起来颇像出身极好的官太太，就算这半年来没少和出身高贵的谢昱接触，也能毫不心虚的直呼其名，但面对眼前这位的时候，却还是让她有了几分自惭形秽。
“那么，您就是张太太了吧？”妇人笑得非常客气，甚至还带了几分恭敬和谦卑，道：“奴婢姓梁，是以前在姑娘跟前侍候的，是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如今是得了老夫人的许可，特意过来继续侍候姑娘的。”
“你说的姑娘是一娘？”刘小婉微微有些怀疑，这妇人怎么看都更像是官家太太啊！不过，她马上就想到了晴雪，她看上去不也更像是出身好，嫁的也不错的官家少奶奶吗？不还是毕恭毕敬的在一娘跟前殷勤侍候，晚上还死活非要在一娘房里打地铺，侍候的那叫一个周到。
“是的，太太！”眼前这妇人就是梁妈妈了，她恭敬的看着刘小婉，道：“不知道姑娘可在？奴婢想去给姑娘磕头请安呢！”
“在呢！在呢！”梁妈妈的恭敬有礼让刘小婉既觉得倍有面子，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的道：“你请进！庆嫂子，你看一下铺子！”
将铺子交给庆嫂子看着，刘小婉亲自带着梁妈妈往里走，却没留意到梁妈妈是乘马车来的，外面停了一溜七辆马车，前头五辆是载人的，后头两辆则拉了满满的东西。庆嫂子倒是看见了，但刘小婉这个主人家都没问，她自然也就不好多话了。
一进院子，梁妈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和一个和她模样相似的姑娘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的一娘，她眼眶微微一红，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一娘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掩不住满脸惊喜的站了起来。
梁妈妈走到跟前就想跪下，一娘又怎么可能让她下跪，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欢喜的道：“妈妈，你怎么来了？”
“奴婢见过姑娘！”被一娘拉住，跪是不可能的了，但梁妈妈却还是向一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笑着道：“是老夫人说姑娘这都要成亲了，身边却只有晴雪一个侍候的，心里着实心疼，就让奴婢来邕州侍候姑娘了。”
“老夫人这真是……”一娘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如今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侍候？”
“老夫人说了，姑娘走到哪里都是她最心疼的孩子，有再多的人侍候也都不为过。”梁妈妈笑着回了一句，又道：“再说，姑娘这都和辅国公府的大少爷谈及婚嫁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嫁过去，这过了门，身边没个用得顺手的奴婢，那可怎么行？”
“听你这话的口气……”一娘心里叹息，直接问道：“妈妈，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回姑娘，京城到邕州，路途遥远，奴婢只带了丫鬟婆子十五个，侍卫十人，加上赶车的七人。”梁妈妈看着一娘，道：“这还是奴婢一再精简之后的人，要是依老夫人的的话，非得带五六十个过来才行。是奴婢和一再的劝说，说姑娘成亲之后，说不得就会回京城，带太多的人反而麻烦。再说，奴婢不在，慧凝院也得有人打理不是，以前在姑娘跟前侍候又没跟着来的，就留在慧凝院打理了。”
“这么多的人，怎么安置得下啊！”一娘无奈的摇头，她知道梁妈妈这么说是提防自己把人又给送回京城去，她叹口气，道：“晴雪，你去叫李成桂，让他把人先送客栈去安顿下来，之后怎么安置，我想好了再说。”
晴雪暗自吐了吐舌头，不敢吱声，梁妈妈则笑着道：“姑娘不用担心，晴雪和她男人离京之前，老夫人就交代了，让他们到邕州之后立刻物色一个合适的院子，他们来了这都有些日子了，这点儿事情肯定早就已经办妥当了。”
一娘并不大意外，斜睨了晴雪一眼，晴雪连忙跪下，道：“姑娘，老夫人吩咐了，在梁妈妈来之前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免得姑娘觉得过意不去，不肯接受。”
“起来吧！”一娘淡淡的挥挥手，没有再看晴雪，而是对梁妈妈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先去安置，别的事情等安置好了再说。”
“是，姑娘！”梁妈妈点点头，道：“除了人之外，老夫人还让奴婢拾掇了姑娘用惯的一些东西，给张家老爷和太太，老太太以及其他人的礼物，还有姑娘的嫁妆单子也带了过来，至于嫁妆是先送过来还是先留在将军府或者等姑娘大婚的时候送到辅国公府去，还得看姑娘是什么意思。”
“梁妈妈，我如今已经不是安国将军府的表姑娘了，怎么还能让她老人家给我准备什么嫁妆呢？”一娘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老夫人说了，她从来就没把姑娘当成什么外孙女，姑娘对她而言，更像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姑娘出嫁她能不给嫁妆吗？”梁妈妈笑着，道：“老夫人还说了，不许姑娘推辞，姑娘要是敢说不要，以后就别再见她。”
一娘无奈的摇头，叹气道：“晴雪，李成桂找的院子有多大，都收拾好了吧！”
“回姑娘，是个四进的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了！”晴雪恭恭敬敬的道：“所有人的房间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老爷太太只需带着一家子搬过去就能住了。”
一旁的刘小婉有些傻眼，她算是听明白了，晴雪那个经常不见人影，好像在偷懒的男人瞒着所有的人置办了一处可以让他们一大家子都住得舒舒服服的大宅子！四进的大宅子呢，她想都不敢想那得有多大！
“把东西和人先安置过去，至于要不要搬过去住，等我和父亲祖母商量之后再说！”一娘无奈的摇摇头，但是对这一举动却并不反感，张家如今虽然比以前大了很多，但人也添了很多，越发的显得不够住了，尤其是丽娘再有一个月就该分娩了，到时候还得再添人，也就更没地方住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晴雪点头，忙不迭的道，而一旁的梁妈妈则笑着道：“姑娘，奴婢可是哪都不去，从现在起，奴婢就一心一意的在您身边侍候。”


第二百二十七章 接受

“搬家？”张大娘皱紧了眉头，梁妈妈的出现已经很让她意外了，因为她而带来的信息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就连一娘都没想到晴雪和李成桂先行一步到邕州来还带了这么一个目的，她就更想不到了。
“是啊！”说这话的是带了亢奋的刘小婉，从听到李成桂居然买了那么一个大宅子之后，她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之中，四进的大宅子啊，真要能住进去的话，她这辈子可就真的没有白活了。她异常激动的看着被这一消息惊住了的张大娘和张大逵，道：“这可是人家耿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这确实是耿老将军的一番心意，辜负了确实是不好，但是接受了之后，你拿什么去报答？”张大逵没好气的瞪了刘小婉一眼，总觉得她如今越来越浮躁虚荣了。
“可是……”刘小婉被迎面一碰冷水泼了个透心凉，颓然的低下头，道：“好吧，搬不搬我听你们的就是。”
“一娘，你的意思呢？”张大娘无奈的摇摇头，转眼看着一娘——人家这么做，可都是因为一娘，这件事情一娘说话最有权威。
“搬不搬还得看奶奶和父亲的意思，我无所谓。”一娘微微一笑，道：“爹也大可不必担心接受了之后会无法报答的问题……老夫人对我的恩比海还深，这么一处宅子，还真的是什么都算不上。”
说这话的时候，一娘想到的是梁妈妈方才提到的嫁妆，她原以为她都离开了，那些嫁妆再怎么也不可能继续为她保留着——洪月翎可是在一年之前出嫁了的，她眼红自己嫁妆丰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不磨着大夫人把那些嫁妆分她一些？
当然，一娘没想到的是，大夫人方氏在知道她只是耿老夫人收养来的，不过是挂在洪易萍名下而已的时候，心头对她就多了几分忌讳，等到洪易萍、吴恩熙这对母女被扫地出门，撵出安国将军府之后，这份忌惮更到了极限。别说她离开之后，洪月翎不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挺思念她，压根就没想过打那些东西的主意，就算洪月翎有那个心思，也肯定会被方氏个打灭了。
和那些嫁妆相比，邕州城一处四进的大宅子，真的是太不起眼了！
一娘的话让刘小婉低落的心情又飞扬起来，但不等她说话，张大娘却又摇摇头道：“这话说的虽然不算错，但能少欠一点总是好的。”
刘小婉默默的叹息一声，垂下了头，而张大逵和张磊则赞同的点点头，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人耿老将军救了一娘，把一娘养大成人，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可不能依仗着耿老将军疼爱一娘，就予求予取，那可不是厚道人应该做的事情。
一家人的反应让梁妈妈暗自点头——难怪姑娘找到他们之后，宁愿吃苦受罪，也要努力的用一己之力改变他们的现状和未来，这样的一家子确实值得姑娘这般费心费力。
她带着笑，微微上前一步，道：“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容奴婢这里讲几句话。”
“梁妈妈请讲！”张大逵连忙道，一娘刚刚给他们介绍的时候说了，梁妈妈是她到安国将军府之后耿老夫人派去照顾她生活起居的管事妈妈。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位梁妈妈对一娘同样是有大恩的。
“奴婢知道老太太和老爷不愿接受老夫人的这份心意，是不想欠人情，尤其是不想让姑娘夹在中间为难，但老夫人的这份心意，还希望你们们考虑收下。”梁妈妈看着几人，道：“姑娘在老夫人跟前长大，就凭这一点，知情的人就不会小看姑娘，在京城姑娘身份贵重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但在这邕州却不一样，老太太一家若是继续住在这里，说不得就会有不开眼的看轻了姑娘，进而给姑娘添麻烦。搬了家之后，或许不能改变太多，但起码也会让人多几分顾忌，也让姑娘少些麻烦。”
梁妈妈的话让张大娘和张大逵微微有些迟疑了——绥宁侯派来的官媒第一次无功而返，不就是因为一娘上侯府被人小看，被人故意找茬，让一娘生了气，才用那一招为自己解气的吗？如果，一娘不是张家的姑娘，而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这件事情说不得就不会发生了。
“奴婢刚到，还不知道李成桂找的宅子在什么地方，但那小子办事机灵，找的肯定是好地方。这宅子好，老太太你们住着宽敞舒服，姑娘出嫁之后也能少些惦念不是？”梁妈妈继续道：“大少奶奶马上就要生产，小小少爷出生之后，身边总得添几个侍候的吧，二姑娘年纪已然不小，身边就一个看着利落机灵却不够稳重，规矩也不怎么样的小丫鬟，以后身边也得添两个像样一点的丫鬟妈妈吧，还有二少爷，正是进学的好时候，身边添个书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么一算，家里还得添置不少人，而这里还是紧促了些。”
“妈妈说得对，家里确实是该好好的添几个下人了！”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她早就想添人了，只是她的精力有限，对调/教人也不大在行，也就不敢想了。如今梁妈妈来了，这件事情也能提上日程了。她看着张大娘，道：“而且你们都过得舒服，我才能坦然的享受安逸的好日子啊！”
“但这个人情就欠大了啊！”张大娘叹息一声，好日子谁不想过，她也想过好日子，但是她更想过硬硬气气的日子，不想欠人大人情。
“说到人情，老夫人还有一件事让奴婢转告老太太！”梁妈妈恭敬的看着张大娘，对张家的这根定海神针，她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妈妈请说！”
“老夫人说，她当年亏得有张老爷子舍命相救，要不然的话，她可能早几十年就一命呜呼了！当年她遇上太多的事情，并没有亲自向老太太致哀和道谢，之后也什么都没有做，还请老太太原谅。”梁妈妈恭敬的道：“比起张老爷子的救命之恩，她做的都不算什么。”
“她是统帅，大逵他爹是兵士，舍命救她不过是尽了本分。”张大娘万万没想到梁妈妈说的居然是这个，也没想到耿老夫人居然还记得这个，她叹息一声，道：“当年耿老将军虽不曾亲自来做什么，却也派了人慰问抚恤，我们早已知足了！”
“老夫人说，当年的张老爷子救了她，而她又在十多年前救了姑娘并将姑娘养大，这就是两家的缘分，是可以做一家人的缘分，就凭这个，老太太就不该推辞。”梁妈妈笑着道：“若不是老夫人身份特殊，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话，她说不得会亲自来这一趟，亲自来见见老太太，和老太太说说话叙叙旧，亲自看着姑娘穿上嫁衣出嫁。”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接受就是！”张大娘摇摇头，带了几分无奈的道：“你说了这么说，我们若再不领情的话，那就是罪过了。这样，明儿找人看看日子，找个最近的日子搬家。”
“是，娘！”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起

张大娘一直以来都是个做事麻利的，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就一天都没有耽搁。确定之后，就把李勤卫两口子给叫了过来，叫上张大逵夫妻，带着张磊兄妹几个，浩浩荡荡的就往李成桂置办好的宅子去了。
宅子的位置相当不错，就在永安路上。邕州城最中心的地方当数绥宁侯府，占地超过五十余亩的绥宁侯府周边则有永平、永安、永宁、永胜四条大道，这四条大道住的基本上都是在邕州城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这边的宅院多是三进的院子，两进的小宅子和四进的大宅子数量上都要少很多。
“这房子可真好啊！”一路往里走，刘小婉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路的发出惊叹，最后只能来了这么一句。
“这房子确实不错，李成桂这差事办得不错，得好好的夸奖夸奖！”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却又道：“晴雪，他能把这宅子给买下来，一定动用了关系吧！”
“奴婢就知道瞒不过姑娘！”晴雪笑盈盈的道：“买这宅子的时候，他找了侯府的二少爷，这里是二少爷帮忙给找的。二少爷还说，侯府也在给谢少爷在前头的永平路上准备了一处和这里差不多大小的宅子，里面还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谢少爷也是前两天才知道那宅子的，他知道姑娘爱荷，这些日子正在挖池塘，准备给姑娘种一池子荷花呢！”
“阿昱要知道你把这事情告诉了我，肯定得怨死你！”一娘噗嗤一声就笑开了，她敢肯定晴雪这是故意的，更能想象谢昱若知道自己准备的惊喜就这么被人给说了出来，肯定会一脸的哀怨。
晴雪但笑不语，她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这位谢大少爷，恨不得整个人黏在姑娘身上，自己在姑娘身边侍候他都泛酸，不知道趁着姑娘不注意给了自己多少白眼，她就是小小的报复一下又怎么样？还想给姑娘惊喜呢，那么大的动静，还想瞒得住李成桂的鹰一样的眼睛狗一样的鼻子？
一娘也就那么一说，难得掺和着两人的恩怨，谢昱的小动作虽然隐晦，但是她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这宅子原先就是这样的，还是买过来之后又做了些改动？”一娘淡淡的问了一句。
一娘没见过邕州城其他的四进大宅院是什么样子的，但却也相信，这一处宅子在所有的院子之中算是非常好也非常大的一处。
一进的小院子清清爽爽，接待客人稍作休息的小花厅都有两个，二进的院子非常大，东西各有五大间房，每一间都宽敞明亮。三进的院子稍微小了一些，东西也都有三间房，比二进的房子更大也更舒适，其中一间还是套间。
这院子的正屋非常的气派不说，正屋的左右两边还都隔出了两个院子，一看就是给家中姑娘专门留出来的，从外面看并不大，但往里走却这连个院子都占据了后罩房的一部分，直接通到了宅院的后墙，住上两三个姑娘，带上五六个侍候的都不会觉得拥挤。
最后一进则是这宅子的后罩房，也是修葺的非常好的马厩，宽敞明亮又干燥，看的爱马的张大逵眼睛发亮。
“回姑娘！这宅子原本就是这样的，买过来之后也就做了清洁和修葺，如今各处都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搬进来。”晴雪笑着，道：“之前唯一担心的就是院子大，侍候的人不够用，当如今梁妈妈也来了，只要劳烦她跑一趟牙行，看着顺眼合适的多买些回来好好调/教也就是了。”
一娘点点头，梁妈妈这次确实带了不少人过来，刚刚一路走过来也见到好些熟悉的面孔正在宅子里忙忙碌碌的，但这些人显然是老夫人发了话，梁妈妈特意给她挑了的陪嫁之一，将来肯定是要跟着她嫁出门的，不可能留下来给张大娘他们。
“奶，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看看那里有不喜欢的，叫他们重新收拾布置。”一娘又转头问张大娘。
“非常好，没什么可挑剔的。”张大娘深吸一口气，而后脸色微微一正，对李勤卫道：“你们也会起收拾收拾，搬过来一起住吧！”
李勤卫微微一怔，李太太也愣住了，而比他们更吃惊的则是刘小婉，她甚至立马惊呼一声，一脸不乐意的叫道：“娘~”
“石头娘，这件事情听娘的！”张大逵沉声打断了刘小婉即将出口的话，一脸诚恳的看着李勤卫夫妻，道：“老二，妮儿，你们也看到了，这宅子很大，就算全部都住进来也很宽绰。”
李勤卫为难的看看张大娘母子，他们都是一脸的诚恳，看看刘小婉，她一脸的不乐意，最后看向一娘，一娘笑笑，道：“姑丈无需问我的意见，爹是一家之主，奶是家中最大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任何的意见。”
李勤卫叹息一声，他算看出来了，这件事情这家里三个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意见是一致的。说实话，搬进来一起住的建议让他非常的心动，不是贪图这么一个大宅子，住得舒适安逸，而是这里的地段和环境不一样，一旦住进这里，他们一家的身份也会不一样，对儿女们的前程也都是有影响的。只是刘小婉的态度却还是让他迟疑了——若是因为这个，让家里闹起了矛盾，那就不好了！
是，刘小婉在家里说话的分量是没那么重，她这个人最要紧的也就是小气了些，而且别看她如今满脸的反对，但等到无法反对的时候，她也就罢了，不一定会纠结着继续闹。但是万一呢？家里如今和和美美，事事顺心，他真不希望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给破坏了！
“我说一句吧！”一直没开口的张磊说话了，在张大娘几个点头之后，他憨厚的道：“姑丈，你就听奶的话，搬过来一起住吧！搬过来人多热闹，你不在家的时候姑姑也不会闷得慌，小妹能有伴，阿楷和水哥儿也能有伴。丽娘这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以后霖哥儿也能有伴。一娘这都已经订了亲，以那位谢大少爷的性子，肯定恨不得立马就成亲，到时候，阿楷他们只能上私塾，而这边有邕州城最好的私塾。”
“私塾再说！”一娘淡淡的道：“我打听过，林氏族学每年都会收一批外姓人，那里有邕州城最好的先生，如果能让他们进林氏族学更好。”
一娘的话让李勤卫不再犹豫，忽视了刘小婉的排斥，微微一咬牙，道：“那我就腆着脸搬过来一起住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贪婪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丽娘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罗刘氏，这是万家二老将她认回，她改姓之后第一次见到罗刘氏，半年多不见，罗刘氏苍老了许多，也胖了不少，也没有了以前总是一身光鲜的感觉。不用问也知道，她这半年多来过的肯定不好，但是丽娘却只是在心里叹息一声，心里更多的还是警惕而不是怜惜。
“你们家搬家那是多大的事情啊，街坊邻居可都看见了，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罗刘氏脸上是掩不足的惊叹，眼底则藏着深深的贪婪——这张家还真是一步登天了，都换了这么大的宅子了，这荣华富贵还能少得了？
想到自己这半年多来越发穷困的生活，想到罗猛心情不顺，隔三差五找她的不是，想到儿子罗虎子没事的时候闲游浪荡的样子……罗刘氏心里一阵恨——当日这张家要是不那么绝情，平日里多照应着些，至于这样吗？
想到这里，罗刘氏假模假样的抹了一把眼泪，道：“你这没良心的，这搬了家都不和娘说一声，是怕娘看到你如今富贵了，巴巴的贴上来占你的便宜不成？”
“说心里话，真是怕！”丽娘看着罗刘氏，点点头，直言不讳的承认。
罗刘氏被丽娘这话给噎了一下，她知道她今日上门肯定会被人给脸色看的，想用倩娘设个陷阱狠狠的坑张家一把的事情可才过去八个多月，丽娘心里不可能这么快就释然。尤其是坑不到张家，最后却用银子买断了她和丽娘的母女情分，丽娘心里说不准还在恨着呢？换了她的话，肯定是会恨上一辈子的，事实上，今日丽娘能让她进来便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但罗刘氏是什么人，旁的不说，脸皮是一等一的厚实，当下恼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丽娘，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娘。“
“我知道你是我娘，若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你能进得来，见得到我？娘，张家早已经不是那个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张家了。”丽娘神情淡淡的看着罗刘氏，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一娘相处这么久，她倒也跟着一娘学了不少，她看着脸色难看的罗刘氏，提醒道：“你也别忘了，你我的母女之情已经用一百两银子给买断了！”
她就知道这死丫头还在记恨着！罗刘氏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堆着笑。嗔怪道：“你这丫头，连气头上的话都能当真？那不是气急了话赶话，说出来的气话吗？这都过去多久了，还在生娘的气？”
“不能当真？”丽娘挑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这个表情像极了一娘，她一脸嘲讽的道：“连真金白银都拿了出来，还不能当真吗？”
“你这孩子！”罗刘氏立刻垮下脸来，道：“娘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你爹都那么说了，娘还能拗得过他？你这也都是要当娘的人呢，怎么就不知道这当娘的艰辛呢？娘当年十月怀胎生下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娘为了把你养大，又是……”
“娘还是说说你今日过来想要什么吧！”丽娘淡淡地打断罗刘氏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冷淡的道：“我知道娘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这又说的是什么话啊，娘不过是听说张家没有半点预兆的搬了家，这心里不踏实，就想过来看看，最主要是看看你好不好而已！”罗刘氏又笑了，她过来自然是想要好处的，只是这讨好处也是需要技巧的不是，和女儿把话说的热热络络的，因为之前的事情闹出来的隔阂淡了一些之后，再说那些也好张嘴些，当然，要是能多得些好处就更好了。
“既然这样，那人你也看到了，话你也说了，我这里就不留你了！我身子重，不便送你，我叫人送你出去。”丽娘淡淡的看着罗刘氏，说罢，扬声道：“二虎家的，替我送客！”
“是，大少奶奶！”一旁侍立的媳妇子肖二虎家的连忙应声，她是梁妈妈带过来的人之一，原先也是在慧凝院侍候的，是个二等丫鬟，一娘离开的期间嫁了人，在梁妈妈挑人的时候主动请求跟过来的。
这人不算非常聪明，也不是特别机灵，长得也略有些粗壮，力气不小，以前在慧凝院也是做些粗使活计。
肖二虎家的一看就不好惹，罗刘氏自知拗不过这人，连忙道：“不急，我还有要紧的事情没和你家少奶奶说呢！”
肖二虎家的也就看着有点儿笨，也确实不是那种非常聪慧的，但也不是傻子，知道丽娘刚刚那句话更多的还是吓唬，当下就顿了顿，没有再继续上前。
迎着丽娘似笑非笑地的脸，罗刘氏知道自己被看穿了，饶是她脸皮极厚也微微红了红，带了几分哀求的道：“丽娘，你不要这样！”
丽娘不说话，罗刘氏咬咬牙，道：“我今日来也是没有办法了，自从倩娘那死丫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爹就彻底变了个人。以前没有活计还会着急，现在有活计上门都不乐意干，整天就知道喝酒，喝多了还打人，虎子也是，整天闲游浪荡的……如今，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实在是没招了，才去找你，哪知道你们一家搬到这里了。”
“娘想要多少？”丽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知道罗刘氏上门肯定是想打秋风的，但是心里难免还存了那么一丝妄念，而如今，只能证明自己还是天真了而已！
“娘也不要多，一百两银子就够娘过了这一关了。”罗刘氏贪婪的道，她来之前想的是如果能从丽娘这里弄上七八两或者三五两银子就心满意足了，但看了张家如今的宅子，还有丽娘如今这排场，胃口立马就大了。
“一百两？娘还真看得起我！”丽娘笑了，笑中满满的都是苦水。
“你这话说的！”罗刘氏讪笑着，道：“你如今可都是大少奶奶了，住那么好的宅子，还有这么多人侍候着，一百两银子还不是指头缝随便送送就能漏出来的？”
“我这里只有三两银子，娘若是不嫌少就拿去。”丽娘的脸微微一冷，道：“这以后，娘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再见你的。”
“你这死丫头，你打发叫花子呢！”罗刘氏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指着丽娘就骂了，道：“你敢不孝，你信不信我到衙门告你去！”
“你去好了！”丽娘心如死灰，却奇异的笑了起来，道：“我倒想看看，有没有哪位大老爷肯接这个状子。”
“你这死丫头，我打死你个不孝的死丫头！”罗刘氏越发的气了，也不管肖二虎家的还在身边就往丽娘那边冲，不等她冲过去，丽娘身子就微微一软，捂着肚子痛叫一声……
“我……”罗刘氏原本就是色厉内荏，连忙一个急刹车，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忙不迭的道：“我可没碰她，不能赖我！”
肖二虎家的可没空理睬她，连忙上前扶住丽娘，关切的道：“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疼，可能是要生了！”丽娘捂着肚子，感觉到那疼痛微微的缓了一缓，连忙道：“快去叫人！”
“奴婢先侍候您躺下！”肖二虎家的一边说着，一边轻松的将丽娘抱了起来，想都不想的就把她抱着往搬进来之前就收拾好的厢房去——丽娘身子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分娩，梁妈妈特意挑了她和另外一个机灵的丫鬟在丽娘身边侍候，想的就是丽娘万一有个什么，她能将人直接给抱起来。
罗刘氏看着肖二虎家的抱着丽娘出去了，眼珠子一转，顺手将一个摆在桌子上，看着应该挺值钱的物件揣到怀里，而后跟着就往外走——不趁这个时候赶紧的溜，还等张家人来找她的麻烦不成？
但如今的张家却已经不是她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才跟着出去，就被两个丫鬟拦住，一脸笑意的道：“客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要回去了！”罗刘氏心里发虚，将怀里的东西捂严实了，叫道：“我可是你们大少奶奶的亲娘，你们敢拦我？”
“奴婢不敢！”丫鬟笑着，道：“不过，奴婢更不敢就这么随意的把人给放走了，还请客人稍微等一等，等主子来了再走也不迟！”


第二百三十章 虚惊

丽娘发作的虽然有些突然，却并没有引起什么慌乱——张家搬家之前，一娘便和梁妈妈说过丽娘生产在即的事情，梁妈妈虽然只是慧凝院的管事妈妈，但办事绝对老道，在张家搬进来之后，不但给丽娘调了肖二虎家的这个力气大的媳妇子，谷雨那个从京城带来，格外灵巧的丫鬟，还在买下人的时候，让牙行的人帮忙请了一位经验丰富，口碑极好的产婆安排在家中。
大夫倒没有请位常驻家中，但也早早的和最近的药房擅长妇科小儿科的大夫打过招呼，这几日也请那位姓薛的大夫过来过几次，为丽娘把把脉，看看情况。
至于说产房，更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每日都派人清理检查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尤其是从一娘那里知道丽娘和生母继父一家已经断绝关系，也知道罗家曾经想算计张家不成，在罗刘氏上门，丽娘心软的答应见人的时候，梁妈妈就多了个心，在罗刘氏进门之后，就让人去请哪位薛大夫了。
正因为这样，肖二虎家的这边抱着丽娘进了产房，那边院子里安排好的人员就动了起来——给丽娘检查的，去厨房烧水的，在一旁侍候的……丝毫不见混乱。
对此，一娘倒是没有半点不适，没见过这种情况的张大娘和刘小婉却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哪家妇人生孩子不是兵荒马乱的，家里乱成一锅粥一般，就连生产异常顺利的李太太也免不了乱上一阵子，像现在这样，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难怪一娘会坚持让梁妈妈买那么多的小人回来，也难怪这一进门，梁妈妈就给立了那么多的规矩，原来还真的是不一样啊！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闪着同样的念头，觉得一娘这么做是对的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么讲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听到动静忙不迭的赶过来的还有李太太，看着有条不紊的场面，神经特粗的她也忍不住的叹息一声，道：“娘，这家里还真的是不一样了！”
“是啊！”张大娘点点头，对一脸淡然的一娘道：“一娘，这梁妈妈还真是个能人啊！”
“梁妈妈确实非常能干！”一娘点点头，而后微笑着，道：“谷雨，大少奶奶怎么忽然发动了起来？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回大姑娘！”谷雨还是个小姑娘，自然没有跟着进产房，她口齿清晰的将罗刘氏和丽娘见面之后的事情简单清楚的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位太太想趁着大家都忙的时候离开，被人拦住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奴婢就擅自做主，把她请到那边的花厅休息了。”
一娘微微地点了点头，偏头看三人，道：“奶，你们说这件事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人把她给打出去啊！”最先开口的是脾气爆说话直的李太太，她气恼的道：“我就知道她是个不要脸的，当初要银子就断绝关系的是她，如今银子花完了又上赶着认女儿，继续要银子的还是她……我呸，就不该让她进门，要不然哪能出现在的事情！”
刘小婉赞同的点点头，对罗刘氏，她以前倒颇有几分情面，但自从罗家想要讹诈张家不成，又闹出一百零银子买断罗刘氏和丽娘的母女情分的事情之后，她对罗刘氏就没了半点好感——连女儿都能利用的，为了银子连女儿都肯不要的，还算人吗？再说，丽娘如今姓万不姓罗，和她除了血缘之外没有太多关系，犯不着再理会她。
一娘心里微微叹气，将视线落在张大娘身上。
“罗刘氏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丽娘的亲娘，她生养了丽娘，这不是给了她银子，丽娘改回了姓氏就能抹杀的。”张大娘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们不好插手，轻了重了都不好，还是把人先扣着，等着丽娘自己来处理吧！”
理该如此！一娘默默地点点头，这也是她得了罗刘氏上门，明知道丽娘这个时候不适合见她，却不曾越俎代庖将罗刘氏拒之门外，而是让人向丽娘禀告的原因——罗刘氏有一万个不是，也是丽娘的亲生母亲，她们之间的情分是要继续还是要斩断，都该丽娘自己决定，别人不该也不能代替。
张大娘这么说了，对母亲一贯十分信服的李太太就算心里还是觉得把人打出去更爽快，也没有再说什么，她都没什么说辞了，刘小婉也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四个人就这么站在产房外安静的等候消息。
她们并没有等太久，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产婆王氏就先出来了，向几人行了一礼，道：“老太太，两位太太，大少奶奶不过是受了一点刺激，肚子忽然疼了一下而已，现在心情舒缓了下来，也就没什么了。小人刚刚又给大少奶奶认真的看过了，孩子已经入盆了，这三五天就该出来了。”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几个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而这个时候，丽娘在肖二虎家的搀扶下也走出来了，看着守在外面的几个人，不好意思的道：“是我太紧张了，大惊小怪的，让大家跟着受惊了！”
“你现在这样子，是该多加小心才对！”张大娘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这个时候，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谢谢奶体谅我！”丽娘笑笑，往四周扫了一圈，问道：“她呢？趁机溜走了吗？”
“她倒是想走，不过没走成，被拦了下来，扣在那边。”一娘知道她指的是谁，立刻回答道：“嫂嫂是准备让她先离开还是怎么说？”
“我现在去见她！”丽娘轻叹一声，道：“今日已经被她又伤了心，还是干脆一次性把事情处理了，免得以后再麻烦吧！”
“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张大娘关切的看着丽娘，道：“如今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伤了自己啊！”
“奶，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底！”丽娘笑笑，道：“我有你们，有石头，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也会多爱护自己一些。”
张大娘点点头，道：“既然你心里有底，那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嗯！”丽娘点头，又看向一娘，道：“一会要扯着妹妹的大旗吓唬人，妹妹可别和我计较！”
“都是一家人，嫂嫂别和我客气！”一娘笑笑，道：“别说只是拿我去吓唬人，就算需要我亲自出马也只管开口，定然不会让嫂嫂失望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来了

“送走了？”一娘淡淡的问道。
进来回话的晴雪点点头，道：“走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罗太太自己是不肯走的，不过大少奶奶都发了话了，她再怎么不肯也还是送了出去，送她出去的时候她还想来见姑娘，见老太太和太太，肖二虎家的没有理会，硬是把她给推搡着出去了。在大门外她倒是嚎了几嗓子，可没有人理会，也就离开了。”
一娘点点头，而后偏头看着张大娘，道：“奶，看来大嫂这一次是真的横了心了，这罗刘氏以后上门犯不着再通禀，可以直接拒之门外了。”
“难为这孩子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亲娘……”张大娘叹口气，道：“一会我过去陪这孩子说说话，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里，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呢！”
一娘点点头，刘小婉叹口气，就连对罗刘氏一直看不顺眼的李太太这一次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就如张大娘说的，罗刘氏再怎么可恶，那也是丽娘的亲娘。和亲娘闹到反目，断绝关系，谁心里能好受？
“也就是时间上不合适了些，但这件事情她迟早要面对的。”一娘笑笑，道：“如今这样也好，罗家那边肯定还会出幺蛾子，但只要大嫂能把持住，就不是大问题。”
“是啊！”张大娘叹口气，这个家肯定会越来越好，可是她的烦恼也越来越多，而最最烦恼的就是这个家谁来当的问题——照一般的人家，她不管家了，交到儿媳妇手里便是，可问题是刘小婉当不起这个家啊!
对刘小婉这个媳妇，张大娘并没有多少好挑剔的——心眼好，肯出苦，好日子能开开心心的一起过，苦日子也能咬着牙一起挺，但是她眼界窄，目光短浅。若张家还是以前那种一点的一点算着过日子的小户人家，她当家完全没问题，但是现在，她就不行了，好几件事情都显露出了她的问题，相信以后她的问题还会更多。所以，丽娘才是更好的选择。
丽娘这人是有些自私，但是她心大，心眼活络，这两年来受一娘的影响，眼光也放得长远了些，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个拖后腿的娘家。幸好，先是罗猛自己作死，把原本就不多的情分作没了，今日罗刘氏自己再这么一闹，把最后的情分也闹没了。没有了罗家拖后腿，再锻炼几年，这个家她定然也能担得起来。
对于张大娘的心思，一娘心里清楚，丽娘能不能担得起当家的重任，她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的，丽娘若能拎得清自然最好，若是拎不清……水哥儿也不小了，等他长大了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也就是了，她不觉得张磊是长子，这个家以后就得他们夫妻来当家做主。
至于李太太，无论是张大娘还是一娘都没有考虑她——她们心里都明白，张李两家又住到一起不过是暂时的，是为了几个孩子能够更好地学习和成长，用不了三年，李家就会在附近置办一处宅子，而后搬走。
正思索间，水哥儿和阿楷一前一后的跑了进来，一脸欢喜的道：“奶，奶，有大事情！”
“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么大呼小叫的？”张大娘白了两只皮猴子一眼，笑骂一声。
“大事情，大喜事！”水哥儿呵呵的笑着，又拐了拐阿楷，道：“表哥，你说！”
阿楷无奈的瞪了水哥儿一眼，笑着道：“我们刚刚上街，看到一个车队，拉了满满的东西，还有侯府的人开道，陪我们一起出去的成桂大哥说那是辅国公府的车队。姐，谢大哥不是说聘礼会从京城拉过来吗？我们就猜那些马车上拉的说不准就是聘礼。”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一娘无奈的摇摇头，道：“好了，这种事情不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两只一下子就焉了，一娘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功课肯定还没做完，她冷笑一声，道：“功课没做完就往外跑，我看你们是皮子痒了。”
“我们这就去做功课！”不等一娘再说什么，两小连忙往外跑，那慌张的样子，逗笑了几个人，沉闷的气氛总算是一扫而空。
“这聘礼若是到了，那么下聘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张大娘叹息一声，看来把这孩子留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多了……
和水哥儿两人一样兴奋的还有同样得了消息的谢昱，他得了信之后，一刻不停的就往侯府赶，冲进他的院子，一眼就看到刚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做下来和绥宁侯和一杯茶的辅国公谢韬，草草的给谢韬行了一礼，不等谢韬说话，就直起身子，直接问道：“聘礼都带过来了吧？单子呢？让我看看！”
“你这臭小子，着什么急啊！”谢韬被谢昱这样子给气笑了，他知道这小子着急娶媳妇，但自己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他连句号都不问，只关心他的聘礼，这也太过了吧！
“能不着急吗？这是我的终身大事！”谢昱可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的，他看着谢韬，道：“你们一个比一个磨蹭，我要是再不催着点，想要成亲，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谢韬无奈的摇头，像他这么大的年纪，说起婚嫁来哪个不是怪不好意思的，就他，一副恨不得立刻娶媳妇进洞房的样子。
绥宁侯则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小子就这样，整天催催催，你若在耽搁两天，这小子指不定会直接冲去迎你。”
谢韬摇头，对没有耐心的谢昱道：“藿香也跟着来了，聘礼单子在她那里，你去找她要好了！”
谢昱一溜烟的走了，谢韬无奈的摇头，道：“这小子，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成了亲之后会不会好一点！”
“这成了亲肯定会不一样的，尤其是一娘还是这小子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就算为了一娘，这小子也会让自己成熟起来的。”绥宁侯摇摇头，而后脸色微微一端，道：“谢伯宇呢？怎么，怕我吃了他，连阿昱的终身大事也不敢露面？”
“亲家这是什么话啊！”谢韬心里叹息一声，儿子是自己养的，就算心里对儿子这种逃避的态度也颇为不满，也不得不笑着道：“阿昱和一娘的婚事在邕州要好好操办，在京城更要大办，我们两个总得留一个在京城主持大局吧！”
绥宁侯冷哼一声，道：“你就护着吧！我看你还能护他几年！”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下聘

“这是聘礼单子，还请老太太过目。”谢韬客气的道，不等他说话，便有人将聘礼单子递到张大娘面前，张大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大字不识，这单子上写的字一个都认不出来。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水哥儿机灵的一把抢过单子，笑嘻嘻的道：“奶，你眼睛不好使，我帮你看！”
张大娘无奈的拍了他一下，却没有阻止他顽皮，而是带了几分局促的道：“国公爷，这聘礼是不是太多了些！”
无怪张大娘这么说，她着实是被辅国公府的大手笔给吓到了——这聘礼出动了整整一百九十八人，两人抬一箱，担过来九十九箱，就算箱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却也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手笔了。好吧，他们也想过，谢昱好歹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孙，是绥宁侯府的表少爷，聘礼决计是少不了的，但这么多，却也太夸张了些。
“不多，不多！”谢韬呵呵的笑着，道：“一娘这孩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皆通，更是个能干的，能得此佳媳，是我谢家的大幸，再多的聘礼也不嫌多。”
张大娘还有些迟疑，谢昱却在一旁插话道：“奶，就这么点儿东西，您就别客气了。这里只是一部分聘礼，还有些大件的，贵重又怕磕碰的，留在京城没有运过来，不过，写在了单子上的就是给我……咳咳，一娘的聘礼，等以后到了京城，一件不少的都搬给她过目。”
这还只是一部分？张大娘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身边的刘小婉眼睛简直都亮瞎了——有这么多的聘礼，女儿这一辈子可真的就不用愁了！
关于聘礼，刘小婉早早的就和张大娘他们商量过了，她的意思是家里能越来越好，全靠一娘，可家里的情况也就这样，想给一娘准备多么风光的嫁妆是力有不逮的，只能说量力而行。
她的建议是谢家送来的聘礼丝毫不动，全部给一娘再带过去，聘礼加上梁妈妈梁妈妈到邕州来的时候，带来的耿老夫人为一娘准备那些，再加上张家能够给一娘准备的一些，就算是一娘的嫁妆了。
刘小婉意见张大娘母子都是赞同的，就算他们心里清楚，刘小婉之所以这么提出来，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一娘“傻乎乎”的把聘礼留一些下来不说，还顺手把她觉得适合李勤卫一家人用的拿给他们去了也一样。一娘在他们眼里什么都好，就是花费太过大手大脚，没有足够的嫁妆傍身，她不能过得舒服自在，而他们也不放心。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谢昱开了口，张大娘便也干脆的道：“反正今儿送过来的这些东西，稍微拾掇拾掇也会让一娘出嫁的时候再带过去，我就不和你们再客气了！”
张大娘话里的意思谢韬听出来了，忍不住又高看了张家一眼，但却还是笑着道：“老太太这样可就太客气了，这聘礼是我们谢家的一片诚意，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您啊，还是把东西拾掇拾掇，留一部分，给一娘带一部分……不瞒您说，这里面有些东西可是特意为您，为一娘的爹娘和家里其他人准备的，就算让一娘带过去，也是用不上的。”
张大娘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过来谢韬是什么意思，但没等她再说，谢昱就着急的道：“聘礼这都送过来了，交给一娘姐……咳咳，一娘处置就好。祖父，您先和他们商量婚期吧！这个才是重要的！”
“有你怎么着急的吗？”谢韬气笑了，他知道张一娘是个不错的，也知道自家这臭小子如今眼里心里除了张一娘之外，谁都要靠边站，但这小子就不知道收敛些吗？这么急匆匆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有！”谢昱可不怕被人笑话，对他来说，只要能早一点把人娶回家，被人笑话又算得了什么？
“你……”谢韬无言。
“好了，祖父，都不是外人，没必要说那么些虚的。”谢昱知道谢韬肯定在心里埋汰自己，他挥挥手，道：“我觉得啊，我们也不用太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把事情办好了最重要，对了。这婚期的事情得加上一娘一起好好商量，这成亲的是我们两个，她的意见很重要。”
谢韬简直想把这臭小子给一脚踹飞出去，今日下聘他跟着来就已经出格了，若不是理解这小子不放心，非得盯着的心思，他根本就不会理会他，现在又想把张一娘叫出来一起商量婚期……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让这小子过来了。
哪知道张大娘却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迎着谢韬意外的眼神，道：“虽然说这样不成规矩，但这是一娘的终身大事，让她在场一起商量也好。”
这……好吧！谢韬心里无奈的叹口气，对张家如此态度，他真不该意外，林清不是说了吗，这张家上下都极为信服张一娘，无论什么事情都习惯和她商量，她不同意，张家诸人都不会随意点头。
一娘不是扭捏的人，得了信之后，没有半点羞涩的就出来了，恭恭敬敬的向谢韬行礼，道：“一娘见过国公爷！”
“不要多礼，快坐下吧！”谢韬笑笑，而后掏出一个包的很好的布包，在手上轻轻的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却是一对雕琢得非常精美的雕花手镯，温润细腻，就连不大懂这些的张大娘等人都知道，这绝对是好东西。
“她终于舍得把这东西拿出来了？”谢昱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嘲道：“我还以为她会把这对镯子带到棺材里去呢！”
“阿昱~”谢韬警告的叫了一声，他知道这孩子有心结，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我们家里的那些事情，一娘该知道的都知道，没必要藏着掩着的。”谢昱却一点都不在乎，指指那对镯子，对一娘道：“这对镯子是高祖的时候得的御赐之物，从那起就成了谢家的传家之宝，在嫡长媳进门之后，当家主母都会把这对镯子给儿媳妇。不过，我娘当年进门的时候没有收到，为谢家生下我这个长子嫡孙之后也没有得到，我的那位继母嫁进来之后也千方百计的想把这对镯子弄到手……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到。”
谢韬心里叹息一声，却不得不笑着道：“一娘，这对镯子是我特意带过来给你的见面礼，你收下吧！”
谢昱呵呵冷笑，一娘则起身，恭敬地向谢韬再行一礼，道：“国公爷，这份大礼一娘不能收！”
“收下吧！”谢韬笑笑，道：“这镯子迟早是要给你的，只有你才配戴上它。”
“我不能要！”一娘摇摇头，道：“阿昱如此厌恶的东西，再怎么意义非凡，我都不会收的，还请国公爷把它收回去吧！”
“阿昱……”谢韬无奈的摇头，看向谢昱，道：“你也不希望一娘收下这对镯子吗？”
“谁说的！”谢昱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客气的从谢韬手里把镯子抢一般的拿了过来，小心的递到一娘面前，道：“姐，收着吧，这可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谢韬气绝，懒得理他，直接道：“好了，我们还是来谈谈婚期的事情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说漏

婚期最后定在了十月六日，这个日子是谢韬来之前，选定的几个日子之一，前日到了邕州，又找人将谢昱和一娘的生辰八字看了又看，对了又对之后选定的。
对这个日子，张家人不是很满意——今日是八月八日，距离十月六日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算张家其实也没太多好准备的，只需要将梁妈妈带来的，谢家送来的好好地整理拾掇一番，他们也觉得时间太仓促了些。
只是，谢韬也说了，谢昱是辅国公的长子嫡孙，他的婚事不能马虎，十月六日不过是他在邕州迎亲的日子，这一日他迎了一娘过门，但两人并不拜堂，只在张林两家的长辈跟前让他们见证一下。五日之后，谢韬就带着他们两人往京城去，十一月十六日在京城还得为两人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
谢韬还说，这件事情他和安国将军府的耿老夫人也通过声气了，耿老夫人也说了，一娘回京之后先回安国将军府，在那里稍微休整之后，正式出嫁。
对这个，一娘其实没大大的意见，而张家诸人心里虽然觉得不是滋味，但想想一娘对耿老夫人的感情，耿老夫人不远千里的派人赶过来给一娘送嫁妆，还带了那么多的人来侍候一娘，也就沉默了。尤其让他们无法反对的是他们知道，一娘从张家出嫁和从安国将军府出嫁是决然不一样的，一娘若能从安国将军府出嫁，别的不说，京城的那些权贵也能高看她一眼。谢昱不可能永远呆在邕州，他们迟早要回京城，还是得考虑得长远些。
婚期商议好了，谢韬就带着谢昱离开了，就算在邕州只是迎亲，但需要做的事情却也是一大摊子，耽搁不得。谢昱倒是想在张家赖上一会，就算隔着这么多的人，不能和一娘亲近些，甚至都不一定能多说几句话，但总能多看几眼吧！自从定亲之后，他就没再见过一娘，几次想和她私下见见面，也都被她给拒绝了。
不过，谢韬这一次是不会让他如愿的，直接让人把他给架走了，看着他被人架着往外走，一娘没有半点不舍，心情颇好的朝着他挥挥手，等他们走了之后，就拉着张大娘等人开始清点聘礼。
随意的看了看，一娘就知道这堆看似不少的聘礼有大半是特意为张李两家给准备的，她一边清点着，一边吩咐人把东西归类。最后，九十九箱子东西，有六十六箱是给她的，五箱是给张大娘的，六箱是给张大逵夫妻的，五箱给李勤卫夫妻，张磊夫妻四箱，二娘三箱，水哥儿和李亚晟兄妹四个各有两箱子。
给她的六十六箱，一娘让人搬到库房里，而给众人的也直接搬到他们房里，由他们自己收拾，看着自己面前的十三个箱子，今天一直没怎么说上话的李勤卫心底叹息一声，道：“一娘，这些东西还是同意入库，让你奶保管，我们有需要的时候找你奶要就是了！”
“就是！”刘小婉忙不迭的道：“梁妈妈从京城才带了那么多的东西过来，每个人房里都放满了，还是统一放库房里的好。”
“娘~”一娘知道刘小婉的小气又犯了，无奈的叫了一声，又正色看着李勤卫，道：“姑丈，这些东西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姑丈若连这些身外之物都要和我客气的话，还说什么我们是一家子的话？”
“一娘，不是我要和你见外，实在是你给我们的太多了。”李勤卫摇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们搬过来住只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还得再搬出去，在这里享受惯了以后怎么办？”
“姑丈，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搬走，但是我也相信，你们搬走的那日，这些东西在你们眼中定然已经很寻常了。”一娘微微一笑，道：“姑丈，我上次说过，想让水哥儿和阿楷去林氏族学读书，你应该知道林氏族学会是些什么人，和那些人共处一室，最最要紧的是气势上不能弱，而这个气势最最重要的就是气质和一些小习惯。居移气养移体，在衣食住行上一点一点的改变他们，就能让他们非常自然的改变。姑丈，家里如今真的不一样了，大哥和阿晟不好说，但是水哥儿和阿楷的起点却也不一样了，不能让他们再过紧巴巴的日子了，要让他们习惯用好东西。”
“一娘说得对！”张大娘点点头，道：“老二，我知道你不想欠一娘太多，但事实上是我们所有人都欠一娘很多，多得以前的我们怎么都不敢想象也怎么都还不清。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还不清就不去多想了，与其想那么多，不如接受一娘的好意，让我们这大家子的每一个人都越来越好，只要我们越来越好，一娘就能放心，而我也相信，我们不会永远依靠一娘。”
“好了，就听娘的吧！”李太太倒没想那么多，反正她觉得如果自己能有这么多的东西，也肯定是大家一起用的。
“那我听娘的。”李勤卫无奈地点头，心里却是一声叹息，看来他还得再加把劲，让自己更快强大起来，早一日独立出去，也早一日成为一娘这孩子的后盾而不是负担。
看着满满一院子的东西，就这么东一箱子西一箱子的被搬走了，刘小婉心疼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最后忍不住的跟着一娘进了她的闺房，将到了邕州之后才被提成大丫鬟的绿如绿幽撵出去，对着一脸无奈的一娘道：“一娘，那么多的好东西，你怎么就……哎哟，你让我怎么说你呢？”
“娘，一家子骨肉至亲，你……”一娘摇头，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而已，真没必要这么计较。你忘了，姑姑姑丈以前是怎么对家里的，那些年若不是姑姑姑丈一再补贴，家里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还有我，他们为了找我，花了多少心血啊！”
“那是他们应该做的。”刘小婉嘀咕着，道：“若不是你奶你爹，哪有他们今日啊！”
“娘~”一娘拿刘小婉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其实有的时候真不明白刘小婉，她只能吓唬道：“奶要知道你在背后这么嘀咕，肯定会生气的！”
“生气又怎么样？”刘小婉微微地缩了一下脖子，又道：“我知道她心疼秋妮，把秋妮当成了宝，也把那一家子当成了宝，可是再怎么心疼，再怎么宝贝，那也是捡回来的！”
轰的一声，一娘只觉得一个响雷劈在自己头顶上，她盯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刘小婉，声音发颤，道：“娘，你是说姑姑是奶捡回来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事情

“我可没说你姑是你奶捡回来的。”一娘问出口，刘小婉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立刻否认。
“娘，我听得非常清楚，你说了姑是捡回来的！”一娘看着矢口否认的刘小婉，咬咬牙，道：“娘若不肯和我说的话，我去问奶。”
“你这孩子！”刘小婉心虚气短的轻责一声，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你姑真不是你奶捡过来的……”
一娘斜睨着她，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作势就要要往外走，刘小婉练满拉住她，低声道：“我说就是了，你着什么急啊！你姑真不是你奶捡回来的，她是你爹捡回来的。”
她爹？张大逵？一娘微微怔了一下，张大逵比耿秋妮大了六岁，他从那把耿秋妮捡回来的啊？
“娘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一娘低声问，心怦怦的跳得非常快，她知道耿秋妮今年三十四，和洪易萍同岁，以前从未多想是因为耿秋妮和张大娘长得极像，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就是亲母女，还有张大逵也是，这两人站一起谁都会觉得他们就是亲兄妹。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小婉翻了一个白眼，低声道：“这件事情我是听我娘说的。”
一娘微微一怔，她回来都两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刘小婉提及自己外祖家——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曾经委婉的提过外祖家，但几个长辈都没答话，她也就没有再问。后来还是二娘私下告诉她，说刘小婉的娘家一家子换防去了蓟州，而在那之前，两家就已经断绝往来好几年了。
从二娘的口中，一娘得知，他们的亲外祖父和祖父原是同袍，关系还不错，一起入伍当的兵，前后脚成了亲，之后一起去换防去了燕州，也一起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之中为国捐躯，而后，他们的家眷一起相伴回到了邕州。
和张大娘不同的是，他们的外祖母回到邕州没多久就再嫁，再嫁的时候把儿子留给了原来的公婆，带走了刚会走路的刘小婉。
常话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总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要饭的娘，但这有了后爹的孩子也不见得就能有多好，尤其是自己的娘和后爹有了儿女，这前头带过来的就更是拖油瓶，也就更不好过了。
和丽娘一样，刘小婉懂事起，就跟在自己的娘身后忙活着，帮着做家务，帮着照看弟弟妹妹，小小的人就忙得团团转，但就算这样，也经常会被被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妹妹欺负。幸运的是和罗猛不一样，她的后爹是个本分人，从来就没有起过什么不好的心思。
十四岁那年，刘小婉嫁给了张大逵。
在张大逵换防去燕州之前，刘小婉和后爹一家来往还是比较多的，毕竟娘是亲娘，弟弟妹妹也是亲的，甚至去了燕州之后，也偶尔会有请人带个口信，相互捎点儿东西什么的。两家断绝往来是张大逵受了伤，一娘也丢了，一家子凄凄惨惨的从燕州回来之后。
或许是害怕家里顶梁柱都成了残废的刘小婉回娘家打秋风，张家回邕州没几天，刘小婉的亲娘就上门了，带了一些东西探望了张大逵之后，非常直接的告诉刘小婉以后别回娘家了，娘家境况也不好，受不得拖累。
刘小婉看似是个最没有脾气的，但骨子里却是个特别倔的人，一点都没有顾及亲娘的面子，连人带东西一起撵出了门，把她亲娘气得够呛，心底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而那之后，就真的再没了往来。
二娘和一娘说这个的时候还非常的感慨，说没想到在家里面人似的娘还有这么倔的一面，而一娘却不是很意外——她和二娘都是那种看起来没多大脾气的人，但真遇上了事情，却都不是那种容易被欺负的。她自不用说，二娘在杨家人以婚事相逼的时候，能冷静的站出来，决然的表示退婚也说明了这一点。两个女儿都是这样的，这当娘的能是个完全没脾气的面人？真要是个面人这十来年能里里外外的操持着硬是撑了下来？
不过，现在却不是关心那些的时候，一娘看着刘小婉，轻声道：“外祖母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爹和你祖父原是关系非常好的同袍，那边燕州大战，形势非常不妙，洪将军受了埋伏为国捐躯，耿老将军那个时候不过是个还没有显露本事，谁都不知道有多大能耐的内宅妇人，在大战来临之际，燕州城的老百姓和军士的家眷都撤离了，我娘带着我哥和我，你奶带着你在外曾祖母和你爹一路撤到了夔州。”刘小婉低声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刚刚会走路没多久的孩子，什么都不记得，这些事情都是我娘后来和我说的。”
“然后在夔州，我爹捡到了我姑？”一娘的心怦怦跳着，想起了离京前耿老夫人说的那些，也想起了张大娘曾经和她说的那些，两厢一对应，脑子里一片明朗。
“嗯！”刘小婉点点头，道：“你爹一个小孩子从什么地方怎么捡到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娘也不知道，只知道有那么一天，你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一个襁褓，湿哒哒的，里面有个冻得乌青的奶娃娃。”
冻得乌青？湿哒哒的？一娘心头大怒，不用想，襁褓肯定是被人丢水里了！那人真是丧心病狂，她就没想过给孩子一条活路啊！
“我听我娘说，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他们也不过是在街边官府搭的棚子里有个容身之处而已，别说给孩子找个大夫好好的看一看，就连想给她弄个火取暖都是不可能的，是你奶用旧衣裳把孩子裹了捂在怀里，片刻都不敢撒手，用体温把她给捂暖了了，救了她一命。”刘小婉叹息一声，道：“后来，战事结束了，我爹和你爷爷却也都死了，我娘和你奶他们拿了抚恤之后，各自带着男人的骨灰回到了邕州。”
“这么说来，姑姑是捡回来的一点都不会错了！”一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事情姑姑知道吗？”
“你姑知道！”刘小婉肯定的道：“你奶和你爹包括你那外曾祖母都非常疼你姑，把你姑宠得跟什么似的，和她年岁差不多的不知道有多羡慕她，然后，不知道是谁从自家的娘那里知道了这些事情，而后把这件事情说得人人都知道，你姑自然也不例外。你姑小的时候没少因为被人嘲笑，说她是捡回来的野孩子和人打架。你姑从小就力气大，你爹看着老实木衲没脾气，却最是疼你姑，见不得你姑受半点委屈，加上你姑丈那个一肚子心眼的……”
“他们三个齐心，那些敢笑话你姑的都被打了，打了小的，自然就有那种见不得孩子吃亏，沉不住气的大人上门要说法……”刘小婉摇摇头，道：“你奶从来就是个厉害的，知道了原因之后，不但没有骂他们三个，自己也都跳了起来，把大人给轰出门不说，还当街大骂……人啊，都是欺善怕恶的，你奶那么一闹，不但你爹他们大人的事情别人不敢再追究了，还拘着自家的孩子，不让再传闲话，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下来了。知情的人慢慢的都淡忘了这件事情，你姑又越长越像你奶，你姑是捡回来的事就更没人再提了。”
“原来是这样啊！”一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大哥他们知道吗？”
“我没和他们说过，但是我不确定他们就完全不知道。”刘小婉叹口气，道：“今日若不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你奶把你姑当命根子，你爹也差不多，你姑丈直接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命，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说了这些，还不得和我翻脸？一娘，这件事情你可得烂肚子里啊！”
“该怎么做我知道，我会掌握分寸的。”一娘笑笑，没有答应刘小婉，她能答应才是怪事。
但刘小婉却以为她这算是答应自己了，心头大安，又道：“娘其实也知道你姑是个好的，那些年家里情况不好，她和你姑丈不知道补贴了多少，别说她还不是你奶亲生的，就算是亲的，也不一定能做这么好。只是娘……唉，娘苦日子过得太多了，也过够了，所以……”
“娘，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一娘伸手握紧刘小婉的手，轻声道：“我也知道你就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若真有什么东西是姑姑姑丈他们需要的，就算是你的心头好你也会拿出来的。”
“还是你理解我，你爹就老说我小气巴拉。”刘小婉笑了，又抱怨道：“他也不想想，我这小气，这么抠抠搜搜的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这些儿女，难不成还能为了旁人？我也就只有你们了！”
这话听得一娘心头发酸，不提外祖母一家，而是轻声道：“娘刚刚不是说自己还有个亲哥哥吗？”
“他啊~”刘小婉叹息一声，道：“我和你爹成亲的时候，家里只给我准备了一个箱子，一套被褥和一套衣裳，多的什么都没有。你爹是个疼妹妹的，我哥也是。那个时候我爷我奶都已经不在了，他只当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看我那样，很心疼，说一定要给我弄一副嫁妆。那个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往大漠贩卖茶叶的走商人，那走商的让他跟着商队去大漠深处的部落贩茶叶，用茶叶换那些部落的东西。那人答应他，只要能平安回来，就给他十两银子。他留了个口信给我，然后就走了，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一娘叹息一声，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询问

“奶，爹，姑丈，今日将你们三位请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问你们。”一娘一脸正色的看着三人。
从刘小婉那里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她一刻都没有耽搁，立刻让梁妈妈安排，以做她婚礼上穿的新衣裳为由，把刘小婉等一群人都送去毓绣坊挑料子款式和量身量去了，就连李亚晟兄弟三个和水哥儿也不例外。家里就剩下即将临盆，行动不便的丽娘、陪着她的张磊，一娘自己和眼前被她郑重其事请过来的这三位。
“一娘，什么事情？”一娘的郑重让三个人一起紧张了起来，他们还真没见一娘如此严肃过。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娘看着张大娘，开门见山地问道：“奶，我姑真是捡回来的吗？”
一娘的话让原本以为是辅国公府或者绥宁侯府那边有什么事情的张大娘大松一口气，但马上就又恼怒起来了，道：“你怎么会问这个？你娘和你说什么了？”
“奶，你不要生气！”一娘知道张大娘为何愤怒，她看看比张大娘更愤怒的李勤卫以及一脸尴尬的张大逵，道：“我姑是捡回来的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娘一个不小心说漏嘴的，但是，我特意将你们三位请来，郑重的和你们说这件事情，并不是想和你们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假。对于我来说，姑姑是不是奶的亲生骨肉并不重要，她是奶养大的，是您和爹认定的人，那么就算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她也是我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一娘的话让三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下，张大娘微微迟疑了一下，道：“一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奶，这件事情对我非常重要，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但是其中的原委在我问清楚，得到答案之前我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包括你们。”一娘起身，在三人惊诧的目光下缓缓跪下，道：“还请你们体谅！也请你们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你……”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娘，张大娘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你起来吧，想问什么就问，我告诉你就是，犯不着这样。好了，阿卫，你也别恼，秋妮的事情本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事情过去太久了，没人提及，大家都记不大清楚了而已。一娘若想知道，就算我们不说，也还是能找到愿意说的人的。”
李勤卫撇过头去，没有吱声，张大娘知道他这算是同意了，伸手扶一娘起来，道：“你这孩子，想问什么就问吧，别动不动就下跪，不兴这样的。”
一娘笑笑，没有纠结这些问题，直接问道：“奶，第一个问题，我姑是怎么被我爹给捡到的？是在什么地方？”
“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爹那个时候也是个孩子，说的也含含糊糊的，我只听你爹说是一个长得很好看，打扮的也很好的女人把你姑丢护城河里的。”张大娘回想道：“你爹他们几个男娃儿是去河边打水的，正在打水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匆匆忙忙的抱着一个襁褓到河边，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把襁褓丢河里了。你爹他们几个正好在下游，那女人并没有留意几个孩子，慌慌张张的把襁褓丢河里就转身走了，你爹他们觉得奇怪，就用树枝把襁褓给捞上来了。你爹说捞上来一看就是个让他非常喜欢的小妹妹，然后就怎么都舍不得撒手，抱着就冲来找我了。”
一娘深吸一口气，道：“奶还记得姑那个时候能有多大吗？”
“大概六七个月的样子！”张大娘回想道：“当然，也可能会稍微大或者小些，但是误差不会太大。”
六七个月！一娘吐气，她记得耿老夫人说过，她那孩子是三月出生的，丢失是在那年的十月，不就是六七个月大的孩子吗？
但越是这样，一娘的心就越是忐忑，她看着张大娘，道：“姑姑身上可有什么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譬如说玉佩，金锁银锁之类的。”
“有！”张大娘点点头，道：“有一个银锁片，是那种最常见的，哪家银楼都有的那种福字银锁片，背面有字，后来我找人看了，是一个妮字。就因为这个，我才给你姑取名叫秋妮，她是秋天捡到的。”
“那银锁片呢？”一娘关切的问道。
“被秋妮拿去银楼换成碎银子了。”李勤卫抢先回答，他心头十分懊恼，他这会已经看出来了，一娘问得这么仔细，说不得是知道秋妮的身世，可是那说不得能证明她身世的银锁片却已经不在了。
不等一娘说话，张大娘就叹口气，道：“那银锁片我收着呢！”
“娘，你收着？”李勤卫吃惊的长大了嘴巴，那东西是他陪着秋妮去银楼换成碎银子的，之后又编了个名目，把碎银子拿给了张大娘，怎么还会在张大娘手上呢？
“秋妮那个时候恨极了自己是被捡回来的事实，恨不得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没有阻止你们胡闹，暗地里盯着而已！”张大娘摇摇头，道：“她前脚把银锁片送进银楼，我后脚就把东西给赎出来了，一直好好的收着。我一会拿给你看。”
张大娘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一娘的，她点点头，微微的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道当初那襁褓还有没有保留下来？”
“也留着呢！”张大娘叹息一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会有人把那么小的孩子让河里丢，但总得往好处想，想着那女人或许是秋妮亲生父母的什么仇人，想着她的亲生父母会来找她，所以，那些东西我都好好的收着呢！只是，秋妮什么都好说，就是这件事情上犯轴，我从来没有提过让她找亲生父母的事情，也不敢让她知道有这些东西，她若知道了，非得一把火给烧了不可！”
什么叫做人老成精，这就是人老成精！一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奶，别的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这两样东西能让我看一看吗？”
“行，去我屋里去吧！”张大娘干脆的道，李勤卫看出来的事情她也看出来了，而她比李勤卫知道的更多，猜测也就更多了，她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秋妮或许和那位耿老夫人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关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告知

“能看出什么来吗？”看着将那么一片平平无奇的银锁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将那放在箱子里多年，却还是那么鲜亮，半点陈旧感觉都没有的襁褓和当年换下来的小衣裳仔细的看了又看的一娘，张大娘忍不住的问道——她现在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既希望一娘能从这些东西发现点东西，却又希望一娘看了之后什么都没发现，非常的矛盾。
“这银锁片看不出什么来，倒是这襁褓和这衣裳的料子能看出一点来。”一娘小心的摸着两样东西，道：“襁褓用的是极好的贡缎，像这种放了三十多年却依旧鲜亮的缎子不是寻常人家能弄到的，舍得用这样的好东西给孩子做襁褓的人家更是凤毛麟角。还有这小衣裳也是，看上去和寻常的白棉布没什么区别，但放了三十多年却没有发黄，还依旧十分柔软，这可是比这贡缎还要好的东西。”
“那么，能断定什么吗？”张大娘的心里满不是滋味，有一种自己珍爱了多年的宝贝忽然就要失去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耿秋妮出嫁的时候也有过，却没有如今这般的浓，毕竟她嫁的是自己养大的李勤卫，成了亲嫁了人却还是自己的面前，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这几样东西没有任何的徽记，或者有但我却看不出来，所以只能肯定姑姑的亲生父母定然不是寻常人，至于是不是我想的那一位却不敢肯定，只能说可能性很大。”一娘大概能够理解张大娘的心情，如今的她和当初的耿老夫人应该很相似吧，既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自己的根，却又担心找到了，自己就会失去她。
张大娘叹息一声，一娘的性子她清楚，知道一娘能说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养大的孩子还真是极有可能和那位女将军有关系，她定了定神，道：“一娘，现在能和我们说说其中的缘由了吗？”
一娘点点头，看着三人，轻声问道：“奶可曾与爹和姑丈说起过曾祖父和耿大将军之间的渊源？”
“说过！”张大娘点点头，看着有些愕然的两人，道：“就是我以前和你们讲的那些事情，我爹和耿大将军是堂兄弟的事情。”
“娘，你们的意思是说爷和耿大将军还真的是堂兄弟？”张大逵瞪大了眼睛，这些事情就连笑梅都曾听说过，他们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和笑梅，和不曾在一娘这里的到某些信息的张大娘一样，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情可信程度很低，他们甚至猜测是不是自家的那位祖父太过崇拜耿大将军，加上两人同姓，就编了那些事情骗自己也骗别人。
“我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一家的眉眼和耿大将军几乎是一模一样。就是因为这个被老夫人从逃难的人群之中救下，也是因为这个被老夫人养在身边视同己出。”一娘笑笑，将当年被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又道：“对于这些，我只是隐约知道，直到我离京之前，老夫人才把话说开。话说开的同时，老夫人还和我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安国将军府的姑太太并非老夫人所出，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在三十多年前，她让人护送回京的路上，因故失踪。”
一娘的话将三人都震呆了，好一会，张大娘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你的意思是秋妮是耿老将军府亲生女儿？”
“极有可能是！”一娘有所保留的道：“当年的事情老夫人和我说了一些，但我只能告诉你们老夫人失去女儿之后，悲痛万分，曾花了无穷的人力物力寻找自己的女儿却毫无成效，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曾放弃。”
“这么说来，老夫人当年救你，之后更将你养在身边，亲自教养，很大程度上也是寄情作用了？”李勤卫叹口气，但很快又问道：“不对，老夫人不是有个女儿的吗？就是你那些年成为母亲的那位，她又是怎么回事？别说老夫人当年生的是一双女儿，然后就丢了一个。”
梁妈妈到邕州之后，有意无意的将一娘曾经的的身份一点一点的透露给了家里人，一娘能够毅然的放下京城的一切，寻找亲人的事情感动了所有的人，而对找到了亲生女儿，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一娘撵走的洪易萍虽没有怨恨，却也少了感激——对失散多年的亲人，一娘尚且能这么好，对洪易萍定然不会差，这人该多冷心冷肺，才会那么对一娘啊！
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姑太太并非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姑丈，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再多的就真的不能说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该我一个晚辈来说。”
对一娘的保留，李勤卫有些不满意，但却也知道一娘是个嘴巴铁的，她不想说的再怎么追问也是问不出个结果的。所以，就算不满意，也没有就这个再问下去，而是看向张大娘。
张大娘会意的点点头，看着一娘，道：“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样？写信给耿老将军，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吗？”
“我听娘说漏嘴之后就懵了，除了想向你们证实这件事情之外，什么都还没有去想，也没时间去想。”一娘坦然的看着张大娘，道：“奶，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姑姑她若是知道这些又会是什么态度？”
“你姑……”张大娘叹了一口气，道：“你姑现在会怎样我不知道，毕竟至少有二十年不曾有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些了，但是她小的时候，最深恶痛绝的就是旁人提及这个。阿卫，你觉得秋妮会是什么态度。”
“不好说！”李勤卫叹口气，道：“这件事情是妮儿的心结，我也不敢保证她就能接受这件事情……”微微的顿了顿，李勤卫看着一娘，认真严肃的道：“一娘，我知道在你心里耿老夫人肯定更重要，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妮儿更重要，我宁愿她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愿意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张大娘也点点头，而张大逵则皱起眉头，道：“我们首先应该弄清楚的不是秋妮到底是不是耿老将军丢失的女儿吗？我觉得啊，想把事情事情弄清楚，然后再考虑别的。”
“大逵说的有道理。”张大娘赞同的点点头，道：“一娘，要不然你写封信，把这里的事情和耿老将军说说，先确定了你姑是不是她丢的女儿再说？”
“奶，老夫人的性子急，这件事情又一直是她最大的心结，而我又没有十分的把握，要是给了她一个希望又让她失望的话，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呢！”一娘叹息一声，微微的犹豫了一下，道：“奶，姑丈，我这里有一个建议，只是颇费周折！”
“你说吧，我们听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决议

“去京城？”刘小婉诧异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怎么自己几个出去一趟，家里这几个就商量出了这么一出。
“对！”张大娘点点头，道：“国公爷说婚期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十月六日只是谢昱迎亲的日子，大婚的日期是十一月十六，他们得赶在那个日子之前到京城。”
刘小婉点点头，张大娘继续道：“既然这样，那大婚的那日总的有人送一娘出嫁吧！”
“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会到京城之后一娘会回安国将军府，而后从那里出嫁的吗？”刘小婉有些疑惑，道：“难道又出什么变故了吗？”
“都到这会了，能有什么变故？”张大娘瞪她一眼，道：“一娘是要从安国将军府出嫁，该准备的事情由那边准备也没错，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起码得有几个人陪着一娘去京城，也得有几个人送嫁吧！”
“可也用不着这么多的人都去吧！”刘小婉有些心疼，这么多的人去京城那该花多少银子啊！不过，这样的话她却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找别的借口，道：“这一去就是这么一大群人，那该给别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一娘笑笑，道：“原本奶的意思是让大哥和二娘陪我过去就好，是我觉得机会难得，就想带着水哥儿一道过去，他们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出过远门，去京城长长见识总是好的。但是又担心到了京城我无暇分身，水哥儿和二娘没个说话的人，就想让阿晟阿楷和小妹也去。”
“然后我又担心这么多的孩子去，路上出状况，石头和一娘招呼不过来，就想让阿卫跟着一起过去。”张大娘补充一句，又瞪了李勤卫一眼，道：“可他却说什么放心不小家里，说家里一群孩子都是些不省心都是些淘气的，他不在的话还不得闹翻了天，不乐意去！”
“他是怕孩子们闹得厉害，惹妹妹生气吧！”刘小婉了然的道：“所以，最后商量来商量去，结果就成了让妹夫带着一大家子，石头带着弟弟妹妹一道去京城了？”
张大娘点点头，道：“当然，这只是我们几个的意见，现在把你们都叫来，也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别的建议。”
她当然是有意见的，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刘小婉很是心疼，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多的人去京城，这开销肯定很大吧！”
一娘心里颇为无奈，张大逵也是一样的，但他们真不意外刘小婉会纠结这个。李勤卫抢先一步开口道：“这么多的人去京城，花销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的意思是我这边也拿点出来。秋妮，家里凑一凑，能凑出多少来？”
“两百多两银子还是能凑得出来的！”李太太不假思索的道。
“那我们就那两百两银子出来。”李勤卫干脆的道：“我知道，如果只是我们，省着点花这两百两银子怎么都够，但若是跟着国公府的人一道，这么点儿银子肯定不够看，不过我相信，国公爷不会和我们一般计较的。”
刘小婉讪讪一笑，道：“他姑丈，不是我要和你们这么计较，都是一家人，又是为了一娘的婚事才有这么一出的，我也不该计较。只是，这一路去京城的还有国公府的人，若是让人以为我们贪图便宜，这才一大家子的跟着往京城去，对一娘不好……”
刘小婉的话让一娘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她确定刘小婉是个小气的，但是她同样也确定刘小婉确实也担心自己难做，她笑笑，道：“娘，你放心吧，我回把这些关系处理好的。”
“娘相信你！”刘小婉点点头。
“还有什么吗？”张大娘问道：“要是没有的话这件事情可就这么定了。”
“还有就是石头……”说话的还是刘小婉，她脸上带了一抹犹豫，道：“丽娘这马上既要生了，算算日子，一娘往京城走的时候这孩子不过一个多月。娘，虽然说家里现在不一样了，梁妈妈如今甚至连奶娘都给找好了，不用担心没人带孩子，但石头能在家还是更好些的。”
“娘，我没关系的！”丽娘连忙道：“我身边如今有这么的人，就连喝口水都有人给倒好了端到眼面前，石头能不能留家里没多大区别。”
“胡说！”刘小婉白她一眼，道：“石头是你男人，是孩子的爹，你身边有再多的人有的时候也抵不上石头一个。”
“我也觉得丽娘更需要我。”张磊拉了丽娘一把，没让她继续说话，他则一脸歉意地看着一娘，道：“一娘，不是哥不疼你，只是现在的情况，丽娘这边更缺不得我。而你那边有姑丈主事，又有阿晟在一旁帮着姑丈，有我没我区别不是很大。”
“大哥，你是该留在家，留在大嫂身边，相比起来，大嫂更需要你！”一娘笑笑，看着张大娘，道：“奶，你说呢？”
“是我们想的不周到，石头确实应该留下来。”张大娘赞同的点点头，道：“虽说机会难得，但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去京城……我看这样，阿卫和秋妮带着孩纸们一起上京城，一娘让人多照看着点也就是了。”
“娘，我就不去了！”李太太连忙道：“我和霖哥儿留下来，让阿晟他们过去，他们都去了，就霖哥儿一个，我轻松得很，二哥也不用担心我。”
刘小婉刚要点头赞同，一娘就开口道：“姑姑，你还真缺不得呢！”
“我又没什么用处，怎么就缺不得了？”李太太不解的道。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想找一个理由让你去京城而已！一娘心里想着，嘴上却打趣道：“因为姑丈啊！你若不去，姑丈还不知道会怎么挂念你呢？这次去京城，少说也得耽搁两个月的。”
“娘，还是一起去吧！”笑梅凑到李太太面前，道：“爹三天不见你，就能惦记得吃不香睡不香，这一去两个月，还不得挂你挂得整个人都不对了？他可是跟着过去主持大局的，要是因为惦记着你，把事情给弄砸了，那多不好？”
李太太白了女儿一眼，不等她再说什么，张大娘就道：“没问你的意见，你跟着一起去就是了！”
“娘~”李太太不乐意的叫了一声。
“听话！”张大娘心里发酸，笑着哄道：“娘这几天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我要吃酱牛肉！”李太太立刻忘了别的，开出菜单来。
“行，明儿就给你弄！”46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分娩

因为刘小婉一个不小心说漏嘴而引起的事情算是得到了初步的解决，张家便又恢复了平静而忙碌的日子——张大娘和刘小婉忙着和梁妈妈一道最后清点着一娘的嫁妆，为即将到来的好日子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张大逵忙着照顾家里的马匹，李勤卫他们进京可是用得上这些马的，而一娘则忙着抓紧时间为李亚晟兄妹和二娘水哥儿恶补关于京城的一些事情，免得他们初入京城闹笑话。唯一没什么正事的也就李太太耿秋妮了，整天和三岁的霖哥儿斗智斗勇……
“姐，京城怎么感觉跟龙潭虎穴似的。”说这话的是笑梅，她被一娘这几日灌输的一些事情给吓到了，趁着傍晚一起乘凉的功夫，她蹭到一娘身边，小声道：“要不，我就不和你们去了，我留家里看门，和奶作伴？”
“你就忍心让二娘一个人和我去京城？”一娘斜睨着笑梅，道：“二娘的性子软和，我又不能和她时时刻刻在一起，说不得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给欺负了去。”
“那我还是去吧！”笑梅无奈的叹气，她不知道的是一娘是怕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也怕了她说话不经脑子的习惯，故意夸大，为的就是吓唬她，免得她到京城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惹了祸事。
“这就是了！”一娘笑着拍拍她，道：“好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这里有事情和梁妈妈说呢！”
“嗯！”笑梅点点头拉着二娘就出去了。
“姑娘，嫁妆单子已经清理好了，在这边的嫁妆也清点过了，京城那边老夫人为您准备的嫁妆则需要会到京城之后再清点。”梁妈妈轻声道：“您看这嫁妆单子是做好标注一起带过去，还是分开？”
“把清点好的嫁妆上单子就好，至于说老夫人之前让你带过来的单子和单子上的东西等我见过老夫人之后再说。”一娘笑笑，老夫人给她准备的嫁妆极为丰厚，以前不说，但自从她恢复原本的姓名之后，就已经想好了，她不能全盘接受那么多的东西，而现在更是如此——她相信，老夫人给她的这些东西定然有很多是抱着嫁女儿的心态给准备的，既然如此，这些东西就应该给最有资格要这些东西的人，而那个人从来就不是她。
梁妈妈微微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除了嫁妆之外，还得妈妈帮着收拾行装，这么一大家子人去京城，需要带的东西定然不少，还得妈妈盯着点才行。”一娘又道。她说这话最主要是担心别人没有经验，准备的不够充足，半路上缺这缺那的麻烦。
“奴婢省的！”梁妈妈应声，微微迟疑了一下，藏在心头好几天，几次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打破：“姑娘，这么多人去京城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些？老夫人是什么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素来都不喜欢麻烦。”
“他们都有一定要去京城的理由！”一娘笑笑，认真地看着梁妈妈，道：“我知道妈妈心里在担心什么，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是肆意妄为的人，我从来就没有任性的资格和权利，这一点，我心里非常的清楚。”
“是奴婢僭越了！”梁妈妈连忙认错。
“妈妈不必如此，我知道妈妈是关心我，担心我感情用事才提醒我的。”一娘笑笑，道：“妈妈放心吧，若真是感情用事，我该做的是举家迁居京城，而不是带上姑丈一家子到京城走一趟了。”
梁妈妈心底一虚，但不等她说话，谷雨便小跑着过来，道：“姑娘，妈妈，大少奶奶肚子忽然疼了起来，肖嫂子已经把她送进产房了，接生的妈妈说大少奶奶这是发动了。”
一娘点点头，梁妈妈张嘴就要吩咐，但话到嘴边却变了，道：“姑娘，您看怎么办？”
“家里其他人都知道了吗？”一娘问道，看谷雨点头，便起身，道：“我们过去看看，谷雨，你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是，姑娘！”谷雨小心的瞄了梁妈妈一眼，却没有停留，麻利的照着一娘的吩咐去请薛大夫去了，一娘这才起身，道：“妈妈，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
“是，姑娘！”若是之前，梁妈妈说不得要劝阻一二，就像上次那场虚惊一样，毕竟一娘还是没有出嫁的姑娘家，这种时候最好回避一二，免得被吓到了。但是，这一次，梁妈妈却一声不吭，跟着一娘就过去了。
一娘过去的时候，张大娘母女和刘小婉已经在产房外守着了，石头也在，一脸心疼和焦急的在产房外转来转去，大家心里都挂着产房里已经开始呼痛的丽娘，谁都没有心思安慰他一声。
丽娘身子骨一向都很不错，怀相也不错，怀这孩子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不小心动了一下胎气，前些天被罗刘氏气得再次出了小状况之外，一切都非常的好，虽然是头胎，也没有耽搁太久。不到两个时辰，就听到她的一声惨叫之后响起一阵高亢有力的哇哇大哭声。
生了！守在产房外的人齐齐的大松一口气，听着中气十足的狼嚎声，就知道这一定是个非常健壮的孩子。
没一会，产婆就笑呵呵的抱着襁褓从产房出来，向几人行礼之后，笑着道：“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大少奶奶平安生产，是个小少爷！”
“丽娘怎么样？”张大娘一边伸手去抱孩子，一边关切的问道。
“大少奶奶怀相好，深得也很顺利，没受什么大罪！这会也就累了些，精神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产婆笑着道：“里面的正在清理产房，清理干净了，您们就能进去看大少奶奶了。”
张大娘再松一口气，虽然看产婆的样子就知道丽娘生产定然非常顺利，但能得她这么一句话还是让人更放心些，这个时候，她总算有心情看怀里的孩子了，这一看就笑了，和凑上来的刘小婉道：“这孩子长得好，刚生出来就白白嫩嫩，一点儿胎红都没有。”
“丽娘怀着他的时候吃得好睡得好，他能长不好吗？”刘小婉欢喜无限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张大娘知道她的心思，将孩子递给她，刘小婉笑着接过，道：“我的大孙子哎~”


第二百四十章 两月

刘小婉这大孙子足足七斤重，抱在手上非常的沉，胖胖的孩子让刘小婉喜欢得不行，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张磊却不关心这大儿子，在产婆出来之后，他就一个箭步窜到了产房门口，一个劲的往里探头，想看丽娘好不好，完全没想去看刚刚出生的儿子一眼。
产房很快啊就收拾好了，张磊冲进去的同时，谷雨也在一娘的示意下，请了薛大夫进去，给一脸疲倦的丽娘把脉，确定她只是脱力，好好休息，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之后，薛大夫留了一张温补的药方走了，而张家人这才真正欢喜起来——母子平安，这才是值得开心的大喜事。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绞尽脑汁的张磊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大名张鑫豪，小名铁蛋，小名是刘小婉给取的，除了一娘之外，都觉得这小名挺好。
孩子的降生让原本就喜气洋洋的张家更多了些喜悦的气氛，这孩子毫无悬念的成为全家老小最最喜爱的人，虽然小小的他除了吃只会睡，但比才三岁就整日闹腾，让一贯觉得孩子皮些挺好的李太太都不止一次祭起戒尺的霖哥儿讨人喜欢多了。
但是，就算这样，他的洗三礼也没大办。不过是一家人齐齐的坐在一起，看为丽娘接生的产婆给他洗了三就算完了，什么人都没有邀请，就连仍旧还在邕州的辅国公和绥宁侯府那边都没有知会一声。
当然，他们就算不吱声，辅国公和绥宁侯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张府添丁的事情，也都主动的派人送了礼过来，除了他们之外，侯府的几位爷也都让各自的夫人备了礼物送来。他们都如此，那些暗中关注着这因为女儿攀上高枝，极有可能成为邕州城新贵的张家的人自然也不甘落后，或者派了家中的管事，或者亲自备好礼物上门……一时间，小小的张家居然有了一种门庭若市的热闹感。
张家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因为家里添了这么一个小豆丁大赚一笔！
不过，张大逵虽然不是什么有远见的人，却胜在老实本分，从来不会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用一娘说什么，就带着张磊，非常客气也非常坚决的回绝了这些送礼的人，就连已经成为绥宁侯府世子爷的林易郅也不例外，唯一收下的，只有辅国公谢韬和绥宁侯林清送来的贺礼。
洗三如此，满月的时候也一样。
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轮流抱着一个月过去，模样微微长开，越发结实的张鑫豪逗弄了一下，这满月礼就算过了。那些送上门来的礼物，除了那两位不能推拒也不敢不接的之外，尽数拒绝了，就连一贯小气的刘小婉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小气，并不贪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送上门也是不会要的。
或许是八九两个月事情多，一件连着一件，忙忙碌碌的，这日子过得也就特别快，只觉得转眼的功夫，九月就过去进入了十月，也到了一娘即将出嫁的日子。
十月初一，谢昱一份信递到一娘手里，要走了晴雪夫妻和梁妈妈从京城带来的部分下人，这些人在晴雪夫妻的带领下，早一步住进了刚刚修葺一新宅子里。
十月四日，梁妈妈带着人最后清点了一番嫁妆，亲手一一封箱。
十月五日一大早，张磊便带着人，抬着嫁妆浩浩荡荡的往永平路上，为谢昱准备的宅子去了——不算那些耿老夫人说了要给一娘，却没有带过邕州来的，一娘的嫁妆并不算十分的丰厚——谢韬当日送来的六十六箱，梁妈妈带过来的三十多箱，张家为她准备的三箱，最后好好地拾掇了拾掇，只装了九十六箱，算是有九十六抬嫁妆。
张磊是得了刘小婉交代的，走得很慢，而抬嫁妆的都是李勤卫出面请来的人，都是些做惯这种事情，经验老道的，走的慢不说，前后的距离好保持得极好。永安路和永平路原本就是挨着的两条路，谢昱这宅子和张家如今住的宅子相隔不过两里地，前头的张磊都已经到了写了“谢宅”两个大字的宅院门口，后头在张家的院子里，还有三分之一的箱子还没有出门。不过九十六口箱子，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十里红妆的效果来。
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人连连惊呼，甚至有人说，谢昱这绥宁侯府的表少爷成亲，比侯府的嫡长孙林玖珍还要隆重，还要气派。这其名不扬的张家姑娘，倒是个比侯府大少奶奶还要有福气的。这话一出口，就传了开来，没等抬嫁妆的队伍走完，这些话就已经传遍了，传到了侯府特意过来看热闹的下人耳中。
嫁妆到了谢宅之后，并没有放到院子里晒嫁妆——张家觉得晒嫁妆有炫耀的嫌疑，一娘和谢昱则觉得这么点儿东西还晒，未免有些可笑。想法决然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嫁妆还是别晒了，反正张家没什么亲戚，辅国公府在邕州也就林氏一门亲戚，今日几个客人临门看嫁妆，不晒也没几个人会说三道四。
所以，嫁妆抬进谢宅之后，晴雪就安排着把东西直接抬到了准备安放的位置——这宅子修葺一新之后，绥宁侯并没有往里添下人，而是让谢昱自己做主。谢昱思索再三，将他在绥宁侯府这两年用惯的人尽数安排进去之后，又主动向冯老夫人开了口，从冯老夫人那里要了十多个丫鬟婆子。
晴雪早过来这几日除了熟悉环境之外，就忙着和宅子里的人熟悉磨合了，她原本就是个非常能干的，短短几日就把整个宅子熟悉了一遍，也和这些下人熟悉了，更把规矩也给规范了。因为这样，都不用她特意交代，下人们就将东西该入库的入库，需摆放的认真摆放，等到所有的箱子都抬进谢宅放下之后，谢宅也就大变样了，不再是一座崭新却冷清的宅院，而是一个有了女主人，也有了生活气息的家。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好日子来临，谢昱将未来的女主人迎娶进门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出嫁

