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第101次重生》 第1章 探监 唐心悦从来没有想到,她和陆成宇的再一次相见,居然是在看守所里。 隔着一面厚厚的防弹玻璃,他穿着囚服,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随着他步履迟缓的走动,发出阵阵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 狱警戒备森严,一直将他押送到椅子前才解开手铐,退后站在两步远处,严密监视着他们。会见室里安静肃穆,唐心悦坐的笔直,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紧绷的呼吸声。 他坐下来,示意唐心悦拿起一拖二的有线电话搁在耳边,望着她挑了挑眉,也很意外,“唐心悦?怎么会是你?” 唐心悦下意识地握紧电话,垂眸避开了对方直望过来的视线。 说来十多年未见,对方竟然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来。而她看着对方,只有陌生。 男人脸上有着一刀寸长的疤痕,从右眼尾一直划到鼻梁处,这疤痕使他看上去相当狠戾。头发剃成了光头,一身灰色的囚服,眼神冷漠疏离,隔着玻璃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再也找不到当年桀骜而俊秀的少年的影子。 唐心悦定了定心神,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低声道,“前不久回了一次老家,陈姨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他们都是一个小山村出来的,口中所说的陈姨是陆成宇好兄弟大头的母亲,对方看着陆成宇长大,也在他奶奶去世后照顾他良多。 这包东西自然是经过层层检查才被允许带进来的,甚至也没法直接递给对方,会有狱警在会见后进行转交。 陆成宇如寒潭般沉郁的目光掠过那一大包乱七八糟的杂物上,忽然嘴角噙了抹冷笑,“这么点东西,换一条命,真值。” 唐心悦心里突兀地跳了下,微微蹙眉。 她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陆成宇了。其实她和陆成宇关系一直都不好。在村里时,他常常欺负作弄她。她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熬出头离开了山村,到城里读书。 只是断断续续从母亲那里听说,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后,他便跟着人到城里去打工。后来不知怎么的混起了黑社会,还杀了人坐了牢。 从小到大,对于陆成宇她一向避而远之。得知他杀人坐牢后,更是一千万个不想来探望,可挨不过陈姨都要跪下来的苦苦哀求和重病在床的母亲劝导。 唐心悦那个时候还以为陈姨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她自己年老体弱出行不便,所以特意央求唐心悦来监狱探视。 可从陆成宇口中,似乎另有隐情。 唐心悦隐隐察觉到什么,但她并不想多管闲事。 她没心思,也没那个能力。 她冷淡道,“东西我带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想挂了电话。监狱里的空气肃穆沉闷到快要将人窒息,事情办完了她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她低下头,长发垂落在瘦削的肩膀上,脸上白的没什么血色,单薄的侧影落在陆成宇冷漠沉沉如古井无波的眼里,漾起涟漪。他抿唇,形成一条凉薄的弧度。 “等一下!”他硬生生叫住唐心悦,“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好吗。” 口吻平和,像是随意的问候。 唐心悦原本电话都放了一半,听到听筒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教养让她又不得不把电话重新举到耳边。 “还好。”她望着玻璃里的男人,客气地笑了笑。 一切的辛酸抿在酒窝里,她眉眼弯弯,心想自己应该掩饰的很好。可镜面模糊,照的她脸色苍白,眼底青黛。 男人盯着她强作笑颜,目光专注,眉心紧拧成一道川字,“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关切的口吻,像是熟稔的朋友。然而唐心悦觉得可笑,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是朋友的关系。 她小时候因为他的作弄和欺负,一直很讨厌他。 当然,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没有必要再耿耿于怀,可她也不想拿好脸色对待对方。 陆成宇是个杀人犯,她一点也不想和对方扯上任何联系。 她摇了摇头,不想多说,“我先走了。你保重。” 看她步履匆匆,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样子,陆成宇一下站了起来,动作迅猛把椅子都掀翻了发出“砰”的响声,巨大的动静引得狱警连忙上前把他制住。 “啊!”唐心悦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狱警牢牢按压住陆成宇的肩膀,他整张脸都被迫紧紧贴在了玻璃上,任凭狱警呵斥禁锢,一点也没有挣扎,只是那张被压的变了形的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唇翕动,反反复复说着三个字。 “不是我。” 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眼睛像是黑不见底的深潭,近乎死寂的绝望。 唐心悦会一点点唇语,读懂了他的意思,不敢再看一眼,急急忙忙出了会见室。 她一直觉得有道从灼热逐渐变得冰冷的目光聚焦在身后,如锋芒在刺。 直到走出重重高墙,重新走在夏日炽热的阳光下,呼吸着新鲜流动的空气,她才喘了口气,如释重负。 不管怎么说,杀人犯的辩白和法律的判决,她肯定相信法律。 看了眼手表,“1点了,要赶紧回去上班。”唐心悦心说,刚走了几步胃就开始隐隐作痛,她一手紧握成拳抵住胃部,背部无力地抵住监狱外墙,疼的出了一身冷汗。 “嘶……”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源源不绝,唐心悦额头黏腻汗湿,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忍耐着,等待疼痛过去。 这样的疼痛,她已经再熟悉不过。从最开始偶尔一次的疼痛,她也没当回事,毕竟从小到大吃饭都不规律,饱一顿饿一顿的,胃时不时会痛一下。 可渐渐的,疼痛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直到某一次咳出血,去医院检查时才知道为时已晚。 “叮叮”忽然响起的铃声把她惊了下,一手摸索着从包里拿出手机,她用的是最便宜的小灵通,已经好几年了,外壳都磨白了还舍不得换新的。以为是单位有事找,连忙接起,却看到联系人那里显示着三个字“徐蔚然”。 心像是掉进油锅,又热又凉。“13xxx,我的手机,有事可以打给我。” 那个人这样说,她就存了这个号码,哪怕号码背的烂熟于心,也从来没有拨打过一次。 她以为他们早就两清了,后来也没有任何联系。没想到这个时候对方却忽然来了电话。 吸了口气,她接了起来,“喂?”因为疼痛,强自镇定声音有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唐心悦,”手机里,那个人的声音如记忆中那般清清泠泠,优雅自矜,“我是徐蔚然。” “……我知道,”唐心悦低声应道,“好久不见。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前几年徐蔚然给她介绍工作的时候,给过她他的电话。但彼时唐心悦没有手机,后来两人也没了联系。 徐蔚然解释,“我今天去分公司视察,突然想到你在里面做会计,就顺口问了下。你们经理给的电话。还说,你最近家里出了点事……”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唐心悦握着手机的右手在颤抖,连忙两只手都攥紧,才能勉强继续通话,“……嗯。我母亲,前不久去世了。”想起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忍着不落下来。 “……节哀,”他似叹息了一声,语气关切,“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尽管说,不用客气。”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她大抵会觉得只是客套;可这话从环宇集团继承人口里说出来,她知道分量不轻。纵使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给出的承诺,必定言出必行。 因为曾经他也是这样帮助她的。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很好。”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唐心悦竭力挤出个微笑,心中充满着感激。 她朋友很少,愿意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的就更没有了。况且和徐蔚然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她高攀不起。 对方没有勉强,“我的号码还是这个,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徐蔚然还有事要忙,率先挂了电话。 唐心悦收好手机,炎炎夏日,高热的温度将空气都扭曲了,而她抱着胳膊,单薄的身躯因胃痛而瑟瑟发抖。 有那么一刻,强烈求生的意志控制着她,几乎就要向徐蔚然开口求助了。然而仅存的傲骨让她咬着唇,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绝症本来就是无可救治的,即使花再多的钱也不过是延续生命而已。况且就算徐蔚然肯借,这笔巨款她又怎么还得清? “我还年轻啊……不想这么早就死……”唐心悦被灿烂的阳光刺的闭了闭眼,她向来不是肯服输的性子,现在却破天荒的觉得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走到今天这步?” 她从小品学兼优,是那个贫瘠落后的山村里,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学生,可谓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十分不容易。来到大城市之后不仅要寒窗苦读挣奖学金,还要打工赚生活费,更是受尽同学的冷眼相待。 但再苦再累,她也没抱怨过一句。因为她可以继续读书,是以弟弟和妹妹辍学为代价的。 她没有抱怨的资格。 眼看着大学毕业后就能赚钱养家,开始新的人生,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得一切都破碎了。 她大二那年,16岁的弟弟为了赚钱,跟着人在矿上做工,结果出了事故,当场身亡; 母亲骤然受到这样大的刺激,心脏出了问题,虽然最后抢救了过来,从此身体一直都不好,靠着吃药勉强维持生命。 为了可以照顾母亲,妹妹舍弃了自己的幸福,带着母亲嫁给了一个四十岁的老鳏夫。 而她,放下所有骄傲和自尊,腆着脸找到徐蔚然希望对方能够借钱给自己,也幸得对方不仅慷慨解囊,还好心地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每个月的工资她自己扣除房租和生活费,剩下的全寄给了妹妹。为了省钱节衣缩食,不是方便面,就是冷水就馒头。即使胃痛到快要昏厥,也舍不得去医院看病。 谁料还是没能留住母亲,而她在某一次咳血昏倒后,被同事送进医院,才查出患有胃癌晚期。 高昂的治疗费让她望而却步,现在想的,就是尽量多拖一天是一天,挣点钱寄回去给妹妹,至少能够让对方好过点。 “呼”疼痛过去,唐心悦擦干泪水,拽紧自己的手包,匆匆赶往公司。 神思恍惚行走在路上。 “小心!” 身后有路人尖叫,唐心悦猛地回过神来,只见到一辆大货车正冲着她疾驰而来-- “砰!”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她被撞飞老远,重重地砸在地上。 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无法动弹,意识渐渐模糊,心中却涌出一丝庆幸。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 这么些年她实在太累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闭上眼,陷入沉沉黑暗之中。 第2章 信笺 “姐,大姐!” 唐心悦是被一阵轻轻的推攘给弄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到两张孩童瘦巴巴的小脸出现在上方,女孩稚气地说,“姐,你好点没。妈叫你起来吃饭。” 唐心悦整个愣住了,“唐恬?”视线移到旁边男孩的脸上,更是狠狠一震,“唐岩?” 她是在做梦吗,怎么会见到小时候的唐岩。 她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环顾四周。 昏暗狭窄的屋内,卡角放着一个大箱子,除了一张床和一把缺了角的椅子,简陋的没有其他东西。墙壁上贴着□□的画像,灰蒙蒙的窗户玻璃破了好几块,勉强用报纸糊着,可每到冬天呼呼的寒风吹进来,冻的人写字的手都要僵硬了。 这是她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屋子,连做梦都不想回去的地方。 “姐,你没生病了吧。”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软软地倚坐在她身边,眼里满是关切。 唐心悦用力咬了下手指,会痛,不是做梦。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那么小,手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划痕,一眼便可以看出是被麦子割伤的。 村里人做惯了活儿,手掌上早就起了厚厚的茧子。偏她遗传了父亲的体质,皮肤嫩气做不了重活,每次一过收麦子的季节,手上就会变成这样,要到春天才渐渐能够消散。 心脏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不敢置信。 难道说,她重新回到了小时候? “小悦,快起来吃点东西。”沙哑的嗓音传来,黑乎乎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瘦高的女人端着一个搪瓷碗,健步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唐心悦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妈!” 翻身下地就想扑过去,结果腿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吓的女人连忙上前,一手端碗一手把她扶起来,半托半抱着送回床上,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你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唐心悦紧紧攥着母亲的手臂,盯着她瘦削的面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一月前她才承受了丧母之痛,在殡仪馆哭的站都站不起来。那个时候的崩溃绝望,如今也是心有余悸。 却没想到,一眨眼竟然能回到过去,回到母亲和弟弟还活着的那个时候! “妈!我不是在做梦吧!”她紧紧抱着母亲,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嚎啕大哭。 “怎么了心悦。”她平时不哭不闹,最是文静的一个人。忽然大病一场反常成这样,吓的陆秀云连连追问,生害怕她怎么了,“被梦魇着了?不怕,妈在这里。”又是摸额头查看体温,又是轻拍着她的背脊,嘴里安慰不止。 唐心悦本就是大惊大喜之下,心神剧烈波动。哭了一会儿就缓了过来,心理年龄毕竟二十多了,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从母亲怀抱中退了出来,哽咽道,“没事,做噩梦了。” 两个小的,唐恬和唐岩刮着脸笑她,“羞羞,姐那么大人还哭鼻子。” 唐心悦眷恋地注视着面前的弟弟妹妹,他们比她小六岁,现在不过五六岁孩童模样,小脸稚嫩,眼神天真。 自从她到北京读书之后,小弟因事故身亡,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唐心悦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舍不得移开视线,用力地抱了抱两人,嗔笑,“你们两个!”真好,唐岩还没有出事,唐恬也没有委屈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一切噩梦都还没有发生。 小弟不满地叫起来,奶声奶气,“姐!不要把眼泪蹭我衣服上!” 唐心悦忍俊不禁,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小滑头!’ 笑容中几分苦涩,小弟虽然成绩不好,但脑袋从小灵光。那个时候他想上职高学一门手艺,可家里为了她读大学,已是东拼西凑,再也拿不出一点钱来。 小弟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后来憋着气出去跟着人做工,结果出了矿难事故。 妹妹更是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幸福。 陆秀云看姐弟三人嘻嘻哈哈笑闹起来,松了口气,把搪瓷碗塞到唐心悦手上,“你这次生病可把妈吓惨了。快吃点东西补一补。” 她接过碗,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到是一碗醪糟水,里面漂浮着两个白嫩的荷包蛋。 糖水散发着热气,香的旁边两个小的目不转睛盯着碗,不住的咽口水。 唐心悦心中酸涩,小时候家里贫困,母亲靠着养鸡鸭卖蛋攒点钱,供他们读书。所以平日里想吃个蛋,只有过生和过年那几天。 陆秀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你先喝着,我回厨房给你熬药。碗你让幺妹拿过来。” 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间。 “好。”看母亲前脚走了,唐心悦后脚立刻就对两个垂涎欲滴的小家伙,温声道,“来,你们两个把蛋分吃了。” 唐岩眼睛一下亮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犹犹豫豫地伸手捧碗。 伸到一半,被旁边的唐恬用力拍落了,唐岩委屈抱着手,黑溜溜的眼睛快要渗出水来,嘴一瘪要哭不哭,“你打我干嘛!” 唐恬瞪着他,一本正经,“这是妈给大姐吃的,大姐生病了要补身体!我们不可以吃!” 唐心悦心一下软的一塌糊涂。 唐岩耸拉着小脑袋,一声也不吭了。 唐心悦挨着用力亲了亲两人软乎乎的脸蛋,“没事,我已经好了。姐给你们吃。” 两人这才绽开惊喜的笑脸,“谢谢姐!” 唐心悦把筷子先递给小妹,唐恬就着她端碗的手先吃了一个荷包蛋,然后换唐岩吃。 两人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吃着醪糟蛋。 碗里的热气氤氲了两张模糊的脸,唐心悦恍惚间想起,是了,那一年她12岁生日,却发了高烧,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好几天,差点就要死了。 山里穷又没有医生,是母亲夜不能寐,一次次用凉水给她擦拭身体降温,捏着嘴灌熬的土方子,才把她拉了回来。 所以,她是重生到了那次吧? “姐,”稚气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回过神看到两个孩子端着碗凑在她嘴边,“你喝点糖水吧。” 唐心悦稍微抿了一口,家里这么穷,糖的珍贵不亚于油,说是醪糟蛋,也没撒几粒糖,酒味压过了甜味,在舌尖绕了圈就没有味道了。 唐心悦把碗推给他们,“你们喝,我再睡会。” 两个小孩乖乖地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糖水,意犹未尽舔舔嘴巴,拿着空碗放轻脚步出去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 唐心悦躺在床上,望着蛛网结满的屋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与去世的亲人能够再次重逢固然是惊喜的,而慢慢冷静下来,想到又要再过一次贫困的学生时代,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 “怎么就重生在这个时候了呢。” 因为这意味着,那样贫苦的生活,还要再来一遍。 不过,不管如何,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家里人再落到前世的凄惨光景里。 要怎么办才能改变局面呢,唐心悦回顾自己短暂的人生,每一步她都拼尽了全力,从没有懊悔的时候。而如今想来又要怎么才能改变? 唐心悦思索着,目光久久落在墙上泛黄的日历上,她有在过去一天上打红圈的习惯,而上面的日期显示着,今天正是1992年2月26日。 新春刚过完,学校开学不久,她正读小学六年级下学期。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在床上拆了床头的靠板,手伸进去里面的缝隙窸窸窣窣摸索一阵,拿出一叠信纸。 信只有七八封,不算厚,每一张信里面的内容都不多,顶多一页纸。 唐心悦粗略扫了一遍内容,看着这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文字,心情平静到几乎默然的地步。 唐心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村小因为条件恶劣,差点办不下去。是环宇集团捐助资金,为他们修建了新的学校,和一大批桌椅板凳。 不仅如此,还设立了一个帮扶制度。即只要能够考上初中、高中的,就会从设立的资金库中拿钱出来帮助他们缴纳学杂费,让他们能够继续上学。 唐心悦非常感激对方,在老师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写完了一张感谢信,按照环宇集团公司的地址给邮寄了回去。 她不知道最大的官儿是谁,老师说是董事长,所以收信人那里便写着董事长收。 几个月之后,意料之外的,竟然收到了回信。 信中字迹端正,但略显稚嫩,内容倒是成年人的口吻,短短几句交代了下原因,说是董事长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就让孙子代写回信。 信中表扬了唐心悦懂得感恩的心情,鼓励她好好学习。 信很简短,大概知道她家境贫寒。回信已是不易,随信还附送了100钱。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一封信加邮票要五毛钱,这邮费还是老师掏的。对方赠与的100块钱,对城里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对西部偏远贫困山村的人来说,可谓一笔不菲的收入,是全家人一月的生活费。唐心悦想把钱给老师,老师怎么也不肯收,唐心悦也不要,最后老师建议她把钱收着,给对方回信寄些手工鞋垫、土特产,算是表达感激的心意。 唐心悦便依言行事,一家人忙活着赶工做了十双鞋垫,并两只熏鸡一道寄了回去。 因为山路泥泞,交通不便,且山里闭塞很少与外界交流,邮差几月才来一次。 信寄出去后,唐心悦一家就以为这事完了。没想隔了几个月再次收到了回信。 感谢她寄来的土特产,并表示不用寄了,还又给附赠了100块钱。 唐心悦差点没给羞死,绝对没有半点想要人家给钱的意思,便把钱原封不动退了回去,还写信告知情况。 对方这才没有寄钱过来,但这样一来二去,四年时间两人通信还是有了七八次。 她讲山村趣事,而对方告诉她大城市车水马龙的繁华,鼓励她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并承诺如果她能上大学,学费全包了。 她感激在心,在她的幻想中,对方是一名白发苍苍的和蔼老人,眼睛不好,每次都是口述,然后让年幼的孙子代笔回信。 “呵”唐心悦自嘲地扯扯嘴角,想起了前世考上大学后,特意按照信上的地址去拜访,想当面感谢资助她上学、这么多年默默关心她成长的老人。 然而…… 唐心悦眼里划过一抹黯然,那个时候遭受到的冷遇和难堪,来自她最为感激的人,这让当时的她备感屈辱,简直怀疑这么多年与她通信的人压根就不是对方。 山里的孩子除了自尊其余一无所有,说她心眼小也好,敏感自卑也罢,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及至后来和徐蔚然接触,受到他的帮助,这件事才算翻过了页。 唐心悦低头理着信,一封封把它们原样折叠好。那一世他们的通信一直没断过,到了她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厚厚一叠了。 现在,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她再次查看通信内容时,才发现对方早在初期,字里行间就流露出就此为止不再回信的意思,可她当时年幼,愣是没看出来,有次一封信寄出去大半年没有回音,她生怕对方没收到,巴巴地又原样写了一封,又隔了好几个月才收到回信。 对方大概早就不耐烦回信了吧。 “不过,这一次不用了。”她脸上浮现一丝坚决,猛地掀被起身,攥着信趿着拖鞋,披头散发一路蹬蹬穿过堂屋、穿过走廊,脚底踩着的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土砖,家里陈旧简陋的设施让人恍惚。及至一掀门帘来到灶房,呛人的烟火味混合着上个世纪90年代的气息迎面而来,一瞬间唐心悦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第3章 90年代 那个时候,一家子住在位于西南边陲山区的贫困农村。 虽然国家1978年提出了改革开放,一部分头脑机敏的人抓住时机率先富裕了起来,东南沿海地带人们的生活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14年过去,改革的春风也没有吹到这个大西南偏远地区的贫困小山村,尽管1980年国家推行了包产到户的政策,大大提高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可山里可以耕种的平地良田本来就少,分到的土地就更少了。山上的农民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甚至还比不上80年代的城镇。 一家人起早贪黑辛勤劳作,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更无从谈及其他。 唐家的房子是十多年前盖的,土木结构稻草盖顶。那个时候的农村灶房,完全不像现在干净整洁的厨房,有着天然气,和一系列现代化的厨灶器具。 那时的灶房就像是一个简陋的棚屋,仅靠着堂屋搭起来,中间只隔了一块布帘子。灶房没有烟囱,一炒菜的时候整个屋里都弥漫着呛人的油烟味,墙壁和棚顶的木头被熏烧的黑乎乎的,一刮一层的黑灰。墙壁上挂着菜刀铲子勺子,个个都是精铁铸的,又大又沉,一勺子舀起来的水都足够灌满大号的搪瓷碗。 锅铲大,做饭的锅自然也不小。土灶是用砖石砌的,上面嵌着两口硕大的锅,侧方是两个烧火的炉膛。旁边靠着角落堆满了比人都高的干柴堆。 农村孩子懂事的都早,很小的时候就会帮爸妈做事。要是在农忙时节,父母忙着种地的话。煮饭炒菜的事,都是由小孩子帮忙。 唐心悦还记得,自己每天都要带着唐家两个小的都要出去捡柴劈柴。在陆秀云炒菜的时候要帮着烧火。坐在干柴前面,一手攥着烧火钳,一手往灶膛里塞干柴。那时候完全不像现在用天然气灶一样,火力大小轻松可以调节,最难的是就掌握火候了,火大了饭要糊,火小了又半天烧不开水浪费了柴料。 而且熊熊火焰把脸照的通红,冬天还好,要是在夏天,烧一顿饭要出一身的汗水。所以家里人脸颊两边从来都是红扑扑的。 后来大了点,她要跟着母亲学做菜,第一次上灶台的时候,人就比台子高一点点,脚底下要踩两匹砖才够得着锅铲炒菜,力使得过猛了,更是差一点一头栽倒在比脸盆还要大的锅里。 她走了几步,看到灶台一头抵着墙壁,另外一边是过道,过道靠墙那放着一个木头柜子,上面摆放着几个大号的搪瓷碗,挂在墙上的筷筒里插着数的清的筷子,柜子旁是两个暖水瓶,外壳是铁皮镂空包裹的,唐心悦记得这是父亲刚下乡到这来的时候,队里分给他的家当。 “怎么起来了?”陆秀云正在炒菜,两个弟弟妹妹坐在灶台前帮忙烧火。 “姐!” “大姐!”两个孩子笑着叫她。 “哎!”唐心悦应了声,走到炉子边,把信一口气全扔了进去。 橘色的火舌舔舐着薄薄的纸张,卷曲融化,眨眼间变为灰烬。 唐心悦长长吐了口气。 旁观的三人都惊呆了,平日里唐心悦最宝贵这些信了,弟弟妹妹摸一下都生怕弄脏,现在竟然悄无声息就给烧毁了?! “心悦,你怎么把信给烧了?你不给人写信了吗?”陆秀云奇怪地问道。 唐心悦笑笑,“我就是觉得人家是董事长,日理万机的,我就不要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打扰人家了。等我以后赚了钱再回报给他。” 她还是对对方有感激,毕竟人家给了她上学的机会。但是她不会再上门去主动承受又一次的屈辱了。 至于徐蔚然…… 唐心悦心中浮起一丝怅然,徐蔚然和他家里人完全不一样,可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世就更不会有交集了。 “我来。”把两个孩子叫开,唐心悦往小板凳上一座,开始烧起了火。 陆秀云制止,“你刚好点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躺着。” 唐心悦笑着道,“我没事了,躺太久身体都没力气了,还是起来活动点好。这里也更热和。” “那你烤火吧,”陆秀云知道灶房里温暖,冲唐恬道,“去,把你姐的汤婆子和衣服给她拿过来。” 那个时候村里连电都没通,更何谈电热毯、电暖炉了。唐心悦刚才在被窝里醒来,发现还有陆秀云特意放的汤婆子。汤婆子是一种铜质的扁扁的圆壶,上方开有一个带螺帽的口子,热水就从这个口子灌进去。拧好螺帽,外面包一层棉布,塞在被窝里,就是能够保温很长时间的取暖工具了。 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塑料制品逐渐普及,轻便好携带的暖水袋才取代了传统的沉重不便的汤婆子。而唐家还是用着汤婆子。烧的滚烫的开水倒进汤婆子里,能管五六个小时,把润凉的被子烘的暖暖的。然后水凉了又得换,可唐心悦身边的汤婆子就一直没彻底凉过。 这是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 “哎又是我……”唐恬本来被烘烤的浑身暖洋洋的,一点也不想离开灶房,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可想起生病的姐姐,瞪了眼笑嘻嘻冲她做鬼脸的唐岩,应蹬蹬跑了出去,很快又折返回来,把汤婆子往唐心悦手里一塞,把衣服给她披上。 “我这里不冷,你拿着。”唐心悦心中暖融融的,反手把汤婆子给她。 唐恬笑嘻嘻地抱到怀里,和唐岩一左一右围在唐心悦身边,帮她递柴,时不时拿烧火钳捅一捅灶膛,把里面腾出点空隙来好进空气,让木材充分燃烧。 他们其实还小,并不知道其中蕴含的物理知识,只是一代代父母教导下来的结果。知道捅一捅,火能烧的更旺,能够节约燃料。 “呲啦” 一大盆白菜倒进热了油、烧的滚烫的锅中,顿时油星四溅,烟雾缭绕。 陆秀云动作麻利,几翻几炒,很快出了锅。而另一边的大锅里,杂粮馍馍也蒸好了。 “吃饭了。”陆秀云招呼。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迫不及待丢了柴火,一个帮着陆秀云端菜端饭,一个擦桌子拿碗筷,分工协作,动作快速又不手忙脚乱,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唐心悦去水缸那用葫芦瓢舀了勺水。葫芦瓢是用葫芦干壳做成的勺,是以前常用的一种舀水工具。进城读书后唐心悦就再也没见过有人家用这东西。城里人更讲究轻便,多用塑料的。不像农村里更在乎工具的结实耐用。 她往锅里舀了两勺水,用劈篾成细丝然后扎成一束的竹刷把,刷刷几下就把刚炒过菜的锅给洗了。 他们这里地处山区,农田有限,但水量充沛,平整的良田用来种稻子,而春天种稻之前就种油菜,食油都是各家各户自己用油菜籽榨的,油菜收成产量也仅够家用。而其他食盐、糖等必须的调味品就要下山去镇里买了,所以平时也是尽量节俭着用。 热水涮锅也只水面上漂浮几颗油星子,根本用不着洗洁精这些东西,更何况家里也没有。 