“一梳梳到尾……”张大娘手里拿着红木梳子，轻轻地给一娘梳头，刘小婉和李太太都在旁边，李太太脸上只有欢悦，而刘小婉则又是高兴又是伤感，女儿终于要出嫁了。
张大娘梳得很慢很认真，但再怎么慢再怎么认真，也很快就梳好了，看着穿着喜服，一身喜庆的孙女，张大娘又是欣慰又是不舍，道：“一娘，迎亲的时辰马上就到了，奶这里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奶，你说，我听着呢！”一娘微笑着，和众人不同，她有一种与这种喜庆气氛隔绝的奇异感受，没有欣喜，没有羞涩，也没有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唯一有的感觉就是心里很踏实。
“这成了亲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和在家做姑娘时不一样，凡事不能由着性子来，有什么事情也别自个做决定，多和丈夫长辈商量。这有商有量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张大娘看着一娘，道：“你这孩子，看起来是个温和没脾气的，但实际上却是个特别有主见的，这是好事，但若是事事自己做主，就不好了。有主见很好，但若是太有主见，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那终究一天会变得专横，变得让人生厌的。”
“我知道了，奶！”一娘乖顺的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分得清的。成了亲之后，阿昱就是我的丈夫，未必会将他当成我的天，但一定不会把自己变成他的天，让他事事顺着我来的。”
张大娘点点头，她倒也没想过让一娘变得毫无性子，事事顺着谢昱，她只是担心一娘成了亲还像如今这样，让谢昱事实依从她。他们两共同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谢昱如今顺着她，但是将来呢？谢昱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顺着她吧！真要是个没脾气的，一娘肯定也不会喜欢。
“嫁了人就别总惦记家里，也别有什么就想着家里人，家里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不用你操心，多想想你们自己的小家，你过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张大娘又道：“石头如今越来越有本事了，水哥儿也长大懂事了，他们是要成为你和二娘的靠山的，不能总是依靠你。你早点放手，他们也能早点真的成长起来，将来给你依靠。”
“我明白了，奶！”一娘再一次点头。
“最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要忍着憋着，也不要自己躲着伤心或者自己处理。”张大娘看着她，道：“你是有娘家的人，是有父母兄弟的人，有什么苦有什么委屈只管回来，无论谁让你受委屈，他们都会为你出头的。”
两年多的时间，足以让她明白，一娘以前的日子过的或许非常富足甚至奢华，但是却不见得过得有多么舒心快乐，这个她能理解，寄人篱下，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力，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战战兢兢呢？遇上事情，又怎么可能不忍一忍退一步呢？
“我知道了，奶！”一娘点点头，有点儿感动，但是却没有当真，不是她不相信张大娘，也不是她不相信张磊张淼会为她挺身而出，而是她已经习惯了有事情自己来处理解决。
张大娘不知道这些话一娘听进去没有，但是她也就这能说这么多的了，她拍拍一娘的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对刘小婉道：“孩子他娘，和一娘也说说吧！”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刘小婉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忍不住上前，看着打扮得美美的女儿，道：“一娘，该说的你奶都说了，你好好的听你奶的就是。你奶虽然没有读过书，也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但她这把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听她的话不会有错的。唉，你这才回来两年就又成了别人家的人，娘心里舍不得啊！”
刘小婉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一旁的李太太看不下去了，道：“嫂子，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一娘这是要成亲要嫁人，这是好事，是喜事，应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是该高兴，可是我心里却还是舍不得！”刘小婉笑笑，道：“谢少爷看着是个好的，对一娘也很用心，可我还是担心一娘以后会受委屈啊！”
“放心吧，不会的。”李太太大大咧咧的道：“我看得出来，那小子看一娘的眼神和二哥看我是一样的，一娘成了亲之后，好日子才开始呢！”
“你说得对，这成亲以后，好日子才开始呢！”刘小婉笑了，李太太这话她爱听，李勤卫真不算是顶顶能干也顶顶有本事的人，当时对李太太却真的是半点挑剔都没有，谢昱只要能有一半像他，一娘这以后日子就能过的像在蜜罐里一般了。
这边正说着，外面喧哗声就响了起来，就算距离还远，也听得出来是唢呐声和锣鼓声，不用想也知道，迎亲的人来了。
刘小婉心头越发的不舍起来，却还是咬咬牙，笑着道：“一娘，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啊！对娘来说，你们都过得好好的才是最最重要的。”
“娘，我会的！”一娘看看众人，扬起笑容，道：“我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喧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她们甚至都能听到水哥儿几个高声喧闹着，出题为难迎亲队伍的声音，笑梅和二娘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浑身洋溢着喜悦，道：“来了！来了！迎亲的到院门口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喜娘上前，小心的为一娘盖上红盖头，就在红盖头盖上的那一瞬间，院子的门被打开了，外面的浓烈的喜气涌了进来，将那本就不算多的离别伤感冲得一干二净，直到这个时候，一娘才忽然有了一种新嫁娘的感觉，哪一种带着喜悦，又带着忐忑的感觉……
一身新郎官打扮的谢昱看着那一身红艳的身影，脸上带着大大的笑，不管是不是合适，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笑话，想都不想就大声道：“一娘，我来接你了！”
谢昱的声音不小，众人的喧哗声却更大，可一娘却还是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微微点了点头，被盖头遮住的脸上也露出大大的笑容…….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认识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围着绥宁侯府绕了个大圈，才进了谢宅，因为今日只是迎亲，礼节并不太多，到了谢宅之后，谢昱都不曾射箭踢轿门，就让人将花轿抬进了准备好的新房。
谢宅是一处四进带花园的宅子，因为就这对小夫妻住，新房自然就设在了最里面，花轿到的时候，晴雪已经带了几个管事妈妈在大门口恭候，而后一路跟着花轿往里走，待及花轿落地，看着一身喜庆的一娘在喜娘的搀扶下，由谢昱一路引着，进了新房。
新房里早就已经有人在了，见谢昱引着一娘进来，笑盈盈的上前，热情的挽住一娘空着的手笔，笑盈盈的道：“阿昱，这里交给我就好，你赶紧出去招呼客人吧！”
“谢谢舅母！”谢昱感激地点头，上前一步，站到一娘跟前，道：“一娘，今日只是迎亲，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你一会换身舒服的衣裳在房里休息就好，我出去招呼客人了！”
“嗯！”一娘言简意赅的点点头，她知道今日虽然只是迎亲，但也还是请了很多的客人，绥宁侯这边的亲朋，谢昱在大营里的同僚，张李两家的知交故旧，甚至张李两家以前的街坊邻居……
反正，在邕州城的，能请的都请来了，包了邕州城最大的两家酒楼宴请，要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刘小婉和她说起这个的时候一脸的荣光，显然对辅国公府这般做法非常的满意。
“扶着你的这位是大舅母，她和二舅母是我特意请来照顾你的，陪你说说话的，她们都是自己人，还有两位表姐也是，有什么事情你和她们说就好，不用客气。”谢昱又道，他说的很简单，但是他相信说这么多就足够了。
“嗯！”一娘又简单地应了一声。
“那我就过去了！”谢昱满眼都是舍不得，下聘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一娘，正式求见是不合规矩的，想象以前一样，暗地里偷偷见一面也不行了——张家如今搬了宅子，家里的下人也不老少，不比以前了，可以弄个暗号，然后接个头碰个面。
听得出谢昱的不舍，一娘颇有些无奈，扶着她的世子夫人闵氏却忍不住笑弯了眼，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吧，再耽搁的话，过去该被那群小子笑话了！”
谢昱知道今日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有没有在这里耽搁，一会都会被那群表兄弟和在大营里相处的还不错的那群同袍取笑，对这个，他是一点都不在乎的——能把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娶回家，被人取笑一番算得了什么？
不过，看着眼中满满都是笑意的两个舅母，还有跟着两个舅母一道过来的两个表姐，四个人脸上如出一撤的调侃表情……算了，还是走吧，他被笑话不要紧，要是一会这几个人拿这个事情打趣一娘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谢昱脸色微微的正了正，朝着几人深深的一鞠，道：“这里就拜托两位舅母和两位表姐了！”
“放心吧！”闵氏笑着，谢昱最后深深地看了一娘一眼，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看着谢昱出了门，闵氏笑着和喜娘一起扶着一娘坐下，待她坐下，喜娘便为她把盖头给取了，而后不等旁人吩咐，非常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一娘见过两位舅母！”一娘立刻起身向两位看起来年近四十的妇人行礼。
“你这孩子，不用这么多礼！”闵氏连忙扶她，又笑着夸道：“瞧瞧，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文静大气的，难怪老侯爷那么喜欢呢！”
闵氏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对一娘的感觉颇有些微妙——眼前这位，若不是谢昱半路跳出来截胡的话，说不得会成为她的儿媳妇呢！
绥宁侯曾经有的打算虽然没有告诉她，但为了防止她早一步给儿子林玖驰定下亲事，冯老夫人却还是向她透露了一点点。
她心里原本是不乐意的，玖驰不是长子，能够从他们夫妻这里得到的原本就不没有长子玖珍那么多，她原本的打算是给儿子找一门家底厚，嫁妆也能丰厚的，张一娘虽然入了老侯爷的眼，但终究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能给儿子的帮助极其有限。
可是，她却不敢对老侯爷的决定提出异议，表示不满，丈夫原本就不甚让老侯爷满意，都已经当了祖父了，老侯爷却还没有请立世子的意思，这让丈夫受到的质疑越来越多……
所以，就算不满，她也没敢说什么，甚至连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出来，只在心盼着这件事情出个岔子，让老侯爷的决定落个空。
后来，谢昱跳了出来，老侯爷的想法自然是落了空，她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也升起一股失落来——能让谢昱这么上心的女子能差吗？
这种失落在知道一娘居然是在安国将军府长大的升到最高，却又在四房被老侯爷责罚之后降了下来——这姑娘确实厉害，靠山也够强，但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儿媳妇未必是好事。再然后，老侯爷请立世子，她的失落就更淡了，对一娘最后只剩下了欣赏和淡淡的感激。
“大嫂，你也不想想阿昱那小子的眼光有多刁，一娘若不是个特别好的，他能这么着急成亲？”林易成的妻子田氏笑着应和一声，她看一娘的眼光就正常多了，带了几分审视也带了几分亲近。
“两位舅母谬赞了！”一娘笑笑，将视线落在两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身上，笑着道：“这两位就是表姐了吧！”
“这是我们家的敏欣，家中排行第二，这是你二舅舅家敏瑜，家中排行第四。”闵氏笑着介绍道：“她们嫁的近，家就在这附近，今儿带她们过来认认人，等一切安顿好之后，让阿昱陪着你过去认认路，以后你们也好相互多照应。”
“见过两位姐姐！”一娘立刻向二人行礼，她知道这两位，绥宁侯府大房二房只有这么两个姑娘，或许是因为两个妹妹远嫁京城，最后都不得善终的缘故，林易郅兄弟都没有让女儿远嫁，而是在邕州选了还不错的人家。以她们的身份，在邕州嫁什么人都算是低嫁，有父母兄弟在背后依靠，嫁过去怎么着都不会受气。
林敏欣姐妹连忙还礼。
认识之后，几人间便坐下来说话，无论是一娘还是闵氏等人，对对方都带了足够的善意，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几人便熟稔的仿佛认识了好几年一般……89.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认

“这么说来，你是我的亲娘！”冷静地听完耿老夫人讲述的陈年旧事，手里摩挲着小时候片刻不离身的银锁片，李太太耿秋妮比所有的人预想的都要来的平静。
林青鸟的动作很快，得了消息的青莺动作也不慢，已经年过六旬的她得到消息之后，一刻都没有耽搁，将报信人的马给一把抢了过来，一路策马狂奔到了安国将军府，见到了林青鸟，也看到了那在她脑子里三十多年都没有褪色的襁褓。青莺毫不困难的在襁褓的一处找到了自己当年做的暗记，从而证实了耿秋妮确确实实就是当年因为她们的疏忽大意、被人给弄丢了的小小姐。
三十多年的牵挂，终于落到了实处，觉得自己可以死而瞑目的青莺放声大哭，林青鸟也和她一起抹起了眼泪，再然后，把这一切禀告给了心中又是期盼又担心不过是一场空的耿老夫人和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一娘。
一娘的心头大石落了地，她最担心的就是到了最后这一步，却只能证明耿秋妮和耿老夫人完全没关系，让耿老夫人失望。
而耿老夫人也一样，和她不同的是确定李太太耿秋妮就是自己寻找了多年都没有结果的女儿之后，她除了满是忐忑，担心女儿不肯认自己之外，更多的还有懊恼——当年，她若能亲自向救了她的张成的遗孀道谢，或许就能见到刚刚被张家人救下并收养的女儿，没有这三十多年的分离，更不会让自己的父母离世的时候还在抱憾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耿老夫人毫不犹豫的将耿秋妮夫妻都叫了过来，直接把襁褓和银锁片放在耿秋妮面前，开门见山的把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
“是！”耿老夫人贪婪的看着耿秋妮，这是她的女儿啊，她心心念念想了三十多年的女儿，她虽然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寻找女儿，但这么多年过去，不用人提醒，她也知道找回女儿的希望有多么的渺茫，她甚至都不敢奢望自己有生之年能找回来。而今，女儿找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不算多出色却对女儿死心塌地的女婿和一群外孙，活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觉得老天爷对她不薄。
“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耿秋妮转向李勤卫，道：“你们想着招的让我带着孩子们一起到京城来就是因为这个的吧！”
“是谢家到家里下聘的那天，大嫂不小心说漏了嘴，一娘知道你是大哥捡回去的，向娘和大哥求证，又看了娘这些年一直藏着的东西，觉得你极有可能就是老将军当年丢失的女儿，也是一娘恳求娘，恳求我们，让我们配合着她，带你们上京城来一趟。”李勤卫点点头，对妻子，他挺多能做到隐瞒，欺骗是绝对不可能的。
“娘也希望我能借此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自己的出身，对吧！”耿秋妮叹了一口气，摩挲着被保存的极好，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七八成新的襁褓，明白这里有母亲的苦心。
“嗯！”李勤卫点点头。
“都到了如今这一步，相信你们都已经十分确定了。”耿秋妮看看耿老夫人，带了几分好奇的道：“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就不担心认错了人吗？”
“你更像你的外祖父。”耿老夫人看着女儿，道：“你和你外祖父长得非常非常的相像，我听青鸟说，她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现了这个，还有些失态。”
“难怪她之前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耿秋妮笑笑，又看向李勤卫，道：“二哥，如果把我不想认他们呢？”
不想认？耿老夫人心头一紧，想要说话，却又叹息一声把话给咽下——能在有生之年找回女儿，能看到她幸福快乐的样子，她该满足了，不该再奢求更多。
“要不要认他们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我什么都依着你。”李勤卫看着耿秋妮，一句劝说的话都没说，他想了想，又道：“娘和大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希望你开心快乐，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勉强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你呢？”耿秋妮很满意李勤卫的回答，她看着耿老夫人，道：“你会勉强我吗？”
“不会，我舍不得那么做，也没资格那么做！”耿老夫人苦笑一声，道：“妮儿，这么多年来我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找到你，而今如愿以偿，已经是大幸了。无论如何解释，无论我当年有多少不得已，我都是一个不称职的娘，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也不求你能认我，我只希望你能以后能接受我和你哥哥们对你的照顾……你两个哥哥，尤其是老大心里一直有个结，他总觉得是他才不小心，才让奸人得逞，才把你给弄丢了。”
“我会认你的。”耿秋妮坦然而平静的看着耿老夫人，道：“也会认两个哥哥的。”
耿老夫人微微一怔，耿秋妮的态度太过平静，她有些讶异的看着耿秋妮，道：“你不怨我们？”
“有什么好怨的！”耿秋妮看着耿老夫人，直接的道：“我这些年其实过得真的很好，或许没有享受过什么富贵生活，但也从来就没有真的受过什么苦。从我成了我娘的女儿之后，我就是我娘的宝，不，是全家的宝，我奶，我娘，我哥和二哥最疼最宠的都是我，我奶最爱把各种好吃的省下来给我吃，我娘更是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养，我哥和二哥也一样，从小到现在都最护着我。现在，我还有了一堆儿女。我有疼爱自己的娘，偏爱我的哥哥，对我始终非常好的丈夫和一群调皮却也贴心的孩子……我这些年过得真的很好很幸福，这样的幸福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给我的，你也一样。”
“他们把你养的真好！”耿老夫人感慨的看着耿秋妮，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女儿这些年过得真的很好，而这种幸福安宁的状态，真不是自己能给得起的。她看着耿秋妮，道：“因为心中无怨，所以你才能这么轻松的说出相认的话，是吧？”


第二百五十章 坦然

“你想听我的真心话？”耿秋妮挑眉看着耿老夫人，还是一贯的直率坦然，看耿老夫人点头，她耸耸肩，不那么认真地道：“你刚刚也说了，你这三十多年来从来就没有放弃找我，如今好不容易因缘巧合，把我给找到了，我若不认你们，你真能像你说的那样，看着我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满足了？说实话，我不信！”
耿老夫人默然，不可否认的，她刚刚说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但人都是贪心的，女儿一天两天不认她没关系，她能够理解，但若一直都不认呢？
“你看，你自己也不信了吧！”耿秋妮看着耿老夫人，坦坦荡荡的，道：“这会你刚找到我，自然是什么都好，但是时间久了可就不一定了。为了让我认你们，为了让我改口，你们肯定会做很多事情，最后逼得我不得不认。既然迟早要认，那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早点认了，你们不用费什么心思，我也不会被人折腾，大家皆大欢喜。”
“你被教的也很好！”耿老夫人欣慰的看着女儿，这坦然不矫情的性子真好，她心里如今对不曾谋面的张大娘满满的都是感激之情。
“那是！我娘教的能不好吗？”耿秋妮一点都不谦虚的点头，而后看了看李勤卫，，略带无奈的道：“我娘最见不得矫揉造作的人，我要是敢矫情，我娘就舍得用大棒子追着我打。”
耿秋妮最后一句话让几个人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耿老夫人看着抱怨张大娘都透着一股亲昵的耿秋妮，心里轻叹一声：这般感情，就算是亲生母女也未必能有吧！
“你这般干脆的点了头，答应认我们，想必也是有要求的。”忍住心里的那种酸酸的感觉，耿老夫人又道。
“那是自然！”耿秋妮老实不客气的点头，道：“首先，就算认了你，但我还是我，是耿秋妮，是二哥的妻子，是我娘耿青娘的女儿，我不会因为认了你们，就来个认祖归宗，改名换姓，而后和我娘我哥他们疏远……这个我不干，他们一辈子都是我娘我哥，一辈子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这个你放心，你还是耿秋妮，还是你自己。”耿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当年没有出事的话也会跟着我姓耿，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愿。你养母算起来和我是同族姐妹，跟着她姓和随我姓区别不大。她虽没有生你，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着养大，你若认了我就疏远她，那未免太没良心，我不会让你那样做的。”
耿老夫人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勉强，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一娘，以己推人，若是一娘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和养大她的自己疏远了，她会是什么感受？
“第二，我认你们，但是我如今不仅仅是耿秋妮，更是李耿氏，我希望你们能明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的道理，对我、对我们这个小家的事情少插手少过问。”耿秋妮继续道：“尤其是二哥……我知道，你们身处的位置不一样，见过的各种出色的人也更多，肯定会觉得二哥这样不好那样差劲，但对我来说，二哥是最好最好的，我不希望任何人挑剔他。我娘我哥从来没有挑剔过他，你们也不能。”
“这个你也放心，只要你们夫妻好好地，我们只会为你们高兴。”耿老夫人对此也毫无异议——她能有什么异议呢？这两口子感情这么好，儿女也都成群了，她还能因为李勤卫不够有本事，出身不够高而否决了他？真要那样做的话，恐怕被否决的会变成自己。
她看看李勤卫，虽然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出色优秀，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何况他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
“他是最好的。”耿秋妮强调一声，又看着耿老夫人，道：“在你心里，我肯定很重要，但是我相信对于你而言，比我更重要的还有很多，可是在二哥心里，我却永远是那个最最重要的，比家国，比我们的儿女都更重要。”
李勤卫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耿秋妮甜笑着反握住他，耿老夫人早知道他们夫妻恩爱情深，但还是被他们这种若无旁人的样子弄得觉得挺不自在的，一娘对这两人这种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却还是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耿秋妮看到，瞪了一娘一眼，又看着耿老夫人，道：“谢谢你能理解！我就知道，能把一娘养的那么好的人不会是不讲道理的。”
“一娘是个好孩子。”耿老夫人伸手拍拍一娘，道：“我知道，你能这么痛快的认我，是看在一娘的面子上。”
“不是面子，而是我相信，能把一娘养的这么好的一定是个好人。”耿秋妮认真地看着耿老夫人，道：“我觉得你和我娘都是一样的人，我娘虽然把我当成了宝，但却也没有隐瞒真相，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听人嚼舌根子的时候，回去问我娘，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与我说了，还建议我寻亲找人，我自己心里别扭，不乐意，我娘也没有勉强我，而是默默的把这些东西收藏起来。你养大了一娘却还是愿意放手让她去寻亲……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这一饮一啄啊，都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耿老夫人看看女儿，又看看一娘，叹息道：“若不是丢了你，心中牵挂，我当年未必会因为一娘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就从人流之中救下与亲人失散的一娘，未必会亲自将一娘抚养长大，之后更是不一定舍得放她离开，寻找亲人……我当时心里想的何尝不是你，想着你若好好的，那样你长大的人家能不能像我一样，放手放你寻找亲人。若没有这一切，你我母女两个，今生今世也未必有相聚的一天。”
“说来说去，还是缘分。”耿秋妮赞同的点点头，想了想，道：“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如果没有了的话，我想回去把事情和孩子们说一说，他们都大了，这些事情也该和他们说一声的。”
“你去吧！”耿老夫人很想拉着耿秋妮多坐坐，但却还是忍住了，耿秋妮是该把这些事情和她的孩子们说说，而她也该和洪州铭好好地说说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告诉

“娘，你说的都是真的？”笑梅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耿秋妮，道：“你不是奶亲生的，是舅舅捡回去的，而今你找到了亲生母亲，就是耿老将军？”
从安院出来，耿秋妮就回住处叫了笑梅，抱着霖哥儿，一起到了安顿李勤卫父子三人的住所，而后夫妻俩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讲给了兄妹三个。一贯沉稳的李亚晟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从李勤卫那知道了一些事情，如今不过是落到了实处，没什么反应，阿楷虽然惊讶却还是保持了安静，只有一贯沉不住气的笑梅咋呼起来，至于霖哥儿，则好奇的迈着小短腿，东摸摸西摸摸去了。
“这还能有假？”耿秋妮瞪了笑梅一眼，道：“这种大事情我还能和你们胡说不成？一娘是知道耿老将军当年丢了女儿的事情的，然后又被她知道了我是你舅舅捡回去的事情，两下一结合，再加上我当年身上带着的东西，就断定我十有八九是耿老将军丢的女儿。这不，费尽心思把我和你们都给弄京城来了。”
“娘，你不会认了亲娘了吧！”笑梅大惊小怪的看着耿秋妮，想都不想就道：“你可不能背着奶做这种没良心的事情，就算你不是奶亲生的，可奶对你可比对我舅好得多，你不能伤她的心。”
笑梅冲口而出的话让耿秋妮黑了脸，也让一直担心的看着她的李亚晟放下了心，笑着看着耿秋妮一点都不客气一巴掌拍在笑梅头上，骂道：“你当你娘是什么人？是那种没良心的吗？”
“我不就这么说说吗，至于动手打人吗？”笑梅翻了个白眼，而后又道：“这么说来，娘是没有认她了？这就是了！我姐也是，这事做的也太不地道了，就算耿老将军把她养大，对她有养育之恩，也不能把你从我奶那里抢走吧！”
“我认了！”耿秋妮叹口气，看着又瞪大了眼睛的笑梅，道：“你别胡咧咧的又埋汰我，你动脑子想想，若不是你奶希望我能找到亲生父母的话，她能把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告诉一娘？她若不是也希望一娘的猜测是真的，耿老将军是我亲娘的话，她能劝我和你们一起进京？”
“也是哦！”笑梅点点头，而后好奇的看着耿秋妮，道：“娘，你真认了啊！”
“还能有假？”耿秋妮心情也很复杂，她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把丑话也说了，认了她不等于我就要什么都听她的，我还是你奶的女儿，还是耿秋妮，等京城的事情完了，还是会带着你们回邕州的。”
“这就好！”笑梅大松一口气，心思单纯的她脑子里如今能想的就只是留在邕州的亲人和家，别的暂时还想不到。她好奇的道：“那么以后该怎么对这边的奶和舅舅什么的人呢？”
“是外祖母！”李勤卫看了女儿一眼，道：“不能叫错了。”
李勤卫这么纠正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张大娘与他而言，是岳母更是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娘，孩子们叫奶更得他的心，就算这个称呼曾让人笑话，说他不是张家的姑爷而是上门女婿也没让他想过让孩子们改口。但是这边就不一样了，就算耿老夫人是妻子的亲娘，就算她位高权重，那也差一层，可不能那么随意的称呼。
“是，我知道了。”笑梅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又看着耿秋妮。
“就当一般的亲戚也就是了。”耿秋妮想了想，道：“我看得出来，她对我愧疚很深，对你们兄妹估计也是一样的，肯定会特别的照顾我们……我可是先警告你们，别因为这样就胡来，要是有半点不对劲，我揍死你们！”
“放心吧，我们才不会呢！”笑梅应了一声，又看着李亚晟，道：“哥，你说是吧！”
“娘，你放心好了，我会看好弟弟妹妹，不让他们出问题的。”李亚晟开口，当然，他知道最要紧的是看牢了笑梅这个爱惹祸的，两个弟弟一个懂事，一个还是个毛孩子，都不会惹什么祸。
“那就这样吧！”李勤卫看着儿女们，又道：“你娘也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几个人撇撇嘴，知道这两口子肯定有话想单独说，他们一起起身，出门的时候李亚晟还顺手把什么都听不懂，正在一旁玩的霖哥儿顺手捞起来，带了出去。
“秋妮，你也别想太多了。”李勤卫看着妻子，道：“就像你说的，我们就当是多了一门亲戚，这要是相处得来，以后就多走动，相处不来，以后少来往也就是了。”
“放心吧，二哥，我不会胡思乱想的。”耿秋妮笑了，道：“二哥，其实能找到亲娘也挺好的，起码她说了那些话让我知道，我不是她不要了的，除了娘和你们之外，我还是有人牵挂有人心疼的……这些年我绝口不提寻找亲人的事，除了我对亲人完全没印象没感情之外，何尝不是害怕被那些嚼舌根子的人说中了，我就是个生来命就不好的，所以才被人给丢了。”
“你命不好？”李勤卫心疼的看着妻子，把当年那些嚼舌头的骂了一通，脸上却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你命不好谁命好？你想想看，有几个能像你一样，养你的娘把你疼到骨子里，养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哥和我从来都是纵着你，你想上房揭瓦我们就给你抬梯子，几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让着你这当娘的？如今，找到的亲娘也是牵挂了你三十多年的。”
“也是嚯！”耿秋妮笑了起来，道：“就是我刚才和她说的，我如今过得好日子，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给我的，她也未必！”
“那是当然！”李勤卫笑了，道：“我离开邕州之前，娘也和我说了，说她支持你寻找自己的亲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希望你将来有一天觉得遗憾，至于找到了，要不要和他们亲那又是一回事。你自己也说了，你如今已经是李家的媳妇，你的亲爹娘是什么人也不能左右你的人生。我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和以前不一样的吗，无非不过是多了一门亲戚罢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知晓

“一娘的姑姑是妮儿？”听到母亲说的话，洪州铭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而他一旁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的方氏惊讶的同时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得了信之后，没有将李家一家子当成跟着一娘上京城开眼界的土包子对待，而是将之当成了将军府的贵客，慎重的安排了他们的住所，里面侍候的下人也是精心挑选出来，好好的敲打了一顿的。
“是！”耿老夫人心情颇为愉快的看着洪州铭，道：“一娘也是偶尔发现了这件事情，只是她不能确定，就找了理由把妮儿一家给带到京城来了，为的就是能让我在确定她的身份之后，马上见到她。老大啊，我们终于找到妮儿了！”
说到最后，坚强如耿老夫人的眼中都有了一丝泪意，三十多年了，终于熬到了母女团聚的时候。
“母亲，这是不是太巧了些？”洪州铭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找了三十年都毫无音信的人，却被一娘毫不费力地给带了回来，不是他多疑，而是有些事情还是慎重些好。
“是很巧！”耿老夫人点点头，她看着洪州铭，道：“巧的事情还有很多。老大，你知道一娘的曾祖父是什么人吗？是你外祖父的堂弟，是你外祖父唯一承认的亲人，就是你外祖父和你们说过的，那个暗中给他报信，让他做了决断，逃离家族的那一个。”
“啊？”洪州铭大吃一惊，道：“外祖父当年可没少花功夫寻找他，一直没找到还很遗憾，临终之际还在说这件事情。”
“你外祖父是没找到他，但他却早早的认出了你外祖父，不过是觉得多年之前，算计你外祖父的有他的亲爹，觉得没脸相认罢了！”耿老夫人叹息一声，父亲成为大将军之后，耿家也有人上赶着来攀亲，都被父亲拒之门外，而父亲唯一认可的却觉得愧疚，不愿相认，这人啊……
摇摇头，耿老夫人继续道：“那年，我在城墙上险些被一支冷箭射中，是一个叫张成的为我挡了那致命的一箭……那人是一娘的亲祖父，是一娘的外曾祖父一手带大的徒弟和女婿。一娘虽然没说，但我相信，他那个时候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为我挡箭，十有八九是得了长辈嘱托的。”
洪州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家算起来还真是……
而一旁的方氏都已经傻了，这两家人这渊源，真是绝了！
“他给为我挡箭而亡的时候，妮儿便已经被那奸人丢弃，被一娘的父亲张大逵救了回去……”耿老夫人苦笑一声，道：“当年，我若能多一点点感恩之心，见一见张成的遗孀，或许就不会骨肉分离这么多年了。”
“母亲，这不能怪您。”洪州铭轻声安慰着母亲，道：“当年你尚年轻，遇上那么多的变故，更第一次以一己之力率军士抵御外敌，能坚持到最后，已经大不易了，哪能事事亲力亲为？”
“你这么说也不错，但想到当年我只要多做那么一点点事情，就能让妮儿在我身边长大，就能让我那族妹与我相认，就能让你外祖父最后走的毫无遗憾……”耿老夫人叹息一声，道：“我问过一娘了，她说她的祖母叫耿青娘，和我不一样，长得就是耿家人的模样，他们一家都遗传了耿家人的眉眼，当年张大逵也是因为这个，认定了妮儿就该是他的妹妹……你晚点见见妮儿，她长得像极了你外祖父，性子也是极好，坦率耿直，一点都不矫情，她那夫婿不算太出色，但对妮儿极好。”
“母亲已经认了妹妹了吗？”洪州铭看耿老夫人点头，微微犹豫了一下，道：“母亲，这不是小事，是不是再慎重一些，让人好好的查一查当年的事情……我明白您的心情，我也像您一样，希望能早一日将妹妹找回来，但慎重一些总是没错的。”
“你以为这些都是一娘和我说的吗？”耿老夫人笑了，了然的看着儿子。
洪州铭微微一怔，道：“难道母亲早就已经查清楚了？”
“除了一娘的外曾祖父过世太早，没有仔细查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半年前就都已经知道了，只是和一娘一样，不能十分确定而已。”耿老夫人语气淡淡的。
“半年前就知道了？那母亲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也好早点把妮儿接过来。”洪州铭一听这话，对耿秋妮的身份再无怀疑，他相信这种事情，母亲一定会派最值得信任的人去做，妹妹的身份毋庸置疑。
“我在等，等着看一娘什么时候能发现她的姑姑就是妮儿，等着看一娘会怎么做而已！”耿老夫人看着洪州铭，道：“得知一娘带妮儿一家到京城来的消息，我就知道，我养的孩子不是白眼狼！”
耿老夫人这话让洪州铭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母亲这一辈子遇上的最大的白眼狼不就是父亲洪易霖吗？
“好了，你也用不着这样！”耿老夫人摇摇头，带了几分严肃的道：“你若是到现在都还看不开这些，还在那个人留下来的阴影出不来的话，你又怎么能超越我，达到你外祖父当年的期许呢？”
洪州铭浑身一震，看着耿老夫人，道：“儿子知道了！”微微的顿了顿，他又道：“母亲，既然妹妹已经找到了，那么，是不是该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庆祝这件事情呢？”
“妮儿不是个喜欢太折腾的人，盛大的宴会还是算了，不过，一娘回京了，马上又要出嫁，怎么着也该办个宴会，到时候，在宴会上把妮儿介绍给大家认识也就是了。”耿老夫人淡淡的，而后看着方氏，道：“老大家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邀请那些人你看着办就是。对了，我的那些个老姐妹我亲自写帖子，到时候你亲自上门送帖子。”
“是，母亲！”方氏点点头，眼中染着火焰——丈夫嫡亲的妹妹终于找回来了，以后看那对母女还怎么在人前装模作样，一边仗着安国将军府的权势谋便利，一边却又在暗中给自己添堵。
“至于那个不省心的和兴安侯夫人，她们若是主动上门就让她们进来，若没有自己来的话就由着她们去。”耿老夫人淡淡的语气中藏着恨意，道：“妮儿估计不想见到她们，虽说那个不省心的当年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但若不是为了她，那女人和那老婆子又怎么会将妮儿丢到护城河里呢！”
“丢护城河里？”洪州铭脸色铁青，道：“不是说给了一户逃难的人家银子，让人带走了吗？”
“那不过是说来欺骗我们，给那不省心的一条活路而已！”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其实我并不意外，毕竟，只有人死了，那个不省心的才有可能一辈子占着妮儿的位子，得到妮儿的一切，她们这是防着我们把妮儿给找回来呢！可惜，老天是长眼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见

连“你这个狠心的！”见到一娘的那一瞬间，赵明霞就扑了上来，唬得她身边丫鬟婆子连忙上前护着，一娘看她已经很明显的肚子，也吓了一跳，急走几步，扶着她，听着她抱怨道：“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来看我啊，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只会给我捎东西，自己却不露面了呢！”
“是！是！是我错了！”一娘没有半点脾气的顺着她的话认错，而后小心地看着她的肚子，道：“你这都已经要当娘了啊！”
赵明霞是年初成亲的，一娘还特意给她捎了自己新手为她绣的一声裙子过来，嫁的是醴陵侯世子殷淮维，以两家的身份地位来说，她是低嫁，而殷淮维在京城众多的勋贵子弟之众，属于那种各方面都不怎么出色，也没什么劣迹的人，平常到了平庸的感觉。若不是赵明霞嫁了他的话，一娘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不是！”赵明霞叹口气，习惯的将手放在肚子上，道：“这都已经六个月了，哎哟，你都不知道过去这半年我是怎么熬下来的！”
“是孩子淘气让你受罪了吗？”一娘小心的扶着她，和赵明霞的身边看着眼生的丫鬟一起扶着她，关心的道。
“孩子倒不算淘气，是着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紧张小心，这个要小心，那个要当心，弄得我浑身都不自在！”赵明霞抱怨一声，道：“早知道生孩子这么麻烦的话，打死我也不肯生了。”
“说什么胡话呢？”一娘嗔她一句，又道：“生儿育女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当娘更是如此，但其中的乐趣也是什么都无法替代和给予的。你啊，现在这般抱怨，等孩子生出来之后，就知道有孩子有多好了！”
“说得好像你生过孩子当过娘一样！”赵明霞嘟囔一声。
“我在邕州找到亲人没多久，我姑姑就生了一个小表弟，那小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其中的乐趣。”一娘笑着，道：“两个月前，我嫂嫂也给我生了一个小侄儿，也是让人爱得不行……唉，不能和你提，提到就想得慌。”
“真是这样的？”赵明霞不信的斜睨着一娘。
“我还能骗你？”一娘扶着她坐下，又笑着道：“不过这生养孩子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呢？”
“也是啊！我怀了孩子之后，反应可不小，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娘真不容易，生养了我们兄妹三个……”赵明霞感慨的摇摇头，又看着一娘，道：“这会只是怀着呢，还不知道生的时候要受多少罪！一娘，你见过你姑姑和嫂嫂生孩子吗？是不是像人说的那样，一脚踏在鬼门关上，生死不由己？”
“生孩子确实不容易，但也没那么吓人啦！”一娘握着赵明霞的手，道：“我姑姑不能说，但我那嫂嫂是头胎，从发作到孩子落草也就两个多时辰，生完之后除了累到脱力之外，什么都挺好，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她就能下床了。”
“你姑姑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难产了吗？”赵明霞紧张的道，怀孕以来，她可是听了不少难产的故事，这些事情让她倍加紧张起来。
“是我姑姑太强了，不是一般人！”一娘没有理会赵明霞身后几个婆子骤然难看的脸，笑着道：“她生小表弟的时候，从发作到生下孩子不过半个时辰，孩子生下来只挂着向我祖母撒娇要好吃的，还有力气和人斗嘴，那精神头，一点都不像刚刚生过孩子的。”
“真有这么顺当？”赵明霞瞪大了眼睛，道：“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啊！”
“你没听过的还多着呢！”一娘笑着将耿秋妮怀着笑梅，挺着大肚子到战场上把受了伤的李勤卫并另外两个人给弄回来的事情跟着说了一遍，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赵明霞道：“就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我那表妹都好好的，就是后期被那两家人照顾得太好，吃得太多太没节制，导致孩子长大太胖，花了三个时辰才我那表妹给生下来。”
“才三个时辰！我听说有些人生孩子得几天几夜呢！”赵明霞怎么都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强悍的女子，她一脸向往的道：“这么厉害的人，真想结识一下！”
“这个简单！我此次回京，姑姑一家子也一起来了，想见她很简单。”一娘笑了，微微顿了顿，又道：“府里有一场宴，设在十天之后，到时候我介绍姑姑给你认识！”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明霞点头，道：“将军府设宴？什么宴？是为你而舍的吧！对了，一娘，你和谢家那小子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和那小子订了亲，还马上就要嫁给他？那小子比你小不说，什么本事都没有，辅国公府还是那样子，你怎么能嫁给他呢？是谁逼你了吗？”
“你啊~”赵明霞一连串的问话让一娘笑了，道：“好了，你安一万个心，我和谢昱以前在京城没多少交集，但我离开京城这两三年却一直和他有来往，我们的婚事虽然怎么看都挺不相配的，但他是真心求娶，而我也是心甘情愿答应嫁给他的。我知道辅国公府是怎么一个复杂的情况，但是我相信，我们会过得很好的，你就放心吧！”
“看来有很多故事哦！”赵明霞一脸好奇的看着一娘，道：“快点说给我听听呗！”
一娘脸色微微一红，看了看她身边侍候的一群丫鬟婆子，赵明霞会意，挥挥手，道：“好了，我要和一娘好好的说话，你们全都给我退下！”
“郡主~”
“退下！”赵明霞脸色一沉，丫鬟婆子们再怎么不甘，再多的劝说也不敢出口了，只能无奈退下，不过离开之前，倒有几个瞪了一娘几眼，显然把她给怨上了。
“看来你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不错，很有威严啊！”一娘笑了起来，对那个从来不曾谋面的殷淮维忽然有了好感，别的不说，这人对赵明霞显然不错。
“那是！若不是殷淮维一再保证，说绝不让我受任何人的气，我能答应嫁给他吗？我和他可是仇人嘞！”赵明霞挑眉，一脸的得意，道：“我现在高兴不高兴就捏他的脸，这半年多来，可算把以前的仇都给报了！”
这话听起来……一娘眼睛一亮，道：“郡主，他莫不是你以前怎么都不肯提的，那个小时候经常捏你的脸的大仇人吧！”
“就是他！”赵明霞点头。
“这么说来，你们倒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了！”一娘笑着打趣道：“想来你成亲之后，一定会的非常如意开心了。”
“还行吧！除了偶尔会被人在私底下笑话，说我娘精挑细选却给我找了个平庸无为的蠢材之外，还真没什么不顺心的。”赵明霞撇撇嘴，又冷笑一声，道：“他们却不想想，若殷淮维是个样样都拿的出手的，我那皇帝叔叔又怎么可能放心的让我嫁给他？”
“郡主，慎言！”一娘微微一惊。
“放心吧，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赵明霞摆摆手，道：“要是连你都信不过的话，我还能信得过什么人？”
“郡主，这样的话和什么人都不能说，我也一样。”一娘郑重的看着赵明霞，道：“人心易变，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能这么说，我就相信你是不会变的了。”赵明霞笑笑，看着脸色依旧很严肃的一娘，笑了起来，道：“行，我不说就是。来，你和我说说你和谢昱的事情，你怎么会和那么一个毛孩子走到一起去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底气

“今天去看清惠还好吧！”耿老夫人笑呵呵的问道，眼睛却一刻都不转的盯着正在院子里东摸摸西串串的霖哥儿，李勤卫夫妻出门逛街去了，李亚晟这兄弟两个也被洪晖瑜拉着出门了，就连二娘和笑梅都被方氏徐氏拉着出去了，霖哥儿还是耿老夫人开了口，才被留下来的。
李家兄妹四个，耿老夫人最喜欢的是耿直活泼还遗传了一身怪力的笑梅，但最最重视的却是霖哥儿这个小不点——他姓耿，虽说以后未必能继承耿家的一切，但就这个姓，就足以让耿老夫人对他另眼相看了。
“她还不错，就是抱怨不少，看来怀了身孕整日在家闷着，把她也给闷坏了！”一娘笑笑，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她的婚事……”
“那丫头和你抱怨了？”耿老夫人眼中带着一抹了然。
“就那么一句，好像是无心之言。”一娘笑笑，就那么一句话之后，赵明霞就没再说什么不适宜的了，那句抱怨更显得像是无心出口的，但一娘却不觉得那是无心的。
赵明霞性格爽朗大方没错，说话总是口无遮拦也没错，遇上看不过眼的会呛声也是事实，但身为皇室的一员，不可能真的想表现出来的那么没心眼。和她相交多年，一娘就没见过她得罪了不能的最不该得罪的人，也没有见她做过什么会给自己给王府带来后患换个麻烦的事情。今日的那一句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也知道了，那丫头的婚事和你一样不大顺畅。”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而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能与我说说吗？”一娘看着老夫人，直接问道。
赵明霞的婚事确实不大顺畅。就在一娘当年和兴安侯有了婚约没多久，赵明霞的娘，礼郡王妃就给赵明霞敲定了一门亲事。礼郡王夫妻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对她的婚事自然是十分上心，礼郡王妃可以说是将整个京城适龄的青年才俊都扒拉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挑中了一个，次辅虞大人的嫡长孙虞帧宵。
和平庸的殷淮维完全不一样，虞帧宵此人从家世到相貌，从才华到德行，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虞家的家风也是极好的，次辅虞大人和其长子均无妾室，次子虽有妾室，却是因为正妻膝下仅有一女，在其妻三十岁之后，才纳的妾室。
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男儿，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夫婿人选，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家中有女儿的盯着虞家，盯着虞帧宵。赵明霞和虞帧宵的婚事定下之后，更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暗地里恨得撕碎了帕子。
一娘离开京城之前，两人的婚期便已经商定，定在隔年的三月，一娘在邕州的时候也早早的为她准备好了礼物，哪知道谢昱派的人到了京城才知道，虞帧宵倒是成亲了，但新娘却不是赵明霞，而是江南刘家的女儿。
赵明霞和虞帧宵的婚事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就没了，因何而起没有人能说清楚，至少谢昱找的人没打听清楚，只打听到很多的传言。有说是两人八字不合，也有说两个人性格不合，甚至还有说赵明霞不是宜男之相，虞家担心虞帧宵和其二叔一样连个嫡子都没有才取消的婚约……
对于这些传言，一娘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但事情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虞帧宵另娶他人，赵明霞也嫁给了殷淮维，姨娘纵是满心疑惑，也不会开口问赵明霞其中的缘故。她们是无话不能说的朋友，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戳别人的痛处吧！事实上，若不是赵明霞今日露了那么一句，一娘都不会问耿老夫人，而是慢慢的等着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当今不喜欢礼郡王找一个太过优秀的女婿而已！”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离开京城没多久，这两家的人就得了些上面的话音，而后两家就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正在筹办的婚礼，再然后，虞家悄无声息的把清惠的庚帖退了回去，礼郡王府也把虞家的聘礼退了回来，这一桩婚事就那么就没了。这件事情，眼明心亮的都清楚，只是谁都不敢随意的议论，反倒是那些什么都没看出来的，私底下各种揣测，最后流言满天飞。”
“难怪……今上为什么这般呢！”一娘叹息一声，这个上面，不用耿老夫人说，她就知道定然是当今的圣上。她不知道如今怎样，但赵明霞以前对虞帧宵这个未婚夫那是相当的满意的，善诗文的她没少打着相互切磋、相互学习的名义将自己新得的诗句拿给虞帧宵看，明是请他指正，但实际上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不过两人早有婚约，两家长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罢了！
还有礼郡王，从今上登基之日起，他就一直兢兢业业的为今上办差，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家子的荣华安乐，不就是儿女们的前程吗？结果……想必他如今也心寒得紧！
“能为什么？不就是担心臣子太强了，不服管教，不把他这个万岁爷放在眼里吗？”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其实这真不让人意外，先皇就是这样的，再往前的高祖也是这样的，都不喜欢看到臣子强强联手，不喜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现让他觉得不可控制的人或者事情，今上这样，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
“但是这样，未免太让人心寒了！”一娘叹息道：“虞大人也好，礼郡王也罢，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皇上办事的人，他们尚且如此，旁人呢？”
“心寒又能如何？他们今日所有的一切荣耀皆来自今上的恩赐，他们就算心寒又敢怎么样呢？”耿老夫人淡淡的道：“不过，这门亲事成不了不见得是坏事！礼郡王府这边才把虞家的聘礼悄悄退回去，虞家那头便忙不迭的张罗着给虞帧宵订了亲，忙不迭的把新妇娶进门……这摆明了就是担心礼郡王那边舍不得虞帧宵这么一个好女婿，再出什么事情，牵扯他虞家。如此趋吉避凶，半点担待都没有的人家，清惠没嫁过去是好事。殷淮维看似个没出息的，但醴陵侯府几代人都没什么大作为，却还是保住了爵位，这本身就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殷淮维未必就比虞帧宵差！”
“希望如此！”一娘叹息一声，她今日并不曾见到殷淮维其人，但殷淮维能得耿老夫人这么一句评价，她心里总是舒服了些。
“其实啊，清惠也怪不得别人，谁让礼郡王府一府的生死荣耀皆依靠别人呢？要是换了翎姐儿或者子敬，今上就算心里不喜，也只能给我忍着！”耿老夫人淡然的语气之中带着一股霸气，而后看着一娘，道：“如今，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历史

“我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就从我父亲耿云开始吧！”耿老夫人幽幽地叹息一声，道：“他的故事你很多年之前就已经知道的非常多了，知道他出身平民却一生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高祖皇帝甚为倚重，破格封他为龙骑大将军。但父亲能被封为龙骑大将军，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战功显赫，更是为了减弱邕州绥宁侯、蕲州靖宁候的影响和兵权，形成鼎立之势，让林氏也好，武氏也罢，无法再像太/宗皇帝时期一样，影响大到足以左右朝政……”
这个一娘从历史大概能看出来，和邕州的林氏一样，蓟州也几乎就是靖宁候的一言堂，太宗在世的时候，有位武贵妃，其锋芒便是皇后都要退避一二。武贵妃有二子，当时朝野均认定，继承皇位的必是二人之中的一个。这两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虽一母所生，却视对方为劲敌，更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也正是因为这样，高祖才有机会出头，进而继承皇位。
高祖想要扶植耿云，进而分薄林氏和武氏的影响力和权力，在一娘看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别说他和林氏武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就算有，恐怕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高祖皇帝选中父亲，除了父亲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父亲仅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也可能只会有我一个女儿。”耿老夫人淡淡的道：“父亲能走到那个位置，母亲给予的帮助极大，他们夫妻恩爱，感情极深，偏偏母亲临产的时候，出了些变故，最后虽化险为夷，却也被断定以后再不能生养。只要父亲过世，耿家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昨日黄花，到时候在扶植一个起来，也就是了。”
对于这个，一娘也不意外，但耿老夫人却冷笑一声，道：“我十岁那年，母亲却非常意外有了身孕，但那个时候父亲正处于非常微妙和关键的时候，若是生下男孩，或许会让高祖对父亲的大力支持有所变化，所以，母亲咬着牙把未成形的胎儿打了下来……”
一娘一声惊呼，看着耿老夫人阴沉的脸色，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
“从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就算我是女儿身，也绝对不会让耿家的荣光自我而绝，而后开始努力的勤学苦练，也努力的看书，看各种兵书，以备将来可以为继承父亲的一切。”
“您做到了！”一娘握着耿老夫人的手，道：“就算是男儿，也未必能做到您所做的一切。”
“也就是那两年，我认识了洪易霖。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我真的是极好，但我后来选择他，嫁给他却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而是因为他是我最好的选择。”耿老夫人淡淡的道：“我十二岁那年，高祖便透露出欲将我许配给九皇子的意思，但父亲拒绝了。那个时候父亲的位置已经算很稳固，燕州军中均是他的亲信下属，寻常动不得，所以，高祖就算暴怒，也莫可奈何。但那之后，我平庸无才德的名声就慢慢的传了出去，以至于我到了适婚的时候，上门求亲的都是些庸才。正好我也没想过嫁到什么权贵人家，就选择了洪易霖，而父亲虽然对他不甚满意，却还是同意了。”
一娘呼出一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得封青鸾将军，并不是高宗皇帝格外施恩，而是我手上有九皇子里通外敌的罪证，为了保住他最爱的儿子，他做的妥协。”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只是，人心冷了，就再难捂热乎了，所以，后来我还是撺掇着父亲参与了先帝与九皇子的争斗，先帝能够顺利登基，我父女出力不少。”
“先帝登基之后，大封功臣，对我则透露了愿意不计前嫌，接我进宫，立我为贵妃的意思，甚至还向我保证，会善待我的两个儿子，我拒绝了。”耿老夫人又是一声冷笑，道：“平心而论，先帝在的时候，对我，对我的两个儿子都是极好的，但是他若没有别的目的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一是安抚，二来则是让今上警惕防备吧！一娘心里透亮，所以说，传闻先帝将洪州铭兄弟视为子侄，明面上看是顾念旧情，但实际上呢？说不得还想过将两人给养废了。
“后来，德光六年，先帝就给今上定了亲事，就是已故的林皇后。”耿老夫人淡淡的道：“先帝此举非常明显，那就是巩固今上的太子之位，毕竟承恩公府可给不了他什么帮助，但话又说回来了，若太后那位惊才绝艳的兄长和侄儿没死，先帝也未必会立今上为太子，更为他选了那么一个强势的妻族。而他此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在和九皇子争斗的那些年之中，他受的各种暗算数不胜数，好几次都险些被九皇子得手，就算最后化险为夷，却还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他不是长寿之人，给今上选一个强有力的妻族，今上登基之初，能给他莫大的帮助。”
“而绥宁侯或许也是想借此让林家回到京城的权力中心。”一娘接话，道：“可惜的是林皇后姐妹先后谢世，绥宁侯的打算也落了空，刚伸出来的手只能再次缩了回去。”
“不错！今上才登基两年，林皇后就急巴巴的把亲妹妹嫁进了辅国公府，又过两年，又急巴巴的把林淑妃从邕州接来……她想的是借着联姻，给自己、给林家找到强有力的盟友，为皇长子的将来铺路，却不想想这正好触了今上的底线。”耿老夫人淡淡的道：“绥宁侯错在太过心急了些。不过，这也怪不得绥宁侯，林家离开京城这个漩涡太久了，得到的都不是第一手的信息，对很多事情很多人都难于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真以为皇长子在手，赢面够大，却不知道，一个亲昵而有强悍的外家，是皇子最大的依仗也是最遭人忌讳的地方。先帝想给自己中意的儿子找一个强悍的妻族，但绝对不会希望后族过于强大，今上也是一样的。”
“所以，谢昱他娘的死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位贵妃背后或许有今上的影子，而今上这么做不仅仅是想切了林氏伸出来的手，更想借次警告林氏。”一娘吸了一口冷气，推测道。
“对！”耿老夫人点点头，道：“林皇后的死或许不在今上的预料之中，但林五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两人死后，林淑妃进宫是绥宁侯的要求，而绥宁侯自此伸把手缩了回去则是他的识趣，他那些年对皇长子和谢昱不闻不问也基于此。”
“而现在，因为我的缘故，谢昱成了辅国公府、绥宁侯府以及将军府的一个纽带，他或许也成了今上的肉中刺。”一娘终于明白了耿老夫人为何会将这些事情的真相告诉自己了，她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耿老夫人点点头，看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依旧冷静的一娘，心里再一次叹息方氏的有眼无珠，当初若听她的将这孩子和晖臻凑成一对多好，自己养大的孩子比那杨海茵强上百倍，现在，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便宜了谢家！
“我明白了！”一娘认真的道：“成亲之后，我会拉着谢昱一刻不停的回邕州去，在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保全自己之前，就乖乖的缩在邕州。”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耿老夫人点点头，道：“辅国公府原本就是个泥潭子，辅国公夫人也好，谢昱那继母江氏也罢，都是没脑子的容易被人当刀使唤的，你们避开一些总是好的。等到你们足够强大，至少能保全自己的时候，再回来，慢慢的拿回该属于谢昱的一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嫁妆

“这些是谢昱那小子八月八日那日，让人送过来的聘礼，说是原本应该送到邕州交到你手里的，只是路途遥远，且你们还会在京城好好操办一场，就没有那么折腾了。这是单子，你让人好好的点一点将它们全部放到你的嫁妆里去。”耿老夫人说着，陪在她身边、一起过来库房看东西的方氏则顺着她的话语，递过来一张聘礼单子。
“东西我都看过了，都很不错，数量也不少，我猜这小子或许把他八成的家底都给掏空了。”耿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意，道：“这小子虽不够老成，辅国公府也是个乱摊子，但就冲这小子对你的这份心，倒也值得你豁出去闯一闯那个泥潭。”
“若不是看清楚了他对我的用心，我怎么也不会点头答应他的。”一娘微微一笑，认真的道：“我不知道将来我们能不能过得很好，但我会努力的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的。”
一娘的话让耿老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方氏也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藏了一丝苦涩，她以前看不上一娘，最要紧的就是觉得一娘一介孤女，寄身自家，身后没半个可以依仗的娘家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她当初才会咬着牙无视耿老夫人的提议，给儿子定了杨家这门亲事，为的就是给儿子找一门可以帮他的岳家。
但是，杨海茵却让她失望了！
说起来，杨海茵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世不显赫却也不差，才华不算出众却也略有才名，不是什么绝色却也清秀可人，性格温和讨喜，嘴巴也甜，属于那种哪一样都还过得去却也不会出色到让人惊艳的姑娘。算不得多么的出色优秀，但这样的她，给身为次子的洪晖臻为妻却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她却没想到，未进门前不说有多聪明的杨海茵，进了门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和洪晖臻感情不睦，三句话就有两句含嘲带讽，原本在书院读书，一个月回不了几日的洪晖臻被她闹得更不乐意回来了。
而她呢，不但不觉得自己错了，还越发的委屈上了，连带着也恨上了府里的其他人。对她这个婆婆没个笑脸，对耿老夫人这个太婆婆更是藏不住的怨恨，就因为是老夫人养了一娘。
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只是因为吴恩熙母女在她面前嚼舌根子，说晖臻与一娘有私情！
该多蠢的人才会因为那对母女的一面之词，就和夫家全家上下闹成这样子，她这样闹，到最后吃亏倒霉的会是谁，她就没想过吗？
反观一娘，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无论是如意还是不如意，想的都是努力把日子过好，能这么想的人，就算遇上再多的不如意，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方氏嘴里泛苦，耿老夫人毫无察觉，她一脸欣然的看着一娘，笑着道：“你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别说如今要嫁的是对你用了心，肯在我这里一跪就是三天，只为了让我松口的谢昱，就算是嫁个对你无心的，你也能把日子过得好好地。”
耿老夫人的话让方氏越发的难受起来，她知道耿老夫人说的都是对的，一娘就是那种无论遇上什么样人什么事，身处什么环境都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的，端看她离开京城到邕州这两年就能看得出来，而她的那个儿媳妇和一娘且正好相反，是个能因为一点点不如意，就把好日子过得没法过下去的。
一娘朝着耿老夫人笑，撒娇道：“这是您教导有方，您明是在夸我，实际上却是在夸自己呢！”
“你这丫头~”耿老夫人笑得很开心，轻轻的拍了一娘一下，又道：“除了辅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之外，还有我给你准备的嫁妆，有七成是以前的，另外三成是我重新给你换过了的……你如今嫁的是国公府，比兴安侯门第高了一大截，可以换些个合适的给你了。”
“老夫人，这些东西我不能要。”一娘一点都不意外耿老夫人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大笔嫁妆，她挽着耿老夫人，道：“我知道您心疼我，也知道这些东西是您的心意，但我还是觉得我不该要这些东西。”
“是因为妮儿已经找回来了，你想把这些东西留给她吗？”耿老夫人了然的看着一娘。说实话，一娘会这么想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养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被这些身外之物给晃花了眼睛呢？但这些东西她却只想给一娘，就算如今女儿找回来了，外孙外孙女也有了，但是在她心里，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更贴心，更亲近。
“不！”一娘笑着摇头，道：“东西是您的，给谁不给谁您说了算，我拒绝是因为您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再多我真的不敢接受了。”
听听，多会说话啊！方氏心里叹息一声，却笑着道：“你还是乖乖的听老夫人的安排，接着吧！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为你专门准备的，是老夫人对你的一片心意，你不要还能给谁？又有谁能配得上呢？”
“就是这话！”耿老夫人点点头，道：“这东西原是给你的，至于妮儿……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还能亏了她不成？”
“可是……”
“真是矫情！”冷不丁的从库房外传来一个声音，三人皱眉，齐齐看过去，看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却被挡在外面的杨海茵，她一脸不屑的道：“装什么呢？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真是不想占便宜的话，为什么不在外面嫁了人完了婚？故意回来，还定了在将军府出阁，不就是想让府里再给置办一份嫁妆吗？如今如愿了，却又在这装模作样的推辞，真是……”
“你闭嘴！”方氏阴着脸呵斥一声，道：“什么时候这些事情轮上你说话了？”
“凭什么你们能做我就不能说了？”杨海茵一脸不服气的看着方氏，道：“我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怎么就不能说了！”
“你扪心自问，你真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人了吗？”耿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杨海茵，冷冷的道：“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还会像如今这样，看谁都不顺眼，什么事情都不如意，闹得大家都不舒心吗？”
“是你们让我心里不舒服，我才闹的。”杨海茵恨恨的瞪着一娘，道：“我就不明白了，就为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孤魂野鬼，你们就能无视血缘亲情，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轮不到你置喙！”耿老夫人冷笑一声，转头对方氏道：“这是你的儿媳妇，我原本不该插手多管的，但是现在，都闹到我跟前了，我就不顾你的颜面了。”
“是儿媳无能，没有管好她，还请母亲管教！”方氏恭敬的道，一娘离开的这两年，方氏又是嫁女儿又是娶媳妇，多了两门姻亲加上洪易萍吴恩熙母女的背后添乱使坏，将军府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让方氏深觉得过去的几十年真是太安逸了，安逸得把她都养成了个管家缺乏手段的废人一个。如今，老夫人肯出手，她真的是欢喜还来不及！
杨海茵丝毫没有畏惧，嫁进门一年多，任她如何胡闹，老夫人都没有理会过她，加上杨家底蕴还不足以了解耿老夫人曾经的霹雳手段和壮举，她根本就不知道耿老夫人到底是怎样的厉害人物，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畏惧？
“青鸟，把二少奶奶直接送回杨家去，告诉她父母，教好了规矩再送回来！”耿老夫人淡淡的道：“若是觉得她的规矩已经够好了，不知道应该怎么教的话，我老婆子愿意腆着脸向太后娘娘求个恩典，派个老道的教养嬷嬷到杨家去好好地教，连着杨家其他出阁未出阁的一起好好的教教！”
“你个……”杨海茵跳了起来，不得不说耿老夫人这招太狠了，就算杨家人不觉得杨海茵有错，就冲着这番话也只能捏着鼻子低头认错，要不然闹开了，杨家还不得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没等她说什么不逊的言语，林婆婆上前轻轻的一捏，杨海茵就说不出话来了，而后连半点挣扎都没有的就被林婆婆那么轻轻的驾着离开了。
“是儿媳妇无能，挑来选去，却选了这么个不省心的。”方氏低头认错，岂止是这个儿媳不省心，秦明那个女婿也一样不省心，可是如今懊悔也晚了。
“不省心就好好地教，实在教不好又再说！”耿老夫人淡淡的道：“我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孙学那些不着调的，纳妾纳通房，生一堆子庶子庶女，而后闹得一个家乌烟瘴气的，但却不会非要拉着两个过不在一起的人耗上一辈子。”
这话……方氏的心拼命的跳了起来。
耿老夫人没有再理会这个，而是转向一娘，道：“我们继续说你的嫁妆……好了，别和我犟嘴，这份嫁妆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开开心心的带过去最好，再说什么推辞的话，我就一把火烧了。”
“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敢推辞吗？”一娘忍不住的白她一眼，道：“您对我这么好，也不怕姑姑和笑梅吃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冥顽

一  “哭，你还有脸哭！”陪着笑脸，亲自送林婆婆离开的杨家夫人蔡氏折返回来，看到的是哭成了泪人一般的女儿。
女儿是她生的，她不可能不心疼，但是想到林婆婆转述的那些话，她就心疼不起来了，恨铁不成钢的道：“有你这样的吗？你哪来的胆子质问长辈？那是你婆婆和太婆婆，怎么捧着都不过的人被你一个晚辈这么质问……也就是她们好脾气，要是换了我，先让你跪个三天再说！”
“娘，她们都这么过分了，你还说这种话！”杨海茵气得眼睛都冒火了，原以为回来之后母亲会向着自己劝慰自己，然后和自己好生商量处理的办法，好好的为自己出出心头的恶气，哪知道母亲不但没有安慰自己，还劈头劈脸的就是一顿骂。
她恨恨的看着蔡氏，道：“我哪里错了？那张一娘不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吗？凭什么为了这么一个外人这样对我？洪晖臻心心念念就是她，对我没个笑脸，婆婆原先对我还好，她一回来嘴脸就变了，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老虔婆，对我从来就没个笑脸，对她却好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将军府的家底都掏空了给她置办嫁妆……”
“她们对张一娘好是她们的事情，把将军府掏空了给张一娘置办嫁妆也是她们的自由，你凭什么不准她们那么做？”蔡氏冷冷的看着一脸嫉恨，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一股狰狞味道的女儿，反问一声。
“我是洪晖臻的妻子，自然有权利反对她们这样做！”杨海茵咬牙切齿的道：“她们这么做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有什么资格让人把你放在眼里，就因为你是晖臻的妻子？安国将军府是耿老夫人一手撑起来的，她要做什么，就连你婆母和晖臻都没资格干涉，你一个孙媳凭什么指手画脚？”蔡氏失望的看着女儿，道：“你有那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好好的经营你自己的小日子，揽着自己的丈夫好好的过日子，管那么多的闲事做什么？”
“你当我不想吗？”杨海茵越发的委屈了，道：“洪晖臻心头惦记着张一娘，对我没个好脸色不说，一个月连家都不见得能回去一次，我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也得见得到人啊！”
“你还好意思说！”看着一脸委屈的女儿，蔡氏心头恼怒，道：“晖臻会这样是为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每逢学院沐休，他总会回去，可是你呢？丈夫好几日才回家一趟，你从来没个好脸色，见了面就和人吵吵嚷嚷，次数多了，他能乐意吗？”
杨海茵微微一滞，瞪了身边的丫鬟一眼，显然认定是她在蔡氏跟前说了什么，才让蔡氏这么训斥她的。
蔡氏忍了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忍住之后，对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杨海茵道：“茵儿，日子好与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晖臻这孩子允文允武，家世好，脾气却不差，虽不爱出风头，但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青年才俊。不是娘看扁了你，若不是娘和你婆母是手帕交，关系素来不错，你未必能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杨海茵脸黑黑的看着蔡氏，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蔡氏说了，成亲之前，蔡氏就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她深以为然，但是现在……
“听娘的，好好的在家反省两日，好好地想想回去之后应该怎么想你太婆婆和婆婆认错，她们都是大度的人，只要你真的知道错了，不会和你一个晚辈计较的。”蔡氏看着脸色阴沉似水的女儿，心里叹息，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到时候，娘会和你一起过去……”
“娘既然总觉得女儿配不上洪晖臻，当初为什么会给女儿定这么一门亲事呢？”杨海茵一点都不客气的打断了蔡氏的话，冷然的道：“洪晖臻脾气好，洪晖臻性格好，洪晖臻文武双全，洪晖臻家世出众……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不上天呢！”
“茵儿~”杨海茵的态度让蔡氏怒了，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娘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杨海茵咬着牙看着母亲，道：“娘，你到底是我娘还是洪晖臻的娘，你到底是向着谁啊！每次说起来，总是恨不得把洪晖臻给捧上天，把我给踩到底低下去，他有那么好，我有那么差吗？”
“他那里不好了，你说！”蔡氏瞪着女儿，不是她想要贬低自己的女儿，但事实就是事实，这门亲事原是杨家高攀了，而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优秀到让人可以忽视家世的程度。
“他哪里好了？”杨海茵反问一声，又冷笑道：“论家世，安国将军是二品大员，可爹也是正三品，文官原本就比武将更为清贵，爹爹这个正三品可不比他的那个二品差多少。论自身，我固然不是什么相貌人才皆出众的，但他洪晖臻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总说他允文允武……哼，这不过是一种好听的说法而已，武将家的子弟，不好好的习武，报效朝廷，却跑去书院读什么书，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习武没有天赋或者说不成材，但习文却也不见得有什么成绩，到如今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名篇佳句传出来。像他这样的，说得好听的是文武双全，但实际上却是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不是。”
蔡氏被杨海茵这番话说的心口疼，文不成武不就？真要是那样的人她能把自己的女儿给嫁过去吗？还觉得安国将军府门第不高，安国将军也不过是二品武将……大魏二品武将确实不少，一品的虚衔武将也都能扒拉出十几二十个来，但是手握兵权的有几个？经历过战争，立下实打实的战功的又有几个？
“茵儿这话说的好！”赞同的声音来自门外，蔡氏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婆母崔氏，她一脸赞同的道：“洪晖臻这孩子确实还算不错，但也就只是还算不错而已，能娶到我们茵儿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祖母，您可来了！”看见自己的祖母，杨海茵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下来了，一脸可怜的道：“还是您心疼我，肯为我说句公道话。”
蔡氏深吸一口气，道：“母亲……”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崔氏一点都不客气的一挥手，道：“无非不过是我不懂，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我是不懂，我就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总是偏着洪家！茵儿多好的孩子，嫁过去这才一年多，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这当娘的却还在这里说她不是，让她回去给那一家子骄横跋扈的赔礼道歉？凭什么啊！”
“就是，凭什么啊！”杨海茵点头，有了祖母撑腰，她底气也足了，道：“明明是他们对我不好，我不过是不愿意忍气吞声而已，我没有错。”
“你没有错会被直接遣送回娘家？”蔡氏看着有了人撑腰，气焰起来了的女儿，气道：“你若是不肯好好反省，好好的认错的话，那个家你还想回去吗？”
“我……”就算是在气头上，杨海茵也没敢说不回去的话，她对夫家那一家子老小都不大满意，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她嫁过去的这半年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婆母不是那种严苛的，小方氏那个妯娌不能说有多好相处，但至少不曾为难过她，唯一的亲小姑子也都嫁了人。
尤其让她满意的是她进门不过一个月，方氏便照安国将军府府规矩，将她和洪晖臻这个小院子的用度就单独拨了给她，让她学着打理自己的小家。每个月整整两百两银子，除去院子里丫鬟婆子的月钱，必要的一些开支之外，她一个月能有一百五六的余额，而这些银子，方氏是不要求她交回去的。而逢年过节的时候，所有长辈都会习惯性的给一个红封……嫁过去这一年多，光是到手想现银，她就攒了三四千两之多，而她当初成亲的时候，爹娘也不过给了两千两的压箱银子。
这样的富贵安逸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也让她心越养越大对现状越来越不满，也是让她觉得吴恩熙说的对，是那一家子心底有愧，才故意在物质上补偿她的。
“既然想回去，那就听娘的！”蔡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女儿在安国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心里非常清楚，满京城能像她这样，上面有婆婆、有太婆婆还过得如此安逸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杨海茵犹豫间，崔氏冷哼一声，道：“亏你还是她娘呢，真要像你说的那样，茵儿回去之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茵儿，你这次可不能低头，她们这么不顾情面的把你给遣送回来，你若是低了头，这辈子恐怕就不能抬头做人了。”
“可是……”杨海茵也不想低头，却又担心闹僵了，自己真的不好回去了。
“听我的，我会让洪家上门接你回去的。”崔氏一脸笃定的道：“你别忘了，你爹是兵部侍郎，这安国将军求你爹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消你爹出面，和他好好的谈一谈，他肯定会让你婆婆亲自上门接你回去。”
“母亲~”蔡氏脸都青了，这是什么馊主意，让自家老爷用职位来要挟安国将军吗？别说自家老爷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就算是兵部尚书杜大人也未必敢这样做，她这不是想害死自家老爷吗？
“怎么，我连这么一点点事情都做不了主吗？”崔氏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是官家小姐出身，而我不过是个秀才家的女儿，没有你那么多的见识，也没有你那么多的人脉，但我相信我养大的儿子会听我的话。”
杨海茵看看祖母崔氏，又看看母亲蔡氏，最后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咬咬牙道：“娘，我觉得祖母说的对。我知道这样做未免有仗势欺人的嫌疑，但人善被人欺，就算是仗势欺人，也不管了！”
“好，好！”蔡氏气得脸都红了，道：“话到这个份上，我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但是，丑话我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擅自妄为，最后给你爹招来祸事，别怪我这个当娘的心狠！”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宴会

杨海茵的事情对杨家或许是件大事，但对耿老夫人也好，一娘也罢，不过是件小事情，并没放在心上，就连方氏也不过写了一封信，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还在书院的儿子一声之后，就把这件事情暂时抛到了一边，专心的筹备起几日之后的宴会来。
这一次的宴会，不仅仅是为了即将出嫁的一娘造势，让所有人知道她就算和洪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还是安国将军府上下认可的自家人，她是有靠山的，更是给耿秋妮一家子正式露面的机会，意义重大，不容有半点闪失。
为了保证宴会不会出任何岔子，方氏自己忙得团团转不说，还把耿老夫人身边几个得力管事妈妈给借了过去，小方氏也被她抓了壮丁，务必保证宴会举办的尽善尽美。
时间紧张，事情又多，方氏经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杨海茵的事情。等到洪晖臻沐休回来，看到儿子的时候她倒是想起来这件事情来了，但次日便是宴请的日子，纵使想到了，方氏也没时间和精力再去管这件事情了，和洪晖臻说了说，便又丢开了。
次日，巳时初，陆陆续续便有客人上门。
事先准备的充足，客人一到，便井然有序的被请到了各处——方氏以安国将军府的名义下帖子请来的夫人们被迎进了正厅，徐氏在那里张罗着，耿老夫人用自己的帖子请来的几位老封君被迎进了安院，由耿老夫人亲自招呼，跟随长辈前来的各家的少奶奶和姑娘们和一娘请来的数人则被迎到了的东暖阁。按照年龄分开，为的是不让来客因为有长辈或者晚辈在场而觉得拘束。
别处不说，东暖阁这边则是由一娘为首，带着洪月兰以及二娘和笑梅招呼来客，看到赵明霞。
“这就是你那天和我提过的亲妹妹二娘和表妹李笑梅了吧！”赵明霞看看二娘又看看笑梅，笑着对一娘道：“你这两个妹妹长得都像你。”
“我妹妹长的自然像我！”一娘笑着，顺手牵过二娘，笑着道：“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不能专心陪你，二娘心细，就让她代劳吧！”
“行！”赵明霞好说话的点头，知道自己如今身子笨重，最好还是乖乖的在一旁坐着看看热闹说说话，而和她能说得上话的人真不多，一娘这般安排也是怕她觉得无聊。
当然，一娘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让而陪她，二娘的笑容有些僵硬和勉强，眼底更带了小心翼翼，显然对今日这种场面很是陌生和畏惧，有一种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犯了错丢了脸的担心，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也有让自己关照回护一二的意思，而赵明霞也乐意帮一娘这个忙。
至于另外一个，虽然也可能是头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但脸上的笑容更轻松不说，眼底还满是兴味盎然，起码是个胆子大的，没必要特意回避一二。
“二娘，你陪清惠郡主到那边坐，郡主与我最是要好，你把郡主当姐姐一般就好。”一娘笑着将二娘的手放到赵明霞手中，二娘点头，小心的迎着赵明霞到为她专门留出来的地方去了。
赵明霞刚坐下，王涵雅和李清如就一起进来，一娘连忙迎了上去，不等她开口，王涵雅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抢先开口道：“看模样，你这两年应该过得不错！”
“是还可以！”一娘笑着应了一声，和赵明霞一样，她离开京城这两年也断了和王李二人的联络，只是在她们成亲前托了人给她们送了添妆。和赵明霞不同的是，她回来这几日忙忙碌碌的，并没有上门拜访二人，就连今日的帖子也都是让晴雪代表她去送的。李清如以前与她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能来在她的意料之中，而王涵雅能来则有些让她意外，毕竟两人以前面上是一团和气，但私下并无多少交情。
“你这人说话最爱留几分，能这么说，证明过得岂止是不错！”王涵雅撇撇嘴，没好声气的道：“就是忒没良心了些，一去就像丢了似的，连个信都没有，若不是成亲的时候收到了添妆礼，还以为你出了京城就被人给害了呢！”
这刀子嘴！
一娘失笑，道：“我不过是无足轻重，与人无害的，又有谁会处心积虑的想去害我呢？你这笑话可不好笑。”
“你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但有些人可不这么认为。”王涵雅撇撇嘴，道：“回来就好！对了，你成亲之后会留在京城不走了吧！”
“估计不会留下来！”一娘微微一笑，知道周围肯定有人竖直了耳朵听自己说话也没有忌讳，笑着道：“谢昱还需继续留在邕州锻炼几年，他在那里，我就会在那里。”
“没趣！”王涵雅不满的瞪了一娘一眼，却没有继续拉着她说话，而是缩缩鼻子，道：“你去招呼客人，我们自行其是，不用你费神了。”
王涵雅说完，拉着一句话都没机会说的李清如就往赵明霞那边过去，一娘无奈的摇摇头，一旁的笑梅好奇的道：“姐，这两位是你很好的朋友吧，看起来都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一娘偏头看着笑梅，问道。
“和你一样，说话没那么讲究，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说错了话会被人笑话……不对，应该是很有底气，相信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笑话的那种。”笑梅眨着眼睛，道：“和你话也是那种自己人的口气，一点都不见外。若不是和你关系很好的话，才不会这样呢！”
跟在一娘身边招呼客人还不到两刻钟，她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来的这些年岁不大的姑娘少奶奶，或许有些看不起一娘的身份，但却不曾看不起一娘这个人，就算眼底有些不以为然，嘴上却还是非常的客气，唯二嘴上不客气，没有和一娘客套见外的，也就赵明霞和王涵雅了。
“这会算你蒙对了！”接这话的是洪月翎，她是跟在王涵雅二人身后来的，听到笑梅这话就笑着为笑梅解惑道：“刚刚这两位姐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们二人并表姐和清惠郡主，曾经并称为京城四大才女，是京城闺秀们所崇拜的对象，一向走得近。”
“翎姐姐~”笑梅笑着叫了一声，略带抱怨的道：“你可算来了，我一早就伸着脖子等你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嫡亲

耿老夫人认下耿秋妮的当天晚上，洪家所有在京城的，除了在书院未归的洪晖臻，拿架子说自己病了等人去请却落个没人理会的杨海茵二人之外，能来的人齐聚一堂，洪月翎也在。
认亲之后，生性顽皮又大大咧咧的笑梅很意外的和洪月翎投缘，当天晚上就姐姐迷妹叫得亲热。
后面几日，方氏并徐氏拉着耿秋妮母女逛街的时候，洪月翎也来作陪，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是我错了！”洪月翎笑着，道：“我给你来了吉庆斋的烤乳猪，已经让人送去厨房了，你晚点可以尝尝味，看看比你说的邕州的那家如何！”
笑梅开心的点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让一娘颇为无奈，这只馋猫！
“哎哟~”洪月翎身边的小姑娘一脸意外惊呼一声，等旁人看过来之后故意大声道：“原来嫂嫂耽搁到现在等来的烤乳猪是为这位姑娘买的啊，我还以为那是嫂嫂孝顺长辈的呢！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能让嫂嫂这般煞费心思！”
“她是表妹李笑梅！”洪月翎泛泛的介绍了一声，而后又对笑梅道：“小妹，这位是我的小姑秦依萱。”
原来她就是那个对吴恩熙信服崇拜得不得了，不但不容许别人说吴恩熙半点不好，甚至旁人对吴恩熙态度平平，都要被她记恨的秦家四姑娘！一娘了然的点点头，而笑梅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听洪月翎这么说，当下笑着点点头，客气的道：“原来是秦姑娘啊！秦姑娘是翎姐姐的小姑子，也就是自己人……”
“嘿哟，这口气~”秦依萱冷笑一声，道：“不知道这位李姑娘是从哪儿来的啊，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秦依萱含嘲带讽的口气让洪月翎脸色沉了下来，她冷冷的看着小姑子，一字一顿的道：“依萱，她是我的表妹！”
看她回护自己，笑梅犹豫了一下，没有跳出来。
“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道嫂嫂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表妹！”秦依萱还是那副口气，她斜睨着笑梅，道：“真不知道这位李姑娘到底有何神通，能让嫂嫂这般回护……要知道，就连恩熙姐姐那般人才，似乎都入不了嫂嫂的眼呢！”
“又是吴恩熙！”洪月翎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笑梅哪里好也正常，就像我这两年一直都想不通，吴恩熙到底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怎么多人那么回护她，甚至连亲疏远近都不分了。”
“表妹这指责我可不敢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弄什么迷/魂/汤。”抢在秦依萱之前把话接过去的是不请自来的吴恩熙，她笑盈盈的走进暖阁，略过一脸冷笑的洪月翎，直接对上一娘，道：“一娘妹妹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一娘看着带着浑身自信的吴恩熙，认真的道：“我知道有人希望我永远不要出现，但是，我还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吴恩熙笑着看着一娘，似乎没听到她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一般，带了几分嗔怪的道：“你不告而别，娘可担心坏了，这两年多不知道在我耳朵边上念叨了你多少回。不过，你能回来就好，娘去给外祖母请安去了，一会就会过来看你。”
吴恩熙这话倒也不算假，洪易萍这两年来确实在她耳边念叨过一娘，不过每次提及的时候都是诅咒一娘，希望她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出现罢了！
“太太也来了啊！”一娘淡淡的看着吴恩熙，她知道她离京之后这对母女就被扫地出门，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看来她们是想借今日的机会重回安国将军府，可惜，她们注定是不能如愿了。
“娘很想你！”吴恩熙认真地看着一娘，道：“我知道，娘当初认了我之后做了些让你伤心的事情，但她对你的心却一直都没变过……一娘，以后我们就当彼此是亲姐妹，相亲相爱，相扶相持，好吗？”
“不好！”一娘摇摇头，非常干脆的拒绝。
“恩熙姐姐，你和这种人说这话做什么？”秦依萱跳了出来，一脸不屑的看着一娘，道：“像她这种白眼狼可不能做什么姐妹，远着点好，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反过口来咬你一口！”
“依萱妹妹~”吴恩熙一脸无奈的摇头，和气的道：“让我和一娘好好的说说话，好吗？”
“抱歉，恩熙姐姐！”吴恩熙的和蔼可亲让秦依萱立刻偃声硒鼓，但却还是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一娘一眼，满眼满脸的都是警告。
“吴恩熙，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洪月翎笑了起来，一脸嘲讽的道：“你能说说，你是怎么做的，怎么就能让人对你如此得死心塌地呢？”
“表妹，你这是在挖苦我呢！”吴恩熙叹口气，看着洪月翎，道：“我知道你对我诸多误解，但人和人之间相处真的没那么复杂，只要以诚相待，别人自然也能对你好。我对依萱是如此，她对我也是一样，不过是真心换真心罢了！”
“就是！”秦依萱点头，而后一脸不屑的看着洪月翎，道：“恩熙姐姐将我当成妹妹一般，以真诚换真心，我自然会视她为姐姐。嫂嫂，你还是多学着点！”
“好个以诚相待！”洪月翎冷笑一声，道：“那么，吴恩熙告诉过你，她们母女为什么会被扫地出门的吗？”
扫地出门？秦依萱微微一怔，暖阁内竖着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热闹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吴恩熙脸色微微一僵，但就那么一瞬，就恢复正常，叹了一口气，看着一娘，道：“知道外祖母有多心疼你了吧，就因为你的不辞而别，就和娘闹起了别捏……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
一娘没有说话，也不用她说话，洪月翎上前一步，冷笑道：“吴恩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死鸭子嘴硬。”
“表妹~”吴恩熙叹气，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你也要分分时候场合……”
“好了，我懒得和你费口舌！”洪月翎打断吴恩熙的话，而后一把拉过笑梅，道：“诸位，我非常认真的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妹李笑梅，亲表妹，我嫡亲姑姑的亲生女儿。”
嫡亲姑姑？暖阁内众人齐齐的看着吴恩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二百六十章 亲疏

“翎姐儿，这位李姑娘不是跟着一娘到京城来长见识的吗，怎么一个不留神，就成了你的亲表妹了？”就在众人被洪月翎这话震呆，都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去看吴恩熙的时候，一个声音很巧的响了起来，一娘看去，却是那日被送回杨家之后就没了消息的杨海茵。
“原来这位李姑娘是跟着一娘到京城来的啊！”吴恩熙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一娘，那表情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般。好些人被她这么一引导，也带了怀疑的看向一娘——莫不是记恨吴恩熙出现，让她显出麻雀的原形，她就想来个什么阴谋，让吴恩熙也像她一样失去已然拥有的一切？或许她离开京城的这两年，就在谋划这件事情。
当然，她们不知道的是吴恩熙心里紧张得要死，曾经的往事洪易萍知道的都不多，她知道的自然就更少了，但能肯定的是耿老夫人是有一个比洪易萍没大多少的亲生女儿的。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一娘离开的这两年，明面上说是寻找自己的亲人，实际上却是得了某些消息，去找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并且还真让她把人给找到带回了京城。
“她是和我一起到京城来的！”一娘坦然点头，看着吴恩熙，直接问道：“她不能和我一起到京城吗？”
吴恩熙哑了，她真没想到一娘会这么直接，倒是一旁的杨海茵冷笑一声，道：“没人说她不能和你一起到京城，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位李姑娘不是你的表妹吗，怎么一转身，就成了翎姐儿的表妹，还是亲的。”
“二嫂觉得奇怪就对了！”翎姐儿淡淡一笑，道：“一娘姐姐回来的那天晚上，祖母让所有人齐聚一堂，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团圆饭。可不巧的是，二嫂正好身体不适，缺席了，也就错过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杨海茵习惯的问出口，而后皱眉道：“真要是大事情的话，事后怎么没人和我说呢？”
“和你说？”洪月翎冷笑一声，斜眼看着杨海茵，没有再说，但意思却也很明显了，那就只她杨海茵若是对家里的事情多些关心在意，不用旁人说，就会去打听，但想让人主动的向她禀告……呵呵，不好意思，她还没那个身份地位和资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被已经嫁出门的小姑子如此看不起，杨海茵气得脸都黑了，心里恨极了洪月翎，更恨上了洪家的每一个人。
就在气氛再一次僵住的时候，林婆婆出现在东暖阁，无视暖阁内的气氛，径直走到一娘面前，笑着道：“姑娘，几位老封君想见见您和表姑娘，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请你们二位过去！”
一娘点点头，笑着对众人道：“老夫人相召，我去去就来，这里就让几个妹妹招呼，还请各位见谅！小妹，我们走吧！”
笑梅点点头，瞪了吴恩熙一眼之后，才和一娘缓缓离开。
表姑娘？杨海茵有些傻眼，林婆婆是耿老夫人最最倚重的，她都这么称呼了，这李笑梅身份自然是过了明路的。她瞪着洪月翎，道：“她真是表妹？哪家的表妹？”
“我刚不是说了吗，她是姑姑的女儿！”洪月翎挑眉，看向吴恩熙，道：“是我嫡亲的姑姑，和兴安侯夫人的母亲是不一样的。”
吴恩熙的心沉到了谷底，事情终究是往她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嫡亲的？和兴安侯夫人的母亲不一样？所有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这么说来，兴安侯夫人并非嫡出？这可是天大的新闻啊！
“祖母已经发话了，让所有人和兴安侯夫人，和她的母亲吴夫人保持距离……这话祖母不是第一次说了，两年前，祖母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前就已经说过了，这次不过是重申而已！”洪月翎一脸嘲讽的道：“这件事情，兴安侯夫人贵人多忘事，或许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却牢记在心，不敢或忘，希望兴安侯夫人以后也长长记性才好。”
又是扫地出门！这一次，就连杨海茵看吴恩熙的眼神都多了些猜疑不定——吴恩熙和外祖安国将军府的关系不好不是什么秘密，她成亲之后似乎就没有回过安国将军府，就连逢年过节也没见她回来拜访。
对于这件事情，其实是有很多传言的，流传最广的则是与吴恩熙有利的一种。
说是耿老夫人和洪易萍呕心沥血养大了一娘，可一娘却是个不知道感恩的，就因为吴恩熙被认了回来，就赌气离开京城。她走的倒是挺干脆，离开了京城到燕州，换一个地方继续享受着将军府给予的安乐生活，却把所有的问题留给了其他人。
素来偏疼她的耿老夫人伤心，将她当女儿养了十多年的洪易萍难过，流浪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亲娘的吴恩熙更是尴尬……最后，为了让大家都能冷静下来，也为了不让母亲总是触景生情，伤心难过，吴恩熙主动带着亲娘搬离不说，还减少了与将军府这边亲人的往来。
这说辞，一听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吴恩熙放出来的，不过安国将军府从来没有人在外面驳斥过这种说法，相信这种说辞的人自然就多，就连杨海茵、秦依萱都信，而她们总是站在吴恩熙的立场上说话，除了自己的私心，和吴恩熙交情不错之外，多少也是受了这番说辞的影响。
但是现在看来，其中另有内情，而最大的内情可能就是洪易萍根本就不是耿老夫人所出，耿老夫人对她，对她的女儿吴恩熙没有半点情分，所以，在张一娘离开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将这对母女给撵出了门。
洪月翎的话让吴恩熙脸如火烧，心中满是懊恼——
出身安国将军府，顶着兴安侯夫人的名头，经营着总有稀罕玩意儿的万宝阁，吴恩熙这两年至少明面上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的。被人这么当众为难的事情不是没有，但不是被她自己轻描淡写的化解开，就是有贵人在一旁为她解围，难得被人这么为难还无法反驳。对她心里原本就有些看法的固然在一旁幸灾乐祸，而像杨海茵和秦依萱这样的拥趸也有了些异样，总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
“兴安侯夫人为什么会被耿老夫人扫地出门啊？”有人一脸好奇的道：“就因为吴夫人不是耿老夫人所生的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见到

这个问题问的极为刁钻，洪月翎一个回答不对，耿老夫人便有可能被人非议，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赵明霞冷嗤一声，道：“兴安侯夫人姓什么？姓吴！吴夫人刚把女儿认回来，就忙不迭的从族中认养了一个儿子，这有儿有女了，还要赖在将军府，成什么样子？”
“郡主这话有道理！”王涵雅附和的点点头，冷眼看着吴恩熙，道：“不过，我也很好奇，吴夫人在将军府住了那么多年，不早不晚的，偏生在一娘离开之后，就被老夫人给扫地出门了？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两人的一唱一和让吴恩熙再一次黑了脸，这两年来，她没少被赵明霞几人刁难。赵明霞看她不顺眼，会找她的麻烦原在她并不意外，别说赵明霞和张一娘交情莫逆，是张一娘最好的闺中密友，就凭当初万宝阁开业，没长眼睛的姚黄得罪了她的事情，就足以让心眼儿不大的赵明霞机恨自己了。
但是曾经和张一娘面和心不和的王涵雅，还有曾经和张一娘争那才女之名的沈徽卿以及那些她不曾听说和张一娘有多少交情的也态度鲜明的表示了对自己的抗拒厌恶……
好吧，她知道她们是什么心思，不过就是觉得她是个外来的，认为是她挤走了张一娘，抢走了原本属于吴思琪的一切，身份、地位、母亲甚至丈夫……可是，这一切原本就不是她的，自己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她们凭什么指责自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张一娘，若不是她不战而逃，自己刚认下母亲，刚恢复身份，她就改回原名，甚至毫不留恋的离开京城，而是为了已有的一切和她比个高低的话，她至于不战而败吗？
今日，她会在没有请柬的情况下厚着脸登门，除了想借这个机会和安国将军府拉近关系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隐晦的向张一娘下战帖——既然她们注定是冤家对头，那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比上一比？她可不想继续你别去下去！
但是，如今的情况显然不在她的预想之中，张一娘是回来了，而和她一起回来的或许还有那老不死的的亲生女儿一家……
想到母亲身为异族之女的身份就要大白于人，吴恩熙的心就揪成一团，对今日被她自认为是破冰之行的行为感到懊悔——若是她没来，没有与洪家人面对面，至少还能在人前，尤其是最要紧的几个人的面前装装无辜，表示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但是现在……
“那还用说，肯定是有内情的。”赵明霞瞥了吴恩熙一眼，她不知道吴恩熙在想什么，但看吴恩熙的脸色就知道她心情肯定极差，这让她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好了，她淡淡的道：“至于什么内情我不知道，不过我猜这个内情在不久之后就会大白，我们只管安心的等着就是了，不用着急。”
“谢谢清惠郡主理解！”洪月翎笑着向赵明霞行礼，又笑着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但有些事情却也还不曾知晓，真不敢随意乱说，还请诸位姐姐妹妹理解！”
赵明霞是这东暖阁内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又是个众所周知的暴脾气，她这么明显的站在洪月翎这一边，自然没有人敢再为难洪月翎，别说原本就没想掺和的人，就连之前和吴恩熙交情还算不错，想为她说话的人也都识趣的转移话题，和身边的人说起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时间，东暖阁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虚假景象。
东暖阁内，吴恩熙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愤恨，却只能咬着牙，一边感受着众人的异样眼神，一边却不得不作出淡定模样的和杨海茵等人寒暄，而和她一道进了将军府又在进府之后与她分道扬镳的洪易萍更难受。
洪易萍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不会是个受欢迎的客人，也想到了方氏和徐氏不会给她好脸色，但却没想到她们会一点面子情都不留。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视自己为无物，自己站在她们面前她们当没看见，自己打招呼和她们主动说话，她们当没听见，就连小方氏这个晚辈也有样学样……她们态度如此鲜明，别说来的都是些人尖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了。
洪易萍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但却真没底气在将军府闹脾气，她今日和女儿回娘家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打破之前僵硬状态，和娘家人多亲近，也好给女儿添些底气和筹码，让女儿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以后准备做的事情少些阻力，更顺畅吗？
当然，她们心里也都知道，今日之行不会顺利，毕竟这一家子从老的到小的都一个样，都只差没有宣告世人和她们母女俩不对付了。
不过，这个对于她们来说不是最要紧的，只要她们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让人知道不管她们母女和这一家子有多少矛盾，却还是一家人，很多事情可以运作，近日来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至于另一半……那还落在张一娘身上。
张一娘刚离开的时候，她们母女就谈论过这件事情，都认为张一娘离开不过是暂时的，将来某一天，她肯定会回来，而找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了，依仗着丈夫回京的可能最大。所以，一娘回京成亲的消息并没让她们感到意外，让她们惊讶的是一娘嫁的对象。
说实话，在京城这地界上，谢昱这个辅国公府的大少爷没有在邕州那么惹人眼，辅国公府的那一摊子糟心事虽不是所有的人都知晓的，但谁都知道辅国公府的大少奶奶不是那么好当的，而谢昱在京城的名声也不大好，提起他来，不过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一个。
但是，再怎么不成器，再怎么不好，他终归是堂堂国公府的大少爷，张一娘一介孤女能嫁给他，可以说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修来的，知道两人的婚事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猜测，猜张一娘费了多少心思才攀上这门亲事。
当然，这对母女可不关心这个，她们关心的是一娘嫁给谢昱，能给她们，尤其是给吴恩熙带来怎样的好处。所以，今日她们上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想办法拿捏住一娘，而后通过一娘得到好处。
拿捏一娘，吴恩熙自己是没有半点把握的，她和一娘过招没几次，但没哪次不是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讨不到好处，但洪易萍不一样啊，她过去十余年能把一娘吃得死死的，如今也能！
想着近日来的主要目的，洪易萍咬着牙忍下了这口气，转身就去了安院——在她想来，耿老夫人那么宠一娘，一定会把她带在身边，让她有机会和各家的老封君多接触，也好提升她的身份，为她嫁到辅国公府添些底气。
因为事先做了安排，洪易萍没有受到任何阻挠，一路顺畅的就到了安院正厅，一眼就看到了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耿老夫人以及紧挨着她的耿秋妮……


第二百六十二章 当面

“太太？”一娘到安院正厅门口，一眼看到的不是正中间坐着的耿老夫人，而是浑身僵硬的杵在门口的洪易萍，看着她同样僵硬的脸和眼底浓浓的惊恐，一娘心里叹息一声，她想，三十多年前的旧事，洪易萍肯定知道不少！
一娘的声音将盯着耿秋妮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洪易萍直接惊得跳了起来，转头看是一娘，便带了几分凶狠的瞪了一娘一眼，而后又转头看了看耿老夫人母女，咬咬牙，转身就准备离开——她再怎么愚蠢，在猜中耿秋妮的身份之后，也知道赶紧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一娘心里叹息着，往旁边让了一下，没有挡她，也不准备将她拦下来——她对洪易萍从未有过孺慕之情，但也不想为难她，不管怎样，自己终究在她名下挂了十一年，给她当了十一年的女儿！
一娘让路，笑梅自然不会挡着，但是洪易萍却依旧没能顺利离开——林婆婆拦住了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进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也顺便见见姑太太！”
姑太太？洪易萍心头一颤，真是那个人？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让开，你这老杀才！”猜测落到了实处，洪易萍心里发慌，哪里还敢进去，只恨不得自己就没有出现过，她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赶紧离开，似乎晚一步就会有性命之忧一般！
“你可以选择自己进去或者被奴婢押进去！”林婆婆语气淡淡的，没有用敬语。事实上她和洪易萍说话从来就没有用过敬语，只是洪易萍自家人明白自家事，在将军府的那些年，能躲就躲能避则避，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旁人看到一娘这个拖油瓶的风光，想当然的以为她定然更有分量，不过是天生低调而已。
洪易萍咬着牙瞪着林婆婆，只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她心一颤，腿一软，知道避不开了，心存侥幸的她立刻想到了一娘，但她一转头，却只看到一娘朝着耿老夫人蹲下行礼的背影。知道自己避不开了，只好磨磨蹭蹭的转身，也走了过去。
“这丫头是我的外孙女儿，今年十四岁！”耿老夫人恍若没看到洪易萍，她朝着笑梅招招手，让笑梅到她身边，拉着笑梅的手对几个老封君笑着道：“所有的孙女儿之中，就这丫头最像我，天生力气大不说，还喜欢舞刀弄枪，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不是和你一样天生神力，天生就是练武的胚子我看不出来，但这模样却是一点都不像你。”说这话的是赵明霞的祖母，礼郡王府的老王妃，她和耿老夫人认识相交已经五十多年，她笑着看着笑梅，道：“这孩子和她娘一样，都像极了老将军，比一娘还要像得多。”
“是啊！”耿老夫人点点头，看看笑梅，看看身边的女儿，最后将视线落在一娘身上，道：“抚养一娘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是这孩子弥补了我不能亲手养育女儿的缺憾，也是这孩子将妮儿和她的儿女带回我的身边，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补全，没让我像父母一样抱憾终身。”
是她把人给找回来的！耿老夫人的话让洪易萍恨得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一娘，若不是在耿老夫人和诸多老封君跟前，不敢妄动的话，她说不得会扑到一娘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一娘心中再次叹息，为洪易萍的不识时务和愚蠢。当着这么多已经修炼成精的老封君露出这样的嘴脸，这些个老封君会怎么想，怎么看，又会在以后用什么眼光看待她和吴恩熙，又会给她们母女带去怎样的影响，她就没想过吗？
老王妃等人还都是第一次听说，都讶异的看着耿老夫人，一副想听她细细道来的样子——虽然耿老夫人从来就没有明说，但是她们却都知道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她们之中甚至有人见过半岁之前的耿秋妮。所以，今日她们见到陪在耿老夫人身边的耿秋妮的时候，都不用耿老夫人说一个字，她们就都猜到了耿秋妮的身份。只是，她们都是些老而成精的，就算心痒，也没有多问一个字。
“今儿来的都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不用我说，你们肯定都知道我当年丢了女儿，也知道这三十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放弃寻找妮儿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她。”耿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伸出空着的那一只手牵过一娘，道：“妮儿当年遭奸人算计，尚在襁褓之中就被人丢到河里，是一娘的亲生父亲救了她，而他自己那个时候也还是个孩子。你们也看到了，一娘和妮儿长得很像，就因为这个，一娘父亲和祖母把妮儿当成了自家人，宠着疼着养大。两年前，一娘离开京城就是去寻找自己的亲爹娘去了，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的根，也找到了我的妮儿，把她带回了我的身边。”
“这真是太巧了！”老王妃叹息，旁人表情也差不多，她们都没有怀疑耿秋妮身份有误，一来是她的相貌，二来是她们都是了解耿老夫人的，相信她既然认了女儿，那么必然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这是当着在场的人的面，和她彻底划清界线的意思吗？洪易萍急了，她再没脑子也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和女儿会将面对怎样的恶劣境况。尤其是女儿，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她所拥有的一切，之前有将军府为靠山的时候，女儿都不得不分润一些出去，如今没了这层关系，还不得被那些贪心的拆吞入腹？当然，她这个时候也明白林婆婆为什么会让她进来了，那是为了当面与她划清界线，避免她装傻。
“母亲，您不能这样！”洪易萍想都不想的叫了起来，不动脑子的道：“母亲，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一娘那死丫头从哪里找来欺骗你的，那丫头从小就奸猾……”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砸在了洪易萍面前，她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没敢再说下去，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你？”
这话似乎很有深意啊！除了脑子钝的洪易萍和不爱动脑子的耿秋妮母女，把这话听进耳的人都忍不住想多了点，而耿老夫人则又是一声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当年若不是为了给妮儿积德，就冲你那不明来历血统的生母，我就不可能把你留下来，更别说她们丧心病狂的还算计妮儿，让她流落他乡不明生死！青鸟，把她给我查出去，从今日起，不许她和任何与她有关的人上门！”


第二百六十三章 翻脸

“侯爷，你听我解释！”看着脸色阴沉似水的孟骏翔进来，吴恩熙心里咯噔一声响，知道哪些事情定然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若不然的话，他不会在这个点上回来，更不会摆出这么一副脸色。
孟骏翔会这么快就知道将军府发生的事情，吴恩熙一点都不意外的——洪家上下今日恍若未见一般的让她们进门，却又当众给她们母女难堪，更在当众戳穿洪易萍的身世之后，毫不客气毫不留情的就将她们母女强制请出门……这说明什么，说明那死老婆子半点情面都不想留，那么顺势将所有的事情传出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既然这样，一直以来都很关心自己和将军府的关系能否缓和的孟骏翔又怎么可能不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消息了呢？就算他有别的事情忙不开，这家里不是还有好些个盯着自己，就等着自己犯错好给自己添乱添堵的贱/人吗，这送上门的把柄，她们能不善加应用？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孟骏翔冷着脸看着吴恩熙，冷笑道：“我就说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答应嫁给我，这两年明知道手握兵权的安国将军有多重要，却不愿去多走动……现在我算是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侯爷，我当初说过，若我嫁给侯爷的话，和外祖母家势必断绝一切关系和往来的。”吴恩熙冷静的看着孟骏翔，眼中藏着讥讽，他有什么资格如此愤怒，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是那老虔婆的亲外孙女的话，自己可能因为失/身与他就打答应嫁给他吗？
他有什么？一个徒有虚表却没什么实权的爵位，一个徒有虚表，底子却薄得可以的侯府，正经本事没多少却好大喜功，府里妾室通房好几个，庶子庶女一堆却还想着沾花惹草……
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尴尬，有一个异族出身的亲外祖母，一旦被挑破的话，说不得在京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的话，自己能任命的嫁给他？
“你是说过这样的话，但你隐瞒了最重要的真相，把势必与安国将军府断绝关系往来推到了老夫人不中意我之上！”孟骏翔冷冷的看着吴恩熙，咬牙切齿的道：“因为你，我马上就要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孟骏翔觉得自己是该愤怒的，为自己被吴恩熙蒙蔽了两年而愤怒。
将军府那边什么都没有遮掩，耿老夫人和方氏等人自然不会亲口和赴宴的客人们说太多，但就在洪易萍母女被撵出门之后，她们带去的丫鬟婆子便已经从将军府的下人嘴里把所有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十多年前洪易萍收养一娘的真正缘由，两年前这对母女离开将军府的真正原因……
这所有的事情之中，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张一娘的父亲和祖母救了洪家的嫡出大姑娘耿秋妮，视若亲生养大，而耿老夫人又救下张一娘当孙女一般抚养成人，这可是在话本上都未必能看到的巧而又巧，玄而又玄的事情啊！
但最令孟骏翔愤怒的却是洪易萍不但不得耿老夫人的喜爱，就连十多年前能以手寡之身回将军府也是因为名下有了张一娘这个养女，更因为认了吴恩熙弃张一娘不顾而被耿老夫人清理出门。
相比起来，这两女他当然更中意善解人意的吴恩熙，就算她说的那些话未必发自内心也比总是一板一眼，木讷得让人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的张一娘要讨人喜欢，但这些真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还是她们在安国将军府的份量。
他当初若知道洪易萍不过是个惹耿老夫人生厌的庶女，知道吴恩熙在安国将军府所有人眼中都没有丝毫分量，知道张一娘虽然只是个收养来的却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他又怎么会头脑发昏的选择娶吴恩熙呢？反正她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纳她进门还是干脆养在外头，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侯爷这是后悔娶我了吧！”吴恩熙冷静的看着孟骏翔，看着愤怒的神色，心灰意冷的道：“若是这样，侯爷给我一纸休书便是了，我绝无二话！”
“一纸休书？”孟骏翔看着似乎被自己伤到了心的吴恩熙，冷笑一声，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死心，还想离了我之后另攀高枝去吗？吴恩熙，别太高估自己了！如今的你离开了本侯爷，离开了侯府，还活得下去吗？”
“我知道如今的我离开侯府必然会被那些暗中觊觎的人拆吞入腹，尸骨难存，但我宁愿落到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也不愿意被侯爷这般猜忌！”吴恩熙一脸的生无所恋。离开了他孟骏翔她就没活路了？她可不这么认为！但她也知道自请下堂非常非常的难，不说别的，当是自己赚钱的能力就不可能让孟骏翔放开自己。
她悲伤地看着孟骏翔，道：“嫁与侯爷这两年，我为了侯爷，为了侯府，做了多少事情，费了多少心血，侯爷难道看不见吗？就因为我娘的身世就如此恼怒……侯爷，难道这是我愿意的吗？侯爷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一下我呢？”
“你是不愿意这样，但这不能成为你一直欺瞒的理由！”孟骏翔冷漠的看着吴恩熙，冷冷的道：“你也别觉得被人冤枉了，你脑子里想什么本侯爷知道。”
吴恩熙木然的看着孟骏翔，孟骏翔又冷笑一声，道：“现在这个形势，你最好还是安安静静的在家呆着，哪都别去，等到张一娘嫁了人，所有的风言风语消停下去之后再出去露面。”
“侯爷应该知道，铺子里少不得我盯着。”吴恩熙淡淡的看着孟骏翔，道：“府里开销大，宫里娘娘和六爷开销更大！”
“铺子里让牡丹盯着就是，她的本事我信得过。”孟骏翔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相信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
吴恩熙恨得咬牙，却只能道：“侯爷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那就好！”孟骏翔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看他出门，一直小心的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姚黄才吐出一口气，道：“姑娘，这以后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了呗！”吴恩熙苦笑一声，看着大腹便便的姚黄，道：“好了，你不要考虑那么多，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你这一胎，对侯爷，对你我都非常的重要，不容有半点闪失！”
“我明白，姑娘！”姚黄点点头，半年之前，成亲之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的吴恩熙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让姚黄去侍候孟骏翔。只是孟骏翔对姚黄不怎么喜爱，就算她怀了孕，也没有提拔她，她如今还就只是个暖床丫头。
“只要你能一举得男，无论侯爷是什么态度，我一定升你为姨娘。”吴恩熙看着姚黄，道：“孩子会记在我名下，但却还是交由你来照顾，他会是我们两人的儿子。”
“姑娘不能这么说，奴婢的一切包括命都是姑娘的。”姚黄看着吴恩熙，而后又恨声道：“姑娘，铺子交给牡丹会不会出问题？那贱/婢如今眼里完全没有姑娘，肯定会动手脚的。”
“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费神。”吴恩熙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牡丹如今是孟骏翔的外室，养在外头帮着孟骏翔打理几家铺子，而她成为孟骏翔的女人是在吴恩熙进门之前。她对吴恩熙说的是孟骏翔强要了她，她不得不从，但是吴恩熙却没有忘记自己是在万宝阁遭了算计，失/身与孟骏翔的，根本不相信她的辩解。
姚黄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她如今虽然不若以前那么盲目的相信吴恩熙，认定吴恩熙是无所不能的，但也不认为区区一个牡丹，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淑妃

安国将军府的旧事在京城颇引起了一番喧闹，洪易萍吴恩熙母女成为人人谈论的话题，孟骏翔也成为众人的笑话，就连昔日和吴恩熙交往过密的一些个少夫人和贵女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杨海茵和秦家那几个觉得吴恩熙什么都好，处处为吴恩熙抱不平，进而为难洪月翎的姑娘。
前者在宴请的次日又被方氏毫不留情的送回了杨家，后者当日回去就被家中的长辈狠狠的责罚了一顿，不但被押着向洪月翎赔罪，还被关在祠堂跪了一宿，之后更被禁了足，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随意的出门上街了。
这些都不用一娘去打听，终于吐了一口心头怨气的洪月翎就拉着一娘巴拉巴拉的说了好几遍。她的心情一娘能够理解，过去的一年多，她在夫家要面对刁蛮的小姑子和带有偏见的丈夫，回娘家又面对满是恶意的嫂嫂，日子过得确实非常不如意。如今，造成她日子不舒畅的罪魁祸首成了众矢之的，她能不开心吗？
宴会之后，安国将军府就紧锣密鼓筹备一娘的婚礼。这两年间，将军府办了三场喜事——洪晖臻娶妻，洪月翎、洪月竹姐妹出嫁，几场喜事下来，所有的章程，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时间虽然紧迫了些，却一点都没有慌乱，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就在这种气氛中，一娘被淑妃召进了宫。
“快起来！”一娘进了宁安宫，才跪下给林淑妃行礼，就被她身边的大宫女银翘给扶了起来，直接将她安置到林淑妃身边的绣凳上坐下。林淑妃满脸欢喜的看着一娘，笑着道：“你们刚回京我就想见你了，是阿昱那小子特意递了话进来，说将军府有事情，让我稍安勿躁，这才拖到了现在。”
“谢谢娘娘体恤！”一娘笑着回了一句，在谢昱口中，林淑妃是对他最好，最照顾也最上心的人，一娘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亲近。
“你这孩子，和我不用这么客气！”林淑妃欢喜的看着一娘，道：“我以前就很喜欢你这孩子，觉得你大气淡然，处事稳重，是个再好不过的，阿昱能娶到你这孩子，真正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以后有你在他身边照顾提点，我在宫里也能安心些了。”
“娘娘谬赞了，一娘没您夸得那么好！”一娘笑笑，又道：“阿昱这两年吃了不少苦，也得到了不小的磨练，已然不是两年前不知人间疾苦的娇贵少爷，娘娘不用为他担心。”
“他变化确实非常大，也非常令人欣慰！”林淑妃赞同的点点头，又道：“阿昱也同我说过，这两年来你给他的指点和鼓励，若不是有你在他身边，他肯定也能熬出来，但过的必然会更辛苦，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辛苦却又快乐。一娘，谢谢你！”
“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一娘笑笑，道：“阿昱只对娘娘说起我对他的指点和鼓励，却没有说起他这两年对我的帮助。没有阿昱，我这两年过得定然也很煎熬。”
“所以，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啊！”林淑妃笑了起来，道：“一娘，你马上就要嫁过去了，以后啊，阿昱就全交给你来照顾了，有什么需要而我又能出力的，你只管开口，千万别见外。”
“是，娘娘！”一娘点头，略带几分顽皮的道：“阿昱与我说过，和娘娘不能客气，我听进去了。还望娘娘以后别嫌一娘给您添麻烦。”
“我巴不得你给我找事情呢！”林淑妃越发的欢喜了，一娘以前是什么样子她是知道的，对孟贵妃又是如何态度她更清楚，知道一娘这是心里对谢昱上心，重视谢昱，这才对自己也这般亲近。她笑着道：“阿昱这孩子从小没个长辈耳提面命，性子野，说话做事也有几分冲动，你比他大，成亲之后该管的要管，该说的要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让他胡闹。他若是不服管教的话，你给本宫写信，本宫定然好好教训他。”
“是，娘娘！”一娘笑着点头。
林淑妃看了银翘一眼，银翘会意，笑着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整套的白玉头面，打造得非常精美，一看就是内造的首饰。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林淑妃笑着道：“我一直都觉得你这孩子温婉大方，最适合戴玉。”
“这太贵重了，一娘愧不敢受！”一娘是见过好东西的，手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却还是被林淑妃这手笔惊了一下——这一套首饰可不寻常，看那那玉的温润，就知道她为了寻摸这套首饰定然费了不少气力。
“怎么不敢受了？这是我知道阿昱那小子对你动了心，想要娶你之后，特意为你寻摸来的，除了你，谁都不给！”林淑妃笑了，又道：“其实啊，要是搁在两年前的话，我还真不一定舍得给你这么好的东西，毕竟在这宫里，处处需要花费，我纵使有伯父贴补，也不敢大手大脚的。皇上两年前不是得了个好方子吗？得了那个方子之后，皇上差礼郡王盖了玻璃作坊，不过半年就造出了各式的玻璃物件，卖的极好，皇上的私库充盈，我们得的赏赐多了起来，这手头上也就大方起来了。你啊，就别和我客气了！”
林淑妃的话让一娘忍不住好笑，皇上这两年凭着玻璃方子赚的盆满钵满，私库也都满，这情形落在孟贵妃等人眼中，想必是心疼得紧吧！
“姑娘就收着吧！”银翘笑着道：“这是娘娘对您，对昱少爷的一片心意，您若不收下，娘娘定然伤心。”
“既然这样，那一娘就腆着脸收下了！”一娘起身，恭恭敬敬的接过托盘，道：“谢娘娘赏赐！”
“这就对了！”林淑妃满意的点点头，让一娘将托盘放到一边，又拉着一娘的手道：“趁着今日有机会，你与我说说邕州的事……这一转眼，我离开邕州也十多年了，都不知道邕州这十多年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有绥宁侯府，伯父伯母可都还好？他们来信上总是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但哪可能什么都好的呢？”
“娘娘勿急，娘娘若是想听的话，一娘与您慢慢说也就是了！”一娘能够理解林淑妃的心情，笑着和她说起了邕州……


第二百六十五章 依旧

“张姑娘，两年不见，别来无恙啊！”辞别林淑妃，缓步离开的时候，一娘在路上撞到了似乎正准备去给孟贵妃请安的孟平睿，他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开口，一娘心里叹口气，他不累吗？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在玩几年前的小花招！
“孟少爷~”一娘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了一些。两年前孟平睿还只是个四十岁的半大孩子，加上她那个时候和孟骏翔有婚约，辈分不一样，无需太过小心。但是现在，她和曾经与孟平睿一起胡混的谢昱虽然还差一道礼，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却已经算是夫妻，得注意避嫌，免得给自己招来风言风语。
“没想到还有再见姑娘的机会！不过了，我不该意外，习惯了京城的繁华，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有几个人能够舍弃呢？”孟平睿拦在路中，一脸不屑的上下打量着一娘，极其的不尊重，道：“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漂亮多了。不过也是，若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也更有手段的话，又怎么可能把阿昱给迷惑了去，不顾一切的非要娶你这么一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老姑娘，也不怕成为京城的笑话！”
“两年不见，孟少爷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一娘神色淡淡的看着孟平睿，两年不见，孟平睿比以前长高了不少，比谢昱稍微矮一点，但却已经比一娘高了，但就他都这么一把岁数了，还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到宫里来堵人的行径和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两年的时间只让他长了个子，别的不但没有长进，还退步了。
“怎么，是不是觉得小爷也不错？”孟平睿带了几分轻佻的斜了一娘一眼，道：“不过，你别痴心妄想，小爷可不是阿昱，眼睛瞎了一般的能看得上你。”
“孟少爷和谢昱确实不一样！”一娘淡淡的一笑，道：“谢昱这两年在军中历经锤炼，已然成长为一个男子汉，而孟少爷在京城整日游荡，却还是和两年前一般毫无长进。”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埋汰小爷！”孟平睿大怒，道：“你别以为你身后有人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别得意的太早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一娘已经非常平静，没把孟平睿的恼怒放在眼中，她淡淡的道：“孟少爷这般年纪，既没有用心耕读，也没有努力习武，更没有找点儿差事锻炼自己，十六七岁的人，却还像八九岁的孩童一样无所事事……真不知道孟少爷的那些长辈是怎么想的！”
“谁说我无所事事？我不过是还没有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事情而已！”孟平睿被一娘说中了心底的痛处，立刻跳了起来，道：“母亲说过，我天胜聪颖，只不过差那么一个契机而已，我现在需要的是等待一个能够让自己一鸣惊人的机会，而不是盲目的胡冲乱撞。你看着，我定然会一鸣惊人的。”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不知道孟少爷做了什么准备？是挑灯夜读，让自己学识渊博，还是闻鸡起舞，让自己武艺惊人？”一娘微微挑眉，毫不客气的道：“还是整日听你那位好继母的话，一边过着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日子，一边幻想着自己无所不能？我想，她一定很乐意看到你如此的不长进。”
“你什么意思？”孟平睿并非毫无心机之人，自然能听出一娘话里的意思，她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我会被几句话就挑拨了吗？”
“你和她之间用得着旁人挑拨吗？”一娘反问一声，她听谢昱不止一次的说过，说吴恩熙倒也是个有手段的，进了兴安侯府之后就把孟平睿给笼络了去，衣食住行无不关心妥帖，而孟平睿也傻乎乎的，被吴恩熙那么一点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把吴恩熙当成了世上最好的人。
对此，一娘既不明白孟平睿为什么这般愚蠢，也不明白吴恩熙是怎么想的。他们虽有母子的名分，但两人年纪相差如此之小，却走得那么近，就不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吗？真要有那一天的话，孟平睿这一辈子算是毁了，而吴恩熙更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孟平睿咬牙，道：“我想和你说的是你怎么个迷惑阿昱的。”
“听起来孟少爷今日专程来堵人，是想为谢昱抱不平！”一娘哂笑，道：“说实话，我真不认为谢昱和你的交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看孟少爷不过是打着幌子，为侯夫人出口气吧？”
“是又怎么样？”孟平睿恨意十足的瞪着一娘，道：“都是你，让她如今成了众人的笑话，连父亲对她也诸多不满。”
“孟少爷这话好没道理！”一娘冷笑一声，道：“怎么，只能容许侯夫人认回自己的亲生母亲，找回自己的身份，就不容别人母女团聚呢？”
孟平睿无言以对，他也知道洪易萍的身份曝光怪不得别人，但要说一娘完全没有恶意他也是不相信的。别看传言说的那么的玄妙，但他心底认定了是一娘在背后搞鬼，认定了一娘怨恨吴恩熙归位，让她曾经的荣华富贵成了他日黄花，这才不辞辛苦的把耿老夫人丢失三十多年的女儿给找了回来。她这是一箭双雕，既报复了洪易萍吴恩熙母女，又赢得了耿老夫人的欢心。
“看来孟少爷还真的是为侯夫人出头来了！”一娘失笑，道：“侯夫人能以一介孤女的身份，创下偌大的产业，能将万宝阁从江南的一个小小杂货铺，变成在京城都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字号，像她这样的奇女子用得着孟少爷为她出头？”
“是自己看不惯你，和她无关！”孟平睿想都不想就冲口而出。
“是孟少爷自己要强出头，还是侯夫人的主意我不关心。”一娘淡淡一笑，道：“看在孟少爷和谢昱以前交情的份上，我这里有一句话要说给孟少爷。”
“什么话？”
“孟少爷有时间管这管那，为别人强出头，不如好好地思量一下自己的前程。”一娘淡淡的道：“孟少爷若继续像如今这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话，侯爷能立孟少爷为世子，能放心的将侯府交给孟少爷吗？”
“怎么不会？我是嫡长子！”孟平睿心里发虚，却还是咬着牙道，除了他以外，孟骏翔还有好几个庶子，其中最大的孟平安比他小两岁，除了孟平安之外，还有今年九岁的孟平之和五岁的孟平信，都是不同的姨娘所出。、
孟平之和孟平信尚且年幼，看不出什么来，但孟平安读书却是不错，孟骏翔不止一次的夸过他，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他比孟平睿成器。
“是啊，你是嫡长子！”一娘笑笑，道：“但嫡长子又怎样？谢昱也是嫡长子，可又如何？比起孟少爷，他还有个能护着他给他撑腰的外祖家呢！“
孟平睿的心都颤了，一娘冷笑一声，道：“我该出宫了，还请孟少爷让让！”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婚

几乎是转眼，十一月十六就到了。
辅国公府和安国将军府对这门亲事都是异常的重视，对家里两代女主人都不放心的辅国公更事事过问，连最细小的细节都不放过，虽然因此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更加的不满和怨恨，但却也让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
十六日这日，天不亮一娘就被人挖了起来，被十多个丫鬟婆子围着梳洗打扮，再一次穿上了红嫁衣，等着谢昱再一次上门迎娶。
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一娘的心里异常的踏实，而这种踏实一直陪着她被人背上花轿，一路摇晃道辅国公府，在众人的嬉闹声中拜堂，最后送入新房，在喜娘的指挥下，谢昱用秤杆挑开了红盖头。
看着一身红嫁衣，盛装打扮的一娘，谢昱的心里也踏实了，和上次进了新房就被撵出去不一样，他有了一种他们终于是夫妻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过，谢昱仍旧不能留下来陪一娘，在喜娘的招呼下，喝过合卺酒之后，他一步三回头的出去招呼宾客去了，新房只留下一娘和耿老夫人给她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原本就在新房里等候的管事妈妈。
两个丫鬟一个叫若晴，一个叫若绿，她们和晴雪一样，都是孤儿出身，在京郊的庄子长到十二岁之后，进府侍候的，略通些拳脚功夫。
“奴婢藿香见过少夫人！”谢昱出去之后，管事妈妈就规规矩矩的向一娘行礼。
“原来是藿香姑姑！姑姑快请起来！”一娘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藿香的身份，毕竟在国公府里，谢昱最亲近也最信任的就是其母留下来的藿香了。
亲自将藿香扶起来，一娘笑着道：“藿香姑姑是长辈，不必如此客气！”
“少奶奶折煞奴婢了！”藿香心里感动，她笑着道：“少爷少奶奶给奴婢面子，是少爷少奶奶仁慈大度，当奴婢就是奴婢，万不敢蹬鼻子上面，失了分寸。”
一娘心里暗赞一声，笑着道：“姑姑要怎样我不管，但我会和阿昱一样，将姑姑当成长辈来尊重的。”
藿香心里欢喜，笑着道：“少爷之前就已经吩咐了，说别让少奶奶就这么坐着受累，奴婢这就叫人进来时候少奶奶梳洗更衣，少奶奶也能轻快些！”
“不会有人过来吗？”一娘微微有些迟疑，她身上的嫁衣足足有八层，头上脖子上手上也戴满了各种首饰，沉甸甸的，压得她整个人都不大舒服，就算她不是寻常的柔弱女子，也觉得累得慌，能梳洗更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她却也担心会有什么人过来，那不仅是太过失礼，还可能被人传出去，让人笑话。
“不会！”藿香笑着，道：“府里人口本来就很简单，少爷甚至都没个没出五服的姐妹，在京城除了淑妃娘娘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姨母婶娘，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少奶奶的。最重要的是少爷事先已经各处打过招呼了，就算有人想过来凑热闹，也会被拦下，不会有任何人过来打扰少奶奶，少奶奶只管梳洗更衣。”
“那就劳烦姑姑了！”一娘心里甜甜的，为谢昱能为自己如此考虑着想而感到心里舒畅。
藿香早就已经让人在外面等着了，见一娘答应了，立刻让人进来，侍候着一娘卸妆梳洗更衣，取下身上重甸甸的首饰，换下繁复的嫁衣，洗净浓重的妆容……一娘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这是少爷让奴婢吩咐小厨房给少奶奶炖的燕窝粥，少奶奶请用一点。”一娘梳洗完毕之后，藿香就亲自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笑着道：“少奶奶今儿一定折腾得累了饿了，先来点儿燕窝粥垫垫底，有什么想吃的再吩咐奴婢，奴婢让人马上给您去做！”
“这就已经够了！”一娘接过燕窝粥，真心道谢，道：“谢谢姑姑！”
“少奶奶可不能这般客气，奴婢可当不起！”藿香笑呵呵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大少爷娶妻成家，她比任何人都高兴，至于旁人在她耳边念叨的，说一娘出身不好，还是被人退过亲的，她是一点都没去多想——能让淑妃娘娘满意点头，让老侯爷亲自写信来夸赞，让国公爷不辞辛苦，亲自赶到邕州的，能是个不好的吗？那些人在自己耳边嘀咕，不过是眼红却又无法阻止这门好亲事，便想挑拨自己，让自己站出来和少爷少奶奶胡搅蛮缠罢了！他们真以为自己会想他们所想的那样，自以为养大了少爷，有功劳，就能在这种大事上指手画脚了？哼，就算少爷能给那个面子，她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一娘不知道藿香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紧不慢的用完燕窝粥，浑身轻松，腹中也不再空空如也，一股倦意就涌了上来。
一娘没有掩饰自己的困倦，藿香自然是一眼就看了出来，立马笑着道：“少奶奶这会一定很累了，您先休息一会。少爷出去敬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嗯！”一娘也没和她客气，笑着点点头，在几人的侍候下躺了下去，藿香亲自为她放下长子之后招呼着若晴若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又贴心的为她掩上房门。
听着房外传来的或远或近的声响，一娘一会就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耳边一阵阵发痒，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昱带了几分醺然的脸。
看她醒来，谢昱带了几分醉意的凑得更紧了些，带着酒意的气息喷在一娘的脸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在宣告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道：“我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了！”
“是啊，我们成亲了！”一娘笑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道：“我们……啊~”
谢昱往前一扑，扑在一娘身上，打断了一娘未说完的话，更将脸埋在一娘的肩窝，伸手抱着一娘，抱得紧紧的，低声道：“从此以后，我们将相扶相持，厮守终生……一娘，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我相信你！”一娘也伸出手来回抱着谢昱，低声道：“我相信我们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快乐……”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通透

红烛噼啪的响了一声，晃动了好一会的红帐之中终于渐趋平静，带了几分微微的疼痛，更带了十分浓浓的餍足，谢昱终于从一娘的身上下来，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一娘，听着彼此的心跳，慢慢的恢复着平静。
一娘比谢昱更早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想拍开谢昱还在搂着自己的手，但就这么一动，就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而后恨恨的瞪了谢昱一眼。
带了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媚嗔意的一娘，一直小心的看着她的谢昱小意的凑过去，关心的道：“还很不舒服吗？”
“你说呢？”一娘斜睨着谢昱，他一定不知道他的眼睛之中藏着浓浓的得意，她轻轻的捏着自己酸疼的腰，某个不能描述的地方更是不舒服到了极点，除了撕裂的疼痛之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黏黏答答的不说，似乎还有东西流出来一般，让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谢昱傻笑两声，左顾而言他的道：“我让人端点儿热水进来，好好的洗洗，应该会舒服一些。”
一娘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谢昱胡乱的抓过被他丢到地上的衣裳，随意的套上，赤着脚就往外走，一打开门，就看到穿得厚厚的藿香带着两个丫鬟守在门外，不等他开口，藿香就笑着道：“少爷，可是需要热水？”
饶是谢昱素来脸皮厚，也忍不住红了脸，点点头，藿香心头好笑，道：“奴婢让人一直温着水，马上就给您送来，您先回房，外面冷得厉害。”
谢昱反身回屋，又走到床边去看一娘，却将一娘已经坐起身来，脸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的浓了些，忍不住轻声道：“很难受吗？”
一娘点点头，带了几分恼意的瞪了谢昱一眼——他方才横冲直撞的，既不能掌握力道也不能掌握方向，她能不疼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国公爷没有给你安排人教你人事？”
“安排了，但被我把人给撵了，祖父没办法，就给了我一本书，让我自己看！”谢昱脸色又是一红，却没有躲闪的看着一娘，坚定的道：“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女人有肌肤之亲，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的。”
一娘脸也红了，她并不觉得成亲之前给男子安排人教导人事有什么不对，甚至在刚刚谢昱那么艰难摸索，最后却还是让她受了大罪的时候，觉得那是很应该的事情，但是现在，被谢昱这么一说，忽然这番苦头一点儿吃的很值得。
谢昱还想说话，却听到门外藿香的声音，他连忙放下帐子，过去开门，门外，藿香端着托盘，上面两碗热气腾腾的粥和两碟子点心，另外两个丫鬟端着热水毛巾，藿香并没有在谢昱开门之后直接进门，而是笑着问道：“少爷，是奴婢给您端进去还是您自己端进去？”
谢昱原本没有多想，被藿香这么一问，微微一怔之后，立刻道：“还是姑姑想得周到，给我，我自个端进去吧！”
藿香笑着将托盘先递给谢昱，道：“少奶奶之前就喝了一完燕窝粥，肯定又饿了，粥正热，放一放正好入口，碗碟奴婢明儿一早再过来收。”
谢昱点点头，分三次将东西端进房间，关上门，藿香招来两个丫鬟，让她们在门外值夜，听候召唤之后，自己才离开回房休息去了。
却说房里，谢昱将热水端到帐子后的小隔间，一娘忍着不适穿衣起身，进了小隔间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自己，而后又换了谢昱去清理自己，等谢昱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桌子旁，将粥和点心端了出来。
“姑姑说你肯定饿了，赶紧吃点吧！”谢昱连忙道：“我在席上吃了不少，一点儿都不饿，你把两碗粥都喝了吧！”
“一碗就够了，你坐下陪我一起吃！”一娘可不相信他的话，他进来的时候喝了不少酒，这人素来滑溜，今儿敬酒的时候肯定也耍了滑头，但酒也肯定没少喝，她能看得出来他其实也有五分醉意，这会喝点儿素素的白米粥，对他的胃好，明儿起来也能舒服一些。
“好！”谢昱坐下，拿了一块红枣糕递给一娘，笑着道：“这红枣糕是姑姑最拿手的点心之一，我小的时候最爱吃，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一娘接过红枣糕，咬了一口，浓浓的枣香味充斥的嘴里的每一个味蕾，她咽下，赞道：“确实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枣糕。”
“除了红枣糕之外，姑姑还擅长做很多点心，她做的荷花酥也很好吃，改日让姑姑做给你尝尝。”谢昱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娘刚刚过世的那段时间，我经常一宿一宿的哭着不肯睡觉，也不肯好好的吃饭，姑姑就用点心来哄我……她是我娘身边的大丫鬟，八九岁就到我娘身边，虽是下人，却也是娇养大的，也就跟着厨娘学过那么几样拿手小菜，无非不过是炖个药膳之类的，哪会做什么点心。但为了让我高兴，从零学起，硬是学了一手好手艺出来。”
“藿香姑姑对你确实很好，也是个非常周到，非常用心的。”一娘赞同的点点头，道：“我们以后也要对藿香姑姑好一些。”
与藿香就见了那么一次面，说了那么几句话，但一娘对藿香的印象却是非常的好，尤其是她方才提醒一般的问谢昱的那句话更让她好感倍生。
“是我，不是我们！”谢昱却摇摇头，看着一娘道：“藿香姑姑虽是下人，却与我有恩，但她只与我有恩，对你却没有什么恩情，所以，你不用因为我的缘故，对她格外的好或者在某些时候忍受她。一娘，我娶你回来不是让你受委屈的，我不敢保证你嫁给我不受任何委屈，但我却不会让你为了我而忍受，无论是那些恨我怨我看我不顺眼的，还是爱我疼我对我百般好的都一样。”
“有你这句话，我就很高兴了！”一娘笑了，她一直都知道，谢昱在内宅的事情上门清，但他这一次却还是给了她一个惊喜，她给谢昱夹了一块点心，笑着道：“快吃吧，吃完了早点儿休息，明儿一早还得给长辈们请安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情况

第二百六十八章
次日一早，天色刚亮，藿香便带着人在门外等候，等房里两人醒来叫人的时候，又带着丫鬟婆子鱼贯而入，进去侍候着两人梳洗。她知道若晴若绿都是刚到一娘身边侍候的，便把晴雪也给叫了过来，让晴雪和一娘都微感意外的同时，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丫鬟们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侍候着两人梳洗妥当，用过凉得恰好能入口的小米粥，漱过口之中，谢昱就陪着一娘往辅国公夫妻住的院子走。
“祖父你是见过的，他对你非常满意和喜欢，肯定不会为难你。”往静远堂走的路上，谢昱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和一娘说着话，道：“至于老夫人和我那继母，一直以来都是恨我的，都恨不得没我这个人，在之前，她们还有意给我找一个破落户的妻子，一来不能给我添什么助力，还能给我拖后腿，二来也方便让她们掌握。你这么聪明能干，背后还有耿老夫人撑腰，她们对你肯定是不满意的。不过，有祖父在，她们再怎么不满意也不敢胡闹，顶多给你脸色看，多的不敢做，你不要理会她们也就是了。”
一娘点点头，辅国公夫人岳氏的事情她以前就听耿老夫人提过，回京的这段时间听得就更多，而谢昱的那位继母江氏以前听闻的不多，但回京的这段时间却被方氏恶补了很多关于她的信息，对这两人的家世，为人处世了解的非常多，对她们会怎么看自己，怎么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还有就是我父亲。”谢昱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道：“我父亲这个人据说年轻的时候还是颇为出众的，模样出众，文采不错，武艺也不错，也没什么恶习更没有什么恶行，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有数的青年才俊了。正因为这样，姨母当年才会选中他，也才会让人递话，想让两家结亲，而外祖父也正是因为他各方面都很不错，才会将我娘嫁给他。”
一娘点点头，这些她也听耿老夫人说过，甚至洪州铭也也主动和她提过，说辅国公世子谢伯宇当年与他们兄弟关系都很不错，经常约着一起打猎什么的，是他丧妻之后才慢慢的没了往来。
“但是我娘的死对他的打击颇大，或许是对我娘愧疚太深，也或许是觉得自己没本事没能耐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也或许还有别的缘由，反正，我娘死了，他也一蹶不起，不是整日买醉，就是将自个关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什么都不问不管，偶尔出现在人前，也是一副邋邋遢遢，迷迷瞪瞪的样子。”谢昱带着浓浓的不屑，道：“对他，你完全无视就是了。”
一娘又一次点点头，这些她也听说了，知道谢伯宇在丧妻之后就绝迹与京城的社交圈子，既没有领任何差事，也没有出去与人胡混，就那么将自己关在辅国公府之内，过得与世隔绝一般。
“还有就是我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谢昱顿了顿，脸上带着一丝嘲讽，道：“大的谢明，今年十岁，小的谢晗，今年七岁。我那继母进门之初就是奔着辅国公府来的，对两个儿子都寄予了厚望，他们都是一两岁就启蒙了，五岁进学，进学之前《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都读的滚瓜乱熟，府里捧哏的下人都说那两个都是天才。”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很多！”一娘淡淡的道，谢昱的两个异母弟弟她也打听过，怎么说呢！比起一直以来都不着调的谢昱风评要好些，起码人家规规矩矩的进学，规规矩矩的读书，没有到处惹是生非，但要说有什么好名声……两个都还是小孩子呢，谢晗就不用说了，就说谢明，十岁大的孩子，除了真正惊才绝艳的，能有几个有什么名声？
江氏的野心再大，也总得等儿子长大了吧！而就谢昱如今努力的势头，等到他们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谢昱肯定更加的出色优秀，除非他们确确实实得非常非常出色，优秀到逆天，要不然，以后真不会有他们什么事情。
她淡淡的道：“旁人多好多优秀那是旁人的事情，我们只管自己做得最好，那就够了！”
“就是你这句话！”谢昱大笑起来，道：“再出色又怎么样？有我在的时候，龙也好虎也罢，都给我乖乖的趴着。”
一娘笑笑，不觉得谢昱这话狂妄，江氏所生的两子，除了年龄的差距之外，还有外祖家的差距。谢昱身后有绥宁侯府，有宫里的淑妃，还有身为皇长子的表兄，江氏母子呢？
江氏出身也就不错而已，和绥宁侯府相比什么都不是！
江氏嫁到辅国公府这些年，江家处处依仗着辅国公府这门姻亲，却没能给江氏多少帮助，谢昱那些年和江氏闹成那个样子，闹得江氏的名声都臭了也没见江家站出来为江氏做点什么。真到兄弟相争的时候，江家能给江氏母子多少支持？更何况谢昱如今还多了自己，多了安国将军府的支持。
“还有就是这府里的下人。”谢昱继续道：“江氏进门之后就开始管家。这府里她的人倒也不少，不过，我们院子里的事情她插不进去，祖父的院子她没胆子插手，而父亲的院子则有父亲以前的长随谢夏虎打理，她也插不进去。她能管的只有她和她两个儿子的院子以及府里的杂事。”
“父亲的院子？”一娘微微挑眉。
“她和父亲分开住，她进门的时候，父亲就重新给她拾掇了一个院子，一直以来都是分开住的。”谢昱淡淡的道：“父亲住的是宁和园，名字是我娘取的，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娘生前布置的，说是不想有任何的变动，所以……”
一娘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氏在府里最大的靠山不是父亲，而是那个老不死的。”谢昱恨声道：“那老不死的是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对你肯定也一样。不过，我和祖父已经说好了，等你回过门之后我们就回邕州去，不留在京城过年了，所以，你只需忍了今日就好。”
这件事情一娘倒还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她惊讶的看着谢昱，道：“来得及吗？”
“来得及！”谢昱点点头，道：“这件事情我早就和藿香姑姑说过了，你的嫁妆前日晒过之后，就直接分类入了库，你留几个人在京城打理就好。”
“交给藿香姑姑一起打理不行吗？”一娘随口道，没说她确实已经想过留什么人在京城。毕竟，他们成亲之后会再次回邕州是非常确定的事情，就连耿老夫人再给她挑陪嫁的时候，也考虑过给她挑两房能干又忠心的，让她能放心的将京城的一切交由他们打理。
“不行！”谢昱摇摇头，道：“你的嫁妆必须让你的陪房来打理，旁人不宜插手。”
“我明白了！”一娘再一次点头，这时，谢昱忽然停下脚步，她跟着停下，抬头一看，到静远堂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敬茶（上）

进了正厅，里面已经齐排排的等了一屋子的人，从辅国公谢韬到年仅七岁的谢晗，一个不缺的都等着了。对此，一娘颇感无言——她和谢昱卯时两刻起的身，熟悉加上用早餐用不到一刻钟，从他们住的观语院走过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会顶天了也就是辰时一刻。
她成亲之前可是恶补过各种知识的。她将面对的婆婆是谢昱的继母，还是和谢昱斗得满京城都知道他们母子不和的继母，不用想都知道，这婆婆对她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嘴，也必然会各种刁难。所以，在她成亲之前，方氏将新婚第二日给长辈敬茶请安的时辰再三的交代和吩咐，让她务必早早的赶过来，不能让长辈们等，更不能让人揪着这个找她的不是。
但是，如今看着厅堂里的人，一娘心底一晒：他们是昨儿半夜就起来在这里候着的吧！就为了抓自己这么一点点错，至于吗？
一娘只是在心里哂笑，谢昱却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冷笑一声，道：“嘿哟，人都到齐了啊？我说，你们不会是一夜没睡觉，直接在这里等着天亮的吧？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儿让人知会一声，昨晚上我敬过酒之后，直接回去叫了一娘过来惊诧，省事不说，我们也犯不着一大早起来。外面冷嗖嗖的，一路走过来可挺不舒服的！”
除了似乎昨晚喝多了酒，到现在还宿醉未消，整个人看起来带了几分醉意和迷茫的谢伯宇之外，厅堂里的其他人听了谢昱这话，脸色都变了。岳老夫人一脸恼怒，世子夫人江氏又羞又恼又气，谢昱的两个异母弟弟除了恼怒之外更添了些难堪之色，而辅国公谢韬则恨恨的瞪了不省心的老妻一眼，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
还真是……一娘心里叹息一声，对眼前的这一切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回京之前，谢昱就和她说过辅国公府的很多事情，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情也都提过，而她回京备嫁的这段时间，耿老夫人和方氏也和她说过不少，比谢昱说得更详尽，也更中肯，对一娘也更有用。
耿老夫人说得最多的是与她同辈份的岳老夫人，而方氏提的最多的也是和一个辈分的江氏。
江氏并没有太多可说的。
江氏出身静亭伯府，和孟平睿的外祖家静安伯府一样，静亭伯府是京城为数不少的没落勋贵，在勋贵满地走的京城真的是排都排不上号。
耿老夫人曾不无讥讽地说过，自高祖起，高举庙堂之上的那位就总是担心臣子太过强大，一方面努力的削弱手握重权的权贵，一方面则又努力的扶持新贵，新老相争，他则坐山观斗。当年的耿大将军耿云是高祖扶持起来，最后尾大不掉，成为大魏有一巨头的，而静亭伯府则是扶持了，最后却还是泯然的。像静亭伯府这样的勋贵，京城着实不少，静亭伯，静安伯、静宁伯……听起来如出一辙的就有好些个！
不过，和那些没扶持起来的没落勋贵，或者说是新贵一样，静亭伯府在发现依靠家族的男子难以撑起伯府的荣耀之后，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女子，尤其是嫡出的姑娘们身上。他们精心的培养家里的姑娘，无论嫡庶，只要长得漂亮，人也还算聪慧的，就花本钱努力培养，尽一切努力的让她们在闺阁之中就把名声给打出去，而后高嫁。
像江氏这样嫁做填房的比比皆是，但能够像她一样，虽是当填房，和丈夫的年纪相差却不大，而丈夫更是底蕴十足，当家人手里更握有一定权柄的却很稀少。江氏高嫁，对静亭伯府而言是大幸，对江氏而言却只能说一半一半。
出身不对等，让她在谢伯宇面前少了底气，在谢昱这个原配嫡子面前也少了些底气和依仗，谢昱那些年能够明目张胆的和她对着干，她却拿谢昱半点儿招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岳老夫人恨极了林五，连带着对谢昱这个亲孙子也没有半点情分，极力支持她的话，她在国公府的日子还要艰难得多。
谢伯宇当年娶江氏为继室，肯定有很多考量，说不得绥宁侯府在其中还起了作用，以江氏的出身和静亭伯府的能量，江氏和她所出的子女极难威胁到谢昱这个原配嫡子的地位，而这也是耿老夫人以前很不看好谢昱的原因——不好好的让自己强大起来，却和一个对自己威胁不大的继母较劲，还一斗就是那么多年，不是蠢是什么？
和江氏相比，岳老夫人就不一样了。
在京城，岳家如今已经淡出了一流权贵的圈子，但这只是最近这二十来年，今上登基之后的事情，在先帝时，岳家和如今的虞家相差不大，但在高祖时期，处于鼎盛时期的岳家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权柄极大的人家之一，岳老夫人的父亲不仅仅是首辅，更是高祖的授业恩师，高祖当年能在武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同归于尽之后脱颖而出，他居功甚伟。
那位岳大人膝下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是人中俊杰，但女儿却强差人意，无论是相貌性情还是头脑都平淡之极，在父母兄弟皆出色的岳家显得平庸到了极点。但就这么一个平庸至极的女子，却因为父母兄弟的爱护，成了京城最为炙手可热的媳妇人选，就连高祖的几个皇子都动过这个心思。
不过，岳老夫人的父母兄弟都知道自家这位掌上明珠是什么底细，压根就没敢考虑将她嫁进皇家，就她的脑子，进了皇家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最后之所以将她嫁给连辅国公世子都不是的谢韬是因为谢韬在求娶的时候指天发誓，终其一生不二色，哪怕膝下空虚，宁可过继一个子嗣，也绝对不纳妾纳通房。
对谢韬如此做法，耿老夫人是表示赞赏的。
彼时的辅国公府是京城内宅最为混乱的勋贵人家之一，谢韬的父亲还只是世子，还是个自己没多大本事，地位岌岌可危，却只知道胡混度日的世子。
和谢昱一样，谢韬也是原配嫡子，和谢昱不一样的是，他除了继母所生的兄弟之外，还有三四个庶出的兄弟——上头有一个庶长子，下头有好几个嫡出庶出的弟弟，外祖家也不能给他多少帮助，就算他自己本身是个胸有沟壑的，过的也非常艰难。
摒除家庭因素之外，谢韬本人还是非常出色的，也正因为这样，岳家才会再斟酌再三之后将岳老夫人嫁给他。


第二百七十章 敬茶 （下）

谢韬是个极有本事也极有手段的。
成了岳家的姑爷之后，在泰山老丈人和几个舅兄的相助下，只花了短短的两年时间，谢韬就成功的为自己的父亲击退了所有的威胁他继承爵位的叔伯，将他们给分了出去，成了谢家的旁支。在父亲成为辅国公的同时，谢韬也毫无异议的成为世子。
再三年多，谢韬又成功的将自己的兄弟们淘汰，将自己的父亲荣养起来，自己顺利的成为辅国公。
岳家是个非常得力的妻族，当岳老夫人却真不是个贤内助。
在谢韬和自己的叔伯兄弟斗智斗勇的那五六年，岳老夫人没给过他任何帮助，唯一好的是在父母兄长的一再提点下，她没有胡搅蛮缠，没有给谢韬拖后腿，让谢韬不至于在忙着和人勾心斗角的时候还给她收拾乱摊子。
在谢韬成为辅国公不到半年，高祖驾崩，先帝继位，岳家和辅国公府的地位也在新旧交替之中变了——岳大人是高祖最最倚重的首辅，而他的三个儿子也深受重用，高祖当年属意的继承人是九皇子，岳家虽然没有站队九皇子，也不可能和高祖相悖。所以，在先帝登基之后，岳家很自然的就被冷处理了。
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岳氏的笑话，谁让她样样平庸却因为会投胎而被人捧在手心，而后还嫁了个手段能力都很强，相貌十分出色，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为国公的夫君？尤其让人笃定她会被冷落甚至休弃的是，她嫁给谢韬六年多，别说一儿半女，就连动静都没有过。
至于说谢韬当初求娶岳氏所发的誓言……呵呵，谢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用了多少的心机手段，好不容易才继承爵位，要是到最后，却还是传给了过继来的子嗣，那谢韬岂不是成了个大写的笑话？誓言，有的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
但是谢韬却没有如人所愿的背弃了妻族和自己的誓言，他就那么安静的陪着妻子，一年之后，岳氏终于怀上了，再十月，顺利的生下了谢伯宇。
谢伯宇是谢韬自己一手带大的——岳老夫人不是个贤内助，更不是个能够教导儿女的好母亲，这一点谢韬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谢伯宇出生之后，算再怎么忙，也还是亲自教导儿子。
谢伯宇小的时候，岳氏做了撒手掌柜，但谢伯宇年纪渐长之后，岳老夫人却插手儿子的婚事——想把自己唯一的侄女嫁给儿子，既能亲上加亲，也能让谢韬父子拉一把逐渐没落的娘家兄弟和侄儿们。
但是谢韬也好，谢伯宇也罢，都毫不犹疑的拒绝了——不是他们完全不念旧情，也不是因为今上登基之后，岳家越发的没落，不能给谢伯宇任何助力，还得谢伯宇反过来拉扯，而是因为岳老夫人那侄女和她一样，是个才德都极为平庸的，比岳老夫人还不如的是，出生在依然没落的家中，那位岳姑娘平庸不自知，整日上蹿下跳的闹腾。
前后两代女主人都平庸，辅国公府的将来还能好得起来吗？
这才有了谢伯宇入了林皇后的眼，林皇后向谢韬父子示意，而后父子俩亲自前往邕州求娶林五的事情。
谢韬父子拒绝再娶岳家女儿的事情，是不念旧情还是无可奈何，一娘不好判断，但他们对林五绝对不够好，甚至可以说是无情的。他们不远千里到邕州求娶林五，绝对不是林五有多么的出众优秀，而是看中了林五身后的绥宁侯府，这一点，这父子二人并无半点不同。
但谢韬对岳氏算是有情有义，在岳家辉煌的时候对岳氏掏心掏肺的好，在岳家没落之后虽不能说一如既往，但起码没有像某些薄幸之人，一朝反转就变了嘴脸，岳氏到如今还能稳坐国公夫人的位子，没有任何人介入二人之间足以说明这一切。可谢伯宇对林五呢？
是林五太过单纯，嫁进门几年都没察觉其中问题，对岳氏姑侄没有防备？是岳家那位到如今一娘都还不知道叫什么的姑娘也太过大胆和愚蠢，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毒害自己的表嫂？
一娘觉得没那么简单，林五再怎么单纯，也是在大宅院之中长大的，能天真单纯到哪里去？绥宁侯那么多子女和妾室，绥宁侯府的勾心斗角能少得了，冯老夫人的手段凌厉，身为女儿的她能像白纸一般？怎么想都不可能！
林五嫁进辅国公府到身死五六年，五六年的时间，绥宁侯府精心养大的，放心远嫁，为侯府在京城开拓交际圈的姑娘能那么单纯或者说是愚蠢？一娘可不相信。林五若真是毫无察觉，对岳氏姑侄毫无提防的话，那么，谢韬父子肯定不仅仅是没有提醒林五，甚至还粉饰太平，误导或者隐瞒真相，这才让进门五六年的林五没有察觉到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的丈夫虎视眈眈。
而一娘也相信林五的死也远比耿老夫人与她说的要复杂得多。不仅仅是女子间的嫉妒、争风吃醋和借刀杀人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今上插了手才有的结果，还有更多耿老夫人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却还不敢随意说出口的内情。
在知道赵明霞的婚事波折之后，一娘想的就更多了。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谢韬父子察觉到了今上对辅国公府和绥宁侯府联姻的不满，权衡之后，他们做了对辅国公府更为有利的选择——他们或许没有直接加害林五，但却纵容了事情的发生，林五的死他们有推脱不了的责任。而这一些，谢昱可能也有过怀疑，而这或许也是他那些年看身边谁都不顺眼，和谁都有仇的原因之一。
一娘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但脸上却一片平静，似乎没听到谢昱算得上是忤逆不孝的话，也似乎没看到众人各异的脸色，就那么平静的站着，等着谢昱闹够了好上前敬茶。
“你这个……”岳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谢韬难看的脸色就忍下去，事实上今日这么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是她的意思，江氏不过是配合的带着两个儿子早早的来了，而辅国公则是担心不省心的老妻在自己没盯住的情况下又闹出事情，闹出笑话来而跟着过来的。至于谢伯宇，他来或不来似乎都没有在意。
“好了，今天是阿昱的好日子，不管有什么，都等以后再说！”谢韬在岳老夫人跳将起来之前打断她，而后对还杵着的丫鬟婆子道：“都成木头了吗？还不赶紧的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准备，我可还等着喝孙媳妇敬的茶呢！”
谢韬此话一出，丫鬟婆子们立马动了起来，谢韬趁这个时候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若是今日闹得大家不高兴，我立马送你去家庙，以后永远别回来了。”
岳老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活到这把年纪，最最艰难的就是在家庙的那几年了，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那是一场噩梦。她瞪着谢韬，而谢韬则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最后，她撇开脸，转而用怨恨的目光剜着准备上前敬茶的谢昱和一娘。
有谢韬那警告打底，岳老夫人虽然一直阴着脸，但终究没敢胡闹，她再怎么没脑子，也明白她这些年能过安逸日子是因为谢韬念旧情，遵守着当年的誓言，并非顾忌什么。毕竟娘家的兄长只剩一个，余下的那些侄儿虽也有些本事，却早已经无法给她当靠山了。更何况，当年出了那事情，侄女儿死了，娘家因为那件事情蒙羞，侄儿们也因为那件事情被人取笑，影响了仕途，就算有能力，也未必愿意为自己出头了……
岳老夫人都不敢闹了，江氏就更不敢了，敬茶的过程总的来说还算顺利。至于说岳氏故意给他们添堵一般的给了一个银裸子，江氏虽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也只给了一娘一只没什么光泽也没什么份量的金镯子当见面礼的事情，一娘也好谢昱也罢都没有放在心上。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谢伯宇顺手从怀里掏出来的礼物——那是辅国公世子的印信！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发现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谢昱手里把玩着世子印信，挑眉问道，谢伯宇今日这一手把他给弄糊涂了，对家人素来没什么好评价的他问道就忍不住嘲讽道：“会不会是这些年酒喝得太多，把脑子给喝糊涂了，才糊里糊涂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顺手给了你当见面礼？”
“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一娘嗔怪的瞪了谢昱一眼，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话一娘并不赞同，这当父母的真要狠心起来，真能比外人狠毒，也更容易伤害到子女，但是，身为子女，有些事情可以心里明白，有些话却不能随意的说出口。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谢昱无所谓的轻哼一声，道：“我娘死后，他就泡在了酒坛子里，将自己关在他的那个小院子里，将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而这一醉就是十几年，外面有什么事情似乎和他全无干系。”
“当年的事情一定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一娘轻叹一声，打击能不大吗？结发妻子被毒害，下毒的人是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为虎作伥的是自己的亲娘，主使的是皇帝连襟的宠妃，背后还有各种利益的纠葛和大人物的影子……
“这个我承认，但这不是他一蹶不起的理由和借口！”谢昱冷嗤一声，道：“有本事和那老妖婆去拼命啊，有胆子找那些背后算计的人拼命啊，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到最后，将自己关在小院里，整日喝酒买醉算什么？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我看还不如随我娘一起去了的好。”
“阿昱，他是你的父亲！”一娘无奈，这种大不孝的话也能说吗？她叹气，道：“婆婆过世的时候你还小，就算为了你，他也得撑下来啊！”
“为了我？”谢昱冷笑，道：“这十几年，除了找了一个心思狠毒，手段也狠毒，一门心思想害了我的后娘，添了两个心心念念恨不得我早点死好给他们让路的异母弟弟之外，他为我还做了什么？我启蒙的时候他在买醉，我和人打架，被人笑话是没娘的孩子的时候，他在买醉，江氏生了儿子，自以为站稳了脚跟，在那老妖婆支持下一次一次想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他还在买醉。如今，我长大了，要成家要娶你了，他还在买醉！对我来说，我娘死的那日，一起死掉的还有曾经那个对我好，会将我架在脖子上逗我开心的爹，如今活着的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一娘心里叹息一声，她知道谢昱的心结，知道谢伯宇这些年浑浑噩噩无所作为让谢昱韩信，她伸手覆在谢昱手上，看着他的眼睛，道：“阿昱，我知道你以前过的一点都不快活，但那都是过去的了，现在，你有我。”
“是啊，都过去了！”谢昱点点头，道：“我相信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但只是我们，和旁人无关。”
一娘无奈，摇摇头道：“阿昱，我知道也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不想劝你试着去谅解什么的，但你以后对他们的态度必须有所改变。你如今已经成家，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对他们态度恶劣，出言不逊的话，并不是件好事，让人笑话都是小的，就怕将来有一天，被人拿来做文章，那就不好了。”
谢昱微微一怔之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娘，你放心吧，我以后会留意的，不会让这件事情被人当成攻击你我的把柄。”
谢昱是个一点就通的人，这一点一娘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但他能这么听劝却还是让一娘很高兴。谢昱看她脸上露出笑容，心情也好了些许，又扬了扬手上的印信，道：“你还没说他这有几个意思呢！你说会不会是他的身子骨已经被酒糟透了，时日无多，然后忽然良心发现，想提前把这东西给了我，免得他归西之后我和谢明谢晗他们为这个斗个你死我活？”
他这张嘴啊，就不能说点好的！一娘无奈的摇摇头，瞪了谢昱一眼，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想着想着忽然浑身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昱。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了？”谢昱看着一娘，他可以肯定，素来心细如发的一娘一定发现了什么，而这一发现令她自己都大为震惊。
“阿昱，你有没有发现，公公的脸色很是苍白，是那种似乎很久没有出屋子的、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也是，一看就透着已故败落的样子。还有他的眼睛，里面满是血丝，整个人都萎靡不振，怎么看都是一个浸泡在酒坛子里的酒鬼。”一娘轻声地说着刚刚见到的谢伯宇的形象，若是在旁的地方遇上，一娘定然不敢相信他会是堂堂辅国公府的世子爷。
“他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谢昱点点头，又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就这么看，他倒真是一副酒鬼样，还是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气的酒鬼像，但是阿昱，你可曾注意到两个细节。一个是他的手，一个是他的衣着。”一娘问道，看谢昱摇头，她轻声道：“他将这印信递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手，除才过苍白之外，和姨夫的手很像。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手型看起来苍劲有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某些地方定然还有厚厚的茧子……那是一双经常握剑的手！”
谢昱微微一怔，想了又想，最后摇摇头，道：“我真不记得了，他这些年总是一副弓腰驼背的猥琐相，喜欢将手藏在袖子里，我印象中好像就没仔细看过他的手。他的衣着又怎么样？”
“非常的不合身，大了一号，像是穿错了别人的衣裳，看起来空空荡荡的……阿昱，你说如果不是故意的话，他会在今日这种场合穿一件怎么看都不合身，怎么看都不够体面的衣裳吗？”一娘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第二百七十二章 贺礼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是觉得他这是在掩饰什么……”谢昱皱起眉头沉思起来，但人都是有惯性思维的，他记忆之中谢伯宇一直都这样，怎么都想不到有什么异常。
“不合身的衣裳或许是想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酒侵蚀的废人！”一娘微微一笑，道：“或许他这些年的萎靡不振也都是装出来的。”
“他有这么做的理由吗？”谢昱皱眉。
“阿昱，关于你娘的死，你知道多少？”一娘叹息一声，问道。
“我娘的死在这府里一直都是个无人敢提的话题，我是从姨母和藿香姑姑哪里知道一些，知道我娘是什么人害的，那人的靠山是谁，又是被什么人利用了的。”谢昱看着一娘，道：“莫非你从耿老夫人那里得了些常人不知道的消息？”
一娘点点头，从赵明霞的婚事说起，最后轻声叹息道：“那日，我看过清惠郡主之后，老夫人与我提过，说几代都是不能容人的性子，绥宁侯府出了个皇后又出了个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尚不满足，还想利用联姻继续扩大在京城的影响力，肯定会触及某些人的神经……”
“所以说，我娘的死明面上是一系列的争风吃醋，是从后/宫刮到后宅的风，但实际上却是因为权势，是某人给国公府和侯府的警告！”谢昱痛苦地闭上眼睛，道：“他的一蹶不振是给人看得，我一直被放纵着，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好歹也是给人看的……”
“我不确定，但我猜是这样的。”一娘点点头，道：“而这一切，老侯爷未必知道，但国公爷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这么做，甚至不惜将我给养废了，定然要赌一把更大的，而能让他们下如此赌注的，只有一个人。”谢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容带了苦涩，道：“一直以来，表哥对我就很好，隔三差五就会带着一堆我喜欢的吃的玩的过来看我，还会在府里留宿……一娘，你说这一切九姨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淑妃娘娘定然没想过将你给养废了。”一娘知道谢昱心中林淑妃有多么的重要，她轻声道：“你别忘了，你离开京城前往邕州磨练是淑妃娘娘的主意。”
谢昱点点头，最后苦笑一声，道：“不管这些了，与其将时间精力花费在这些猜测上，不如努力的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让自己真的强大了，才能有说话的底气，说出来的话也才能让人听得进去。”
一娘点点头，道：“公公今日将这印信给我，必然不是一时兴起，但到底是出于什么考量我却不敢肯定。不过，如今还不是挑破话的时候，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昱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道：“离开京城之前，我会找机会和他接触，只要有心，一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一娘无奈的摇头，但这一次不等她说话外面便传来藿香的声音，道：“少爷，少奶奶，您二位可歇着了？奴婢有事禀告。”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昱扬声道：“姑姑进来便是！”
谢昱话音落下之后，藿香便走了进来，恭敬的向两人行礼之后，藿香将一个匣子放到了一娘面前的桌子上，道：“少奶奶，这是今日清点贺礼时发现的，东西是专门送给您的，但除了写明是给您的之外，并没有落款，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的，甚至都查不到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老侯爷有些拿不准，就让奴婢拿过来给您看看。”
哦？一娘惊讶的接过匣子，一打开就愣住了——里面装了十多颗浑圆饱满，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南珠，每颗珠子都有猫眼大小。
一娘按耐住惊讶，伸手拿起匣子里的那一张信笺，打开一看，熟悉的字迹让她又是一怔，最后她摇摇头，道：“这东西是我一个妹妹送来的，就放这里吧！”
“妹妹？哪来的妹妹？”藿香没说话，谢昱却纳闷了，忍不住问道。
“是倩娘的字迹！”一娘将信笺递给谢昱，道：“她的字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又没有刻意掩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看来这丫头到京城之后混得不错，不但能出手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送到国公府来。”
倩娘？就是丽娘的那个妹妹，那个被亲爹亲娘逼得心一横，一咬牙就到京城来，想混个出人头地的罗倩娘？她能顺利的离开邕州，谢昱可还出了一把力气的，自然不会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但是，谢昱仍旧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怀疑的道：“你确定？“
“当然！”一娘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叹息道：“倩娘是个非常聪慧的，长得又漂亮，只要真狠得下心来，肯定能混出点儿名堂来。不过，短短一两年，就能这样，还是让人大为意外，也不知道她是有了什么奇遇还是……唉，她没有留名字是不想让我去找她吧！”
谢昱也叹息一声，这世道对女子都是苛刻的，倩娘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能做到这一切，就算有奇遇也定然付出太多。
一娘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个，看着显然还有话要说的藿香，客气的道：“姑姑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吧！”
“是，少奶奶！”藿香点点头，道：“大皇子殿下和王妃都来了，说是特意过来见见刚进门的表弟媳妇的。”
这人真不禁念叨，刚不过提到一句，就来了！
谢昱和一娘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昱开口道：“表哥素来和我不见外，怎么没有直接过来呢？”
藿香笑着回道：“殿下说少爷和少奶奶新婚燕尔，他直接闯进来可不大好，就让奴婢先来通传一声，他和王妃先去给国公爷和世子爷问声好，然后再过来。”
谢昱和一娘又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谢昱笑着站起来，道：“让表哥自己过来怎么行呢？我还是亲自过去迎一迎的好，可不能让人笑话，说我都成了亲娶了妻子成了家，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一娘，你亲自准备茶点，我一会就回来。”
“是！”一娘点点头，看着谢昱离开之后，笑着对藿香道：“还请姑姑帮我一起准备茶点！大皇子殿下和王妃喜爱什么，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印象

“我早就听说过妹妹的名声，知道妹妹的一手丹青冠绝京城，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和妹妹见面往来，这次可算是见到真人了！”拉着一娘的手，大皇子妃陶婉钦笑得格外和气，道：“妹妹如今和阿昱结为夫妻，和我们便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后可要多来往才是。”
“是！”一娘笑着点点头，没有半点脾气的样子。
皇长子赵黎稹也好，皇子妃陶婉钦也罢，一娘以前都只是远远的见过，并不曾近距离的接触过，不是她的身份不够，而是耿老夫人一贯都不喜欢将军府的少爷姑娘和皇子公主打交道。一娘最是明白耿老夫人心思的人，自然不会做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她甚至连孟贵妃所出的六皇子都没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更别说是皇长子和其皇子妃了。
但是，对两人一娘却还是略有了解的。
她知道皇长子今年二十二岁，皇子妃陶婉钦与他同岁，是五年前成的亲。
陶婉钦出身清河陶氏，是一等一的清贵人家，族中子弟众多，有才华的更比比皆是，其祖父是工部尚书，其父是国子监学士，而陶婉钦本人也曾是京城闻名遐迩的才女，和赵明霞一样，善诗词。
一娘还知道，皇长子性情一等一的温和，在臣工之中名声不错，几年才二十二的他膝下已经有两子一女，陶婉钦所出的嫡子不仅是他的长子，也是今上的长孙，深得今上喜爱。
“妹妹一看就是好性子的，阿昱能娶到你这样的，还真是他的福气。”一娘的温顺让陶婉钦弯了弯眉眼，笑着夸了一娘两句之后，又看向脸色臭臭的谢昱，道：“妹妹比阿昱年长些，性子也略有些顽劣，妹妹以后还得多费心照顾着一点，稍微迁就一二才是。”
“这个不用你操心！”一娘尚未说话，谢昱便插了进来，道：“一娘是我千辛万苦才求娶进门的，我只会把她当成宝，不需要她迁就我。我娶她是想对她好，可不是想找个照顾歉疚我的。”
陶婉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瞟了谢昱一眼之后，对一直笑着看着他们说话的皇长子赵黎稹道：“一听这话，就知道阿昱如今真的是长大了，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殿下，您这下该放心了吧！”
赵黎稹点点头，一脸感慨的看着谢昱，道：“是啊，从小就爱胡搅蛮缠的阿昱也总算长成有担当的男人了，姨母在天之灵看到他如今这样子，一定很高兴的。”
谢昱沉默了一下，而后没好气的道：“表哥，你们今日特意过来不会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
“你这脾气！”赵黎稹无奈的摇头，道：“刚说你长大了，就又这样，也不怕吓到弟妹！”
“我的脾气她很清楚，吓不到的。”谢昱不满的眯了眯眼，道：“表哥，你要是在说些废话的话，我可是要送客了！”
赵黎稹无奈的摇头，而后看着谢昱道：“我听九姨说你们成亲之后还要去邕州？”
“是！”谢昱点点头，道：“明儿回门，后天就收拾行装，大后天一早我们就回邕州。”
“这会不会太赶了些？”赵黎稹皱眉，道：“如今处处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赶路会不会太辛苦了些？阿昱，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想想弟妹啊！依我看，你们不如在京城多呆些日子，等到过完年，天气暖和了之后，再慢慢上路的好。”
“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舒服的马车，到时候我和一娘窝在马车上一路躲着寒风过去，吃不了什么苦！”谢昱摇摇头，而后脸色微微一冷，道：“不过是在路上受点儿累，吹点儿风，受点儿颠簸，比起留在家里看人脸色，随时防备着人算计舒服多了。”
“她们为难你们了？”赵黎稹脸色微微一沉，清楚辅国公府那一摊子破事的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岳老夫人和林氏又出幺蛾子了，他微微皱眉道：“国公爷就放纵她们胡闹，什么都没管吗？”
“那两个人是想管就能管得住的吗？”谢昱反问一声，冷笑道：“祖父要是有那个本事的话，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阿昱~”一娘不赞同的叫了一声，谢昱虽然还有满腹的牢骚话要说，却还是顺着一娘住了嘴，他对一娘的态度让赵黎稹人忍不住微微一怔，而后和陶婉钦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露出一副好笑的神态来。一娘看谢昱闭上嘴，微微斟酌了一下，道：“殿下，阿昱不过是随口唠叨而已，今日去给长辈敬茶，我和阿昱都不曾被任何人为难。”
赵黎稹看着谢昱，谢昱冷哼一声，道：“是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小心打翻茶水的把戏，不过是昨儿一夜都没睡好，天不亮就早早的等着那里等我们去请安敬茶罢了！”
两人了然，陶婉钦叹口气，看着一娘道：“这刚进门就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觉得委屈！”一娘笑笑，道：“有阿昱护着我，祖父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受不了什么委屈。”
“没受委屈就好！”陶婉钦笑着点点头，又道：“殿下刚刚说的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怎么样？唉，其实我更希望的你们能一直留在京城，一来能让殿下给阿昱找点儿差事，多在父皇跟前露露脸，二来也能让你早点儿熟悉国公府，以便将来打理国公府的庶务……这国公府迟早是交到你们手里的，早点儿熟悉总是好的。”
“我可不想留在京城！”谢昱又一次插话，没好气的道：“在京城天天要看那几张让人生厌的脸，连饭都要少吃一碗，我可不乐意。至于说这国公府……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阿昱，你可不能任性！”陶婉钦皱眉，道：“你总得为弟妹考虑考虑吧，邕州苦寒之地，哪能有京城安逸舒适？弟妹从小在京城长大，能适应邕州的生活吗？”
“适应不适应都得跟我去邕州，反正京城我是呆腻了！”谢昱不讲道理的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我，就应该跟着我。”
“你这脾气！”陶婉钦无奈的摇头，道：“不留就不留，那也不能这么赶着离开吧？就听殿下的，在京城多呆两个月，等到化了冻再慢慢上路也不迟。”


第二百七十四章 婚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婚事
“他们今日来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劝你我留下吗？”一娘送皇长子夫妻离开，这返回来之后，一娘挑眉问道。两人一直劝说他们留在京城，一娘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没谢昱插话给挡了回去，态度非常的坚定，一副多一天都不想留的样子。
最后，两人受不了谢昱的一根筋，确定无法说服他，只能留下化，让他们好好考虑，他们则先行回宫去了。
“估计是了！”谢昱点点头，道：“表哥这些年没少在暗处使力，在文臣武将之中笼络人心，安国将军手握兵权，是他最想拉拢过去的人之一，可惜的是安国将军一直非常的小心。表哥不知道费了多少劲都落了空。”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一娘微微摇头。
“这也正常！”谢昱耸耸肩，道：“只要看安国将军府给你准备的那些嫁妆，就知道耿老夫人说最心疼你不是嘴上随意说说的事，有你在，就有理由和安国将军府多多走动，他们自然希望我们能留下来了。”
一娘也能猜出两人极力劝说他们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她敢肯定，谢昱和自己的婚事皇长子不一定说非常满意，但肯定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么一来，他和安国将军府就多了些联系，也多了密切往来的理由和借口。
只是，她就算留在京城，也未必会给他们搭这个桥！
她摇摇头，道：“他们未必也太急切了些……阿昱，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们觉得心里不踏实？”
无怪一娘会这么猜测，毕竟她和谢昱婚后就要离开的事情是早就定下来的，皇长子肯定是早就知道的，他以前显然也觉得他们离开京城去邕州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一直都没说什么。而现在却忽然希望他们留下来，还这么急切的亲自上门劝说……
“六皇子的亲事定下来了，就在昨天，我昨儿听了一嗓子，没有当真，也没有找人确定，但现在看来，不是谣传。”谢昱冷笑一声，道：“我看是因为这个，才让表哥有些坐不住了，想将你我留下来，而后接着你接触耿老夫人，进而拉拢安国将军。”
“六皇子要娶的是何方神圣，能让皇长子如此紧张？”一娘挑眉看着谢昱，一边想着一边道：“未来的六皇子妃出身一定很好吧！”
“是蕲州靖宁候的幼女。”谢昱淡淡的道：“我听外祖父说过，说靖宁候如今的这位侯夫人是继室，比靖宁候小了足足三十岁，嫁给靖宁候之后，生了一子一女，儿子没有养大就夭折了，女儿与我同岁，被靖宁候当成掌上明珠养大。”
“靖宁候府的姑娘啊！”一娘叹息一声，道：“看来靖宁候府也不满足于现状了！”
说这个的时候，一娘想起了耿老夫人曾经与她提过的，太宗时期盛宠一时的武贵妃和她所出的两个皇子。虽然耿老夫人没有细说，但一娘也能猜得出来，那两位皇子自相残杀之后，武家定然非常小心的保持了低调。高祖时期也好，先帝时候也罢，都没敢随意的出头，而是捏死了手里的兵权，免得一个不小心被夺了去。
而如今，经历了几代帝王，当年的事情也渐渐被人淡忘，加上皇长子的外家是绥宁侯府，他们便也站了出来。将女儿嫁给六皇子，是想在六皇子身上赌一把大的，但何尝不是他们的无奈呢？
皇长子是林皇后所出，若是皇长子笑到最后，势必会特意关照外家绥宁侯府，说不得还会打压靖宁候府。靖宁候府这些年没听说过几个特别出色的子弟，而蓟州这些年远不及燕州邕州那么重要和繁华，兵力也逊色很多，要是再被打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若不是有了心思，犯得着把自家的姑娘嫁给皇子吗？”谢昱冷笑一声，道：“皇子妃都选定了，六皇子成亲估计也在眼面前了，他成了亲之后，势必要出来办差事，到时候明争暗斗定然会多起来……我觉得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京城的好，我们如今本事太小，根基全无，离开是是非非养精蓄锐才是上策。”
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在旁人眼中，谢昱素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爱惹是生非的，若是他们留在京城，势必会被人当成前锋推出去，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情，还是早点儿离开的好。
“也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达成了此事！”一娘叹息一声，今上连赵明霞的亲事都要干涉一二，皇子们的亲事恐怕更是被他捏得死死的，这门亲事背后，靖宁候也好，孟贵妃也罢，肯定都废了大力气。
“谁知道呢！”谢昱对这个并不关心，他叹了一口气，闷闷的道：“对了，我刚刚过去迎接表哥他们时候，非常小心的看了他几眼。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故意穿了一身不合身，让自己显得空空荡荡的衣裳……一娘，是我灯下黑，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伪装。”
“这不怪你！”一娘摇摇头，道：“公公这伪装肯定已经有很多年了，他刚刚开始伪装自己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发现异常？等到你长大了，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自然也就更难发现了。“
“唉~”谢昱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刚留意了一下，表哥对他的态度很不错……一娘，我想你刚刚才的一点都没错，表哥是知道他在伪装的，说不得他暗地里还在为表哥做什么，表哥这些年频繁的来找我，不过是借着我掩人耳目罢了，他真正要找的人是那个。”
“这是好事，阿昱！”一娘知道谢昱肯定会因此心情低落，她轻声安慰道：“你也得往好的方面想想。”
“譬如？”
“譬如说我们多一个城府极深，暗地里说不得还有别的势力的长辈，少了个萎靡不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拖累我们的长辈。”一娘笑着道：“公公不是真的整日买醉，我们不在京城的时候，也能对家里多些放心，你说是不是？”
“呵呵……”谢昱冷笑两声，道：“我从来就没有担心他们！”


第二百七十五章 风起

“他消息倒挺灵通，这一边拜堂成亲，另一边还能打听消息。”耿老夫人似笑非笑的调侃一句，又点头道：“这消息不错，六皇子妃确实已经定下来了，就是靖宁候武通成的幼女，今年十六岁的武蕙，据说是个冰雪聪慧，温柔大方的女子。”
“谢昱说他是无意之中听到的，当时没当真。”一娘笑笑，轻声道：“我想应该是有人故意说给他听的。”
“还能是谁，十有八九是谢韬那老狐狸！”耿老夫人淡淡的，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不过是想让谢昱心里有那么一个印象，在遇上事情的时候能想起这个关节……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昨日新妇敬茶国公府的那两个女人又不安分了。”
“是！”一娘点点头，道：“我和谢昱过去给长辈们敬茶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等候很久了，不过，没等她们责难，谢昱就先闹了起来，国公夫人非常不悦，但没等他们再闹什么，国公爷就出面压了下去，最后气氛虽然很不好，却没有出什么状况。”
“他要是连这么一点分寸都掌握不好，让你一进门就受委屈的话，我能与他善罢甘休？”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成了亲进了门又如何，就算嫁为谢家妇，你也还是我养大的孩子，大不了把你接回来就是。”
一娘笑了起来，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们还是说皇长子吧！”
“他有什么好说的！”耿老夫人兴趣缺缺的道：“我们这位皇长子，真没什么好说的。他估计是从小得人提点，他这些年来一直是中规中矩的，努力的当好一个不是那么耀眼却也不平庸的人。没有急不可耐的去拉拢人心，去建立自己的势力，却也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的博取所有人的好感，给人的印象，尤其是给皇上的印象极好。当然，这也是因为是嫡长子不说，下头年岁详尽的几个弟弟也都因为亲娘的缘故遭了见皇上的厌恶，难于与他相争。没什么竞争的对手，自然就心态平和，姿态从容。”
一娘点点头，皇后的死对皇长子而言或许并不是太坏的事情，虽然失去了亲娘的照顾回护，但皇后之死也给他带好了实惠的好处。
今上曾经的好几个宠妃或者被废过着被贬斥，再没复宠，她们所出的几位皇子也受了牵连，失去了和皇长子相争的先机。林淑妃进宫多年，虽不曾盛宠，但地位稳固，膝下空虚的她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皇长子和七公主这一对亲兄妹没有亲娘的缺憾。
还有绥宁侯府，这些年来侯府和皇长子也好，谢昱也罢，明面上的联系和照顾都极少，但血缘是斩不断的，而他们几个的身份也注定了不会被绥宁侯府轻易放弃……一娘忽然想起那日林淑妃随口说的，绥宁侯府补贴她的事。对林淑妃都这样，对皇长子这个未来可能成为一国之君的亲外孙，绥宁侯能放弃？贴补的只会更多，只不过是会更加的隐晦罢了。
“不过，这种一直无人相争的生活对他未必就好，没有经历过磨砺，城府难免浅了些，经验少了些，一旦出现异常，就容易失去平常心。”耿老夫人继续点评，道：“现在就这样，不过是六皇子妃的人选确定了，就开始着急……这心性还得好好磨磨，否则定然笑不到最后。”
一娘再一次点头，耿老夫人说的非常中肯，这位大皇子的定力确实不怎么样，比谢昱都不如，她微微犹豫了一下，道：“老夫人，您说皇长子如此性情，是不是特意培养出来的？”
一娘的问题让耿老夫人欣慰的笑了起来，她摸摸一娘的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一娘，很多事情都不能看表面，很多表象都是人为。皇长子如今的性情固然是得人指点，照着皇上所希望看到的表现出来的，但何尝没有皇上的手笔？先帝登基之前受过很多暗算，身体亏损极为严重，在位不过十余年便驾崩，今上登基时不到而立之年。你说他能养一个意气风发的嫡子出来吗？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一娘叹息一声，很想问一声当年的事情另外几位皇子的母妃是真的参合了进去还是被波及连累的却还是没有开口问，有些事情还得自己慢慢地观察。
“以前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皇长子也该明白何为兄弟相争，何为皇家无父子了！”耿老夫人淡淡的道：“六皇子的婚事不过是个引子，这样的事情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很多，另外几位看似和皇位无缘的皇子也会动起来，或者找一个靠山，或者在暗中蓄力，或者脱离争储漩涡……京城要起风了，这一阵风将会席卷整个大魏。”
一娘叹息，她知道耿老夫人说的起风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耿老夫人，轻声道：“您让我和谢昱成亲之后离开京城回邕州最主要的就是察觉到即将起风的吧！”
耿老夫人点点头，道：“不错，就像我之前说的，你如今成了联系辅国公府，绥宁侯府以及安国将军府的重要纽带，无论是哪一方都会将你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或者想让你将三方维系得更为紧密，或者想利用你让三方反目，或者干脆想毁了你，进而让三方相互猜疑，不能合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你终究还是年轻了些，经历的太少，在这种风暴的中心，一不小心粉身碎骨的可能太大。到邕州去，在相对平静的环境之中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成长到有信心能够保全自己之后，再回来。”
“我明白了！”一娘点点头，轻声道：“我如今比较不明白的是今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破平静的局面，他刚过不惑之年啊！”
当今圣上今年不过四十三岁，正值壮年，如今就掀起夺嫡争储的风浪会不会太早了些？
“这不是他的选择！”耿老夫人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一娘也看不懂的笑容，道：“六皇子的这门亲事更不是他牵的线，他也是被动的。”
啊？一娘愣住，连今上也是被动的？
“看中了武蕙并牵线，让靖宁候主动进局，让皇长子紧张，拉开夺嫡之争的是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耿老夫人道：“我算是没看错，她确确实实是个野心极大的！”
一娘微微一怔之后，反射性的道：“吴恩熙？”