把水舀了往外面的地上一浇,拿抹布擦了锅,这就算是洗完了,接着再舀上大半锅水,盖上木盖子,就着炉灶里剩下的余温,烧开一锅水就是今晚和明早一家人吃用的了。 看着繁琐,其实动作麻利的几下就给弄完了。 “看来技术也没生疏。”唐心悦心想。这大概是从小跟着母亲做家务,早已养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尽管去了城里读书那么多年,她始终也没忘记这些活儿。 “呼”唐心悦看了下水缸里剩下的浅浅一层水,叹了口气。 大跃村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这里一共有43户人家,一百多人口,没有通自来水。村里只有一口公用的水井,离得近的可以去打,远的就只有去村边的山泉河中挑水了。 唐家还算离公用井不远,一天要挑好几趟才灌的满这口大水缸,水要做饭洗碗、喂养鸡鸭,除此之外,还要提供饮用和洗漱。担水以前是陆秀云每天必做的家务活,日复一日,后来唐心悦大了点也帮着挑。一把2米长的浅黄色的竹扁担,两头挑着两个黑色塑料的高水桶,这担水用的水桶质地和平常的木桶完全不一样,桶壁很厚,提了水就更沉了,但耐用耐摔。 唐心悦扫了眼水缸边的水桶,水桶用的太久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缝,是母亲用铁丝在裂缝周围来回绕穿封实,一圈又一圈。农家的东西都是这样,修修补补只要还能用就绝对不会扔,沧桑的痕迹记录着那些艰难的岁月。 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唐心悦秀眉紧锁,犯了愁。 重来一世,到底要怎样才能带着家人脱贫致富,过上幸福生活? 第4章 作业 “心悦,吃饭了。”陆秀云在堂屋里招呼。 “来了。”唐心悦赶紧出去,冬天风冷,热乎乎的吃食摆在堂屋很快就给吹凉了。 她来到饭桌旁,一个缺了角下面还用石快垫着的正方形桌子,就是唐家人的饭桌。 上面一大碗炒白菜,每人碗里搁着两个杂粮馍馍,就着刚从泡菜坛水里捞出来的泡豇豆,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家里两个小的,唐岩唐恬盯着馍馍,口水都要馋下来了,可唐心悦没来,谁都没动筷子。 这在山里算是少见的有规矩的人家了。一年辛勤劳作,虽不至于饿死,但也总是吃不饱,小孩子嘴馋,看着点能入口的东西馋的不行。要是别家孩子早就扑上去狼吞虎咽了,可唐岩唐恬一个劲儿咽口水,也不会抢着动嘴。 这也归功于陆秀云的教养。她爷爷是前清的秀才,父亲也会读书,她也有初中水平的文化,在这个贫瘠落后的山村算是少见的高材生了。一家人尽是孤儿寡母,生活自然颇多不易,但陆秀云从没放弃过对他们做人的教导。 “快吃,别凉了。”唐心悦赶紧坐下招呼他们,三人这才一手举馍馍,一手拿筷子。 陆秀云给他们碗里夹了筷子白菜,“心悦,幺弟、幺妹,吃菜,别只啃馍。” 四川这边方言习惯叫家里最小的男孩为幺弟,女孩为幺妹(儿),带着疼爱的意思。 以前家里只有唐心悦一个孩子的时候,幺妹这是她的称呼,后来随着更小的唐恬的出生,她的昵称就改为了悦儿。 唐心悦低头,发现三人碗里各自有一小块熏得黑乎乎的腊肉,放进嘴里,硬邦邦的咬的腮帮子都疼了,才勉强咬成碎块。 但就这一点油荤,两个孩子含着舔了又舔,都嚼的稀烂了还舍不得咽下。 而陆秀云,只埋头啃馍馍就大白菜,伸出去的筷子自然而然地避开了零星的肉渣。 在村里,人们养不起猪和羊,牛是用来耕地的,吃的肉类只有猪肉鸡鸭兔子肉,猪肉是由邻村卖肉的人从镇里贩来零售的,一月能买一回;兔子和鸡鸭则是家家户户后院养的,但轻易不舍得吃,鸡鸭要生蛋,兔子也要留着拿下山去卖了换钱。 唐家人是外来户,在村里没能分得到土地,陆秀云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赁了别家两亩三分田种庄稼,外带养点鸡鸭兔子,春天养点桑蚕,再没有别的营生,过的很是艰难,一家人半个月才能吃点肉渣子。 眼里水雾氤氲,唐心悦低下头把脸埋在饭碗里,吞了口馍馍,梗在喉咙里硬生生堵住汹涌而上的情绪。 太造孽了。以前小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苦,有吃的就算好了。而有过在大城市里生活的经历后,唐心悦想起那些从小被家里捧在掌心上的城里孩子,吃东西挑肥拣瘦,娇生惯养各种挑食。可山里的孩子,饿的面黄肌瘦,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回肉。 如此强烈鲜明的对比,令人心酸。 唐心悦挑了块熏得黑不溜秋的腊肉,夹到母亲碗里,“妈,你也吃肉。” “哎”陆秀云欣慰的笑了笑,转头把肉夹到了唐岩碗里,唐岩埋头吃的香甜。 唐心悦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农村人多多少少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陆秀云还算好的,只是难免偏疼小儿子。 吃了晚饭,唐心悦想洗碗,被陆秀云赶回去补作业。 “你病了这么几天,还不知道功课落下多少,明天到学校要好好问一问老师。”陆秀云麻利地收拾碗筷,叮嘱唐心悦。 “哎,晓得了。”唐心悦应下。 陆秀云扭头对唐岩吩咐,“给你姐灌个汤婆子。” 唐心悦赶忙上去,“我自己来。” 别人家都是男孩子最受宠,可到他们唐家,却是唐心悦最受宠。一来唐心悦一直到六岁,都是家里的独苗苗,那个时候陆秀云身体出了点问题,以为这辈子就这一个孩子了,自然十分看重。二来,则是父亲唐志强是个大学生,唐心悦从小学习就好。所以家里再穷,陆秀云也没有说过让唐心悦辍学的话,因为她承载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嗯嗯。”唐岩嘴里答应着,他个子也就一米多一点点,瘦瘦小小跟个猴子一样,没等唐心悦过去,已经麻溜地把汤婆子里变凉的水倒进水缸--反正水是干净的,又拿了个漏斗插在汤婆子的壶口上,双手微微颤颤地提起沉重的暖水瓶。 “你小心点,我来。”他人小,力气也小,唐心悦看他提的悬吊吊的,心惊肉跳害怕他烫到了手,赶忙接过水瓶。 很快倒好了水,唐心悦拿着汤婆子离开厨房回到卧室,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风从墙壁缝里钻出来,湿冷的骨头都在冒寒气。 她把汤婆子裹上一层棉布罩子,塞到冷冰冰的床上,“呲”的一声划亮火柴,点燃了搁在床头柜上的马灯(煤油灯)。 它以煤油作灯油,再配上一根灯芯,外面罩上玻璃罩子,以防止风将灯吹灭。 20世纪后人们已经很少见到它的踪影,然而对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没有通电通水通气的西部偏远贫困山村,这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照明工具。 唐心悦用灯锥子挑拨了下灯芯,光芒更盛,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火苗欢快的跳动。 她脱去外套放在床头,爬上床,床上有个木头的小桌子,拖过来就开始趴在上面准备写作业。 “咦?”她拿起课本,才注意到自己的课本上面有小半张纸条,上面的字迹稚气,大小不一,但写的人十分用心,一笔一划尽力写的工整。 “语文:把第16页的课文背下来;数学:做32-33的习题……”唐心悦拿起这一叠足有五六张,记载着每天作业的字条,对着灯火看了看,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谁写的?” 自己的字迹不会不清楚,尽管没有学习过书法,她小时候在父亲的严厉教导下从小习字,而母亲的字迹也不是这样的,所以很是疑惑。 唐心悦打算等会母亲进屋来再问她,翻了书按照字条上的任务,开始补起了作业。 重回小学,这些知识当然对她来说非常简单,她一边做题,一边想着重来一次的人生到底该怎么做。 “姐!”两个小的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跑到床边脱了鞋,手里各自抓了本小人书,钻进了被窝,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 唐心悦赶忙把两人拉过来点,“靠近我,这边热乎。” “姐你身上好暖和”两个孩子嘻嘻哈哈挤过来,趴在唐心悦脚边,她给他们掖好被子免得漏风,两个小家伙就着煤油灯散发的光晕,不再打扰她学习,开始安安静静看起小人书来。 唐心悦的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小人书上,“水浒传”这几个字映入眼帘。小人书是七八十年代很流行的读物,也叫连环画。他们家里有一箱子的旧书,除了小人书,还有80年代很流行的中外文学读物,都是嗜书如命的父亲离开后留下来的。 看两人脸离书近了,唐心悦就提醒,“拿远点,不然要瞎了眼睛。” “哦。”两人嘻笑着伸长了手把书拿远。煤油灯的照明范围就那么小,离远了就看不清楚,唐心悦把灯往他们那边挪了点,接着心不在焉地写作业。 90年代初,西部地区城市里很多家庭都有了黑白电视机,可对于偏远贫困连电都没通的山村来说,很多人连电视机长啥样都没见过。 冬天天黑的早,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两个小孩只能早早钻进被窝,不厌其烦地翻看早就看了不下一百遍的小人书。 也正因如此,当别的山里娃七八岁都不认识一个字的时候,他俩还没入学,在唐心悦和陆秀云的教导下,已经有了三年级学生的水平。 唐心悦握了握笔,暗下决心:唐岩唐恬从小聪慧又勤奋,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继续读书! 不一会儿,把厨房收拾了,也就着热水洗漱完了的陆秀云也过来了。正月到冬腊月,算是农家人一年里少有的闲时,因为这一季算是小季的生长中期,种的蚕豆,油菜之类的不需要过多的打理,适当的时候浇点粪肥就可以了。要到了春天,气温暖和了,又得开始辛辛苦苦养蚕和播种了。 陆秀云半倚着坐在床头,面前放了个针线筐,准备做针线活。 唐心悦往里面挪了点,好让出光亮来让母亲看得到,顺便问道,“妈,这些字条是谁写的?” 陆秀云正举着针咪了眼准备穿线,闻言扫了一眼,“是陆成宇,人家好心记下来每天的作业,每天专门给你送过来。” 陆成宇?唐心悦略微讶异,低头看了看她请假这一周来对方记着作业的字条,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复杂。 没想到,陆成宇也是有热心的时候啊。 第5章 初遇 不过做了一会儿作业,唐心悦就改变了刚才的想法。大冬天的,她手上戴着陆秀云专门给织的露出五根手指的毛线手套写字,也冻的快僵了。 再看看才完成了一半的作业,老实说要不是以现在成人的心智,相信对方是怀着好意,她都要怀疑陆成宇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生病可以不用写作业,他还专门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咦? 唐心悦怔了怔,她想起来了,上一次陆成宇也是这样做的,可她刚刚大病初愈,为了维持在老师面前好学生的形象不得不连夜赶作业,结果到了学校交作业时老师还很惊讶,说病了就不用补作业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白工,心中把多事的陆成宇怨的要死,别说谢,以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现下以成人的心智重新审视这件事,人家明明也是好意。大约心里存着歧视,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总是会往坏处去想。 就像现在,她想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也是浑身一凛,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软,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她埋头继续赶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煤油灯燃起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橘色光芒,把身侧母亲穿针引线纳鞋补衣的身影,投映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 两个小的不知何时睡去,抱着膝盖缩在被窝里团成一团。陆秀云起身帮两人调整了下位置,免得肢体屈的难受。两人睡的香甜,一点也没有醒过来。 唐心悦望着小弟小妹睡熟安静的小脸,看着母亲慈爱的摸摸弟弟妹妹的脸颊,然后坐回身侧专心致志地继续干活,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自从妹妹嫁人,弟弟离世后,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一脸泪水,梦里的场景就是现在这样。 “怎么了心悦?哪道题不会做?”陆秀云看唐心悦久久没动笔,探身来望。 唐心悦回神,“没事。”她重新动笔,陆秀云在旁边看着她,不赞同道,“心悦,做事的时候不要走神,要专心。” “嗯。晓得了。”唐心悦应道。 她在教育条件落后的村小读的书,后来进入了镇上的初中、市里的高中,成绩却是一直名列前茅,这离不开陆秀云给她打下的坚实基础,以及培养的良好学习习惯。 小时候题不会做,陆秀云就会耐心给她讲解。她本身差不多有初中文化,除了英语差一些,其他的都不错,那个时候要不是十年浩劫,加上家境贫寒,唐心悦相信陆秀云继续读书下去也是能考上大学的。 陆秀云这才低头继续做工,她手指灵巧地在鞋底上穿来穿去,光影笼罩着她秀气的容貌,和唐心悦有五六分相似,皮肤白净,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和普通村妇很不一样。 腹有诗书气自华么……唐心悦溜神想,冷不防被陆秀云拍了下,嗔怪道,“好好做作业。” “……”唐心悦讪讪。这么多年,又回到被母亲监督着学习的境地。 做完了作业,收拾好明天上课的东西,唐心悦去厨房打了水洗漱,回来的时候陆秀云也收了针线筐,脱衣上床,睡了床上另外一边,把唐心悦温的热乎的位置留给她。 这床是以前老式的双人床,有着宽大的灰白色蚊帐,床不算大,但三个孩子身量都小,加一个大人统共四个人挤在床上也挤的下。 “呼~”唐心悦灭了灯,又冷又困,迷迷糊糊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很早,唐心悦就听到了身边的响动。母亲摸黑起来,去了厨房烧水做早饭。等到差不多了,才回来叫唐心悦起床,“心悦,要上学了。” “唔。”她揉着眼睛,看了眼外面,天还没亮,风吹的呼呼的。 母亲点燃了煤油灯,唐心悦摸索着换好衣服,笈着鞋,转身把被子给床上还在熟睡的弟弟和妹妹掖好。 来到厨房,即使大冬天,陆秀云的脸也被炉膛的火照的红彤彤,锅里沸腾着米粥,散发着阵阵热气,氤氲了空气。 唐心悦看到脸盆里盛着小半盆水,毛巾也放在了里面,手伸进去,热乎乎的。 她洗了脸,端了杯子刷牙,一入口,水也是温热的。 唐心悦心中暖暖的。就算家里贫困,但母亲一直在物质以外的地方竭尽所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匆匆洗漱完,陆秀云立刻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黄澄澄的玉米颗粒漂浮在碗里,混合着白嫩嫩的稻米,面上一层黏稠的米油,清香扑鼻。 那时可不是为了多吃粗粮保持身体的均衡营养,纯粹是家里大米不够吃,必须要混合着其它杂粮。 唐心悦接过,那粥是陆秀云专门给她凉了一会儿的,喝上去并不烫口,进到嘴里米都熬的软烂了,就着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泡菜,喝两口粥,咬一截泡豇豆,嘎嘣脆,三口两下,一碗喝完浑身都热和起来。 “妈,我去上学了。”一抹嘴,唐心悦就想走。 陆秀云连忙拉住她,塞过来一样东西,“午饭记得吃,别省下来给幺弟幺妹他们。” “晓得了。”唐心悦攥着母亲给的小布包,背好书包,走出了还算温暖的家里。 一阵寒风吹过,“好冷!”唐心悦立刻打了个哆嗦,忙把脸缩在破旧的围巾里,迎风前行。 这里十里八乡都只有一个小学,坐落在另一座山上,她要走一个多小时才可以抵达学校。她这还算近的,记得以前班上有个同学,单程都要走三个小时才到得了。 “今天的午饭是什么?”边走她掏出布包想打开看看,记忆中,为了方便携带,大部分时候都是窝头。 果然,一打开,里面两个窝头出现在她面前。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突然想尝尝味道,于是掏出窝头啃了一点,那么硬,只能用牙细细地磨下一小块,然后在嘴里用唾液湿润。 这窝头可不是后来白面和的,而是各种杂粮糅合成的,又硬又渣,化在嘴里口感非常难吃。吞的时候粗硬的渣子梗在喉咙里,伸长了脖子咽的痛苦。 “由奢入俭难啊。”她叹了口气,心里还回味着片刻前喝下的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小心收起馍馍,这是她中午的午饭,就算不好吃也要填饱肚子。 山里的路坑坑洼洼,从来没有平整过,一点都不好走,时隔多年重新走这条路,她一路磕磕绊绊,天蒙蒙亮,要小心瞅着路,别滚到山崖下去,硬是走出了一身汗。 “呼、哈、哈”腿酸的不行,她喘着气停下来,心跳在鼓膜中砰砰作响。 山里静的连鸦雀的声音都没有,而身后不远处慢慢传来脚步声。 唐心悦双手扶着膝盖,将一缕汗湿的额发撩到耳后,转头望去,只见远方天光初现,一个头发短短的男生踏着金色的晨曦,一步步走了过来。 对方越走越近,他的容貌清楚出现在唐心悦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一身灰扑扑、衣服打着各种补丁的男孩,脸被冻的发白,双手抄在袖子里抱得紧紧的。他本来浓眉大眼,长相颇为俊秀,可总是抿着唇一副郁郁的样子,让人觉得阴沉不讨喜。 他小时候的容貌和长大后相差无几,唐心悦脑海里登时一个人名一闪而过,如晴天霹雳,喃喃低语,“陆成宇?” 前一天还在看守所会面,重生一天后又见到了。 真是孽缘。 她转身继续赶往学校,再不看身后的人一眼。 时隔十年,这段崎岖泥泞的山路让她熟悉又陌生。 许许多多过往的场景浮现在眼前,身后不紧不慢跟随的脚步声不时突破到她的记忆中来。 过去和现在逐渐融为一体,她忽然想起,陆成宇以前也是这样跟在她身后。他们这个村里只有几个学生坚持读到了六年级。陆成宇就是其中一个。 他上课从来不认真听讲,成绩很差,尽会找机会作弄她。真不知道他上学有什么意思。 可他还是和她一样坚持了下来。除了寒暑假,每天风雨无阻,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前往学校。 想到他最后的结局,唐心悦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就算他经常欺负她,捉虫子吓她、抢她的作业本……可这样稚气的作弄比起她去城里读书遭遇的形形□□的歧视和羞辱,实在算不了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耿耿于怀,盼着他不得好。 毕竟他们两个同一个村里出来的,也是唯二考上初中的学生。 只不过陆成宇读了半学期就退学了。 她后来继续读书,高中的时候好像见过一次。再然后就是监狱那一面了。 这一次,陆成宇还是会落的那样凄惨的结局吗? 她不由地想。 第6章 作弄 “我真是泥菩萨过河。”摇了摇头,唐心悦嘲笑自身都难保,哪里管的上别人呢。 “到了。”等到终于走到了学校,出了一身的汗。 她喘口气,一抬头就看到几个金闪闪的大字,“环宇希望小学”。 学校建在一处平地上,有小小的操场,红色的五星国旗飘扬在正门前,房子是平房只有一层,总共四间屋子,一间老师的住处,两个班级,一间区分了男女生的厕所,统共不到四十个学生。 这所小学就是环宇集团资助修建的,条件设施当然比不上后来的希望小学,学校连外墙的瓷砖都没有,只用水泥抹平了墙面,里面的设施也堪称简陋。 但那个时候,学生们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至少教室有完好的窗户,冬天可以把寒冷的北风关到外面;有课桌和板凳--虽然要两个人共用,也比以前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把书摊在膝盖上听课要好上太多。 还有黑板,有粉笔,有作业本和铅笔可以用,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唐心悦忽然想看看时间,环顾四周没找到时钟,才想起来,村小可不像是城里的学校,为了方便学生知道时间,每个教室黑板上都挂着一个时钟。 而这里,除了老师有一块老式的手表可以看时间,通知上下课外,学生们只能从天色来估摸着大概时间。 “好不习惯。”唐心悦一手撑着脸,感觉没有了时间概念。 “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啦。” 学生说笑着,陆陆续续都来了。 唐心悦看了下大家,一个个走的脸红扑扑的,额上渗着汗珠,衣服破旧打着补丁,背上挎的小书包都是家里人手工缝制的,好一点的背着70年代流行的仿军用绿色背包。 一群萝卜头身高参差不齐,年级大一点的十三四岁也有。年幼的□□岁,有个男孩吸流着鼻涕,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男孩也不在意,随便摸了下鼻子,把鼻涕往身上穿的棉袄一蹭,从怀里摸出半个馍馍津津有味啃起来。 唐心悦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移开了视线。 因为父亲是城里人的关系,母亲受他影响很是注意卫生。他们家虽然穷,衣服也算干净。她记忆里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爱护衣裳,不要把脏东西弄到身上。 因为她的衣服穿不得了,还要给弟弟妹妹穿。 她走神了一会儿,陆成宇就进来了,直接往她边上一坐。 山里运输不便,学校虽然得以建立起来,但配套设施并不完善。两个学生要共用一个桌椅。 椅子是长条凳,两个孩子坐一起并不会显得拥挤。 可陆成宇一靠过来,唐心悦整个人头皮都发麻,连忙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就算对方还是个小萝卜头,唐心悦也没忘记他长大后成了杀人犯。 所以对于这种有杀人潜质的小孩,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当然,她也记得陆成宇当时用唇语分辨说“不是他”,可两相比较,是个人都更相信法律的公正吧?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书本走了进来,操着一口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同学们早上好。” “老师好。”起立敬礼,坐下。老师开始了上课,先是语文,再是数学。 这个学校位于偏远的山区,待遇又不好,老师流动性很大。唐心悦记得他们差不多每年都要换代课老师。而且每个老师都要会讲几门课。 “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个光着头赤着脚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着……” 她跟着同学们一起朗读课文《卖火柴的小女孩》,心不在焉。课本是两个人共用的,她和陆成宇一人一只手拿着课本,和对方并肩的胳膊竭力往回缩,生怕挨到对方一点点。 课桌中间还划着一条“三八线”。看样子是以前她画的。 “她点燃了火柴,许下愿望……”表面上,她装的若无其事,跟着老师读课文,不想让陆成宇发现她的厌恶。可身体绷的如笔直的弦,写字的时候小心翼翼,就算掩饰的再好,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又怎么会不明白。 “哼。”男孩脸色阴沉下来,还故意又往这边挪了挪。 唐心悦:“……”这死孩子! 惹不起,躲得起。她可不想年纪小小就被对方记恨上,于是悄悄地屁股再往板凳外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偏偏对方不依不饶,再次挨近。 “卖火柴的小女孩的作者是丹麦作家安徒生……”老师在课上讲着课,她完全没听进去,余光全在关注陆成宇的动静了。 理智上她觉得这样和一个小孩子较真并不好,但身体控制不住。 杀人犯啊,她长那么大就从来没和坏人接触过,又怕触动到了对方引起仇视,满身不自在。 就这样你进我退,两人在课桌下的角逐,唐心悦不知不觉挪到了条凳的边角位置。 而正在这时,一节课讲完,老师让大家休息一下,他前脚刚走出教室,一节课上的如坐针毡的唐心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陆成宇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条凳因为重力的原因一下倾斜,猝不及防的她一屁股狠狠滑坐在地上。 “嘶!” 唐心悦倒抽了口凉气,整个人都懵了。 “哈”陆成宇居高临下盯着她,眼睛闪烁亮晶晶的,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笑。 唐心悦一下反应过来,陆成宇是故意靠过来的! 居然被一个小鬼欺负了,她怒火中烧,众目睽睽之下颇觉得丢脸,扶着桌子想爬起来,屁股几乎摔成两半一样火辣辣的痛,眼圈忍不住红了。 陆成宇看她哭了,似乎察觉自己的玩笑过分了,笑容渐渐收敛,脸上现出一丝慌张和担忧,犹犹豫豫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拉她起来-- “啪!” 唐心悦重重地拍开他鸡爪一样干瘦的手,扶着课桌一瘸一拐慢慢站起来,带着泪光的眼睛恶狠狠瞪了眼陆成宇,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 她身体瘦小,打不过陆成宇,况且芯子毕竟是个成年人,和小孩子打架的事情还是有点做不出来。 “小时候就不学好,难怪长大成了杀人犯!” 屁股火辣辣的痛,她在心里忍不住咒骂。 陆成宇伫立在原地,原本以为这样她会张牙舞爪扑上来打她,然而并没有。 她还是像以往那样,皮肤白净的像是瓷片一样,乌黑的发辫成辫子垂在肩头,明明比他矮了一头,黑润灵动的眼眸不屑又厌恶的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埋头继续学习去了。 片刻前,恶作剧得逞时候嘴角的笑容伴随着眼中飞扬的神采,这一刻彻底垮了下来,陆成宇抿抿唇神情阴郁,重新坐了回去。 这一次,就算两人肩膀挨到了,唐心悦也当他是空气,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予。 这让男生脸色越发阴沉。 接下来是数学课,唐心悦扫了遍课本,回忆起了这部分知识,发现没忘,心里踏实了几分。 她自知自己没什么天赋,唯有刻苦。所以基础从来都打的很扎实,即使隔了很久也能很快想起。 嘴角自信的笑容转瞬即逝,她低头握紧笔,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经过一天的思考,她心中有了决断。这一次,注定和学校无缘了。 前一世,因为母亲和自己的渴望,她考上了城里的中学,学校虽然给她免了学费,可书本费生活费一样不少。 她三年读下来,耗尽了单薄的家底,以至于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凑钱,让小弟小妹被迫放弃了读书,转而打工,彻底被改变了人生。 重来一世,她不能再那么自私了。 读完小学就去城里打工赚钱,担负起长姐的责任,供养弟弟妹妹们读书上大学,让母亲能够颐养天年。 “x+6……” 老师的谆谆教导在耳边响起,唐心悦匆忙低下头,一滴水迹落在课桌上,被她用袖子不着痕迹的抹去。 只不过,这样微小的动作也被近在身边的某人看在眼里。 “呼”吐出口气,唐心悦很快平复心情。人生有舍有得,尽管不舍梦寐以求的大学,可若是能够换来一家安好,也是值了。 她貌似认真的继续上课,脑海中已经天马行空在构想该怎样赚钱。 90年代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呢? 应该是一个充满变革和机遇的时代吧。90年代初,人们受到传统观念影响还比较深,认为在国有企业、政府里工作才是铁饭碗。而到了中后期,香港澳门回归,大陆不断受到西方经济和外来文化的冲击,国有企业破产和改革,使得大量工人下岗。同一时间,私企快速发展,另外一大批人抓住了机遇,从此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90年代,要想有更多可能,还是要去沿海地带才行。”唐心悦心里思量着。 “咕噜噜” 忽然,一阵闷响传来拉回了唐心悦的神智。 她以为是自己饿了,这时又传来一阵腹中饥饿的叫声。 她下意识往向身侧的男生,他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像是在警告“看什么看”,桀骜地扭过头去,脸上显出一丝窘迫的红晕。 唐心悦摸了摸放在兜里的半个窝头。 她家里靠着租赁陆成宇家的农田耕种,和母亲的辛勤劳作,还能够勉强度日,一个窝头当午饭吃。 而陆成宇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外出打工了,之后更是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为免地荒了,家里又没劳动力打理,就把地租给了唐心悦家耕种,收得的粮食两家五五分。本来和他奶奶相依为命就两个人也够吃,但这两年收成不太好,年老体弱的奶奶腿脚不便,养不了家禽那些,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一连串的咕咕叫声发出,仔细一听更是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不止陆成宇,其他学生也是个个面黄肌瘦。 这亦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第7章 童趣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大家有了点吃饭的时间。 有的人和唐心悦一样从家里带了窝头,在老师那里讨碗开水,就当午饭。有的条件好一点,带着烙饼,里面还夹着腌菜。 有的从家里地上刨出两个满是泥巴的土豆带过来,老师用炉子热饭的时候过去趁个火,烤的半生不熟也往嘴里塞。 唐心悦也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半个窝窝头很快下肚,梗的直伸喉咙,接着硬灌了两大杯水。 她这样吃了很多年,自然知道要趁着窝头在肚子里还没被消化,灌水进去把面发胀,这样可以管饱更久点,坚持到下午放学回家。 吃完了之后,余光瞟向陆成宇,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睡觉。 唐心悦估计他没带吃的,只能尽量保持不动,保存体力。 他半个脑袋埋在手臂里,衣服短了一截露出骨瘦伶仃的手腕,冻的发青。 头发乱蓬蓬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发质干枯发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衣服则是拿大人的改过的,打满了补丁,针脚也不齐。 唐心悦想起大城市里,同一个年代的孩子们养尊处优的生活,心中对陆成宇禁不住泛起一丝怜悯。 山里的孩子,想读书实在太可怜了。 好不容易寥寥数人能坚持到上初中,再上高中的少之又少,更不要提上大学了。 陆成宇……也是可惜。 他本来和她一样,是唯二被保送初中的。 只是家里条件太差,没办法坚持下去。 不说陆成宇,她初中高中六年,也是几次差点辍学,还好有老师的帮助让她在食堂帮忙,有远亲借钱供她读书,这才勉强坚持了下来。 中午大家各自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儿。陆成宇霸占了大半张桌子,唐心悦只能一只手撑着脑袋小憩了一会儿,注意力始终被身侧“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扰。 唐心悦侧目望去,男孩把自己蜷的更紧了。 她:“……” 摸着肚子,半个窝头泡了水发胀,勉强还算果腹。而对方一直持续不断的肚鸣,有点可怜。 …… 下午上了一节自习,一节数学课。本来村小有两个老师,分别带着三年级和六年级,不过这里条件恶劣,代课老师工资又低,留不住人。春节前一个老师才辞职,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李力华,他要同时担任两个班级的授课老师,难免忙不过来,轮到教另一个班级的时候,这个班级就上自习做作业。 课间休息的时候,正值活泼好动年龄的学生大部分都跑到教室外面去玩。 唐心悦一手撑颔,饶有兴趣地通过窗户看他们。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唱着歌拍着手,随着节奏在皮筋上跳来跳去,这是在玩跳皮筋;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开飞机” 这是哼着儿歌变换手势,玩的拍掌游戏; 还要捡了粉笔头,在地上画数个格子,并扔瓦片在里面,按照游戏规则单脚跳“房子”。 