第二百七十六章 底牌

“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啊！”看着耿老夫人点头，一娘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吴恩熙哪来胆子，居然敢于众人之前打破如今这种平静的局面，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过是假相，知道夺嫡之争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谁都不敢轻易的打破这种平静，吴恩熙哪来的胆量又哪来的本事！
还有靖宁候府，她又是用什么说服靖宁候府入局的？如果没有足够的筹码，靖宁候府怎么可能入局？区区一个六皇子妃的诱惑力真的不够。
“野心大，胆子自然就会大！”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吴恩熙嫁进兴安侯府之后，便一直在谋划这件事情，而孟骏翔也是个野心极大的，两个蠢货加在一起，胆子更是翻倍。”
“可是，如今打破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啊！”一娘十分的不理解，六皇子今年将将的满十七岁，他既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外家，也没有展示让人觉得他是明主的能耐，最大的依仗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生母，他如今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选一个底蕴足却不是那么显眼的妻族，在未来的十年之内努力的拉平他和皇长子的差距。比起皇长子，他更需要时间来组建自己的班底。
“或许他们认为自己手里的底牌足以忽视年龄差距带来的实力差距吧！”耿老夫人嗤笑一声，道：“这件事情是由吴恩熙主导的，她先说服了六皇子，而后通过六皇子说服孟骏翔，再联合武通成，等到孟贵妃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至于皇上……在吴恩熙联合武通成的时候，他应该就得了消息，但他什么都没做。”
“她真是胆大包天！”一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她摇头，道：“六皇子就那么相信她？”
“吴恩熙这两年可没少在六皇子身上花功夫，花在六皇子身上的时间精力和钱财比孟骏翔多得多，六皇子对她不仅仅是信任，更十分的倚重，虽然还不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但她说的话，六皇子总能听进去！”耿老夫人一脸的冷嘲，道：“你或许不知道，她和孟骏翔如今关系可不大好，那个不省心的身份没有被揭穿之前，看在我和老大的面子上，孟骏翔多少还给她些脸面和尊重，那日的宴会之后，就彻底闹翻了，若不是两人的利益联系的太过紧密，孟骏翔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后果，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一娘倒吸一口气，吴恩熙在六皇子身上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做什么？六皇子只比她小两岁，换了旁人避嫌都还来不及，她怎么就敢呢？原以为孟平睿已经够愚蠢了，没想到吴恩熙更蠢。
“吓到了吧！”耿老夫人笑了，她也觉得吴恩熙真的是蠢透了，别说她和六皇子年岁接近，就算相差个十岁八岁都得小心避嫌，但凡有半点不好的风声传出来，就算将来上位的是六皇子，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一娘点点头，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吴恩熙此人完全不在乎男女之防，根本不知道何为避讳，或者说她心里就不想避讳……如果你离开之后，我没有立马洪易萍的身世告诉她，没有将她们撵出门的话，她或许不会嫁给孟骏翔。我们看不上孟骏翔，她也一样。”
她想死吗？听出耿老夫人话里的意思的一娘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摇摇头，道：“就这样子，靖宁候还敢将女儿嫁给六皇子，他就不怕把身家性命都给赌没了？”
“靖宁候府离开京城这个圈子太久了，信息掌握得不够及时也不够全面，判断难免会出现失误。”耿老夫人淡淡的，道：“更何况吴恩熙抛出了一个极为有人的诱饵，一个或许能让靖宁候府一步登天的诱饵。”
一娘脑子急转，想到了吴恩熙堪称传奇的那些事迹，忍不住道：“又一个玻璃方子？”
“不错！”耿老夫人点点头，道：“吴恩熙拿出了一样东西，名为火药，那被她称为火药的东西威力巨大，不过拳头大小，就能轻易的将一间房子夷为平地。”
难怪靖宁候府敢赌！一娘倒吸一口冷气，道：“她手上真有如此厉害的东西？”
“嗯！”耿老夫人点点头，不讳言的道：“吴恩熙身边一直都有人盯着，她确确实实有那种东西，她手上有成品，但数量极少，威力更大的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否存在。不过，拳头大小的却给靖宁候看过的。靖宁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若不是亲眼见到那东西的威力的话，能答应与她合作，并将幼女嫁给六皇子吗？”
“难怪她有如此大的胆子，也难怪六皇子和兴安侯会被她给说服，原来手上有如此利器！”一娘叹息一声，而后看着耿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不走了，我要留在京城。”
“傻孩子~”耿老夫人拍了她一下，知道她这么说的缘故，道：“你是担心我们这些个老不死的连她这么自以为手握利器就天下无敌的蠢货给害了？你不想想，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还能被她给算计了去？那火药确实是利器，但也得看是在什么人手里。”
“您不能掉与轻心啊！”一娘轻声道，吴恩熙身边有耿老夫人的耳目她是一点儿都不意外，耿老夫人手里能人众多，老葛头更培养了无数出色的斥候，拎几个厉害的出来盯梢不过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她担心的是耿老夫人大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个道理我懂，何况吴恩熙还不是兔子。”耿老夫人笑笑，道：“京城不是你该留的地方，你还是听我的，和谢昱回邕州去。京城这潭水虽然已经被吴恩熙这个掉进来的石头打破了平静，却还只是个开始，要乱起来起码还有三五年，那个时候，你们若能成长到足以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帮上忙的话，再回来也不迟。”
一娘无奈的点点头，道：“我会努力，也会督促谢昱的。”
“这就对了！”耿老夫人点点头，道：“我原本打算让妮儿在京城过完年再走，但现在，还是让他们和你一道离开的好，回邕州之后，他们也得你费心思盯着些，别让他们轻易地就搅合到不该搅合的事情里面去。”
“明白！”一娘点点头。
“这些日子，我也挑了不少人出来，我会让他们跟你们一道走，他们是我给妮儿使唤的。”耿老夫人又道：“年后，我还会配些人过去，那些人去了做什么，我届时会再告诉你，你再做安排。”
“是！”一娘点头，知道年后安排过去的人势必更重要。
“好了，笑一笑！”耿老夫人看着一娘凝重的神色笑了，道：“放心吧，我都这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尤其是这夺嫡争储的事情……”
“但前人手里没有火药这样的利器！”一娘哪能不担心呢。
“是！但前人也不想吴恩熙这般愚蠢，一开始就把自己最大的依仗给亮了出来。”耿老夫人淡淡的道：“盯着她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拨人，皇上也盯着了，这东西最后落在谁的手里还不好说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半年

“人送走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娘顺口问道，但目光却一直落在挂在墙上的舆图上，眼前的这幅舆图是她参照着谢昱从绥宁侯那里拿来的舆图，又收集了各种信息资料之后亲手绘制的，也是她这半年来的心血。
是的，他们从京城回来已经半年了，而这半年来，包括一娘在内，所有的人都发生及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李勤卫一家。
在他们回到邕州之前，耿老夫人就让人为他们一家子准备好了一处宅子，也在永平路上，和一娘谢昱的宅子一样，也是一处四进带花园的宅子，各种家什都配备齐了。过完年后，过去十多年一直在庙里清修为耿秋妮祈福的青鸾带着耿老夫人精心挑选的一批下人到了邕州，住了进去，收拾妥当之后，耿秋妮一家子就搬了进去。
在耿秋妮心里，更为亲昵的显然还是张大娘这个将她当宝一般养大的娘，但却也没有拒绝耿老夫人的安排，她知道这里面有亲娘的一片慈母之心和深深的歉疚。
在京城和耿老夫人相处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没有培养出太多的母女之情，但至少让她明白了耿老夫人对自己的歉疚和疼爱，对这个三十多年都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母亲也有了一定的感情，自然也会不忍心拒绝。
除了青鸾和她带来的一众下人之外，耿老夫人还派来了五十多个男子，各种年龄层次的都有，这其中有足以辅佐李勤卫的年长者，也有不比霖哥儿大多少，在将来的日子会陪他学习成长的玩伴，更有和阿晟，阿楷年纪相仿，未来或许会成为他们左膀右臂的年轻人和半大小子……这些人的到来给了李勤卫莫大的压力，让他再一次深刻的人知道了妻子的身份变化带来的变化，明白他和他的儿女们从此都将走上一条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路……
对于耿老夫人的这些安排，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将人收下了。而后，他们一家子，除了众人默契的觉得只要快快乐乐过日子，别的都不用去操心的耿秋妮之外，都开始了他们今生最大的蜕变，这其中也包括笑梅。
这些人来了之后，一娘就非常知趣的不再插手李家的任何事情，那些下人她是不认识几个，但那些为李勤卫父子安排的人她却认识一大半，那些都是耿老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能人，有他们在，自己没必要再插一脚进去。与其到最后被人认为多管闲事，手伸得太长，不如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小家，继续帮扶自己的娘家。
耿秋妮的身份并未给张家带去太大的变化，对于张大娘和张大逵而言，她再怎么变也都还是自家那个女儿和妹妹，对刘小婉来说，不过是不用再担心小姑子一家给女儿添负担，对张磊兄妹几个来说，耿秋妮的身份还是姑姑，没有不一样。
张家人的淡定让一娘很高兴，也让知道耿秋妮的身份之后大吃一惊的绥宁侯高再一次高看这一家人，在背后则交待长子，可以适当的对张家人再多些照顾，有如此心态的人着实难得。
张家的崛起是显而易见的，张磊也好，张淼也罢，一娘心里都很放心，他们都是稳得住的人，她比较担心的是张家的内院——张大娘年纪越来越大，目光短浅更容易被人言语左右的刘小婉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妇，张家以后的交际往来和内宅的庶务势必交给丽娘，而丽娘就现在来看，只能算是个还算聪明，进退还算有度的普通小官人家的少奶奶，更多的，她还很欠缺。
思索再三之后，一娘便与家人商议，让丽娘和二娘每隔三天就过来一趟，由她教她们各种礼节，如何打理内宅，如何处理内宅的一些事情，如何与官宦人家的内眷往来，将丽娘教好了，对张磊和整个张家甚至一娘都是有利的。
至于二娘……她的亲事如今虽然还没有任何着落，但想也知道，她就算不高嫁也不可能嫁的低了，嫁进门也势必要面对相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内宅，早点教会她处理这一切才是最明智的
除了教导之外，一娘偶尔还会带着她们赴宴——邕州虽不若京城那样，隔三差五就会有各种名目的宴会，但官宦人家的各种宴请却也不少，每个月也总会有那么一两场纯粹是为了交际往来而设的宴席。
身为绥宁侯的外孙媳妇，在邕州这地界上，没有人敢轻慢一娘，家中有宴请，无论和一娘是否有交情，是否认识，总会想办法把请柬送上门。
一娘也不若未嫁之前那般，接到帖子之后总会从其中挑选出合适的前往，不想去的也会回帖子婉拒。短短半年时间，她便树立了自己既不是那么好亲近也不是那么高傲的形象，而这也让原本担心她被耿老夫人养出一副傲气脾气的冯老夫人放下心来。
对一娘此举，张大娘和刘小婉都是非常赞同的，当然，刘小婉只是单纯的站在了女儿这一边支持女儿，张大娘则看到了一娘的深谋远虑以及对张家的用心，而她们都没有发现的是一娘的回到邕州之后就绷紧的神经。
吴恩熙的掺和将原本可能会在五六年甚至更久之后才会出现的夺嫡如今就出现了苗头。她不知道吴恩熙哪来的胆子，也不知道她除了火药之外还有什么依仗和底牌，但她却清楚，无论是谢昱还是她，都还是需要长辈照拂的小字辈，掺和这种大事件，十之八九会成为出身未捷身先死的那种。
显然，耿老夫人和辅国公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急迫的将他们撵一般的赶回邕州，这里是绥宁侯的地界，林家经营上百年的地方，比起风云将起的京城，安全太多。
但夺嫡是大事件，她和谢昱就算远在邕州，也无法避免被卷起其中，不过是早晚一些罢了，他们如今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并强大起来，就算不能成为助力，也不要成为累赘。
这种紧迫感让她半点都不敢拖延和松懈，所有想到应该去做的事情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赶紧做起来，而将二娘和丽娘两人尽快的教出来不过是其中之一。
今日便是丽娘和二娘过来的日子，一娘一个早上都再陪着她们，用过午饭之后，她们告辞离开，一娘也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是，少奶奶！”晴雪恭敬的道：“奴婢看着二姑娘和张大奶奶上了轿子之后才回来的。”
一娘点点头，二娘和丽娘每隔三天就会过来，又不是什么外人，每次来也好走也罢，都是晴雪迎送。她看着挺着肚子，身形却依旧带了几分挺拔的晴雪，道：“李成桂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今儿大嫂又问起罗家人来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去向

在一娘等人出发往京城没几天，罗家就出事了。
先是小小年纪的罗虎子迷上了赌博，和大多数赌徒一样，他开门见红，逢赌必赢，赢得盆满钵满的他得意扬扬之极，拉上了父亲罗猛。一开始的时候爷俩赢了不少，但没多久就开始输，输光了所有赢来的银子，也输光了罗家原本就没多少的银钱，输红了眼的爷俩毫不犹豫的借钱翻本。
和大多数赌徒的故事一样，他们开始一路唱衰，借来的银钱没几把就又输得精光，于是，他们像所有赌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开始将所有一切可以变卖的变卖，这其中包括人。
和很多人不一样的是，这爷俩最开始卖的不是家里值钱的东西，而是他们的妻子和母亲罗刘氏，而后是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再然后是家产，最后罗虎子这头把老爹给卖了，而罗猛却在那头把儿子给卖了。
这一切，和罗家断绝了往来的张家人丝毫没有察觉，直到罗家一家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罗家的铁匠铺和房子也被陌生人接手，邻居觉得不妙到张家来报信。
丽娘心里是恨极了那一家子的，但心里再怎么恨，那也是自己的亲娘和一母同胞的弟弟，真出事了，不可能不闻不问，得了消息的丽娘连忙让张磊去打听和找人。
但是他们知道的已经晚了，张磊只打听到其中大概的经过，人却没有找到，最后，找了留在邕州没有和谢昱一道离开的林十五。林十五费了些功夫，也只打听到事情的详细经过以及这一切是有人在暗中设局，针对的就是罗家一家子，再多的就没有了，至于人被弄去了什么地方，更是毫无头绪。
等一娘回到邕州，事情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能找到的线索更少。不过，一娘觉得，背后设局的人，极有可能是给自己送来贺礼却没有露脸的倩娘，而她也把这种猜测告诉了丽娘。
倩娘如今至少还是平安的，这让丽娘非常的高兴，也认同一娘的猜测，若不是那一家三口的贪婪和狠辣，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咬着牙狠着心离开邕州到异地他乡讨生活呢？她如今或许过上了富贵生活，但谁知道她在这一过程中遭受了些什么？倩娘从小就是个聪慧的，但也从来就是个记仇的，她风光了，会出手对付让她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狠毒家人是再正常不过的。
丽娘相信，若是倩娘出手，那三人肯定要吃很多苦头，也相信他们至少性命无忧，但万一一娘的猜测是错误的呢？所以，她还是恳求一娘帮忙寻找三人的下落，至于找到之后怎么办，她没有认真的想过。
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她的恳求，一娘也不会放弃寻找这三个人。
一来如丽娘一般，她也担心自己的猜测有误，背后设局，将三人悄无声息的弄走的人不是倩娘，而是某些人针对丽娘，针对张磊或者说真正针对的是自己设的一个局。这三人如今看起来毫无用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以三人为挟，利用这三人最后的那么一点儿价值做文章。有的时候小人物不一定就是没用的。
二来她也想通过追查三人的下落，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出的手，又是怎么将这三个人悄无声息的送离邕州的，而这也是绥宁侯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毫不犹豫的派了人手给她，让她追查的主要原因。
这里是邕州，是林家经营了上百年，好几代人的地方，结果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罗家三口被人直接杀了也就罢了，可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就被人弄走了不说，还连痕迹都找不到，这让绥宁侯极为不安——今日是无足轻重的罗家三人，明日会不会就是他绥宁侯府的某一个人呢？一娘非常理解他的心思，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燕州，耿老夫人一样会追查到底，而手段定然会比绥宁侯更加的强硬。
“回少奶奶，成桂那边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消息。”晴雪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发虚，这是李成桂到一娘身边之后，第一次办事这么没效率，不过这么一件事情都办不好。
“没有消息……”一娘轻叹一声，看着晴雪，道：“好了，你也不用怪李成桂办事不尽心，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怎么都不可能不尽力去办事的。只是，这一次他遇上的对手很强而已！这个我不意外，倩娘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往辅国公府送东西，在旁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那三个人弄走并清理干净所有痕迹也不是难事。我如今比较好奇的是她到底有了怎样的造化，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少奶奶放心，奴婢再督促成桂，让他……”晴雪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非常的没有底气，所以在一娘微微抬手之后，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暂时放一放吧！这都过去半年了，没有必要继续把精力浪费在这件事情上。”一娘淡淡的道：“让他先好好的歇几天，在家多陪陪你，过些日子我有别的事情需要他去办！”
“是，少奶奶！”晴雪点点头，微微犹豫了一下，又道：“那张大奶奶那里……”
“她那里等她再问的时候再说！”一娘轻叹一口气，道：“她如今其实也矛盾的，既担心那几个人遭遇不测或者受什么大罪，想把人找回来好放心，却又怕真的找回来了给她添堵，让她无法过安逸的日子，但不找的话却又于心不安……她今日问过之后，起码一两个月之内不会再问的。”
晴雪没有言语，说实话，她挺同情丽娘的，摊上那么一个处处扯后腿的亲娘，也就是张家仁义，换了旁的人家，说不得早就有了别的心思。不过，那些话不是她能说的，素来聪慧的她自然不会乱开口。
“好了，这件事情暂时就这样吧！”一娘挥挥手，不想再谈这些让人心里不愉快的事情，道：“你也忙了大半天了，先回去休息，让若晴若绿在一旁侍候就是。”
“是，少奶奶！”晴雪没有推辞，她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虽然并不笨重臃肿，但也不比以前那般灵活，逞强对她并没好处。但是，她还是微微犹疑了一下，看了看舆图，道：“奴婢让梁妈妈过来吧！”
一娘笑笑，点点头，全部心思又专注到了眼前的舆图之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舆图

晴雪离开之后，一娘开始临摹着墙上已经非常完整的舆图，她准备缩小比例画一幅方便随身携带的，谢昱回来的时候她只完成了百分之二三，如此的大工程，一天两天都不可能完成得了的。
“一娘，你看看我今日给你带来了什么！”谢昱一进门就笑呵呵的道，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笑着道：“前街那家点心铺子的核桃酥，我尝了一个，和你在京城吃了说不错的味道很像，尝尝看喜欢不？”
“今天怎么有心思去买点心？”一娘笑着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道：“今天不累吗？”
“我如今可是主帅，旁人轻松我也轻松不了啊！”谢昱回了一句，又笑着道：“可再累也不能不管你啊，你最近又瘦了不少，吃的也不多，我如今只希望你看在是我拖着累得几乎走不动的腿买回来的多吃一口，稍微补一点回来。”
“你啊~”一娘无奈的嗔了一声，却忍不住的弯了眉眼，两人成亲之后谢昱仿佛想要向她印证他曾经说过的会对她好的话一般，无论什么事情也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忘记她，像今日这样给她带点心的事情常有，而一娘每次都会因为这个开心。
“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画一幅小的舆图吗？”谢昱将目光落到桌子上的舆图，微微皱眉，道：“如果想要大的一般详细的话，费事费力又费神，但若只画个大概的话和之前的地图并无太大区别……一娘，你最近也够累得了，就别劳神了。”
“没关系！”一娘摇摇头，道：“舆图太大，你不方便随身携带，而之前的那些你也都看过了，并不详尽，还是费点儿时间给你画一幅既能随身携带又能给你最大帮助的。阿昱，你和手底下的这些人也一起操练了半年左右了，是时候往外走走，接受更多的磨练的时候了。有一副足够详尽的舆图，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们并没有照原定计划，在回门的次日就返回邕州，而是又在京城耽搁了三天，而这三天之内，谢昱用尽一切手段，软磨硬泡的从谢韬手里要了一百六十多人。
这些人明面上是国公府的侍卫甚至普通的下人，但实际上却是辅国公多年费尽心血，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物力财力精力，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在暗中培养出来的。
谢昱什么事情都不瞒一娘，将人弄到手之后，第一时间就拉着一娘过去看了，在这些人身上，一娘没看到丝毫军人的气质，只感受到了浓浓的暗卫的气息，所以，见到人之后，一娘就断定，这些人必然是辅国公府这些年精心培养的暗卫，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她也相信，这一百多人只是辅国公府培养的一小部分，更多也更精锐的还藏在暗处——这一百六十余人，最大的不过二十，最小的才十六，不用想，肯定用心挑选出来的。由此可以推断辅国公府暗中的势力不小，也可以看出谢韬父子对谢昱的用心。
这些人或许不是最精锐的，但他们的潜力很大，和谢昱的年纪相差不大，能够和谢昱一起成长，能够和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培养默契。他们之中没有特别厉害的，既不会在这群人之中冒出一个众人的老大，和谢昱抗衡，也不会有那种持才傲物，一开始就不听调遣的。这么一群人，只要谢昱有足够的手段和本事，就能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来。
这群人的出现，她也证实了一娘之前猜测的，谢伯宇示弱于人的说法——谢韬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若这些人是他培养出来的，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而长年累月躲在国公府内，鲜少出现在人前的谢伯宇就不一样了。他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去做这件事情，只要小心，也能完美的避开众人的视线。
最让一娘安心的是从这件事情上能看出谢昱在两人心中的地位显然是超过谢明谢晗兄弟的，谢昱能从两人手里抠出这么些人来，是谢昱颇为难缠也是两人有意成全，要不然的话，哪能这么顺利又这般的称心？
而让一娘又惊又喜的是，他们得了这些人的第二天，耿老夫人就传了话，说谢家两只狐狸都割肉了，她也不能太小气，让一娘和谢昱回邕州之后安静的等消息。
两人回邕州不过五天，洪州鑫便让人给他们送来了两百人，年纪都在十六到二十之间，是从洪家的私兵之中抽调来的，洪州鑫还让人传了话，说这些人算是一娘的嫁妆之一。
先前的那一百六十多人就已经让绥宁侯林清脸色不好看了，这两百人到了之后更黑了脸，过了三天，也从林家的私军之中抽调了人给谢昱。人数不算多，不过一百四十人而已，和之前的三百六十人相加，正好五百人。但这些人之中足足有十个冠林姓的，和林十五一样，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就能力和培养这些人的花费，这十人抵得上百人了。
得了这些人之后，狂喜的谢昱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和这五百号人的磨合上，他知道，这些人在将来都将成为他的班底，他最大的依仗，而一娘便在身后尽一切努力的支持着他。
眼前这副详尽的舆图不过是一娘为他做的其中一件事情，除此之外，为这五百人准备衣食住行，为他出谋划策，用之前在耿老夫人身边，在燕州看到的学到的所有知识来来帮助他更好更快的收服这些人……一娘从来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但谢昱却知道，没有她在背后的强力支持，自己别说将这五百人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人，就连熬下这半年都是不可能的。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谢昱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这般感慨，也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两人的差距而却步，终究还是打动了一娘。看到一娘如今还想费精力给自己弄一副方便随身携带的舆图，谢昱就忍不住了，但一娘的话却激起了他的雄心，他笑着道：“好，你图成之日，便是我带着人出城之日……一娘，我会带着你给我画的图走到更远的地方，甚至走到突厥王庭，而后给你带回来更多更详尽的资料，让你有生之年能画出一幅世上最完整最详尽的舆图。”


第二百八十章 不平

“那我就等着了！”一娘笑着点头，这半年时间谢昱成长的越发迅速，如今她的已经不再将他当成弟弟了，对他说出的话也都带了期待，而不是单纯鼓励和肯定。
“会有那么一天的！”谢昱笑着，而后感慨的道：“一娘，我真不知道没有你的话我如今会是什么样子？说真的，我心里真的很感激耿老将军，感激她将你培养的这么优秀出色，也感激她舍得放手，让你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幼稚小子……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会想尽办法将你留在身边，活着一辈子不让嫁人，或者就将你嫁给自己的孙儿。”
“其实老夫人也想过将我留在将军府。”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迎着谢昱诧异的眼神，轻声道：“在我十四岁那年，老夫人曾经透露过想将我许配给二少爷的心思，是大夫人不乐意，觉得我配不上二少爷，没有接这茬。老夫人从来都是个心高气傲，立马就恼了，将此事翻篇，没有再提过。”
一娘这话并不是话赶话说出来的，在今日之前，她就考虑过好几次。从内心上讲，她是不想让谢昱知道的，曾经有过一门亲事已经够糟心的了，再来一次，岂止是糟心可以形容的？但是，她不说谢昱就能不知道了？就算如今不知道，但将来回到京城，吴恩熙也好杨海茵也罢，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传到谢昱的耳中。
既然如此，何不早一点由自己亲口告诉谢昱呢？亲口告诉他这件事情，既能摆明自己坦然的态度也能抓住先机，还能针对谢昱的态度做出及时的应对，可比让谢昱从旁人嘴里得到消息要高明太多。
一娘倒没有想过谢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谢昱是个心思重的，但对自己至少目前为止是没得说的，他若知道了，肯定会坦然相问，而不是旁敲侧击。
谢昱倒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更没想到一娘就这么坦然的就说了出来，他微微一怔之后，第一反应却是恼怒，恨声道：“方氏凭什么看不上你？你这么好，洪晖臻配不上你才对！”
一娘错愕之后，心头一暖，却又有些哭笑不得，道：“阿昱，不能这么说话。”
一娘对方氏真的没什么怨恨，别说方氏如今对她大为不同，就算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多有提防，一娘对方氏也并无怨恨。
“为什么不能说。这是事实好不好！”谢昱冷哼一声，道：“明明是武将之家的子弟，不好好的习武，将来驰骋沙场，报效国家却跑去学院念书……好吧，要说颇有才华便也罢了，可这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仅有一个秀才的功名，连个举人都不是。像他这样的，说得好听点儿是文武兼修，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就这么一个，他娘好好意思嫌弃你？真正脸大！还有，瞧瞧她自个挑的那个好儿媳妇，和那吴恩熙沆瀣一气，不止一次的在人前下自己亲小姑子的颜面，整个一个脑子被夹扁了的……真真是个有眼无珠的！”
“阿昱~”一娘无奈的摇头，谢昱这些话说的又急又快，她都来不及打断他就说完了，她看着一脸忿忿的谢昱，道：“不能这么无礼。说实话，大夫人对我其实还是不错的，从来就不曾亏待过我，就算因为老夫人的建议对我有了些芥蒂，也不过是防备着我，急哄哄的给二少爷定了亲事，并不曾在暗中使手段，为难与我，我们的婚礼也一直是她忙前忙后的……阿昱，人没有必要以德报怨，但也不能记仇不记恩。”
提到两人的婚礼，谢昱总算是少了些愤恨，但心头还是有些不平，嘟囔着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忌惮老夫人才不敢对你下黑手？谁又知道她不是因为老夫人才那般热心操劳的？”
“就算是因为老夫人，也得感激她。”一娘肯定的道：“阿昱，就算有老夫人镇着，她想阳奉阴违，做点儿手脚，让我们吃了亏都不能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她不但没有那样做，还处处周全考虑……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谢昱不乐意的点点头。
“还有，她虽没有掩饰对我的不喜，却从来不曾纵容过下人给我制造麻烦，这一点我其实也是非常佩服她的。”一娘继续道：“她是将军夫人，在将军府内宅她想为难一个人再简单不过，都不用多说一个字，只要露出对我的一丝不喜欢，有的是人体察上意，上赶着为难我讨好她。”
谢昱叹口气，又一次点头，他对内宅的那些个伎俩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知道这当家的想要给人穿小鞋着实是件轻松的事情，他当初咬着牙和江氏直接闹翻，闹得人尽皆知就是厌烦了那些让人防不胜防的小动作。
一娘知道谢昱软化了，又轻声道：“再说，她嫌弃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阿昱，你别忘了，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身后除了老夫人和将军府并没有半点儿依仗，别说她，你当初不也是对我百般的看不上吗？”
“那怎么一样？我那个时候对你并不了解，而她却是看着你长大的。”谢昱脸色微微一红，强辩一声，又道：“再说，那个时候还没有吴恩熙，你好歹也是安国将军的外甥女，她怎么就能嫌弃你呢？”
“那个时候最嫌弃或者说是憎恨我的不是她，是太太。”一娘轻叹一声，道：“和太太相比起来，大夫人对我真的是太和善了。老夫人对我确实是非常的好，但她并不是个过日子很仔细的人，小事上对我照顾最多的还是两位夫人。”
“洪易萍憎恨你？”谢昱皱紧眉头，道：“我知道她对你肯定不好，要不然的话你当初就不可能和兴安侯扯上关系，但是憎恨……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得了老夫人的眼缘，她能留在将军府享清福吗？”
“她一直都认为是我占了她的亲生女儿的位置，享受着原该由吴恩熙享受的荣华富贵，她甚至还认为如果就是我入了老夫人的眼，让老夫人想要给我一个身份，老夫人才会放弃任由她的女儿流落他乡，生死不明。”一娘轻叹一声，道：“当年，我们刚到京城的时候，就因为吴家的一个老家人说她应该守着我好好过日子，透露出反对她回将军府，反对她将来再嫁的意思，她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第二百八十一章 磨难

“什么？”谢昱直接蹦了起来，道：“老夫人就没管，由着她那么对你吗？”
“那个时候老夫人赶赴燕州去了，并没有留在京城，而知道我并非她的亲生女儿的也只有她和她从吴家带回去的人。”一娘淡淡的，道：“她在私底下向我下手，罚跪、掐打、不给吃喝也不让睡觉……”
“那不是想置你于死地吗？”谢昱咬牙，想到一娘曾经被人那般虐待，他的眼睛都红了。
“我想那个时候太太所希望的就是那样。”一娘轻声道：“那个时候，大夫人并不知道我不过是老夫人捡回去的，只以为太太死了丈夫没了自己的家，心里苦得厉害，失了分寸。她劝太太，却被太太直接指着鼻子骂，让她别多管闲事……无奈之下，她只能装作不管不问，但却还是命人暗中照看。若不是她的人悄悄地给我送吃的喝的，悄悄地给我上药，还非常小心的帮我打掩护，让我能躲着打盹，或许等不到老夫人回京我就没命了。”
这是一娘最不想提及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情，至于洪易萍当初为何对她下那么狠的手，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说是怨恨她占了吴恩熙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借口，她是害怕耿老夫人会因为自己不让她改嫁，弄死了自己，就少了阻碍了。至于说她总挂在嘴边的亲生女儿……
呵呵……她若真如她说的那么爱自己的女儿的话，能再遇上自己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认下自己，毫不犹豫的放弃寻找亲生女儿？而且据她后来慢慢了解到的，洪易萍对自己的女儿了解少得可怜，如果没有余妈妈在一旁提醒着，她几乎想不到女儿长什么样子，喜欢什么，又有过什么样的趣事……这像是一个真心疼女儿的娘吗？她很怀疑！
“这个恶毒女人，这仇不能算了！”谢昱没有怀疑一娘话里的真实性，他明白一娘最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他恨声道：“你那些年还对她那么孝顺，你应该借着老夫人的手让她也尝尝你受过的苦！”
“我一直都以为她是老夫人的女儿，老夫人与我有救命之恩，对我又那么好，我对她的女儿，我名义上的母亲还能怎样？”一娘苦笑一声，就算她早就知道了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所出又怎样？耿老夫人都没有发落她，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收拾她呢？
看着气得脸都变形了的谢昱，一娘轻声安抚，道：“好了，你也别太气恼，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就是因为有那些磨难，我才没有被富贵安逸迷花了眼，不敢安心的享受着原不该属于我的一切，而是一直战战兢兢，尽一切努力的学习，尽一切可能的让自己强大起来……阿昱，我今日所有的一切本事和底气，都源于我没有安全感，生怕哪天一睁眼，就被打回原形。没有她当年的举动，我不会时时居安思危，不会那么拼命，当初吴恩熙找回来时候，我也就不会那么有底气的抛弃吴思琪的一切，做回张一娘了。阿昱，我不怕磨难，我相信，只要心若磐石般坚定，一切磨难都只会将人磨练的更出色。”
“可我还是心疼！”谢昱咬着牙，道：“一娘，我可以不记恨方夫人，但洪易萍却不行，无论你是什么意思，反正我是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的，你不准劝我。”
“我不劝你，但你真不能对她下手。”一娘摇摇头，道：“她的身份你如今也是一清二楚的，你觉得老夫人心里能不恨她？可是，老夫人这些年却还是容忍了她，如今虽然挑破了她的身份却也没有再做什么。老夫人对她定然另有安排，我们不能做任何事情，万一无意之中坏了老夫人的章程可就不好了。”
“你……”谢昱气得咬牙，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听一娘的，但是也不想就这件事情和一娘闹什么，不值当。他忍了忍，立刻转移话题，道：“一娘，如果没有方夫人的反对，你会嫁给洪晖臻吗？”
“会！”一娘肯定的点点头，道：“若没有老夫人相救，我当年说不定会被人生生踩死，若没有老夫人教养，我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老夫人让我嫁，别说是二少爷，就算是街头的乞丐我也不会有二话。”
谢昱脸黑了，一娘忍不住摇头，道：“阿昱，我不想说好听话敷衍你，事实就是这样。当初太太瞒着老夫人将我许给兴安侯，我心里虽然不喜却从不曾反抗过，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是老夫人？所以，我们应该感激大夫人，若不是她反对，我们哪能有今日？”
“是我该感激她，不是你！”谢昱酸溜溜的道：“洪晖臻虽没多大的本事，却终究是洪将军的嫡子。嫁给他多好啊，既不会离开你最尊敬最亲近的老夫人，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和我一起面对这么多的糟心事。”
“生气了？”一娘看着谢昱泡在醋坛子里的样子忍不住摇头，道：“阿昱，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二少爷，一辈子留在将军府，当初我若是流露出那么一点欢喜的样子，你觉得大夫人真的能反对得了？老夫人就不用再说了，将军也一直将我当成亲侄女一般疼爱，他们肯定会向着我的。”
“你不乐意？为什么？”谢昱愣住。
“因为老夫人与我有大恩，将军与我有大恩，大夫人与我也是有恩的。”一娘轻叹一声，道：“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我若嫁给二少爷，他对我好也好歹也罢，我都不能也不敢有半点怨言，除了兢兢业业一辈子努力报恩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谢昱思索好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人当初没有坚持，除了方夫人反对之外，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她或许也担心这恩情一直压着你，不是将你压得一辈子都直不起身来，就是让你有一天爆发出来……前者便也罢了，若是后者，安国将军府或许都会被你捅个窟窿。所谓大恩如大仇，当恩情太过沉重的时候，就会成为仇恨的源头。”
一娘点点头，她所会的一切都是跟在耿老夫人身边学来的，她懂什么会什么，耿老夫人或许比她还要清楚，这是耿老夫人想将她许配给洪晖臻的缘由，也是方氏露出那么一点点不情愿，耿老夫人就翻篇的主因。因为她也有同样的担忧，担心洪晖臻和方氏对自己不好，让自己终有一天爆发出来。
“一娘，洪将军给我们的两百人……”谢昱看着一娘，道：“我是不是不该收下来啊！”
“不用担心因为这个欠的更多。”一娘笑了，道：“阿昱，我们俩如今算是维系将军府、国公府和绥宁侯府三方关系的关键，我们越来越好，三方的关系就会越来越紧密，祖父能那么干脆，老夫人会主动赠予，外祖父会忍痛割肉，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现在最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样，我们将来也才有回报他们的能力。”
谢昱点点头，道：“一娘，你放心，我会努力的。风暴将起，我不敢妄言，说自己能在将起的风暴之中起怎样的作用，但至少能保证能够在风暴之中护住你，护住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求娶

“有什么事情，说吧！”看着颇有些紧张的林十五，一娘微微有些诧异，她着实有些不明白林十五怎么会来找她，还这么一副样子。
林十五深吸一口气，带了几分忐忑的看着一娘，开口道：“表少奶奶，小人今日通过了侯府的考验，得侯爷恩典，改回本名本姓了。”
“噢？那么，你如今姓甚名谁？”一娘微微挑眉，看着林十五，当然，她更想问的是林十五为什么与她说这个。林十五是绥宁侯最早派到谢昱身边的人，但在半年之前，他们刚刚回到邕州之后就被绥宁侯给召了回去，说是他到了该接受一些考验的时候。
一娘知道像林十五这样的人会接受绥宁侯府的考验，经受住考验的人将能够获得该回原本性命的权力，而没有经历过考验的，那么这一辈子不出意外的话，那也就只是侍卫了。
绥宁侯忍痛割肉一般给谢昱的那十个人就是经受住了考验的，不过，他们并没有改回本来的姓氏，只是将原本作为数字的的名字改了，不改回本姓是为了表示不会忘记绥宁侯府的培养之恩。这是绝大多数经受过考验的人的选择，一娘觉得那是聪明人的明智之选，她原以为林十五若是通过了考验也不会例外的。
“陆，陆君亦！”林十五，不，陆君亦很是恭敬的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小人的父亲和小人一样，幼年父母双亡，是侯府培养大的，父亲至死都不曾改回本性，小人原本也没打算改回来……”
陆君亦微微的顿了顿，看着一娘，但一娘却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陆君亦心头苦笑一声，只能直接的道：“因为小人知道，小人改回本姓未必就能入得了表少奶奶的眼，有资格求娶张二姑娘，但若不该回原本的姓名，肯定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的。”
求娶二娘？一娘微微一怔之后，笑了，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人非常清醒。”陆君亦没有回避一娘的目光，认真的道：“这件事情小人早在二姑娘和杨家退亲之后便想过，只是当时表少爷和表少奶奶的亲事尚且不明，小人自己也没有通过考验，没有资格开口说这样的话。”
“那么，你如今觉得自己有资格了？”一娘眼角微微一挑，看着一脸忐忑模样的陆君亦，淡淡的说着很刁钻的话。
“小人是有了开口的勇气。”陆君亦能从那么多的人之中脱颖而出，能入了绥宁侯的眼，更被绥宁侯派到谢昱身边，凭借的自然不仅仅是武力。
“为什么是二娘？”一娘再问，道：“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吗？”
“是，但不全是！”陆君亦坦然承认，道：“二姑娘是您的妹妹，是您倾心教导过的，小人有理由相信，二姑娘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打理内宅都能得您的几分真传。娶妻娶贤，小人自然也不会例外。但若仅仅因为这一点，小人也未必会如此唐突，最重要的是小人心悦二姑娘。”
一娘沉默了，说实话，林十五，不，陆君亦真是个不错的，别说是二娘，就算是绥宁侯府的姑娘也是能够高攀得上的——当然，冯老夫人的几个嫡亲孙女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像林四爷林易硅的女儿林敏茹那样的却完全有可能，侯府也好几个姑娘嫁了和他身份类似的。
对他们这种原本就没有父母亲人，侯府养大的人而言，既能报答侯府的教养之恩，也能和侯府的关系更加的紧密，未来的前程更有侯府大力提携，对侯府的那些姑娘来说，嫁一个以后前程需要依靠娘家，品貌才干皆不错的丈夫也是个极好的归宿，至少比为家族联姻远嫁他乡，真遇上事情了，娘家也帮不上忙要好的多。一娘曾经以为陆君亦也会走上这一样的一条路，哪知道他居然想娶二娘。
一娘的沉默让陆君亦有些沉不住气了，认真的道：“表少奶奶，小人知道身份低微，但小人对二姑娘是一片真心，若是有幸，小人今生今世定然好好对她，让她幸福安康。”
“我的妹妹不需要别人保证才能过得幸福。”一娘淡淡的看着陆君亦，道：“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能说说为什么吗？”陆君亦的心一沉，说实话，他今日来之前没想过一娘会一口答应，他知道自己的条件各方面还是不错的，但也就只是不错而已。根深叶茂的大家族会很乐意将家族中的姑娘嫁给自己，以此来笼络人才，但是张家未必会这么想啊！
就张家这样的家庭而言，将女儿嫁给还需要奋斗努力多年在自己，真不如借着长女如今的身份地位将二娘高嫁进有权势的人家去——他可知道，邕州城有好些官宦人家已经瞄上了二娘，只是二娘退过亲的事情终究还是让这些人有些犹豫，没有上门探张家的口气而已。
但一娘毫不犹豫拒绝还是让陆君亦有些意外，他以为一娘不会答应，但至少也不会一口否定。
“很简单，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我什么都不是。”一娘淡淡的看着陆君亦，道：“我只是出嫁之女，只是姐姐，不能给你任何答复。你若有心，应该上门去找我父母，向他们表示你的诚意，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说这些。”
陆君亦愣了愣，带了几分傻气的道：“那您是同意了？”
“不！我只是不反对！”一娘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没有权力同意或者反对，婚姻大事我不会随意插手，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小人明白了！”陆君亦点点头，道：“小人今日便会过去向张老爷和张太太表示求娶二姑娘的意思，小人一定会用最大的诚意打动两位的。”
一娘点点头，这就对了，居然有意，那么就应该摆明诚意上门求娶，来找自己可不对。她想了想，淡淡的道：“二娘看似温和，但也是个有主见的，你最好顾全她，要不然，以后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小人明白，谢表少奶奶指点！”


第二百八十三章 初定

“林十五和二娘？”谢昱瞪大了眼睛，他整天在外忙着，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带着人往邕州城外做各种训练，三五天不回来都是常有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嗯！”一娘点点头，道：“林十五过了侯府的考验，该回了本名本姓之后便上门与我说想要娶二娘，我没有搭他的话，让他去找我爹娘征求他们的同意。”
“他上门找你？”谢昱轻轻地扭着脖子，觉得脖子硬硬的难受，一娘走到他身后，为他揉捏起来。谢昱舒服地眯上眼，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刚刚带着人出门的那一天。”一娘摸到几处硬硬的，手上用力，捏得谢昱又酸又疼，龇牙咧嘴的忍着，一娘手上使着劲，口中也没有停下，淡淡的道：“他动作倒也迅速，从我这里得了话就往家里去了，而后用最快的速度说服了我爹娘，也让二娘点了头，如今只等他寻了媒人上门了。”
“真是便宜这小子了！”谢昱笑骂一句，道：“二娘性子好，这两年跟在你身边也学了不少，待人接物真不比高门精心教养出来的小娘子差，却没有那些小娘子心气高，更没有那些矫情的坏毛病……我觉得这小子就是看准了这个，才做了这么一个决定的。”
“二娘确实不错，但林十五……不，他如今叫陆君亦。他也是各个方面都不错的，错过了他，二娘想再找一个本身条件不错，却没有复杂家庭的很难。”一娘中肯的道，陆君亦最看重的或许就是二娘性格好，条件好，身后却没有一个太复杂，虽不一定能给他多少助力却也不会拖累他甚至将他当刀使的娘家，而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二娘是被她教得不错，但也就只是不错而已，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她纵有天大的本事能耐，也不可能将从小就不被父母重视，从来有委屈都只会憋着的二娘教得大气，教得和从小教养的大家闺秀一般无二，谢昱说的那些，明显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甚至都不知道跟在自己身边两年之后，二娘会变成什么样子，是能慢慢蜕变，变得越来越出色还是变得什么都不像？尤其是和杨家退亲之后，二娘的变化越发的显著，这样的她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家，一娘心里其实也是非常忐忑的。
找个不算高攀也不低就的官宦人家，二娘能否适应内宅的那些弯弯道道，能够和婆母妯娌小姑子相处融洽，能否在内宅的倾轧之下不吃亏？找个寻常人家，被自己娇宠出来了的二娘还能不能吃苦受累？这些都是一娘最为担心的问题。
事实上，在陆君亦主动上门之前，一娘就想过给二娘挑一个像他这样，本身条件不错，前程看好，却又没有复杂家庭甚至连个亲人都没有的。这样的，二娘嫁进门就能自己当家做主，门一关，就能自己过日子，少了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刚嫁过去的这一段时间就能过得更从容，有一个好的开始，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但是，一娘却从来没有考虑过陆君亦，不是他不好，相反，是他太好。他可以说是林家和他同期的侍卫之中最优秀的几个之一，一娘有理由相信，早有人已经瞄上了他，他的选择太多，一娘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变成他的选择之一，这样的话，两人就算有结果，他也未必会珍惜。
陆君亦那日上门，一娘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只是端着，没有露出丝毫来，而让陆君亦自己上张家，却没有派人和张大逵等人打招呼，是因为她相信自家人，也担心打过招呼，露出痕迹，让陆君亦有了别的想法，反倒不美。
“这倒也是！”谢昱点点头，道：“这件事情能成也好，你也少了一件忧心的事情。”
一娘笑笑，她就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谢昱，她笑着道：“二娘的亲事定了，阿晟、小妹他们的事情轮不到我操心，家里三五年之内都不会有太多烦心的事情，我也能安安心心的在后面好好的帮你了。”
“比起帮我，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谢昱轻轻的动了动脖子，觉得舒服多了，赞道：“一娘，你真是太厉害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这个算什么？老夫人年纪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林婆婆经常给她捏颈捏肩，我跟着学了一段时间。”一娘淡淡一笑，耿老夫人对她是真的很好，但这和她的乖觉努力也是分不开的。她问道：“你说还有更重要的……如今还有什么比帮你更重要的？”
“生儿育女啊……啊~”谢昱后一个啊声音格外大，伴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咔嗒”声响，而后觉得浑身一松，这几天都觉得有些僵硬的脖颈一下子轻松起来，却是一娘那么一下就把他那硬硬的地方给揉开了。
“阿昱，你胡说什么呢！”一娘带了几分羞恼的轻叱一声，成亲已经八九个月，但说到某些事情，一娘却怎么都放不开，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也一样。
“一娘，我可没有胡说！”谢昱笑嘻嘻的转身，将一娘拉到怀里，这短短的半年多，他又长高不少，整个人也健壮不少，轻松地就把一娘给圈在自己的怀里，认真的道：“一娘，趁着我们在邕州，没那么多的人盯着，也没那么多的算计，要个孩子吧！”
谢昱知道一娘定然已经羞得全身都泛起了粉红色，他以前一直以为一娘是个面对山崩地裂都能保持冷静的人，但成亲之后才知道一娘某些时候格外的容易羞涩，尤其是洞房花烛的那一夜，她几乎就没敢睁眼看过他。
洞房花烛夜对谢昱来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之一，但那晚的状况却真算不得有多美妙，他是初哥，而一娘更只是在成亲前被匆匆的塞了一本书，能摸索着，磕磕绊绊的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已经实属难得，哪能有什么美好的体验？
那一晚，一娘固然疼得够呛，他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一夜之后，两人心里其实都有那么一点儿怕怕，所以，直到回到邕州，他们虽然夜夜相拥而眠，却没有做更亲热的事情。回到邕州之后，还是比较不怕死，也比较热情的谢昱缠着一娘，才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无论事情都是越做越熟练，亲热也不例外。几次之后，两人都渐入佳境，但一娘提起这些来，依旧会脸如火烧，极为害羞。
谢昱的话让一娘微微一愣，是啊，他们终究是要回京城的，京城和邕州大不一样，到了京城，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也会有无数的人在暗中算计。想到这里，一娘也软了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谢昱的建议。
谢昱大喜，微微一蹲，就把一娘给抱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提醒

“二娘的亲事定了，我这一颗心也总算是落到了实处！”说这话的是刘小婉，对陆君亦这个未来的姑爷，她真的是太满意了，比谢昱还让她觉得满意——谢昱身份是高，可就是太高了些，让她总觉得女儿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自家也没本事给女儿出头，而陆君亦就不一样了，他真要敢给二娘受什么气的话，自家绝不会容忍。
“娘心里踏实就好！”一娘笑着，道：“这婚期也定了，娘也该忙着给二娘准备嫁妆了，我这几日在家里拾掇了一番，找了些合适的，已经带过来让庆嫂子收拾归类了，你一会去看看，规整规整，放到二娘的嫁妆里，也算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一片心意。”
陆君亦的动作很快，一娘和谢昱说起这件事情的第三天，就请了媒人上门。因为之前就已经沟通过了，张家人也没有拿乔，当时就答应了下来不说，还把二娘的庚帖给了媒人，如今就等陆君亦前来下聘了。
虽然还没有下聘礼，婚期也不知道会定在什么时候，但二娘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在邕州也算得上是老姑娘了，而陆君亦年纪更大，已经二十二岁了，一娘有理由相信，无论是陆君亦自己还是张家都会把婚期定在年内，现在抓紧时间给二娘准备嫁妆总是不会错的。
“有你这个姐姐，是二娘的福气。”刘小婉感叹一声，而后偏头对身边的二娘道：“你姐对你这么好，你可得记在心上。”
“我会的！”二娘点点头，满是羞涩的眼中带着坚定，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她有这么一个姐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而这福气不是因为姐姐，自己有了这么一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亲事，不是姐姐精心为自己置办了那么多的东西却还一个劲的贴补，而是她的教导让自己有了信心，更有了挺直腰杆的本事和底气，这才是让她一辈子受益无穷的。
“娘，我对二娘好可不是想让她记在心上，而是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是以后会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亲妹妹。”一娘轻嗔一声，而后看着二娘，笑着道：“二娘，对姐姐来说，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二娘点点头，笑着道：“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一娘点点头，对二娘，她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她看看外面，笑笑，道：“奶他们还有话想和我说，我就先过去了，一会得空我们又坐下来聊。”
“你去吧！”刘小婉立刻赶她，她知道张大娘等着一娘，李勤卫也来了，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的。
一娘没有再耽搁，转身就去了张大娘那里，她到的时候张大娘张大逵和李勤卫正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二娘的亲事，看她进来，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朝着她露出笑容。
一娘心里微微一叹，笑着坐到张大娘身边，带了几分娇气的道：“奶，你们在二娘的亲事吧！”
“是啊！”张大娘欢喜的点点头，笑着道：“你也知道，二娘和笑梅的亲事一直都让我们挺头疼的，哪知道这么一门好亲事就主动送上了门……一娘，你也别笑话我们，着实是二娘这门亲事太难得了。”
“我知道！”一娘点点头，她能够理解张大娘他们，毕竟二娘和自己不同，她的婚事也是张家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如今不但解决了，还是如此好的一个对象，张大娘他们能不高兴才怪。
但一娘却还是淡淡的一笑，道：“不过，奶，再怎么高兴，该端着的时候还得端着，不能让二娘被人看轻了去。”
张大娘脸色微微一红，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是高兴得有些忘形了！”
他们确实高兴的有些过了，不过，一娘却没有再多说，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反而不美，她也一样。而一旁的李勤卫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一娘，二娘的亲事定了，接下来是不是该给小妹张罗了，她只比二娘小一岁多，也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了。”
李勤卫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期望和恳求，一娘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道：“姑丈，小妹的亲事还得再等等！”
“一娘，不是我着急，是小妹……”李勤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真不知道她如今被从那些人纵成什么样子，整天不是舞刀弄枪就是骑马射箭，半点女孩儿的样子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人家敢要她！”
一娘是有些日子没见笑梅了，但笑梅如今是什么样子她还真是非常清楚，她还知道笑梅说是被人纵容着，但只是被人宠着，让她遵从自己的本能，学她最想学也最能学得好的技能而已，为了学得好学得精，她可没少吃苦。只是，这种苦头是她乐意吃的，如今的她过得其实是非常快活的。
看看一脸担忧的李勤卫，再看看没说什么，但明显没当回事的张大娘，一娘轻声道：“姑丈，你觉得小妹如今的日子过得快活不？”
李勤卫微微一滞，笑梅每日的训练都非常的辛苦，就算如今的她身边十多个人专门照顾生活起居饮食也瘦了不少，但她过得确实是非常开心快活的，脸上的光彩一日胜过一日，但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放纵她吧！他轻叹一口气，道：“一娘，总不能让她因为贪图一时的快活就误了终生大事吧！”
“姑丈，误不了的。”一娘知道李勤卫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犯怵，不敢再青鸟等人面前摆主子的架子，想让自己出面压制一二，但这样的事情真轮不到她来做，她没那个资格。她看着李勤卫道：“姑丈，小妹如今的身份已然不同，只要放出话去，说她准备择婿，有的是青年才俊上门供她挑选……姑丈，你真没有必要担心这个。”
“只要小妹能找一个比得上陆君亦的，我就满足了！”李勤卫叹息一声，又带了最后的一丝期望，道：“一娘，你就不能和那位林婆婆打声招呼，让她别那么纵容小妹，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吗？虽说我已经不期望她像你们姐妹一样贞静贤淑，但也不能太野了。”
“姑丈，如果你觉得林婆婆他们太纵容小妹了，应该你来出面与他们好好的谈谈，别忘了，你才是他们如今的主子。”一娘看着李勤卫，知道他其实对自己如今的身份变化还有些惶恐，底气不是那么足，她认真的道：“姑丈，我能理解你，但已经过去七八个月了，你必须尽快适应你如今的身份。无论如何，你都得记住，你是娶了姑姑的，不是上门的姑爷，你是一家之主！若是不然，让人看轻了事小，因为你被人看轻，让姑姑他们受委屈就不好了。”
李勤卫也知道自己还没有适应身份的变化，他轻叹一口气，不等他再说话，一娘继续道：“至于小妹的亲事……姑丈，如果你自己不能强硬起来，就算你有了合意的人选，也未必能够决定小妹他们的亲事。”
“你的意思是燕州或者京城那边会插手！”李勤卫并不是很意外这一点，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插手是必然的，但能插手到什么程度却还得看你的。”一娘略有些残忍的道：“你若强硬，那么他们只会给你建议和意见，真正的决定权还在你手里，如果不然，那么就是绝然相反的局面。”
李勤卫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不容我再迟疑了，是吧！”
“是！”一娘点点头，微微顿了顿，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想今年年底，你必然会在换防的名单之上，无论是从哪一方面考虑，老夫人不会让你们继续留在邕州，而老侯爷也不会乐意你们留下，毕竟你们但凡出了半点差错，他都得担大责……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透露

“你这孩子，何必这么吓唬你姑丈呢？”张大娘轻嗔一声，道：“这半年多来，他已经给自己很大的压力了，也比以前努力太多，你何必说那些话吓唬他呢？”
张大娘语气中带了几分心疼，李勤卫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把这个女婿真的当儿子一般心疼，李勤卫一走，她就忍不住拉着一娘嗔怪起来。
“奶，我知道姑丈从京城回来之后非常的努力，也知道他这半年多来不说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半，进步也是极大的，对这个我无可挑剔，但是姑丈总是这副底气不足的样子却真的是不行的。”一娘能够理解张大娘，但理解归理解，有些恶人还得去做。
她轻声道：“奶，身为上位者，能力其实并不是最最要紧的，就算是从小在公侯人家长大的，也未必个个都是有能力的。最最要紧的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什么时候该软和什么时候该强硬，而姑丈最近最缺乏的就是这种底气。能力不足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半年后派了那么多的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不是给姑姑姑丈使唤的吗？他需要做的不是跟着这些人学他们的本事，而是发现这些人的能耐，而后知人善用。”
张大娘微微点头，道：“这点我们倒是都没想到。一娘，改日我把你姑丈叫过来，你和他好好的说说这些。”
“奶，这些话还是你和姑丈提点一二，我说不大合适。”一娘摇摇头，又轻声道：“刚刚说的那些话也真不是吓唬姑丈的，老夫人肯定不会放心姑姑姑丈继续留在邕州，肯定会在年底之前将他们调到燕州去，毕竟那里才是洪家耿家的地界。在那里，姑丈不但会得到更多的照顾，更多的机会，也会得到更大的锻炼。”
“这么着急？”张大娘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又叹口气，道：“其实老将军已经很有耐心了，如果换了旁人说不得过完年就把人给找个名目调往燕州去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更放心不是！”
“奶，心里难受了吧！”一娘轻轻地握住张大娘的手，知道她如今心里肯定满不是滋味。
“是挺难受的，不过我能理解。”张大娘叹息一声，道：“没事，你姑是我带大的，我知道她的脾性，她啊，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忘了我的，这就够了。”
“奶，你还是没有理解。”一娘摇摇头，轻声道：“将姑丈调往燕州，不是为了让姑姑一家远离你，而是为了在他们没有能力自保之前，将他们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直到他们足够强大。以我对老夫人的了解，我敢肯定，在做决定之前，她就算自己不能亲自前来，也会让足以代表她的人到邕州来与你好生商谈，看看你们是否愿意和姑姑姑丈一同前往燕州。”
“置于羽翼之下？”张大娘皱紧眉头，思索了好一会，猛然瞪大眼睛，看着一娘，道：“一娘，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要来了？”
张大娘的敏锐让一娘有些吃惊，不得她说话，张大娘就看着一娘，道：“肯定是有大事情。从京城回来之后，阿昱整天忙得影子都不见，一个月还不一定能够陪你回来一次，石头也提过，说阿昱忙着训练自己的一队人马忙得不亦乐乎，最近这两个月还总往城外跑，有的时候四五天才回来。还有你也是，明明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回娘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二娘和丽娘也提过，说你整天都在忙一般……你如今那个家，就你和阿昱两个主子，下面侍候的下人却是一大堆，如果不是有大事情在忙的话，你至于忙得连回家都得挤时间吗？”
一娘心中叹息一声，没有再否认，她点点头，道：“奶，我们从京城回来之前，当今圣上的六皇子定了亲事，未来的六皇子妃是蓟州靖宁候的幼女武姑娘，而这门亲事，是兴安侯夫人花了极大的功夫才撮合成功的。”
“靖宁候的女儿？”张大娘叹息一声，道：“大皇子是绥宁侯的外孙，六皇子将是靖宁候的女婿……唉，是要不太平了！”
一娘惊讶的看着张大娘，张大娘拍了她一下，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寻常人家的儿子长大了，就算是一个娘生的，也还会依仗着丈人家的势力多争几分家产，何况还是皇家，还不是一个娘生的？只是，这兴安侯夫人也不是个省心的，怎么就……这兴安侯不是你以前订过亲的那个吗？”
“就是他！”一娘点点头，微微的犹豫了一下，没有解释吴恩熙的身份，而是道：“兴安侯是六皇子的亲舅舅，为六皇子多方谋划也是情理之中的神情。”
“这也正常！”张大娘叹气，道：“兴安侯当初想娶你不会是冲着安国将军府的吧！”
“就是冲着安国将军府去的。”一娘笑笑，道：“奶，六皇子年底大婚，等他大婚之后，必将入朝，到时候，朝堂之上肯定是风波不断，而朝堂之外也未必就能安生。姑姑一家如今是老夫人的软肋，还是最容易被人算计的，不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老夫人怎么可能安心。”
“我明白了，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会劝秋妮的。”张大娘叹息一声，她见识有限，不知道夺嫡之争会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又有多残酷，但寻常人家为了一两亩薄田兄弟都能反目成仇，何况是诺大的大好江山？
一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得她说话，张大娘又担心的看着她，道：“一娘，你和阿昱呢？你们会不会被波及？”
“肯定会！”一娘点点头，没有粉饰太平，道：“所以，从京城回来之后，我和阿昱都在努力的让自己强大起来，别的不敢说，起码不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
“难怪你们这么忙。”张大娘点点头，道：“我晚点和你爹还有石头好好的谈一谈，我们也该忙起来了。”
一娘点点头，家中有个像张大娘这样的长辈就是好。
“还有二娘……我决定了，尽快把她的亲事给办了，嫁了人之后，也能多个护着她的人。”张大娘又道。
“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一娘毫无异议。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认识

“来我身边坐！”一娘一进致远院的正堂坐在上头的冯老夫人就亲昵的冲着她招手，一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笑盈盈的给她行过礼之后，才顺着她的手势坐到了她身边的绣凳上。
“看上去气色似乎不大好！”冯老夫人看了一娘一眼，就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一脸关心的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可能是我今儿这身衣裳选错了，不怎么衬肤色，这才显得气色不够好！”一娘笑盈盈的，她最近这几日确实有些儿不舒服，而不舒服的原因她心里隐隐有底，只是还不能确定，别说开口说，就连找大夫都不大合适。
冯老夫人可不相信这话，但一娘这么说了，她便也没再问下去，而是笑着换了个话题，道：“今儿是你自己过来的人还是和阿昱一起过来的。”
“阿昱带着人出去还没回来。”一娘笑盈盈的，道：“不过，您放心，他出门之前我和他说过，明儿是您的寿辰，他向我保证过，说最迟今晚一定会赶回来，明儿和我一起给您磕头祝寿的。”
“他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冯老夫人笑着，然后指着周围的几个人笑着道：“让你今儿就过来是想让你先过来见见人。这个是你大表姐敏慧，是你三舅家的，嫁到了宁阳，是特意赶回来给我这老婆子作寿的。”
“见过大表姐！”一娘起身行礼。林敏慧她是第一次见，但也知道这位是侯府的大姑娘，是林三爷的嫡长女，十二岁上头被冯老夫人接到身边教养了三年，十五岁那年定了亲事，十六岁出嫁，嫁的是宁阳富甲一方的字家。
字家是宁阳最大的地主，据说有万顷良田。字家是在三十年前就攀上绥宁侯府的，字家每年都会送上万担粮食到邕州来，林敏慧嫁与字家长子也算是侯府对字家的一种笼络手段。
“表弟妹不必这般见外！”林敏慧忙不迭的还礼，笑着道：“表弟成亲的事情我就想赶回来了，无奈身子不方便，只能派了人送来贺礼，还望弟妹不要见怪。”
“表姐客气了。”一娘笑着，道：“表姐怀着孩子，理应好好休养。表姐这次来没带孩子吗？”
“大的两个带来了，小的那个怕在路上太过颠簸，就留给婆母帮着照看。”林敏慧笑着，道：“那两孩子到了邕州就野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玩去了，等晚点让他们来给你磕头见礼。”
“还能去哪？肯定是去，马场那边骑马去了。”说这话的是林敏欣，她笑着道：“一娘，大姐家那两孩子随了林家人的性子，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大的那个第一次到邕州才五岁，就赖着三叔带他去大营，比我们家那个好。”
“我倒是喜欢你们家齐儿，性子安静，读书用功，哪像我家这两皮猴子！”林敏慧和林敏欣年纪相差不大，从小感情就还不错，说话也透着亲近。她叹息道：“希望老三以后是个安静的，要不然我真得烦死！”
“只要是好孩子，皮点静点都好！”说话的是一娘不认识的，她搭了这句话之后，就笑着对一娘道：“弟妹，我是敏茜。”
“原来是三表姐！”一娘立刻起身行礼，林敏茜也是林三爷的女儿，林三爷是林家几位爷之中女儿最多的一个，嫡出庶出的女儿足足六个，除了眼前这两个一娘第一次见面的之外，还有排行第六的林敏珍，排行第十的林敏珠，最后才是唯一的儿子林青扬。
“弟妹别客气！”林敏茜显然是个性格爽朗的，她笑着道：“和大姐一样，你和表弟成亲的时候我也得了信，只是路程太远，实在是赶不过来，真正是失礼了。”
“表姐客气了！“一娘笑笑。
“阿昱带着人出去还没回来。”一娘笑盈盈的，道：“不过，您放心，他出门之前我和他说过，明儿是您的寿辰，他向我保证过，说最迟今晚一定会赶回来，明儿和我一起给您磕头祝寿的。”
“他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冯老夫人笑着，然后指着周围的几个人笑着道：“让你今儿就过来是想让你先过来见见人。这个是你大表姐敏慧，是你三舅家的，嫁到了宁阳，是特意赶回来给我这老婆子作寿的。”
“见过大表姐！”一娘起身行礼。林敏慧她是第一次见，但也知道这位是侯府的大姑娘，是林三爷的嫡长女，十二岁上头被冯老夫人接到身边教养了三年，十五岁那年定了亲事，十六岁出嫁，嫁的是宁阳富甲一方的字家。
字家是宁阳最大的地主，据说有万顷良田。字家是在三十年前就攀上绥宁侯府的，字家每年都会送上万担粮食到邕州来，林敏慧嫁与字家长子也算是侯府对字家的一种笼络手段。
“表弟妹不必这般见外！”林敏慧忙不迭的还礼，笑着道：“表弟成亲的事情我就想赶回来了，无奈身子不方便，只能派了人送来贺礼，还望弟妹不要见怪。”
“表姐客气了。”一娘笑着，道：“表姐怀着孩子，理应好好休养。表姐这次来没带孩子吗？”
“大的两个带来了，小的那个怕在路上太过颠簸，就留给婆母帮着照看。”林敏慧笑着，道：“那两孩子到了邕州就野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玩去了，等晚点让他们来给你磕头见礼。”
“还能去哪？肯定是去，马场那边骑马去了。”说这话的是林敏欣，她笑着道：“一娘，大姐家那两孩子随了林家人的性子，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大的那个第一次到邕州才五岁，就赖着三叔带他去大营，比我们家那个好。”
“我倒是喜欢你们家齐儿，性子安静，读书用功，哪像我家这两皮猴子！”林敏慧和林敏欣年纪相差不大，从小感情就还不错，说话也透着亲近。她叹息道：“希望老三以后是个安静的，要不然我真得烦死！”
“只要是好孩子，皮点静点都好！”说话的是一娘不认识的，她搭了这句话之后，就笑着对一娘道：“弟妹，我是敏茜。”
“原来是三表姐！”一娘立刻起身行礼，林敏茜也是林三爷的女儿，林三爷是林家几位爷之中女儿最多的一个，嫡出庶出的女儿足足六个，除了眼前这两个一娘第一次见面的之外，还有排行第六的林敏珍，排行第十的林敏珠，最后才是唯一的儿子林青扬。
“弟妹别客气！”林敏茜显然是个性格爽朗的，她笑着道：“和大姐一样，你和表弟成亲的时候我也得了信，只是路程太远，实在是赶不过来，真正是失礼了。”
“表姐客气了！“一娘笑笑。


第二百八十七章 闲话

“累坏了吧！”一娘轻轻地用帕子帮谢昱绞着头发，她从侯府回来的时候谢昱刚刚沐浴更衣完毕，头发湿漉漉的却不让人靠近侍候——这是谢昱成亲之后就养成了不让丫鬟婆子随意靠近的习惯，用他的话来说总让丫鬟贴身侍候，容易养大她们的心，而他们住的地方也不可能让小厮进来侍候，所以，这些贴身的小事情一娘在的话，一娘帮他，一娘不在他就随意了。
“还行。”谢昱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道：“这趟出门时间稍微长了些，但收获不小，我们出了城之后一路向北，第二天就到了突厥的地界上。这个季节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候，遇上了好几拨逐水草放牧的突厥牧民，也遇上了好几拨往突厥去的商队，我们很小心的都避开了……一娘，塞外如今的景色极为壮阔，有机会我带你也过去看看，我相信你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我确实很喜欢那种辽阔无边的壮观景色。”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又道：“今年雨水好，牧民的牛羊养的应该也非常好吧！”
“我差点忘了你以前每年都会去燕州，草原的景色肯定见过很多。”谢昱睁开眼，笑笑，赞同的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路上遇到的几拨突厥牧民，他们的羊群数量不算几多，但小羊羔子却占了三分之一还多，显然，今年雨水好，水草充足，牛羊的数量也急剧增加。一娘，你在燕州呆的时间长，知道的肯定比我要多，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好说！”一娘轻轻的摇摇头，道：“年岁不好，牛羊自然长得不好，为了能有足够的粮食过冬，秋收之后，突厥人就会到边境上掳掠强抢，秋冬之际会是边城最需要小心设防的时候。燕州那边，每逢这样的年岁，便会派出每队两百人左右的小股部队机动巡视燕州城外附近的村镇，主动防御可能的偷袭掳掠。”
谢昱点点头，这个他也知道，去年年景不大好，绥宁侯也采取相同的措施来保障邕州城外的小村镇的安全。如果不是因为要回京成亲，他去年也会跟在某一个有经验的表兄身边去做这样的事情，就像前年他被林易成带着到边境上和突厥小股人马短兵相接，感受那种与敌人厮杀，那种以命相搏一样。
绥宁侯父子对谢昱都是极好的，而他们也一直努力的培养和锻炼着谢昱，尽可能多的给他机会。
“若是年岁好的话，秋冬之际的掳掠会少些，但入冬之后的侵扰却会增多，是入冬之后突厥人无事可做找的乐子，也是他们训兵的一种方式。”一娘轻声道：“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冬天也不远了，你再出门就得小心再小心了。”
“我会的，你放心好了。”谢昱伸手握住一娘的手，道：“你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得爬回来啊！”
“别说这些话，我不喜欢听。”一娘白他一眼。
“知道了，以后绝不再说就是。”谢昱从善如流的道，而后又轻声道：“一娘，你说最近这两年会不会有战事，我说的是那种大的战事，不是侵扰这种小打小闹。”
“这个我哪看得出来？”一娘摇摇头，道：“但我知道，突厥从来就不曾断过入侵中原的野心，我当年和爹娘失散就是因为突厥大举来犯。那之后，最大的一场战事是在五年前，我不知道邕州这边情况如何，但当时的燕州城外陈兵八万，历时二十四天，燕州军死伤过万，突厥人死伤人数更多。我当时也在燕州被那种惨烈惊呆，但老夫人却说那不过是一场小战事，是突厥人练兵之举而已！”
“五年前啊~”谢昱微微想了想，五年前他才十一岁，整日里忙着和江氏勾心斗角，闹腾得辅国公府一日不得安宁，根本就没关心过国家大事。他在心里默默地算计了一下，道：“再往前就是十四年前你和家人失散的那一场，而邕州这边是十六年前有过一场大战，十四年前也一样有战事，只是可能没有燕州那边惨烈，这边七年之前还有过一场……蓟州那边的情况或许也差不多。这么算起来，其实每隔两三年突厥便会大举来犯一次，只是主攻的城池不同而已。”
“确实是这样的。”一娘点点头，道：“突厥这般作为是练兵，也是为了了解每一个城池的情况，而燕州、邕州、蓟州每年都会有为数不少的将士调走换防，其目的也是类似的。”
“真是烦人！”谢昱厌恶的道：“这不跟苍蝇似的吗？年岁好不好都要来沾惹一番不说，隔两三年还气势汹汹的来大闹一场，吃了苦受了挫就丢下话撤走，占了便宜就继续增兵……就不能狠狠心咬咬牙，一次性把这狼崽子一般的突厥给打残了吗？”
“你以为就你这么想别人没想过吗？”一娘轻叹一声，道：“老夫人也好将军兄弟也罢，都不止一次的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们也为此做了无数的努力，往草原上派人，打探消息的，绘制地图的，各种人才都有，但了解的越多就知道想要达成那样目的有多难。突厥王庭或许不若京城那边守卫森严，但和突厥人逐水而居的生活习惯一样，突厥王庭也是经常迁移的，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地方。而突厥大军也是一样，除了突厥可汗直属的十万大军之外，其余的都是打散了的，没有战事就只是寻常的牧民，有了可汗的诏令，武装起来，便可成为可汗手上的利刃。”
“也就是说，就算将突厥王庭端了，突厥也只是元气大伤？”谢昱皱眉，这些他大概知道点，但知道的没一娘多，毕竟一娘每年都会在燕州呆一两个月，而他也在邕州呆的时间少不说，也没人和他说起这些来。
“是！”一娘点点头，道：“但突厥部落众多，可汗也不过是最强大的一支部落而已，只要突厥王庭出问题，众部落之间定然纷争不断，到那时，大魏只要守好门庭，看突厥人自己斗就够了。虽然突厥未必会因为内斗而消亡，但至少实力大损，无法大举进犯，也就能让大魏休养生息了。”
“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将突厥王庭给端了！”谢昱叹息一声，有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你今日去侯府还好吧，有没有那个不开眼的惹你不高兴？尤其是林四家的那个不老实的！”
“有外祖母在，哪个敢胡闹？”一娘笑着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说起来七姑娘今年也已经十五了，是不是也该谈婚嫁了。”
“早该谈婚嫁了。”谢昱淡淡的道：“去年六表姐成亲的时候，外祖父就提过，还提了几个人家，不过林四却说什么她还小，还想再留两年……我看多留两年是假，想给她找一个高门大户是真。只是，她那性子，又只是个庶子的女儿，有什么好人家愿意要她？”
一娘微微点点头，她能理解林四爷为女儿着想的心情，但是谢昱说的却是事实，林敏茹若是个知书达理的，林四爷也还是那个备受绥宁侯重用的儿子也就罢了，但偏偏……
“不说他们了，时候不早，我们还是早点儿休息吧，明儿一早还得过去给外祖母祝寿呢！”谢昱不想再谈林敏茹父女，对他来说这对父女根本就不值得他费神，他笑着道：“我这次在家休整三天，然后还得再出去……这三天我们正好把我这次出去画的图好好的整理一番，完善你的舆图。”


第二百八十八章 喜悦

“一娘，你真的有了身孕？”得了信儿匆匆刚过来的谢昱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娘，不顾旁边还有别人，握住斜躺在床上的一娘的手，略有些担心的道：“真的是喜脉，不会有差错吧？”
“表姐找了府里供奉的大夫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不会有差错的。”一娘也是满心的欢喜，她并不是粗心大意的人，这几日身子隐隐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总觉得有些恶心，她就猜到了自己可能是有了。
只是距离上次月事还不足一个月，就算有了日子也浅得很，便没有和旁人说，原准备等月事的日子过了，把握更大一些再请大夫的。
哪知道今日的寿宴之上，会忽然有些不适，而后被细心的林敏欣发现，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她看着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谢昱，轻声道：“大夫也说了，日子尚浅，脉象也不甚明显，但是喜脉无疑，还说最好过上几日才看看，那会更妥帖些。”
“这真是太好了！”谢昱喜不自胜的看着一娘，道：“一娘，你有身孕了，我们就要当爹娘了。”
“是啊！”一娘也很欢喜，就算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落到了实处却还是让她欢喜无限，她应和着谢昱一声，又看向旁边的林敏欣，道：“今日还的谢谢表姐，是她发现我有些不适，也是她找了借口拉着我离席，更是她给我找了大夫。”
“谢谢表姐！”谢昱放开一娘的手，起身，郑重的朝着敏欣深深地一鞠，非常的认真。
“都是自家人，表弟弟妹不要客气！”林敏欣笑盈盈的，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素来把别人对他的好视为理所当然的表弟如此郑重，对于自己能及时的发现一娘的异样并及时的做出正确的措施感到高兴。她笑着道：“恭喜表弟，就要当父亲了！”
谢昱笑裂了嘴，带了几分傻气。
“今日是祖母寿辰，来宾甚多，表弟就陪弟妹在这里休息，祖母那边我会和她说的。”林敏欣笑着道：“祖父祖母要知道这个好消息，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不用问，林敏欣便看出来了，如今的谢昱肯定没有心思再出去和人应酬，而一娘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外面人太多，万一不小心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最好的就是把两人留在这里，至于说会不会失礼……她相信，无论是绥宁侯还是老夫人，知道两个躲起来的缘由，只会高兴。
“这件事情还请表姐暂时不要让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一娘却另有考量，她知道现在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两位长辈必然会让他们极为高兴，甚至还会因为喜上加喜的缘故对自己，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更看重些。但她不乐意这样，她不想让任何人猜测她是故意在今日曝出此事，不愿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有邀宠的嫌疑。
“这件事情我明日再和外祖父外祖母说，还请表姐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一刻，谢昱和一娘是心灵相通的，他自己颇有几分混不吝，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但却不容许别人恶意猜度一娘，而今又多了一娘肚子里的孩子。
林敏欣微微一愣，谢昱微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表姐，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不宜有旁的事情出现，就算是喜事也一样，而我们也不希望别人认为我们故意邀宠。”
林敏欣恍然，心里高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脸上却笑着道：“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吧！祖母那里我什么都不说就是，相信祖母也不会故意问就是了。”
两人点头，林敏欣也不耽搁，笑着道：“那你们慢慢说话，我就先过去了。”
林敏欣走了，谢昱又坐回一娘身边，一脸傻气的看着一娘，道：“一娘，真的是有孩子了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像在做梦一样？”
“你啊~”一娘无奈的摇头，轻声道：“阿昱，是真的，我们真的要当父母了。”
“真好！”谢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一娘，你觉得会是女儿还是儿子？我希望是女儿，一个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又聪明的女儿。”
“都说生女肖父，如果是女儿的话，可能会长的像你。”一娘温柔的笑着，她并没有想过生男生女的问题，就连肚子里有个小生命的事情也不过刚刚得到了证实，她哪有时间去想那些。不过，对她来说，男孩女孩都好，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注定会成为他们二人全心疼爱的宝贝。
“像我可不好，多讨人嫌啊！”谢昱嘟囔着，道：“无论是男孩女孩，还是得像你多一些才行。”
谢昱的嘟囔让一娘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大多时候听讨嫌的啊！
“你别笑我，我知道我以前很讨人厌，而现在也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谢昱知道一娘在笑什么，他握着一娘的手，道：“我并不在乎旁人是喜欢我还是厌恶我，但我们的孩子却不一样，我希望喜欢她的人更多一些。”
“会的。”一娘反手握住谢昱，道：“我们的孩子不像你我，他会有一双疼爱他，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的父母，他无需用叛逆或者乖巧来博取旁人的重视疼爱。”
“是啊，他有我们呢！”谢昱轻声叹息，而后脸色一正，带了几分歉疚的道：“一娘，就是要辛苦你了。”
“这说的又是什么话？”一娘嗔怪的白他一眼，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道：“别说如今局势不对，你我需要努力让自己别成为拖后腿的那个，就算没有这些事情，你一个男人也不可能整天呆在家里守着我吧！阿昱，如今有了孩子，我们得更努力才是。”
“对，是得更努力，我们不仅要有自保的能力，还得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谢昱点头，轻轻地摸了摸一娘平坦的小腹，道：“我会做一个让他将来引以为傲的父亲的。”
“我相信！”一娘看着谢昱，道：“我们都会以你为傲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分心

“真好！”看着坐在跟前的一对儿，冯老夫人笑得格外高兴，道：“我们阿昱这都要当父亲了。”
谢昱和一娘是今日一早上门来的，昨儿寿辰，将一娘有身孕的事情说出来，虽会让原本就高兴的冯老夫人更欢喜，甚至会让她对一娘和一娘肚子里的孩子另眼相看，但未免有喧宾夺主和邀宠的嫌疑。
一娘和谢昱骨子里都不是拘泥的人，如果有必要，他们的手段不会比旁人少，比旁人差，但孩子对他们来说有绝对不一样的意义，他们不愿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利用孩子做什么，他们更希望的是让孩子的到来充满安宁和温馨。而这才是他们选择今日特意上门报喜的最重要的原因。
“说起来还得多些二表姐，昨日一直照顾一娘不说，还因为发现一娘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就给一娘请了大夫。”谢昱笑着，道：“大夫都说日子尚浅，还不满一个月，若不仔细把脉的话，还不一定能肯定呢。”
“敏欣这孩子确实是个心细又乐意照顾人的。”冯老夫人点点头，肯定了这个嫡亲孙女的好，她对一旁的桑婆婆道：“桑葚，你一会把那只镶了红宝石镯子拿出来，再去库房里挑一套文房四宝，稍晚一点儿给敏欣送去，就说是我赏她的。”
“是，老夫人！”桑婆婆笑着应了一声。
“还有那支满池娇点翠分心，现在就拿过来！”冯老夫人道，看桑婆婆去取东西才笑着对一娘道：“昨儿是不是不舒服了？你前儿过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是不是因为这个。”
“昨儿不舒服是因为闻到了太多太杂又油腻的气味。”一娘脸色柔和的点点头，又轻声道：“最近这几日容易觉得疲倦，原以为是手上的事情稍微多了些，还想着忙过这些天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哪知道会是有了身孕。”
“这刚怀上的时候最容易累，手上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暂且放一放，等过了三个月，稳妥些之后慢慢做也不迟。”冯老夫人关心的道：“你身边侍候的人够不够？如果不够用的话，我挑几个经验老道的婆子过去。”
冯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留了几分余地，没有直接指派人过去，她这是担心小两口不乐意要，谢昱成亲之后和他们的关系越发的近了，越是这样，冯老夫人就越是不想摆长辈的架子，干涉子孙后辈的事情，那只会让他们推远了。
“我身边的梁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性子，也有照顾孕妇的经验，有她在就够了。”一娘笑笑，道：“我这才怀上身子，犯不着兴师动众的，等过些日子要是觉得人手不够用了的话，再腆着脸到外祖母跟前要人也不迟。”
一娘和谢昱身边如今侍候的有大半都是耿老夫人从派过来的，不多的一些是谢昱在置办宅子的时候从侯府带过去的，国公府那边一个都没有带过来——深得谢昱信任的藿香要留在京城守着，其他人谢昱则不乐意要，自然也就没带过来了。
说实话，人手也就将将够用而已，但是一娘并不乐意再添人手，尤其是如今，谁知道添的人是什么样的。
冯老夫人点点头，不再提这个，而是看着谢昱道：“阿昱，我知道你这大半年来都忙得很，也知道你为什么这般忙碌，但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好好休息。尤其是一娘如今有了身孕，有时间的话多陪陪她！”
“是！”谢昱点点头，他也想多点儿时间陪陪一娘，但是比起陪伴，他觉得更重要的还是让自己尽早强大起来，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护住一娘和他们的孩子啊！
冯老夫人看谢昱的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听进去，她气闷的瞪了谢昱一眼，却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用眼睛去剜身侧的绥宁侯。
被老妻瞪了的绥宁侯颇有些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想了想，道：“阿昱，我知道你如今倍感紧迫，让你闲下来别往外面跑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样吧，我让你二舅过去帮忙你一把，既能让你少走些弯路，也能保证你在外面的安全……你别忙着推辞，我会让他少带几个人过去，不会影响你在那些人面前的威信。”
谢昱微微有些犹豫，这样的话绥宁侯一开始给他人的时候就说过了，是他不乐意拒绝了——林易成是他的亲舅舅，对他一直都是极好的，但他想把手上这不多的五百人培养成自己最可靠最坚实的班底就不能太依靠别人，要不然的话人训练出来了，忠心却未必能培养出来，而对他来说，忠心比能力更重要。
“怎么，这都七八个月了，还没有树立绝对的威信吗？”绥宁侯笑呵呵的看着他，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再缓缓，等你觉得在那些个小子跟前有足够的，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影响不了的地位之后，再让你二舅过去吧！”
“不用了，等我这次出门回来之后就可以让二舅过去帮我了！”谢昱被绥宁侯这么一激，不再犹豫，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在那五百人心里还没有绝对的威信，但他也知道，想要到让那些人绝对的忠心自己，绝对的听从自己的命令，别说才七八个月，就算三五年都不一定够。
他咬咬牙，道：“二舅过去的话，我想让他带我多到边境线上走走，我手下的人都还太嫩，需要多见见血！”
“你以为你就不嫩了吗？”绥宁侯呵呵笑了起来，道：“今年年岁不错，等到入冬之后肯定会有很多小股人马前来侵扰，到时候让你二舅带着你在边境上巡视，挺下一个冬天来，你和你手下的，尤其是你祖父给你的那些，定然会彻底不一样。那些人一身的阴气，没半点铁血男儿的样子。”
谢昱没有反驳，无论是洪州鑫奉命从燕州给他调来的两百人还是绥宁侯之后给他的那一百多，虽然都还很年轻，都是在类似军营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却没有在军营之中打滚过的，没有兵痞子的油滑德性，却有军人的铁血气质，都是他们为家族子弟准备的，将人给了谢昱，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割肉放血了。
但是辅国公或者说是谢伯宇给的那些人却完全不一样，那些人显然是被当做暗卫甚至刺客来培养的，少了几分血性却多了几分阴测测的感觉。绥宁侯何等眼光，自然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之后对自己的老亲家甚至女儿死后一直非常看不起的女婿都忍不住高看了一眼，也有了一些猜测。
“你这次准备出去几天？”冯老夫人关心的看着谢昱，道：“不能缓几天出门，让你二舅把手上要紧的事情处理完，腾出身来和你一起去吗？”
冯老夫人虽然对谢昱最近这几个月的行踪了解的不是非常清楚，但也大概知道他是往草原深入，就算如今大局是进而突厥相安无事，没有战事，但心里却还是十分的担心——和平时期，邕州军在巡视的时候遇上突厥牧民不会随意下手，遇上兵力相当的突厥部队也不会随意出手，甚至还能谈笑几句，但若是遇上兵力大不如自己的，却不介意下杀手，为自己的功劳薄上添一笔，邕州军如此，突厥军何尝不是这样呢？
“已经定好了，后天一早就出门，连行装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个时候更改或者延缓日期并不好。”谢昱摇摇头，他如今对这五百人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时候临时更改计划对他的威信是极大的考验，他还不一定经得住这样的考验。他笑笑，道：“我们就在边境线上，不会太深入，不会有事情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劝你了。”嫁给绥宁侯五十多年，冯老夫人就算曾经是个柔弱女子也练成了不让须眉的巾帼，若谢昱不是她唯二的外孙，若不是谢昱如今还只有十六七岁，换成她的几个亲孙子，她根本不会说任何相劝的话。
“外祖母，您放心吧，我会一个头发丝都不少的回来的。”谢昱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也知道一娘虽然没说也没劝自己别冒险，但她的担心却只会更多。他看了一娘一眼，才认真的道：“我可是要当爹了人了，一定一定会好好得保证自己的安全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冯老夫人点点头，看桑婆婆捧着东西进来，笑着道：“好了，不说那些了，一娘你来看看这个你喜欢不？”
“外祖母，这太贵重了！”桑婆婆将东西送到一娘手上，饶是一娘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娘不敢要。”
“有什么不敢要的，收着吧！”冯老夫人笑着，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小五儿刚到京城那年送回来孝敬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现在拿给你。唉，小五儿若是知道自己要当祖母了该多高兴啊！”
冯老夫人此话一出，一娘不敢再推辞，不但将东西收下，还当着冯老夫人的面插在了头上，冯老夫人看着，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泛起了泪花……