而比起女生玩的游戏,男生要活泼很多。 扔沙包、踢纸团,或者不要什么道具,你追我我追你玩“不上岸”,或者老鹰抓小鸡,玩的兴致勃勃。 和嬉笑热闹的外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空荡安静的教室。唐心悦环顾了一圈,教室内没剩下几个学生,一看就是条件特别差,连饭都吃不饱,精神萎靡,都趴在桌子上休息,好保存体力。 忽然,在外面玩皮筋,正要和绷绳子换人的一个女孩,小脸红扑扑的,目光和唐心悦不小心对上了,她嘴唇张了张,唐心悦还以为对方是想邀请她一起来玩,正考虑怎么委婉找借口拒绝,没想对方还没出声就闭上了嘴,一扭头,接着和玩伴玩闹起来。 唐心悦脸上的微笑一滞:“……”怎么办,这才发现自己人缘好差。 记忆中,她是从来不参与这些活动的。6岁前父母俱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倒是有一段属于孩童的幸福时光。 及至父亲出去上大学,从此音讯全无;而自己要帮着母亲带弟弟妹妹,要做农活,还要上学,她心里憋着股劲儿要出人头地,根本没有时间和其他女孩一起玩耍。 久而久之,别人知道叫她也会被拒绝,渐渐地就没人来叫她了。 唐心悦倒不是可惜失去玩乐的机会,只是现在想来,觉得前一世背负了太多的自己,有点可怜。 她想了想,在其他人诧异的视线中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对刚才看她的女生笑道,“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啊?” 她想要找回属于童年的快乐时光。重生的意义,不就是把握当下的机会,尽情享受人生吗? 那个女生--上课时老师点名过,唐心悦记得好像叫苗苗的,她犹豫地看了看另外两个女生,这几人也没有故意排挤唐心悦,山村里的人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其中一人便道,“那你和苗苗一组吧,这样我们四个人正好分两组玩。” 这么快就被接纳了,唐心悦笑的开心,“谢谢!”对着苗苗歉意道,“不过我不太会玩,你教教我好吗。” 苗苗热心指导,“这个很简单的,你看她们跳两遍就会了。这个地方这样、然后跳过来……” “噢噢”唐心悦不住符合点头,边赞道,“你们跳的真好!” 两个正在跳的女孩子听到她的夸奖,忍不住露出欢快的笑容。在唐心悦看来,尽管她们穿着厚重的花棉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可笑容天真纯洁,有着这个年龄女孩的无忧无虑,让人也不由跟着会心一笑。 “唐心悦,你快来!”苗苗招手,另外两个女生过去绷着皮筋。 “哎?这个怎么跳?”轮到唐心悦的时候,她很是出了一把丑。毕竟上一世都没怎么跳过,动作笨拙的很。 三个女孩子也不嫌弃她,拍着手教她唱歌,耐心指导她的动作,“腿从这里跨过去、对对!” 很快,学习能力不差的唐心悦就会跳一首完整的“小红帽一到四段”了,伴随着朗朗上口的歌谣,她跃动在两根皮筋之中,身姿轻盈若蜻蜓点水,油亮乌黑的长辫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而她笑容灿烂,笑声如铃清脆悦耳。 “唐心悦,再加一段!” “看我的!”唐心悦笑的眼睛弯成了两抹月牙,加高了跳皮筋的难度。 “哐”一扇原本紧闭的窗户玻璃被从教室内轻轻推开,男孩趴在窗沿,静静凝视着外面玩闹的学生们,只是目光不时落在玩皮筋的几个女孩身上,看她们玩的开心,嘴角也悄悄翘起。 “我跳过这一段啦!”唐心悦抛开了杂念,一心沉浸在久违的童趣中,此时正玩的兴起,浑然未觉,自己开怀大笑的模样落入某个人的眼里心上,从此挥之不去。 上课铃响起,几个女生收了皮筋,匆匆回教室。唐心悦喘着气坐到位置上,擦了下额上的汗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 等到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她拿出铅笔准备做作业。无意间瞥向陆成宇,他还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样上学还真不如回去帮着家里年迈的奶奶做农活。唐心悦心想,摇了摇头懒得多管闲事,埋头准备写作业。 “唐心悦。”背上忽然被轻轻拍了下,唐心悦惊讶回头,是苗苗,她有点不好意思拿着数学书,指着上面一个公式,“这个地方我不太明白,你可以给我讲讲吗?”她眼里既忐忑,又流露期待的光芒。 唐心悦立刻道,“没问题。是这样的,x代表……” 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她讲的自然浅显又容易了解,讲完之后,苗苗恍然大悟,对她十分感激,“谢谢你!你讲得真好!” 唐心悦笑笑,“没事,有问题可以问我。” 苗苗睁大眼睛,“可以吗?”她有点羞赧,“你成绩一直那么好,又不怎么和我们玩,我还以为你不好接近的,以前都不敢打扰你。” 唐心悦想想上一世她和苗苗等人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她那个时候满心都是考大学,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所谓的人和事身上。 她朝着苗苗摇摇头,“没关系的,以后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你想考初中吗?” 如果她的教导,能够让苗苗也出去读书、考上大学的话就好了。 她由衷地希望,山里的女孩子们,也能摆脱贫困不幸的命运。 “初中啊,”苗苗眼里露出渴望的光,但很快光华散去,她失落地低着头咬笔,“就算考上了,家里也没有钱供我读。” 唐心悦语塞,心下叹息。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安慰的话都是枉然。 和苗苗说了题,唐心悦转头准备继续做作业,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成宇从臂弯里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地收敛了,低头开始写作业。她能够察觉到对方落在她脸上疑惑打量的目光,毕竟同桌这么几年,陆成宇应该是知道她不喜欢和其他学生打交道的,今天这个变化可谓唐突,不过--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唐心悦并不在意地想。 第8章 出事 冬天天黑的早,学生又有要徒步两三个小时才能回家的,所以下午的自习三点钟就结束了。 “老师再见。” 和老师道别后,其他学生都陆续走出了教室,李力华收拾了书本,叫住唐心悦,“唐心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老师。”唐心悦抱着自己的棉布花书包跟上,和已经走到门口却莫名停下来看着她的陆成宇擦肩而过,跟着老师来到他隔壁的住处。 他房里简陋的很,老式的大立柜杵在墙角,一张弹簧床铺着两床棉花露在外面的被子,外加烧水做饭的炉子,以及批改作业的课桌和椅子,就再没有其他了。 李力华横着坐在椅子上,那椅子不知多少年头了,咔吱作响,他毫不在意,一手搭在椅背上, 关切的询问,“你生病好点没?” 唐心悦点头,“好多了,谢谢老师。” 李力华笑着翻了下桌子上她的作业本,上面显示每一页都是大大的用红笔批改的“优”字:“本来想说你生病就不用写作业的,没想你还都补上了,真是勤奋。不过学习是学习,身体也要紧。下次不用这样了。” “我知道了。”唐心悦干笑了两声,想到陆成宇的好心,心情一言难尽。 李力华从抽屉里拿了套试卷给她,“这是去年镇上初中小升初考试的原题,你回去不看书,规定时间做一做。明天带过来我给你打分,”再三叮嘱,“好好做。” 唐心悦扫了眼试卷上,心中惊讶。先不说这份试卷不容易拿到,这卷子竟然是复印的,她记得只有镇上有一家复印店,这种两面的卷子复印要五毛钱。李力华作为山里村小的代课教师,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还常常被拖欠,他自然没钱复印很多份给全班同学,而这来之不易的试卷,他选择给她。 上一世,懵懂的自己尚不懂得这份试卷的珍贵,而现在,唐心悦拿着卷子,满目感激地望向李力华,“老师,谢谢你!” 李力华欣慰一笑,鼓励道,“你成绩很好,又肯努力,一定能考上初中的。” 三十岁的男人沧桑的面容映在唐心悦眼里,她小学六年,换了十来个老师。山里条件恶劣,有的一两个月就受不了走了,而面前的李老师到现在已经坚持了整整两年,是带她最久的老师。记忆中他甚至后来就留在了山里,就算有机会调走也没有离开,教了二十多年的书。 对于这样伟大的老师,她由衷地钦佩并感激。正是他们这些人无私的牺牲,才让边远贫困地区的孩子有书可读,不至于成文盲。 “老师,我……”她小心捧着卷子,一时无法说出不打算继续读初中的想法。 在老师望子成才的注目中,她说不出来。 到最后她也只能深深朝着老师鞠了一躬,把卷子小心放进书包,道别后离开了。 走出老师住处不远,唐心悦看到一个人背倚着学校大门,是陆成宇,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在沙地上画圈。 唐心悦目不斜视而过,陆成宇突然抬头,拧巴着脸问,“你要考初中?” 唐心悦不想理他,装作没听到一直往前走。陆成宇锲而不舍地跟上,“喂!你听到没!你做那套试卷是想上初中吗?” 聒噪的很。唐心悦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对!”她语气一变,瞪圆了眼睛,“你刚才偷听我和老师说话!”不然怎么知道试卷的事。 陆成宇顾左右言其他,语气冲的很,“你真的想上初中?你上了初中你家里弟弟妹妹怎么办?” 一副责问的口吻,唐心悦气笑了,“我上不上初中,和你有什么关系。不用你操心吧。” “你!”陆成宇被气到了,神情一下阴郁下来,怒瞪唐心悦一眼,闷着头一个劲儿往前冲,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唐心悦没管他,一路快步走在回家路上。没多久,看到陆成宇在半路上蹲在草地边,嘴里叼着根草茎一翘一翘的,似乎走的累了在休息。 看见唐心悦,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溜过来,在她身上溜了圈又溜走,望着远方不时又溜回来。 唐心悦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过,一会儿陆成宇慢吞吞地跟了上来。 两人就这么如同上学时一样,不远不近缀着,一起走回来。 快到村口的时候,唐心悦远远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徘徊在那里。 走近了才看到是个个头矮矮的男生,衣服略微有点宽大不太合身,松垮套在身上,显得他的脑袋很大,两只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透着股机灵劲儿。 比起在村小看到的面黄肌瘦的孩童,他虽然看着瘦小,但脸颊充盈,皮肤和头发都有光泽,可见在吃食营养方面好上很多。 他看到唐心悦,兴奋地直挥手,“宇哥!” “……”唐心悦汗颜,刚才还以为对方是想叫她,幸好没主动出声打招呼。 陆成宇原本缀在唐心悦身后一段距离,闻言加快脚步走上前来,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瓜子,“大头,你咋到村口来接我了。” 大头……? 听到熟悉的名字,唐心悦脚步顿了顿,侧目打量了下大头。记忆中在村子里的时候,大头从小就是陆成宇的小跟班;后来据说也是跟着陆成宇混社会,当年陆成宇出事的时候,大头也在他身边。陆成宇因杀人坐牢,而他则音讯全无。大头的妈陈嬢差点没哭瞎了眼睛。 “哧溜”大头用力吸回去被冻出来的鼻涕,从怀里掏出个馍馍塞到陆成宇手上,稚声稚气,“我去你家找你玩,陆奶奶生病在床上睡觉,说没给你准备中午饭。我就从家里拿了个馍馍等你。” “大头!”陆成宇用力地抱了下大头,眼中闪烁着感激。也不多说客气话,抓起馍馍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出饿的狠了。 唐心悦心想:怪不得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关系那么好,大头人品还是不错的,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陆成宇。 那个时候已经计划生育多年,每家人只能有一个孩子,但农村有特殊政策,第一个孩子是女孩,还可以再生一个。唐心悦家就属于这种情况。 而陆成宇和大头家,第一胎就一举得男,自然没办法再生。村里穷是穷,这些政策却是牢牢跟紧,大头妈陈姨就被镇里计生干部逼着去做了绝孕手术。 陆成宇家爸妈则是外出打工避开了,后来也没怎么回来过。村里有传言说他们家是想多生几个孩子,所以不敢回来。 这谣言也没有根据,只是村里人都这么说。 唐心悦收回目光,赶往家中,把两个人一副兄弟情谊的画面抛在脑后。 回到家中,母亲正准备做饭,两个孩子帮着打下手。唐心悦去挑了两桶水灌满水缸,把鸡赶回鸡舍,往食槽里添了粗玉米粒和水,又去清扫了兔笼,喂兔子吃了草。喂兔子的草料必须晾晒干,否则沾了露水的青草兔子吃了要拉肚子会死的。 “心悦,吃饭了。”陆秀云在厨房喊道。 “来了。”唐心悦应了,洗了手到厨房,和一家人一起吃了一天中最能够填饱肚子的晚饭,又帮着母亲收拾完厨房后,端了小板凳在房间里做作业。 到了晚上,天渐渐黑了下来。安静的村落被突如其来的狗叫打破了宁静。 灯火晃动,人声沸腾。“怎么了?”唐心悦蹙眉,旁边的陆秀云放下正在纳的鞋底子,出去了,看到路过的山叔和其他人几人行色匆匆,连忙叫住他,“山大叔,出什么事了?” 山叔忙道,“陆阿婆家里的宇子不见了,我们都去帮着找找。”说完山叔和其他人一起走了,边走边喊,“宇子!” “宇子?陆成宇?”唐心悦反应过来宇子是村里人对陆成宇的称呼,一下站了起来。 她皱眉想了想,实在记不得当年有发生过这种事。 或者说,在她的印象里陆成宇和那些男孩净捣蛋,成天把村里弄的鸡飞狗跳,这种事情懒得去 关注了。 不过,既然陆成宇最后活到二十多岁,现在应该也不会出事吧。 “那我也去找找。”可陆秀云并不知道,她热心又善良,闻言连忙回屋跟唐心悦说了声,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去找人。 唐心悦拦住,“你干嘛啊妈。” 陆秀云提了灯,边走就要出院门,“大冬天,孩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早一点找到也省的陆阿婆担心。” 唐心悦是知道陆秀云小时候颇受陆阿婆照顾,而且赁了他家的地,平日里多有往来,也力所能及地照顾独居的老人和小孩。 她想起白日里跟在她后面的男孩,叫了一整天的肚鸣,趴在桌子上瘦弱的身躯、害的她摔倒后犹豫伸出的手…… 她没有再出声阻拦,看着母亲走出去关好院门,咬了咬笔,重新坐下来做作业。 “宇子、宇子!”村里此起彼落都是呼喊声,几乎家家户户都出动了。 虽然在陆成宇捣蛋的时候也会骂一声“臭小子!”,可人要出了事,一定全村倾力出动去帮忙。 唐心悦不觉有些感慨,那个年代的人们虽然贫穷却淳朴热情,来到大城市后人们的冷漠和歧视,让当年的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适应。 心不在焉写了会儿作业,唐心悦总觉得莫名的不安。 忽然,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心悦、唐心悦!”粗哑的嗓门高声叫嚷着,山叔猛地推开了院门。 唐心悦心一紧,一下站了起来,“山叔,怎么了?” 话没说完,山叔焦急地挥手,“快点跟我出去一趟!你妈不小心滑到山崖下去了!” 第9章 重生 唐心悦整个人如遭雷劈,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上一世母亲活了五十多岁才死于心脏病,怎么可能现在就出事! 她一下懵了,跌跌撞撞地跟随着山叔出去。 路上,山叔向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村里找遍了都找不到,我们就去了后山。” 后山唐心悦是知道的,那是秦巴山脉,真正的崇山峻岭,危峰如林,千崖万壑,道路崎岖险阻荒无人烟,还有野狼等猛兽出没,只有秋季的时候,几个村里的猎户组队一起,拿枪打猎的时候才敢进去。 “然后呢?”唐心悦声音颤抖。 山叔叹息了声,语气含着悲恸,“前两天才下了雨,路上湿滑,我们一行人多,你妈不巧走在靠边的位置,光线又不好,上山的时候一脚踩了空,又滑了一下,直接从崖上滚下去了。” “人……找到了吗。”唐心悦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 山叔看着她的样子,想到刚找到人时候的场景,扭脸闷声道,“找到了。