第二百九十章 报信

“这个伤眼睛，你别看了！”刘小婉不由分说的抢下一娘手中的书，笑着道：“你如今虽然要小心，别抻着，但总是这么坐在屋里也不像话，来，陪娘到院子里慢慢地走走。”
“是，娘！”一娘颇有些无奈的起身，若绿立刻给她拿过披风来披上，如今已经进了八月，天气渐渐冷了，尤其是临近太阳下山的时候，微微有些冷，出门散步还是披着点，挡挡风的好。
刘小婉是在谢昱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住进来的，是谢昱亲自到张家请来的。
虽然没有因为一娘怀孕而耽搁原定的计划，但谢昱也并不是很放心一娘一个人在家——一娘稳重没错，但一娘也是个闲不住，劳心的，成亲之后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为他做了多少事情，废了多少心血谢昱比谁都清楚。
之前没有说什么是因为他并没有其他完全可以相信，可以去全权托付的人，也是因为他相信一娘的能力和本事，但是现在，一娘有了身子，再这么忙碌下去可就不好了。
所以，离开之前，他就上张家请了刘小婉过来，之所以是刘小婉而不是旁人，是因为谢昱明白，刘小婉并不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她才不会管一娘劳累是为了什么，只要对一娘的身子有妨的，她一定会阻止。这一点，是旁人做不到的，也是谢昱如今最看重的。
刘小婉倒也不负谢昱所托，她过来的这五六天，一娘每日上午和下午，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必然被她拉着出门散步，也不走多，每次两炷香的时间，每天中午也都盯着一娘午睡，晚上到点盯着一娘上床，其他时间则不干涉一娘做什么。短短的五六天，一娘的气色就好了好几分，每日晨起的反应也都消失不见。
“你看看，这菊花开得多好啊！”刘小婉和一娘一边慢步走着一边找着话题，道：“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颜色不一样，开得样子也不一样的菊花，这些一定都很贵吧！”
“应该是吧！”一娘笑着点点头，这些菊花是今日绥宁侯府那边送来的，说是大姑娘的婆家送来给冯老夫人赏玩的，冯老夫人看花开的灿烂，就挑了七八盆让人给送过来了。
这个一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寿辰的前一日，一娘初见林敏慧姐妹的那天，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花木。林敏慧就说字家老太太这几年没事干折腾各种花，今年忽然喜欢上了菊花，种了不少，还有好些都是名品。
冯老夫人当时随口提了一句，说她也挺喜欢菊花的，尤其是这个季节，除了菊花还真是没有别的花可看了。
字家依附侯府可是好几十年了，冯老夫人这么说了，能不赶紧赶慢的把花送过来？
不过，这样的话一娘自然不会说，她笑着道：“这些花都是阿昱大表姐的婆婆亲手种的，贵不贵还是其次的，最要紧的是这份心意！”
“阿昱的大表姐？是绥宁侯府的那位大姑娘吧！”刘小婉恍然，道：“我知道她，她嫁的是很有钱的人家，我记得她是我们刚回邕州的那年出嫁的，那聘礼从城门一直抬到侯府的前街上，可轰动了！”
“大表姐嫁的是宁阳字家，是宁阳首屈一指的豪富人家。”一娘笑笑，道：“字家也是积善之家，几代家主都非常的好，每年粮食丰收之后，都会给邕州送来数万担粮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大表姐下嫁的事情。”
“能娶到侯府的大姑娘，也是字家的福气。”刘小婉点点头，道：“字家若不是做的让侯爷觉得很不错，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大孙女嫁过去呢？”
一娘失笑，刘小婉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但这一句话却也说明了一切，是啊，若不是字家做的让绥宁侯觉得满意，绥宁侯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孙女嫁过去呢？就算林敏慧只是庶出的林三爷的长女，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大富之家能娶进门的。
“对了，那个对你不怎么客气的七姑娘有没有说好人家？六姑娘可都嫁人了，她也该差不多了吧！”刘小婉又问一声，道：“丽娘那天从侯府回来还说，在侯府的花园里遇上了这位七姑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不是她身边有个妇人打扮的拉着，说不定还会给丽娘难看了！
侯府对你最不好的就这个七姑娘了，她嫁了人，你以后去侯府就没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吧！”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噩耗

“特意将外祖父和舅舅请过来是因为阿昱。”一娘端坐在椅子上，她刚刚喝完一碗安胎药，腹中隐隐作疼几乎可以忽视，但脸色却还是带了几分惨白，她轻声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门房来了一个自称是阿昱身边的人，他受了伤，浑身是血，说是上门来报信的。”
“阿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问这话的是林易郅，对谢昱这个外甥，他非常的上心，谢昱到邕州这三年，为了让谢昱越来越强，越来越出色，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和功夫，除了长子林玖珍之外，没有任何人让他这般的费心费力。
“我还没问！”一娘缓缓的道：“一来是我需要时间平缓自己的情绪，二来是我想等您和外祖父到了之后一起听他怎么说。”
林易郅忍不住皱眉，对一娘冷静到冷漠的态度极为不满——丈夫显然出了差错，这当妻子的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但绥宁侯却轻叹一声，轻声道：“一娘，你可被惊到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咋然听到消息的时候确实被惊吓到了，现在已经缓过神来了，您和舅舅到之前也让大夫看过了。大夫说虽然受了点儿惊吓，但脉象还算稳妥，大夫给开的药也已经服了，如今也好多了。”一娘没有夸大却也没有佯装无事，她轻声道：“您老人家放心，我现在心情已经平缓下来了，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冷静的接受，不会让自己的心情起伏过大，进而影响到孩子的。”
两人的对话让林易郅恍然一惊，这才想起来一娘刚刚有了身孕的事情，他已经是但祖父的人了，自然明白有了身孕的女人是经不起事情的，尤其是刚怀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流产——闵氏曾经因为惊吓流产过，那让林易郅刻骨铭心。
意识到了这一点，林易郅的脸色就柔和起来，和声道：“你有身孕，先去休息，阿昱的事情交给我和你外祖父就好。”
“没关系的舅舅，我还没有柔弱到那个地步。”一娘摇摇头，坚定的道：“事关阿昱，我必须在场。”
林易郅心里轻叹一声，点点头，正在这时，李成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侯爷，世子爷，人带来了！”
话音落下，李成桂和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进来，男子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衣裳，脸上满是悲壮，但眼睛中却有几分猜疑不定，进门之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语带哽咽的道：“小人见过侯爷，见过世子爷！侯爷，表少爷他……他出事了。”
“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来。”绥宁侯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眼前的人他并不陌生，是他给谢昱的那十个冠了林姓的侍卫之一，排名在三十七的他不是特别的出色，但也不弱。
“是！”林三七恭敬的应声，微微顿了一下，道：“我们此次出门开始的时候一直都很顺利，昨日一早，表少爷就带着我们原路返回，原定在通过禺山之后扎营休息，今日从禺山返回。哪知道在通过禺山峡的时候，居然撞上了一支突厥军。他们人数与我们差不多，原以为会相安无事，可那知道那些人却一言不发就拔刀相向。”
“人数上他们并不占优势，但那支突厥军显然是一支精锐，都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我们不敌，护着表少爷一边杀一边退，原以为只要出了禺山峡，损伤不计，至少能护着表少爷平安离开，哪知道……”
一脸悲愤的林三七哽咽一声，道：“禺山峡的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来了一队突厥军，人数不过百人，却都是神射手，我们猝不及防，一碰面被射伤射杀八九十人，就连表少爷也……”
林三七说到这里已经语不成句，悲伤得说不下去，绥宁侯和林易郅也忍不住悲伤不已，只有一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阿昱是被箭给射……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阿昱吗？真的射中了要害？”
“小人当时就在表少爷身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箭正中心窝……”林三七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再睁开，艰难的道：“表少爷当时就从马背上跌下去，小人只来得及跟着一起下马查看表少爷的伤情……表少爷只来得及交待小人回来报信，就……就……就咽了气。表少奶奶，但凡表少爷还有一线生机，小人们都会不顾一切，豁出性命的护着他回来的。”
一娘闭上眼，泪水却依旧汹涌而出，绥宁侯心里悲伤，还是林易郅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其他人呢？”
“表少爷一死，大家伙就全都爆了，不顾一切的和前后夹击我们的突厥人厮杀……”林三七说到这里咬着牙道：“世子爷，不是小人贪生怕死，没有和大家伙一起与突厥人死战到底，是小人不敢有负表少爷最后的嘱咐，这才在众兄弟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如今，小人已经完成表少爷的嘱托，只求一死。”
“也就是说，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死了。”林易郅盯着林三七，道：“就连林九也没有活着出来！”
“世子爷，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小人不敢肯定我们的人是否全军覆没，小人赶回来除了报信之外，也是希望侯爷和世子爷能带人赶紧过去，就算不能救回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兄弟，也能给遇难的兄弟收尸……”说到这里，林三七终于泣不成声，道：“小人给您带路，小人也想回去见兄弟们最后一面……”
“父亲，您看……”林易郅自然恨不得立刻点了人马赶过去，但没有绥宁侯点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娘，你看呢！”绥宁侯这是已经是满脸的平静，但却没有理会林易郅，而是将视线投投向满脸泪水的一娘。
一娘睁开眼，看着说到伤心处的林三七，道：“除了让你回来报信之外，阿昱还有没有别的话？”
“没有了。”林三七摇摇头，道：“表少奶奶，表少爷是被一箭穿心，能挣扎着让小人回来报信已是不易，哪能再多说？表少爷死的真的好惨……”
“那么，我可以理解阿昱只说了让你回来报信，却没有交待让你向谁报信了。”一娘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淡淡的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回到邕州城之后，为什么会径直来这里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 疑点

林三七微微一怔，愣愣的道：“表少奶奶，表少爷出了事情，不就应该向您禀告吗？”
“你是如何称呼阿昱的？”一娘淡淡的看着林三七，反问一声。
“表少奶奶，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林三七悲愤的瞪着一娘，道：“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早一步赶到禺山峡，就能早一点为众多血战而死的兄弟收尸，您也不想表少爷暴尸荒野吧！草原上秃鹫可不少，晚去一步，说不得他们就被秃鹫给吃了，尸骨无存……”
“好好回答一娘的话！”林易郅冷冷的看着林三七，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林三七说的话有问题了，这让他格外的愤怒，给谢昱的人手是绥宁侯发了话，他亲自挑选的，林三七也不例外，想到自己亲手挑选的人居然背叛了谢昱，他就又羞又愧又恼。
林三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称呼似乎不对，为什么不对他一时半会的还没有醒悟，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除了强撑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当下咬着牙道：“小人和身边的兄弟一直都称呼表少爷的，这称呼有错吗？”
“没错！”林三七露出的异样让一娘心头安稳许多，或许事情并没那么糟糕。她看着林三七，淡淡的道：“你原是侯府培养出来的，原该这般称呼阿昱，但那是以前，如今的你已经是阿昱的属下。当然，你延续这称呼没有改变也不算错，只能说明阿昱还没有令你心服口服，进而认同自己已经成了阿昱的私人侍卫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如果没有阿昱的特别交代，你回到邕州之后就会本能的向外祖父或者舅舅禀告一切，而不是直接冲到我这里来。”
原来是这样！林三七心里微微一松，苦笑道：“就因为这个……表少奶奶，您一定不知道表少爷无论什么时候总将您挂在嘴边，别说小人时常在表少爷身侧，就连下头的兄弟也都知道您对表少爷而言是最最重要的人！小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毫不犹豫的先来找您报信……我相信，表少爷也一定希望他的事情您是第一个知道的。”
“不是阿昱希望我第一个知道他出事的消息，而是旁人吧！”一娘看着林三七，淡淡的道：“阿昱不会随意的和人谈论我，更不会和一群下属在一起的时候提及我，这是对我的不尊重。当然，你可以说我不够了解他，但是，如果阿昱真是那种口无遮拦，，不分场合时候总把我挂在嘴边，让你们都知道我对他如何如何重要的，那么你们出去的这几日也足够他将自己即将做父亲的事情宣扬得人人皆知……知道我有身孕，又会有什么人会想把噩耗先告诉我呢？”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缓冲，已经足够让一娘冷静下来，在见林三七之前，她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最大的破绽，听他悲愤至极的描述之后，一娘越发的肯定了其中有鬼。
“当然是见不得你好，希望你听到噩耗之下，方寸大乱，以至于出差错的人。”林易郅脸色阴沉的看着林三七，呵斥道：“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在一娘跟前来胡言乱语的。”
“世子爷，小人说的全是实情啊！小人三岁上没了爹娘，若没有侯府，早就死了，小人的命都是侯府的，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侯爷和世子爷啊！”林三七喊起了冤，又看着一娘，道：“表少奶奶，小人是知道从燕州来的那些兄弟更能让您信任，但您也不能这样怀疑小人啊！不管怎么说，小人都是世子爷亲自挑选给表少爷的。”
“还想挑拨离间吗？这也是你背后的人教的吧！”一娘冷静的看着林三七，摇摇头，评价道：“拙劣！”
林三七咬牙，他真没想到一娘会这般的难缠，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会更谨慎一些，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然无用，他只能朝着林易郅道：“还请世子爷明鉴！”
“父亲，您看……”林易郅看着绥宁侯。
他现在对林三七刚刚说的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了，但这么处置他却不敢擅专，毕竟绥宁侯还在这里。
林三七是绥宁侯府从小培养出来的，对侯府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他的才二十出头，没有家累，也没有被人要挟进而做出背叛的事情的可能。他今日的所有言行必然是受人指使的，而那个人他不却不能随意的说出口来。
“一娘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做！”绥宁侯心里升起一阵疲惫感，他一直都不满意的就是长子不够果决，不够激进，现在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但是他却没去想，林易郅这样子，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把他嘴巴撬开，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娘看林三七的目光带着冷厉，道：“我想知道阿昱是真的出了事情还是这人胡编乱造，故意说来吓唬我的！至于说他身后的人……呵呵，他自己也说了，他的命是侯府的，那么能指使他的人必然在侯府。而侯府怨恨我和阿昱，恨不得我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的，只有林四爷。”
她还真敢说！林易郅垂下眼脸，他何尝不怀疑林易硅？别看林易硅如今被下了差事，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做出一副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但要让在侯府风光了十多年，隐隐的压自己一头，俨然成为最有可能继承侯府爵位的他就这么就认命，放弃与成为世子的自己争夺侯府是绝对不可能的。林易硅表现的越是老实无害，他就越是不放心。
只是这样的话一娘能说，他却不能，尤其是不能当着父亲的面这么说，纵使父亲心里也明白，想让他和林易硅前嫌尽弃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话他也不能说。
绥宁侯叹息一声，他何尝不怀疑是林易硅指使的，但一娘就这么就这么把话说出来，还是让他心里难受——谢昱是亲外孙，林易硅还是亲儿子呢！一个心中愧疚，心疼，恨不能多照顾几分的亲外孙，一个引以为傲了很多年，却为了侯府的安宁和将来的平稳过渡不得不忍痛打压的亲儿子，手心手背，伤了哪个他都是心如刀割啊！
但他终究是经历过风雨的，轻叹一声，道：“就照一娘说的吧！老大，这件事情交给你，务必在今日之内把事情给我问清楚。”
“是，父亲！”林易郅点头，他当然会把事情问清楚，绝对不会让有个人有任何狡辩的机会！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戳穿

“不劳世子爷，表少奶奶想知道什么，小人直接说就是！”跪在下头的林三七似乎想通了什么。他抬起头，看着一娘，道：“表少奶奶不是想知道表少爷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告诉你，在禺山峡遭遇突厥军是事实，和他们短兵相接也是事实，我们一边打一边退也是事实。但是我们在退到另一头的时候并没有被人伏击，表少爷自然也不是被人一箭穿心射杀的，而是被我亲手杀的。”
一娘盯着林三七，脸上无悲无喜也没有半点惊讶，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他，就连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个时候他忙着逃命，根本就没有防备在他身边的我，我扬起手，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心窝，他连吭一声都没来得及就咽了气。”林三七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疯狂，道：“他当时一定被遭遇突厥人的事情刺激到了，血气上涌，我将匕首从他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血直喷出来，喷得我一脸一身都是……我刚刚换下来的那身衣裳上几乎都是你男人的血！”
林三七满满都是恶意的话没让一娘失去冷静，却让绥宁侯变了脸色，他盯着林三七，道：“为什么这么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侯爷，小人也是被逼无奈的，小人别无选择！”林三七脸上带着浓烈的苦涩，道：“就在我们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用我娘的性命要挟我，说要想让我娘活下去，就拿表少爷的命来换。”
“你娘？”林易郅冷笑，道：“你被抛下的时候才三岁，压根不记事，怎么就能知道那是你娘？而且，为了一个抛下你，多年不闻不问的娘就背叛……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吗？”
“她当年是因为养活不了我，为了让我能活下去，才抛下我的，因为她知道，侯府会出面抚养没有父母的孤儿。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对我不闻不问，她一直留意着我，就在我十五岁那年，她就找到了我，这些年，我们母子明面上没有多少接触，但暗地里却一直有往来，我的衣裳鞋袜也都是我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林三七看着林易郅，道：“若非如此，小人又怎么可能向表少爷下手。”
“是什么人用你娘的性命要挟你？”一娘冷冷的看着林三七，道：“也是那个人让你杀了阿昱之后向我报信的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我以前从未见过那人，不过听口音是京城人士。”林三七看着一娘，道：“杀了表少爷向你报信也是那人交代的，他说他的主子不但想让你失去丈夫，更想让你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因为人是为你而死，若不是娶了你，表少爷也不用死。”
“你是想告诉我阿昱是被我连累的吗？”一娘摇摇头，道：“这些一定是你刚刚才想出来的吧？既想让我心生内疚，进而悲恸难耐，也想为某些人开脱，可惜的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破绽百出，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那是因为你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林三七看着一娘，道：“若不是娶了你，又怎么会有人只为了让你守寡就想杀表少爷？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娘又怎么会被人挟持用来威逼我？张一娘，你这个丧门星！”
“我想事情已经大概明白了。”一娘不愠不怒，看着绥宁侯，淡淡的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阿昱他们路上肯定出了些篓子，要不然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至于说是出了什么篓子，暂时还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林三七说的他亲手刺杀阿昱的事情纯属胡说！”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确实在禺山峡遇上了突厥军！”林三七眼中闪过惊赫，道：“我们确实边打边退，那个时候，我就在谢昱身侧，我一刀插进他的心口……”
“你当阿昱身边的都是死人吗？别说杀了他，就算是伤了他，他身边的那些人也绝对不可能让你活着逃走，就算有人掩护你也一样。”一娘冷笑，道：“就算真是在禺山峡遇上了突厥军，就算真的如你说，突厥人拔刀相向，你们边打边退的时候，阿昱被人暗算，那个人也肯定不会是你。你当时距离阿昱肯定很远甚至就不在现场。”
“不，我就在那里，我是亲眼看见谢昱被刺中心窝，一命呜呼的！”林三七如今已经方寸大乱，只能紧抓着这一点不放了。
“就算阿昱被人刺中心窝，也绝对不会有大问题。”一娘露出一个笑容，道：“阿昱衣裳底下穿着皮甲，虽然不是非常厚实，却也可以保护他，让他不至于被人一刀一箭要了性命。”
林三七脸如死灰，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难怪她就没有真正着急过。看着他的脸色，一娘继续道：“而你之所以浑身是血，处处带伤的出现不过是实现的安排而已，为的不过是让我心神大乱。我怀着身孕，受了这种惊吓，别说流产，就算一尸两命也是有可能的。”
“你真要出差错，阿昱回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林易郅叹息一声，心有余悸的看着一娘，道：“阿昱身边还有没有别的包藏祸心之人我现在也不敢肯定了，但林三七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你若有半点差错，阿昱必会与我翻脸！”
“这点我相信。就算阿昱知道您也是背了黑锅的，他也绝对会和您翻脸。”一娘点点头，道：“所以，我还是认为，指使林三七的是林四爷，因为他有这样的动机，更因为一旦阿昱和您翻脸，他获利最大。外祖父，您说呢？”
“如果真是老四在背后算计，我必不饶他！”绥宁侯深深地吸口气，道：“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追究什么人指使的林三七，而是确认阿昱的行踪和安危，一娘，你说呢？”
“那是自然！”一娘点点头，她看起来冷静无比，但心里却无比担心——如果真是林易硅出的手，那么谢昱身边肯定不止一个林三七，肯定还有他安排的别的人，既然有人手在谢昱身边，他能忍着不向谢昱下黑手？他若真能忍的话，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禺山峡出事未必是林三七编造出来吓唬自己的，所以，如今最最要紧的还是确认谢昱的行踪和安危，但是，她却也没有轻轻放过，她指着林三七，道：“这个人就交给外祖父了，等确定了阿昱的事情之后，还得好好的审一审，希望他不会在审问之前出个什么意外，也希望到时候牵扯出什么人来，外祖父能狠下心来秉公处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应对

“少奶奶，现在怎么办？”李成桂一脸担心的看着一娘，他只看了最后的那么一点点，但却不妨碍他明白如今的局面，他带了几分狠色的道：“如今是不敢指望侯府那边能有人手帮着寻找少爷了，侯爷的态度很明显，世子爷和林二爷的态度倒是不错，但他们终究没有掌握大权，说话不一定管用……少奶奶，我去姑太太那边叫上几个兄弟，我们自己去找，一定把少爷给您带回来。”
“找？怎么找？去哪里找？”一娘心冷似冰，当着冯老夫人的面，她只能故作坚强，做出一副理解的样子，但在自己人面前，她无需伪装，她忍不住垂泪，道：“你知道阿昱在什么地方？”
“小人……”
“没用的！”一娘无力地摇头，道：“阿昱显然在被人追杀，如今身在何方谁都不好说，原本想要找到他就已经不容易了，现在又有突厥大军逼近……姑姑那儿顶天也只能给你五六十人，茫茫大草原，又有突厥大军在跟前，区区五六十人，除了送死能起到什么作用！
就算能起到作用一娘也不敢随意的将耿秋妮身边的人给借走啊！她有人盯着，有人算计着，耿秋妮就没人盯着，试图算计吗？她不敢确定，但却知道，若是因为她将人借走，让耿秋妮身边缺了人手，谁出个什么意外，她此生难安！
“那总不能不管少爷吧！”李成桂也知道其中的难度，但为了一娘，就算明知有去无回，这趟也得走啊！
“阿昱如今只能靠他自己了，绥宁侯府帮不了他，我也帮不了他！”一娘的心在颤抖，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不让我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但是我也不能明知凶险，还让你们去送死。李成桂，想想晴雪，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是出了意外，他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就听天由命了吗？”李成桂咬牙不敢去看就在一旁的妻子，他当然舍不得抛下即将临盆的晴雪，但他是一娘的侍卫，他到一娘身边的任务就是豁出命去保护一娘，完成一娘交给他的任务，总不能因为舍不得妻儿就惜命吧！
“我们只是不能明知凶险，再派人去送死而已！”一娘冷冷的道：“但是，除了这个意外，我们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说让那想算计我，算计阿昱的人尝尝永无翻身是什么滋味……我绝对不会让阿昱就这几就白白的遭受了一场苦难！”
“少奶奶，您说！”李成桂看着一娘，咬着牙道：“您只管吩咐，小人一定将人头给您带回来！”
“别只会打打杀杀的！”一娘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打打杀杀很多时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李成桂疑惑了。
“好了，那个一会再说，现在先把我们眼前的事情给安排好，务必让我们跟前的人全都好好的。”一娘摇摇头，看向梁妈妈，道：“妈妈，你亲自带几个人到姑姑那边走一趟，找于婆婆阿昱出事之后的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一遍。我担心那些算计我和阿昱的人会趁着突厥大军逼近，邕州城出现骚乱的当口，趁乱将爪子伸到姑姑姑丈一家身上，请她务必多加提防。”
“奴婢明白！”梁妈妈点点头，一娘口中的于婆婆就是青莺，她夫家姓于，不过她的丈夫过世很多年，儿子一家则跟着她一道来了邕州。
一娘对青鸾并不了解，但她却知道林婆婆青鸟的本事，她相信和林婆婆一般身份的于婆婆青莺绝对不弱，也绝对有本事在动乱之际将耿秋妮一家护得好好的。
“至于你，就去我爹娘那边一趟！”一娘又看向李成桂，道：“他们已经知道阿昱出事了，你也不用隐瞒，就告诉他们阿昱如今下落不明，但凶多吉少！”
说到最后，一娘忍不住长呼一口气，看着点头的李成桂，道：“你让他们立刻跟着你过来这边暂且住上一段时间，我担心为了打击我，会有人向他们下毒手。”
一娘之前倒是不担心这个，听闻噩耗的那日林易郅就派了人暗中保护张家诸人，背后的人一时之间肯定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突厥大军就要兵临城下，就算邕州城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异族兵临城下的事情，也难免会出现骚乱，想要趁着骚乱对张家人做点什么，对敢算计谢昱和她的人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是，少奶奶！”李成桂点点头。
“你现在就去，等你回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一娘点点头，看梁妈妈和李成桂离开之后，又对若绿道：“你现在带着人收拾一下，好让我爹娘他们过来就能安心住下！”
“是，少奶奶！”若绿点点头，若晴在那日之后就被梁妈妈安置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她那日的举动已经惹怒了一娘和她身边最信任的几个人，都觉得她不能再留下一娘身边，一娘如今也就只剩下若绿这个大丫鬟了。
不过，无论是一娘还是梁妈妈都没有想过再添人，如今非常时期，与其再来一个不够冷静，不够聪明，遇事容易慌乱的还不如暂时就这样，至少没人拖后腿。
“你陪我去书房！”若绿走了之后，一娘看向晴雪，道：“趁着这会功夫，我去写几封信，等李成桂回来了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把信送达！”
“是给老夫人的吗？”晴雪了然的道，而后忽然想到意思，她眼睛一亮，道：“少奶奶，是不是先给二将军去一封信，请二将军派出人马到草原上寻找少爷的踪迹……燕州和邕州确实有些距离，但少爷或许在被人追杀的情况下，往燕州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会写给二将军的。”一娘淡淡的道：“不止是老夫人和二将军，还有国公爷世子爷和宫里的淑妃娘娘。阿昱出了事情，不能瞒着他们，而有些事情，我也需要请他们出面为我做主，给我撑腰！”
做主？撑腰？晴雪有些疑惑，这个时候确实到了请长辈们出面的时候了，但请他们做什么主，撑什么腰，她却想不到了。不过，她也没有多话，略有些迷茫的点点头，跟在一娘身后，和她一起移步去了书房，为她磨墨。
站在书桌之前，一娘沉吟了一会，斟酌着语气用最快的速度写了六封信，将信封好火漆，之后，她冷冷一笑：既然起风了，那就让风暴来的更强烈一些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闭门

“一娘，你要往好处想！”刘小婉坐在一娘身侧，看着几天下来就消瘦了，她之前盯着养出来的好气色全然不见的女儿，道：“阿昱没有音信，不明下落是实，但他未必就回不来了。你想想你自己，你当年和娘失散的时候才五岁，又是那般情况，不也好好地活了下来，顺顺利利的长大，又回到娘身边了吗？阿昱和你还不一样，他是大人，身边还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属下，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你娘说得对，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不能钻牛角尖。”张大娘一样心疼，她知道人这一生不可能一直顺顺当当的，但孙女儿这才几岁啊，她受的磨难未免也太多了吧！
“奶，娘，你们放心，我会撑下来的！”一娘苦笑一声，道：“如果阿昱还活着，我若有什么闪失，他回来见不到我岂不伤心，但若阿昱回不来了……若他回不来了，我就更得保重自己，保重肚子里的孩子。我还得给他报仇，还得把我们的孩子养大，还得把原该属于他的一切抢回来呢！”
“你这么想就对了！”张大娘看着一娘，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安胎，静等！”一娘脸上带着坚强，道：“这几日的事情颇让我费神，前头我甚至还见了红，大夫说了，如果我不能安心静养的话，孩子会很难保住。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要闭府休养，除非突厥破城，邕州难保或者阿昱回来，否则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理会。”
一娘说的是实话，她这几日状态真的很不好，思虑过多，忧虑过重，如果换了一个人说不得早就倒下了，她能撑到现在是因为身体底子不错更是因为她的秉性坚韧。但是，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再好的身体底子，再强的韧性，一直绷紧，也总有崩断的一天。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很久之前，耿老夫人一些话，她那些话说的是已故的林皇后，但当年的林皇后和如今自己面对的情形何其的相似？想到了这些，她就想通了一些，也就有了闭门安养的决定——只要人在，什么都能慢慢的谋划，但若人不在了，那就什么都是空的。
“你这么做就对了！”张大娘点点头，道：“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梁妈妈，我和你娘，丽娘在一旁帮衬，一定保证家中一切顺畅。”
一娘点点头，道：“家里的事情有梁妈妈我并不担心，姑姑那里有于婆婆我也不怎么担心，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大哥。”
“石头？”张大娘皱眉，道：“你是担心有人会暗中下石头下手，一次来打击你？”
“是！”一娘点点头，道：“最妥当的做法是让大哥不再外出……”
“石头不可能像个女人一般的躲在家中！”张大娘想都不想的就否决了，道：“我会和石头说，让他多加小心，至于能不能过了这一劫，就得看他自己的。一娘，石头将来是要撑起门户的，不能遇事就往后退。”
在来的路上，张大娘就想到了这一点，一娘既然将他们全部接过来，就证明情况真的很严峻，但是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可以躲，张磊却不能躲。他是男人，是大魏的军士，大敌当前却躲在家中闭门不出，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刘小婉赞同的点点头，她自然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但在平安躲避和冒险迎难而上之间，她还是会选择后者，她相信儿子也是如此！
一娘笑了，这一次是真心的笑了，有这样的长辈，她真的很高兴。
“奶，娘，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一娘轻声道：“我能想到这些，侯爷和世子爷也能想到，他们定然会让人明里暗里照顾大哥的，尤其是世子爷。”
张大娘点点头，又道：“一娘，你也别想太多，安心养胎最重要。”
一娘点点头，道：“如果不出我意料的话，突厥此次兵临城下，最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试探和练兵，大的战事不大可能出现……这样的小战顶多两个月必然结束。两个月之后，如果阿昱还是毫无消息的话，我就要选择去留了。”
“去哪里？”张大娘看着一娘，道：“京城还是燕州？”
“燕州，京城的水更深，我虽不惧，但有孕在身，不宜过那种处处提防，与人勾心斗角的日子，那对孩子并不好。”一娘冷静的道：“不过最大的可能还是留下来，留在邕州等候阿昱的消息，直到死心或者需要离开为止。但是，你们却不能留下来，这两个月内，你们必须做好前往燕州的所有准备，和姑姑一家一同前往，你们留在邕州，只会让我难于安心。”
“一娘，娘哪里都不去！”刘小婉摇头，她必须留在女儿身边，女儿年幼的时候她这个当娘的不曾好好的保护女儿，护着她长大，现在，她说什么都不能将女儿孤孤单单的留下。
一娘轻叹一口气，没有就这件事和刘小婉再说什么，继续道：“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就是二娘的婚事了，此战过后，让二娘尽快完婚。”
“这件事情我和二娘说，也会把陆君亦叫过来商议。”张大娘点点点头，道：“如果陆君亦如今还想娶二娘的话，那么战事过后立马完婚，如果有变动……不过是一门婚事罢了，二娘会看开的。”
一娘点点头，张大娘看着面无血色的一娘，轻声道：“还有什么？”
“就这些了！”一娘摇摇头，她需要筹谋的自然不止这些，但是和张家人有关的却只有这点了，再多的，他们就真的帮不上了。
“没有了的话，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再说。”张大娘看着一娘，道：“人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嗯！”一娘点点头，顺从的闭上眼睛，张大娘看着她似乎平稳地睡着之后，给她掖了掖被子，拉着刘小婉出去了。等她们离开之后，一娘睁开眼，轻声道：“十九妹，你在吗？”
“少奶奶，小人在这里！”一娘话音落下，一身黑衣的十九妹就从梁上跃下，一娘和谢昱成亲之后，她也跟着过来了，不过和以前一样，一直在暗中保护，但除了他们夫妻之外，只有梁妈妈和晴雪夫妻知道她的存在，旁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你给世子爷递一句话，就说我想单独见他！”一娘淡淡的道：“单独的，隐秘的见面，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是！”十九妹点头，这一点她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如果他觉得为难，那么可以不理会。”一娘淡淡的，道：“但如果那样的话，那么这会是我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提出单独见他。”


第二百九十九章 密谈

“一娘，你放心，追查林三七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事情我交给了玖珍和玖鄞哥俩，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不会因为突厥兵临城下而怠慢，误了调查的最好时机的。”见到一娘，林易郅就主动开口，道：“我和易成虽然不能亲自去办理此事，却也会时时过问，务必将背后的人揪出来，给阿昱给你一个交代。”
“怎样的交代？”一娘淡淡的问道：“如果阿昱真的有了三长两短，能让背后的主使为他偿命吗？”
林易郅微微一噎，轻叹一声，道：“一娘，凡是还是要往好想，阿昱身边怎么着也还有两百人护着，否极泰来的可能还是极大的。”
“舅舅，现在说这些对我来说半点安慰都没有。”一娘冷笑一声，道：“我自然是不希望阿昱有任何差错的，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阿昱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极小，所以，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如果背后之人是林四爷，你就怎么办？”
“如果我能做主的话，这还用说吗？”林易郅苦笑一声，道：“一个是我的亲外甥，是我最疼的妹妹唯一的孩子，对我不说有多孝顺，但在关键时候却毫不犹豫的站在我这一边的亲外甥，而另一个说是亲兄弟，但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我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我相信舅舅，也相信舅舅绝对会站在我和阿昱这一边，就像当初我们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您那一边一样！”一娘了然的看着林易郅，道：“可惜能做主，能做最后决定的不是你，而是外祖父，对吧！”
林易郅无奈的点点头，不等他说话，一娘又淡淡的道：“外祖父来说阿昱还是非常重要的，端看这几年外祖父在阿昱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和为了支持培养阿昱做的一切就能证明这一点。但是，这并不代表外祖父这一次还会为阿昱做主。”
一娘带了几分冷嘲，道：“阿昱这个外孙子再怎么重要，也还得看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又是什么事情。若是阿昱这次能平安回来，相信外祖父还是可以公正的对待此事，对背后的主使者严惩不贷的……呵呵，就算被刺杀，被背叛，被追杀，但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那么背后主使做的在过分，也顶多是活罪难逃，性命肯定是无忧的。但是如果阿昱回不来了呢？”
“一娘，我们想在只能祈祷阿昱能平安回来了。”一娘能说出这些话来，就证明她已经看透了一切，林易郅知道，什么安慰的言语对她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了。
“可是你我心里都明白，阿昱能回来的可能极小。”一娘冷冷的，道：“阿昱回不来了，外祖父会非常的伤心难过，但同时他也会松一口气，至少少了一个人逼着他追究某人的罪责，而他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人追究自己儿子的责任，尤其是那个儿子还曾经是他最最器重的。”
“一娘，有些事情不急一时！”林易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带了几分狠戾的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结果，只是不是现在。”
“舅舅的保证我一点都不相信！”一娘摇摇头，道：“不是不相信舅舅的决心，也不是不相信舅舅的本事，而是不认为舅舅能笑到最后。”
林易郅脸色微微一沉，直接道：“何出此言？”
“如果阿昱确实是林四爷所害，那么您觉得连阿昱都要痛下毒手的他能容许您平平顺顺的接任一切吗？”一娘淡淡的道：“我敢断定，他如今想的最多的不是如何逃避外祖父的惩处，而是如何除去下一个眼中钉肉中刺。舅舅，您说下一个会是谁呢？是几位出色的表哥，是一直以来都明确的和您站在一起的二舅舅，还是您？”
“他敢！”林易郅咬牙，道：“就算他有那个胆子，父亲也定然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谁知道呢？”一娘凉凉的看着林易郅，道：“外祖父如今是什么态度，不用我多言，您应该非常清楚。无论阿昱能否回来，他都会保住林四爷，这次如此，下一次就会例外吗？如果我是林四爷，这一次除了让他吃过一次闷亏的阿昱，下一次我就会除去您的某个儿子。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大表哥，这么做能你饱尝丧子之痛，却也不足以让外祖父放弃他，而他也就会有再一次出手的机会……”
林易郅打了个寒颤，一娘却没有停下来，继续道：“如果他真的照我说的这么一步一步紧逼，您觉得外祖父会在什么时候痛下决心，决定放弃他？或者说死的人越多，放弃的人越多，外祖父到最后就越发的不肯放弃他？如果是后者，那么您认为，最后一个被外祖父放弃的人会是谁呢？”
大冷的天，林易郅被一娘的话说出了一身的汗，他惊悚的看着一娘，再一次翻新了对一娘的认识，他苦笑道：“你这是逼着我对老四下手啊！”
“不，舅舅理解错了！”一娘摇摇头，道：“相反，我一点都不赞成你对林四爷下手！”
“哦？”林易郅能信就怪了！她若不是想逼着自己向林老四下手的话，至于说这么多吗？不过，林易郅却很能理解她，任谁像她这样的成亲还不到一年，怀着身孕却被人算计成这样都不会放过背后的人。
“舅舅不用这般看着我，我说的是肺腑之言！”一娘淡淡一笑，道：“不是我不想为阿昱报仇，而是因为我并不确定真正想要算计阿昱的就是林四爷！”
“除了他还能有谁？”林易郅反问一声，又道：“想将阿昱置于死地，又能够让林三七，林二六等三四十人对阿昱拔刀相向，只有老四。这一点你我也好，父亲母亲也罢，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能确定的是最后能否找到足够的证据，让老四无法否认而已！”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想的更多了些。”一娘摇摇头，道：“舅舅，禺山峡留下来的痕迹，只能说有人勾结突厥人对阿昱下手的可能，却不能否认有人假扮突厥人对阿昱下手。但是，阿昱前脚出事，突厥人后脚兵临城下，阻断了我们寻找阿昱可能的同时，却也能证实了那人确确实实和突厥人有勾结。如果落实了这一点，证实林四爷和突厥人里外勾结，加害阿昱，您说外祖父会作何选择？”


第三百章 质问

“你的意思是……”林易郅眼睛一亮，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的话，林易硅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舅舅，别误解我的意思！”一娘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她摇摇头，道：“我们能想到这一点，林四爷能想不到？他是那种为了除一个眼中钉，不惜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吗？”
一娘的质问让林易郅冷静了下来，思索再三之后，他摇摇头，道：“以我对林老四的了解，除非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的话他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而如今，他远远没到不惜玉石俱焚的地步！”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一娘微微的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想要单独和您见面的原因，因为如今，除了您之外，林家的任何一位舅舅都有可能是背后的主使，这其中甚至包括二舅舅。”
“老二绝对不会，这一点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林易郅毫不犹豫的道：“如果连他我也信不过的话，那么这世上我还能信得过什么人？”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不是林四爷主使，那么会是谁？”一娘没有和林易郅争辩，她看着林易郅，道：“当然，这个人是谁也不是最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我想，杀了阿昱，去了一个碍事碍眼的人不是那人最主要的目的，借此事让你和林四爷争斗起来才是那人想看见的。”
“坐山观虎斗！”林易郅大汗淋漓，道：“我想无论怎么查，林三七背后的人一定会指向老四，父亲必然会偏袒老四。阿昱能回来，我为了他会和老四对上，阿昱回不来，我为了他更不能放过老四。”
“而期间肯定会再出各种事故，让您和林四爷不死不休！”一娘淡淡的道：“阿昱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孙，无论如何，辅国公府都不会坐视不理，我是耿老夫人一手养大的，我姑姑恰好又是老夫人失散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老夫人必然会支持我，您的赢面极大。”
“赢了老四，却必然输了父亲的支持，父亲会恨我不顾兄弟情分，会恨我与外人联手对付亲兄弟，极有可能会废了我的世子之位。”林易郅苦笑，道：“但如果输了，哈哈，优势占尽却输给一个庶子，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当这个世子。而等到那个时候，老四勾结突厥人的证据一定会慢慢的浮出水面，老四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这只是我胡乱瞎想出来的，或许没这么复杂。”一娘耸耸肩，道：“这一切只是我想多了，危言耸听的也是有可能的，舅舅大可不必当真。”
“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能不当真，敢不当真吗？”林易郅苦笑连连，一娘的厉害他算是领教了，他起身，深深一鞠，道：“一娘，你今日让我躲开所有人的视线过来密谈，想必不是为了让我小心提放这么简单，还请你有话直说，别再吓唬我了！”
“如果舅舅觉得我说这些是为了吓唬您的话，那么我们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一娘摇摇头，道：“舅舅应该得了信，知道我已经派人往燕州、往京城送信去了。我这个时候送信，是向长辈们通报信息，也是向长辈们寻求帮助。我想，不出半个月，燕州必会来人，届时，我大可带着亲眷离开邕州，外祖父一定会很高兴看到我乖乖离开。”
林易郅整个人都是一股苦味，再一次明白了一娘的厉害，一娘这话无非是告诉他，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让他们兄弟斗个你死我活，直到一个不剩。等到那个时候，到底是谁加害谢昱的还重要吗？
但就算知道这一切，他既做不到将一娘扣在邕州，让她无法在京城或者燕州遥遥地指挥着人兴风作浪，让他们兄弟相互猜忌相互争斗，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冷静，不被卷入。
他无奈的道：“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外甥媳妇原谅！”
“舅舅无需这样！”一娘淡淡的道：“我刚刚说的这些，确实危言耸听了些，但舅舅自己也不能否认的是，这些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有的时候，事实才是最吓人的！”林易郅苦笑，道：“一娘，你说吧，我应该怎么做？你放心，无论你说什么，哪怕是你说现在让我扛着刀去找林老四拼命，我也绝对照做。”
“如果我是那种蛮干的人，早在听到噩耗的当天，林四爷就会不得安宁了！”一娘冷笑一声，道：“在说以后怎么做之前，我只想问舅舅一句话，还请舅舅如实回答。”
“你问吧！”林易郅没脾气的道。
“那我就问了！”一娘没有在意林易郅的语气，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易郅，轻声道：“舅舅今年四十有二，当了四十一年的绥宁侯府大少爷，晋升世子爷不过一年多，这世子爷舅舅想当多少年？”
“你……”一娘的话犹如炸雷一般，震得林易郅忍不住后退，又惊又怒的道：“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有何不敢？”一娘笑了，道：“舅舅无需作样，您能听懂我这话背后的意思，就说明您也是想过这个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更大胆一些呢？”
“张一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林易郅彻底的失态了，他看一娘的眼神犹如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舅舅何必如此作态，这话确实大不孝，但那又如何？”一娘浑身冷冽，道：“加害阿昱是谁我不敢肯定，或许是林四爷也或许不是，但可以肯定的必然是侯府的某位舅舅，而您是嫌疑最小的一个，因为您不够狠，也因为活着的阿昱对您来说更有用。除此之外，我还能肯定的是无论是哪一个，外祖父必然会袒护，一个外孙子，一个可能已经没了命也没了用的外孙子，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亲儿子呢？我能理解，但是我绝对不会接受！”
“那你也不能鼓动我……”林易郅吐出一口气，摇摇头，道：“不，你没有鼓动我，是我……唉，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啊！你就没想过这事情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你就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走到这一步我不也是被逼的吗？”一娘抿着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道：“如果能当人谁愿意做鬼？如果阿昱好好地，我会这样吗？”
“唉~”林易郅长叹一声，一娘的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谁不希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是……
他摇摇头，道：“多的不说了，就说说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会闭门不出，安心养胎的同时等待长辈们到来，我需要靠山，您也需要支持您的外援。”一娘长舒一口气，知道林易郅这是做出了决定。
说实话，做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但走出了这一步，谁都不能再回头，她是如此，林易郅更是如此，而一旦出现差错，林易郅的下场会比她更惨。毕竟她是辅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是从耿老将军当自家孙女养大并嫁出门的晚辈，还怀着身孕，就算事情败露，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易郅点点头，一娘继续道：“至于您，您如今最要紧是听从外祖父的安排调度，抵御突厥人的进攻，尽可能的树立自己的威信，不让任何人抢走您的风头和功劳。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保证您的安危，您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将来。”
“那林老四那边不管了吗？”林易郅皱眉。
“那边不是有两位表哥了吗？”一娘冷笑一声，道：“请两位表哥务必查得详细些，尽可能的将一切蛛丝马迹往林四爷身上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认定就是他搞的鬼，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会尽一切可能的钉死他……”


第三百零一章 态度

“你昨儿去看一娘了？”问话的是绥宁侯，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视线隐约可及之处，是突厥大军安营扎寨之处，站在城口上，隐隐约约能看到突厥人在大营之中走动。不过，看似在观察突厥人大营的绥宁侯心思并没放在这个上面。
“是！”林易郅的心里微微带了几分涩意，对绥宁侯的问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就没想过自己的举动能瞒过绥宁侯，尤其是在如今这种局面紧张的时候。所以，他昨日去见一娘并没有刻意的隐藏行踪，只是在到了谢宅之后，和一娘谈话的时候小心了些，让人守着，不让第三人听了去而已！
他没有迟疑，轻叹一声，道：“一娘让人传了话来，说要见我，我就过去了。阿昱如今下落不明，总得多关心她几分才是。”
“嗯！”绥宁侯点点头，道：“她和你说什么了？一定让你站出来为阿昱做主了吧！”
“是！”林易郅点点头，道：“她还是一口咬死了阿昱出事必然是老四在背后搞鬼，知道我把事情交给玖珍和玖鄞之后，还说让他们务必仔细调查，不能有半点疏漏……父亲，在背后做的手脚如果真的是……”
“先查清楚可再说，光凭臆测是不行的。”绥宁侯语气淡淡的，经过两天的思索，他也想清楚了，这件事情已经损失了一个，不能再扩大损失。他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易郅一眼，道：“老四和阿昱确实有些怨隙，但老四终究是阿昱的亲舅舅，总不可能因为一点点小矛盾就对自己的亲外甥下毒手。你觉得呢？”
绥宁侯的意思很明显，林易郅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咬着牙，道：“父亲，儿子也不想怀疑老四，但如果调查到最后，真的查到老四身上呢？父亲，阿昱是小五唯一的骨肉，也是辅国公的嫡长孙啊！”
“我是相信老四的。”绥宁侯笑笑，道：“她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还说了很多威胁的话？譬如说已经写信回去请人来给她撑腰了？”
“是！”林易郅点点头，道：“除此之外，她还告诉我她准备闭门，在京城来人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准备露面。”
“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城里人心浮动，阿昱出事，她有怀着身孕，最明智的莫过于闭门不出，安心养胎。”绥宁侯夸了一声，道：“她还说什么了？她把张家人接过去是担心张家人再出事吗？”
“是，她担心有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为了打击她将毒手伸到张家人身上。”林易郅点点头，道：“当然，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她已经做好了带着张家人离开邕州的准备。”
“离开是对的！”绥宁侯点点头，道：“阿昱如果回不来的话，她定然那浑身怨气，留在邕州对她对旁人都不好。唉，这丫头，人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本事的，不愧是耿青鸾养大的，可惜就是命不好！”
林易郅心里发寒，没有接这话。
“老大啊，你不知道，这丫头很早之前就入了我的眼，那个时候我和你娘还打算把她配给玖驰，若不是阿昱跳了出来，说不得她就能成你的儿媳妇。”绥宁侯轻叹一声，道：“如果阿昱没有娶她，阿昱不可能的那么多人，不会因为小小年纪手上就有一支属于人马而撑大了胆子，不会带着人马往草原上蹿，也就不会有前些天的祸事发生。而她更不会年纪轻轻的就可能成为寡妇……所以说啊，这就是命。”
看来这是决定袒护到底了！林易郅心里明了，他握紧拳头，低声道：“父亲，如今说这些是不是太过了！”
“老大，我知道你和老四不对付，也知道在你心里的谁更亲些，但是有的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绥宁侯淡淡的提醒一声。
“父亲，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一样重要。”林易郅咬牙，道：“如果到最后查到真是老四做的，无论您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放过他。”
“不要意气用事！”绥宁侯皱眉。
“这不是意气用事，我只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到了地下，见到了小五和阿昱的时候，能坦然面对他们。”看着绥宁侯，林易郅表明了自己绝对不妥协的态度。
“老大~”绥宁侯带了几分警告的叫了一声。
“父亲，我知道您想把事情压下去，但是您觉得一娘会乖乖的听从您的安排吗？还有辅国公府和安国将军府，你觉得他们能不追究到底吗？”林易郅冷笑一声，道：“对他们来说，老四比不得阿昱的一个脚趾头！”
“他们若来，自有我来应付，你记住你的身份就好。”绥宁侯摇摇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考虑怎么应对眼前的突厥人。老四素来勇猛，我准备让他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你觉得呢？”
“在暗算阿昱的嫌疑消除之前，我觉得他还是好好地呆在府里的好。”林易郅反驳，而后不等绥宁侯再说，就冷声道：“儿子去做事了，父亲还是好好的想一想再做决定吧！”
说到这句话，林易郅甩手就走，一刻都不想留下来的样子，绥宁侯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招招手，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林五爷林易枢立刻走过来，直接道：“爹，大哥怎么说？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很生气！”
“他一直都很重视阿昱，不同意袒护老四。”绥宁侯无奈的摇头，道：“你有时间找他好好的谈谈。”
“我从小就和四哥好，大哥一向都不待见我，我可不敢和他谈这个！”林易枢想都不想就摇头，道：“再说，这件事情还不确定就是四哥做的呢，想再找大哥谈这些，不是显得自己心虚吗？”
“你啊！”绥宁侯颇林易枢无法，道：“如今却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老四做的，但他的嫌疑最大……算了，老大那里你不用管，你这段时间多抽空陪陪你娘，只要你娘态度软和了，老大那里就好说了。”
“爹啊，您这不是为难儿子吗？”林易枢叫苦，道：“阿昱可是我娘的亲外孙，您就不担心我说错话让我娘揍一顿吗？”
“只要你能说服你娘，我把我上次得的那副让你眼热的画赏你。”绥宁侯抛出诱饵。
“爹，这可是您说的啊！”林易枢一脸欢喜，道：“我这就去找我娘说话去！”


第三百零二章 归来

“今日一战，我们损伤不轻，但突厥人也没有讨到好处！”绥宁侯站在墙头，看着下方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道：“出战的一万五千人，留在战场没有回来就有三千多，而这三千多人估计至少有一半都是回不来的了。”
今日，是突厥人叫阵的第一日，第一场交战不过三个多时辰，最后是突厥人发现占不到便宜，主动鸣金收兵的。
他身后的将领们脸色都很平静，对这个数字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或者心疼，昨日出战的有六成都是这两年才招入伍的新兵，都是没见过血，没有见过场面的，由两成的伤亡都算正常。
“明天休战，但后日一早突厥人必会叫阵，你们做好准备！”绥宁侯看着战场，淡淡的吩咐一句，身后众人齐齐应诺，林易成更毫不犹豫的道：“父帅，届时就让末将出战吧！”
“嗯！”绥宁侯点点头，林易成比林易硅略有不如，但也是一员猛将，今日之战不赢不输，下一场必须要赢，还得赢得漂亮，要不然的话对士气不利。
“咦？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指着远处奔来的一队人马道：“看着可不像今日出战归来的。”
“那……父亲，看着像是阿昱身边的。”那一队人马越走越近，很快就到了城前两里，林易郅一下子就认出来那些人身上的铠甲，眼睛一亮，满心的喜悦，更情不自禁的搜索着谢昱的身影。
但让他失望的是他没看到谢昱，甚至都没有看到辅国公府那些被绥宁侯埋汰，说一身阴气侍卫，一个都没有看到，回来的只有三十余人。
和他一样，短短时间内经历了惊喜和失望的还有林易成，他轻叹一声，道：“父亲，我认出来了，带头的是林二一。”
“去迎一下！”绥宁侯沉声道：“或许他们只是回来报信的呢？”
来的确实是侯府给了谢昱的人，但他们并不是回来报信的，而是在逃避追杀的路上和谢昱分开，之后一路赶回邕州的，领头林二一，是当初那十人之中最出色的，也是那一百多人的头。
见到绥宁侯等人，林二一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他们这几日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在林二一的讲述中，他们总算知道了谢昱经历了什么：
那日在禺山峡，即将通过峡谷的时候，他们遭遇了一队突厥军。那一队突厥军的人数大概也在四五百人左右，他们虽然很意外，却也不是非常的担忧——他们这边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真要动起手来，必占优势。
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他们也确实占据了优势，几乎是压着突厥人打，但就在他们显出优势，心情为之一松的时候，在谢昱身边的林二六忽然朝着谢昱下手。
对他没有防备的谢昱被他刺中胸口，但谢昱藏在里面的护身甲衣起了作用，他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将谢昱一刀刺个透心凉，谢昱受了并不致命的一刀之后，他身边的几个人毫不迟疑的齐齐攻向林二六，将他当场格杀。
林二六的动手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信号，很多一刻钟之前还兄弟相称的人忽然向身边的同胞下了手，更有十多人试图前去刺杀谢昱。
反戈相向的人并不少，至少有四十余人，而且这些人显然是有预谋的，他们分散在队伍的各处，在林二六动手之后，毫不留情的对着相处了八九个月，原以为可以将后背交给他们的兄弟动了手，毫无提防之下，至少有三十人被一击毙命。
就在他们反水的时候，原本被压着打的突厥人也忽然厉害了起来，敌强我弱，又不知道身边是否还有叛徒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一边打一边撤，撤退到峡谷口的时候，林十九带着二十多人顶在了峡谷口上，为其他人赢得了逃离的时间。
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逃脱突厥人的追杀——他们的马更好，也都是骑射好手，照理来说应该可以轻易的摆脱突厥人的追击。但是事实，突厥人一直缀着他们，就算他们将之远远抛开，只要速度稍微一慢下来，突厥人就会出现在他们身后。
如此几次之后，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谢昱还没说什么，从燕州来的那些便对林二一等人怒言相向，而从京城来的那些更是恨不得将他们给杀了。
最后，还是谢昱发话，让林二一带着所剩不多的三十余人与他们分头走——他相信他们之中肯定有无辜的，但同样，他也相信这其中肯定还有内鬼，到底说是无辜的谁是内鬼，他已经没有时间分辨了。他不想错杀忠于自己的人，却也不会拿自己和剩下的人两三百人去冒险，那么，最明智的就是分开了。
林二一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原因，他没有为自己分辩，带着剩下的人和谢昱分开，在分开时候，他们就再也没有被人追上。
他们和谢昱分开之后，一路向南，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了突厥大军的踪迹，他们没有妄动。，而是小心翼翼的绕了个大圈，从突厥大营的边上绕了回来。
“他让你们走你们就走？”绥宁侯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只觉得颜面都践踏在了地上，他恨声道：“你们忘了你们的身份，你们的职责了吗？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侯爷，小人等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林二一跪在地上，一脸耻辱的道：“不是小人等贪生怕死，也不是小人等不想留在表少爷身边保护他，但出了那么多的的叛徒，在不清楚身边是否还有心怀二心之人的时候，带着人离开表少爷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父亲，林二一说得对，比起留在阿昱身边，让人继续留下痕迹，让人继续追杀阿昱，带着人离开，让阿昱不再有行踪被人泄露之忧才是最正确的。”林易郅为他们说话，道：“阿昱一定是想通了这个关节，才让他们离开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是在邕州长大的，对邕州附近的地形最是熟悉，没有了他们带路，阿昱还能顺利回来吗？”绥宁侯恨极，道：“尤其是他们分开的时候还有人在追杀，阿昱如今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完全不知道！如此没用，还不如干脆死在外面的好！”
“父亲息怒，将他们交给儿子来处理吧！”林易郅笑笑，道：“他们是儿子挑选出来送到阿昱身边的，就让儿子负责到底吧！”
“你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吗？别忘了外面还有突厥大军虎视眈眈呢！”绥宁侯冷哼一声，道：“既然说了让玖珍兄弟负责此事，就把这些人交给他们吧！”


第三百零三章 进展

林易郅走进佛堂，一看就看到正跪在佛前念经的冯老夫人，他默默地走上前去，跪在母亲身后，听着冯老夫人的念经声，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眼神也越发的坚定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冯老夫人今日的晚课便结束了，她合上经书，林易郅上前扶起她，扶着她坐到一旁，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今儿怎么有时间过来？可是突厥人退兵了？”冯老夫人淡淡的问道，突厥人在邕州城外安营扎寨也已经一个多月了。
突厥人兵临城下这一个多月来，就算知道突厥人大举攻城的可能性不大，绥宁侯也没有掉与轻心，带着几个儿子和众将士在城头上日夜巡视，林易郅身为长子和侯府的世子，吃住都在城楼，已经很久没有回府来了。
“还没有，但估计也没几天了！”林易郅恭敬地回答，这一个多月来，双方打了十多场，双方各有输赢，但总的来说，突厥人输的次数稍微多点。进入十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照过去几十年的经验来看，突厥人也差不多该撤兵了。
“今年总的伤亡怎样？”冯老夫人关心的问了一声。
“死了四千多，有三千多是新兵，突厥那边的伤亡只会更多。”林易郅轻叹一口气，道：“突厥人这些年几乎每年都在扰边，今年是燕州，去年是蓟州，前年是燕州，借着小战事练兵的意图非常明显，三五年内，必会有一场大战。”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冯老夫人淡淡的，道：“算算，上一次大战距离现在也已经十年有余了，突厥人也该恢复元气了。他们想要南下、逐鹿中原的野心从来就没有减弱过，这元气恢复了，不就该来一场大的吗？你啊，与其担心这些那些，不如做好一切准备……你爹年纪大了，真到了那天，还得你顶上！”
“爹老当益壮，儿子跟在爹身边打打下手也就够了。”林易郅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带了苦涩，绥宁侯早就已经是满花甲的人了，但一直都不服老，那么多年来一直不愿意立世子是因为他尚在犹豫，更是因为他不想多个会分走他手上权力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一样。
“老当益壮？呵呵~”冯老夫人冷笑一声，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摇摇头，略过此事，道：“阿昱出事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查到背后的主使者了没有？”
“儿子无能！”林易郅低下头，一脸惭愧的道：“事情陷入僵局，这半个月来没有新的进展。”
这一个多月来，林玖珍兄弟俩一点一点的拷问，一点一点的收据证据，却只挖出了两个人，一个是林三七口中挟持他母亲，逼着他背叛谢昱的。此人名叫王五，明面上是到邕州来的行脚商人，但实际上却是一个被通缉了很多年的江洋大盗。
王五是在就在林三七报信之后，几经波折之下，抓捕到了的。才一上刑，王五就异常痛快的交待了自己是得了辅国公世子夫人江氏的一大笔钱，为人消灾的。再问，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而就在王五被抓的第三天，也就是和突厥人交战的第一天，人就被毒死在了大牢之中。
他这一死，一条线就断了，至于说他的口供，林易郅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谢昱的那个继母是什么样的，他能不知道？江氏那么一个蠢货，有这大的本事，把手伸得这么长，在戒备森严的大牢杀人灭口？她若有这样的能耐，谢昱坟头上的草早就比人高了！
另一个人则是林十六。林十六和在禺山峡疑是被谢昱身边的人诛杀的林二六、林三二、林四五等数人交情极好，来往极多。在林易郅兄弟从禺山峡回来之后，就查到了他的头上。
查到林十六的当天，林玖珍兄弟就带人去抓林十六，林十六看到林玖珍兄弟之后，知道事情败露，毫不犹豫的当着他们的自刎而死。不过，在他临死前，他毫无悔意的将自己收买林二六等人，让他们泄露谢昱的行踪，并让他们配合追杀谢昱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他这般做是因为他因为谢昱而被绥宁侯斥责，进而不再受重用，心里怨恨，就尽一切可能的想要报复。
林十六的话，林易郅也是不相信的——他不过是一个侍卫，还是一直隐身暗处的侍卫，他哪来的本事和能耐买通那么多人为他卖命，为他不惜背叛绥宁侯府？他自刎不过是想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并且掐断所有的线索而已。
林十六的手段很粗糙，但无疑是很有用的，他一死，所有的线索就断了，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也查不出来了。
“是完全没有了线索，还是你爹不希望再查下去？”冯老夫人语气淡淡的问道，半个月前，林玖珍和林玖鄞来向她禀报过最新的进展，她自然知道之前的一切事情。她冷冷的道：“老五这段时间没少往我这里钻，一个劲的劝我别太伤心，劝我看开些，劝我以大局为重……我想，这应该是你爹的吩咐。”
“父亲不希望事情闹大，儿子虽然不肯，但父亲的态度摆在那里，儿子又不能分/身，玖珍玖鄞虽然能干，辈分和年纪却摆在那里，旁人不配合他们，他们也是无奈。”林易郅苦笑，在没查到江氏和林十六身上之前，绥宁侯的态度就已经明白了，查到两人之后，绥宁侯更表示可以结案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冯老夫人并不意外，她冷笑道：“背后给阿昱下黑手的，就算不是老四，也绝对是这府上的，要不然的话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那么多林家养出来的人背叛阿昱，还能把手伸到大牢之中。他这个人素来喜欢息事宁人，别说今日死的只是阿昱，只是个不在跟前长大，没多少感情的外孙子，就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他也不会追究到底的。在他眼中，死了的人永远没有活着的人重要！”
“父亲只是不希望因为这个，家宅不宁！”林易郅为绥宁侯说了一句话，他知道母亲虽然从来不曾说过，但她对绥宁侯是有怨气的，最恨的莫过于两个妹妹死得那么惨，那么疑点重重，绥宁侯却没有追究到底，而是接受了今上和辅国公府的歉意之后，就放弃了追查。
“那么你呢？你决定听他的吗？”冯老夫人盯着儿子，眼中闪着冷厉的光芒。


第三百零四章 支持

“儿子不想听父亲的！”林易郅摇摇头，道：“阿昱是我的亲外甥，更在需要站队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我身边，我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做让人心寒的事情。”
“那你准备怎么做？”冯老夫人丝毫不放松的盯着儿子，道：“没有你爹支持，你就算想追究到底，只能是痴人说梦。”
“儿子知道没有父亲点头，儿子绝对不可追究到底，别说如今没有证据，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就算证据确凿，父亲不同意，儿子也一样不能为阿昱报仇！”林易郅看着冯老夫人，道：“想让这件事情不这么就被敷衍过去，这个家必须是儿子说了算才行！”
迎着冯老夫人的视线，林易郅缓缓跪倒在她跟前，道：“还请母亲助儿子一臂之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冯老夫人看着儿子，眼中闪着光芒，道：“这件事情无论成功与否，你这一辈子都会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儿子知道，儿子也想得非常清楚！”林易郅咬牙，道：“儿子只是已经过够了如今的这种日子，儿子不想继续熬下去。”
冯老夫人语气淡淡的，迎着林易郅的眼睛，道：“既然想清楚了，那么就去做吧！”
“母亲~”林易郅大为意外的看着冯老夫人，他原以为冯老夫人定然会暴怒，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站在绥宁侯身边，一直用行动支持着他所有的决定。
“你是我儿子，我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冯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如今这种煎熬，总担心被哪个狼崽子把你给挤下去的日子，你过够了，我也过够了。”
“是儿子无能，让母亲担心了！”林易郅苦笑，他原本是想瞒着冯老夫人行事的，毕竟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无论父亲说什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母亲都是支持的。只是，他手上并无太多的人，想要比父亲退居养老，必须有母亲的配合，要不然的话绝无成功的可能。他都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哪知道……
“不能怪你没本事，是你爹爱揽权，一把年纪了还把所有的权力攒在自己的手上，谁都舍不得多给一点。你现在能想通还不晚，总比再熬上十来年，把自己也给熬老了才恍悟过来的好！”冯老夫人摇摇头，道：“你想好怎么做了吗？逼你爹退居养老不难，难就难在他退下之后，怎么保证邕州不乱，保证老四等人不乱。”
“他们不是问题！”林易郅轻声道：“五日之后，妹夫会到邕州，洪二将军也会到邕州，他们会帮我掠阵。”
林易郅的话让冯老夫人恍然大悟，道：“是一娘给你出谋划策的吧！这丫头，真不愧是耿青鸾养出来的，真真是胆大包天。”
“是儿子心里早就有过这样的念头，若非如此，就算她说的天花乱坠，儿子也不会理会的。”林易郅没有否认，他看着冯老夫人，道：“更何况，她不过是问了一句。”
“哦？让她问你什么了？”冯老夫人饶有兴致的问道。
林易郅苦笑，道：“她说，我当了四十一年的绥宁侯府大少爷，晋升世子爷不过一年多，这世子爷还想当多少年？”
“真犀利！”冯老夫人大笑起来，道：“再问你这话之前，她一定安排好所有的退路了吧！”
“是！”林易郅点头，苦笑道：“一娘年纪不大，一直以来都当她是个好性儿好脾气的，可如今……我真的觉得她非常的可怕，有洞悉一切的眼力，直指人心的本事，还有超乎寻常的胆色，令人惊奇和意外！”
“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可是耿青鸾养出来的啊！”冯老夫人笑了，道：“这世上没有耿青鸾不敢做的事情，她养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个好脾气的呢？你知道我最佩服耿青鸾的是什么吗？”
“一介女子却成为燕州的守护者？”林易郅猜测到，身为绥宁侯的长子，他自然是清楚耿老夫人的丰功伟绩的，他知道耿老夫人指挥下的每一次战事，知道的越多，对耿老夫人就越是敬佩。当然，他最佩服的是耿老夫人舍得放权，他比安国将军洪州铭小不到几岁，可洪州铭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独当一面了，而他如今却还事事都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和吩咐。
“不，不是她的本事，而是她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狠下心来做出最明智的决断。”冯老夫人摇摇头，道：“你知道洪易霖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中了突厥人的埋伏，被伏击而死的吗？”林易郅一愣，耿青鸾是传奇人物，她崛起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的。
“他是被伏击而死的，但伏击他的不是突厥人，而是耿青鸾。”冯老夫人看着震惊的林易郅，道：“耿青鸾击杀自己的丈夫，是因为他不仅仅背叛自己，而是因他得了高宗第九子的授意，与突厥人里外勾结，试图放突厥人进中原，趁着天下大乱，拥立高宗皇帝第九子登基。”
林易郅惊得下巴都掉了，道：“您怎么知道？”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世上不会超过十个，我也是无意中听你祖父和你爹的谈话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冯老夫人叹息一声，道：“耿青鸾有的不仅仅是强大的武力，睿智的头脑，最重要的是她有着常人没有的魄力，而这也是她一介女子能成为青鸾将军，更能带着两个儿子镇守燕州三十余载的原因。”
“父亲知道这些，还让阿昱娶一娘？”林易郅不可思议的道，尤其让他不敢去想的是绥宁侯说的他原本想让一娘进绥宁侯府的打算，幸好被谢昱这小子截胡，自己若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媳妇，寝食难安啊！
“阿昱若不能娶到一个厉害的媳妇，辅国公还能轮得到他吗？”冯老夫人反问一声，道：“你看看阿昱出事之后一娘是怎么做的？若是换了寻常女子，说不得在惊闻噩耗的时候就流产出事了，哪能发现林三七话里的漏洞？又哪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是啊！”林易郅点点头，道：“我相信，就算阿昱真的会不来了，一娘也一定能将孩子好好生下来，而后带着孩子回到京城，将原该属于阿昱一切给夺回来。”
“这点我也相信！”冯老夫人点点头，道：“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联起手来，把原该属于你的一切拿到手。”


第三百零五章 相比

“你怎么就不肯听我解释呢？”绥宁侯看着一脸倔强的冯老夫人，一脸无奈的道：“不是我要袒护谁，而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暗算阿昱的是老四。要挟三七母亲的是阿昱那继母派来的，收买了另外的人，让他们背叛阿昱的是十六，就为了当初我们将他从阿昱身边调离之后没再重用……这一切都很明了了，你又何必非要揪着老四不放呢？“
“明了？侯府精心培养的人要是那么容易被人要挟，被人收买，而后背叛的话，侯府早几十年就不存在了！”冯老夫人冷笑着看着绥宁侯，道：“所谓的收买和要挟不过是抛出来的幌子，如果没有一个足以让他们以性命效忠的人在背后，能有这样的事情吗？这一点，你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保住某人不愿继续往下查而已！林清，死的是你的亲外孙，他身上留着你的血！”
“阿昱只是下落不明，他活着的可能也不小，你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两百多人！”绥宁侯叹气，道：“说不定，在过几天他就能回来了！”
“但更可能的是他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就算阿昱回来，该追究的也一样要追究。”冯老夫人冷笑着道：“我知道目前为止没有证据，但是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林清，我绝对不会让害了阿昱的人逍遥法外，你不为阿昱出头是你的事，但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外孙枉死。”
“你……”绥宁侯看着眼中带着杀气的冯老夫人，道：“老四虽然不是你生的，但也叫了你近四十年的母亲……”
冯老夫人冷笑，道：“你当我稀罕他叫我母亲吗？”
“你……我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绥宁侯回府之前喝了些酒，原本就有些不大舒服，头晕晕的，道：“这件事情等你冷静冷静我们再谈！”
“不，必须现在说个清楚！”冯老夫人盯着他，道：“不把事情说清楚，大家都别消停！”
“你……你自己好好冷静，我去书房休息！”看着非要这个时候闹的冯老夫人，绥宁侯也没了耐心，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了。
“林清，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冯老夫人气咻咻的怒骂，而后叫道：“桑葚，关门落锁！”
听着身后传来的关门声，绥宁侯无奈的摇摇头，却没有转身，而是径直往内院书房去了。进了书房，屏退了身边侍候的，和衣倒在榻上，明明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侯爷，妾身能进来吗？”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绥宁侯皱了皱眉，听出是林易硅的生母李氏，他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书房的被还是被人推开了，李氏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着躺在榻上的绥宁侯，惊呼一声，道：“侯爷，您怎么连衣裳都不换就躺下了，那该多不舒服啊，妾身侍候您更衣！”
“您怎么来了？”绥宁侯皱眉看着李氏，内院书房是绥宁侯平日看书或者考校子孙功课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机密文件，但除了冯老夫人之外，旁人不得召唤也是不许进来的。
“妾身是过来看看侯爷可还好的！”李氏将食盒放下，叹气道：“侯爷和夫人声音那么大，院子外面的人都听得见，就有人告诉了妾身，知道侯爷置气来了书房，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绥宁侯坐起来，看着李氏，语气冷淡地道：“不是来给老四求情的？”
“侯爷，表少爷的事情妾身也听说了，也知道如今都在怀疑是四爷做的，妾身甚至还去问他。”李氏叹气，道：“四爷指着天发誓，说他绝对没有做那样的事情……侯爷，四爷心里确实怨恨表少爷，但他真没有害人，更不敢和突厥人勾结了害人，还请侯爷明鉴！”
“不是他还能是谁？”对李氏，绥宁侯少了几分顾忌，直接冷笑道：“能让人背叛阿昱的必然是这府里的人，这府里除了他还有谁和阿昱有仇？”
“侯爷，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仇怨才害人的。”李氏苦笑着看着绥宁侯，道：“老四和表少爷有怨是谁都知道的，他能笨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去算计表少爷吗？他如今没了差事，也不若从前那样得您的信任和倚重，这种情况下，他还敢再惹些事情出来让您生气吗？”
“那你们觉得会是谁？”绥宁侯冷眼看着李氏。
“没有证据，妾身和四爷都不敢随便说话。”李氏摇摇头，道：“妾身也听说了侯爷的决定，知道侯爷不准备让人再查下去，夫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和侯爷置气……侯爷，还是追究到底吧！”
绥宁侯皱着眉看着李氏，道：“你就不怕真的是老四做的？”
“妾身当然怕，但总不能因为怕就让人在背后说您的不是啊！”李氏苦笑着，道：“如果四爷是被冤枉的，将真正的黑手抓出来也能给他一个清白，但如果真是他做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总不能因为他让人非议侯爷，说您处事不公，偏心四爷。您才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您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难得你能这么明理，比……唉，不说了！”绥宁侯摇头，和冯老夫人相比起来，李氏真的是太通情达理了。
“侯爷可别那妾身和夫人作比较，夫人是天上的云，妾身不过是地上的泥。”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又道：“您也别和夫人真的恼了，表少爷是五姑娘唯一的血脉，他出事，夫人定然心疼，说话也就重了些。”
岂止是重了些！绥宁侯冷哼一声，眼睛看向食盒，微微皱了皱眉头，李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道：“妾身知道今日突厥人撤兵走了，侯爷定然像以前一样设宴稿赏三军，菜没吃几口，酒肯定喝了不少，过来的时候就给侯爷带了点儿汤。”
“你拿走吧，我没胃口！”绥宁侯摇摇手，他不是没胃口，而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冯老夫人之外，他几乎没有在书房吃过旁人送来的汤汤水水。他们成亲没多久，冯老夫人还只是世子夫人，都还没有管家，就把吃食这块给严格控制起来了。等他承了爵，冯老夫人也当了家之后，管的就更严格了。至还在他身边安排了两个人，专门盯着，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只是一点鸡汤，是妾身从大厨房端过来的。”李氏恍若未闻一般的从食盒里端出鸡汤，分别盛了两碗，道：“妾身也有点饿了，和侯爷一起喝一点。”
李氏说完就把自己的先喝了，绥宁侯微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了手——他腹中除了酒之外，什么都没有，早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曾经有那么一两次，李氏悄悄摸摸给他送过汤，而他也喝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相信李氏绝对不会朝着自己下毒，她侍候自己也快四十年了，若是连她都不能相信的话，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信了。
一碗鸡汤下肚，肚子里热乎起来，却也感觉到了饥饿，绥宁侯微微皱眉，不等他说话，李氏又笑着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面来，仍旧分成两份，笑着道：“妾身让厨娘下了面，做了拌面，侯爷尝尝看妾身的手艺怎样？这拌面妾身学了好些年了，却一直没机会让侯爷尝一尝。”
鸡汤都喝了，绥宁侯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接过面，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他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香”。
看着绥宁侯胃口大开的吃面，李氏眼中闪过得意之色——看侯爷的样子就知道饿坏了，夫人连口热茶都不给喝，自己却不辞辛苦的给侯爷送来吃的，侯爷心里能没想法？冯佳宁，真以为你儿子成了世子就赢定了吗？


第三百零六章 麻酱

“父亲怎么样了？”林易枢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圈之后，走到冯老夫人跟前，道：“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出事了呢？”
“这就要问她了！”冯老夫人冷冽的看着跪在正中，瑟瑟发抖的李氏，冷声道：“你爹是吃了她带来的东西才出了问题的！”
“啊？”林易枢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道：“娘，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李姨娘侍候父亲几十年，若真有不轨之心，也不会等到现在吧？”
“除了她送来的东西，你爹回家之后连口水都没有喝，不是她这里出了问题，还是哪里出问题？”冯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明令禁止不允许任何人私下给你爹送任何吃食，她却明知故犯，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母亲，我知道您担心父亲的病情，但大夫都还没有出来，在不确定父亲到底是什么问题之前，还请母亲不要妄下结论！”林易硅脸上带着焦急，但依旧十分的冷静，他相信生母不会对绥宁侯不利，不过老爷子是在她送了吃食之后才出了事情的，就算最后证明她没做什么，也少不得要脱层皮。
“老四，我知道你心疼自己的亲娘，可母亲说的也是事实啊！”林家三爷林易笙接过话，道：“不许给父亲送吃食可是几十年的老规矩了，母亲也曾说过，这规矩是为了防止小人作祟，在吃食放不该放的东西，毕竟这也是有前例的。李姨娘可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还犯这样的错误呢？”
这个小人！林易笙的话让林易硅眼中闪过一阵阴霾，暗骂一声。从他越来越出色，在父亲跟前比林易郅这个嫡长子越来越有分量开始，林易笙就仿佛水蛭一般的盯上了他，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总想着挑刺。
不过，林易硅倒也能够理解，林易笙的生母姚姨娘是冯老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冯老夫人怀上长子的时候，就给她开了脸，让她侍候还是世子的绥宁侯。等到她生下林易成的之后，更是大度的停了姚姨娘的避子汤，林易笙出生之后，冯老夫人不敢说是把他当亲生的看待，但对他们母子确实非常的好，在所有的姨娘和庶子之中是头一份的。
这样的结果是姚姨娘终其一生就站在冯老夫人身边。姚姨娘主动给人当枪，不用冯老夫人说半句话，自己和李氏各种掐各种斗，林易笙则从小就盯着林易硅，什么都要和他比个高低。也就是林易笙自身资质差了些，要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会因为林易笙吃多少亏。
“三爷，你不知道了吧，人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旁人还没说话，姚姨娘就接过话，道：“你刚刚也听见那奴才的话了，李氏这可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只是以前一直没出什么事情……这是惯犯！”
姚姨娘的话让跪在那里的李氏打了个哆嗦，她现在都还想不通绥宁侯怎么就出了问题了，但这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这一次她惨了，儿子也会被她连累。
“好了，都别说了！”冯老夫人满脸疲倦的轻叱一声，看着心思各异的众人，道：“现在都给我安安静静的，等大夫出来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是！“众人齐齐应诺，林易郅也不例外，只是比起其他人，他想的会更多了些。
正说着，大夫就从里间出来了，冯老夫人微微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问出声，一副沉稳的样子，但眼中满满的都是焦急，倒是姚姨娘快一步道：“大夫，侯爷怎么样了？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侯爷只是吃错了东西，这才呕吐不止，还浑身都起了疹子，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老大夫是绥宁侯府供养了很多年的，医术不凡，他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父亲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大夫可曾检查出来？”问这话的是林易硅，他对李氏是完全相信的，相信李氏不会往给绥宁侯的吃食你放不能放的东西，自然也想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的把事情给澄清了去。
“老朽看过剩下的鸡汤和面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面有问题。”老大夫的话让林易硅眼前微微一黑，而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李氏更是跪都跪不稳，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听着老大夫道：“那面里放了不少麻酱，有的人是不能吃麻酱的，吃了就会浑身不舒服，也是侯爷身子骨硬朗，只是呕吐不止和起了一身的疹子，换个身子弱的，丧命也是有可能的。”
“麻酱？”冯老夫人的脸都黑了，猛地盯住李氏，道：“那里来的麻酱？我很早就交代过，我尝不得芝麻的那股子味，侯府不许出现任何用芝麻弄出来的东西，你哪来的麻酱？”
“夫人，您听奴婢解释啊！”李氏慌了，麻酱拌面是前两年林敏茹在外面吃过了，觉得好吃，心疼孙女的她才学着做的，每次都是在大厨房这边煮好了面，拿到她的院子里加作料，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冯老夫人明令禁止过厨房不允许有任何芝麻做的东西，就因为她不喜欢。
就这个，李氏不知道在背地里骂过多少次，说冯老夫人专横，就因为她不喜欢，别人也都不能吃，但她也不敢挑衅冯老夫人的权威，便让人偷偷的买了麻酱藏着给自己的大孙女弄了吃。
她昨晚去的厨房端鸡汤的时候，原本还想端点儿点心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敏茹赞不绝口的麻酱拌面，想到了儿子也好这一口，而后鬼使神差的就给绥宁侯也弄了一碗。
哪知道就这碗面就闯了大祸！
“有什么好解释的？”冯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慌张的李氏，道：“侯爷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夫人，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李氏哭着，道：“妾身若知道侯爷吃不得芝麻，给妾身一万个胆子，妾身也不会给侯爷送什么麻酱拌面。”
“你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的！”冯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李氏，道：“明令禁止不许你们私下给侯爷送吃食，以免被奸细钻了空子，可你却不止一次的违反，甚至还买通了侯爷身边侍候的，让她一再放行，一再为你隐瞒……”
“母亲，姨娘确实错了，该怎么责罚，还请母亲照规矩责罚！”林易硅起身，跪到李氏身边，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冯老夫人，道：“但姨娘确实不是故意的，毕竟从来不曾有人说过父亲吃不得芝麻，吃了之后会不舒服。”
“你这是在指责我，指责我隐瞒事实！”冯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如果不是侯爷点了头，你以为我能把侯爷沾不得芝麻的事情隐瞒这么多年？”
“儿子不敢！”林易硅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还觉得今日之事，冯老夫人也一样难辞其咎！
“你可不像是不敢的样子！”冯老夫人冷笑，道：“沾了某些东西就会有各种不适，在旁人或许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在侯爷却是大问题。侯府几乎每年都能抓到一两个细作或者被收买的奴才，要是知道侯爷沾不得芝麻，那还不可着劲的想尽一切办法让侯爷沾上？这可不是什么毒药，能检查得出来！”
林易硅沉默了一会，冯老夫人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这件事情我也懒得多管闲事，等侯爷好了之后，让他慢慢遇你算账便是！来人，把李姨娘和四爷请回去，没有我和侯爷的命令，不许他们踏出房门半步！”


第三百零九章 通风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条黑影悄悄地来到四房墙根下，发出几声鸟鸣声，咯吱一身，窗户被人推开，墙根下的人动作迅速的一跃而进，窗户很快被人关上。
“坐吧！”林易硅随意的冲着来人打了一个招呼，又道：“这天寒地冻，你大半夜不睡觉过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四哥说。”来得是林易枢，他自顾自的从红泥小炉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道：“四哥，你知道老大这两天在忙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林易枢微微挑眉，嘴角带着冷笑，道：“无非不过是把父亲被姨娘害得不得不卧病休养一段时间的事情大说特说，让所有人都知道姨娘有多么的愚蠢……这件事情影响确实不好，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四哥，你这次可猜错了！”林易枢摇摇头，道：“老大一开始就说了，这件事情不许外传，免得让人笑话。”
“但这件事情还是传出去了，不是吗？”林易硅微微一晒，道：“老大这两日一定忙着当好人，四处解释，对吧！”
“事情确实还是传了出去，不过，老大并没有四处解释，而是忙着拉拢人，尤其是父亲的那些得力下属。”林易枢看着林易硅，道：“四哥，你说他是不是想趁着父亲身体不适的机会，先把某些罪名钉死在你身上呢？”
林易硅微微皱眉，他知道林易枢说的罪名是什么，却冷冷的道：“什么罪名？我没做过的事情，他难道敢捏造证据陷害我吗？谅他也没那个大的胆子！”
“这个可不好说！”林易枢心里冷笑，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谢昱出事是怎么一回事？别看林易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但心里指不定有多心虚。他看着林易硅，道：“四哥这两日被禁足，消息不灵通，谢伯宇已经到了邕州的事情应该还不知道吧？”
“谢伯宇来了又如何？”林易硅心里微微一紧，却仍旧冷笑道：“那就是一个废物，别说我没有算计谢昱，就算我做了什么，他能怎么样？”
“谢伯宇确实不能怎么样，那洪州鑫呢？”林易枢看着一脸不在乎的林易硅，道：“洪州鑫带着人也来了，我猜他是张一娘搬来的靠山。四哥，你说呢？”
“张一娘好大的脸啊！”林易硅咬牙，张一娘会请人为她出头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洪州鑫会亲自来却让他非常的意外，他冷笑道：“没有任何的证据，洪州鑫又能把我怎么样？这里是邕州，不是燕州，不是他洪家人可以横着走的地方！”
“该怎么做，四哥自己决定，小弟只是得了信，不忍四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被人给算计了去，这才过来报信的。”林易枢将手上一口都没喝的茶水放下，道：“要说的也说了，该怎么接招，怎么应对，就看四哥自己的了。时间不早，我回去了！”
看着林易枢放下茶杯，顺原路翻窗走了，林易硅不再掩饰自己的烦躁，啪的一声将手上的杯子给砸了。
“爹，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说话的是从书架后走出来的林青枳，他有些心慌的道：“谢伯宇不足为惧，但洪州鑫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联手，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也一样能强行我们定罪。”
“别着急，还有你祖父呢！”林易硅的脸色难看，道：“林易郅若敢联合外人，残害自家兄弟，你祖父就敢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这样，你明天……”
林易硅父子在书房商议着对策，林易枢则轻哼着小调往回走，不等他走到五房，桑婆婆就带着两个婆子拦住了他，看着脸色微变的他，轻声道：“五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林易枢耸耸肩，知道定然是自己的小动作被人给发现了，他倒也不意外，绥宁侯倒下了，冯老夫人定然会将侯府内盯得死死的，被发现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跟着桑婆婆到了致远院，面对一脸肃穆的冯老夫人，林易枢依旧没有半点惊慌，笑嘻嘻的道：“娘，这大冷的天，您怎么还不休息啊？您要是累坏了，儿子可该心疼了！”
“我也想知道这大冷的天，你不在房里好好的呆着，跑四房做什么？”冯老夫人眼中满满的都是失望，道：“老五，你什么时候才能分清楚亲疏远近啊！”
“娘，您这话我可就不赞同了！”林易枢偏着头，一脸不敢苟同的道：“那是我四哥，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总是同一个爹吧！”
“你和他说了什么？”冯老夫人懒得和他废话，若是不直接问的话，他能和她扯到天亮。
“也没说什么，我就告诉他谢伯宇和洪州鑫都到了，让他自求多福！”林易枢半点心虚都没有，道：“娘，我知道阿昱出事，四哥的嫌疑很大，但他只是有嫌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件事情就是四哥做的，是大哥偏执，非要盯着四哥追究，爹对此可是非常不满意的。大哥倒好，爹的话不听，还想联合外人一起施压，把罪名钉死在四哥身上。娘，分不清亲疏远近的不是我，是大哥！”
“好了，这些我不想听！”冯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道：“桑葚，带他过去，在我没有发话之前，不许他出门，也不许任何人去见他。”
“是，老夫人！”桑婆婆点点头，走到林易枢面前，道：“五爷，请吧！”
“去哪里？”林易枢瞪大眼睛。
“墨香楼！”冯老夫人淡淡的道：“你过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人给你准备了铺盖，这几日你就在那边规规矩矩的呆着。”
“娘，您这是要把我给关起来吗？”林易枢瞪大了眼睛，墨香楼是侯府的藏书之地，他们兄弟几个小的时候犯了错都会被关在那里抄书，为了防止他们调皮捣蛋，乘人不备跑出来，门窗都是特制的，一旦被关了进去，除非外面有人给开门，要不然就出不来了。
“去吧！”冯老夫人看着儿子，道：“你也看出来了，外面要乱起来了，你还是乖乖的在墨香楼呆着比较好。”
“娘，您听我说！”林易枢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撇开，他已经三十岁了，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去吧！”冯老夫人看着他，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如果你觉得桑葚的分量不够，娘亲自押你过去！”
“我去就是！”林易枢颓然的叹口气，道：“娘，夜深了，您早点休息吧！”


第三百一十章 夺权

“见过岳父大人！”进了侯府的正厅，谢伯宇第一个向绥宁侯行礼，关心的道：“刚到邕州就听说岳父大人身体不适，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绥宁侯说着违心的话，那日之后，他又呕吐了好几次，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不少。而更令他难过的是浑身上下都起满了大颗大颗的疹子，又疼又痒却又不能去抓，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也糟糕透了。若不是洪州鑫也到了，他或许都不会出来见人。
“那就好！”谢伯宇做出一副放心不少的样子，道：“岳父已是花甲之年，可得好好的保重才是！”
“是啊，我都六十二了！”绥宁侯叹口气，道：“也是我没福气，儿孙一个一个的都不成器，若不然的话，像我这么一把年纪了，就应该过些含饴弄孙的悠闲小日子，哪能整天的为这些个不成器的操心！”
“侯爷此话差矣！”洪州鑫淡淡一笑，道：“旁人不说，世子允文允武，别说在邕州名望极高，就连小侄在燕州也时有听闻。”
“他啊，也不过有个虚名而已！”绥宁侯摇摇头，道：“他若能像你们兄弟一样，而立之年就能独当一面的话，我也不至于到去年才请立世子……我的无奈，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呢？”
绥宁侯是故意说这些话贬低林易郅的话的，林易枢的猜测，今儿一早就传到了他的耳中。他真不觉得林易枢是胡乱说话的，尤其是知道林易枢被冯老夫人关进了墨香楼之后，更肯定了林易郅是想借着旁人的势力向自己施压，逼着自己处置林易硅。这让他异常愤怒，对林易郅这个原本就不是特别满意的长子更不满意了！
“要想知道儿子能否独当一面，父亲首先要做到的是学会放手！”林易郅站了出来，迎着绥宁侯的目光，镇静的道：“洪将军兄弟能在而立之年独当一面，最重要的是耿老将军给了他们机会，而父亲却从来不曾给过儿子这样的机会。”
“你这是在抱怨为父的吗？”绥宁侯脸色微微一沉，道：“老大，你可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儿子不是抱怨，儿子只是在说一件事实！”林易郅没有被绥宁侯的脸色吓退，他上前一步，道：“父亲，您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绥宁侯府和邕州城的一切，就交给儿子吧！”
“你是想和为父的夺权？”绥宁侯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看来老四老五猜错了，自己也估计错了，这个不孝子不是想借着旁人的势来逼着自己不得不处置老四，而是想比自己给这兔崽子让位！
“儿子只是心疼父亲一把年纪还要操劳，想请父亲早些退养，也好让儿孙们好好的孝顺。”林易郅看着绥宁侯，不避不让的道：“父亲，您已经老了！”
“你这不孝子！”绥宁侯呵斥一声，而后转向冯老夫人，道：“你也觉得我老了，该给这不孝子让位吗？”
“侯爷，你我都老了，早该颐养天年了！”冯老夫人神色淡淡的，道：“如果说儿子们真的不成器也就罢了，但事实上是除了从小就被宠坏了的老五之外，不说是个个出类拔萃，但起码没一个是败家子。照我说，你早就该把手上的兵权放给儿子，当然，现在也不晚！”
“看来你们母子两个早就已经沆瀣一气了！”绥宁侯心头气极，转向谢伯宇道：“你今日过来也是为了给这不孝子摇旗呐喊的吗？”
“岳父请勿生气！”谢伯宇脸上带着笑，道：“子承父业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舅兄已是不惑之年，早该承爵，担负起绥宁侯府和邕州安危的重担了。若非小婿是个不成器的，这些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话，家父早就把辅国公府丢给小婿，自己带着母亲到处游山玩水去了。”
绥宁侯的心一沉再沉，他的视线扫过洪州鑫，最后定在面白无须，年约三十的陌生人身上，那人笑着起身，拱手，道：“咱家唐三福，见过侯爷！”
“您是……”唐三福那独特的口音和长相让绥宁侯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这兔崽子，难道连皇帝那边的关节也给打通了吗？他哪来的本事能耐和胆子啊！
“咱家是在皇上身边的奴才！”唐三福笑眯眯的，他能不笑吗？昨儿一见面，林易郅就给了整整一万两银子的见面礼，这还不是全部，他可说了，送行的时候另有大礼相赠。就冲着这个，唐三福也会站在林易郅这个出手大方的财神爷这块，至于说皇上……
他们这些贴身侍候的心里可都清楚，皇上对这些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可是相当的忌讳的，手握重兵的这些个尤其如此。耿老将军知趣，每年有八个月好好地呆在京城，让皇上想见就能见着，心里稍微放心些。
邕州的绥宁侯，蓟州的靖宁候，可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能让老奸巨猾的绥宁侯退下，换上年轻些的世子林易郅，皇上只有高兴的份！
想到这里，唐三福笑着，道：“侯爷老了，是时候让年轻人报效国家了！”
绥宁侯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又将目光落到林易郅身上，咬牙道：“你以为你找了几个人来，就能逼着你老子退养吗？”
“儿子不敢那么天真！”林易郅看着绥宁侯，道：““儿子不敢那么天真！”林易郅看着绥宁侯，道：“
邕州的绥宁侯，蓟州的靖宁候，可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能让老奸巨猾的绥宁侯退下，换上年轻些的世子林易郅，皇上只有高兴的份！
想到这里，唐三福笑着，道：“侯爷老了，是时候让年轻人报效国家了！”
绥宁侯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又将目光落到林易郅身上，咬牙道：“你以为你找了几个人来，就能逼着你老子退养吗？”
“儿子不敢那么天真！”林易郅看着绥宁侯，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认了

“侯爷~”见到绥宁侯的那一瞬间，陈金勇叫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单膝跪地，低下头，道：“末将无能，让侯爷失望了！”
“说说情况吧！”心头尚存有希望的绥宁侯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恨声道：“那逆子如今做到了哪一步？”
“昨日中午，景逸侍卫传话，让诸将到大营听您训话，我们只以为是您有重要的事情吩咐，毫无防备的进了大营。哪知道，没有见到您却看到世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将位置上，说您身体欠安，准备退养，邕州和侯府以后由他做主。”陈金勇低着头，痛苦的道：“末将等人自然不信，要求将侯爷，听侯爷亲口说，哪知道世子爷早有准备，直接让人将末将等人团团围住。”
“这个逆子！”绥宁侯听得目眦欲裂，尤其让他恼怒的是陈金勇口中的景逸侍卫林景逸。他和那些带了数字编号的林姓侍卫可不一样，他是林氏族人，也是绥宁侯的族侄，他的父亲和绥宁侯是同一个爷爷，是绥宁侯最是信赖的人之一。
“世子让众人表态，当时至少有四成人摆明车马支持世子，以世子马首是瞻，只有不到四成的人不是眼神闪烁，就是一口咬死了只听您的吩咐，剩下两成的人则站在了中间，表示他们无所谓谁当家，也表示了对您不是那么满意……”陈金勇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带了些难堪的道：“这些人多是从燕州过来或者在燕州呆过几年的，最近二十多年来，燕州邕州守望相助，中层的将领有不少都在两地呆过，而他们自从表少爷出事，而您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要要事情追查到底，让他们颇有怨言。”
“在他们心里，阿昱比我还要重要吗？”绥宁侯的眼中冒火，林易郅能收买人心，他并不意外，但谢昱那小子凭什么在这么多人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若不是自己怜惜，向辅国公要人，更将他接过来邕州，他说不定还在京城那个安逸窝里当他的纨绔少爷呢！
“表少爷是您的外孙子，是耿老将军认可的孙女婿，也是燕州邕州结盟友好的象征，这些人心中，他好好的的时候不显得有多重要，可一旦出事，就不一样了。”陈金勇苦笑一声，道：“就在这个时候，洪将军出现了，那些人当即明确表态愿意听从世子的吩咐和调遣。”
“又有部分人觉得大势已去，剩下态度强硬的则被世子直接关押了起来，今日一早又被押到了侯府。”陈金勇以头杵地，道：“是末将无能，还请侯爷军法处置！”
“我有什么资格处置你们，我也是那个无能的！”绥宁侯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侯府也好，兵权也罢，迟早都是要交给这个逆子的，早点晚点并无区别！”
“侯爷~”陈金勇悲怆的叫了一声，咬牙道：“侯爷，末将昨晚已经和兄弟几个说好了，只要您吱一声，就算拼死，我们也会护着您从侯府出去，您在邕州、在众将士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您能站出来说一声，世子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瞒天过海。”
绥宁侯神色微动，但最后却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可是那样一来，邕州必然因为这场内乱大伤元气，到时候，绥宁侯府必将任人宰割，而邕州军也逃不过被人瓜分的下场……为了大局，我不能那样做！”
“侯爷~”
“好了，就这样吧！”绥宁侯摇摇头，他不想认命，他也不是认命的人，若没有洪州鑫和唐三福，他必然会站出来将林易郅这个胆大包天，敢逼着自己退养的逆子踩在脚下，但这两人的出现，却让他不敢那么做。
“侯爷~”陈金勇痛哭出声，他这是第一次在绥宁侯眼前哭出来，哭得绥宁侯心里酸楚难耐。
“好了，就这样吧！”绥宁侯又说了一句，道：“你在我身边也有三十多年了，是我最倚重最信任的，这一次你就代表我安抚众人，就说我老了累了，想安安生生的过几天田舍翁的悠闲日子……金勇啊，之前我压着老大，不让他将阿昱出事的事情追查到底，不是不心疼这个亲外孙，是为了大局。如今，为了大局，我也该退让。在大局面前，任何人都必须退让！”
“末将明白了！”陈金勇抹了一把眼泪，道：“侯爷放心，末将一定会护住大家伙，也会劝住大家伙，绝对不会起内讧，绝对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发生。”
“这就对了，你去吧，好好儿的安抚大家。”绥宁侯摇摇头，道：“我不舒服，就不见别人了！”
“是！”陈金勇应诺，道：“末将告退！”
看着退下的陈金勇，绥宁侯叹口气，挺直的背忽然松了下去，整个人骤然就带了几分衰老，英雄迟暮，不外如是！
陈金勇出去之后，没有直接过去安抚众人，而是在门外侍卫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厢房，对里面正在喝茶的林易郅拱手，道：“世子，侯爷吩咐末将安抚众人！”
“这就好！”林易郅终于松下最后一口气，道：“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有父亲这句话打底，有你出面，剩下的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世子无须客气！”陈金勇笑笑，道：“不过，末将只能保证大部分人不会闹事。”
“这个我明白！”林易郅淡淡的道：“只要大部分人能够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就好，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本世子不介意杀鸡儆猴！”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去了！”陈金勇再次拱手。
“让玖驰和你一起去吧！”林易郅淡淡的道：“我想他一定希望能和未来的岳父多亲近亲近，而你也定然愿意多带带他，教教他。”
“末将听世子的！”陈金勇自然不会反对，他膝下只有那么一个女儿，为了女儿，他不惜辜负侯爷的信任，自然也希望能够多接触未来的女婿——半年之后，他和林易郅就会成为亲家。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定局

“父亲心情不佳，到钦州别院休养去了？”林易枢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不过被关了三天，出来之后就变了天。
“是！”冯老夫人环视一圈，淡淡的道：“卧病在床的这几日，侯爷忽然就想开了，他说人生百年，总得留几年好日子给自己，便将侯府和邕州军丢给老大，自己带着几个贴身的人去钦州别院去了。那里原本就是照着他的喜好布置的，可是这几十年来，他也就去过那么七八次，着实浪费了些，这次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我不信，父亲绝对不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林易硅同样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知道没有了绥宁侯撑腰，大权在握的林易郅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
“父亲只是没有见你而已！昨晚我们哥几个可是给父亲践行了的，父亲还交代我们好好地帮大哥做事呢！”林易笙凉凉的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林易硅，道：“老四，你也别伤心，父亲只是心情不好，他这一病倒，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已经是当曾祖父的人了，而让他病倒，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罪魁祸首，他不想再见，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说呢？”
“三哥说的对！”说这话的是林七林易泗，他朝着林易硅笑笑，脸上那道贯穿了整张脸的疤显得格外的狰狞，道：“我们都见过父亲，今日父亲启程之前也与父亲话别。那个时候，大哥还说让你也来送送，是父亲不愿见你的。”
冯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林易硅，道：“老四，我都知道你肯定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也知道你或许这个时候还会认为自己是侯爷最骄傲的儿子，但你别忘了，你的出身！”
“我的出身怎样？我是父亲的儿子！”林易硅咬着牙，道：“父亲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个，现在也一样不会！”
“从来没在乎过吗？”冯老夫人冷笑，道：“如果从来没在乎过的话，他会在立老大为世子吗？如果从来没在乎过的话，给你的长子取名的时候，他会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着玖珍让他们排资论辈吗？再往前说，如果他真是不在乎的话，他会给你娶袁氏那么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吗？这一切说明，他说的再好听，做得再怎么好看，他心里没把你和老大老二给等同起来，你这些年在他跟前处处得意，不过是他不希望老大在安逸之中被养废了，给他找一个磨刀石而已！”
“我不相信，父亲对我绝对没那个意思！”林易硅咬着牙，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瞪着冯老夫人，道：“如果，这一切真是父亲的意思，父亲一定会和我说一声，而不是就这么就走了，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逼着父亲不得不离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冯老夫人脸色淡淡的看着林易硅，道：“如今的事实是他就那么就走了，没有理会你。”
“娘，那我呢？”林易枢可怜巴巴的看着冯老夫人，道：“我又没犯错，没有惹爹生气，为什么爹要远行，还把我关在墨香楼啊！”
“你是没惹你爹生气，但是你惹娘生气了，所以，娘不想让你出来再惹你爹生气！”对着亲生儿子，冯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但说出来的话却颇让林易枢无语，他真没想到母亲居然会给他这么任性的回答。
“娘~”林易枢叫了一声，道：“您怎么能这样啊？不行，就算是骑着马追上去，我也得去见爹，亲耳听听爹是怎么说的，我……”
“也行！”冯老夫人干脆的点点头，道：“正好你爹一个人去钦州我不放心，跟着过去又不放心侯府，毕竟这些年来你大嫂只是协助我管家，如果不手把手地教上一段时间的话，我也不放心把侯府交给她。你追上之后，就跟着你爹一到去钦州别院，有你在他身边侍候，我也能安心些。”
林易枢有些傻眼，他娘不是最心疼他的吗，怎么……
和林易枢说完，冯老夫人转头直接吩咐道：“老大，让人备马，陪老五去追你爹！”
“是，母亲！”林易郅点头。
“哎哎，别介！”林易枢慌了，连忙道：“我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家里怎么办？颜氏和孩子们还不得急死？”
“家里不用你操心，至于你媳妇和孩子们，随后我就会让人护送他们一道过去。”冯老夫人淡淡的道：“有你们夫妻
“娘，那我呢？”林易枢可怜巴巴的看着冯老夫人，道：“我又没犯错，没有惹爹生气，为什么爹要远行，还把我关在墨香楼啊！”
“你是没惹你爹生气，但是你惹娘生气了，所以，娘不想让你出来再惹你爹生气！”对着亲生儿子，冯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但说出来的话却颇让林易枢无语，他真没想到母亲居然会给他这么任性的回答。
“娘~”林易枢叫了一声，道：“您怎么能这样啊？不行，就算是骑着马追上去，我也得去见爹，亲耳听听爹是怎么说的，我……”
“也行！”冯老夫人干脆的点点头，道：“正好你爹一个人去钦州我不放心，跟着过去又不放心侯府，毕竟这些年来你大嫂只是协助我管家，如果不手把手地教上一段时间的话，我也不放心把侯府交给她。你追上之后，就跟着你爹一到去钦州别院，有你在他身边侍候，我也能安心些。”
林易枢有些傻眼，他娘不是最心疼他的吗，怎么……
和林易枢说完，冯老夫人转头直接吩咐道：“老大，让人备马，陪老五去追你爹！”
“是，母亲！”林易郅点头。
“哎哎，别介！”林易枢慌了，连忙道：“我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家里怎么办？颜氏和孩子们还不得急死？”
“家里不用你操心，至于你媳妇和孩子们，随后我就会让人护送他们一道过去。”冯老夫人淡淡的道：“有你们夫妻


第三百一十三章 辞行

“一娘，你再考虑考虑！”谢伯宇看着一娘，诚恳的道：“回到京城之后，你住府里，我便把江氏打发到庄子上住上一年半载，你若嫌府里不够清净，我就让人腾出一处最好的庄子。阿昱如今尚无半点消息，你一个女人家，又怀着身孕，留在正是多事之秋的邕州，着实让人放心不小！”
“父亲不用劝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一娘淡淡的摇头，道：“我要留在邕州等阿昱，我相信他若是活着，就一定会回来。这里有我，有我们的孩子，他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会拼死爬回来的！”
万一他回不来了呢？谢伯宇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这话太伤人，对他如此对一娘更是如此，他说不出口。
“我会在这里等五年，五年之后如果他还没回来，那么我会带着孩子回京城。”一娘笑笑，眼中带着决然，道：“该是阿昱的就是阿昱的，什么人都不能夺走。他若在，不用我出头，他若回不来了，那么，那一切不是还有我吗？”
“你放心，是他的就是他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阿昱的一切。”谢伯宇苦笑，一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太清楚了，她这是宣告也是宣战——如果他选择站在江氏母子三人那一边的话！
但是，他还真不能说一娘这是口出狂言，他算看出来了，就见过那么几次的儿媳妇真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她在谢昱出事之后就做出一副闭门养胎，不问世事的样子，但绥宁侯府这场子夺父权的风波，极有可能是她挑起来的。
林易郅这个一直被压着养，不惑之年才得立世子的大舅兄最后能赢，她的作用至关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她，安国将军府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林易郅这一边，更重要的是她定然在背后给林易郅出谋划策，为林易郅拉拢人心出了很多的主意。
能娶到这样的儿媳，是儿子的福气，他可以完全相信，就算儿子永远回不来，她也能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将孩子教养成才，夺回或者守住原该属于儿子的一切。就像三十多年前的青鸾将军一样，以一介弱女子的身份，一鸣惊人，成为足以震动朝堂的人物，却毫不眷念权势，在儿子们长大之后，大胆地放手。和耿老将军相比，自己那位同样战功赫赫，声名远播的岳父是那么的失败和可笑！
和一娘相比，江氏太短视，眼界也太小，手段也太弱。儿子立为世子，将来继承辅国公府，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也是这一辈子最大的追求。而对一娘来说，得到整个辅国公府或许可能只是一个开始，辅国公府只是一个跳板，一个让她，让阿昱，让他们的孩子跳得更高跳板。
两厢一对比，高下立现，他还用得着选择吗？更何况，谢昱是他的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原本就是不一样的。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谢伯宇心里一点偏向江氏母子三人的意思都没有。
他甚至在想，若兴安侯知道自己错过的是这么女子，他会不会懊恼得一头撞死？如今的那位兴安侯夫人，似乎很聪明，很有见地，很有手段，学问不怎么样，但见识却广博得让人难以想象。
可惜的是她整日汲汲营营，忙着赚钱，忙着收买人心，忙着壮大六皇子的声势，恨不能把全天下的银钱都搂到自己的钱袋子里，恨不能全天下的奇人异士都拢到自己身边，恨不能立刻将六皇子拱上皇位，她则站在一旁指点江山……再大的本事，也因为汲汲营营而落了下乘，哪像眼前的这个，明明一切都和她有关系，却藏身于后，不露人前。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希望父亲能一直记得这句话！”一娘淡淡一笑，她不知道这一瞬间，谢伯宇脑子里闪过多少，知道了也不关心，她需要的是做好自己。
“我给你的人都是好手中的好手，让他们上战场不行，但保护你的安全，听你的指派灭个不想再见到的人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用得上就多用用，别白养着浪费粮食！”谢伯宇关心的道，他这次来带明里暗里带了百余人，一娘表态要留下之后，他精心挑了三十多个留下来，这些人将会是姨娘的眼睛、耳朵和手，帮她去看、去听、去做，有这些人在，他也能放心一娘留在邕州。
“谢谢父亲！”一娘诚恳地道谢，手下，尤其是有用手下永远都不嫌多，而她如今手上真的很缺人。
“你叫我一声父亲，就别说外道话。”谢伯宇摇摇头，道：“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你只管开口，我有的一定给你，没有的，就算去骗去抢，也会弄来给你。”
“我身边还需要一个人！”一娘看着谢伯宇，道：“需要一个能够让您，让祖父完全信任的妈妈，一个有她盯着看着，无论我在什么地方成产，孩子的身份都不会遭人质疑的妈妈。”
一娘的话让谢伯宇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知道一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一娘有身孕是事实，但生男生女却不好说，如果谢昱能回来，那么生男生女都很好，但如果谢昱回不来，而她又生下一个女孩儿呢？她会不会咬着牙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用找来的男婴换下孩子，好能理直气壮的回去争抢一切？谢伯宇觉得，这样的事情她还真的做得出来！
一娘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伯宇也不推辞，干脆的道：“我回去之后会和父亲商量，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挑好送来！”
“那么，我就等着了！”一娘点点头，对于她来说，生儿生女都不是问题，她坚信，就算生了女儿，她也一样会带着女儿回到京城，夺回原该属于谢昱的一切！
谢伯宇点点头，准备再说几句就起身离开的时候，梁妈妈走了进来，道：“世子爷，大少奶奶，外面来了客人。”
“什么客人？”一娘微微皱眉，她如今尚在闭门谢客期间，什么人上门不说，还让梁妈妈能无视自己的交待过来禀告。
“一位自称姓徐的公子！”梁妈妈看着一娘，道：“徐公子身边有两位内侍打扮随从！”
一娘一怔，谢伯宇更是不解，但却马上想到了来者的身份，道：“一娘，若没有意外的话，来的应该是孙公公的外甥徐公子，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回来这里。”
“不管如何，既然来了，就得款待！”一娘从容一笑，道：“贵客临门，还请父亲帮忙迎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来客

“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谢大奶奶海涵！”被迎进正厅坐下之后，徐振明直接道，他知道自己的到来非常的冒昧，毕竟他和一娘、和谢昱都是素昧平生的。
“徐公子客气了！”一娘笑笑，但立刻话音一转，直言不讳地道：“只是不知道徐公子今日到访有何目的？还望徐少爷直言相告！”
“今日我来有两件事情。”一娘问的直接，徐振明说得也干脆，道：“一是知道谢少爷出事，特意过来探望，看看谢大奶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暂时没什么需要！”一娘笑笑，带了几分苦涩，道：“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外子能够平安归来，别的并无所求。”
一娘提到谢昱，徐振明也顺着道：“谢大少爷虽然尚无音信，但并不见得就是出了问题，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谢大奶奶也别太过多虑，比起那个，您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好自己。”
“借您吉言了！”一娘叹息一声，看着徐振明，等候他说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情则帮内子送一份薄礼给谢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徐振明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侧的内侍乖觉得上前，将手上捧着的盒子放到一娘手边的案几上，徐振明继续道：“知道谢大少爷出事，内子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只是她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这千里迢迢的，哪能让她任性，只能是我来跑这一趟了。”
“尊夫人是哪位？”一娘眼中带了疑惑，孙公公的大名她是如如雷贯耳，但从未曾打过交道，而眼前的这个更是第一次见面，他的妻子又会是谁呢？
徐振明指指盒子，道：“这里面有内子的一份信，她读书识字是您教会的，她的字迹您定然一目了然！”
难道？一娘的心突地一跳，不期然的想
“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谢大奶奶海涵！”被迎进正厅坐下之后，徐振明直接道，他知道自己的到来非常的冒昧，毕竟他和一娘、和谢昱都是素昧平生的。
“徐公子客气了！”一娘笑笑，但立刻话音一转，直言不讳地道：“只是不知道徐公子今日到访有何目的？还望徐少爷直言相告！”
“今日我来有两件事情。”一娘问的直接，徐振明说得也干脆，道：“一是知道谢少爷出事，特意过来探望，看看谢大奶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暂时没什么需要！”一娘笑笑，带了几分苦涩，道：“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外子能够平安归来，别的并无所求。”
一娘提到谢昱，徐振明也顺着道：“谢大少爷虽然尚无音信，但并不见得就是出了问题，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谢大奶奶也别太过多虑，比起那个，您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好自己。”
“借您吉言了！”一娘叹息一声，看着徐振明，等候他说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情则帮内子送一份薄礼给谢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徐振明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侧的内侍乖觉得上前，将手上捧着的盒子放到一娘手边的案几上，徐振明继续道：“知道谢大少爷出事，内子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只是她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这千里迢迢的，哪能让她任性，只能是我来跑这一趟了。”
“尊夫人是哪位？”一娘眼中带了疑惑，孙公公的大名她是如如雷贯耳，但从未曾打过交道，而眼前的这个更是第一次见面，他的妻子又会是谁呢？
徐振明指指盒子，道：“这里面有内子的一份信，她读书识字是您教会的，她的字迹您定然一目了然！”
难道？一娘的心突地一跳，不期然的想“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谢大奶奶海涵！”被迎进正厅坐下之后，徐振明直接道，他知道自己的到来非常的冒昧，毕竟他和一娘、和谢昱都是素昧平生的。
“徐公子客气了！”一娘笑笑，但立刻话音一转，直言不讳地道：“只是不知道徐公子今日到访有何目的？还望徐少爷直言相告！”
“今日我来有两件事情。”一娘问的直接，徐振明说得也干脆，道：“一是知道谢少爷出事，特意过来探望，看看谢大奶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暂时没什么需要！”一娘笑笑，带了几分苦涩，道：“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外子能够平安归来，别的并无所求。”
一娘提到谢昱，徐振明也顺着道：“谢大少爷虽然尚无音信，但并不见得就是出了问题，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谢大奶奶也别太过多虑，比起那个，您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好自己。”
“借您吉言了！”一娘叹息一声，看着徐振明，等候他说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情则帮内子送一份薄礼给谢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徐振明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侧的内侍乖觉得上前，将手上捧着的盒子放到一娘手边的案几上，徐振明继续道：“知道谢大少爷出事，内子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只是她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这千里迢迢的，哪能让她任性，只能是我来跑这一趟了。”
“尊夫人是哪位？”一娘眼中带了疑惑，孙公公的大名她是如如雷贯耳，但从未曾打过交道，而眼前的这个更是第一次见面，他的妻子又会是谁呢？
徐振明指指盒子，道：“这里面有内子的一份信，她读书识字是您教会的，她的字迹您定然一目了然！”
难道？一娘的心突地一跳，不期然的想起了
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
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我有个姐姐说过，能顺手就帮人的事情，还是多做做，就当为自己积善积德。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送别

“一娘，我们不在身边，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遇上什么事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你自己！”握着一娘的手，张大娘又一次交待。
“奶，放心吧！”一娘笑笑，道：“我身边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我只需要舒舒服服的等着他们侍候，我会好好的。”
“就是，奶，你就放心吧！”二娘她也插嘴，道：“姐身边还有我呢，我会盯着，不会让她累着的。”
“你就多辛苦些了！”张大娘看着懂事的二孙女，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叹息道：“就是委屈你了！”
“奶，说什么呢！”二娘冲着张大娘做个鬼脸，笑着道：“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能留下来陪姐姐多好！”
二娘是张家唯一留在邕州的人，为了能够留下，她甚至不顾矜持的主动和陆君亦商量早日完婚，因为她相信，绥宁侯府培养出来的陆君亦，就算成了张家的姑爷也不会轻易的离开邕州。
她这么做让众人颇为意外，除了一娘之外，张家人都赞同她的做法。他们也没有专门去选什么好日子，就在突厥人退兵的第二日，张家人请了左邻右舍和以前的街坊邻居，亲朋故交，给小两口举办了一个不是那么隆重盛大却温馨满满的婚礼。
如今的二娘已经是陆张氏了，不过他们却没有住到陆君亦自己买的那个两进的小院子，而是住到了谢宅，还准备一直住下去。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张大娘摇摇头，又看一娘，道：“一娘，奶知道你留在邕州不仅仅是为了等阿昱，还准备干大事，要不然的话就不会执意要我们和你姑他们一起离开……奶不想阻止你，也阻止不了你，奶只想告诉你，无论怎样，一定要与自己为重，如果事不可为，不要强求，人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奶，你放心吧，我会的！”一娘点点头。
从一开始，一娘就知道她准备要做的事情不可能瞒过家里，一来是他们整日生活在一起，自己又是所有人最关心的，自己再小心也总有被他们看出来的一天，二是她真不放心张家人继续留在邕州，他们会成为她的软肋，与其让他们为了照顾自己坚持留下来，不如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意图，而后听从她的安排，前往燕州。
不过，她也只是告诉他们，无论谢昱是死是活，她都要为谢昱讨回公道，让背后算计的人付出代价，至于准备怎么做，却没有告诉他们，更没有告诉他们，如今邕州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绥宁侯离开邕州调养的事情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
“一娘，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如论遇上什么，都得好好的活下去！”说这话的是张大逵，他看着两个女儿，道：“以后就只你们姐妹两个了，你们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相互照顾，我们在燕州等着你们。”
“知道了，爹！”一娘点点头，二娘也跟着点头，然后一起看向刘小婉。
刘小婉两眼红红的，这段时间不知道躲着哭过多少次，为女儿多舛的命运，她可怜的女儿，小的时候没有爹娘护着，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也看着她欢欢喜喜的嫁了，却不过一年就……
女儿们看向自己，她眼睛一红又落下泪来，一旁的丽娘叹息一声，上前扶住她，道：“娘，你这样子，该让妹妹们担心了！”
“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刘小婉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一娘，道：“一娘啊，娘知道所有人都觉得阿昱凶多吉少回不来了，娘只想说，娘当年也以为你回不来了，可是结果呢，你还是回来了，还比娘想的要聪明懂事和能干。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说不定他哪一天就回来了，而且还会比现在更出色更好。”
“娘，我听进去了！”一娘点点头，看着丽娘，道：“大嫂，奶年纪大了，娘身体也不大好，家里以后的事情就得辛苦你了。”
“你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照顾好，不让你大哥再为家里的事情分心，让他能心无旁骛的上进，以后也能给你，给二娘当靠山。”丽娘点点头，如今的她也已经脱胎换骨，不能说有多么的能干，但撑起张家的内院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止大哥，还有我，我也会早点长大，以后给你和二姐当靠山。”张淼不甘寂寞的抢话，在他身边的张磊笑笑，没说话。
一娘又将视线转向和洪州鑫站在一起的李家人，洪州鑫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示意李勤卫，而李勤卫心绪万千，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耿秋妮毫不客气地道：“一娘，别让自己受委屈，有什么带信过来，你姑丈他们得了信就会回来给你做主。”
“我知道了，姑姑！”一娘点点头。
“姐，我们都会努力的，争取早点给你当靠山而不是遇上事情了需要你来保护。”说这话的是李亚晟，谢昱出事，他们没有帮上半点忙，反而要让一娘为他们的安危而操心，这件事，让他颇为汗颜。
“我也是这么想的。”笑梅点点头，道：“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像外祖母一样的女将军，等到那个时候，如果姐夫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带着人去草原上找，就算将整个草原都翻遍了，也一定会把他给你找回来。”
“好，姐就等着了！”一娘笑了，如今的笑梅英姿飒爽，她还真相信到了燕州，有了更好的条件，有了更多长辈的教导和纵容，会将她培养成为难得一见的女将。
最后，抱了抱还不会走路的铁蛋，在他脸上亲了亲，将他交给丽娘之后，一娘笑着，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
一娘的话让刘小婉的眼中再一次盈满了泪水，她硬撑着没有落下，扶丽娘扶着她，耿秋妮上前扶着张大娘，纷纷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张磊等人也翻身上马，像约好了一般的最后看了一娘二娘和陆君亦一眼，挥鞭催马……
一娘就那么站着看着他们离开，彻底不见之后，她声音淡淡的道：“君亦，你去一趟侯府，告诉大舅舅，我明日一早过去，是时候处理某些人了，早点儿处理完，我也能真的安安心心闭府休养了！”
“是，大姐！”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对面

“一娘，我们不在身边，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遇上什么事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你自己！”握着一娘的手，张大娘又一次交待。
“奶，放心吧！”一娘笑笑，道：“我身边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我只需要舒舒服服的等着他们侍候，我会好好的。”
“就是，奶，你就放心吧！”二娘她也插嘴，道：“姐身边还有我呢，我会盯着，不会让她累着的。”
“你就多辛苦些了！”张大娘看着懂事的二孙女，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叹息道：“就是委屈你了！”
“奶，说什么呢！”二娘冲着张大娘做个鬼脸，笑着道：“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能留下来陪姐姐多好！”
二娘是张家唯一留在邕州的人，为了能够留下，她甚至不顾矜持的主动和陆君亦商量早日完婚，因为她相信，绥宁侯府培养出来的陆君亦，就算成了张家的姑爷也不会轻易的离开邕州。
她这么做让众人颇为意外，除了一娘之外，张家人都赞同她的做法。他们也没有专门去选什么好日子，就在突厥人退兵的第二日，张家人请了左邻右舍和以前的街坊邻居，亲朋故交，给小两口举办了一个不是那么隆重盛大却温馨满满的婚礼。
如今的二娘已经是陆张氏了，不过他们却没有住到陆君亦自己买的那个两进的小院子，而是住到了谢宅，还准备一直住下去。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张大娘摇摇头，又看一娘，道：“一娘，奶知道你留在邕州不仅仅是为了等阿昱，还准备干大事，要不然的话就不会执意要我们和你姑他们一起离开……奶不想阻止你，也阻止不了你，奶只想告诉你，无论怎样，一定要与自己为重，如果事不可为，不要强求，人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奶，你放心吧，我会的！”一娘点点头。
从一开始，一娘就知道她准备要做的事情不可能瞒过家里，一来是他们整日生活在一起，自己又是所有人最关心的，自己再小心也总有被他们看出来的一天，二是她真不放心张家人继续留在邕州，他们会成为她的软肋，与其让他们为了照顾自己坚持留下来，不如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意图，而后听从她的安排，前往燕州。
不过，她也只是告诉他们，无论谢昱是死是活，她都要为谢昱讨回公道，让背后算计的人付出代价，至于准备怎么做，却没有告诉他们，更没有告诉他们，如今邕州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绥宁侯离开邕州调养的事情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
“一娘，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如论遇上什么，都得好好的活下去！”说这话的是张大逵，他看着两个女儿，道：“以后就只你们姐妹两个了，你们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相互照顾，我们在燕州等着你们。”
“知道了，爹！”一娘点点头，二娘也跟着点头，然后一起看向刘小婉。
刘小婉两眼红红的，这段时间不知道躲着哭过多少次，为女儿多舛的命运，她可怜的女儿，小的时候没有爹娘护着，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也看着她欢欢喜喜的嫁了，却不过一年就……
女儿们看向自己，她眼睛一红又落下泪来，一旁的丽娘叹息一声，上前扶住她，道：“娘，你这样子，该让妹妹们担心了！”
“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刘小婉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一娘，道：“一娘啊，娘知道所有人都觉得阿昱凶多吉少回不来了，娘只想说，娘当年也以为你回不来了，可是结果呢，你还是回来了，还比娘想的要聪明懂事和能干。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说不定他哪一天就回来了，而且还会比现在更出色更好。”
“娘，我听进去了！”一娘点点头，看着丽娘，道：“大嫂，奶年纪大了，娘身体也不大好，家里以后的事情就得辛苦你了。”
“你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照顾好，不让你大哥再为家里的事情分心，让他能心无旁骛的上进，以后也能给你，给二娘当靠山。”丽娘点点头，如今的她也已经脱胎换骨，不能说有多么的能干，但撑起张家的内院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止大哥，还有我，我也会早点长大，以后给你和二姐当靠山。”张淼不甘寂寞的抢话，在他身边的张磊笑笑，没说话。
一娘又将视线转向和洪州鑫站在一起的李家人，洪州鑫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示意李勤卫，而李勤卫心绪万千，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耿秋妮毫不客气地道：“一娘，别让自己受委屈，有什么带信过来，你姑丈他们得了信就会回来给你做主。”
“我知道了，姑姑！”一娘点点头。
“姐，我们都会努力的，争取早点给你当靠山而不是遇上事情了需要你来保护。”说这话的是李亚晟，谢昱出事，他们没有帮上半点忙，反而要让一娘为他们的安危而操心，这件事，让他颇为汗颜。
“我也是这么想的。”笑梅点点头，道：“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像外祖母一样的女将军，等到那个时候，如果姐夫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带着人去草原上找，就算将整个草原都翻遍了，也一定会把他给你找回来。”
“好，姐就等着了！”一娘笑了，如今的笑梅英姿飒爽，她还真相信到了燕州，有了更好的条件，有了更多长辈的教导和纵容，会将她培养成为难得一见的女将。
最后，抱了抱还不会走路的铁蛋，在他脸上亲了亲，将他交给丽娘之后，一娘笑着，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
一娘的话让刘小婉的眼中再一次盈满了泪水，她硬撑着没有落下，扶丽娘扶着她，耿秋妮上前扶着张大娘，纷纷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张磊等人也翻身上马，像约好了一般的最后看了一娘二娘和陆君亦一眼，挥鞭催马……
一娘就那么站着看着他们离开，彻底不见之后，她声音淡淡的道：“君亦，你去一趟侯府，告诉大舅舅，我明日一早过去，是时候处理某些人了，早点儿处理完，我也能真的安安心心闭府休养了！”
“是，大姐！”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圈禁

“我能看到这背后的种种，外祖父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呢？”一娘轻轻的叹息着，道：“可是为了侯府能够安定，为了邕州不要出现乱象，为了他的儿子们可以继续做出兄友弟恭的假相……他只能装作看不到。作为父亲，作为一家之长，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必须以大局为重！”
林易硅冷笑连连，说的真好听，好像有多深明大义一般，和她做的一点都不搭！
“我是能够理解的。一个外孙，一个从小就没在跟前，感情再怎么也深不到哪里去的外孙，一个可能已经死了的外孙，怎么能和活生生的一个，两个，甚至更多个儿子相比呢？”一娘没有理会他的冷笑，继续道：“理解归理解，但我绝不接受，所以，我站出来了！在这个时候，我这个当妻子的若不能站出来去为阿昱讨要公道的话，还有谁能站出来？”
“所以，你就蛊惑林易郅，蛊惑冯氏，先是收买人心，而后是算计父亲，等父亲倒下之后又借势架空父亲夺权，为的就是让林易郅掌权，而后一一清算吗？”林易郅冷笑，道：“算计谢昱，勾结外人甚至外敌的罪名我不敢认，但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说说吧，是想把我杀了还是刮了！”
这几日足以让他将所有的事情想清楚了，也明白了谢昱出事之后，林玖珍兄弟在调查中的时候为什么紧盯着自己不放了——与其说是想将罪名钉死在自己身上，不如说是钉死了自己，让自己无暇他顾，方便林易郅行事。
可悲的是自己，居然为了想要证明自己清白，不但安静地让留在府中没有任何动作，还约束了手下人，让他们也都沉寂下来，给林易郅行事提供了便宜。
“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怎么敢杀人呢？林四爷不是笃定了这一点了吗？”一娘笑了起来，道：“正好，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林易硅不相信，也在脸上表示了出来。
林易郅看着林易硅，道：“我会命人将四房的围墙加高，门直接堵死，任何人不得出入，生活所需的所有物品，每日会有人从墙洞送进去。”
“你想把我圈禁起来！”林易硅的脸色终于变了，转而愤恨的瞪着林易郅，咬牙道：“你敢！”
“有何不敢？”林易郅反问一声，冷笑道：“老四，你刚刚还说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明白，怎么，这会忽然又想不通了吗？你心心念念，一心想要越过我继承侯府，为的不就是为了能够像这样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你从小与我争、与我抢不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吗？如果今日赢的是你，你能不出手对付我吗？”
“林易郅，我棋差一招输给你，我认了。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冲着我来就是。”林易硅咬牙，道：“但是青枳和敏茹还是孩子，他们也是你的侄儿侄女，你不能这么对他们！”
“为何不能？”林易郅冷冷的看着波及儿女，终于不再沉着的林易硅，冷声道：“如果今日赢的是你，你能放过玖珍玖驰兄弟吗？”
当然不能！林易硅的心冰冷起来，如果他是胜利者，或许做的会比林易郅更绝，林玖驰也就罢了，但林玖珍却绝对不能让他活下来，他是嫡长孙，威胁太大。
“有些人啊，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却希望自己的对手都是心慈手软的！”一娘冷笑起来，道：“在阿昱身边安插人手，算计阿昱，算计我……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想想阿昱是他的外甥，我是他的外甥媳妇，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肯定想过了，所以下手才会那么狠，才会那么周全！”
林易硅的脸色变幻起来，一娘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冷笑道：“听说林四爷夫妻感情恩爱，子女孝顺乖巧，四房的下人也都是些忠心耿耿的，不知道关上十年八年之后，还会不会是这样的？我很好奇啊！”
“张一娘，我可以发誓，谢昱真的不是我害的。”林易硅看着一娘，一字一顿的道：“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祸及子孙，不得善终！”
“阿昱不是你害的啊~”一娘悠悠的叹口气，看着林易硅，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安插那么多人在阿昱身边为的是什么？无聊好玩吗？”
林易郅语塞，一娘却又笑了起来，看着林易郅道：“好了，想说的话都说了，可以把人带下去了！”
“林易郅，张一娘，你们……”
“林四爷，说话之前好好地想想！好好地想想你的儿女们！”一娘可不想听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她打算林易硅即将出口的污言秽语，冷冷的道：“能让你们一家人呆在一起已经是非常仁慈的了，如果不然，让林青枳去斥候营，随便一个任务就能让他死无全尸，给林敏茹安排一门看着还可以的亲事，我保证不出一年她就能被婆家磋磨得活不下去！还有你那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你说把她送回袁家的话，她能活多久？”
林易硅颓然的垂下头，是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挣扎得越厉害，结局就会越惨，他们都不需要动手，一个暗示，就能让自己，自己的妻儿落到最悲惨的境地去。
林易硅下去了，林易郅的神情却严肃了起来，看着一娘，带了几分迟疑的道：“一娘，看来你之前推测的一点没错，老四虽不见得是清白的，但必然不是主谋。”
“是啊！”一娘点头，这也是她在辗转反侧好几夜之后，决定釜底抽薪，将林易郅拱上去的最主要目的，由绥宁侯在，拿下林易硅只是个难题，却不是做不到的，真正担心的是她这么做了，最后连累的是林易郅林易成这两个旗帜鲜明支持自己的嫡亲舅舅，让真正算计这一切的人渔翁得利。
“唉~”林易郅棘手起来，从他本身的情感利益出发，他是想把这件事情追究到底的，既能给一娘一个完美的交代，也能除去一个大隐患，但是，他连处置林易硅都得掌握好度，哪一个就更是了。
“大舅舅不用这般苦恼，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得一步一步来，不着急！”一娘笑了，道：“我不相信，他做了那么多，能甘心接受如今的结果，他一定会再出手，我们等着他便是了！”
“要是他不出手或者是下一次直接向你出手呢？”林易郅摇摇头，道：“你的安危很重要，我可不希望阿昱回来了，你却不能等着他。”
“他不会在向我下手了，而这一次仓促之间向阿昱，向我下手，是想让人顶锅，将自己撇干净。”一娘想了很多，连谢昱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也想过——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到林易成去了谢昱身边，这些人的异常就算不会被林易成发现，那些人想要背叛谢昱也会有更多的顾虑。
“万一他恍然悔悟，不再出手了呢？”林易郅看着一娘，道：“我想，母亲已经怀疑上了他，为了保住他，母亲一定会竭尽全力的盯死他，不给他任何找死的机会。”
“有些事情是他想干就能干的，但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一娘摇摇头，道：“他能算计成功，除了利用林四爷之外，最主要的是他还借助了外力，这个外力是突厥人还是靖宁候我不敢肯定，但我相信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让他轻易叫停。他不想动，也会有人逼着他不得不动。”
“你说的有道理！”林易郅点点头。
“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是舅舅您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理顺，成为邕州和侯府真正的掌控者，只有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我们才能从容应对一切。”一娘笑笑，道：“第二件是我这次真的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静静的休养了，我可不想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出任何差错。”
“你放心休养，外面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有什么需要让人来通知我一声就是。”林易郅点点头，这一个多月来，一娘说是闭门休养，但不过是个幌子，一个既能将闲杂人等拒之门外，又能背地里给他出谋划策的幌子。
她胆大心细，在收拢人心上给他出了不少的办法，和陈金勇结亲就是她提出来的，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陈金勇。
“我会的。”一娘点点头，起身，道：“舅舅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舅舅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保大

“姐，人都来齐了。”二娘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手脚也都没地方放一般，若不是咬紧牙关的话，说不得就要哭出来。
“没事，二娘！”头发已经被汗水浸透，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起来，脸色也寡白吓人的一娘反而没那么紧张，她轻轻地拍了拍二娘的手，道：“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我将人叫过来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到时候真的不好了，好照我的吩咐去做事而已。”
二娘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她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就哭出来，也不敢点头点重了，怕眼中盈满的泪水掉下来——这个时候，不能再让姐姐为自己分心了！
一娘也没有精力再管她了，她环视一圈，中气不足的道：“我想把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你们都叫过来了……我这一胎并不顺利，难产几乎是肯定的！”
“姑娘，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您会平平安安的生下小少爷的。”说这话的是红了眼圈的晴雪，她挤出一个笑容，道：“不是都说好了，小少爷出生之后，奴婢给小少爷当奶娘的吗？”
林易硅被圈禁，一娘真正闭府休养不到半个月，晴雪就顺利的生下一个女婴，可爱得让人看了心都化了。有晴雪这个现成又绝对信得过的，一娘便也没有再去找奶娘，决定等孩子出生之后，自己和晴雪两人一起喂养。
“我不是在吓唬自己，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就算你们都瞒着我，我也知道我的怀相不好，孩子入盆的晚，生产并不会顺利。”一娘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已经疼了一整夜了，整个人的精神都非常的不好，她轻声道：“我终究还是不够坚强，还是被阿昱的事情影响太深，能顺顺利利的到今天，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原以为到分娩的时候，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但是现在看来，不是我想挺过去就能挺得过去的！”
一娘的话让二娘一直含着的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一娘怀相确实不好，谢昱出事的时候孩子才一个半月，谢昱出事的噩耗给了她巨大的打击，见红了好几次，但是她真的已经很坚强了，换了旁人说不得在那个时候就出问题了。
之后，她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不敢起身，保胎药一天都没敢断，好不容易才渡过了最危险、最容易出事的前三个月，等到大局安定之后，依旧没敢有半点大意。每日严格按照大夫和产婆的吩咐，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走动，什么时候进食，吃什么吃多少……
但是，就算这样，她的情况还是不那么乐观，大夫和产婆曾背着一娘和二娘说过好几次，说她怀相不好，而最近这七八天说得最多的就是孩子入盆太晚，极有可能难产。
二娘一直把这件事情死死的瞒着，但自己是什么情况一娘怎么会不知道呢？之前一直没什么，不过是不想让大家跟着伤心而已，可是，她昨晚发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了，宫口却只开了三指，这样的情况不容她继续沉默下去了。
“二娘，别哭，你要坚强，你还得帮姐撑住呢！”一娘虚弱的笑笑，一阵疼痛让她倒吸一口气，等那一阵痛过后，她轻声道：“赵嬷嬷，梁妈妈，情况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想必比我还要清楚，我想大夫和产婆或许也已经在让你们考虑保大保小的问题了。”
“是，大少奶奶！”赵嬷嬷没有否认，她是谢伯宇从京城送来的，谢伯宇从小就是她带大的，是谢韬父子最信任的人之一。
到邕州这七个多月，足以让人老眼辣的赵嬷嬷看清楚一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离京之前，谢韬父子都交代，让她听从一娘的安排，不要随意的干涉一娘的事情了。辅国公府这位出身不高的大少奶奶和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完全不一样，那两个绑一起都比不上这位。她做事无需自己在一旁提点。
梁妈妈也点点头，略带紧张的看着一娘，生怕让她说什么以孩子为重的话来。
“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话，保大人！”一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梁妈妈浑身骤然一松，自家姑娘总算没有犯糊涂，没说什么舍大保小的话来——孩子确实很重要，但是没有亲娘，亲爹又不知生死，下落不明……孩子就算保住了，能不能长大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是，大少奶奶！”梁妈妈抢先一步应诺，而后小心的看着赵嬷嬷，生怕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赵嬷嬷微微一怔，从国公府的角度而言，自然是孩子更重要，但是想到谢韬父子的交代，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而是恭恭敬敬的道：“奴婢明白了！”
赵嬷嬷的表情一娘看在眼底，但有一阵疼痛过来，让她根本无法分神再管赵嬷嬷会怎么想了，忍着疼，道：“好了，你们出去吧！二娘，你也出去，这里有晴雪陪我就好！”
“姐~”二娘想要留下，但梁妈妈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不等她说完话就上前，道：“二姑娘，你在这里大少奶奶反而要分心看你，我们还是出去等吧！在外面等也是一样的。”
二娘终究还是出去了，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夕阳西下，看着一盆又一盆端出来的血水，二娘的双脚发软，死死的拽着若绿的手，不敢吭声，生怕一张口就崩溃的嚎哭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看到头了！”产婆的声音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随即听到了高亢的大哭声……
孩子生出来了！二娘脑子里涌现这个念头，一张嘴，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姐~我姐呢？”
“二姑娘，母子平安！”晴雪的话从产房传出来，二娘双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朦胧之中，她看到了满天的彩霞，映得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祥和喜悦……


第三百一十九章 哥儿

“姐，你可算醒过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二娘的语气中带了深深的余悸，她真的是吓坏了，先是一娘一直阵痛却毫无生产迹象，而后是她那番交待，好不容易听到了好消息，母子平安之后，一娘又因为脱力而昏睡过去。
她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看着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除了轻微的起伏之外，再无半点动静的一娘，二娘的心怎么都没法踏实。一再确认她只是睡着了，是在慢慢恢复之后，还是拿了凳子坐在床边上守着，隔一会就伸手去探一探她的鼻息，生怕她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把你给吓坏了吧！”一娘了然的看着二娘，她刚刚醒来的时候没见到二娘，听守在身边的晴雪说了情况。
晴雪说，二娘从她昏睡之后就一直盯着，累极了困极了不肯离开，就那么伏在床边休息，就在她醒来之前，梁妈妈实在看不过眼，才强制带她离开了。
“嗯！”二娘点点头，眼泪又下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努力的绽开一个笑容，道：“还好都过去了！姐，你们都好好的就好！”
二娘能不被吓坏吗？她不是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刘小婉生水哥儿，耿秋妮生李亚楷和最小的耿亚霖的时候她都已经懂事了，但真的没法比较。
耿秋妮就不用说了，生孩子跟玩儿似的，从发动到孩子出生，都不过半个时辰，压根没让人感到紧张，孩子就已经生下来了。刘小婉生水哥儿的时候虽没这么顺畅，但也就一个多时辰，没费什么功夫，孩子就落地了。
而正是因为见过，二娘才会以为女人生孩子是件简单的事情，所谓的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不过是以讹传讹，吓唬人的。哪知道，一娘会这般吓人，真正是魂都快没了！她现在都还觉得自己的魂魄没有归位呢！
“是啊，都过去了！”一娘笑笑，浑身都没有力气，她知道她这还没有缓过来。不过，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能母子平安，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她x耳边如今还响着，在最后的节骨眼上，产婆李氏的嘶叫声：“最后再试一次，再不行就保大舍小了！”
就是这句话，让她在最后关头，咬紧了牙关，使劲了浑身最后的力气，奋力一下，把孩子给推了出来。那之后，她就昏昏沉沉的，灵魂仿佛都已经升空，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很遥远，听得到产婆的那句母子平安，听到了孩子哇哇大哭，也听到了二娘那句歇斯底里的“我姐呢”……
再然后，她就放心的将自己投进了黑甜乡，她相信，有二娘在，有梁妈妈晴雪在一旁协助，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你真的把我给吓坏了！”二娘坐到床前，伸手握着一娘的手，带了些控诉的道：“尤其是你在里面也不出声，我想听个动静都听不到，这心里又慌又乱又没着落……姑姑生阿楷的时候可是骂了好一会人呢？”
“姑姑骂什么了？”一娘顺口问道，二娘这次是真的被吓坏了，这个时候最好是转移话题，而不是告诉她，她为了节省力气，疼极了也不敢出声，而后继续讨论难产的问题。
“骂孩子发动的不是时候，她正守着奶刚刚炖上的红烧牛肉，这牛肉还没熟，还没吃到嘴里，肚子就疼了……”说这个的时候二娘忍不住笑了，道：“那一锅牛肉还没炖好，阿楷就出来了，然后奶说她要坐月子，不给她吃，把姑姑气得又骂了一顿！”
二娘说的有趣，一娘听得也笑了起来，这样的事情也就只会发生在耿秋妮身上了，换成旁人，那有可能如此！
看一娘笑了，二娘也笑了起来，好一会才轻声道：“姐，以后可在不能这么吓人了，再来一次，我可就真的要受不住了！”
“不会了！”一娘笑笑，却又叹口气，道：“就算我想再吓你一次，也没那个机会了！”
“姐，你心里其实不相信姐夫能活着回来的，对吧？”二娘冷不丁的问了一声，一娘微微一怔，她继续道：“所以，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他永远都不回来了在做的，前日咬着牙决定保大舍小也是这样，不是你不心疼孩子，而是不要留着自己的命为姐夫报仇，为姐夫把该属于他的一切给抢回来……”
一娘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轻叹一声，道：“二娘，虽然我不愿接受，但阿昱回来的可能真的很小很小。他原本就受了伤，身边虽然有两百多号人，但这两百多人到他手里不到一年，他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不足以让这些人豁出性命保护他。更重要的是突厥大军阻断了他回邕州城的路，最近的蓟州也不是他能去的地方，还有他们原本打算出去七八天，干粮带的并不多……他要面临的困境太复杂，我真不敢相信他还能活着回来。”
“可是万一呢？”二娘看着她，轻声道：“君亦和我说过姐夫的一些事情，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想姐夫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的家，有了你，又将成为父亲，他一定舍不得死，他就算真的熬不过这一关，也一定会找人回来报信，而不是让你就这么煎熬着。你也说了，他身边两百多号人，找不到能替他去死的，总能有个能给他报信的吧！”
一娘默默地点点头。
“所以，姐，你真不要往坏处想！”二娘安慰着一娘，道：“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给姐夫报仇，不是帮姐夫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而是带着孩子好好的过日子，等着他回来，一家团聚。”
看着有些笨拙的妹妹，一娘笑了，轻轻地拍拍她的手，道：“二娘，放心吧，我会振作起来的，孩子需要我，很多事情也都需要我，我没有软弱的权力。”
二娘点点头，在外面一直听着动静的梁妈妈这个时候才掀开帘子进来，道：“大少奶奶，您看哥儿的洗三礼……”
“妈妈，你亲自去侯府给侯爷报信，就说孩子已经出生了。”一娘微微一笑，她刚刚发动的时候便已经下了封门的命令，没有让人到侯府报信。
半年前，林易郅翘首企盼的圣旨终于到了，准了绥宁侯林清请求荣养的折子，世子林易郅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爵位，成了第六代绥宁侯。至于说林清的折子是不是他亲笔所写，是不是真的甘心情愿的将绥宁侯府传给长子，今上一字未提。
“是！”梁妈妈点头。
“嗯！”一娘点点头，偏头去看睡在她身边的孩子，轻声道：“阿昱不在，祖父和父亲也远在京城，大名等长辈赐下，小名就叫朔哥儿。”
“是，大少奶奶！”梁妈妈点点头。
“至于说孩子的洗三礼……就请大舅母过来帮忙操办！不过一切从简！”一娘又淡淡的道：“我这起不了身，朔哥儿也太小了，办的太隆重不好……再说，我们还要在邕州呆几年，不宜太张扬！”
“是，大少奶奶！”
“就这些，去吧！”


第三百二十章 四年

“小姨，这里！这里！”朔哥儿又蹦又跳的叫着：“这边这边，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啊！”
就要碰到勉哥儿的二娘脚步微微一顿，转了个身，顺着声音摸索着去抓朔哥儿。勉哥儿大松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赶紧躲一边去，朔哥儿对面，二娘身后的霏姐儿则又笑又叫，甚至还大着胆子去碰二娘的衣角，试图干扰二娘的判断或者把她再给吸引过去……
“亏得二姑娘有耐心陪他们玩！”远远地看着几人玩乐的赵嬷嬷笑着，一娘生下朔哥儿之后，她没有回京，而是留在了邕州，一娘自然是求之不得，对她也颇为尊重。
“可不是！”晴雪笑着应和，她怀里的雷哥儿还不大会说话，看着姐姐哥哥们玩得高兴，使劲的拽着晴雪的衣襟，示意娘亲抱他过去凑热闹，可晴雪却丝毫没有让他过去的意思，把小人儿急得啊，在她怀里扭成了麻花。和他相比。赵嬷嬷怀里的励哥儿就文静多了，虽然也眼巴巴的看着，却没有扑腾。
雷哥儿是晴雪的长子，已经两岁多了，刚刚会走路，勉哥儿则是二娘的长子，今年四岁，除了他之外，二娘的次子励哥儿也快两岁了，家里五个孩子，经常闹得鸡飞狗跳的。
“让他过去玩吧！”赵嬷嬷摇摇头，看着知道娘亲不会抱他过去，不再拽着她，改而扑腾着要下地的雷哥儿，笑着道：“赶明儿回了京城，规矩多了，就没这么自在了！”
晴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将手上的雷哥儿放下，看着他撅着屁股，扑哧扑哧的爬了过去，霏姐儿看他过来，懂事的连忙迎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牵着他一起玩。
“励哥儿要过去吗？”赵嬷嬷问怀里的小人，在得到肯定的点头之后，将励哥儿也放下，让他自个爬过去，朔哥儿看见了，学着霏姐儿牵起小表弟……
“嬷嬷，您说这回了京城，大少奶奶还能像如今一样吗？”晴雪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声，离开京城六年了，她真不知道如今的京城是什么样子，会到京城之后，他们又将面对怎样的人和事，尤其让她深感畏惧的是，这一群孩子到了京城之后，会不会被各种阴谋诡计波及甚至针对……担心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晴雪，你在大少奶奶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大少奶奶是怎么样的，你应该很清楚，你也应该对大少奶奶有信心。”赵嬷嬷摇摇头，道：“我这老婆子都不担心那么多的，你担心什么？”
赵嬷嬷这话说的颇有深意，如果说一娘养胎的那几个月足以让她明白一娘不是个简单的，那么一娘做完月子之后这四年多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她明白一娘到底强悍到什么样的程度。
她不知道回去之后国公爷和世子爷会怎么对这一对孤儿寡母，但是她却坚信，无论他们是什么态度，一娘都会将属于谢昱的一切拿回来。她觉得，为了辅国公府的未来，她回去之后有必要和两位主子好好的说说。
“我只是有些惶恐，这安逸日子过久了，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京城的生活。”晴雪笑笑，看看天色，道：“大少奶奶这都去了一个上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差不多该回来了吧！”赵嬷嬷笑笑，道：“不过是去和侯爷辞别，也没别的事情，不会耽搁太久的。”
“真不能再留一段时间了吗？”林易郅最后一次挽留，他知道一娘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也知道让她改变主意很难，但还是忍不住想试试，万一她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我已经让人收拾行装了，和您告别之后，就准备出发了！”一娘知道林易郅是真心挽留的，但是她却不能留下来，邕州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她不能带着孩子一辈子寄人篱下。
“你这几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一走，我就如断了一条臂膀一般！”林易郅叹息一声，道：“我想我肯定会有段时间难熬了！”
这四年来，一娘给他出谋划策，为他稳固地位，抵御突厥人，解决内忧外患上给予了大多的帮助。他对自己是有信心的，相信就算没有一娘的帮助，自己也能挺过来，但是定然会非常艰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轻松写意。
因为这个，他对耿老夫人既敬佩又深感不解——连一个这么一个不过是得了她眼缘，深受她喜爱的晚辈她都能倾心教导，那她的儿孙呢？相比之下，对自己的儿子们都总多一分提防，总担心教会了儿子，儿子们翅膀硬了就会脱离他的掌控，甚至和他叫板的老侯爷林清，就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一娘会的这一切还真不是耿老夫人手把手教出来而，她再怎么喜欢一娘，也不会教她这些。这一切不过是一娘跟在她身边久了，见得多了，领悟了一些，给他出那些主意，也多是小心推理，大胆行动——反正，真要出了差错，在前面顶着的也都林易郅而不是自己。
幸运的是一开始就很顺利，而到了后来，两人的经验见识日渐增长，林易郅在邕州军中的威信越来越高，所有的举措实施的越来越顺利……这四年内，林易郅从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就被打回原形……
不，他若是出了差错，可不仅仅是被打回原形那么简单，他一旦出错，那些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就有可能跳起来，一口咬断他的喉咙。他死了，他这一房将无人可以存活，而一直以来以他马首是瞻，全心全意辅佐他的林易成，一直跟随他的林易笙也都好不了。
“舅舅这话，让一娘汗颜！”一娘笑笑，道：“舅舅身边从来就不缺谋士，一娘不过胜在身为女子心细一些而已！”
“又谦虚！”林易郅摇摇头，脸色微微一正，道：“京城这几年，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多风波不断，你回去之后万事小心，有什么需要，立刻让人送信过来，但凡是我能帮得上的忙，就算需要倾尽所有的力量，也绝无二话！”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一娘的脸色也严肃了几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提醒

“你不该回来！”看着和银翘在宁安宫的院子里玩耍的宁哥儿，淑妃的脸上满是笑容，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冷意，道：“京城如今可不太平，你这个时候带着孩子回来并不明智……听我的，在京城呆上十天半个月就离开，回邕州也好，去燕州也罢，都比留在京城蹚浑水的强。”
“娘娘何出此言？”一娘微微有些意外，她知道京城的形势并不好，也知道就现在看来，皇长子和六皇子似乎是势均力敌的，但皇长子一直以来被动防守多于主动进攻，而六皇子正好相反，长此以往，皇长子必然会被六皇子压下。这种情况下，为了皇长子几乎牺牲了自己终生的淑妃对自己的回来应该是非常高兴的，怎么会再见到自己之后，就说这样的话呢？
“我不是为了你才说这样的话的，我是为了阿昱！”淑妃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却冷冷清清的，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强的，也知道你如此好强是有依仗和底气的，但是在大趋势下，你的那么一点点依仗和底气还不够看……你带着孩子赶紧离开，阿昱已经没了，我不能让他连个后都没法留！”
“娘娘如此不看好皇长子！”一娘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冷静，道：“我倒也知道，皇长子如今并不占优势，但这种情况下，娘娘不是更应该劝我留下来，劝我为皇长子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人吗？”
“我不是不看好他，是不看好你！”淑妃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冷意，道：“我知道你若留下来，对他是有益的，不敢说能为他争取多少人，但至少能缓和和很多人的关系，还能促进和很多人的关系，但对你自己呢？你可想过你自己！”
“正是因为想过自己，我才不能继续在外面蹉跎岁月。”一娘淡淡的道：“如果我一直都没有任何建树，将来又怎能让人另眼相看呢？朔哥儿只是嫡长孙，辈分却差了点，想要越过两个小叔，继承辅国公府，必须有足够的功劳。为了他，也为了夺回原该属于阿昱的一切，我也不能不回来啊！”
“就算你真的能为他立大功，就算他也真能笑到最后，你以为他就能偏向你？别傻了！”淑妃的语气越发的冷了，道：“谢伯宇这些年暗中可发展了不小的势力，这股势力必须放在让他最为放心的人手里！你是在安国将军府长大的，这些年在邕州和族兄等人关系良好，如果将辅国公府传到朔哥儿手里，有两边长辈在照拂，他能老老实实的听从调遣安排吗？”
“朔哥儿不是持宠生娇的人，无论有没有长辈照拂，他都不会肆意妄为！”一娘心头暗叹一声，想起了耿老夫人对几代帝王“不能容人”的评价，皇长子如今已经有这样的迹象了吗？可如今什么都还不是，他能这么傻吗？
“我不是不相信朔哥儿，他是阿昱的孩子，定然会像阿昱一样，你只要真心对他，他就会还你一腔赤诚。”淑妃冷冷的道：“我担心的是别人！”
“皇长子不会是那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吧！”一娘脸上的笑容裂了，眼中带了怀疑和不敢相信。
“谁知道是不是呢！”淑妃冷笑，没有掩饰自己对皇长子的不满。
“不知道皇长子做了什么，让娘娘如此生气？”一娘相信，能让淑妃如此恼怒，甚至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定然事出有因。
“他前几日与我商议九儿的婚事。”淑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道：“你知道他想把九儿嫁给什么人吗？”
“什么人？”一娘在心里将京城适龄的权贵子弟过了一遍，迅速的理出了七八个出身显贵、年龄合适、却不学无术纨绔子弟，这些人纨绔不成器，但他们背后的长辈不是手握重权就是影响深远，值得皇长子为了拉拢他们枉顾亲妹妹的幸福。
“他想让九儿去和亲！”淑妃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股恨意，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他想到的还是有人给他递了话，让他起了如此念头的，但无论如何，他把这话说出口，就是无情无义！”
和亲？一娘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怎么使得？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不少，但别说过得幸福美满，就连得善终的都寥寥无几，九公主是先皇后所出，是当今唯一的嫡出公主，就算真要和亲，也不能让她去啊！”
“我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别说这不过是他起的念头，就算皇上开口，我也绝对不同意！”淑妃冷笑，道：“这世上，能让我不顾一切护着的，如今也就只剩九儿了，为了她，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娘娘也别太气恼，小心自己的身子！”一娘心头叹息。
“今日和你说这一些，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人天性就是凉薄的，别以为你帮了他，以后就能有什么好结局。”淑妃冷冷的道：“更何况，他如今的局面可不怎么好。”
“可是我却别无选择！”一娘知道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如果皇长子真的和今上以及他的先祖一般，都是不能容人的，那么在他的登天大道上，立的功劳越大，就越是容易犯了他的忌讳。
同时，最后这句话和前头的话有些自相矛盾，这说明什么？说明淑妃不见得真是不看好皇长子的将来，相反，她就是因为看好皇长子的未来，才会说这些话，让一娘离开——一娘能否留下，与大局并没有什么作用，既然这样，这个时候躲着点，将来大局定了，她再出面为一娘母子做主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淑妃皱眉。
“当初在阿昱身边安插人手，并让那些人里应外合，加害阿昱的是林易枢，那件事情是他给六皇子的投名状。”一娘淡淡的道：“阿昱是我的丈夫，他的大仇我不想假手任何人！”
淑妃的眼神变幻，好一会之后，才轻声叹息，道：“如果你想清楚了，那就留下来吧！不过，记住了，太过聪明外露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我明白，我不会像兴安侯夫人一样，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有多聪明，多厉害！”一娘点头。
“别和蠢人比！”淑妃冷笑，道：“像她这般聪明的蠢货，全天下都是独一份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谢大奶奶，好久不见了！”一娘出宫的路上，巧而又巧的遇上了盛装打扮的吴恩熙，她上下打量着一娘，一脸叹息的道：“这一别五年，妹妹可还好？”
“我好不好，兴安侯夫人能不清楚吗？”一娘冷淡的看着一身意气风发的的吴恩熙，道：“如果想见我，侯夫人大可递帖子上门，我有时间有心情，自会请侯夫人进门，这种拦路巧遇的戏码，早已经被人用滥了，如此缺乏新意的招数，侯夫人还是少用，免得让人知道了笑话！”
“你这人，说话客气点！”吴恩熙尚不曾生气，她身边不过十七八岁的妇人就跳了出来，道：“母亲肯与你说话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母亲？”一娘微微挑眉，道：“这位是孟大奶奶吧？”
“你知道我？”妇人，也就是孟平睿的妻子龚悦华带了几分惊讶的看着一娘，而后想到什么，颇有些自以为是的道：“你别以为和我套近乎我就能给你好脸色，我告诉你，外子和谢大少爷以前确实往来不少，但那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别拿这个套近乎！”
“还真是孟大奶奶啊！”一娘叹息一声，道：“两年前听说孟大少爷娶了一位与他十分般配的妻子，那个时候我还在怀疑，今日一见，果然是十分的般配！”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龚悦华脸上显出几分得色，说实话，在她嫁给孟平睿之后，听到的最多的还是麻雀飞上枝头，说他们般配的不是没有，但多是为了巴结她才说的，像一娘这种，不需要巴结兴安侯府却说他们般配的，不敢说绝无仅有，但绝对十分稀少。
孟平睿成亲的事情一娘很清楚，也清楚龚悦华其人。龚悦华的出身并不十分好，父亲是苏州知府，外祖家则是杭州有名的大商家，家族经营丝茶好几代，父亲也几乎是外祖家一手扶植起来的。龚悦华能嫁到京城，嫁给兴安侯府的大少爷则是因为她的母亲多年之前和吴恩熙认识，并且打过不少交道。
龚悦华嫁给孟平睿是吴恩熙一手促成的，但也是宫里的孟贵妃和孟骏翔点了头的——为了让女儿能够高嫁，龚夫人可是倾尽所有为这唯一的孩子置办了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
据一娘查到的，龚悦华的嫁妆之中，光是压箱银子就有五万两，房产田产、珠宝首饰，珍贵药材等更是不计其数。兴安侯府与其说是娶这个人，不如说是迎这份令人眼花缭乱的嫁妆。
一娘还知道，是受了吴恩熙的影响或者说是蛊惑，孟平睿才乖乖的听从安排，将无论是姿容、才华还是修养都乏善可陈的龚悦华娶进门的。
“一样的愚蠢！一样的无知！”一娘淡淡的补充一句，无视龚悦华骤然黑下来的脸，不客气的道：“侯夫人，如果没有要紧的话就请让让，小儿一早进宫，已经有些累了，赶着回家睡午觉！”
“一娘妹妹这又是何必呢？”吴恩熙摇摇头，道：“你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妹妹叫了我娘十一年的母亲，与我和亲姐妹一般无二。我知道妹妹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之前妹妹远在邕州，我就算想要帮衬一二也鞭长莫及，如今妹妹回来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妹妹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竭尽全力。”
“此话当真？”一娘冷眼看着吴恩熙。姐妹，亏得她能不恶心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然！”吴恩熙点点头。
“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侯夫人帮忙！”一娘淡淡的道：“还请侯夫人以后离我远些，别在我面前出现，也别装什么姐妹情深！”
“妹妹真要这样无情？”吴恩熙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几年她的生意很顺畅，除了万宝阁之外，又开了好几家店面，做胭脂花粉的，做蛋糕点心的，做各种卡通物件的，给她赚足了银子。
依靠滚滚而来的银钱，她建立了自己的班底，自己的情报网，更建立了在六皇子一派之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如今的她在六皇子眼中心中，远比孟骏翔这个亲舅舅重要得多。
尤其是这几年的时间，火药研究使用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有了这种划时代的热武器，手握兵权的安国将军府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了，不过，如果能够争取的话，还是争取一下的好，而这也是她特意来见一娘的原因。
“你我原本就没什么情分可讲！我知道侯夫人是个志高远大的，但我不是，我这一生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一娘淡淡的看着吴恩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侯夫人想做的大事，我想过的是小日子，如果侯夫人不干涉我的平淡小日子，我也不会给侯夫人添麻烦！”
“守着自己的小家？”吴恩熙冷笑，道：“谢昱都死了，你还算有家的人吗？”
“阿昱不在了，我还有儿子！”一娘看着吴恩熙，寸步不让的道：“当然，侯夫人肯定不明白有了儿子，就有了未来，有了一切的感受！”
一娘的话让吴恩熙的脸色黑了，她如今还是没有为孟骏翔生一儿半女，之前是想生生不出来，而现在则是完全没有了为孟骏翔生孩子的打算。
“是因为这个吗？我看未必！”吴恩熙盯着一娘，道：“如果没有野心，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过日子，留在邕州不好吗？”
“京城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留在邕州！”一娘没有退让，看着她，道：“谢昱是辅国公府的大少爷，辅国公府的一切都是他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这也是我回来的目的！”
“真的？”吴恩熙冷笑，道：“可是我一点都不相信！”
“真的假的，你相信不相信都一样！”一娘
当然，你还年轻，再嫁也是可以的。三年前，洪晖臻休妻，之后一直未娶，你说他会是在等着你吗？”
“这样的话还请侯夫人不要随便胡说！”一娘冷了脸，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心魔

“你这又是何必呢？”六皇子赵黎珉无奈的摇头，道：“我知道你对她有心结，可她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还犯得着和她再置气较真吗？有这种必要吗？”
“当然有！”吴恩熙脸上带着没有掩饰的怨恼，道：“任何人我都可以放过，唯独她不行！对于我来说，她就算是死，也得死得凄惨无比，要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甘心！”
“你……”六皇子真的不明白吴恩熙对张一娘哪来这么的怨恨，是因为张一娘曾经的那十余年用了她的身份？可是她回来之后，张一娘不是毫无挣扎的就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姓名，让出了位置，甚至还识趣的离开京城了吗？
要是说张一娘之后带回了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耿秋妮，让洪易萍的身世大白，让她的身份也尴尬起来……总不能只许她认祖归宗，找回自己的身世，和母亲团圆，别人却只能永远骨肉分离吧！
“你别劝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吴恩熙看着六皇子，咬牙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把我害成了什么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和你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尴尬……”
“唉！”六皇子看着吴恩熙，眼中满满的都是压抑的情感，他叹息一声，道：“这个说来也是怪我，初见你的时候若没有先入为主的以外你和舅舅的关系，也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了。”
“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张一娘的错！”吴恩熙咬牙，道：“我知道你不一定能够理解我对她的恨，但你不能干涉这件事情……反正，这世上有我无她！”
吴恩熙态度很坚决，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六皇子等人为什么无法理解自己对张一娘的恨，不是因为张一娘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就吴恩熙来看，自己和张一娘是她前世看得最多的那种故事——她是女主，张一娘未必是第一女配，但绝对是在女主成长的道路上最重要的那个女配，那个曾经占了女主的身份，刚出场的时候还顶着男主未婚妻名份的女配。
初认识的时候，还叫吴思琪的张一娘确实就是那么一个女配——有着京城才女的名声，深得贵妃娘娘喜爱，有一堆出身极好的闺蜜，恶毒女配有的标配她几乎都有……
在知道自己才是洪易萍亲生女儿的时候，吴恩熙的摩拳擦掌，都已经准备做好了迎接不甘心被打回原形的张一娘的所有设计陷害。准备好了用自己的善良、大度、睿智、美丽将她身边所有的亲朋一一转换成想着自己的，将她从曾经的朱砂痣变成蚊子血，让她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还给自己，而后自食恶果，悲惨孤单的去死……
可是，就在她暗搓搓的兴奋得几乎就要呻/吟出声的时候，张一娘她跑了！她居然不按牌理出牌的跑了！
没出拳就没了目标，这拳头哪里还打得出去？尤其让吴恩熙愤怒的是，张一娘这一走，洪易萍的身世也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居然也是个占了别人身份的。
这让吴恩熙不得不打消自己另寻凤凰木的念头，咬着牙忍着恶心和委屈嫁给了孟骏翔。
决定嫁给孟骏翔的时候，吴恩熙也是希望两人能安安乐乐过一生的——孟骏翔各方面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真的不算差。年纪大些会更疼人，也更懂得珍惜，继子继女一堆虽然心烦，但只要笼络得当，也不是什么问题，等自己生了嫡子之后，她有的是招数让他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他还有个身为贵妃的姐姐，和一个各方面都还比较突出的皇子外甥……
可惜的是再一次事与愿违。
他以前的那些妾室并没就此被冷落不说，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牡丹还被他养成了外室，为了站稳脚跟，自己还不得不把姚黄开了脸……
就在自己等着孩子出生，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之后，再慢慢谋划的时候，洪易萍的身世又爆了出来……
那之后的日子，是吴恩熙最难熬的日子，孟骏翔不再对她能够拉拢安国将军抱有希望，一再的纵容或者说是指使牡丹和她夺取铺子的经营权，到最后甚至还想将她软禁起来。
若不是她在那之前就促成了六皇子的婚事，手里死死的握着火药的方子，靖宁候武通成只认自己，六皇子也信任自己多过孟骏翔的话，她说不得会被孟骏翔就这么关在兴安侯府，直到消无声息的在内宅之中“病逝”。
可是，张一娘呢？就在自己越过越悲惨的时候，张一娘却过得异常滋润。找到了亲人，被失散多年的亲人宠成了宝，遇上了不介意她有过一次婚约，不介意她年纪更大，还愿意娶她为妻。
似乎自己过得越是悲惨，张一娘就过得越是惬意，那么反过来呢？吴恩熙愤恨之余，忍不住去想，她和张一娘的气运是不是相反的，于是，她策划了针对谢昱和张一娘的那一场阴谋，利用除了出身还算过得去，但年龄和实力都不占优势的林易枢，毫不犹豫的向两人下了手。虽然因为张一娘怀孕的事情，不得不再没有准备充分之前提前下手，让事情做得不是那么完美，但谢昱却还是被永远留在了草原上，张一娘也成了寡妇。
那之后，张一娘就沉寂下去，守着儿子闭门过日子，而自己呢，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背叛她的牡丹被她亲手处置了，之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孟骏翔对她的态度也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侯府那些不安分的妾室和庶子也都被她镇压下去，不敢动弹了，就连之前待她一副敬而远之态度的六皇子和她也亲近了起来，他们如今真的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吴恩熙肯定，她和张一娘绝对是天生的死对头，她们两个的宿命不是女主当道文就是女配翻身文，她好张一娘就好不了，既然如此，张一娘就一直别想好。
这也是知道张一娘回京，确定了张一娘的行踪之后，吴恩熙特意在路上堵她的缘故——只有把她给逼急了，让她不再像在邕州一样闭门不出，自己才能找到让她生不如死的机会。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反调

而目前看来，张一娘还是有几分性儿的，只要再刺激她几次，她就不能像只乌龟缩壳里面一样，龟缩在辅国公府不出来了。
“既然你坚持，那么就这样吧！”六皇子无奈的摇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六皇子宠溺无奈的语气让吴恩熙原本有些冷峻的脸色软和起来，她看着六皇子，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上我任性了……”
“你一向冷静自持，偶尔任性一下也无妨！”六皇子笑着摇摇头，道：“只有被宠着的人才会任性，你任性些挺好！”
六皇子的话让吴恩熙忍不住红了眼，轻叹一声，道：“我先去铺子那边了，这个月的帐还没有收拢，我得赶紧去弄……手里有足够的银钱，我们的底气也能更足一些。”
“也别太辛苦了！”六皇子的眼中带着怜惜，道：“适当的放手让下头的人去做，你若累了，我……我于心不忍！”
“我会掌握分寸的。”吴恩熙点点头，但还是没有松口放权，她吃过这样的亏，连她一手带出来的牡丹都有可能背叛她，更何况是现在这些半途收拢过来的，不把所有的一切捏紧了，她心里不踏实。
目送吴恩熙离开，直到看不见了，六皇子才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道：“先生，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书房的一扇墙忽然被打开，从墙后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颇为自在的坐下，道：“侯夫人这是有些魔怔了，殿下可不能由着她这般胡闹。”
“我也觉得她是有些魔怔了！”六皇子赞同的点点头，道：“这张一娘是什么样的，我心里还是清楚的，这人聪明低调也本分，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但也绝不是能让人欺到头上的。”
“还有辅国公府也不能小窥！”男人提醒道：“谢昱原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侯夫人一意孤行，非要将人置于死地，结果，谢昱的死倒把谢伯宇给刺激大了，从十几年醉生梦死的生活中醒悟过来，在皇上跟前获得重用不说，还一心一意的为大爷谋划。他这几年可没少给我们添麻烦啊！”
六皇子点头，这个时候，他忘全忘了算计谢昱夫妻虽然是吴恩熙提出来的，但他们几人当时可都是表示赞同的，毕竟这对夫妻出了事，安国将军府、绥宁侯府和辅国公府这三家的联系就会被削弱，这对大局是有利的。
万没想到的是，谢昱的死会让谢伯宇一改过去十几年的颓废，振作了起来。这人当年能让先皇后从京城众多的青年才俊之中挑中，自然不是个草包，除了刚刚振作的那一年着实做了些错误的举措，闹了些笑话之外，可没少做让人惊叹的事情。
“安国将军府那边是肯定会为张一娘撑腰的！”中年男人继续道：“张一娘在耿老将军那里可比亲孙女还有地位，为了让张一娘在邕州过得自在些，她都能让洪州鑫到邕州襄助林易郅守城，抵御突厥人，还有什么不能做？如果对张一娘出手，安国将军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绝对会出面呵斥侯夫人的。他们对您，对大爷的态度或许不会改变，但如今谁不知道侯夫人是向着您的，旁人对侯夫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对您的态度。”
“这个我明白！”六皇子点点头，道：“靖宁候是我的岳父，而绥宁侯则是老大的亲舅舅，大魏手里握有重兵，最是强势的只有三家，就算不能将安国将军府拉拢过来，也绝对不能将他们推远了。”
“还有张一娘自己的人脉。”男人继续道：“据小人所知，张一娘回京的第二天除了往宫里递了牌子之外，还让醴陵侯府递了帖子，那位和她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个我知道！”六皇子点头，道：“我的这位族姐曾经可是出了名的骄横不讲理，但唯独在张一娘面前从来都是个好脾气的……醴陵侯世子这些年在父皇面前可是越来越的重用了。”
“还有张一娘另外的那些朋友，尤其是被人并称为才女的那几位，她们嫁的可都不差，她们但凡还记得当年的情义，就不会坐视侯夫人对张一娘出手！”男人继续道：“当年张一娘离京，侯夫人可没少因为这个被人排挤！”
六皇子默默地点点头，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先生，您说如果张一娘这一回京就不小心身亡了呢？这样会不会好一些？既避免了侯夫人一意孤行，非要闹出些事情来，也避免了后续的更多麻烦。
“殿下万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谢昱的死给我们添了谢伯宇这个麻烦，张一娘要死了，只会多更多的麻烦！”男人连忙道：“除非殿下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让张一娘死的悄无声息，还不令人起疑。”
“好吧，我明白了！”六皇子还真就只是那么一说，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张一娘就那么就消失不见，他微微犹豫了一下，道：“等她的情绪平稳一些之后，我会好好安抚她的，不会让她坏了大局。”
“只能是委屈殿下了！”男人点点头，吴恩熙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她不仅仅是六皇子的钱袋子，手上的火药秘方更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惜的是她之前再三的被身边的人出卖背叛，提放心很重，这些年硬是没有将火药的配方拿到手。
“谈不上委屈！”六皇子摇摇头，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道：“这女人心太大，又爱玩那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只需要陪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而已！”
“说来还是可惜了点，要是当年知道她手上有如此多的底牌，殿下也不至于让她就那么就进了侯府。”男人叹息一声。
“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娶她的。”六皇子都是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吴恩熙的心太大，不仅仅是野心大，带某些事情上也很心大，他若是娶了她……不，是纳了她，她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再有别的女人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反对

“您不同意？”一娘神色淡淡的看着直接强势的闯进来，毫不客气的宣告她不同意一娘管家的辅国公夫人岳老夫人，她的气势汹汹在一娘眼中犹如纸做的一般，一戳就破。没有理会她是长辈，一娘直接问道：“您凭什么不同意？您有什么资格说不同意？”
岳老夫人就是只纸老虎，一娘不过这么一问，她就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她身边的江氏机灵一些，立刻训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那么，请问世子夫人，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说话呢？”一娘冷笑，道：“在摆长辈姿态之前，请你们看看自己是什么人，有没有个长辈的样子！要人敬重，首先要自重！”
“你……”江氏撺掇着岳老夫人来之前就知道一娘不会给她们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被一娘的态度给气到了，她咬着牙道：“你一个晚辈，这般说话，就不怕让人知道笑话甚至说你不孝吗？”
“身为长辈都不怕让人说不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用孝道来压她？谢昱在时，她或许会吃这一招，但是如今……一娘冷笑着看着江氏，凉凉的道：“世子夫人，别忘了王五！”
江氏一惊，面容失色，好一会才勉强镇静下来，咬着牙道：“什么王五王六的，我都不认识，你别想往我身上胡乱栽赃罪名！”
“如果真不认识，世子夫人又来如此大的反应？又怎么会这般说话？”一娘冷笑一声，道：“我可就直说了一个名字而已，没说这人是在刺杀阿昱的时候被擒获的，更没说王五被擒之后招供，说是世子夫人买凶杀人的！”
提王五这人，是一娘昨日在宫里和吴恩熙遭遇之后忽然起的念头——当年，那个自称王五的江洋大盗交待，说是江氏给了他银子，他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远赴邕州算计谢昱的供词一娘并不相信，一直认定不过是抛出来迷惑人，掩饰背后真正的主谋的。
但她不信的是江氏有如此本事和门道找到王五这样的人，还能有足以让王五心动的银钱，而不是江氏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江氏心心念念的就是让谢明谢晗兄弟继承辅国公府，如果她有这般能耐，她肯定会去做。
今日说出来诈江氏，是因为一娘从吴恩熙的性格上忽然有的推论——确定林易枢与吴恩熙等人有交际往来之后，一娘就猜想王五背后的人会不会是吴恩熙，她经营万宝阁多年，三教九流的人可都认识不少，认识王五再正常不过了。
而让一娘忽然觉得江氏未必无辜的是吴恩熙做这种阴谋算计的事情的时候最是喜欢找个人顶在她的前头，或许会制造机会让江氏接触王五，进而以江氏的名义行事也未可知。
哪知道这么顺口一诈，就证实了江氏确实掺和了！
江氏的脸色煞白，咬着牙道：“反正我不认识什么王五，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母亲~”
她一边叫着一边轻轻地拉了拉岳老夫人的衣角，岳氏瞪了一眼没出息的儿媳妇，转而看着一娘，色厉内荏的道：“别说那些，如今我们要说的是管家的事情！”
“行，就说说管家的事情吧！”一娘点点头，道：“方才老夫人说，您不同意让我管家……先说说，您或者说你们为什么不同意吧！”
一娘冷眼看着两人，她知道自己管家这两人肯定不乐意，也知道她们肯定会跳出来，但居然这般明火执仗的来闹事，还是让她颇为意外，这该蠢成什么样子的人才会这么做啊！
一娘没有揪着不放，让江氏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不能怪她如此不经吓，着实是当初重金买凶的事情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重大的决定，将攒了好些年的私房银子拿给娘家弟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王五的之后，她就后悔了——不是对做这样的事情后悔，而是担心王五失手被抓将自己供出来，懊恼自己没有找个人替自己出面。
谢伯宇得了信，带着人赶往邕州的那些日子，江氏更是提心吊胆，寝食不安，最担心的就是王五出了纰漏把自己给招了出来。幸运的是谢伯宇回来之后并没找自己的麻烦，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就过去了，哪知道时隔五年，又被一娘给翻了出来。
如今的谢伯宇过去十多年的谢伯宇可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沉湎过去，泡在酒坛子之中的他浑身上下带着中年男子特有的独特气质和魅力，让江氏忍不住痴迷的同时，也多了畏惧——若是谢伯宇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能放过自己吗？
听到一娘话音转了回去，她立马道：“你一个晚辈，上头婆婆有太婆婆，这个家怎么都轮不到你来管！”
“那么照您说，应该谁来管呢？”一娘看着脸上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江氏，淡淡的道：“您吗？”
“当然不是我！”江氏倒也没有蠢到家，就算心里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合适，也没敢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道：“这家里要说德高望重，没有人比得上老夫人，而管家之人也非老夫人莫属。”
岳老夫人点点头，她年轻的时候真没想过要管家，那些琐碎的事情多让人心烦啊，将时间浪费在那些上头，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过得更舒适。
她真正起了意，是在谢伯宇成亲之后——林五进门没两个月，谢韬就让人将内宅的大小事宜交由林五处理。
林五虽然天真活泼了些，但管家还真是一把好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很多事情理顺，将辅国公府上下打理得妥妥贴贴的，这让她得到了谢韬父子的盛赞，也让她成为内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
看下人在儿媳妇面前恭恭敬敬的样子，岳老夫人满心不是滋味，对这个原本就不中意的儿媳妇更多了怨恨，加上侄女的撺掇……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岳老夫人对儿媳的怨恨到了极点，就算她进门不过半年就传出喜讯，继而给自己添了一个大胖孙子，这种怨恨也没有或减。