情况,不是太好。” 唐心悦眼前一黑,听到对方的说法,心里已经知晓这是委婉的说法。 母亲,很可能已经…… 一路上,唐心悦脑子里都浑浑噩噩的。很快两人抵达后山,远远便看到半山上灯火点点,人声鼎沸。 唐心悦一步步朝着人堆走去,旁边的人看到是她,纷纷静默着让开道路,有相熟的阿姨不忍想拉她,“心悦,别看了。” 她仿佛充耳未闻,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慢慢走近人群正中间。 借着众人手里举的油灯的光亮,她看到了陆秀云。 母亲浑身淤泥、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脑袋下方浸出的殷红血液染黑了地上枯黄凋零的草叶。 唐心悦双腿一软,泪流满面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母亲的遗体,嚎啕大哭,“妈!” “心悦你冷静点,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 周围有无数人影攒动,纷纷安慰着她,她充耳不闻,俯在母亲身上失声恸哭。 “把人抬下山吧。”山叔招呼两个年轻力状的后生,村里没有担架,便一个抬脚一个抬头,其他人搭把手,一行人打算把陆秀云的遗体抬下山。 “心悦,你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陈孃在旁安慰着唐心悦,她浑浑噩噩的跟着走,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路上湿滑,你们小心点。”山叔回头叮嘱她们。 大晚上的,山里茂密的树枝把冷清的月光遮挡的严严实实,人们用手上提着的煤油灯照明,可光线昏暗,能够照亮的范围只有那一块,兼之还抬着非常沉重的尸体,大家走的小心翼翼。 唐心悦若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跟着前进,没注意到脚下崎岖的路,冷不防脚下踩了个空,她整个人顺势往下跌去,快的旁边的陈孃都来不及拉住她,就已经沿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啊!”霎时间天旋地转,唐心悦只感觉到身体腾空又不断落下,撞击在尖锐的岩石上全身剧痛无比。 “砰!”后脑勺猛地磕到什么物体上,她眼前顿时一黑。 -------- “姐!大姐!” 唐心悦是被人推醒的。一睁眼就是弟弟和妹妹稚气的小脸。 “唔,”她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爬起来,视线渐渐清楚,狭窄昏暗的房间,桌上的油灯,她一下反应过来是在家中,迫不及待追问,“唐恬,今天几号?” 唐恬含着手指,困惑地歪歪脑袋,“今天是26号啊,姐你咋了。” 唐心悦用力咬了咬嘴唇,“嘶”!好痛,对了,会痛说明不是做梦。她重生后醒来就看了日历,1992年2月26号。而她是在27号那天晚上落下悬崖的。 这么说,她落下悬崖死亡了?并且回到了小时候! “26号!26号!”唐心悦又哭又笑,用力抱住两个孩子,内心的激动无处宣泄。 太好了,可以从头再来!母亲也不会再死于意外了! 两个孩子被她近乎疯癫的样子吓到了,嘴巴一撇拉开了嗓子,带着哭腔,“姐,姐你咋傻了!”扭头冲着外面喊,“妈你快来,姐脑袋烧糊涂变傻子了!” “……”唐心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你姐咋了!”围着围裙的陆秀云手里端着个搪瓷碗,匆匆掀帘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唐心悦,上前心疼地摸了下她的额头,舒了口气,“退烧了,没事了。” 唐心悦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母亲,眼睛酸涩,“妈!” 太好了……母亲还没有死,也没有得病。这一次,她可以弥补以前的遗憾。 陆秀云慈爱地望着她,替她挽了下鬓发,“现在好了就好,你这次生病把妈都吓惨了,快趁热吃点东西,好好补一补。” 说罢递来搪瓷碗,唐心悦低头一看,醪糟水里漂浮着两个白生生的荷包蛋。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一幕。 “好。”唐心悦接过碗,脸上绽开笑容。 又如上次一样,“你先喝着,我回厨房给你熬药。碗你让幺妹拿过来。” 陆秀云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间。 唐心悦依旧把糖水分给两个孩子,这其中的对话和之前一模一样。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看着两个孩子分吃糖水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心中下定决心:也许是老天爷看她前一世过的悲苦吧,所以把不可思议重生的能力给了她,如同上天的恩赐。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带领全家走上致富道路! ……所以,中奖的彩票号码是多少来着? “天!”哀嚎一声,她捂住脑袋,一脸沮丧。 能够发家致富最快的道路一定是买彩票。她记忆中的体育彩票的流行起来是在96年以后,之前各个地方零零散散有一些,基本上是即开即中类型。 她本来也不是彩票爱好者,前世倒是做梦也恨不得能够中奖,改善家里的情况。她的钱赚的十分不容易,只买过两次都白白落了空,让她心疼了好久,以后便再也没有买过。 更别说能够记得到哪一年哪一期中奖的号码了。 两个孩子喝完了糖水,就差连碗都舔一遍,咂咂嘴,好奇地看着他们一惊一乍的大姐,唐恬小脸上满是担心,“姐,你没发烧了?” 唐心悦回神,忍不住抱小妹妹入怀,瘦瘦小小的一团乖巧安静地窝在她怀中,她肩胛骨都瘦的凸了出来,顶着唐心悦的胸口自然很不舒服,而她一动不动,内心充满着激动。 “姐没事。再忍忍,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一手搂抱着一个,唐心悦喃喃低语。 第二天上学,走着走着唐心悦发现身后跟着个人,扭头一看是陆成宇,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为了找他,母亲和自己也不会失足掉下山崖。 陆成宇脚步顿了顿,眼里划过受伤般的痛楚,放慢了速度,远远缀在她身后。 这一天又如之前那样过去。唐心悦发现重生后,每个人的行为还是会按照之前的一世,毫无变动。 她更加困惑了,那为什么母亲出去帮着找人会出事?明明第一世母亲安然无恙的。 是有如蝴蝶效应,其中有什么细小的变动,导致最终酿成那样的结局? 怀着疑问,又到了晚上。 唐心悦看着时间,刚好到九点的样子,山叔带着人匆匆而过。 “陆阿婆家里的宇子不见了,我们都去帮着找找。” “我也去。”陆秀云取了灯就要出门,一抬头发现女儿拦在门边,“怎么了心悦。” 唐心悦双手死死挡住门,“别去了妈,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陆成宇就是捣蛋,让他吃点苦头就老实了。” 陆秀云拉过她,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呢,这么冷的天,如果能够早一点找到,宇子都会好受一点,你陆奶奶也能放心。” “别去!”唐心悦一把抱住母亲的腰,就差没撒泼打滚了,“别去别去别去!” “哎呀!”陆秀云被她拖的举步难移,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头,几分责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明明是劝阻母亲不要再一次走上死亡之路,却完全不能被理解,唐心悦内心的委屈没法说,就是死也不放手,“我不让你去!”灵机一动,带着哭腔嚎了起来,“呜……我讨厌死他了!尽会欺负我!还拿虫子吓我!呜!” 话一出口,唐心悦莫名有几分熟悉感,猛地想起,是了,第一世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讨厌陆成宇,所以在母亲想要帮着去找人的时候,哭着叫着拦住了她。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明白了一切:第二世,有着成年人心智的她可怜陆成宇,没有阻拦母亲出去帮助找人,才导致了那样凄惨的结局! 原来事件改变的原因,竟然出自这么小的契机。 看来以后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必须慎重了,否则会招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唐心悦暗暗告诫自己。 陆秀云这边,听了女儿委屈的哭诉,到底是怜惜自家孩子,叹了口气,反手抱住她,“别哭了啊心悦,宇子欺负你你咋不和妈说呢,妈回头好好说他一顿!” “嗯。”唐心悦埋在母亲怀中连连点头,默默感受着她的体温。 陆秀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一码事归一码,听话啊心悦。这大晚上的,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万一出了事,你让陆奶奶怎么办。” 唐心悦咬唇,看出陆秀云还是打算出去。她闷声闷气道,“那我要和你一起去!”她记得出事的地点,小心带着母亲避开那一段好了。 “哎呀你去干什么……” 母女两个正在拉扯,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人声鼎沸夹杂着欢呼,“找到了找到了!” 第10章 探望 唐心悦探头去望,看见村里人陆续回来路过他们院门口。 “找着了?”陆秀云问。 “可不是找着了!”村人道,“陆阿婆病了想吃鸡蛋,宇子就跑到山里想掏鸟蛋,结果从树上掉下来摔晕了过去。” 陆秀云连忙问,“人没事吧?” 那人摆摆手,“咳,没大碍,就是手上脚上蹭破点皮,加上在外面冻了几个小时,发烧了。山叔家里的说等熬了姜汤给送过去。” 忙活大晚上,人也都疲了,那人说完就匆匆走了。 “看吧,你不去人也找到了。”唐心悦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放开了陆秀云。 “是是,”陆秀云推了推她,“进屋去,外面冷死个人。” 唐心悦这才跑回屋去,不说多温暖,至少室外温差有了些,她一进去狠狠打了个喷嚏,急的母亲连忙拿围巾给她裹的严严实实,喋喋不休地数落,“你这才好一点,别又给整感冒了。” “姐快来。”弟弟妹妹原本缩在床上包着汤婆子,一看她进来连忙往里面挪出个空位,朝她招手。 唐心悦正在脱鞋,看到陆秀云去厨房揣了个篮子,匆匆想出门,“妈你干啥去!” 陆秀云回道,“我去看看陆阿婆,”她脸上现出愧疚,“这几天你生病了,我也没时间去看看人家,都不知道陆阿婆病了好几天了,连吃个蛋都吃不上。也说说宇子,不准他再欺负你了。” 唐心悦:“……”糟糕,胡乱找的借口,这下真是冤枉陆成宇了。她白天没故意躲着对方,自然也没有再被作弄摔一次。 唐心悦想想人家从树上摔下来,又吹了大半夜冷风,还要被批上一顿,也有点于心不忍。最重要的是,上一世让母亲单独出去的惨痛结局还记忆犹新,她还真怕又出了什么变数。 唐心悦跳下床,穿好鞋子出来,“妈你还是别去了,我去吧。” 陆秀云惊讶,“你不是讨厌他不想见他吗。” 唐心悦支吾,“哎,现在觉得他挺可怜的。就不那么讨厌了。” 陆秀云看她神情认真,也是无奈,“你这孩子,真是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把篮子递给她,叮嘱道,“早点回来。” 唐心悦挎着篮子朝陆成宇家里走去。其实两家离的不远,走在小路上十来分钟就到了。 在陆成宇家外面,恰好撞见了正往外走的陈孃。 陈孃看着她手上提着个篮子,“心悦,你也来看陆阿婆啊。” “嗯。”唐心悦点点头,“听山叔说陆阿婆生病了,她现在好点了吗?” 陈孃道,“相熟的各家都过来探望了,也送了吃的和草药,”她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音,“宇子也是,这种事也不跟大家伙说一声。” “大概是阿婆不让他说吧。”唐心悦解释。平日里村里的邻居对陆家多有照顾,陆阿婆心里存着顾虑,不想多麻烦人家。 “刚吃了药,都睡下了。你把东西拿进去吧。”两人说了几句,陈孃就和她道别了。 篱笆门也没锁,谁都知道陆成宇家里的情况,就算开着大门都没小偷愿意光顾。 唐心悦走进院子里,打量四周,陆成宇家的房子和她家差不多,都是土砖混合稻草盖顶的老房子,只有三间屋子,一间正堂两间卧房,东屋那边靠着搭一个简陋的灶房。 篱笆代替了墙院,几只散养的鸡公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不时低头在地上啄点小虫子,精神萎靡,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喂过了,个个奄头奄脑的,鸡冠子都没有了光泽,地上的鸡屎也没有人打理。 印象中,陆阿婆一直是勤快的人。只是年龄逐渐大了,这又大病了一场,家里才没人收拾打理。 唐心悦走到堂屋里,寒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阿嚏!” 这里太静了。 和家里热闹不同,陆成宇家死气沉沉的,冷冷清清,没半点人气。要不是隔着门帘传来老人浑浊厚重的呼吸声,她都要以为这里好久没人住了。 她轻手轻脚把篮子放在桌子上,那上面还有好些热心善良的村民送来的粮食和草药。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和陆阿婆打声招呼,又想起刚才陈孃说老人已经睡下了。 “谁来了?”正在这时,另一间屋里传来瓮声瓮气的问话,带着浓厚的鼻音。 唐心悦走到门帘前,唯恐打扰到陆阿婆,因此压低了声音道,“是我。” 一出口发现自己傻了,正想补充上名字,没想到对方已经从她的声音里分辨出了来人,“唐心悦?” 语调带着诧异,似乎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来探望。 “嗯,”唐心悦应道,“我妈让我来看看陆奶奶。她睡着了我就不打扰了,东西放在外面的桌子上。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想走,里面的声音带着一丝急意,“等一下!”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唐心悦以为他有事,想到他刚才带着鼻音的说话,人家生病了躺床上还专门起来。她做不出这种事,索性道,“你别起来了,我方便进来吗?” 里面的声音一瞬间停止了,下一刻隔着被子似的模糊的响起,“那你进来吧。” 唐心悦这才一掀帘子,进了陆成宇的房间。 入目所及,十分简陋,除了一张破旧的木床,棕色的、掉漆的衣柜孤零零耸立在墙角,缺角的四方形桌子配把椅子,一些杂物外,再没有其他值钱的家当。 再看陆成宇,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在外面,被子灰扑扑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里面的棉花都变得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松软,盖在身上想必也不暖和。被子上还散落着几件冬天的棉袄,大概是冷所以加在外面,多少好过一点。 唐心悦看着他,“有事吗?” 因为生病的缘故,陆成宇的眼睛少了平日里的阴沉,多了几分脆弱。两只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唐心悦,闷声闷气道,“……我以为你讨厌我,不想见到我。” 唐心悦心说,你以为的没错。可触及对方犹带一丝欣喜、扑闪着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移开视线,语气放软了点,“你不惹我,我就不讨厌你。”死了几次,她现在也不惧死亡了,因此对于陆成宇杀人犯的身份少了点顾忌,更多是把对方当做小孩子。她一个大人,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我没有!”男孩急切地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惹你的……”嘴唇嗫嚅了下,好像硬生生压下某种情绪,紧抿着唇不肯再说了。 唐心悦看稀奇似地看他一眼,心想天要塌了,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陆成宇居然会说软话。 唐心悦心稍微软了那么一下,“我妈让我带了俩鸡蛋,还有点红糖、白面和大米,我之前生病的时候我妈给我用的草药也带了些。回头你熬了,自己和陆奶奶都喝点,一天喝三次。空腹喝药不好,记得吃药前吃点东西。” 陆成宇露在外面的半个脑袋点了点,“知道了……”停顿了下,两个极弱无声的音飘了出来,“谢谢。” !唐心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小鬼居然这么有礼貌,果然生病时候的熊孩子比较可爱。 “那你好好休息吧。”唐心悦抬脚想走,又被陆成宇叫住,“等一下。” 唐心悦回头,“什么?” 陆成宇皱紧眉头--不知道是在考虑借口还是难为情,房间内静了半分钟,唐心悦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小声开口,“唐心悦,你想你爸爸吗。” “……”唐心悦脸上礼貌的微笑几乎挂不住,心说就算生病了还是熊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小孩还浑然未觉,眨巴着眼瞅她。 唐心悦又轻又慢呼了一口气,唯恐快一点就收拾不好汹涌而上的负面情绪。 她淡淡道,“想啊,”反问,“难道你不想?” 这话带着几分锐利,如刀锋直插入人心口。唐心悦承认她是故意的,而对方也如她预料的,露出受伤难过的情绪。 陆成宇攥着被子的手一紧,黑茫茫的眼睛好像凝上了一层雾蒙的水汽,闷声闷气,“我也想。我好想爸爸妈妈,他们三年没有回来过了,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 他声音压的极低,半掖在被子里有些含糊不清,唐心悦听的很勉强才分辨出来他说的什么。 不由侧目望去,对方注意到她投去的视线,慌忙拉高了被子把头缩在被窝里,只有压抑隐忍的抽噎,带着怆然委屈,断断续续从被缝中漏了出来,飘散在冷清的屋内。 唐心悦伫立在原地,心中闪过一丝怜悯。 第11章 通知书 以前唐陆两家大人还在的时候,她和陆成宇关系很不错,整天一起疯玩。 可惜到了他们六岁的时候,唐父外出去读大学从此音讯全无,而陆父陆母说是外出打工,一走几年都不回来。 望着床上蜷缩在一起的身影,一片安静中,唐心悦听见自己生硬干涩的嗓音静静响起,“……他们会回来的。”话音未落,立刻扭过头,为自己如此拙劣的安慰言辞感到惭愧。 床上的哽咽中断了下,紧接着男孩哭的红红的眼睛鼻子钻了出来,一眨不眨盯着她,“你说的真的吗?” 在那样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她僵硬地点头,“嗯。会回来的。” 只不过她知道,如果错过最需要的时机,即使以后回来也弥补不了彼此间隔着的无形的沟壑。 就像她想了父亲那么多年,到后来想念变成了恨,从恨变成了漠然。 男孩听到她的话,仿佛得到安慰一般,精神重新振奋起来,用力地吸了下鼻子,飞快抹干眼泪,注意到唐心悦的目光,顿时窘迫地转过头,背对着她瓮声瓮气,别扭带着羞恼,“你别看我!我就不信你想爸爸的时候不哭的。” 唐心悦一噎,这死小鬼,她好心安慰他,他却处处补刀。 没好气道,“哭有什么用,你哭他们会知道吗,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吗。与其天天怀念远方的人,还不如照顾好身边的人。” 陆成宇倏地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唐心悦莫名从里面读出了一丝钦佩。 他说,“唐心悦,你真勇敢!”带着夸赞的口吻。 唐心悦:“……”被一个小孩子夸奖了算什么,她虚咳了两声,板着脸,“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会帮你给老师请假。” “不用!”他一口拒绝,神情坚决,“明天我要去上学!” 唐心悦也是搞不懂他,“那随便你吧。我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还一直能感觉凝聚在背后的视线。没忍住回头,对上男孩泛着水光湿漉漉像是小奶狗的黑眸,开口道,“你是男子汉,是家里的顶梁柱。就算爸妈不在身边,你还有奶奶要照顾。” 还有句潜台词没说出来。 她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谁都帮不了你改变命运,除了你自己。 从幼年时就和奶奶相依为命,没有父母照顾爱怜,这样的家庭环境固然可悲,但绝对不是堕落 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有那么多人身处更悲惨的境地,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向往光明。 “我走了。”唐心悦不知道年幼的陆成宇听懂没有,从衣兜里摸出个东西往他枕头上一丢,转身离开了。 “这是?!”男孩捡起一看,是一块大白兔奶糖。这年头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很少吃糖,更何况小孩子都爱的浓浓牛奶味的大白兔奶糖。 他小心翼翼地扯开包装,连着糯米纸一块放进嘴里,舍不得嚼烂,只含在嘴里吮吸着,香甜的味道一直流淌到心里,颊边露出幸福的笑容,“好甜!” “我在想什么啊!”而走在回家路上的唐心悦正在懊悔中,这是她过生的时候母亲给的糖,她给了弟弟妹妹一人一块,剩下一个自己舍不得吃放在小盒子里。结果今天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给摸出来了,更一时心软就给了出去! 唐心悦暗暗发誓,“小鬼,吃了我的糖以后再敢惹我,绝对对你不客气!” ------------- 这件事之后,陆成宇似乎多少长醒了点,在家里怎么样唐心悦是不知道,不过最好的改变是,陆成宇在学校也不故意招惹她了,不仅如此,甚至还…… “这题是这样的,x+4……”自习课上,唐心悦一边在草稿纸上教苗苗做题,一边解释。 她口齿伶俐,又说的通透,周围几个学生都凑了过来,认认真真听她讲题。 唐心悦对此无所谓,讲一个也是讲,讲一群也是讲,抬头看着几人,询问,“步骤到这里明白了吗?” “懂了。”几人齐齐点头,唐心悦这才接着往下讲。 她不能讲的太快,村里的学生和城里的孩子比起来,学习环境不好不说,每年老师都换来换去,他们的学业受到很大影响,基础都不太牢固。 “原来是这样!” “谢谢你。”一道题讲完,几人露出茅塞顿开的欣喜模样,向唐心悦道了谢,回自己位置上做作业去了。 唐心悦也转过身去,翻开书准备抄课文。余光不小心瞥到同桌陆成宇,顿了顿。 他面前摊着数学书,书上到处是鬼画桃符,也难为他皱紧眉目光费力在书上搜寻数学公式,嘴里咬着铅笔,把带橡皮擦那一段都咬烂了。 唐心悦收回目光,要说第一次看到陆成宇认真学习她还惊讶过,几次之后就见怪不怪了。 大概是想要发奋学习了吧。 其实陆成宇也算聪明。唐心悦想到前一世,整个村小三十多个人,也就她和陆成宇考上了镇里的初中。 “喂。”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唐心悦的回忆,她抬眸循声望去,陆成宇眼睛定在书上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小脸紧紧绷着,艰难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语气生硬,“这题你能教教我吗。” “哈?”唐心悦怔楞了下,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她是真没想到倔强好强的陆成宇居然主动问她题。 而她的反应,似乎让对方误会她是故意反问的,男孩一扭脸,闷闷道,“不干就算了。” 唐心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臭小鬼,还是生病的时候比较可爱! 见唐心悦没说话,男孩更是生闷气,低着头鼓着腮帮,用力地咬笔,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数学公式,像是给自己较劲,把擦子那端都咬烂了,不时发出“咔叽”“咔叽”的声响,听的唐心悦牙酸。 “行了,又没说不给你讲。哪道题?”唐心悦无奈抚额。她给别人都讲题了,唯独不给他讲的话,那小鬼脾气又臭,难免会认为自己针对她,万一怀恨在心以后捅刀怎么办。 “这个!”对方脸色一下阴转多云,怕她反悔一样飞快把书移过来,自己也往这边挪了点,屁股还没挨到板凳,仿佛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暗色,默默坐了回去,只把身体斜斜支了过来,小心肩膀不挨着她,用笔尖指着书问,“这个公式怎么来的?” 唐心悦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看到题后翻了下书,“你在看五年级的书?” 陆成宇脸上有点挂不住,含糊道,“六年级的看不懂,可是我,”语气飞快一变,“四年级以前的我都能看懂了!” 他眼睛直盯着唐心悦,后槽牙微微咬着,有点紧张,又带着期许目光闪烁,似乎唯恐唐心悦嘲笑他,又很想有人夸奖一般。 “你这段时间都在看以前的课本?”唐心悦随意翻了下他的书,发现他以前空白的课后习题都补上了,想来这段时间他花费了不少精力认真学习。 “嗯,”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信誓旦旦,“我决定了,我要考初中、要上大学!” 噗!唐心悦差点没喷出来,硬生生逼着自己忍下去,脸都涨红了。 陆成宇眉头皱紧,“你不相信我可以考上?” 唐心悦心中嗤笑,她相信他考初中没问题,可别说大学,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还好意思信誓旦旦说要上大学。 面上她也不显,“你加油。”语气敷衍。 陆成宇看出她敷衍之意,眸中划过一道暗沉的情绪,攥紧了笔,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字道, “唐心悦,你别瞧不起人!有本事一起考上大学!” 唐心悦不想和他争执,不在意地点头,“嗯嗯你加油。对了这个公式叫做勾股定理,勾三股四弦五……”她把话题岔开了。 听到她开始讲题,陆成宇才转移了注意力,认真地听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陆成宇还真是卯足劲儿学习,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不出去玩,埋头学习。遇到不懂的要么问老师,要么问唐心悦。 唐心悦后悔的直打跌,早知道给他说了一次就被黏上一天三五次的问题,她一开始就冷漠对待好了。 ------------------------- 四个月很快过去,唐心悦迎来小升初的考试,也很快等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放弃了保送镇上初中的机会。早就决定,放弃学业出去打工,让弟弟妹妹都能够上大学。 “唐心悦,你这么努力又聪明,如果继续读书一定可以上大学的。”学校的老师对此十分惋惜,可他也无能为力。山里条件恶劣,孩子们家庭情况都不好,年龄大一点的更是主要劳动力,就算学校免除了学杂费,但镇里的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对于靠天吃饭、一年到头都赚不了几个钱的农民来说,负担很重。 “谢谢李老师,”唐心悦笑笑,反而开玩笑安慰老师,“您都说了,我这么努力又聪明。所以即使不继续读书,我也可以有所成就的。” 十二岁的女孩,青涩的如同一颗青苹果尚在发育中,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却已经能够看到以后出落的清秀美丽的容颜。 她自信地宣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下有个小小的梨涡,很可爱。 李老师愣了楞,莞尔,“你说的对。老师就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老师。”唐心悦弯腰,深深地朝着中年男人鞠了一躬,真诚地道。 和老师告别,唐心悦拿着小学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走在山路上回家。 “唐心悦!” 走了会儿,身后有人大喊,唐心悦诧异回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跟炮弹一般飞快朝她冲过来。 “陆成宇?”她站在原地等他。这大半年两人除了讲题,很少有别的交流。 她可以凭借重生改变全家人的人生,可是其他人就算了吧。 毕竟,承担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这种事情,太沉重了。她负担不起。 等她有能力的时候,也会援助村里人,她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陆成宇气喘吁吁在她面前停下,一手攥着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用力到把纸张都扭曲了,愤怒地冲着她大吼,“你说过要上初中的,为什么要放弃?明明约好了要一起上大学的!” 第12章 辍学 唐心悦一脸莫名其妙,“约定?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 陆成宇闻言脸色骤变,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涌动着愤怒和受伤,似有泪光闪烁,“我说我能跟你一样考上大学,你默认了的!” 唐心悦默了默,隐约记得好像是有过这样一番对话,“可我没有明确回答你啊。” “你!”他跟牛犊子一样重重喘着粗气,眼睛都气红了,激动地挥舞手臂,满目愤慨,“你成绩那么好,那么努力,不就是为了可以继续读书、上大学吗?你说过拼命都要读书,为什么突然要放弃!” 瞧见对方的为她的事激动的样子,唐心悦心软了下,放软了语气,“就算是不用为学杂费担忧,那生活费怎么办。我弟弟妹妹今年就要读小学了,家里负担不起。对了,我看到你考上了,你要继续读吗?” 这大概是唐心悦对陆成宇最和颜悦色的一次了。陆成宇渐渐冷静下来,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忽然一把撕的粉碎! 唐心悦惊呆了,“你--”转眼一想,他家里情况比她家还差,与其像上一世中途辍学,这个书不读也罢。 “哎。”她叹息一声,心里还是替他惋惜。 一口气撕碎了录取通知书,把碎纸狠狠往地上一掷,陆成宇仿佛用完了所有力气,泄气一般整个人颓了下来弓着背,脸上没什么血色,一扭头径直走了,自己生着闷气又无从发泄,跟颗炮弹一样往前冲,蹭蹭就没了踪影。 “怪人。”唐心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说来也是奇怪,前世也好,这一世也是,陆成宇上学的时候听课很不认真,作业也不做,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倒数。 结果六年级下半学期,他突然开窍一样,成绩突飞猛进,到最后甚至和唐心悦一样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中学。结果好不容易得来的录取通知书被他说撕就撕,之前也是突然辍学。一点都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唐心悦走在路上,想着当务之急怎么说服母亲。走着走着下意识回头一望,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才忽然意识到,今天好像是第一次陆成宇没有像以往一样,不近不远地跟在她后面走。 脚步一顿,唐心悦微微拧眉有些不习惯,忽然回神掐了把自己的脸,自嘲地摇了摇头,“奇怪,平时跟在后面又嫌烦,现在又觉得有点冷清。” 山路崎岖又清静,一眼望不见人影,她独自走在蜿蜒的小道上,莫名觉得今天的路格外漫长。 果不其然,回到家中对母亲说了她想放弃学业下山打工的想法,陆秀云当初就爆发了,“你开什么玩笑!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指望着你能考上大学,继承你爸的愿望--” “妈,即使我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唐心悦冷静地看着母亲,轻声道,“爸出去读大学后,就没了音讯。鬼知道是死是活--” “啪!” 重重的一个耳光落在唐心悦脸上,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秀云,陆秀云也是惊呆了,从小到大,她就没动过女儿一个巴掌。 唐心悦咬着唇,眼泪簌簌而下,“你一直告诉我,爸是去外面读书了,总有一天会来接我们的。可是,”她一手指着外面,声泪俱下,“多少年了,大学都读完了吧,要回来早回来了!他根本就是抛弃了我们!” “闭嘴!”陆秀云喝斥道,昏暗的灯光下,眼里泪光浮动,“别乱说,你爸他不是那样的人……也许是出去遇到什么意外,或者有事耽误了……” 她喃喃自语,在唐心悦看来完全是安慰自己的胡话。