第三百三十章 质问

“照辈分而言，老夫人的资格自然是最老的，只是，我想问一声，您知道怎么管家吗？”一娘冷笑，一点都不客气的道：“将内宅事宜交给您的话，您有那个办事和能耐管理好吗？”
“当然可以！”岳老夫人理直气状的道：“管家的事情多简单啊，管事把需要处理的事情报上来，觉得合理的让他们去做，觉得不合适的打回，不就完了吗？”
“那么那些合理那些不合适呢？您懂得分辨吗？”一娘又问一声。
“我都活了这么一把岁数了，怎么不懂！”岳老夫人瞪着一娘，道：“再说还有明月能给我搭把手，总不至于我们两个都比不得你一个吧！”
江氏的闺名明月，这个一娘还是知道的。
“可是事实，在祖父和父亲看来，你们两个加起来确实比不上我！”一娘淡淡冷笑，道：“如果不然，为什么他们宁愿用管事，宁愿自己苦些累些，宁愿让外人笑话，说堂堂国公府却没个能主事的女主人，也不愿意将内宅的事情交给你们呢？”
岳老夫人和江氏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一娘却没有将她们如锅底一般黑的脸色当回事，继续冷笑道：“世子夫人嫁进国公府十七八年，这十多年，可做了什么正经的事情？没有规劝沉湎过去，整日买醉的夫君，没有善待原配留下的嫡子，没有用心教导自己所出的孩子，甚至连人情往来都得几位管事提点一二……这样的人，让她给您搭把手，您确定不是拖后腿吗？”
江氏的脸越发的黑了，但却没法反驳，说实话，她其实还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管家。
她当年在闺阁之中的时候，静亭伯府倒也专门为她们这些姿容出众，也有几分聪慧的姑娘们请了教习，但教的更多的还是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怎么管家则是母亲私下传授。只是，静亭伯府这样的没落勋贵，女主人的出身能好到哪里去？
江氏的母亲自己管家还管得不大利索呢，教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就算青出于蓝，让小小的伯府姑娘来管堂堂国公府的内宅，她能玩得转才是怪事。
当然，如果她当年进门之后，谢韬谢伯宇能给她机会，再派人在一旁帮衬着，十多年下来，江氏就算是一块顽石，也不至于还不能独立管家，可问题是她进门之后的所作所为一再让人失望，有诸多秘密的谢伯宇又怎么可能将内宅交给她？不但没有让她管事，对她还有诸多限制，这些年下来，江氏能有什么长进？
江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让她更难看的是岳老夫人居然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她倒确实是个帮不上多少忙的……不过，就算没有她，我也能把家管好！”
“您？”一娘摇摇头，道：“恕我直言，您比世子夫人还要不如！”
“你……”岳老夫人气恼地瞪着一娘，道：“你怎么敢这么说话，你可知道如果没有我的话，这辅国公府说不得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一娘点点头，道：“我知道很多年之前，是因为娶了您，得了您父兄的全力支持，祖父才能破除万难，顺利的成为辅国公，而后将辅国公府一步一步变成如今的样子。我承认，您与国公府有功，但您也不能否认，您同样也有莫大的过错！我也承认，岳家曾经给了祖父极大的帮助，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给辅国公府带来的灾难！”
“你胡说八道！”岳老夫人瞪着一娘，道：“我有什么错？我爹爹和哥哥有给辅国公府带了什么灾难？你今日不说清楚的话，我明儿就去告你个大不孝！”
“您的无能和愚蠢是您最大的错！”一娘毫不退缩的看着岳老夫人，道：“因为您的无能，和您夫妻四十余载的祖父从娶您为妻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得到您的任何帮助，还得在您身后收拾乱摊子，做事办差不能全力以赴，如果他娶的是一个能让他后顾无忧的，他的成就绝对更高。”
“不是我不想帮他，是他不让我帮，一直就没让我帮过他，总说只要我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就够了！”岳老夫人勉强为自己辩解一声。
“不是他不让你帮，而是他明白你只会越帮越忙！”一娘冷笑，道：“每次都要给你收拾乱摊子，他累了，所以，对对您再无半点信心和信任，干脆让您哪里凉快哪里去！”
岳老夫人的脸色晦暗，她心里其实也知道，丈夫心底最深处对自己是嫌弃的，只是从来没说而已！
为娶了您，得了您父兄的全力支持，祖父才能破除万难，顺利的成为辅国公，而后将辅国公府一步一步变成如今的样子。我承认，您与国公府有功，但您也不能否认，您同样也有莫大的过错！我也承认，岳家曾经给了祖父极大的帮助，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给辅国公府带来的灾难！”
“你胡说八道！”岳老夫人瞪着一娘，道：“我有什么错？我爹爹和哥哥有给辅国公府带了什么灾难？你今日不说清楚的话，我明儿就去告你个大不孝！”
“您的无能和愚蠢是您最大的错！”一娘毫不退缩的看着岳老夫人，道：“因为您的无能，和您夫妻四十余载的祖父从娶您为妻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得到您的任何帮助，还得在您身后收拾乱摊子，做事办差不能全力以赴，如果他娶的是一个能让他后顾无忧的，他的成就绝对更高。”
“不是我不想帮他，是他不让我帮，一直就没让我帮过他，总说只要我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就够了！”岳老夫人勉强为自己辩解一声。
“不是他不让你帮，而是他明白你只会越帮越忙！”一娘冷笑，道：“每次都要给你收拾乱摊子，他累了，所以，对对您再无半点信心和信任，干脆让您哪里凉快哪里去！”
岳老夫人的脸色晦暗，她心里其实也知道，丈夫心底最深处对自己是嫌弃的，只是从来没说而已！


第三百三十一章 透话

“你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城了？”挺着大肚子的赵明霞看着正在花园里玩耍的三个孩子，一娘原本是要上门看她的，是她说自己闷在家里好些日子了，想出门透透气，让一娘在辅国公府招待她的。
“回京的时间是谢昱出事之后就定了的。”一娘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道：“留在邕州五年，是为了等谢昱也是为了让孩子小的时候多过些肆意舒心的日子，不是为了逃开京城的一切。”
“他就一直都没有音信吗？”赵明霞直接问道，她相信一娘不是那种沉湎悲痛，连提都不能提及的人。
“没有，一点儿音信都没有。”一娘摇摇头，苦笑道：“说实话，我如今对他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一直以来咬死了说他会回来也是自欺欺人。”
“天无绝人之路，你也别太绝望！”赵明霞叹息一声，道：“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内宅还是想做点儿什么？”
“如果只是安静的过日子的话，我就不会回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在好友面前，一娘没有隐瞒，直接道：“当时那一场算计针对的不仅仅是谢昱，还有刚刚有了身孕的我，不过他们低估了我……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而不是留在邕州，就是做点儿事情，为谢昱、为朔哥儿，也为我自己。”
赵明霞沉默了一会，最后叹口气，道：“我明白了，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直接开口，不要和我客气！”
“方便吗？”一娘看着赵明霞，她自然有很多地方需要赵明霞或者说赵明霞身后的礼郡王府和醴陵侯府相助，但就目前明面上来看，礼郡王也好，醴陵侯世子也罢，都是一心一意为今上办事的，既没有理会大皇子的拉拢也没有回应六皇子的善意。
“你放心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赵明霞明白一娘的意思，她冷笑一声，道：“殷淮维这几年看似颇得圣心，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说，他这是娶对了人，得了老丈人的照拂，才让皇上青眼有加……殷淮维这几年的好些差事都是从我爹那里接手来的，明面上是我爹任人唯亲，把容易出头的差使交给了自家姑爷，但实际上却是那位的意思，我爹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将事情交给殷淮维去办。”
“翁婿争权！”一娘叹息一声，道：“那世子对你怎么样？”
这些年，一娘也听到了不少传闻，说殷淮维因为从礼郡王那里得了不少照顾，强了不少差事，在今上跟前忽然就成了红人儿，一朝得意就露出了小人嘴脸。不但很多事情上和岳父礼郡王对着干，私生活也靡乱起来，在青楼捧着个花容月貌的头牌，在府外还养了外室，原本骄横跋扈的清惠郡主和他三日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不过，对于这些传闻，一娘并没有全信。一来是她深知赵明霞的性格，知道如果殷淮维真敢那么做的话，赵明霞绝对会干脆地与他决裂，而不是和他吵吵闹闹的过日子，赵明霞不是那种呢可以将就的人。二来是倩娘私下给她传过消息，说这对夫妻其实好着呢，那些打打闹闹是做给外人看的，让她别被那些表象给骗了，为赵明霞担忧。
为了这个，一娘斟酌再三之后，还拜托倩娘，让她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赵明霞夫妻掩饰一二——不能容人的人一般都多疑，若是让今上知道这一切，殷淮维也好，礼郡王也罢，绝对都讨不到好。
“他对我很好！”赵明霞笑笑，道：“你放心吧，这个人看着老实巴交的，但最是个奸诈不过的，从我爹那里‘抢’了不少差事和风头，也和我爹好几次闹得很难看，但都是做给上面那位看的。对他，我是绝对信得过的。”
一娘点点头，赵明霞继续道：“一娘，说实话，从我的婚事起波折之后，我爹就有些心寒了，他原以为自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哪知道连想找个自觉得不错的女婿都不行。我想那位也察觉了这一点，故意提拔殷淮维就是为了敲打我爹，让我爹知道老老实实给他办事之外，别要多想，否则他给予的一切，他都能轻易的收回去。”
“唉~”一娘叹息一声，道：“你今日来，郡王爷和世子定然让你带了话给我了吧！”
“是！”赵明霞点点头，道：“自从六皇子大婚之后，皇长子和六皇子的争斗就没有停过，就目前来看，皇长子后劲不足，而六皇子则势头不弱，如果长此以往下去，结果不言而喻。但是，两人相争以来，一直保持不偏不倚，不受任何一方拉拢的也不少，譬如说安国将军。我爹就一句话，他想通过你问问安国将军的态度，是继续这样下去还是早做选择，如果可以的话，拉他一把。”
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算计谢昱的是吴恩熙。我不知道她做这件事情是因为恨我，进而想用一切办法打击我还是因为我和谢昱的结合碍了某些人，但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我明白了！”赵明霞笑了，道：“这么说来，你和辅国公府的态度是一致的，都是支持皇长子的。”
“就算没有这些算计，谢昱和皇长子是姨表兄弟，他们天生注定要站在一起的。一娘微微顿了顿，道：“至于将军府那边，我不知道他们会做怎样的选择，但我相信他们绝对会护着我的。”
“我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说了！”赵明霞笑了，一直担心安国将军府态度的是礼郡王和殷淮维，虽说洪易萍的身世早已大白，都知道她不但不是耿老夫人所出，还算得上是仇人的女儿，但无法否认的是洪易萍还是洪州铭的亲妹妹，有着斩不断的血缘。
一娘点点头，想了想，道：“你们夫妻稍微消停些，有人告诉我，你们的打打闹闹是做给别人看的！”
“谁告诉你的？”赵明霞微微一惊，她知道他们身边定然有别人的眼线，一直以来做得也很小心了，但没想到还是被人给看穿了。
一娘摇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是谁说的，你知道这件事情和有人一直在暗中帮你们做掩饰就够了。”
“看来你是和那位身边非常重要的人有来往的。”赵明霞眼睛亮了，笑道：“好了，我不再问你就是。那位身边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贪得无厌的，我该日送点儿银票过来，你拿去好好的疏通疏通……我爹这些年从玻璃作坊那边可赚了不少，你别和我客气。”
一娘点点头，干脆的道：“好！你拿来就是！”
“好了，差不多我就回去了！”赵明霞伸了个懒腰，道：“你既然要做大事，肯定会先把国公府的内宅给捏紧了，免得在关键的时候拖后腿，而这府里的那两位可都是又蠢又烦的，够你折腾的，我就不在这里浪费你的时间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再见

“我知道我这些年的行为给你们、给国公府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送走赵明霞之后，一娘便去了静远堂，脸色苍白的岳老夫人躺在榻上，满脸悔恨的正和谢韬说着话，看到一娘进来，她甚至略带些讨好的朝着一娘笑笑，道：“你也知道我一向糊涂，若不是一娘昨日的当头棒喝，我肯定醒悟不过来。”
“所以呢？”谢韬看着岳老夫人。
当年娶的时候，谢韬对她真的没太多的感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岳父和三个舅兄的倾力相助让他心生感激的同时，对这个哪一方面都不怎么样的妻子也有了感情，能在岳家势弱之后依旧对她好，除了承诺之外还有这份感情维系。
只是那份原本就不够浓烈的感情，在她昏聩的害了儿媳，害了自家侄女，却还不知道悔改，几十年如一日的胡搅蛮缠之后，已经荡然无存了。她如今看似知道错了，看似悔恨不已，但谁知道她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做给人看的。
“看在我们夫妻几十年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岳老夫人看着谢韬，道：“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安安静静的呆在静远堂，不会再惹是生非，让你们烦心了。”
“说重点！”谢韬有些不耐烦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可没时间听她说废话。
“你能不能看在我爹我哥当年帮了你那么多的份上，帮帮岳家的后辈们？”岳老夫人从来就没多少城府，能忍到现在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已经算是大有长进了。
一娘听得心里冷笑——她真以为当年她父兄对辅国公府的帮助是一辈子都耗不尽的恩情吗？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因为她的愚蠢和任性害了那么多的人，如今一句知道错了，就能一笔勾销吗？
当然，一娘也不意外岳老夫人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赵明霞所言，岳老夫人和江氏确实是个又蠢又烦的，但只要拿准了她们的七寸，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就是了，岳老夫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父兄。
昨日，岳老夫人当场就被一娘的一通话说得吐了血——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只有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爹娘和一直宠着她，让她有资本肆意妄为任性的三个哥哥，除此之外，就连谢韬父子都不是那么重要。
岳老夫人这些年这般的作，除了笃定谢韬并不会真正的伤害到她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真正在意，能让她为之改变自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自然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是一娘的那一番话，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这般作，害了的不仅仅是她觉得对她越来越不好的谢韬，为了林五就不孝顺她的谢伯宇，更害了她的亲侄儿们。
好吧，侄儿们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所作所为连累了娘家人，会让她背上不孝的罪名，让她死后不知道该用何面目面对父母兄长——她早就是花甲老人了，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这身后事对她来说真比活着的事情要重要。
而这才是她昨日急到吐血，今日又将谢韬叫来，向他认错，让他照拂娘家人的最重要原因——若是谢韬原谅了自己，也愿意提携娘家人，那么她做的一切错事是不是就可以当做没有，死了是不是就能面对父兄了？
“不能！”谢韬摇摇头，淡淡的道：“他们若是有能耐的，自然不需要旁人帮衬，若是没有能耐，我帮衬了也是没用。”
“你怎么这般无情？你忘了我爹我哥哥们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他们，你能有今天吗？”岳老夫人叫了起来，道：“谢韬，你个忘恩负义的！”
“你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吧！”谢韬起身，对一娘道：“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有必要，将院子封了也就是了，我以后就住外书房。”
“是，祖父！”一娘点点头，
对于江氏而言，她的七寸就是她的两个儿子，谢明和谢晗。这两个，一个十六，一个
如赵明霞所言，岳老夫人和江氏确实是个又蠢又烦的，但只要拿准了她们的七寸，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就是了，岳老夫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父兄。
昨日，岳老夫人当场就被一娘的一通话说得吐了血——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只有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爹娘和一直宠着她，让她有资本肆意妄为任性的三个哥哥，除此之外，就连谢韬父子都不是那么重要。
岳老夫人这些年这般的作，除了笃定谢韬并不会真正的伤害到她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真正在意，能让她为之改变自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自然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是一娘的那一番话，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这般作，害了的不仅仅是她觉得对她越来越不好的谢韬，为了林五就不孝顺她的谢伯宇，更害了她的亲侄儿们。
好吧，侄儿们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所作所为连累了娘家人，会让她背上不孝的罪名，让她死后不知道该用何面目面对父母兄长——她早就是花甲老人了，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这身后事对她来说真比活着的事情要重要。
而这才是她昨日急到吐血，今日又将谢韬叫来，向他认错，让他照拂娘家人的最重要原因——若是谢韬原谅了自己，也愿意提携娘家人，那么她做的一切错事是不是就可以当做没有，死了是不是就能面对父兄了？
“不能！”谢韬摇摇头，淡淡的道：“他们若是有能耐的，自然不需要旁人帮衬，若是没有能耐，我帮衬了也是没用。”
“你怎么这般无情？你忘了我爹我哥哥们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他们，你能有今天吗？”岳老夫人叫了起来，道：“谢韬，你个忘恩负义的！”
“你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吧！”谢韬起身，对一娘道：“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有必要，将院子封了也就是了，我以后就住外书房。”
“是，祖父！”一娘点点头，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后方

“大少奶奶，胡振忠已经将伤药尽数准备好，也已经找您之前的安排，将药材分成两份，分别送往燕州邕州，银钱也已经结算过了，他如今还在加紧时间继续配制。”李成桂回禀道，在得到突厥大举南下的信息之前，他就被一娘派了出去，事情办妥了才回来。
“很好！”一娘满意的点点头，胡振忠是云州商人，以前是专门倒腾各种山货的，四年前跟着一个老乡到邕州，准备往关外贩卖，结果在邕州出了点儿小状况，货物直接被扣下。
胡振忠急了，他并不是什么富甲一方的大商户，那些货不算多，但若是找不回来的话，数年的心血就全都没了。可是他那是第一次到邕州，根本就不知道该找什么人帮忙，只能四处请托，不知怎的就求到了陆君亦身上，而阴差阳错被一娘给撞见了。
也是这人运气好，就那么让一娘觉得看顺眼了，问清楚不过是他带的货里除了茶叶、粗盐等允许带出关外的货物之外，还多了些药材，属于那种可松可紧的，就让人伸了一把手，帮了他一把。
胡振忠是个知道感恩的，货物拿回之后，就上门感谢，而他送的礼物之中就又拿了几瓶祖传的伤药，那是他想着陆君亦身为武将，隔三差五的受点儿外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就特意带上的。
那伤药确实用上了！就在他送来的第二天早上，李成桂和陆君亦过招，两人兴头来了，越打越起劲，加上好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在旁边起哄，一个收招不住，两个人都负了伤挂了彩。晴雪让人给他们拿伤药，结果小丫鬟没留意，顺手拿了胡振忠送的。
这两人都是从小摔打大的，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完全是靠拼出来的，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也不知道用过多少伤药，一抹上就发现这伤药的不同，止血的效果简直就是吓人。查清楚伤药的来历之后，立刻禀明一娘。
一娘是在耿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自然知道一种好的伤药在战场上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当下半点都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胡振忠给请了过来。
胡振忠被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不知道一娘的身份，但他是认识陆君亦的，知道陆君亦是刚刚继任的绥宁侯跟前最是得意的红人，看陆君亦对一娘那般恭敬，还真的是满心惴惴。
等到一娘直接说明意图之后才缓了过来，他也说了大实话。
那伤药确实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他的祖父那一辈以前都是猎户，受伤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伤的次数多了，就自己琢磨着配了些止血的药出来。
他们原本就是大字不识的猎户，对药材的认识也是极其有限的，能配出这一份伤药是观察动物受了伤之后会用这些药材，完全就是师从动物。所以，他知道怎么配，也知道是哪些药材，但这些药材的名字却有一半只知道当地的土名。
一娘也够大胆，从大义和利益与胡振忠把话谈开之后就派了人手与胡振忠回了他的老家云州，让他在当地捣鼓这种伤药。在得到准确的药方，找了信得过的老军医看过之后，一娘出资，让胡振忠在当地制药，制好的药粉直接送到燕州邕州两地。
这伤药四年来，在燕州、邕州两地着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而胡振忠也从依靠一个原本没放在心上的方子翻身，成了云州有名的药材商。
“从宁湖以北，一直到梧州，这些年往邕州供应粮草的各家都已经将粮食运往邕州了！”说话的是张钊，和李成桂一样，他是十六岁左右被葛老爷子挑出来给一娘的班底，也是和李成桂最早到邕州的几个人之一。
“好就好！打仗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饿着肚子上战场，有了这些粮草，就算朝廷增兵也不愁没粮食了！”一娘又满意地点点头，那日和皇长子等人见过之后，朝廷就往邕州等地增兵，不过，粮草一时半会的估计还不能到位，有了这些商家先一步送过去的，至少有了一些保障。
这些人是一娘这几年逐步发展起来的，都是各地稍有些名气，却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粮商，这样的，一娘这些年联络了二三十个。
“大少奶奶，今年的各种肉干也都已经好了，大部分都已经送过去了，我再催催，看看能不能再多弄点儿，这没有油水，力气跟不上，杀敌也就不够勇猛。”说这话的叫王敏，却是谢伯宇后来给她的人之一，在一娘看到他的时候立刻禀告，道：“大将军那边给的银子也都已经付出去了，侯爷这边的也拿到手，只是还没有付到位。”
一娘点点头，她这几年在邕州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些，每年突厥兵临城下，粮草的调度都是她在主持大局——林易枢管了好几年的军需，虽然不是由他主管，但是管这一块的大小官吏和他都很熟稔，对他起了疑心的林易郅自然不敢再用这些人，就把人全部换了，一娘则在暗中统筹安排。今年离开邕州之前，一娘倒是把手上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林玖驰，但却也没有完全撒手，让人暗中盯着，为他查漏补缺。
“姐姐，您放心吧，这一摊子事情早就已经被您理顺了，不是那么容易出纰漏的！”陆君亦恭敬的道，和二娘成亲这些年，他们夫妻就一直在一娘身边帮忙，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大姨姐有多厉害了。当然，越是这样，他心里的惋惜之情就越是严重——她当年若是嫁进绥宁侯府该多好，以她的本事，迟早会发出光芒，也迟早会辅佐自己的丈夫掌控绥宁侯府和邕州。
“放心不放心也都是一样的！”一娘淡淡的道：“绥宁侯府是林家的绥宁侯府，邕州也是林家的邕州，我一个外人，在一旁帮几年忙那是人情，多是时间久了，掺和的太深太多，那只会让人猜疑，我离开邕州是因为那里终究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陆君亦点点头，很想问一娘哪里才能留住她，却又想起谢昱，心中轻叹一声，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和倩娘那边招呼一声，我想和她找个稳妥的地方见一面。”一娘淡淡的道：“都这么多年了，是时候和她碰个面了。”
“好，我这就去联系！”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承诺

“你说我们有几分成功的可能？”吴恩熙握着杯子，却一口茶都没有喝进去，看着外面飘扬的大雪，心里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能做的只有安静的等候消息！”相比起来，六皇子赵黎珉就要冷静得多，他看着花房里开得灿烂的牡丹，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都能让牡丹在这个季节开得如此华贵，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这个不过是奇巧淫技，和战争怎能相提并论？”吴恩熙笑得颇不自然，这里是她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是六年前，洪易萍的身世大白之后斥资盖起来的。
那年和孟骏翔大闹一场之后，对孟骏翔彻底失望的她便起了和孟骏翔掰了的心思，只是孟骏翔不肯放手，而她也需要这么一个靠山，选择了一个这种的方案——盖个庄子，让洪易萍先住进来，而后自己打着照料母亲的名义再住进来。
这一住就是几年，等她在六皇子一派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之后，这庄子也就成了他们商议事情的地方。
再盖这庄子的时候，挖出了温泉水，吴恩熙大喜，不但亲自设计了好几个温泉池子，还盖了这么一座玻璃温室，养起了花——和六皇子搭上线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在暗中盖了几座玻璃作坊，虽然不能明着卖，价格也比皇家的玻璃作坊便宜很多，但依旧让他们赚了不少银钱。盖一座温室对她来说一点都不费钱。
“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赵黎珉摇摇头，道：“林易枢半个月前就已经在钦州了，武慎这个时候定然也已经和他会面了，黑火药也都已经到位了。如今，我们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等突厥大军攻破邕州城，一路南下，抵达钦州，然后由林易枢和武慎二人带领大军，将突厥大军打垮……如今，突厥那等候在草原上的十五万大军甚至都还没有出现在邕州城外，邕州城尚未攻破，我们还需要耐心的等待！”
“我知道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能做的只有安心等消息了！”吴恩熙苦笑一声，抱怨道：“武通成和突厥那边到底是怎么沟通的，为什么会在我们并不曾完全准备好之前就爆发出来？如果再晚那一年，再有一年的时间准备，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忧！”
“不是靖宁候和突厥那边的沟通出了问题，而是突厥人有自己的打算。”赵黎珉摇摇头，道：“这也是正常的，就像我们暗地里在防备，甚至挖好了陷阱等着突厥人往里面踩一样，突厥人肯定也在防备我们，毫无征兆的大举南下就是因为对我们不够信任。”
六皇子说的这些吴恩熙自然也能想得到，她的那些抱怨不过是说给六皇子听的，她想让他明白，武通成心里定然有自己的小九九，让他对武通成多些提防——只有两人相互猜忌，自己将来能和赵黎珉并肩而立的可能才会更大。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我就是担心！”吴恩熙叹息，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武通成有别的心思……唉，手上没有兵权就是不好，重要的事情都得仰仗别人。”
“我一直以来都只是仰仗别人！”赵黎珉叹息一声，道：“冲锋陷阵需要仰仗靖宁候，粮草补给仰仗你，最大的杀手锏也在你的手上……幸亏有你们，否则我恐怕和赵黎稹相争的勇气都不会有！”
“我知道火药的事情让你们心里都不舒服，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吴恩熙苦笑一声，道：“你如今也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侯爷了，原以为他费尽心机娶我，至少会对我好些，可是呢？我一个毫无依靠的弱女子，手里没几样底牌，没些依仗，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等这件事情一了，我安排让你假死。”赵黎珉抿了抿嘴，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你的意思是……”吴恩熙脸上是又惊又喜却又担心自己会意错了的表情。
“我发现，你才是那个最适合与我并肩而立，接受他人叩拜的人。”赵黎珉伸手，握住吴恩熙捧着茶杯的手，道：“只是，在大举未定之前，只能委屈你用别人的身份和名字，等到没有任何人能对我指手画脚的时候，我会让天下人知道你到底是谁的。”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别的我都不在乎！”吴恩熙这次是真的被感动了，她一直在等，等赵黎珉能够突破重重的禁锢和她走到一起，如今终于等到了。
“可是我在乎！”赵黎珉看着吴恩熙，道：“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是如何的才华矍铄，知道你既能富民又能强国，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武蕙不行，张一娘更没资格！”
“阿叔
“通知林易枢，让他暗中配合，只要邕州被攻破，那边最大的依仗就没了。”吴恩熙说这话的时候手心里冒着汗，她知道邕州城破意味着什么，突厥的铁骑一旦入关，至少会有数十万的人流离失所和丧命，但是，为了大位，这样的牺牲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我知道，但在那之前，必须考虑好如何善后！”六皇子点头，看着吴恩熙道：“我觉得是时候让火药现身显威了。”
在某些事情上，赵黎珉和吴恩熙的想法是一致的，对于他来说，数十万人不过是个数字，他是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将赵黎稹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打趴下，再大的牺牲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何况牺牲的还不是他的势力。
“我这就让人将这些年攒下来的黑火药送到钦州，那里将是埋葬突厥大军的坟地！”吴恩熙点点头，道：“这件事情将就交给林易枢出面，是时候将他扶植起来，取代林易郅了！”
“嗯！”赵黎珉点点头，道：“他手上没什么可用之人，我会修书一封让人送给靖宁候，请他派人前往钦州配合林易枢。”


第三百三十五章 突变

“蓟州城被攻破？”一娘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手上的茶杯也一个没捏稳落在地上砸个粉碎，她没有理会，而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谢伯宇，道：“消息确切吗？”
“是刚刚送来的五百里加急！”谢伯宇脸色冷峻，道：“皇上当朝大怒，已经着令兵部立刻派兵抵御，务必将突厥人挡在益州城外……”
“很难！”一娘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走到墙边，指着舆图道：“从蓟州南下，益州是必经之路……我去过益州，城墙老旧不堪，驻兵极少，还多是些没上过战场的，别说抵挡，不望风弃城而逃就算是不错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赵黎稹皱紧了眉头，他是和谢伯宇一起过来的，原以为谢伯宇得了消息赶回来和张一娘一个妇道人家商议太过胡闹，哪知道她果然懂这些。
“自太/祖皇帝起，靖宁候武氏便一直驻守蓟州抵御突厥。无论靖宁候为人怎样，但打仗绝对是好手，靖宁候武通成和其父、其祖父都是极为了得的猛将，最近五十多年来，蓟州城从未被突厥大军攻破。这一点，燕州不曾做到，邕州也不曾！”一娘神色严肃的道：“这对大局是好的，但却给蓟州附近所有的城池一种感觉，那就是蓟州城坚不可摧，他们根本不用担心突厥人会出现在城楼之外。”
“所以，益州城极有可能一击即溃？”赵黎稹看着一娘，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如果这样的话，靖宁候的罪过就大了。
“是！”一娘心底一寒，赵黎稹眼中的那一丝表情没有逃过她的眼，而这让她心里感到悲哀的同时也起了警惕之心，她指着舆图，道：“不仅仅是益州，还有周围的城池也是一样的。但是，如今最怕的不是突厥大军一直南下，而是他们往北攻打燕州或者往西攻打邕州……蓟州已经失守，若是燕州或者邕州再沦陷，那么大魏危矣！”
一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发颤的，她是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和突厥残暴的，她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尸横遍野的惨景。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赵黎稹心里也慌了，说实话，听到蓟州城破的消息，他心里是高兴地，这一点，他和赵黎珉都是一样的，都觉得成大事者不计小节，为了宏图大业，这点儿损伤算什么？但是，一娘说得太严重，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的话，就算最后将突厥人赶走，留下的必然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
“知道蓟州城外有多少突厥大军吗？”一娘看向谢伯宇。
“报来的数字是二十万！”谢伯宇脸色铁青的道：“只是不知道这个数字有没有被夸大……五百里加急是靖宁候送来的，夸大数字，减弱自己的罪责，这样的事情他是做得出来的。”
“区区二十万大军，连短短二十天都没守住，真是废物！”一娘脸色难看的骂了一声。
她不知道蓟州常驻的大军会有多少人，但燕州邕州常驻的都是八万人，暗中也都养了更为强大的私兵，有多少人一娘不清楚，但绥宁侯府至少有两万。以燕州邕州来推断，蓟州相差也不会大，而突厥大举来犯之后，朝廷也分别派了援兵，每地至少五万，这么算来，蓟州城内至少有十三到十五万大军。
十万大军在手，都守不住一个经历数代人的蓟州城！三十多年前，耿青鸾一介女流，第一次领兵，带着刚刚失去了主将，人心涣散的五六万人，面对十六万突厥大军，硬是扛了整整二十天……
除了废物之外，一娘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靖宁候了！
“确实是个废物！”赵黎稹赞同的点点头，道：“只是，这个废物如今不仅仅是老六的问题了……你说，现在我们能做什么？如果现在发作，老六定然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现在不是对付六皇子的时候！”一娘看着赵黎稹，道：“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父亲，还请您派人立刻前往益州等地，看看状况……燕州那边老夫人和两位将军都在，他们都是注重大局的人，在坚守燕州城的同时，也一定会派人紧密主意蓟州、邕州的动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定然已经派兵前往蓟州了。倒是舅舅那边，我只能肯定他也会留意蓟州这边的情况，但会不会派兵前往支援就不好说了。”
“我已经派人过去了！”谢伯宇点点头，道：“今日朝堂之上，我已经向皇上主动请缨，准备带西山大营京畿军在京城附近设防，防止突厥大军突破层层关卡，一路往京城方向来。”
“我明白，府里有我坐镇，不会让家里有任何的动乱！”一娘点点头，比起到现在还把扳倒和他作对的弟弟的赵黎稹，谢伯宇无疑睿智很多，她微微犹豫了一下，道：“我让妹夫带着和您一起去，他是在邕州长大的，这些年也经历过不少战事，和突厥人交手不少，经验多，定然能帮您的大忙。”
“好！”谢伯宇点点头，道：“除了我之外，醴陵侯世子也主动请缨，皇上也准了。”
“还有呢？”一娘微微皱眉。
“还有兴安侯孟骏翔和定国公世子。”谢伯宇微微一笑，道：“定国公世子是我的副将，醴陵侯世子是兴安侯的副将，西山大营十万大军，我们分别带三万人，剩下的人则留在京城。”
“李成桂您也带走，让他到醴陵侯世子面前暂时听用……如果殷淮维拒绝的话，也不用勉强。”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边另一个最是得力的人给派了出去，看着满脸不赞同的赵黎稹，她直接道：“殿下，如果殷淮维接受了我的好意，就能证明他的倾向……就算不接受，也不会是坏事。”
赵黎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谢伯宇一脸担心的道：“那你呢？你身边最得力的就是这两人，都不在你身边的话，你怎么办？”
“他们确实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但只有在战场上他们的能力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在京城，有父亲给我的人就够了！”一娘微微一笑，道：“父亲不用担心，您别忘了，您的世子印信可还在我这里呢！”
“好吧！”谢伯宇点点头，道：“必要的话直接闭府，不让任何人随便出入。”
“我会的！”一娘点点头，却又笑了起来，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什么事情？”
“见一见兴安侯夫人！”一娘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道：“我想，或许到了可以借用她的杀手锏的时候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借用

“好大的威风啊！”吴恩熙脸色铁青的看着一娘，她真没想到一娘居然敢带着人硬闯进她的庄子和她见面，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懊恼自己住这里了，要是在京城内，张一娘肯定没这么大的胆子！
“非常时候，还请侯夫人见谅！”一娘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因为吴恩熙的口气而有任何变化，换了她，好端端的在家里呆着，却有人强闯进门来，也不会有好脸色。她看着四周的景色，道：“这里真不错，还是侯夫人知道享受！”
“请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吴恩熙咬着牙，道：“张一娘，你看清楚这里是京城，不是你能横着走的邕州燕州！”
“原来侯夫人也知道我在邕州能横着走啊！”一娘脸上带着笑容，道：“想必是林五爷告诉你的吧！他还说了什么？说我背地里给绥宁侯做事，把他的差事给抢了，让他真的成了他一直嚷嚷的富贵闲人？”
吴恩熙脸色微微一变，一娘笑着道：“你没想错，我确实知道他和你们很早以前就搭上了线，知道谢昱出事的背后有你们的手笔……除你之外，还有谁能会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见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呢！”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吴恩熙心头大惊，她不知道一娘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仅凭他们和林易枢有联系这一件事情，就已经让她心底不安了。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只要感觉对了，就够了！”一娘摇摇头，道：“五年前谢昱出事，我感觉到这背后算计的人针对的不仅仅是谢昱，更重要的是针对我。这种感觉让我盯死了林四爷，更盯死了可能因为谢昱出事，成为渔翁的另外几位……确定他和靖宁候、和远在京城的你和六皇子居然有联络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感觉没让我失望！”
“林易枢和我们有联络能证明什么？”吴恩熙冷笑一声，道：“他好端端的被兄长猜疑，在绥宁侯府的地位还比不上庶出的林易笙，心头不忿，想给自己寻找出头的机会，和我们有了联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挺正常！”一娘点点头，看着吴恩熙，道：“所以，为了一己之私，与突厥人勾结在一起，也再正常不过了，对吧？”
一娘的话犹如一声响雷，直接在吴恩熙头上炸开，炸得她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脸色苍白的道：“张一娘，不要随口污蔑人！”
“我从来不会随意污蔑人！”一娘轻轻地摇头，道：“当然，说你和突厥人勾结还是不恰当的，毕竟侯夫人一直在京城，忙着赚钱，忙着和六皇子殿下沟通，并无机会和突厥人接触甚至勾结，和突厥人勾结在一起的另有其人，侯夫人不过是知道这件事情，还想利用这件事情而已！”
吴恩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心头想的最多的是连张一娘都猜到了这一切，那么别人呢？老而成精的耿老太婆，如今正大展拳脚的林易郅，还有上头一直冷眼看着两个儿子争夺的皇帝，他们是不是也猜到了这一切？
“只是不知道今年突厥大军大举来犯，是和你们早就商议好的呢还是突如其来的呢？”一娘看着眼神闪烁的吴恩熙，淡淡的道：“这几年，侯夫人日进斗金，赚了金山银山，然后捧着银子大肆购买粮食药材甚至铁器，而后如流水一般的送到了蓟州，其中大半留在了靖宁候手中，小半却从蓟州出去，送到了突厥人的手里……今年和前几年数量相差不大，我想，如果是商议好了，今年大军进犯的话，突厥人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所以，突厥人今年大举南下，和你们应该没有关系。”
“本来就没有关系！”吴恩熙脸色铁青，心里不知道骂了靖宁候多少声，这个废物，怎么做事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被人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到了眼中。
一娘心里恨极，靖宁候做事自然不会这么不小心，她只知道吴恩熙这些年花了令人咋舌的银钱贴补靖宁候，但那些东西最后是怎么用了的，她还真没查探出来，如今说出来，不过是诈吴恩熙罢了！但是，显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但是，你们却想利用突厥人进犯的这个机会大干一场。”一娘盯着吴恩熙，继续淡淡的道：“如果没出我意料的话，你们定然和突厥商议好了，重点进攻邕州，毕竟，比起镇守燕州十多年的安国将军兄弟，如今的绥宁侯在与突厥人对战之上经验有限，谁都爱捏软柿子，不是吗？更何况，邕州还有个包藏祸心的林五爷，有他里应外合，攻破邕州城就更容易了！”
“这都是你的猜测！”吴恩熙一个字都不敢承认。
她不承认，一娘也没有打住，继续推测道：“不过，就这么就把邕州城拱手送给突厥人，然后让外敌长驱直入也不是你们愿意看到的，毕竟你们可都将押注六皇子殿下，定然希望到手的还是一个大好江山，而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乱摊子……听说，林易枢在突厥人兵临城下之后，就去钦州孝敬老侯爷去了，你们是在钦州设下埋伏，等着突厥大军的吧！”
“张一娘，你到底想说什么？”吴恩熙一直以绝顶聪明自诩，哪知道他们的算计却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还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
“蓟州这么容易被突厥人攻破，一是因为靖宁候不够警惕，以为和突厥人商量好了，二是因为他还分了些兵力去钦州吧！”一娘继续道：“他如今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恩熙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昨天知道蓟州城破已经给她她极大的压力了，一娘的咄咄逼人更让她难于保持冷静的状态。
“我不知道靖宁候到底让人带走了多少兵力，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超过四万……想用区区四万人挡住突厥人南下的脚步……”一娘看着几乎要崩溃的吴恩熙，道：“让你们有如此自信的是火药吧！”
“你……你……”吴恩熙见鬼一般的看着一娘。
“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手上有这个利器，还知道你的一切皇上都派人盯着。”一娘看火候差不多了，淡淡的道出今日来的目的，道：“所以，侯夫人，为了天下的百姓，为了大局，也为了你自己，把你手上的火药借我用用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选择

“你把火药给了张一娘？”赵黎珉吃惊的看着吴恩熙，想多不想就道：“你疯了吗？那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的话，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吴恩熙脸色铁青，火药的威力怎样，又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不清楚，她不会在精心配制出火药之后，毫不犹豫的用它来和靖宁候达成协议，为六皇子聘娶武蕙为皇子妃，让六皇子早早的站出来和皇长子相争！
如果不清楚，她不会一直死死的捏着火药的配方，宁愿自己苦点累点，宁愿自己去冒生命危险，宁愿用自己的一双手慢慢的积攒，也不愿将配方拿出来，让别人去配置！
如果不清楚，她绝对不会和突厥人做交易，让突厥人有机会入关！就算如今的大魏对她来说是个全然陌生，不在她熟知的历史上的朝代，但突厥人的强悍、残忍并不让她陌生，她知道突厥铁骑进入中原之后会出现怎样的惨景。可她为什么还是做了引狼入室的选择呢？不就是坚信手握利器的自己，一定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定能将进入中原的突厥铁骑永远留在中原的吗？
可是，事情并没有照她想的方向发展，他们想要算计的邕州安然无恙，他们最大的依仗却被突厥人攻克，如果不是靖宁候太无能，就算张一娘知道她手上有火药，就算除了她之外，还有更多、地位更高、更强势的人知晓，她也有把握能将火药死死地捏在自己手上，让它成为自己的独家利器。
如今，蓟州城不保，靖宁候是靠不住了，兴安侯很早以前就已经靠不住了，而眼前的六皇子……呵呵，他还需要依靠自己呢！
“什么叫做别无选择？”赵黎珉脸色难看的看着吴恩熙，道：“难不成你不给她她还能吃了你吗？”
“她带着人直接闯了进来！”吴恩熙神色淡淡的看着赵黎珉，道：“庄子上的护卫想要阻拦，却被人轻易的打飞了出去……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安全，知道今天才知道那不过是假相！”
“闯了进来？”赵黎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他自认对一娘还是颇为了解的，怎么都不相信在他印象中从不惹事，低调谦和的人能带着人直接打进门。
“不错！”吴恩熙点点头，道：“林易枢那个蠢货行事不够缜密，张一娘知道他和我们有联络，也猜到谢昱的死和我们有关系，我们这些年和蓟州那边的动静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猜到了我们这一次的计划……这个人非常可怕，我一直以来都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但还是低估了她。”
“她能有这么厉害？”赵黎珉半信半疑，既觉得吴恩熙故意夸大张一娘，又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他还记得多年之前，母亲孟贵妃费尽心思都想把张一娘娶进兴安侯府，就算知道她不过是耿老夫人收养的孤女也不改初衷，或许那个时候，母妃就知道张一娘低调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一个极为不简单的真实。
“我没必要骗你！”吴恩熙语气冷冷的，道：“你知道我对张一娘有心结，我夸什么人都不会夸她。”
“就因为这一切，你就将火药交给她了？”赵黎珉还是有些不甘心，尤其让他不甘心的是他一直以为吴恩熙早之前就已经将她配制出来的火药全部拿了出来，让人送往钦州去了，哪知道她居然只送了一半……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留一手！
“当然不是！”吴恩熙摇摇头，道：“是张一娘开口向我借用火药的……她知道我手里有火药，早在当年我用火药和靖宁候达成协议，促成你的亲事之时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赵黎珉破口而出，道：“这件事情是舅舅亲自去办的，他用的都是最最信得过的亲信。”
“显然，他信得过的那些人并不是那么可信！”吴恩熙冷笑一声，道：“张一娘能知道，是洪家那老不死的告诉她的，她还告诉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其实很多，只是所有人都在暗中盯着，没有动手而已！对了，这其中，还包括你的父皇，当今皇上！”
“父皇也知道？”赵黎珉一惊。
“连张一娘都知道了，你父皇还能被蒙在鼓里？”吴恩熙冷笑，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我能松口？将火药交出来是肯定的，不交给张一娘也得交给别人，张一娘至少还能开口说个借字，换了旁人……”
“你说我们之前的计划，父皇会不会也知道了？”赵黎珉如今关心的不是火药的去向了，而是他们暗中的算计会不会暴露——要是一切顺利，就算暴露他们也无惧，毕竟靖宁候这些年全力养私兵，他麾下如今至少有十万大军，当今就算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只能重重提起轻轻放下，不会真的将他们逼到跳墙的地步，但问题是如今一切都朝着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了啊！
“张一娘确实是个非常厉害的，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她手里的人手极其有限，而皇上可是一国之君啊！”吴恩熙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你觉得他能被蒙在鼓里？”
赵黎珉眼神闪烁，好一会，带了几分颓然的道：“如果靖宁候能够扭转局面，一切都还好说，要不然的话，我们定然会被清算。”
吴恩熙点点头，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殿下，你放心，真有那日的话，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父皇未必舍得把你怎么样！”赵黎珉摇摇头，道：“父皇是个爱才之人，一定不会胡乱的处置了你，你顶多也就没了自由，但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还能继续享受安逸富贵。”
“我只想和你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如果没有你，什么样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是生不如死！”吴恩熙摇摇头，爱才？是爱财吧！
赵黎珉不知道吴恩熙这话有几分真心，但这番话还是让他心生感动，对之前一直只把吴恩熙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而生出几分歉疚，轻声道：“别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吴恩熙微微一顿，轻声道：“如果真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破釜沉舟，不成功则成仁！”
“你是说……”赵黎珉听懂了吴恩熙话里的意思，又是惊讶又是迟疑的看着她，没有把话说完。
“嗯！”吴恩熙点点头，道：“我知道这话说来大逆不道，但那可能会是我们最后的路了……殿下，想想林易郅，如果他不曾猛下决心，如今的他可能还只是绥宁侯世子，身后还有好几个兄弟对他的位子虎视眈眈。”
“既然知道大逆不道，以后就别提这样的事情！”赵黎珉轻叱一声，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交托

“这或许会让你立下不世之功，但更可能的是尸骨无存！”一娘看着洪晖臻，认真的道：“虽然我相信兄长的本事，但也不敢打包票，还请你慎重考虑之后，再做答复。”
带着从吴恩熙手里弄来的整整两车火药，她直接到了安国将军府，找到了大夫人方氏，而后又见到了她今日上门想要见的人——洪州铭的次子洪晖臻。
“没什么好考虑的，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或者成功或者成仁，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不是洪家人有的性格。”洪晖臻回答得很干脆，他不知道火药有多大的威力，但是他相信一娘，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一娘如今除了他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个时候，他不上谁上？
“兄长还是好好的想想！”一娘认真地看着洪晖臻，他的回答并不让人意外，洪晖臻或许真比不上洪晖瑜，但他绝不是那种遇到事情会退缩的男人，或者说洪家就没有那样的人，无论男女都一样。
“没什么好想的，你既然上门和他说这件事情，就证明在你心中，他是做合适的人选，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方氏干净利落的道：“一娘，你把事情好好的和他说说，尤其是那个火药怎么用要说明白，我让人给他收拾行李……战事可不能耽搁，收拾完了他也能早点儿出发！”
“大夫人~”一娘叫了一声，轻声道：“收拾行李的事情可以交给下人去办，还请您留下来听我和兄长好好解释……一娘如今身份颇为尴尬，和兄长独处一室不合适！”
一娘说这话颇有些讲究——四年前，洪晖臻终于无法忍受总是无理取闹的杨海茵，一纸休书将她休了。被休的杨海茵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口口声声说洪晖臻休弃她是看到谢昱出了事情，难以生还，一娘做了寡妇，为了给一娘腾位置才不要她的。
就算杨海茵的母亲蔡氏出面阻止，也没有让杨海茵收敛一二，加上吴恩熙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件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好事者在背后猜测，设下赌局，赌一娘会不会真的回京再嫁。
而这也是一娘回京之后只派人报了信，送了些从邕州带来的礼物，却没有亲自上门的主要原因——早在一娘回京之前，耿老夫人和洪州铭就去了燕州，洪晖瑜在长子出生之后，便在去了燕州，一年到头能回来两三个月，其他时间都跟在洪州鑫身边锻炼。而洪州鑫唯一的嫡子也在成年之后，也就是一娘成亲的那年跟着去了燕州，偌大的一个安国将军府，只有洪晖臻一个成年男丁和满府的妇孺。
一娘对洪晖臻没有任何心思，别说到目前为止依旧无法确定谢昱死了，就算能确定，她也绝不会选择再嫁——她不觉得这世上还能有比谢昱更适合她的男人，既然这样，她也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再嫁，就算那个人是洪晖臻也一样。
方氏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说实话，自从儿子成亲之后，她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的考察杨海茵的性情，就因为她母亲蔡氏是个好的，就被她所表现出来的好性格给迷惑，哪知道杨海茵不像母亲那般知书达理，反而和祖母崔氏一般的目光短浅，糊涂却不自知。
这种懊悔在杨海茵的屡教不改之中慢慢发酵，到最后，她甚至比洪晖臻还要厌恶杨海茵，就连洪晖臻休妻也都是她先开了口的——她知道杨海茵被休一定会闹，不闹到儿子的名声尽丧。安国将军府也成为笑话，杨海茵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但是，她宁愿面对这样的结果，也不能继续容忍她留在家里胡搅蛮缠了——家中有这么一个搅家精，彻府不能安宁，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当然，在她内心深处，她其实也是希望没了妻室的儿子将来能够将一娘娶回家的——就算是再嫁之身，身边还带了个孩子，一娘也比杨海茵好上千百倍，可惜的是她醒悟的太晚了！
“行，我就坐这里，你们说，我不插话就是！”心里再怎么遗憾，方氏还是没有离开，笑了笑，坐到了一边。
一娘笑笑，将从吴恩熙口中问到的关于火药的一切毫无保留的讲给洪晖臻，完了，认真的道：“吴恩熙此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习惯留一手，她说的这一切能信却不能全信，火药的威力和使用方法，兄长还需仔细琢磨。这东西威力大，但危险性也很大，使用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个不留意，被这利器伤害到的可能就是自己。”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洪晖臻点点头。
“我知道府里定然还有不少守卫，但是我不建议兄长从府里带人……我已经让人去庄子上了，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请到几位老人出来相助。”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如果请不来人的话，只能请兄长亲自跑一趟了。”
“你是让人去请葛老爷子了吧！”洪晖臻了然的看着一娘，道：“放心吧，老爷子这些年在庄子上闲得浑身的骨头都是痒的，得了消息一定会来的！”
“还是二少爷了解我这个老不死的！”洪晖臻话音一落，老葛头的声音就响起，而后带着几个人直接进来，朝着方氏行礼，道：“大夫人，事情紧急，小人就没让人通传，还请夫人见谅。”
“都是自家人，葛叔不必客气！”方氏笑笑，道：“你们慢慢谈，我去给孩子准备行李。”
“老爷子~”一娘起身，朝着老葛头客气的行礼，道：“我做的事情老爷子想必已经知道了，今日请老爷子来，是想请老爷子和兄长一起带着火药出发，前去阻扰突厥人南下。”
“姑娘算是找对人了！”老葛头眼底满满的都是赞赏，这丫头，真不愧是老将军一手带大的，表面上谦和温顺，但骨子里却和老将军是一样的，可惜啊，嫁出去了！
“老爷子的意思是你一直盯着吴恩熙，对这火药的用法早就已经了然于心了？”一娘眼睛一亮，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不错！”老葛头点点头，道：“只是我这老骨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被姑娘抢了先，姑娘要再晚一点点，我就带着一帮人把这些东西给偷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东西和这件大事就拜托老爷子和兄长了！”一娘郑重的向两人行礼，道：“我在京城为二位准备庆功宴，等候二位载誉而归！”


第三百三十九章 捷报

“姐，你说现在形势到底怎么样了？突厥人是被打退回去了还是又往前进了？”二娘一脸担忧的问道，围在她们身边的孩子也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好吧，就算他们之中最懂事的朔哥儿如今也还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突厥人又来了，但却不明白今年和以前的几年有什么不一样，更不知道真不一样又意味着什么？不过，他们至少知道家里的气氛很不对劲，害得他们都不敢肆意的嬉戏打闹玩耍了！
“现在的形势我也说不清楚，不过，目前为止他们谁都没有特别传信回来，事态就不会太糟。”一娘摇摇头，轻声道：“担心君亦了吧？”
就在一娘送走洪晖臻和老葛头的第三天，京城就戒严了，这是为了防止不好的消息四处散播，却也让原本就惶惶的人心越发的涣散和不安起来。对此，一娘倒是非常的冷静，派人将二娘和两个孩子接到辅国公府之后，所有的事情交给了辅国公谢昱去处理，她像大多数内宅妇人一样，蜷缩在辅国公府半步不出。
当然，在那之前，她还是给大夫人方氏和赵明霞送了信，让她们安心等待消息，不要慌乱——方氏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毕竟她对丈夫儿子上战场的事情都已经习惯了，但赵明霞就不一样了，殷淮维这是第一次上战场，还是兴安侯这个并不靠谱的副将，就算让他把李成桂收下了，也一样让人担忧。
“嗯！”二娘点点头，勉强笑笑，道：“我倒是已经习惯了他上战场杀敌，但在邕州的时候，他就算不能每日回来，但至少每日都能给我一个信儿，哪像现在……姐，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为什么这么说？”一娘偏着头看着妹妹，或许是日子过得幸福而又安宁，虽然已经两个孩子的娘了，但二娘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年轻和温柔，一娘喜欢看到妹妹幸福的样子，也就更不喜欢忧愁爬上她的眉宇。
“前方的消息传到耳中，你想的是如何应对，如何挽回局面，而我却出了担心上了前方的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让你分心照顾我。”二娘轻轻地皱起眉头，轻声叹息，道：“你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而我却总是心神不安，和你比起来，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别胡说，你这样就很好！”一娘摇摇头，不喜欢她妄自菲薄，道：“如果不是相信就算他不在家，你也能将自己和孩子们照顾好，君亦又怎么会干脆的随世子离开？二娘，你已经很好很好了。当然，如果对自己有点信心会更好！”
“真的？”二娘不确定的看着她，又叹气，道：“姐，我真的觉得我太脆弱了，我这几日担心他担心得睡不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能不能全乎回来？”
“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只是随世子在京城之外设防，防止突厥人真的杀到京城来，而不是直接上战场，说不定连和突厥人打照面的机会都不会有……”一娘拍拍妹妹，人走了一个月才说这样的话，她已经很不错了。她轻声道：“君亦可不是没有见过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这点儿小场面对他来说不会有问题的。我让他跟着世子出去，更多的是不放心世子，而不是他。”
二娘心里安定了许多，一娘则轻叹一声，道：“其实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的是姑姑他们，突厥人这些年在燕州吃了太多的亏，蓟州之后，说不得就会往燕州去……如果腹背受敌，燕州会非常的艰难。”
张大娘举家往燕州去的这些年，每年的五六月份总会不辞辛苦的回邕州住上一段时间，家人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淡下来。
“姐，有老夫人和两位将军呢！”这次轮到二娘出言安慰了，道：“再说，你不是还给他们找了援手了吗？还是往好想想吧！”
“现在也就只能这样了！”一娘点点头，而后看着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的几个孩子，笑了，道：“昨儿不是下了一场大雪了吗？你们几个出去玩雪吧！”
“娘，真的可以？您不生气？”朔哥儿眼睛立刻亮了，京城的冬天再怎么冷也比不上邕州，在邕州都能在雪地里打滚的他们可是想玩雪好几天了，只是家里气压低，一娘每日都在书房不知道做什么，二娘总是满脸的愁容，他们自然也就不敢提这个要求了。
“去吧！”一娘笑笑，而后对晴雪道：“你去盯着点，别让他们玩得太疯了就好！”
“是，大少奶奶！”晴雪点点头，孩子们则等不及的往外跑，就连两个还走不稳的，也干脆往地上一趴，手脚并用的跟着去了。
“青花，让人在亭子里准备烤架和材料，我们边看孩子们玩耍边吃点儿东西，轻松轻松！”一娘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家里也因为战事沉闷好些日子了，再这样下去，不等突厥人打过来，自己就得把自己给弄垮了。”
“是，大少奶奶！”青花笑盈盈的去了，一娘拉起二娘，跟上孩子们，很快就坐到了亭子里，吃着烤肉吗喝着小酒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扑腾，舍不得阻挠孩子们玩耍的藿香则带着人在一旁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孩子就能冻坏了……
辅国公回府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笑着走进亭子，道：“你们姐妹今儿兴致倒是不错啊！”
“祖父~”看到他就起身相迎的一娘眼睛一亮，这是最近这一个月来谢韬第一次在白天回府，她忍不住猜测道：“可是前方有好消息传回？”
“不错！”谢韬心情大好的点头，道：“今日一大早，就传来捷报，说从蓟州进关的突厥大军，在夔州与耿老将军胶着的时候，被从后方包抄打击，猝不及防之下被火药直接打蒙了。耿老将军乘机大举进攻，打了一场前后夹击战，给予重创，这一路突厥大军，在夔州死伤五万余！”


第三百四十章 喜讯

“太好了！”一娘忍不住以拳击掌，显然，突厥人是想从夔州一路往北，和关外的大军前后夹击燕州——当然，这可能只是从蓟州入关的一半人马，另外一半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往西往邕州去了。
一娘不知道往西的那一路大军怎样了，但往北这一路……耿老夫人定然会乘胜追击，将他们一路打出去，而后亲自带兵镇守蓟州。这样一来，就算往邕州去的那一路阴谋得逞，突厥也不会占据绝对优势。再说，在钦州还有手里同样捏着火药的林易枢和靖宁候的人马呢，只要能他们没有蠢到家，就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坐视邕州城破！
“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了！”谢韬满脸赞许的看着一娘，道：“在夔州从后面包抄突厥大军，将突厥人直接打傻了的是洪晖臻。五百里加急之中特意点出，说是你将火药交给他，并让他带去战场的，这一场大战，你当记首功！”
“功劳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情。”一娘笑逐颜开，道：“还说什么了？老夫人是不是带着人把突厥人一路给打回去了？”
“有没有打回去还不得而知，不过，老将军说了，一定会将突厥人驱逐出去的！”谢韬笑着，道：“老将军这么说了，一定可以做到的。”
“经此一役，蓟州将不再是武家的蓟州了！”一娘冷笑起来，又问道：“祖父，有靖宁候的消息吗？”
“靖宁候一路往宁州退去了，那边的消息暂时还没传过来！”谢韬摇摇头，道：“他这是不甘心，还想把人往邕州引。”
“他是不甘心，但未必是还想把人往邕州引。我之前不是和您说过了吗，我从吴恩熙手上拿到的，只是她捏在手里的底牌，还有比那更多的火药被送到了钦州，林易枢和靖宁候的人准备在哪里来一场伏击战，将突厥人留下来。”一娘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靖宁候是想用这一批火药和人来一场翻身战，只要他能将突厥人打退并驱逐出关外，就算不能将功补过，让皇上不追究他守城不力，让突厥人进关的罪责，也能弥补一二。当然，如果他的损伤不是太大的话，皇上或许还是会轻轻放过的。”
一娘之前一直不确定靖宁候手上到底有多少人马，但是那日从吴恩熙那里诈出来的是她这五六年来一直大力支持靖宁候——吴恩熙这些年赚钱的速度极其惊人，如果她能将其中一半投给靖宁候，那么五年时间内，足以让靖宁候再养三四万人出来。
只是蓟州近十年都没有什么稍具规模的战事，加上靖宁候自己也不敢稍露端倪，将这些人往燕州邕州调防，让他们得到磨练的机会，这些人定然还都是没见过血，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三个还不顶一个的新兵。
如果靖宁候能够和钦州的人马会和，拿到火药，奋力反击，说不得能在在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之后，还能剩不少人马……多的不敢说，只要还有六万他一手带出来的人马，当今皇上就会投鼠忌器，不好随意动他。
谢韬点点头，却又笑笑，道：“不说这些了！今日得了捷报，应该高兴才是！给我添双筷子，我和你们姐妹俩一起喝一杯！”
“祖父请坐！”一娘自然不会拒绝，笑着请谢韬坐下，但不等他落座，就有人一路闯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老爷，大喜！大喜！大喜啊！”
“又有什么好消息？”谢韬眼睛一亮，来的是外院管事谢田镇，也是谢韬最最行人的人之一，已经五十多岁的他像个小伙子一般的沉不住气，定然是大事，大喜事！
“小人见过老爷，见过大少奶奶！”谢田镇满脸欢喜的道：“老爷，大少奶奶，大少爷派人回来送信了！”
大……大少爷……一娘一阵眩晕，傻也似的看着谢田镇，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说阿昱？”
“是，大少奶奶！”谢田镇脸上满脸的泪水却笑得满脸皱纹都成了花，道：“是大少爷！大少爷还活着，他派人送信回来了！”
一娘张了张嘴，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二娘赶紧上前扶着她，道：“姐，别激动！管家爷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说！”谢田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连忙拉了身边一身风尘的人一把，道：“把信给大少奶奶吧！”
“小人见过姑娘！”来人恭恭敬敬的朝着一娘行礼，道：“小人……”
一娘眨了眨眼睛，她眼眶之中满是泪水，让她视线模糊，恢复清明的她立刻认出了眼前的人，道：“我记得你，你是王云涛，是葛老爷子亲自带出来的，二将军将你给了我之后，还特意提过，说你是最好的斥候！”
“正是小人！”王云涛看着一娘，道：“姑娘，姑爷当年被奸人算计，原本想带着小人等你回邕州，哪知道回程的路被突厥大军阻断，姑爷心一横，咬着牙带着我们就往草原深处去了……”
“这么说来，这些年你们一直都在突厥了？”一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年她嘴上一直说着要等谢昱，可是，她比谁都知道谢昱活着的希望有多么的渺茫，哪知道，她真的等到了。
“是！”王云涛点头，道：“具体的事情姑爷回来之后定然会详细的与您好好的说，此次，姑爷让小人到京城，只是为了向您报个平安，让您知道他好好的，还立了功。他如今正带着人驱逐突厥人，等事情完了，他就会回来见您。”
“驱逐突厥人？”一娘觉得自己似乎听不懂了。
“是！”王云涛点点头，道：“姑爷在宁州设伏，狠狠地将猝不及防的突厥人坑了一把，大舅爷给了他人手，他如今正带着大军把突厥人往回撵……我们这些年一直在草原上，突厥王庭的位置也都已经摸得清清楚楚。这一次，势必突厥王庭给端了！”
宁州设伏？端了突厥王庭？一娘只觉得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但是她还是点点头，伸手道：“信呢？阿昱有给我的信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舍弃

“娘，爹什么时候能回来？”朔哥儿趴在一娘膝上，眼睛黑亮黑亮的，从他懂事起，爹就是画上的，母亲一直都告诉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却从来没有说过他会回来，哪知道如今就要回来了。这让朔哥儿很兴奋，几乎每天都要问上这么一遍。
“快了，就快了！”一娘轻轻地拍着儿子的头，轻声道：“娘知道你很想马上见到你爹，不过，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再耐心的等等吧！你也一定希望爹爹能骑着大马凯旋而归吧！”
“嗯！”朔哥儿用力地点点头，又缠着一娘道：“娘，你给我讲讲爹爹的事情吧……听小姨说，外面如今都传开了，茶楼酒楼里都在将爹爹如何智破突厥阴谋的故事，讲得可好听了！”
一娘失笑，摇头道：“那些说书的讲得太离谱了些，娘可不相信你爹爹能有那么厉害，在娘眼里啊，你爹爹很聪明，很上进，但真没那么厉害！”
王云涛报信过后，捷报就像雪花一样飞到京城，几乎每日都有好消息从前方传回来，这一个月来，京城一改之前的沉重气氛，陷入了一种欢腾。
前方的战事更被一知半解的人添油加醋之后编辑，满大街的茶楼酒楼都在讲和前方大战有关的故事，而仿佛横空出世一般出现的谢昱更是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英雄人物，被编得神乎其神……
对于这些，都不用一娘吩咐，就有人整理了报到一娘这里来，一娘敢肯定，这其中有人故意在捧谢昱，而且用心不良。不过，和鞋套商议之后，他们对此事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
“那爹爹会是什么样的呢？”朔哥儿好奇地道：“娘，你给我讲讲吧！你都不怎么和我说爹爹的事情。”
“行，和你说说！”一娘笑着点头，以前不讲是因为一旦讲了，就得讲更多，尤其是得和朔哥儿解释谢昱为什么一直不回家的问题，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然不是问题，自然也能和儿子说了。她轻轻地摸着儿子的头发，轻声道：“从哪里说起呢？唔，就从我刚刚认识你爹爹的时候说吧！你爹爹比娘小三岁，我第一次见到你爹爹的时候啊，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呢，那个时候……”
听着一娘讲述谢昱曾经的光辉事迹，朔哥儿眼睛闪着光芒，嘴里也忍不住一惊一乍的“哇哇”乱叫，惹得不知道什么时候驻足在一旁，听一娘讲述的藿香等人捂着嘴偷笑，气氛融融……
和辅国公府一派祥和决然不同的是吴恩熙在京城的宅子，一脸铁青的她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赵黎珉和他最信任倚重的门客蔺某人，冷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
“不是我们犹豫不决，是这种事情不能着急啊！”赵黎珉脸色一样非常难看，如今战局是大好，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越来越不利了。他如今最最担心不是战事结束之后，局面对他们不利，而是他们和突厥人私下有联系的事情被人抓到把柄，如果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不能着急？”吴恩熙冷笑连连，道：“你觉得如今还能让我们慢慢谋划吗？武慎那个蠢货！白活这大岁数了，居然让谢昱一个毛头小子给控制了，带去钦州的三万人马也都被谢昱和林清那个老不死的给收编了。加上蓟州城破时，靖宁候损失的四万多人……”
赵黎珉也恨得咬牙，靖宁候原本手上有八万大军，这几年依靠着吴恩熙的银钱支持，大肆招兵买马，不过四五年，就扩张到十三万，但这么一下，就损失了一半还多。尤其是他派人送了信，说耿青鸾和林清二人联手，逼着他带着人当先锋追击突厥人，他势单力薄，不得不依从……
靖宁候这话赵黎珉只敢信一半，他相信耿青鸾和林清二人肯定会逼着靖宁候带兵和他们一道追击突厥人而不是返回蓟州整顿，但是，他也相信就算没有这两人，靖宁候也未必会选择放弃这个唯一能够将功赎罪的机会。
五百里加急上可是说了，谢昱在草原上混迹这五年间，已经将突厥的地形摸得透透的，把突厥王庭的位置也都摸清楚了，如果这一次能够一鼓作气的打到突厥王庭去，那功劳可就大了。就算这功劳不会是靖宁候一个人的，但起码能够抵消很多他的过失。
“我不知道等到战争结束之后靖宁候手上还能剩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比绥宁侯多，这对我们可是非常非常不利的！”吴恩熙看着赵黎珉的脸色，继续冷笑，道：“还有，谢昱大难不死活着回来了，你说他会到京城之后能不支持大皇子？”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得再想想！”赵黎珉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他手上可用之人真的太少了。
“行，你慢慢想！”吴恩熙心里失望透了，摇摇头，对自己又一次瞎了眼而叹息。
“侯夫人……”蔺先生轻轻的摇了摇手上的折扇，道：“您说的颇有道理，只是事关重大，我们……”
“殿下，有大事！”蔺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闯进来的人给打断了，他脸色不渝却还是忍住了——来得是赵黎珉最信任的暗卫，他们密谈的时候，多是此人带着人守在四周，如果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敢闯进来的。
“什么事？”赵黎珉也想到了这一点，神色严肃的看着来人。
“蓟州有消息传来，说静宁侯夫人身故了！”暗卫低声道：“明面上是受了惊吓一病不起亡故的，但实际上则是被靖宁候次子武恪活活捂死的。”
赵黎珉大惊，蔺先生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只有吴恩熙，微微一怔之后脸上再次露出冷笑——如果没有靖宁候的指示，武恪再怎么也不敢把继母给杀了，看来，靖宁候这是准备舍弃女儿武蕙，也准备舍弃六皇子赵黎珉了。
赵黎珉挥挥手，暗卫退下之后看着蔺先生，道：“先生，看来我们已经无可选择了！”
“如今看来，还是侯夫人有先见之明。”蔺先生叹息一声，看向吴恩熙，道：“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首先，我们得说服贵妃娘娘。”吴恩熙的笑容淡淡的，道：“其次，该让侯爷回来了，他手上如今可是有三万大军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起变

庆隆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前线传来捷报，以安国将军洪州铭，绥宁侯林易郅，靖宁候武通成为主帅的大军直捣黄龙，踏破突厥王庭，不日将率大军凯旋而归！
捷报传来，万民欢腾，就在京城翘首以盼，等候英雄归来的时候，京城却出了一件大事——今上裕泰帝忽然让御林军把兴安侯府给围了，兴安侯府诸人被禁止出入。
与其同时，和兴安侯不和，早几年就搬离兴安侯府的兴安侯夫人吴恩熙被羁押，而她名下众多日进斗金的店铺被封，店铺的掌柜伙计等相关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尽数被投入大牢。不过，或许是顾及到安国将军的面子，兴安侯夫人的母亲吴夫人洪易萍及其过继来的儿子吴安嗣并不曾被牵连，但也和兴安侯府众人一眼，被人围住了，不得出入。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受命带三万大军在京城之外布放的兴安侯孟骏翔被其副将醴陵侯世子殷淮维羁押进京。
这些消息一娘都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殷淮维押着孟骏翔入朝觐见的时候，她派去帮衬殷淮维的李成桂也在她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说是孟骏翔意图带着大军进京发动宫变，结果被醴陵侯世子察觉，他先发制人，将孟骏翔给控制了？”一娘皱紧了眉头，显然对他的回禀很是怀疑。
“不错！”李成桂点点头，道：“是兴安侯夫人的亲笔信，让他带兵回京城配合六皇子的……兴安侯夫人在信上说，宫里的一切交给贵妃娘娘去办，他只管带兵回京，届时自然会有人告诉他怎么与六皇子里应外合……大少奶奶，信小人也看过，不会有假。”
“我相信你的话，但我不相信吴恩熙和孟骏翔会是那种蠢人。”一娘摇摇头，她从来不认为这两人足够聪明，但也不会因为认定两人能蠢到如此地步，她轻声道：“吴恩熙不会是个这般不谨慎的，会亲自给孟骏翔这么一封信，而孟骏翔……他和吴恩熙可不是什么恩爱夫妻，两人除了一个夫妻的名分之外形同陌路，他能因为吴恩熙的一封信就准备大军回京发动宫变？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那您的意思是……”李成桂瞪大眼睛看着一娘。
“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最好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一娘摇摇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告诉李成桂自己的决定。自认没资格插手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插手，这是她一直以来坚守的规矩，也是她过去一直都很顺畅，极少犯错的主要原因。她摇摇头，道：“你这段时间肯定也累了，好好回去休息休息，晴雪和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呢！”
“那小人就下去了！”李成桂点点头，说实话，他倒真不觉得累，但是离开这么久，他却是真的想妻子和孩子们了。
“姐，你说六皇子等人真的会密谋宫变，进而变天吗？”二娘好奇的问道，一娘让李成桂进来回话的时候并没有让她回避，所有的事情她自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们肯定想这样，但是他们真没那个本事，也不一定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娘摇摇头，道：“皇长子和六皇子二人这些年斗得确实很厉害，但他们手上的那些武力，想做点儿小动作，搞点刺杀之类的还行，但想要一手遮天，发动宫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皇长子都没这个本事，何况是六皇子？”
一娘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在邕州这些年，尤其是暗地里成为林易郅左膀右臂的这些年，她知道了很多绥宁侯府的隐秘，知道他们这些年明面上对皇长子不甚亲近，每年也只给淑妃娘娘送东西，贴补淑妃在宫里的开支，但暗地里也没少给皇长子支持，但他们给予的最多的还是银钱上的支持，人才方面极其有限。
而谢伯宇这十多年间，以醉生梦死为伪装，私下却培养了不少暗卫，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将这些人尽数交给皇长子，而是自己一手掌握着，五年前，更将近一半的人给了谢昱。
这么算来，皇长子手上可用之人并不多，这也是六皇子成亲之后，和他打擂台，能在短短几年之间从劣势到不相上下再到如今隐隐压制的原因。
但是，能隐隐压制住皇长子并不表示六皇子手上可用之人就很多。毕竟他太年幼，就算有吴恩熙的财力支持，短短的五六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他笼络多少足以为他什么都不顾，全然为他卖命的有能之士。
尤其是让一娘心生怀疑的是那句“宫里的一切交给贵妃娘娘”，呵呵，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娘娘，一娘都是接触过的，相比起如今似乎更为亲近的淑妃，一娘更了解的还是孟贵妃。
能够得到今上的宠爱，晋升贵妃，孟贵妃最大的优点不是有多么的聪明，多么的漂亮和多么的多才多艺，而是她非常非常的识时务。而一娘还知道的是她在后宫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和太多的人脉，她就算敢豁出去，也未必有那个能耐做什么。
“所以，你才什么都不准备做！”二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我什么都不准备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娘摇摇头，道：“那就是以我的身份地位和手上的力量，完全没资格掺和进这些事情，真要掺和进去了，我都有可能成为一露头就被人解决的那种小喽啰。二娘，人啊，最忌讳的是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什么都想掺和一脚。”
二娘再一次点点头，一娘笑笑，道：“好了，你也不想太多，我们如今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待，不是等这件事情出什么结果，而是等谢昱，最重要的是等老夫人，老侯爷他们凯旋归来，他们才是有资格掺和这些事情的人。”
姐妹俩说话的这个时候，一身狼狈的孟骏翔在上书房外看到了同样狼狈不堪的吴恩熙，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眼中同时闪过火花，孟骏翔咬牙骂道：“你这个祸害！”
“侯爷在骂别人之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吴恩熙冷笑一声，道：“我就算是个祸害，也是侯爷百般算计娶进门的，这一点，侯爷不会不承认吧！”
“是爷瞎了眼，才把鱼目当成了珍珠！”孟骏翔看着吴恩熙，道：“爷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娶了你这个祸害，比起吴思琪，不，是张一娘，你算个什么东西！”
张一娘一直就是吴恩熙最大的心病，这一点，六皇子等人知道，孟骏翔自然也知道，就算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仅仅见过那么几次面的一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性情，也不妨碍他拿出来刺激吴恩熙。
“你……”
“兴安侯，兴安侯夫人，皇上让你们进去！”内侍的话打断了两人，她脸上带着不屑，道：“事到如今，两位还是想想怎么向皇上回话比较重要，别的暂时放放。”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弃子

“这么说来，你不过是想回京城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而不是看了她的信，动了心思，这才准备回京的。”裕泰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孟骏翔，神色温和，眼神却冷冽显然，他并不相信孟骏翔所言。
“是！”孟骏翔知道裕泰帝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就相信他的话，不过，原本就没想过真的带兵回来玩花样的他倒也不心慌，一脸老实的道：“微臣的这位夫人一直以来都是个心思狠毒、诡谲的，微臣着实担心她趁着微臣不在京城的时候闹出些让兴安侯府蒙羞甚至招来祸患的事情。看到她那封大逆不道的信，微臣被吓得魂不附体……不瞒皇上，她素来胆大包天，微臣真的相信她什么事情都敢做。”
“听你对她这评价……”裕泰帝看着恨不得将吴恩熙踩到沟底的孟骏翔，眼中带出一抹嘲讽，道：“孟骏翔，朕若没记错的话，她可是你费尽心机，不惜一切才娶进门的啊！”
“是微臣有眼无珠，瞎了眼睛！”孟骏翔苦笑连连，偏头看向一直跪在那里没有言语的孟贵妃，道：“娘娘为微臣寻摸了一门上好的婚事，微臣却不知道珍惜，错把鱼目当珍珠，却把珍宝当砾石……微臣也曾因此懊悔，只是懊悔也无济于事，只能咬着牙佯装一切安好……前些年她离府独居，微臣不曾阻拦，就是因为微臣着实不愿意与此毒妇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可是据朕所知，你这夫人对旁人不说，但对你，对贵妃，对老六都是极好的。”裕泰帝说这话的时候将视线落在了一脸晦暗的吴恩熙身上，凉凉的道：“对老六尤其好，不仅用堪称世间第一利器的火药为筹码，为老六谋划了一桩好亲事，更每年往老六身上贴补数十万银钱……武通成这些年招兵买马、老六这些年广纳门客，用的可都是她的银子，就连贵妃在宫里打点上下，让宫里上下一致称赞贵妃慷慨，用的也都是她的银子。”
裕泰帝的话让孟贵妃等人的脸色都微妙起来，吴恩熙则是一脸冷笑，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她有没有资格开口，嗤笑一声，道：“皇上明鉴！若不是我这些年殚精竭思为他们谋划，兴安侯府不过是一个有空壳子的破落户，贵妃娘娘还是那个打赏人都得仔细算计的贵妃娘娘，六皇子殿下更是如此。可惜的是我瞎了眼，金山银山喂养出了一群白眼狼，一看势头不对，就想往回退，就想罗织罪名把人踩死，好让自己全身而退……”
“照你这么说来，孟骏翔刚刚说的那些事情你都不承认是自己做的了？”裕泰帝玩味的看着吴恩熙，一脸你做了什么朕心里清楚的样子。
说实话，就算吴恩熙真的犯下滔天大罪，一时半刻的，他也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把人给处置了。只有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在没有把火药的方子从她嘴里掏出来之前，在没有物尽其用，将吴恩熙那不知道怎么长的脑子里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的各种赚钱点子全都掏出来之前，她得好好的活着。
他相信，吴恩熙也知道这一点，而这也是她胆大妄为的依仗。
“不，我这些年确实做了很多的事情。”吴恩熙摇摇头，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弃子的她一脸坦然，道：“我这些年做了什么，肯定是瞒不过皇上的眼睛的。您刚刚也说了，六皇子殿下的婚事，六皇子和大皇子殿下打擂台，贵妃娘娘在宫里上下打点，发展人脉……这些事情我都做了。是我的心太大，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呆在内宅做一个无趣的寻常妇人，但何尝不是因为他们希望我这样做呢？孟骏翔当年费尽心机，逼得我不得不嫁给他，不就是冲着我能赚钱吗？贵妃娘娘当年说是反对孟骏翔娶我，但她反对的只是孟骏翔娶我为妻而不是反对我进门！
现在说我抛头露面做生意，为六皇子精心谋划算计……敢问一声，如果这些年我没有这般折腾奔波，他们还能容得下我吗？”
吴恩熙的话让几个人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一直在一旁看戏的皇长子赵黎稹眼中满是嘲讽的上下打量着赵黎珉——想要断尾求生，也得看他想斩断的到底是一条尾巴还是一条毒蛇吧！这不，被反咬一口了！
不过，吴恩熙和六皇子等人反目，对他来说是件喜闻乐见的事情。这个女人别的本事倒也罢了，赚钱的能耐却是一等一的，这些年，她用银钱开路，可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
因此，赵黎稹就那么满脸嘲讽的看着，没说半句话！
“逼得你不得不嫁？”孟骏翔冷笑一声，道：“不你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话，谁能逼你？我们成亲之前，你的养娘可刚死没多久，说声要为她守孝，就能把我给挡了……可惜你那养娘，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说，还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恩熙瞪着孟骏翔，她意识到孟骏翔要说什么了，但这件事情她真的是问心无愧的，她没做过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人泼脏水，尤其是这种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事情。
“你敢说你那养娘不是你给毒死的？”孟骏翔冷笑，道：“姚黄可什么都说了！”
“这贱/婢！她说什么了？”吴恩熙双眼冒火，骂道：“怪不得她口口声声说着要一辈子侍候我却留在了侯府，这个背主的奴才，居然敢污蔑我！”
五年前，姚黄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婴，而她也照之前的承诺，将那孩子记在她的名下。但是，她之后和孟骏翔闹翻，搬出兴安侯府的时候却没有将姚黄一并带走——是她故作无意的将这对母女遗落在了兴安侯府。毕竟，那是孟骏翔的妾室和儿子，要带走势必和孟骏翔磋商，而她那个时候不想节外生枝。
不过，这个时候吴恩熙只看到姚黄背叛了她，却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了，就算有人提出来，她也会认定姚黄那个时候已经起了二心，要不然，姚黄完全可以求她，让她带着他们母子一起离开的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暂且

“她什么都说了！”看着御前失态的吴恩熙，孟骏翔冷笑道：“她说你当初失/身与我，却不想委身为妾，为了拖延时间，好好谋划，就把马氏给毒死了。哪知道马氏前脚断气，后脚就有人找上门认女儿……当然，如果吴夫人是耿老将军的亲生女儿，你是她的亲外孙女，马氏倒也不会白死，毕竟，你素来心大，这身份不一样了，所图谋的就更高了。以守孝的名义拖上两年，谋划嫁一个比我年轻、比我身份地位更高、未来的成就也更高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你这亲生女儿认回去了，她那亲生女儿的皮却被剥了下来，你只好退而求其次，抓住被蒙在鼓里的我。”
“这些都是污蔑！”吴恩熙咬牙，马氏死的确实不正常，但马氏是自己服毒自杀的，这个锅她不背也不能背。
“皇上，连养育自己长大的养娘都敢下手，如此毒妇，微臣怎敢与之相谋？”孟骏翔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朝着裕泰帝道：“微臣想回京真的只是为了查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并无他谋，还请皇上明查！”
“这件事情确实需要好好的查清楚！”裕泰帝点点头，道：“来人，将吴恩熙打入天牢，兴安侯孟骏翔从即日起不得出府半步，孟贵妃即日起闭宫，不得与外界来往，至于老六……你也好好的在你家里呆着，别出门！”
“是，皇上！”孟贵妃大松一口气，把吴恩熙推出来是她的决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能耐和本事。
裕泰帝戒心极重，除了身边寥寥几个内侍，对旁人的戒备心极重。吴恩熙说的倒是简单，让她在宫里向裕泰帝下手，六皇子在宫外向皇长子下手，孟骏翔带着人马在外面呼应……向赵黎稹下手是最简单的也最有可能成功的，但是别的……他这里没有半点把握，孟骏翔娜琳也是一样，他手上是有三万人马，可都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能提着脑袋跟着他干这种事情吗？
可是，吴恩熙逼得太紧，为了避免她干脆改弦易辙，捏着火药方子投到别人那边去，他们最妥当的还是把她先给推出来，将所有的罪名往她身上套……以裕泰帝的心性，定然会将她先丢进天牢，狠狠地磨了她的性子之后再好好的用她。吴恩熙不会就这么被处死，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
至于说以后怎么办，还得看靖宁候能立多大的功劳，又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一如既往的支持，那么他们可以想法子将吴恩熙从天牢里捞出来，然后仔细谋划，再拼一把，如若不然，就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了。
和孟贵妃的大松一口气不一样，赵黎珉看着吴恩熙，眼中闪着内疚，最后轻叹一声，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他的惺惺作态让吴恩熙冷笑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惹恼裕泰帝，直接起身，道：“我在天牢里等着，等着看看你们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吴恩熙的狠话说完就被人带出去了，裕泰帝看着脸色怎么都好看不起来的孟贵妃等人，再看看眼底满是嘲讽，看足了好戏的长子赵黎稹，摇摇头，道：“好了，这件事情暂时这样了，至于最后要怎么处置，等大军凯旋归来再说。你们都退下吧！”
“是，皇上/父皇！”几人齐声应诺，给裕泰帝行礼之后退了出去，上书房恢复安静之后，裕泰帝摇摇头，道：“三泰，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老奴见识浅薄，只知道听皇上府吩咐办事！”孙公公孙三泰恭恭敬敬的道。
“你这老货！”裕泰帝摇摇头，道：“老六这事做的可不地道啊，吴恩熙有千般不是，为他谋划的心思却是不能否认的，就这么就轻易地把人给推了出来……还有老大也是……唉，罢了，罢了，好在朕还年轻，还没到需要把江山交付出去的时候！”
“皇上正是年富力强的年华，立储之事再过十年八年考虑也是不迟的。”孙三泰连忙附和道。
“朕也老了！”裕泰帝被孙三泰说地满心舒畅，是人都怕老，帝王尤其如此，但还是摇着头道：“朕二十五岁登基，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年头了，朕也老了！”
上书房里，两人说得乐融融，而上书房外，则是一片冷冽，一脸嘲讽的赵黎稹终究还是没忍住，一上书房就嘲讽道：“六弟这一招弃车保帅玩的可真漂亮，只是，连一直以来尽心尽力，兢兢业业，不惜一切的为六弟谋划的红颜知己都说放弃就放弃了，这以后还能有几个人敢给六弟办事啊？”
“兄长慎言！”赵黎珉嘴巴抿得紧紧的，他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也知道这件事情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影响，但他也没得选了啊！吴恩熙步步紧逼，非要逼着自己闹一场宫变，可是他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敢那么做吗？所以，他只能听母妃的了。他对吴恩熙或许没有太多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其实真的离不开吴恩熙，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吴恩熙能好好的。
“敢做却不敢承认，对吧？”赵黎稹冷笑连连，慎言？慎的是什么？不该捅破他和吴恩熙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不该说破他们忘恩负义的真相？
“好了，皇儿！”孟贵妃打断两人的对恃，她看都没看赵黎稹，直接对赵黎珉道：“你父皇不是让你回家好好的呆着吗？还不回去！”
“是，母妃！”赵黎珉忍住怒气，点点头，但心头的那口气却还是咽不下去，冷冷的朝着赵黎稹道：“兄长莫得意的太早，没到最后，还不知道谁哭谁笑呢！”
这孩子！孟贵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一次的事情让这几年来顺风顺水，意气风发的儿子大受挫折了，瞪了赵黎珉一样，用目光催促他离开之后，脸上端着笑，对赵黎稹道：“老六年纪轻，不懂事，有冲撞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海涵！”
“母妃这话就折煞人了，老六多厉害啊，需要我包涵吗？”赵黎稹冷嘲道：“听听他刚刚说的，我以后说不得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呢！”
“他心情不好，出言无状，还请殿下别与他一般见识！”孟贵妃心里再次叹气，对儿子的不成熟再一次摇头。
“这话母妃还是多和老六说说吧！”赵黎稹轻轻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贵妃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叹息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幸免

这一年的腊月二十注定是个让人无法淡忘的日子。
这一日的上午，大魏大军踏破突厥王庭的消息传开来，这一日中午，兴安侯被围，兴安侯夫人被下了天牢，兴安侯也再被押送回京之后禁了足，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这一日傍晚，诸位皇子相继被刺的消息来得轰动。
“父皇，是老六，一定是老六！”躺在床上的赵黎稹疼得直冒冷汗，却挣扎的叫道：“他刚刚在宫里还放狠话，说什么让儿臣别高兴的太早，说走着瞧……父皇，一定是他下的毒手！”
赵黎稹此刻恨不得将赵黎珉千刀万剐，但也恨极了不小心的自己，不应该一个高兴就放松了警惕，拉着宫门口遇上的二皇子赵黎玦去喝什么酒。就算要喝酒，也应该会自己府里去喝，府里要什么没有，非要拉着赵黎玦去什么酒楼……现在，乐极生悲了！
“你怎么知道是老六？”裕泰帝脸色阴沉，几个皇子出事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人全部接进了太医院，一来是方便太医院的太医统一治疗照顾，二来则是担心再出什么意外。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若有意外，他就是最大的获利者！”赵黎稹咬着牙，他的手脚都被打断了，手筋脚筋更被人恶意挑断，虽然已经及时的接上，但太医也说了，他以后只能缓步行走，手也不能用力，手脚基本上算是废了。一个连手脚都废了的人，怎么登上那个位子？
想到这些，赵黎稹就恨不得把赵黎珉给千刀万剐，但是，他如今这个样子，除了在裕泰帝面前咬死赵黎珉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你就这么肯定？”裕泰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冷冽，他还没老呢！
“父皇……”裕泰帝的眼神让赵黎稹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但是他如今还真就不在乎了——他都这样了，还能更糟糕吗？他哀呼一声，道：“您要给儿臣做主啊！”
“好了，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绝不会放过凶手，也绝不会错判无辜者。”裕泰帝没有耐心的安抚一句，看赵黎稹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之后，转身离开。
“皇上~”他一出房间，太医正便上前，一副准备回话的样子。
“其他人怎么样了？”裕泰帝立刻问道。
今日傍晚，除了被裕泰帝呵斥，勒令闭门思过的六皇子赵黎珉，不良于行、没有要是不会出门的五皇子赵黎玮，没有得到尚未成年，还住在宫中的七皇子、八皇子之外，所有皇子均被刺客刺杀——皇长子赵黎稹，在朝中如同隐形人一般的二皇子赵黎玦、三皇子赵黎瑘、四皇子赵黎玢一个不漏，都被刺客所伤。
除了和赵黎稹在一起的赵黎玦之外，另外两人也都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裕泰帝到了太医院之后只去看了赵黎稹，另外几个儿子还没来得及探视。
“回皇上，三皇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的手筋脚筋已经接好，需要好好调养，不过，和皇长子殿下一样，就算调养好了，以后也只能勉强走动，不能久站，更不能跑跳做激烈活动，手腕也不能用力。”太医正小心翼翼的道，他擅长的不是外科，帮几人接好手脚的是别的太医，但是几人接好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他还是知道的。
“老二呢？”裕泰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又问道。
“二皇子殿下伤势颇重，至今仍旧不曾醒过来，如果到明日早上还醒不过来的话，或许就……”太医正的话没说完，二皇子赵黎玦倒是没有被挑断手脚，但不是刺客仁慈，而是他为皇长子挡了一刀，被一剑穿胸，伤势极重，就算太医院的太医努力抢救，也不能保证就能救活过来。
裕泰帝叹息一声，道：“全力抢救，如果真的救不回来的话，也不让他受太多得罪！”
“微臣明白！”太医正应诺，就算没有裕泰帝的这些交待，他们也不敢怠慢——他们再怎么不受重视，也是皇子，也是天潢贵胄，好端端的时候怠慢几分到也无妨，但这种生死关头，但凡有一丝马虎就有可能让自己的脑袋搬家。这一点，太医正比任何人都清楚。
裕泰帝又叹一口气，却没有再停留，而是转身往回走，孙三泰连忙带着人跟上，出了太医院，裕泰帝幽幽地道：“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真的是老六做的？”
“六皇子殿下怕是没这么狠辣吧！”孙三泰颇为为难的道：“皇上，已经着人好生调查了，奴才相信，一定很快就能查到有用的信息的。”
“狠辣？这算什么狠辣？不过是断手脚而已！要真的是心狠手辣，就会是要了他们几个的性命而不是废了他们！”裕泰帝冷笑道：“不过，如果真到那个地步的话，就算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朕也绝对容不得他！做这事情的人是想给自己留一点生机……这很像老六的做事风格！”
孙三泰不敢说话了，继续为六皇子说好话，裕泰帝肯定以为他收了什么好处，但要顺着裕泰帝的口气，说六皇子嫌疑极大，裕泰帝肯定也不爱听，最妥当的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来，看到裕泰帝之后吓了一跳，连忙跪到一边，孙三泰微微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骂道：“怎么侍候的？后面有鬼追你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内侍吓得浑身哆嗦，忙不迭的认罪。
“好了！”裕泰帝挥挥手，淡淡的道：“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回皇上，七殿下，八殿下忽然上吐下泻，奴才这是赶过来请太医去看看怎么回事的。”小内侍战战兢兢的道。
裕泰帝一惊，不等他说话，孙三泰就给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飞奔去请太医去了。
“老七、老八也……”裕泰帝咬着牙，道：“走，朕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百四十六章 凯旋

“姐，我们真的不去迎接吗？”二娘又一次忍不住的问道，今日是大军凯旋而归的大日子。不到卯正，就有老百姓自发上街扫雪，一娘也早早的让辅国公府的下人跟着出门扫雪，但是却不准备带着孩子出门去看大军进城——那里面可是有谢昱嗳，她怎么就这么耐得住性子呢？
“不去！”一娘淡淡的摇头，看着一脸失望的二娘，道：“如今形势不一般，最好还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事情。”
“那好吧！”二娘叹口气，一脸失望，却也没有再撺掇一娘出门，看热闹固然重要，带着孩子去看谢昱这个此次战役的大功臣固然重要，但总比不上安全来的要紧吧！几日前几位皇子遇刺的风波可还没过去，如今的京城人人自危，是该低调些。
“好了，君亦今日也该回来了，你去收拾一下住处，别让他回来之后觉得像是客人，住得不自在。”一娘笑着拍拍她，如今京城正是多事之秋，一娘不可能让二娘离开辅国公府回自己的家去，就算陆君亦回来了也是一样的。二娘虽觉得继续留在辅国公府不大妥当，但她一向最信服的就是一娘，一娘坚持了，她也就乖乖听着了。
“那我就去了！”二娘点点头，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谢伯宇上了奏折，请求带人去迎接五年来毫无音信的儿子，裕泰帝同意了。就在孟骏翔被押送回京的第二天，他将手上的所有事务交给了定国公世子，带着陆君亦和亲随往邕州去了。
二娘离开之后，一娘也没有呆坐着，她起身转进书房，屏退跟进来侍候的青花，自己磨墨铺纸，提笔，在纸上将几位皇子的排序一一写到了纸上……
腊月二十那日，除六皇子之外，今上所有的皇子，连同不曾成年的七八两位皇子均遭毒手，经过太医院的全力抢救，手脚筋被挑断的三位皇子据说恢复状况良好，曾经生死一线，命在旦夕的二皇子也在次日寅时清醒，二十二日脱离危险，恢复状况也非常不错。
倒是被人在食物之中下了药的两位小皇子情况没那么乐观，先是上吐下泻，而后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最后直接昏厥抽搐。稍微年长一些的七皇子在在太医的全力抢救之下倒是救回来了，但今年才十二岁的八皇子却没有救回。
他的死让今上震怒不止，两人身边侍候的内侍宫女尽数被送进慎刑司，更让当初和谢伯宇一道前往邕州的唐三福彻查此事，但到目前为止，唐三福并没有查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唯一毫发无损的是被皇长子咬死了是背后黑手的六皇子，但，这一切真的是六皇子做的吗？
一娘轻轻地在六字下划了一笔，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并不认为这件事情会是六皇子的手笔。这些年，有了吴恩熙的银钱支持，他们的势力确实急剧膨胀，培养一批出色的暗卫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当然，这不意味着六皇子手上就没有暗卫，毕竟，六皇子妃是靖宁候的幼女，靖宁候再将女儿嫁过来的时候，肯定会给女儿配足了人手。就连她当初嫁给谢昱的时候，耿老夫人还给了他们那么多出色的好手，靖宁候又怎么能例外？
就算他不想给，吴恩熙和六皇子也会想方设法的朝他要啊，如果他连这么一点诚意都没有的话，吴恩熙这些年能往他身上投那么多的银钱吗？
但是，有人手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办成这件事情。吴恩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各方人马给盯上了，就连火药这样隐秘的事情都没有逃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多出来的人手？
蓟州城破，靖宁候失利的消息传来之后，裕泰帝定然会盯得更紧，将他们的动向掌握得更清楚，而这想必也是六皇子明面上嫌疑最大，裕泰帝却只是将他禁足在宫中，没有发作的原因。
想到这里，一娘在六字旁边写了一个吴。
吴恩熙被关入天牢，罪名是教唆甚至逼迫六皇子发动宫变……吴恩熙做会这样的事情，一娘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吴恩熙的心大，胆子同样很大，她连边都不敢去沾，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事情在吴恩熙眼中似乎不过如此。和她令人不解的傲气一样，她的胆色也是超乎寻常的。
但是，吴恩熙胆大并不意味着她就愚蠢，六皇子是怎样的情况，手上有那些用得上的人手，她想必非常清楚，既然清楚，那么又怎么会逼迫六皇子去做一件他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呢？
吴恩熙嫁给孟骏翔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她应该明白，这样的事情成了她未必会是最大的功臣，但若是败了，她必然会是那个第一个被推出来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会这么做呢？
除非……
一娘将视线落在了二、三、四三个字上，想了想之后，又在后面添上了一个五字——她想，或许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吴恩熙在暗中与另外的人搭上了线，她此次逼六皇子用意必然没那么简单。
六皇子若是真的依她的动了，京城必会大乱，一旦乱起来，就会给某个人上位制造机会，但如果像如今这样，六皇子不但不动，还把她给推了出去，那么也不过是让她能够躲到天牢之中，躲开即将刮起的飓风——她手里还捏着火药方子，就冲这个，谁都不会让她轻易的死去。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一娘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裕泰帝的这群儿子，除了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天命所归的皇长子，在吴恩熙的支持下和皇长子打起了擂台的六皇子之外，其余的一个比一个低调，一娘这些年虽然也往京城安插了不少人手，用来打探收集消息，但是和几人有关的信息却是少得可怜，就凭她所知道的一切，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过，一娘倒也不急，谢伯宇今日回来了，有些事情问他就好——皇长子被废了手脚，以后长时间站立不行，长时间握笔书写也不行，这人算是废了，可是谢韬却从来不曾流露出半点忧心忡忡的样子……这太反常，一直以来辅国公府都被认定是皇长子最坚实的拥趸，想要拥立的皇长子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在外面佯装镇静很正常，在家里还一直都这样，可就不对了。
正思忖间，晴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大少奶奶，报信的回来了，说觐见已经结束，世子爷和大少爷都要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团聚

一娘刚刚带着朔哥儿走到大门口，远处就传来马蹄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去在骏马之上往这边奔来的身影——那是谢昱！
就算他已经不是记忆中那种英气蓬发却还带着几分青涩，几分单薄的模样，但一娘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心情调节的够好，不会在人前失态的一娘在看到那健硕的身影的时候，眼泪依旧控制不住奔涌而出——他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谢昱的马在大门前猛然停下，谢昱飞身下马，几个箭步就冲到一娘跟前，而后忽然犯了怯，张开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阿昱，你回来了！”一娘眼泪汹涌，根本就看不到眼前人的清晰模样，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还是扬起了笑容。
“是啊，我回来了！”谢昱贪婪的看着一娘，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念一娘，想念他们的孩子，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坐在草原上仰望着星空，心里只有一句话：等我！
“回来就好！”一娘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而脸上的笑容也同样压不下去，她伸手，谢昱连忙握住她的手，听她轻声道：“我总算还是等到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了五年来的酸楚，让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的谢昱也红了眼，就那么握着一娘的手，看着那一张深刻在心底的脸，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看着两人执手相看，周遭的人都是百感交集，二娘等女眷更忍不住红了眼——他们能盼到团圆的这一日，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你就是爹爹吗？”一直站在那里等着爹爹发现他，却没人理会的朔哥儿不乐意了，他知道娘很想很想爹，会有很多很多话要对爹爹说。关于这个，奶娘也好，藿香婆婆也罢，在这些日子都和他念叨过。可是，他们也不能就不理自己吧，他也很想很想爹爹，他还从来就没有见过活着的爹爹呢！
小人儿的话让两人回过神来，谢昱低头，入眼的是一张和自己很像很像的小脸，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带着好奇和亲近。就算知道一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非常聪慧也非常活泼的孩子，这些天也听谢伯宇说过很多很多和他有关的事情，但听到的和人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又怎能一样？
谢昱伸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放开一娘，蹲下来，和朔哥儿面对面的平视，道：“朔哥儿，我是你爹爹！爹回来了！”
“爹爹总算是回来了，我和娘一直一直在等你，等得脖子都长了！”朔哥儿嘟着小嘴，而后伸手，道：“爹爹抱！爹爹还从来就没有抱过我呢！”
朔哥儿这话硬是把谢昱的眼泪给说得掉了下来，他伸出手，将儿子小小软软的身子结结实实的搂进怀里，道：“好，爹爹抱你！”
一娘这会也收拾好了情绪，将眼泪擦干，含着笑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觉得人生最幸福安宁的莫过于此刻。
在大门口这么一耽搁，谢韬谢伯宇父子也回来了，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两人心里都感慨万千，谢伯宇笑着道：“在这杵着做什么？快进府吧！”
“是啊，快回家吧！”一娘笑着看着他们，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和父亲回来给你们接风洗尘呢！”
回家？是啊，他回家了！谢昱点点头，放开怀里的朔哥儿，立起身，不等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弯下腰，两只大手抓紧朔哥儿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就把朔哥儿给举了起来，准备把儿子驾到他脖子上。
可惜的是业务不熟练，朔哥儿和他是面对面的，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让儿子坐在他的肩上，而是坐到了他的胸前，惹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重来！”谢昱也忍不住笑了，将儿子放下来，不等他说话，朔哥儿就欢快的转了个身——姨夫时常会将勉哥儿、励哥儿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不知道有多羡慕，羡慕两个表弟能和爹爹那么嬉闹，而自己却只能摸摸画在纸上的爹爹。现在，他的爹爹也回来了，也要把他举高高，驾肩膀上了！
这一次，谢昱成功地将朔哥儿架到了他的肩膀上，他伸手扶着儿子，笑着对一娘道：“我们回家吧！”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回到院子里，将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朔哥儿从肩上放下来，谢昱看着一娘轻声道。
“等你等得确实很苦！”一娘点点头，没有粉饰太平的说什么自己不苦的话，她坦然的道：“等待并不辛苦，但不知道什么是个头，不知道能够有结果的等待却真的很伤人……阿昱，说实话，我几乎都以为这辈子等不到你回来了！”
“是我的错！”谢昱叹气，摸了摸硬是赖在一边守着他，似乎担心一转眼他就不见了的朔哥儿，轻声道：“是应该早点和你联系的，两年前我就已经可以和你和舅舅联系了，是我担心你们身边有人心存异心，知道我还活着，推断出我应该留在草原，进而影响我们的计划。”
“你们的计划？”一娘看着谢昱，几乎马上就想到了一些事情，道：“你的意思是老夫人和将军知道你还活着？”
“是！”谢昱点点头，道：“我是两年之前和老夫人取得联系的，而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草原上呆了三年，那三年，我不仅将草原上的地形摸了个烂熟于胸，更在舅父的帮助下，进了突厥军中。”
“舅父？那个舅父？”一娘一头雾水的看着谢昱。
“你的舅舅刘小勇！”谢昱看着一娘，道：“他三十多年前跟着商队去了突厥，却因为在途中生病被人抛下，被当地的牧民救了，之后因缘际会，进了突厥王庭，成了突厥可汗大军的一个火夫头。我带着人暗查突厥王庭的时候被人察觉，躲藏的时候遇到了他。”
一娘瞠目，她知道自己有个舅舅，但就听过那么一耳朵，连自己的舅舅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谢昱怎么能知道那人会使自己的亲舅舅？
“他和岳母长得非常非常的像，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们是大魏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叫出声，引来突厥兵，而是指点我们藏好，让我们躲开突厥兵的搜查。”谢昱笑了起来，道：“一娘，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我们坐下来慢慢的说，好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经历 一

当年在禺山峡遭遇了暗算背叛的谢昱负伤不轻，带着剩下的人离开禺山峡，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兵之后，他毫不犹豫的让林二一带着剩下的，原属绥宁侯府的人与他们分道扬镳——他知道，林二一等人未必就不值得信任，但是他相信在这剩下的人之中定然还有怀着异心的人，他们这一路总是被追兵追上就能证明这一点。
将所有的人尽数杀了，他做不到，林十九带着人拼死断后还历历在目，他相信这三十多人之中更多的还是忠心与自己的，但是，让他们继续跟着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其中还暗藏着的内奸定然会将他们的行踪继续用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方式传达给追兵，若是让内奸继续跟着他，那么等候他们的必将是全军覆没。
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林二一带着人与他分开走，既能保留这这三十多人之中绝大多数忠于他的人，也能让他们的行踪不再继续被泄。
林二一带着人离开了，他则带着剩下的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自己的痕迹，一边往草原深处逃遁——追杀他们的，令林二六等人背叛他的，定然不希望他能活着回到邕州，在回邕州的路上，定然设下层层埋伏。他身后重伤，与其带着人马往回拼杀不如反其道而行。
他最初的打算是从草原绕个大弯，往燕州去，可是对草原地形并不十分熟悉的他加上一群对草原都不是那么熟悉的属下，绕来绕去，越走越远，直到遇上牧民才知道，他们居然到了突厥深处。
走错路了，往回走也就是了，但就在往回的路上，他们遇见了为了躲避突厥大军一路向北的商队，得到了突厥大军攻打邕州的消息——到了这个地步，谢昱如果还不能猜出那个算计自己的人和突厥人有勾结的话，他也活该蠢死了！
这人是谁，谢昱并不敢肯定，他最怀疑的当数林易硅，但他知道林易硅在老侯爷林清有着极重要的地位，只凭他的猜测，林清绝对不会真的初值这个儿子，但如果能抓到，林易硅与突厥人勾结的证据……林家世代守护邕州，与突厥人的仇怨极深，任何人敢于突厥人勾结在一起，林清都绝对不会容忍。
想到这些，谢昱便干脆留在了草原上，找了一处妥当的地方休养和养精蓄锐，等到突厥大军退回的时候，他带着人远远地缀了上去。
谢昱并不是一个天生方向感就极好的，但他和一娘认识到在一起的那些年，学得最多的就是绘制地图，这一路走，一边绘制图形，等到突厥大军四散，各自回到自己的部族和家庭的时候，谢昱手上已经有了一副不完全的突厥地形图，之后，整整两年的时间，谢昱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侦查地形绘制地图以及让自己尽快地融入到突厥的部落之中，让自己和身边的的人变得仿佛突厥人一般。
第三年，他带着五十余人成功的混到了突厥王庭附近，甚至趁着戒备松懈的时候，摸进了突厥王庭。
和刘小勇相遇也是在那个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成功的摸进突厥王庭。和大魏的皇宫相比，突厥王庭的守卫真的是松懈得可以，所以，他们很顺利，一路摸到了王帐附近。
谢昱还记得，那天晚上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突厥贵族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载歌载舞，他带着七八个人试图靠近王帐的时候被人发现，情急之下的他们照着之前的约定，装作偷东西的小贼，依旧小心的去偷那些看起来金光闪闪的器物，而后一溜烟的四散逃走。他和其中一人逃到了放置了大量食物，还有好些人正在往已经宰杀好的牛羊身上涂抹香料的地方。
他们一出现，就被坐在一旁盯着人干活的刘小勇发现了，谢昱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刘小勇出声，毫不犹豫的就将匕首搭在了刘小勇的脖子上，低声叱道：“不许出声！”
但或许是太紧张了，谢昱出口的并不是两年来苦练，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突厥语，而是汉话，刘小勇微微一怔之后，用略有些生疏，却依旧带了浓浓的邕州口音的话回了一句：“你是大魏人？”
“你也是？”谢昱不敢相信的回了一句，他万万没想到在突厥王庭，这个明显略有点儿地位的人居然会说一口带着邕州口音的汉话。
“我是！”刘小勇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哪知道遇上两个显然不一样的大魏人。他低声道：“把匕首收起来，我帮你们藏起来！”
“我们怎么能信你？”谢昱真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就这么遇上的一个人都肯帮助自己。
“如果我有负你们的信任，就让我一辈子都回不去，见不到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刘小勇低声道：“我到这里二十多年来，最期盼的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够回到大魏，回到邕州，找到我那妹妹，看她过得好不好。”
刘小勇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思乡之情，谢昱轻叹一声，冒险将匕首收了回来，而后听从他的安排，藏了起来，躲开了追来的守卫，等到外面的晚会结束，月亮西沉的时候，他们坐到了刘小勇专属的小帐篷之中。
刘小勇并没有先没有问他们的身份，而是轻叹一声，做了自我介绍，说了自己的身份，缘何会在突厥王庭，成为颇有几分地位的伙夫头子，听他说完这一切，谢昱忍不住问道：“你说是为了给妹妹筹备嫁妆才跟着商队到突厥的……你妹妹莫不是叫刘小婉，嫁到了张家？”
“你怎么知道？”刘小勇瞪大了眼睛，道：“你认识我妹妹？你怎么会认识她呢？算了，这不重要，她如今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你妹夫叫什么名字？”谢昱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声。
“张大逵！”刘小勇自然不会忘记妹夫的名字，道：“他们家人口很简单，一个守寡的母亲，一个叫秋妮的妹子，还有一个捡回来的叫李勤卫的弟弟。”
“那么，没错了，她是我的岳母！”谢昱叹息一声，道：“岳母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对她非常好的哥哥，在她成亲之前，跟着商队去走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经历二

“一娘，如果没有遇见舅父的话，我根本不敢想象，在突厥王庭其实藏着很多汉人，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流落到了突厥，又因为各种原因进入了突厥王庭，他们之中没有足以撼动王庭的大人物，但是当他们的力量集结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谢昱低声道：“在舅父的帮助下，我认识了数十个这样的人，他们之中有的已经在突厥娶妻生子，但在他们心里最深处，却无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到故土。”
“所以，在他们的帮助下，你打探到了很多的消息？”一娘了然的看着谢昱，道：“今年的大战，你也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了吧！”
“是！”谢昱点点头，道：“绥宁侯府是什么人和突厥人有联络的，我当时并不曾打听到，但却知道靖宁候早在十年之前就和突厥人眉来眼去有了往来，这些年突厥人虽然也没少攻打蓟州，但多是给别人看的。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想法设法和燕州那边联系上了，而后从洪将军那里知道了你在我出事之后做的所有的事情以及你的猜测。”
“一娘，我真的很想你，但是我不能也不敢和你联系，靖宁候所图不小，定然谨慎万分，你身边，舅舅身边肯定有他们布下的眼线，一旦发现端倪，后果将不堪设想！”谢昱看着一娘，道：“所以，就算我的心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你和朔哥儿身边，但我却只能咬着牙忍着，咬着牙留在了突厥，与洪将军配合，将突厥和靖宁候的意图和阴谋摸清楚。”
“阿昱，我不怪你，在这种时候，大局比回到我们身边更重要！”一娘将手覆在谢昱的手上，她的男人如今真的不一样了，时间和经历让他变成了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轻声道：“突厥人主力攻打蓟州城，和你有关系吗？”
“是我在其中起了作用！”谢昱点点头，道：“大军逼近燕州蓟州邕州的时候，我才打探到靖宁候的阴谋，知道他们居然想引狼入室，让林易枢里应外合，配合突厥大军攻陷邕州城……也就在这个时候，我也从洪将军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林易枢到了钦州不说，就连武通成的长子武慎也带着兵到了钦州，准备在哪里拦截突厥大军。”
“知道消息之后，我边将武通成的算计透露了一个大概给突厥可汗，一边则带着人在洪将军的掩护下到了钦州，见到了在钦州的外祖父。”谢昱说到这里微微的顿了顿，想到了林清骤然衰老的样子和他对一娘的那些评价，而后继续道：“在外祖父的帮助下，我顺利地控制了林易枢和武慎，又利用他们控住了武慎带过去的那些人马，而后带着人在宁州设伏，将从蓟州入关的突厥人迎面打蒙了过去！”
这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了！一娘叹息一声，突厥可汗知道武通成的算计之后，定然着恼，与其继续攻打邕州，而后被人设伏，还不如全力攻打防备不深的蓟州……武通成如今这样，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苦了蓟州的老百姓了！
“再然后，二舅舅和几个表哥带的援兵也到了，我们齐心协力，将死伤惨重，战意全无的突厥人从宁州一路打回蓟州，那个时候，洪二将军也带着人将突厥人从夔州撵着打了过来，我们一起将突厥人彻底打出了大魏。”谢昱笑笑，继续道：“再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和我那些在突厥混了整整五年，将突厥的每一寸土地都印在了心里画在了图纸上的手下，带着由外祖父，耿老夫人和靖宁候三人率领的大军一路打到了突厥王庭，不但将突厥王庭毁了，也将那些帮助过我们，心心念念只想着回归故土的人带了回来，舅父就在其中。”
“阿昱，你真了不起！”一娘看着神采飞扬的谢昱，轻声道：“我以你为傲！”
“我也以你为傲，一娘！”谢昱深深的看着妻子，道：“在初闻噩耗的时候你冷静自持，保住了自己也护住了朔哥儿，在知道外祖父必然偏袒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说服联合舅舅，釜底抽薪，直接夺权，让林易枢的阴谋不能得逞，而这些年更兢兢业业，为舅舅巩固地位，将邕州建得固若金汤，更在一切安好之后，毫不留恋的离开……一娘，你才是那个最让人骄傲的，娶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如果不是相信没有我，你也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的话，我又怎么敢一藏就是五年？是因为有你，才有今日的我。”
“林易枢如今怎样了？”一娘脸色微微一红，换了个话题，道：“这人毫无底线，没有骨肉亲情，没有国家大义，不能留！”
“他已经死了！”谢昱摇摇头，道：“是外祖父亲手了结的，他可以容忍儿子们为了权力斗个你死我活，但是绝不容许他们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和百姓于不顾，所以，在宁州设伏成功之后，外祖父就亲手杀了他。”
“外祖母一定很伤心吧！”一娘叹息一声，对这个并不意外，林易枢的算计若是成了，邕州必然尸横遍野，林家几代人的功劳都将被抹杀，而林易枢自己也势必因为把柄在人手上一辈子受制于人……这一切，都已经超过林清可以容忍的底线，林清能容他继续活下去才是怪事！
“伤心又如何？该死的人是一定要死的。”谢昱叹息一声，经历过这些，让他看清了谁才是哪个最重视他的人，外祖父也好，外祖母也好，再亲，也隔着一层。他摇摇头，道：“武慎也死了，武通成受了重伤，估计也好不了了！”
一娘一惊，但立刻想到一件事情，道：“蓟州要易手了吗？”
“对！”谢昱点点头，道：“老夫人和洪将军会全力支持我去蓟州，父亲也希望我能接手，外祖父至少不反对，不过，这一切还得京城的风波安定之后才能确定……”
“阿昱，你刚回来，还不知道皇长子出事了吧！”一娘摇摇头，迎着谢昱不敢置信的目光，道：“不知他，除了六皇子之外，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出了事故……”


第三百五十章 真相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没有将注压在赵黎稹身上！”面对一娘的质疑，谢伯宇坦然承认，当然，最主要的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没有必要继续掩饰下去了，他冷笑一声，道：“或者说从始至终，我就没有想过辅佐他，助他登上那个位置！”
“为什么？”一娘尚且没说话，谢昱的质问便脱口而出，道：“父亲缘何这般？难道旁人比表兄的承诺更动人吗？“
“阿昱~”一娘叫了一声，不让谢昱说出更多更难听的话来，她轻声道：“我相信父亲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我们来是想听父亲解惑的。”
谢昱冷哼一声，谢伯宇不以为意，看着一脸不满的儿子，淡淡的道：“因为他是仇人的儿子！”
仇人的儿子？谢昱和一娘都是齐齐一惊，他们都是心思通透的，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赫，知道他们想到一起去了，最后还是谢昱开口，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娘的死和皇后娘娘有关系？”
“阿昱，你还记得你娘出事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吗？”谢伯宇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我当时才四岁，不怎么记事，不过我知道娘出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家，而是在宫里。”谢昱看着谢伯宇，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你记得没错，你那个时候确实是留在宫里，被扣留在宫里！”谢伯宇冷笑道：“所谓的沈惠妃的算计，所谓的岳家表妹为了能够嫁与我不惜毒杀自己的表嫂……那些都是明面上的，沈惠妃确实想要算计皇后，表妹也确实起了杀心，就连你祖母也确实不冤枉，但是，以你娘的聪慧，又怎么可能连那种最拙劣的算计都躲不过呢？”
“你的意思是她明知道那茶水里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就因为我被扣在宫中？”谢昱脸色发白，咬着牙道：“证据呢？”
“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你娘早早的准备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我的，还有一封是给你的！”谢伯宇将准备好的信递了过来，道：“给你的信我从来不曾打开过，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给我的却道明了她的苦衷和不得已，甚至和我说，她之所以选择让岳家表妹来向她下手，是想让我有理由拒绝娶她，让我不要怨恨她，她也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谢昱咬着牙，道：“那是她的亲妹妹，是她千般谋划才弄到京城来，与她既能守望相助也能相互陪伴的亲妹妹，她这样做，和自断臂膀有什么两样？还有，皇后娘娘因为我娘的死悲恸不已，动了胎气，伤了自身，后来更因此难产丧命又该怎么说？”
“亲妹妹又怎样？如果这个妹妹的存在对她来说弊大于利，她还能容许吗？至于说所谓的悲恸伤身，那也只是她说的而已！”谢伯宇冷笑一声，道：“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装得太过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她应了验，到最后真的难产，也真的没活下来而已！”
谢昱双手有些颤抖的打开信封，拿出那封尘封十多年的信，信签微微有些发黄，他一目三行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手颤抖得就越发厉害起来，一娘心中叹息一声，轻声道：“阿昱~”
对谢伯宇所言，一娘一点都没有怀疑，相反，在心里深处无数疑团在这一刻有了解答——很多年前，耿老夫人曾经说过，说林家姐妹都是难得一见的出色女子，林皇后尤其如此。身为今上的原配发妻，出身手握兵权的绥宁侯府，统率六宫，那沈惠妃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把人给算计了呢？
还有谢昱的母亲林五和岳家的那位姑娘，一个聪颖过人，一个和辅国公夫人岳氏一般的愚钝，可结果却是愚钝的害死了聪慧的。一娘以前有种种种猜测，甚至猜测是不是谢伯宇暗中做了什么……而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儿子不得不坦然赴死罢了！
一娘心中叹息一声，绥宁侯府这几个嫡出的兄弟姐妹，林易枢为了一己之私没有骨肉亲情，不顾林家几代人的基业，林皇后为了自己，也能向自己的亲妹妹下手……还有冯老夫人，当初让老侯爷倒下的明面上是一碗不起眼的麻酱面，但能让那碗麻酱面那么巧到好处的起作用，这背后所用的心思让人不敢细想。
“那么，九姨呢？她是沆瀣一气的还是同样被人算计的？”谢昱看完信，恢复了几分冷静，但他那死死捏着信签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她也是个可怜人！”谢伯宇轻轻的摇摇头，道：“淑妃和你娘的感情最好，那女人当年算计你娘之后原本是打算再算计淑妃的，只是，没等她动手，她自己就先出了状况，不得不打消原本的打算，改而为自己的儿女谋划，将淑妃弄进宫为她照顾儿女。只是，她也担心淑妃有了自己的儿女之后会怠慢、甚至谋害她的一双儿女，就设计让淑妃自己服了药，无法生养。”
“九姨知道这些事情吗？”谢昱微微沉吟了一会，又问道。
“三年前，淑妃娘娘在七公主那里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每隔半年，她身边的大宫女银翘就会悄悄的给七公主一封信，那是林皇后留下的后手，为的就是让七公主不会因为她早死而忘记她。”谢伯宇冷笑一声，道：“七公主这里尚且如此，赵黎稹那里会没有她留下来的后手？我可不信。我相信，赵黎稹一定知道你娘的真正死因，我也相信，他会因为这个对我们父子再三提防。”
“九姨一定很伤心吧！”谢昱轻叹一声。
“再伤心也得挺住！”谢伯宇叹息一声，看着谢昱，道：“阿昱，淑妃对你极好，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她。”
“我会的！”谢昱点点头，道：“我明日会进宫去看看九姨，知道我还活着，她一定很想见我的。”
“是该进宫去见见淑妃！”谢伯宇点点头，道：“有些事情你也可以向她求证。”
“我会的！”谢昱点点头，而后脸色一正，道：“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如今到底站的是哪一位了？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
“是二皇子，但我之所以下定决心选择他是因为耿老将军。”谢伯宇说到这里看向一娘，道：“老将军也回京了。”
“我明天会回去一趟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目的

“二皇子确实是我更为看好的一个！”耿老夫人点头，道：“不是因为他格外的优秀出色，而是因为他身后没有特别强硬的势力。皇长子和六皇子就不一样了，一个身后有绥宁侯府，一个身侧有靖宁候府，无论哪一个上位，势必出现兵权交替，那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
一娘点头，她能够理解耿老夫人的选择，皇长子上位，势必扶持绥宁侯府，而六皇子继位则必然全力倚重靖宁候府，无论哪一个，对安国将军府都是极为不利的。
只是，她疑惑的道：“为什么是二皇子而不是另外几位呢？据我所知，三皇子四皇子已经还不曾成年的七皇子八皇子也都没有特别强硬的势力啊！”
“因为二皇子的母亲！”耿老夫人淡淡的一笑，道：“二皇子的生母僖贵嫔是皇上还不曾被封太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侍候的，是皇上最早的几个女人之一，也是太后娘娘亲自为他挑选的人。她出身平常，才貌也不甚出众，却是个极有手段的，手下收拢了为数不少的宫女内侍，相比起骄横跋扈的沈惠妃，林皇后当年最忌惮的还是她！所以，林皇后垂死之际，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我不曾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一娘轻声道。
“僖贵嫔做事极为低调，如果不是对宫里的事情极为了解的人，就算知道这么一个人，也不一定能知道她的厉害。”耿老夫人淡淡的道：“僖贵嫔是个极为果敢的，知道林皇后那最后的一击，必然会让她难于翻身，先是自请落发修行，为林皇后祈福，祈福三年之后，绝食自尽以示清白。”
“她一死，林皇后的那些话自然也就起不了作用，而她死后，皇上也就想起了她的好，对二皇子颇为照顾。只是二皇子继承了僖贵嫔的低调，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冒头，久而久之，皇上也就将他丢到一边去了。”耿老夫人笑笑，道：“二皇子从僖贵嫔那里继承来的不仅仅是她的做事风格，还有她的人脉。”
人脉？一娘一惊，忽然想起吴恩熙被投入天牢的罪名，六皇子没有发动宫变的能力，那么二皇子呢？
“想到什么了？”耿老夫人看着骤然一惊的一娘，笑了，道：“你放心吧，安国将军府也好，辅国公府也罢，和他都只是联盟，我们会顺着形势推他上位，但绝对不会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担心，安静的等待事情发展就好。”
一娘稍稍安心了些，轻声道：“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我厌倦了这种被人猜疑、被人盯着的生活。”耿老夫人冷笑，道：“厌倦了每年初秋都要往燕州跑，等到燕州安定之后又要回来，厌倦了一家人总是天各一方不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厌倦了和谁稍微走得近些，就有人不安的敲打一番，厌倦了没容人之心的皇帝。”
一娘叹息，耿老夫人养了她十一年，她几乎每年都会跟着耿老夫人前往燕州，自然知道那种来回奔波的辛苦，更明白对她来说最不能容忍的是无论你做什么都被人猜忌的日子，可是，换一个就会不一样吗？她不觉得！
“二皇子就有容人之心吗？”一娘不相信这位会是个例外。
“他有没有无所谓，我有没有让他不得不容让的实力才是重要的。”耿老夫人笑道：“阿昱和你说了吧，我和林清会全力支持他前往蓟州接盘，等那个时候，我们守望相助，何惧被人猜疑！”
一娘脑子里飞快的闪过突厥大军南下以来的诸多事情，最后叹息一声，道：“老夫人，阿昱还年轻，恐怕难当此重任！”
“阿昱是还年轻，但不是还有谢伯宇吗？”耿老夫人笑笑，道：“有了蓟州作为基业，辅国公府又算得了什么？而且，阿昱年轻是短板，但何尝不是他的优势，他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有此成就，将来只会更好。”
“您怎么会和世子联手的？他可是皇长子的亲姨夫啊！”一娘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另一个。
“因为你们成亲之后，他居然大出血，给了阿昱那么多的好手！”耿老夫人笑了，道：“谢伯宇那些年谨慎得紧，他背地里的小动作我丝毫未察，但同样的，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他的动作并不大，能培养出来的人手定然极其有限。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将人死死捏在手上，而是大方的给了谢昱，这不仅仅是重视谢昱这个嫡长子，更是不愿意全心全力为皇长子效力的表现。所以，我就找机会试探了几句，而后有了意外之喜。”
“绥宁侯府能放弃皇长子吗？”一娘再问。
“不是他们舍不舍得放弃的问题，而是皇长子自己能不能立起来。”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如果连这个都看不清楚，林清也就不是林清了。”
一娘默默地点点头，她知道这些事情她其实是没有插嘴的资格的，耿老夫人和林清能联手，全力支持谢昱接手蓟州，是因为谢昱和自己的身份，更是因为谢昱此次立下的功劳和她过去的五年在邕州的不说有多出彩，但起码从不曾有过大失误的表现，差一点，他们都不可能支持谢昱。
“好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耿老夫人笑笑，道：“你现在还是想想接手蓟州需要些什么，别到时候错过了开口的时机，那可是会吃大亏的！“
一娘再一次默默地点点头，而这一次耿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在说话，林婆婆就过来了，道：“老夫人，吴夫人来了，在大门外跪着，说见不到您和大爷就不起来！”
“她这是想让我们把吴恩熙从天牢里捞出来吧！”耿老夫人笑了，道：“她倒也长进了些，没有昨天就冲过来，也罢，有些事情也该让她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是，老夫人！”林婆婆转身去了，耿老夫人看着一娘，道：“你也来吧，躲一旁听听，别让她见到你就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揭晓

“我知道母亲从来不曾将我当做女儿，可我终究还是洪家的姑娘，恩熙也还是洪家的外孙女，还请母亲和兄长救救她吧！”洪易萍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她原以为找到了女儿不用再看耿老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哪知道一朝女儿出事，她能求的还只有一直以来相看两厌的人。
“我和她没半点干系，对她也没半点好感，你觉得我能救她？”耿老夫人哂笑，道：“你今天不该来！”
“大哥~”洪易萍看着洪州铭，道：“母亲厌恶我是因为我的生母，可是大哥，你我总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身上流着洪家的血，恩熙也是，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说的不错，再怎么厌恶你，也不能否认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但是吴恩熙……”洪州铭摇摇头，道：“未必见得！”
“什么意思？”洪易萍傻眼，而后晃过神来，道：“恩熙确实是我的女儿，真的，如果不能肯定的话，我怎么可能认她？我知道她长得和我不像，但女儿像爹，她和她爹长得一模一样。”
“还长得和她的亲娘很像！”耿老夫人凉凉的插了一句，看着一脸雾水的洪易萍，淡淡的道：“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个抱着孩子去求医问药的奶娘马氏？她是不是和吴恩熙长得很像？”
马氏？洪易萍脑子里闪过一张脸来，一张已经模糊不清的脸，她摇摇头，却听耿老夫人淡淡的道：“当年，我对马氏冒死将孩子带走的事情很是疑惑，如果是平常倒也罢了，那个时候夔州乱成一片，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就有胆色和勇气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离开呢？之后，我就吩咐人把这个马氏好好的查了一番，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什么？”洪易萍瞪大了眼睛，她有预感耿老夫人说的是她不愿意听到的，但是，她却还是问了。
“马氏是吴逸楷青梅竹马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母亲关系也极好，在他们不过五六岁的时候就给他们口头上定了亲事。为了供养吴逸楷读书，马氏的亲娘没日没夜的做绣活，生生熬瞎了眼睛。”耿老夫人轻叹一声，道：“吴逸楷一朝高中，马氏母女还来不及高兴，就得了一个噩耗，那就是吴逸楷被那老婆子看中了，想招为孙女婿，吴母只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哪里还记得马氏母女……你们两个成亲不久，马氏那为吴逸楷熬瞎了眼睛的娘就死了，据说是气急攻心病死的！”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说来骗我的！”洪易萍咬牙，道：“你是很我娘抢走了爹爹，这才编谎言来骗我！”
耿老夫人没有理会她，继续自顾自的道：“马母死后半年多，马氏未婚产女，后来，她带着孩子出现在了吴家，她成了吴家的奶娘，她的孩子也就成了吴家的大姑娘吴雅琪。”
吴恩熙是马氏的女儿？一直在屏风后面的一娘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
“我不相信！”洪易萍瞪着耿老夫人，道：“那我女儿呢？我的女儿去哪去了？我承认琪儿小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重视她，但是她身边那么多人侍候，还有我带去吴家的，她们绝对不会让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取代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你从来就没有过女儿！”耿老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怜悯的看着洪易萍，道：“你知道你的生母是异族，那么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异族吗？”
“现在说的这些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洪易萍的眼睛通红，她嘴上说着不信，但心里却已经相信了耿老夫人的话，她从不信口开河，她能这么说，必然有证据。
“你的生母是色目人，是一个褐发碧眼的美人儿，你没有遗传到她的美丽也没有遗传到她碧眼，但是你的儿子却长了碧眼。”耿老夫人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道：“所以，在你生下儿子的当天，他就被吴逸楷亲手溺毙，就在你的那些忠心奴婢的面前，你的儿子就那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溺毙，因为他的父亲认定他是一个怪物！后来，吴逸楷让人从外面抱来一个被人丢弃的女婴，说是你生的，再后来，吴氏带着女儿来了，那女婴又被丢了，她的女儿成了吴家大姑娘。”
“我……我不信……我不信！”洪易萍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吴逸楷不知道你的身世，不知道你生下一个碧眼的儿子很正常，又忌惮洪家，不敢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但是他也担心你再生个妖孽出来，就让人给你下了绝育药……”耿老夫人冷笑，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你娘当年将妮儿丢弃，让你顶替妮儿的时候一定不知道相同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外孙身上！”
“只是妮儿有上苍护佑，被大逵兄弟救了，被人疼爱着长大，而你的儿子却真个死了！”洪州铭淡淡的补充了一句，道：“那么，你现在还觉得我应该顾念血脉亲情去救她吗？”
“我不信，我不相信！”洪易萍死命的摇头。
“那你怎么解释，马氏当年才会不顾外面的兵荒马乱，执意要带着孩子去找大夫？不是亲娘，能做到这般吗？”耿老夫人冷笑，道：“吴恩熙到京城没多久，马氏也回到了京城，而后她去杏村找了吴知福，然后就有了你们母女团聚的事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洪易萍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四个字，一脸的失魂落魄。
“这件事情还有不少知情人活着，你可以回去问清楚。”耿老夫人挥挥手，道：“问清楚了，要是还想救她的话，你再来！”
对，还有知情的！洪易萍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那么就冲了出去，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一娘，你可以出来了！”
一娘从屏风后出来，脸上还挂着一脸的不敢置信，她看着耿老夫人，道：“老夫人，怎么会这样？”
“报应呗！”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一娘，知道我为什么说鸩占鹊巢了吧？这个不省心的也好，吴恩熙也罢，都是那有毒的，不但占了人家的位子，还想带害人……可惜啊，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蒙蔽的。”
“那么，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一娘看着老夫人，道：“马氏当年为什么不带着吴恩熙回京城，而是去了江南？她费尽心机不就是希望女儿能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吗？”
“这个啊，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耿老夫人笑了，道：“不过，还没有到谜底揭晓的时候，你再耐心的等等吧，这一天不远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且等

“真没想到吴恩熙居然是个奸/生子！”谢昱说话还是那么的难听，就算一娘对吴恩熙全无好感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做了个无辜的表情，道：“这不是事实吗？一娘，你说吴恩熙要知道自己身世，还能摆出那副自傲的表情来吗？”
“谁知道呢？”一娘摇摇头，道：“她一直以来都傲气异常，出身的污点对她来说或许什么都不算……阿昱，我现在其实最担心的是吴恩熙和二皇子有什么，若是那样的话，她一朝得志，势必让所有人不得安宁。”
“这你不用担心，吴恩熙如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谢昱摇摇头，道：“这次能够将入关的突厥大军一举撵出去，能够带着大军踏破突厥王庭，火药的作用极大，手里死死捏着火药的方子的吴恩熙也成了很多人眼中不能得到就要毁灭的对象……这个交给我，我会瞄准时机，在适当的时候出手，让她从此不再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一娘有些担忧有些迟疑，但最后却还是点点头，如今的谢昱已经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了，她应该学着依赖他而不是像以前一样。
一娘的变化谢昱也察觉到了，他伸手握住一娘的手，认真的道：“一娘，我如今回来了，你就不用那么累了，能交给我的事情就让我去做吧，我是男人，原该护着你，让你安逸的生活的。”
一娘点点头，她相信谢昱。她微微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还有太太……虽然她对我从来就没好过，但终究做了十多年的母女，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谢昱皱眉，一脸的不赞同，一娘看着他，道：“我不会将她接到身边赡养，只是想给她一个能够安享晚年的地方……她也是可怜人。”
“随你吧！”谢昱摇摇头，终究还是没有说反对的话，洪易萍确实不是个好的，但若只是给她安排一个可以养老的地方，算是尽最后的一份心意，那也是应该的。这五年的经历，让他少了几分疾世愤俗，多了几分通达。
“你今天进宫怎么样？娘娘可还好？”一娘能说的都说了，转而问起谢昱来。
“九姨看着有几分憔悴，银翘说她担心皇长子的伤势，夜不能寐，还说我们总算是回来了，皇长子有什么事情也终于有了个可以商量的人。”谢昱脸色微微带了几分凝重，道：“我原本是想和九姨单独谈一下的，但是银翘一直在旁边侍候……一娘，我想皇长子出事之后，他们肯定慌了，他们知道我对九姨的感情极深，或许想利用九姨来让我做什么也未可知。我现在对父亲昨日的话再无怀疑了！”
“那么，你准备做什么吗？”一娘叹息一声，想到了她刚刚回京的时候淑妃说的那些话。
“你回来之前我和父亲开诚布公的谈了很多，他的意思是等着二皇子自己先动……这和耿老夫人说的是一个意思！”谢昱轻声道。
“二皇子先动？”一娘微微皱眉。
“嗯！”谢昱点点头，轻声道：“父亲说唐三福是二皇子的人，说当初唐三福能够和他一道去邕州，二皇子出力不少！”
“这么说来，孙三泰孙公公也极有可能是二皇子的人了？”一娘倒吸一口冷气，问道：“父亲那里可有倩娘的消息？”
她回京之后倩娘暗中向她递了几次消息，但是却没有留下联系的方式，一娘知道倩娘这是什么意思，便也没有强求，但是现在，一娘却担心起她来了。
“倩娘？”谢昱微微一怔，一娘立刻将倩娘和孙三泰的关系说了一遍，道：“回到京城之后，父亲告诉我说徐振明那年回来之后便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与他再联系，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他们也卷入到这些事情当中。”
“我现在就问去他！”谢昱当即起身往外走，一娘忍了忍，也起身，追上谢昱，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徐振明我确实很多年没有见到了！”谢伯宇颇有些无奈，道：“我也向唐公公和孙公公打听过，唐公公是全然不知，孙公公倒是说过，说他们夫妻很好，还说时机到了，他们一定回来找你，别的孙公公不肯说我也不能继续追问。不过，你们放心吧，徐振明是孙公公的亲外甥，也是最亲的人，孙公公一定全力保证他们的安全的。”
“那醴陵侯世子和礼郡王那边呢？”一娘又问道：“您也知道，我回京的时候与我直接表过态，而我那个时候认定你们都是站在皇长子这一边的。”
“礼郡王素来滑溜，不会只看表面就动，至于醴陵侯世子……这个人也是个滑溜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的。”谢伯宇摇摇头，看着脸上满是担忧的一娘，道：“一娘，你不用太担心，二皇子只是比皇长子和六皇子更能隐忍，但不见得就比这二人更厉害，相反，他之所以这般隐忍，就是因为他手上可用之人比两人少。他就算上位，一时半刻的也不能把反对他的人怎么样，更别说像礼郡王和醴陵侯世子这种与他原本就没什么过节的人了。”
谢伯宇的话让一娘冷静下来，她点点头，叹气道：“看来我们如今还真的就只能等了！”
谢伯宇点点头，谢昱则皱眉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干等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等太久的！”谢伯宇肯定的道：“二皇子已经开始动了，有些事情一旦动了就不能停下，要不然的话，他会很惨！”
“这么说来，几位皇子遇刺的事情真是二皇子做的了！”一娘叹息一声，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二皇子必然会尽快动手，他一旦得手，已经表态会支持他的耿老夫人和谢伯宇等人就能趁着大军凯旋，他们的声望在最高点的时候将他拱上那个位子，错失了现在这个机会，他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他等不得了，而他们其实也一样等不得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揭开

第三百五十四章揭开
“你们这是背信弃义！”老侯爷林清双眼冒火，一脸铁青的瞪着祖孙三人，和他一道前来的林易成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一样极为难看。
就在大军凯旋而归的第二天，也就是一娘见过耿老夫人的当天夜里，裕泰帝驾崩！一娘原以为二皇子就算动作再快，也得慢慢筹划上十天半个月，哪知道，他却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裕泰帝是怎么死的，一娘不知道，裕泰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后，她留守家中，谢韬祖孙三人则上了朝，整整两天之后才回来，从他们口中，一娘知道了一些事情。
裕泰帝是在去见六皇子的时候，喝了一杯六皇子亲手奉上来的茶水之后中毒身亡的，六皇子当场被拿下，而裕泰帝也当场身亡。
裕泰帝生前是留了遗诏的，一式三份，一份在太后那里，一份在两年前升为首辅的姜大人手中，最后一份则留在他最为信任的大太监孙三泰孙公公手里。这份遗诏是当天才拟定拿给几人的，一娘不知道这遗诏是裕泰帝有先见之明还是他的催命符，或者干脆就是假的——六皇子毒害裕泰帝的说辞，一娘一点都不相信，六皇子如果有这样的能耐，哪能等到现在，早就下手了！
遗诏之中，裕泰帝传位于皇二子赵黎玦。此诏一出，满朝哗然，刚刚醒过来没几天，一脸惨白的皇二子被人抬上了金銮殿，手脚还没有养好的皇长子等人也让人抬上了金銮殿。
几个皇子和他们身后支持他们的人在金銮殿上展开了一场口舌战，最后，手捏遗诏，占了大义，又有重臣力挺的二皇子占了上风……
皇长子自然是不服的，虽然辅国公父子在关键时候忽然改了方向，偏向了二皇子，但他身后依旧还有一众拥护立嫡立长的臣子和同样手握重兵的绥宁侯府。
僵持不下的时候，太后淡淡的道：你手脚俱废，脚不能站立，手不能提笔，如何处理国家大事？如何担起江山社稷？
太后的话表明了她的态度，也让那些原本拥立皇长子的臣子动摇了，二皇子赵黎玦继位再无争议，因此歇斯底里的皇长子更被太后命人送回太医院养伤，其他几位受伤的皇子也都一样。
大局初定，得了重臣朝拜的赵黎玦让众人回家稍微休息，次日进宫吊丧，谢昱祖孙刚刚回到家，连口热茶都没有喝完，林清父子就杀上门来了。
一娘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换成谁，遇上这种紧要关头，最最重要、以为什么时候都能同心协力的盟友倒戈了，都不可能好得起来，尤其还是这种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如果这里不是京城，不是辅国公府，是绥宁侯府力有未逮的地方，他或许会直接调兵撕了这祖孙三人。
“岳父这话说的！”和林清相比起来，谢伯宇冷静太多，他镇定地看着林清父子，淡淡的道：“小婿什么时候说过，会全力支持皇长子吗？”
林清微微一噎，谢伯宇确实没说过那样的话，但是那还用得着说吗？他是林家的女婿，不支持皇长子还能支持谁？尤其是他这些年暗中对皇长子照顾颇多，一副一心一意为皇长子谋划的样子。这样的他临阵反戈，才更让人难于接受！
“为什么这样做？”林易成看着谢伯宇，道：“你这样做就不会于心不安吗？如果小妹知道你这般，她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难过的，她从小最亲近、最敬佩、最信服的就是大妹……”
“不要提我娘！”谢昱冷冷的打断林易成的话，冷冷的道：“就是为了我娘，我们才这么做的。”
林清和林易成齐齐一怔，谢昱也不多话，将谢伯宇给他的那封林五留下来的信拿出来递了过去，林易成一头雾水的接过去交给林清。
林清一目三行的看完，脸色铁青的道：“我不相信，这份信不是小五写的，皇后从小就心疼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林清的表现让林易成微微一惊，从父亲手中抢一般的拿过信看了起来。
“岳父觉得我有必要伪造这么一份信来吗？”谢伯宇淡淡的反问一声，道：“这么多年来，岳父就没有怀疑过悦儿的死吗？悦儿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她嫁进门就开始管家，能不知道岳家表妹的心思，能不知道家母的打算，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那么拙劣的手段给害了？”
林清咬牙，他自然知道女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要不然的话，就算有长女照看，他也不可能让女儿远嫁。当年女儿惨死，他之所以没有到京城来大闹，除了知道女儿的死背后另有隐情，极有可能是裕泰帝给绥宁侯府的一个严重警告之外，何尝不是想到女儿并非死的不明不白？她的死是在警示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呢？
“大妹绝不可能那么做的！”林易成这会已经看完了信，他的脸色甚至比林清还要难看，相比起从小就像个大人一般的大妹，他心里更亲近性格活泼，和他们兄弟也更为亲昵的小妹林五，自然更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
“有什么不可能的，林易枢为了一己之私敢引狼入室，迎突厥铁蹄入关，她为了不让皇上生厌，以我的小命为要挟，让我娘乖乖去死又算得了什么？”谢昱冷冷淡淡的道：“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别人的死活算什么？”
林易成无言以对，和林易枢的丧心病狂相比，林皇后的所作所为真的算不了什么。
“就因为这个，你们才改而支持二皇子？”林清无力的问道。
“是因为这个，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谢伯宇冷静的看着林清，道：“皇后娘娘素来是个深谋远虑的，她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在算计淑妃娘娘入宫为她照料儿女的时候，还能留下足够多的书信，让她的儿女防备淑妃，别让淑妃给养得忘了她这个亲生母亲，又怎么可能不把她谋害阿昱她娘的事情告诉皇长子，让他好生防备我呢？我可不想前脚豁出身家性命保他上位，后脚就被他给清算了！”
“淑妃？”林清微微一怔，入京这几日，就没一天消停，他至今还没有腾出时间来进宫探望淑妃。
“岳父还是找时间和淑妃娘娘见一面，谈一谈吧！”谢伯宇淡淡的道：“相比起来，她才是被算计的最深的那一个，为别人付出了一生却还不一定能讨到好。”
“我会去见淑妃的。”林清咬牙，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你杜撰出来的……”
“那又怎样？”谢昱淡淡的看着林清，道：“外祖父，您觉得皇长子失败是因为我们没有全力支持他吗？不，是皇上，不，应该说是先帝，先帝绝对不可能让皇长子继承皇位的，他有一个掌兵的外家，他若上位势必重用绥宁侯府，万一出现外戚尾大不掉，影响江山社稷的情形……”
林清脸上出现一丝颓然，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总得试一试啊，万一成功了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落定

第三百五十五章落定
林清父子果然找机会去见了淑妃，而淑妃也当着他们的面，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清还能说什么。就算林皇后当初是为了大局，但到了如今，面对现在的局面，他真不能说长女做的是对的，她所有的算计到最后，只不过让原本能够团结一心的人背离，让原本应该对她心生感激的怨恨，也让她一心一意想要维护的人面对众叛亲离……
是的，在谢伯宇放弃全力支持皇长子赵黎稹之后，淑妃也不愿意再为七公主费心费力了，就在和林清把她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之后，她将七公主请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说她累了，她不想再为一个永远捂不热的人劳累。
她甚至告诉他们，等到新帝登基，她会自请离宫礼佛清修，茯苓原是在她身边侍候的，她会带走，而银翘……她心中只有已故的林皇后，只有皇长子和七公主，也用不着再勉强自己留在她身边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清还能说什么，对谢伯宇他还能骂上几句，但这个一生注定孤苦的族侄女，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甚至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这个为了义气、为了姐妹之情付出了一生，最后却未必能落到好的族侄女。
这一切，林清自然是不好意思说的，是事情发生之后，淑妃让人把事情告诉谢昱的——她能在宫中有如今的地位，有林皇后的余泽，有林皇后留下的银翘等人的全力相助，但更重要的是她本身就是个极为厉害的，就算将银翘等人从身边撵走，身边也不缺人侍候传话，之前一直没有发作，不过是大局未明，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这一个春节，京城过的压抑无比！踏破突厥王庭，凯旋而归的喜悦被裕泰帝驾崩的噩耗冲的一点都不剩，整个京城都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之中原本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放着鞭炮的喜庆半点都见不到。
这种气氛一直到元宵方才缓和了许多，元宵过后的第二天，休养了半个多月，身体有了大起色的而皇子赵黎玦正式登基为帝，定年号乾元。
乾元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封功臣，除了尚在养伤的靖宁候武通成之外，所有将士均有封赏，而其中最令人侧目的就是谢昱，他被封为定国将军，新帝更让他前往蓟州，收编蓟州军。
一时间，谢昱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被封为护国将军、造就一门三将佳话的洪州鑫，与他同辈，同样被封赏的洪晖瑜、洪晖臻，绥宁侯府的林玖珍、林玖鄞等人更是被他比得黯然失色，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谢昱的身上，就连乾元帝特许洪州铭兄弟带家眷前往燕州团聚的恩赐，也都被很多人给忽略了过去。
“感觉怎么样？将军大人？”一娘抿着嘴笑，为了表是恩宠有加，除了对谢昱的封赏之外，乾元帝还一带封赏了一娘，她如今也是有诰命在身的了。对于这些虚名，一娘并没那么看重，但是，能够夫荣妻贵，她很开心。
“任重道远啊，将军夫人！”谢昱叹息一声，看着一娘道：“我这个将军手下可用之人太少太少，此去蓟州，还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荆棘……将军夫人，你可愿意我一道面对？”
“我们是夫妻，自当一起面对！”一娘笑了。
她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知道他们前往蓟州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乱摊子，被突厥人毁坏过的城池，安定之后再回蓟州，却可能已经妻离子散的蓟州百姓，对靖宁候或者心生怨气或者还在眷恋的蓟州军将士……
如今的蓟州是一个人人垂涎的香饽饽，但也同样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它可能成就谢昱，让他成为一方霸主，一代名将，但也可能毁了谢昱的所有。一娘知道，谢昱一定会迎难而上，而她也会全力助他。
她还知道乾元帝封谢昱封的是一点都不情愿，只是他如今刚刚坐上那个位子，兄弟们都不服气，朝堂之上也没有太多的威望，朝中至少有一半的重臣对他还在观望，加上耿老夫人和林老侯爷的威逼……就算知道这么一封赏，可能会再出现一个尾大难掉的靖宁候，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认了是认了，心中的芥蒂也留下来了，一娘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到了蓟州以后，想要依靠朝廷来让蓟州恢复以往的繁荣安定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有我，还有我！”朔哥儿不甘寂寞的叫着，夫妻两人被他逗得大笑起来，谢昱更弯下腰将朔哥儿举到自己肩上，笑着道：“是啊，还有我们朔哥儿呢！”
一娘笑着看着他们父子闹成一团——谢昱回来的这二十多天，似乎想把错过的那些时光都补回来一般，抽出所有能抽出来的时间陪一娘母子俩，加上父子天性，他们如今好的让一娘都感到吃味。
“大少奶奶，老夫人在门外等你！”晴雪轻轻地走了进来，低声道：“说是让您陪她一道到天牢之中去见兴安侯夫人。”
去见吴恩熙？一娘微微怔了怔，过去的这段时间，谢昱一直在找机会除去吴恩熙，但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她被关在天牢之中，想进去见她也得费不少气力，更别说将她怎么样了。
“我和你一起去！”谢昱当即道，他的神色微微一冷，道：“有些事情是该做个了解了！”
“不，你不能去！”一娘摇摇头，轻声道：“老夫人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既然没说让你一起去，你就算和我一起过去了，也只能碰一鼻子灰，还是让我去就好！”
谢昱皱眉，他敢肯定，和他一样，亲眼目睹了火药威力的耿老夫人绝对不会轻易地让掌握了火药配方的吴恩熙落到乾元帝手中。她去天牢之中见吴恩熙或许就是为了一劳永逸，谢昱最担心的是和她一道去的一娘到最后会成为替罪羊。
“阿昱，让我去吧！”一娘轻轻的摇摇头，道：“阿昱，别忘了，你能被封为护国将军，老夫人在背后出了多少力气，这其中有利益但更多的还是情分！”
“好吧，你去吧！”谢昱看着一娘，道：“我会在家里等你，一直等你！”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复生

第三百五十六章复生
“你们来了！”吴恩熙一脸沉静的看着耿老夫人和一娘，她身上穿着囚衣，但却没有丝毫脏乱，而她所在的牢房虽然依旧简陋，但却干净整洁，显然，她在牢中的这段日子收到了照顾，并没有受什么罪。
“是，我们来了！”耿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着吴恩熙，淡淡的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都没时间浪费。”
“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吧！”吴恩熙了然的看着耿老夫人，直接道：“我其实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呢？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外孙女吗？可是她不也是个外人吗？”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讲话传到我耳中，就为了说这个？”耿老夫人摇摇头，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但是如果不把这个弄清楚的话，我又怎么做决定呢？”吴恩熙看着耿老夫人，一字一顿道：“做要不要与你、与安国将军府合作的决定！”
“合作？”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我永远不会与你合作的。”
“老将军何必这样呢？就因为我的身份？老将军，你可不想是如此看不开的人！”吴恩熙看着耿老夫人，道：“火药的威力你想必也亲眼看到了，你有重兵在手，我有利器在握，你在燕州，我在京城，若你我能够结成联盟，不出十年，大魏必将掌握在你我手中。老将军，难道这样的未来还不足以让你放下对我的芥蒂吗？”
看来她确实如自己所料的，和乾元帝有瓜葛，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了一起的。一娘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但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
耿老夫人点头，淡淡的道：“你的身份注定了我不可能和你联手！”
“老将军这又是何必呢？”吴恩熙耐着性子看着耿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厌恶洪易萍，最恨的就是她的生母害了您的亲生女儿还妄图让她来占据你女儿的身份地位，但我和她并无血缘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存在就是对她、对她的生母最好的报复。就这一点来说，我们其实是可以成为同盟的，不是吗？”
“没想到你在牢中消息也挺灵通的！”耿老夫人笑了起来，道：“看来，你是知道自己的身世，觉得我们其实可以同仇敌忾，这才要求见我一面的了？”
吴恩熙点点头，将她打入天牢的是已驾崩的裕泰帝，但这是她所求的也是乾元帝的安排，为的是在最混乱的时候让她在天牢之中躲过一切可能的算计而已，而她也并没有因此成了瞎子聋子。她不敢说她掌握了外面所有的事情，但是和她切身相关的，总不会错过。
洪易萍那日从安国将军府回去之后，将余妈妈和吴知福拿下拷问，吴知福自然是什么都不肯说，但余妈妈却还是吐露了实情——和耿老夫人说的丝毫不差，她当年生下的确实是个男孩，也确实因为那男婴长了一双碧眼就被吴逸楷亲手溺毙，而后用从外头抱来的一个女婴欺骗洪易萍。
至于她的身世，余妈妈却不清楚，只知道她是马氏从外面带来的，她来之后，为了让她的身份得到洪易萍的认同，吴逸楷还授意她们将她身上的胎记什么的记住，而后有意无意的告诉洪易萍。
洪易萍几乎疯魔，而这件事情也在当天晚上就传到了她的耳中。她想到了很久以前，无意中听到的马氏和姚黄说的一些话，两相印证，确定自己确实不是洪易萍的亲生女儿，耿老夫人并没有信口开河，但这也让她看到了一丝和耿老夫人等人结成联盟的希望，也才有了今日的见面。
看着吴恩熙，耿老夫人忽然淡淡的问道：“如果你是吴逸楷和那马氏所生的那个孩子，这样的话似乎倒也说得通，可是你是那个孩子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恩熙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有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似乎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被人揭开一样。
“当年，就在马氏带着那孩子离开的第二天中午，我的人就找到了她们。”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惊恐，淡淡的道：“找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死了，尸体也僵硬了，马氏抱着那孩子哭得悲痛欲绝……”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吴恩熙强笑一声，道：“或许是假死……你知道有些病会让人陷入假死的状态的。”
“那个时候，我对马氏就起了疑心，让人盯着马氏，也让人去调查马氏。”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淡淡的道：“调查得出的结果，你想必也知道了，至于盯着的人……那天傍晚，心灰意冷的马氏将死绝了的孩子放到了一边，自己也准备悬梁自尽，但是就在她将自己挂了上去，准备把脚下的凳子踢掉的时候，早没有了气息的孩子却猛烈地咳了起来……”
诈尸了？一娘打了一个哆嗦，看着吴恩熙的眼神也带了些异样。
“孩子活了过来，马氏自然舍不得死了，可是活过来的孩子却不认识她了……”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没有理会她眼中的躲闪，继续道：“马氏也是个极为厉害的，当即就察觉到了那活过来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不但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还撒了谎，说她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丢下来的。”
“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吴恩熙心底发慌，但仍旧梗着脖子不肯松口，她也不敢松口，一旦被带上妖孽的帽子，她就真的玩完了。
“再之后，马氏就带着那孩子离开了夔州。”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道：“我原以为她那一走就再无交集，哪知道，十一年过去，你们会回到京城。”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吴恩熙看着耿老夫人，脑子也飞快地转动着，很快，她想到了一些事情，道：“我那养娘马氏和你口中的马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是在逃难的路上和她相遇的，当年认亲的时候余妈妈也形容过那个马氏的模样，和我养娘一点都不像。”


第三百五十七章 妖孽

第三百五十七章妖孽
“你在京城出现的时候，我就派人望江南查了你的底细。”耿老夫人没有理会吴恩熙的辩解，继续淡淡的道：“查到的一切颇让人吃惊，五岁逃难至江南，六岁初露峥嵘，不过摆个摊就能赚钱买房，七岁搭上祁如年，八岁就开了万宝阁，给祁如年出了无数点子，让他大赚特赚的同时自己也积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十三岁更斥巨资烧制出了玻璃……”
“世上不乏得天独厚、生而知之的人！”吴恩熙咬着牙，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这样的人呢？”
“你知道你忙着赚钱的时候，马氏在做什么吗？”耿老夫人看着到如今还死鸭子嘴硬的吴恩熙，淡淡的道：“她在四处拜神求佛，寻找可以降妖除魔的高人，江南大大小小的庙宇道观都被她走遍了，为的就是找一个能够清除附身在女儿身上的妖孽的高人！”
“我不是妖孽！”吴恩熙心里发寒，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马氏当初为什么还会为了给自己拖延的时间自杀呢？不，她自杀不是为了给自己拖延的时间，而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不能抹去的污点！
吴恩熙忽然想到了那日孟骏翔对她的指控，他说她毒杀马氏，还说那是姚黄亲口说的。但她确确实实没有对马氏做什么，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马氏自己服了毒，却在毒发之际告诉姚黄是自己害了她。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高人，就在她失望的时候，你搭上了孟骏翔，离开了江南，到了京城。”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轻轻地摇头，道：“马氏怎么可能让你顺顺利利的顶着她女儿的身躯过得风光呢？依靠祁如年的帮助，她很快就追到了京城，到了京城之后，她就和孟骏翔暗中往来，将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心思透露给孟骏翔。”
这个贱/人！吴恩熙暗骂一声，如果马氏真的怀疑自己的身份，她必然在暗中做了很多与自己不利的事情。
“还记得你和安仪长公主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吗？”耿老夫人看着吴恩熙，不等她回答就淡淡的道：“那日，马氏也去了，暗中看了一娘之后，就离开了，回京的途中带着人去了杏村见了吴知福，会到京城之后，却又给孟骏翔传了信，告诉他你另外攀上了高枝，准备过河拆桥。”
所以，那日孟骏翔就在茶水之中下了药，让自己失/身与他！吴恩熙怎么会忘记那天，对她来说，那是让她感到无比耻辱的一天。如果这一切都是马氏搞的鬼，很多事情忽然就能说清楚了——她不是知道自己认识了安仪长公主，而是她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吴知福，一边谋划着让自己找回身份，一边却又断了自己另寻良人的机会……她真是太歹毒了！
“知道你失身于孟骏翔，也确定吴知福会按耐不住性子找上你，马氏毫不留恋的服毒自杀，不过，在她死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告诉你的那个婢女，说你太心急，让她误认为是你毒杀了马氏。”耿老夫人摇摇头，道：“这个马氏，倒也算是机关算尽了，就算是死，也得给你留下无数的隐患。”
一娘心里也冒出一股寒气，这马氏该有多大的怨气，有多恨吴恩熙啊，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算计吴恩熙。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挺正常的，毕竟曾经的吴雅琪不仅仅是她的女儿，更是她所有的希望和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女儿死的时候，马氏甚至都想一道跟着去了。
结果，女儿是死了，一个不知道从来而来的孤魂野鬼却附身在她的身上，好端端的活了下来，还越活越精彩，马氏心里能不恨能不怨吗？只是，马氏心里一直还存着一丝奢望，奢望能有人将吴恩熙撵走，让吴雅琪活过来，而那也是她当年带着吴恩熙远走江南的主要原因。
但马氏没想到的是这个孤魂野鬼挺厉害的，一日强过一日，到最后已经强大到让她无法消灭的地步，所以，她只能选择不惜一切代价来算计她。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测！”吴恩熙心里恨毒了马氏，但也不能承认这一切，硬是咬着牙道：“她如果真的恨我，一直隐瞒我的身世不是更好？没有背景、没有出身，就算是孟骏翔也不可能娶我为正室！”
“让你和洪易萍相认，不是为了给你一个好的出身，好让你可以好好嫁人，而是为了将你引到我跟前，让你来祸害安国将军府。”耿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她心里恨你，但同样恨透了洪易萍和我们母子，她不知道洪易萍的身世，想当然的以为是因为有我们母子撑腰，洪易萍才会横刀夺爱，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男人和幸福。知道你是妖孽，又没办法除了你，那么，将你引到我跟前，让你来祸害我们母子，不失为一个上好的办法。”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吴恩熙死鸭子嘴硬的道，就算耿老夫人受理有确凿的证据她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她妖孽的帽子就摘不掉了，成了妖孽，她还能有好吗？就算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乾元帝对她再怎么看重，他也绝对不可能将承诺给她的一切实现。
“我不需要什么证据，我今日之所以说穿这一切，不过是想让你死了心，不要妄想再牵扯我们而已！”耿老夫人淡淡的看着吴恩熙，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是个祸害，但对我来说，只要你别不要命的故意往我手里撞，你是什么都和我无关。”
吴恩熙咬牙，死死的看着耿老夫人，不知道是应该感激她的网开一面还是应该恨她没把自己放在眼中，最后，她只能悻悻的道：“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牵扯谁！”
“这就对了！”耿老夫人淡淡一笑，对一直没有插话的一娘道：“我们走吧！”
“嗯！”一娘点点头，没有忽略吴恩熙眼中的怨毒却也没有多话，跟着耿老夫人原路返回，要出天牢的时候，一个牢头笑嘻嘻的来送，耿老夫人冷着脸丢了一个荷包给他，道：“赏你的！”
“谢老将军赏！”牢头笑嘻嘻的，送着两人出了天牢，而就在天牢门口，撞见了一脸憔悴的洪易萍。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了断

第三百五十八章了断
“母亲~”洪易萍轻唤一声。
耿老夫人停下脚步，脸色淡淡的看着她，洪易萍一阵胆怯，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道：“这些年给母亲添麻烦了！”
“你来看吴恩熙？”耿老夫人冷冷淡淡的道：“难不成觉得你们相处几年，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有母女之情？”
“终究是母女一场，带点儿东西来看看她，也算是全了这一份母女情分。”洪易萍苦笑一声，而后将视线落在一娘身上，轻声道：“几年不见，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劳太太挂心了！”一娘恭敬的回了一声，微微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忌讳耿老夫人的冷脸，轻声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太太也别太伤心了。我与夫君已经商议过了，太太与我终究是有母女情分的，以后太太的终老应该由我来侍奉。太太若不嫌蓟州苦寒，便与我们一道离京，若是在京城呆惯了，不想远离，我们也会为太太准备足以安乐生活的一切所需，还请太太接受。”
“你是个好的，那些年是我亏待了你！”洪易萍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很多，觉得自己比曾经的耿老夫人更可怜，最起码耿老夫人当年是清楚真相的，哪像自己，被丈夫和身边的人骗了那么多年，当了那么多年的傻子，更为了认回一个原本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女儿为吴逸楷过继了一个儿子……自己的一生就只是一个笑话，不过，这个笑话马上就要结束了。
“太太心里苦，我不怨太太！”一娘轻叹一声，谢昱没有音信的那些年她确实有些理解洪易萍了，这也是她到如今愿意管洪易萍的原因，有些痛自己经历过才能理解。
“你是个好的，不过，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洪易萍摇摇头，道：“知道你心里还对我有几分情分、几分牵挂就已经够了！”
看着洪易萍跟着那牢头进了天牢，一娘有几分担忧，耿老夫人轻轻的拍拍她，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随着牢头一路走到吴恩熙所在的牢房，看着身处牢房却不显狼狈的吴恩熙，洪易萍淡淡的道：“你过得好像挺自在的！”
“母亲~”吴恩熙笑笑，起身道：“难得母亲今日来看我！”
“你进了天牢之后我就想来看你了，可惜的是没有任何门路，为了你我不惜把自己的脸皮踩在地上回去求人。”洪易萍轻叹一声，将手上的食盒放到地上，道：“不说这些，在这牢里，再有人照顾也难免会吃苦受罪，我给你带了些你平日里爱吃的。你吃一点吧！”
“母亲不用麻烦了！”吴恩熙摇摇头，道：“我不饿！”
“不饿还是不愿吃？”洪易萍看着吴恩熙，直接问道。
“不是不愿是不敢！”洪易萍问的直接，吴恩熙答得干脆。
“是担心我下毒吗？”洪易萍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看来她进天牢还真就是她自己的算计，只有自己傻乎乎的以为她真的惹了大祸，为了她不惜将自己的脸皮踩在地上……也是，自己当她是亲生女儿，可心里透亮的她又怎么把自己当亲娘呢？亏她那些年还一直愤恨一娘，总觉得是一娘占了她的位置她的身份才能拥有那一切。现在看来，一娘比眼前这个女儿好得多，自己当年若能对一娘稍好一些，哪至于……
“是！”吴恩熙点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但是我知道母亲您的性子，连当初仅仅只是用了吴家姑娘身份的张一娘您都无法容忍，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更何况给被您当成了亲生女儿的我。”
“这些菜里没有毒！”洪易萍还是将食盒里的菜取了出来，放在地上，甚至还取出一小瓶酒来，将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地上，在吴恩熙那头放了一副碗筷，在自己面前也放了一副，道：“你若愿意就一起喝杯酒，你若不愿意，我自己喝两杯，算是全了我们这份母女之情。”
吴恩熙没有出声，就那么站着看着洪易萍，洪易萍也不着恼，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支熏香之后席地而坐，就那么看着吴恩熙自斟自饮的吃了起来。
将酒菜吃了一个遍，洪易萍停下筷子，看着吴恩熙，道：“你也看到了，所有的我都尝了，现在能坐下来和我一起了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母亲见谅！”吴恩熙防备之心并没有稍减，谁知道洪易萍是不是事先吃过解药的，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看来你对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既然如此，你也别叫我母亲了。”洪易萍放下筷子，将地上的酒菜一一收了起来，收完之后，起身，看着吴恩熙道：“你猜的没错，我今日来确实没有怀什么好意，但也并非一丝善意都没有。如果你心里还认同我这个母亲，和我一起吃了这些酒菜，那么，我就还当你是我的女儿，我们继续相依为命，但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我们就真的是能当仇人了。”
“吴太太起这种试探之心的时候，我们就做不成母女了！”吴恩熙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担心靠得近了被洪易萍伤到，但这一退，她才发现自己忽然没了力气，腿一软就摔倒在地上了。
“酒菜没有毒不代表我就没有用毒！”洪易萍指指还在燃烧的熏香，道：“那香才是有毒的，解药就在酒菜之中，你若刚刚与我一起吃了，那么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我错了！娘，救救我！”吴恩熙大赫，她如今不仅仅是浑身无力，身上也开始不舒服，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她的声音也带了嘶哑。
“救了你之后，你第一个要弄死的应该就是我了。”洪易萍带了几分神经质的笑了起来，道：“虽然我也没打算活了，但却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吴恩熙张了张嘴，这一次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向洪易萍伸过来的手也无力的垂下，身上的最后一丝气息也渐渐消失……
看着像是死去的吴恩熙，洪易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往牢门上的锁链用力的一砍，链子应声而断，她打开牢门，持着匕首走了进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终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终章
“吴恩熙死了？”一娘诧异的看着谢昱，离开天牢之后，她随耿老夫人回了安国将军府，耿老夫人传授了很多她当年治理燕州的经验，这都是千金不换的，也是一娘和谢昱急需的。所以，一个下午，她都呆在安国将军府，直到华灯初上才回来。哪知道，一回来就从谢昱嘴里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
“对，死了，而且是身首异处，死得极惨！”谢昱点点头，道：“是洪易萍杀的，据说是先下毒，将吴恩熙毒死之后，又用随身带进去的匕首斩断了牢门的锁链，将已经被毒死的吴恩熙给斩了首。真不知道洪易萍哪来如此大的怨恨，不但要杀人，连个全尸都不给她留。”
不是怨恨太深，而是不想给吴恩熙复活的机会！一娘心里透亮，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有耿老夫人的推手。这才是她做事的风格，在知道火药的威力如此之大之后，她又怎么可能让手持利器，又和乾元帝很早之前就已经勾搭到了一块的吴恩熙活下去呢？火药落到乾元帝手中，燕州的安国将军府，邕州的绥宁侯府以及即将前往蓟州的他们将无宁日，一个都漏不掉，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成为乾元帝铲除的目标。
那么一瞬间，一娘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后，她却只笑笑，道：“她死了，我们的心腹大患也就没了，这是好事！只是太太阿昱，太太的后事我得出面。”
“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如何，你们也做了那么些年的母女，你出面为她料理后事也是应该的。”谢昱点点头，却又看着一娘，道：“只是这件事情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情是不是老夫人在背后谋划的。”
“我想应该是！”一娘点点头，没有否认，却轻声道：“这其中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阿昱，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等以后我理顺了再和你慢慢说可好？”
“好！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不着急！”谢昱点头，道：“比起这个，我们现在更应该集中精力收拾行囊，京城不宜久留，我们最好尽快往蓟州去！”
一个月后
“大姐，大姐夫，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陆君亦一脸意气风发的道，离开京城，别人或许还有几分不舍，但对他来说却只有高兴，他着实不喜欢京城，总觉得这里压抑得厉害。
“父亲那边呢？有没有准备好？”一娘轻声问道，今日和他们一起离开京城的，不仅仅有她当初从邕州带来的人马，跟随谢昱进京的人员，还有谢伯宇和他要带走的人。
谢伯宇很早就决定和他们一道离开京城，离开辅国公府，对于他的决定，谢韬是全力支持和赞同的。这么多年下来，旁人能看明白的他自然也能看明白，只是以前心里明白没有机会也是白搭，而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会全力支持儿孙——与其留在面上繁花似锦，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和多少阴谋的京城，依靠所谓的圣眷维持家族的荣耀，不如往蓟州去，开创出一副新局面来。
为此，谢韬毫不犹豫的将辅国公府这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家底清点，将其中八成都拿了出来给谢伯宇和谢昱，剩下的两成还放在辅国公府，谢韬百年之后，这些东西连同辅国公府都会交给谢明谢晗兄弟俩。
对于这样的结果，江氏自然是不干的——谢伯宇走了，她留在京城留在辅国公府和守寡有什么两样，虽说谢伯宇留在京城的那些年也没有对她上过心，但起码有男人在身边，心里总是更踏实一些的啊！
面对她的不甘愿，谢伯宇给了她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他们母子三人跟着一道去蓟州，如果那样的话，无论蓟州那边的一切还是辅国公府都会由谢昱来继承，谢明谢晗兄弟以后的前程，就得看他们能帮上多少忙出上多少力了。
江氏立马退却了——她和谢昱不和可不是一点两天了，去了蓟州能有她的好吗？谢明倒是挺会说话的，说祖父祖母年纪大了，不能没有小辈侍候，他愿意留在京城侍奉祖父祖母，为不能留在京城的谢伯宇尽孝心。和他不一样的是年仅十三岁的谢晗，他只想跟着谢伯宇谢昱一道前往蓟州，不图以后能有什么远大的前程，只希望自己能像多年以前的谢昱一般，能有一个成为顶天立地英雄的机会。
幼子有这样的志气，谢伯宇自然是欣慰的，问过谢昱的意见之后，前往蓟州的人也算了他一个。
这一切确定之后，整个辅国公府就动了起来，需要带走的东西归类装箱，需要跟着一起离开的人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就在他们收拾行装的时候，宫里的淑妃，不，她如今是已经是太妃了。太妃传出话来，说今上乾元帝开恩，不但允许她离宫礼佛清修，还允许她自行选择地方，简而言之也就是恩准她离开京城。
邕州她是不想回去的，她五岁上头死了娘，亲爹娶了后娘之后就成了后爹，若不是比她大三岁的林五照顾她，将她接进绥宁侯府作伴、一起长大，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对她来说，邕州真的没有什么好留恋。
得了这话之后，谢昱和一娘商量了之后，一娘就进宫见太妃，邀请太妃去蓟州安养。当然，在那之前，太妃会先离宫，到皇家清修寺休养一段时间，等谢昱他们在蓟州安定下来之后，会派人前来接她。
和太妃不一样的是藿香等林五当年留下来，一直在京城打理林五嫁妆的人会跟着谢昱他们一道离开京城。林五当年留下一些产业，这些产业将会在一年之内逐渐处理变卖。
“伯父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陆君亦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谢昱却没有多说话。
“阿昱，我们该启程了！”一娘走到谢昱身边，轻声道：“以后有时间还会再回来的！”
“以后”谢昱笑笑，再一次打量着自己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好的不好的，他曾经以为自己厌恶这里的一切，但是当要离开，以后再难有机会回来的时候，忽然有了些不舍和眷恋。他笑笑，看着一娘的脸，道：“以后再回来我只是客人了！”
一娘伸手握住谢昱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她和谢昱还有些不一样，耿老夫人在半个月之前已经举家离京，而张大逵等人已经得了信，会到蓟州与她会合。反倒是谢昱笑了，道：“没事，我就只是忽然有那么一点点伤感而已！”
一娘没说话，倒是一直看着他们的朔哥儿笑着道：“爹爹，为什么伤感？因为要离开这里吗？娘以前和我说过，只要我们一家人在的地方，那就是家，离开一个地方，只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一娘笑了起来这话是她决定离开邕州回京的时候说来哄朔哥儿的，他这会说，似乎也挺应景的。
“是啊，我们以后会更好！”谢昱点点头，弯腰抱起朔哥儿，动作熟练的将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笑着道：“我们走！”


后记

后记
很多穿越文中，凸显穿越女的能耐和非同一般的本事，总会给她一个艰难的开始，让她在逆境之中勃勃发展，而到了中期，到了穿越女与某个或一见钟情，或惺惺相惜的男主准备结为连理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据说出身不凡，文采斐然，相貌过人的女配拦路。那个女配曾是男主心头最出色的女子，或者是青梅竹马或者是未婚妻子，在与女主爱得死去活来之前，女配是男主心头的朱砂痣，等到女主悍然登场，成为男主心头的白月光的时候，女配的地位就悄然之间有了变化……
就在男主两难的时候，女主的身世咣的一变，变成了真正的贵女，女配所拥有的身份是她的，女配将要嫁的男人是她的，女配身边所有的亲人朋友在两难之后，慢慢的偏向了善良、大度、睿智、美丽的女主。而这个时候，女配不甘的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设计陷害女主，曾经人人赞许名门闺秀眨眼之前成了过街老鼠，而后睿智的女主再依靠自己的聪慧，一一揭露出女配曾经暗地里做过的丧心病狂的事迹……
曾经的朱砂痣成了蚊子血，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女成了人人厌恶的恶毒女人，曾经的美丽善良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假面目，她成了那个工于心计，占据了女主身份的鸩！这个时候，没人会去想，她替代女主的初因是什么，只知道鸩占鹊巢多年，她将女主的一切还给女主，而后为自食恶果，悲惨孤独的去死。死得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有多悲惨就有多悲惨，而后所有人，包括看官都拍手叫好。
只是，她真的就有那么坏吗？真的就有那么该死吗？
当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女人抢走的时候，她能不疯狂吗？能不为了保住自己的一切而不择手段吗？她错就错在不是女主，她的不择手段是阴险狠毒，女主的不择手段是果断刚绝，她狠心就成了毒妇，女主狠心不过是不当圣母小白。
尤其是感情或者婚姻，不管怎么洗白，不管怎么说女主都是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至于说女主那天然就占了优势的身份，可以俯视女配，说她鸠占鹊巢多年，该满足了，该把一切还回来的理由……鸠占鹊巢？谁才是鸠占鹊巢？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就真的能将自己变成那个人了吗？
看这类情节的时候，我总忍不住在想，曾经那么优秀出色的女子，会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吗？会因为身份的变迁而疯狂到面目全非吗？一个会疯狂，那么十个呢？百个呢？总有那么一个能在披着原主壳子的穿越女回来的时候能够冷静的抽身离开，另寻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巢，而不是死死地拽着已然变质的爱情，亲情不放，用自己的狠毒愚蠢来成就女主的善良睿智。
于是，就有了这本鸩巢！有了一个抛下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吴思琪，有了一个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的张一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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