第一世她受母亲影响,拼命学习为了考大学,一方面是自己受到资助人的鼓励,想要某一天报答对方;另一方面就是觉得自己要继承父亲的愿望,成为一名大学生,如果哪一天父亲回来的话,知道她是大学生一定很高兴。 但直到前世她死,她都没见过父亲唐安林。她那时在北京,因为不同校,花费了很多功夫才查到当年唐安林是去大学报道了的,可却没有毕业信息,也找不到任何的联系方式,班级总人数却是对的。她那时就知道,唐安林一直活着,不过改头换面,抛弃了他们母子而已。 但这件事现在的她本不应该知道,无从对母亲说起。 唐心悦抹掉眼泪,心冷如铁,“随便他吧,这个家除了你,我和弟弟妹妹都对父亲没有什么概念,我只想好好赚钱,让弟弟妹妹可以读书。” 陆秀云斥责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你难道不记得,你爸小时候抱着你,教你写字背书……” “那是偶尔,偶尔!”压抑了两世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唐心悦情绪激动,盯着母亲胸口剧烈起伏,“大部分的时候你在辛苦劳作,他连扫把倒了都不会扶一下,整天看他的书,我尿湿了裤子也不会来换一下。自从得知恢复高考之后,他心心念念就是考大学离开这里!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你还不明白吗?” 多年执着的等待,在查到信息时一下崩塌了。 那个时候,回想着这么多年父亲不在,家里人受到的苦难,唐心悦真是恨不得他干脆死了还好,至少不用得知他抛弃妻子的真相。 唐心悦的话犹如戳到了陆秀云的心窝子,她神情一下沧桑了很多,嘴唇剧烈颤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山里的孩子早熟,唐心悦六岁就帮着陆秀云带孩子,做活也是一把好手,可以算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有什么事陆秀云会和她商量,闲暇时偶尔也会和她念叨过去。 70年代的时候,知识青年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乡接受改造。高中读了后的唐安林也被下放到了这里。 他父母早逝,没有人脉就被安排到了他们这个贫困偏远的山村。 唐安林是个文弱书生,干活总是落在最后,加上语言不通,当地人口音重,唐安林是北方人完全听不懂,在这里孤苦无依,日子十分难熬。 当时陆秀云的爹,就是唐心悦的爷爷,当过书塾里的教书先生,也是村里唯一会识字写字的人,欣赏唐安林的才华,便多有照顾。 这样一来二去,唐安林和陆秀云也认识了。 陆秀云只是文化水平一般,但比起村里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已经好了很多。 唐安林的一腔苦闷愁绪终于找到了人述说,陆秀云也喜欢上了这个和山里人完全不同的文弱书生。 那时唐安林已经放弃了希望,做好了一辈子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准备。所以和陆秀云顺水推舟的在一起了。 当地人结婚没有去办理结婚证的习惯,请族长主持一下仪式,办了几桌酒席请村里人见证,就算是结婚了。 唐安林本来认命了的,哪知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接着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罢工□□,闹着要回城。 中央出台政策,设置了条件,允许知/青病退团退。 有关系有办法的知青逐步返城,唐安林父母早逝,没有人帮他,唯一回去的希望就是考大学。 所以他潜心苦读,终于在唐心悦六岁的时候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大学。 若说刚开始陆秀云还怀抱着丈夫会回来的希望,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重新回忆起过去,也不难揣测,唐安林会一去不返。 她只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对那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丈夫就是顶梁柱,一旦希望坍塌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带着年幼的孩子撑下去。 “妈!”唐心悦看陆秀云神情不对,心道糟糕,猛药下早了。急忙一把扶住她坐下,轻拍着胸口安慰,“也许爸是真有事耽搁了,你别多想……” “心悦啊,”陆秀云拍拍她的手,苦笑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你外公外婆,其实都反对我和你爸在一起,是我要死要活逼迫他们答应的。” 唐心悦没说话,这件事她是渐渐长大了才猜测出来的。外公外婆在父亲上大学前就去世了,之后陆秀云和她大哥分家。 明明两个人都住在村子里,却基本没有来往。 有一年家里困难的不行了,她跑去想找舅舅借点米面,被舅妈弯酸刻薄地给骂了回来。 那个时候,舅妈话里话外都是指责陆秀云眼瞎,家里人怎么劝都不听,死活闹着要和唐安林结婚,现在的苦果也得自己咽。 唐心悦替陆秀云心疼,紧紧抱住她,“妈,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的就好。书我暂时不读了,以后说不定有其他机会上大学。我去外面找点活做,也能帮帮你。” 陆秀云用手背抹着眼泪,眼泪止都止不住,声音嘶哑,“我的心悦,妈是心疼你啊……就没过过好日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家里却供不起你……你为这个家牺牲太多了……” “都是一家人,互相爱护互相体谅,这才是家的意义。算什么牺牲呢。”唐心悦笑着安慰着她,总算让母亲情绪逐渐平息下来,不得不接受了她的选择。 第13章 送鱼 原本和陆成宇稍有缓和的关系,因为唐心悦的辍学,陆成宇莫名其妙撕毁录取通知书而再一次坠入了冰点。 六月的时候,正是夏种夏收的农忙时节。农民按照“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的劳作规则,金黄的油菜、黄灿灿的小麦刚收完,又要一刻不停地开始抢种水稻,忙个不停了。 学校提前放了暑假,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挽起裤腿,脚踩在泥泞的田地里,弓着背快速的往泥水里插秧苗,从早忙到晚。 唐心悦自然也承担了部分农活。 而懂事的弟弟妹妹会在家里喂养鸡鸭兔、清理圈舍打扫卫生,每天给两人送午饭。唐心悦在田地间偶尔会碰到半身泥水的陆成宇。他在帮着给人插秧,报酬是一些粮食。 对此唐心悦颇为欣慰,好歹懂事了点,知道生活不易,帮着陆奶奶分担。 离开了学校,两个人在村里也没有过多的接触,陆成宇不再故意惹事生非捉弄她,只是偶尔在田里遇到,唐心悦会捕捉到对方停留在她身上、来不及避开的,带着不甘和失落的视线。 唐心悦心里有点歉疚,更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成宇,总是匆匆而过。 到了夏天,水稻种上了,又要开始养夏蚕。唐心悦整天带着放暑假的唐岩唐恬爬桑树,摘桑叶喂蚕,还要辅导弟弟妹妹功课。 “把这一段抄一遍,直到背下来为止。”唐心悦指着课本,给弟弟妹妹布置作业。 唐岩看着那么大段课文,哭丧着脸,“姐!我才一年级!你却让我背三年级的课文!我还小!” “姐~好多字啊,背不下来。”唐恬扯扯唐心悦的衣角,眨巴着眼卖萌。 唐心悦不为所动,“半年前你俩就已经差不多有小学三年级的语文水准了,又过去半年,还达不到三年级?那我是白教了,你们也别学了,浪费时间。” 她严厉起来教训,两个人立刻乖乖地噤声,缩起脖子跟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抄书背书去了。 唐心悦瞥了两人一眼,两个小孩趴在桌子前,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写字,明明才六岁的孩童,字写的有模有样,比较端正了。 若是村里其他人看到,少不得要夸一句,两个孩子聪明的很。 “这个字写出格了,重新写。”唐心悦时不时指点一下。 她承认弟弟妹妹脑袋瓜子都挺灵光,不过还是对他们严格要求。 唐心悦半路出去解手,正好碰到抱着一盆子衣服准备出门的陆秀云,她连忙叫住,“妈你别去,我去洗。” 这两天正是陆秀云的小日子,农家人一年四季都在干活,没有不接触冷水的,妇女多少都有痛经的毛病。而唐心悦却没有,因为轮到她小日子的时候,母亲都不舍得让她沾冷水。 现在她长大了,自然也要疼惜母亲。 陆秀云把东西交给她,“那你去吧。慢点。” “哎”唐心悦利索地抱起盆子往外面走,此刻正是初夏,草长莺飞之际,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蚕鸣声声,正是清早,闲着的村人三三两两围聚在村口大榕树下,摇着蒲扇摆龙门阵,望见唐心悦,便笑着夸赞,“心悦,洗衣服去啊。真能干!” “陈孃、王孃……”唐心悦眉眼弯弯,挨着打过招呼,朝着流经村边的杨柳河走去。 还没到河边,远远就听到咋咋咧咧的呼喝,伴随着嬉笑和水花飞溅的声响。 这是村里的男孩们在河边游泳抓鱼。 果不其然,来到河边就看到对岸一群孩子在水里玩的兴起。 都是陆家村的,从六七岁到十一二岁的男孩,正值放暑假的时候没人管,一群大大小小的以陆成宇为首。农村不讲究泳衣这东西,年龄小的索性光着屁股蛋子,年龄大点的穿着内裤就下河了。现在还没到夏汛的时候,河水最深也不到一米六,正是适合扑腾。 “有人来了!” “呜哇!” 远远看到唐心悦的身影,几个年龄大点的男孩惊乍乍的叫嚷,你推着我我推着你,羞窘地赶紧往河水上游逃去。 这河现在也就二十米来宽,唐心悦看到对面的陆成宇光着个膀子站在河中央,正在朝这边看。他腰部以下都淹没在水里,倒是没有“走光”的危险。 半年过去,他人像是雨后春笋一样抽条了不少,只是营养跟不上人清瘦的厉害,脸部棱角越发显露出来,有点少年俊秀模样了。他侧身望过来,明亮的阳光照在荡漾的河水上,波光粼粼泛在他眼底,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唐心悦收回视线,找了个地方蹲下来开始洗衣服。 “宇哥,快点!这里有好大一条鱼!”上游的大头兴奋地挥手吆喝。 “哎,来了。”陆成宇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应了声,这才转头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如浪里白条一般灵活窜动,几下就游了过去,和一群男生开始兴致勃勃地捉鱼。 唐心悦把衣服打湿后放到搓衣板上,加了洗衣粉后搓搓洗洗,上游不远处不时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混合着男孩们兴奋的高叫,“抓到了!好大一条鱼!” “宇哥好厉害!” 抓到了?唐心悦不由停下手上的活,抬眼望过去,只见瘦削的少年怀里死死抱住一条足有手臂粗长的鱼,那鱼拼命扭来扭去,试图逃离,尾巴拍起水花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眼睛发亮,双手抓的很紧,牢牢禁锢着鱼。 “快上岸!”几个男孩围着陆成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护着他帮忙把鱼运到岸上,直到扔进一个水桶里,几人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陆成宇擦了把脸上被溅的水花,露出笑容,“我们再加把劲儿,争取多抓几条,一人带一条回家去,晚上吃鱼肉喝鱼汤!”语气带着激昂之意。 “好勒!”听到他的鼓励,想到有肉吃,其他孩子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也不贪图玩水了,纷纷认真捉起鱼来。 唐心悦就听到他们不时传来呼喝“哇!宇哥好厉害,又抓了一条!” “我也抓了一条!” 男孩子们被激起了拼比劲儿,劲头更足。 唐心悦听的心痒痒的。村里民风比较保守,女孩子从没有下河游泳的,她自然也不会水,而鱼几乎都在河中央水较深的地方,她也抓不到,只能眼巴巴瞅着他们一条一条的捉,好久没有吃到肉了,一想到雪白嫩气的鱼肉,忍不住舔舔嘴唇。 忽然,唐心悦感觉到一束目光从对岸投了过来,连忙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洗衣服。幸好,隔这么远,对方不可能看到她垂涎的神情。 过了大半个小时,唐心悦衣服搓完了,还在清水,对岸的男孩们不捉鱼了,改在岸边搬石头抓河蟹。 河边的螃蟹个头一般只有一元硬币大小,没什么肉,藏在大大小小的石头缝里,跑的飞快,一般人也难得费劲儿去抓它,只有活波好动的小孩子不嫌麻烦,抓了拿回去让家里人裹了面粉炸了,做个零嘴解解馋。 唐心悦洗完衣服,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刚起身。忽然对面有人叫住了她,“唐心悦,等我一下!” 她诧异回头,对面陆成宇三两下套上外衣和短裤,对身旁几个男孩说了句什么,那些小孩齐齐点头,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宇哥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还像模像样敬了个军礼。 “你们几个!”陆成宇笑着弹了下带头玩笑的大头脑门,从水桶里捉了条鱼起来,随手从河岸边的芦苇丛里扯了跟草茎从鱼嘴那串着,涉水朝着唐心悦走来。 唐心悦就算再迟钝也能发现对方提着鱼的目的,没忍住眼神在那条足有小臂长的肥鱼上溜了圈,理智提醒她快回去,可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舍不得离开。 陆成宇一步步涉水而来,看到唐心悦伫立在原地等他,一扫往日阴郁沉沉的脸色,嘴角咧开灿烂的笑容。 初夏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轮廓分明,映衬的他的笑容耀眼夺目,眼眸熠熠生辉,那一刻,唐心悦恍惚间差点忘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只以为那是个淳朴热情、无忧无虑的少年。 “唐心悦,给!”下一秒,陆成宇上了岸,裤子还在往下淌着水,来不及拧干就已经献宝一般、迫不及待提起鱼递到她面前。 唐心悦渴望的手都快从喉咙里伸出来了,面上还保持着自矜,扭头不看那甩着尾巴的肥鱼,“你捉的鱼,给我做什么。” 陆成宇固执地伸着手,“送给你的,你拿着。”看唐心悦还在犹豫,他补充道,“就当做你上次来探望我和奶奶的谢礼。” 唐心悦心想这小鬼总算懂点事了,这才接过,“那我不客气了。” 提到手上沉甸甸的分量,足有四五斤,一想到家里人晚上有肉吃,唐心悦一个没把持住,眉眼弯弯笑了。 恬美的笑容落在男生眼里,也跟着扬起嘴角,目不转睛,“你笑起来真好看。”几分傻气。 唐心悦回神,赶紧压下笑容重新恢复冷淡的样子,低头想端盆子才发现不方便,本来衣服浸了水装在里面就重的很,她两只手抱着都费力,现在一手提了大鱼,实在腾不出手抱衣服。 见状,陆成宇眼疾手快,“我帮你提。”二话不说抢过盆子,抱在怀中,催促她,“走了。” 唐心悦没法只能提着鱼跟上,“那谢谢你了。” “没事!”仿佛被鼓了劲儿一般,少年精神一振,端着装满衣服的水盆,就算踩在河边硕大的鹅卵石上也健步如飞,如猴子一般敏捷,几下就把唐心悦甩到了后面。 唐心悦在后面追,急的跺脚,“你慢点儿!别把我衣服洒落了!”她发誓,要是陆成宇敢把衣服给她弄脏,她非让他一件件重新洗了! “哦哦”陆成宇这才放慢了脚步,在前面等她。等到她过来,再跟到旁边并肩走着,边走边问,“你不上学了,打算干什么?留在村里种田?” 唐心悦没想对他坦诚自己的打算,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不知道,反正家里没钱供我读书。先把这个农忙季过了再说。” 陆成宇点头,“哎,也是。”话锋一转,“其实我们村穷是穷了点,但人都挺好的,外面那么乱,听说骗子小偷特别多……” 巴拉巴拉说了外面好一通坏话,话里话外都在劝唐心悦留在农村。 唐心悦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第14章 说媒 等到了唐家篱笆外,陆成宇放下盆子,“我回去了。” 唐心悦道,“谢谢。” “哦……”陆成宇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唐心悦扭头朝屋里喊,“幺弟幺妹,出来帮我拿东西!” “呜哇”两个孩子一阵旋风一样冲出来,见到唐心悦故意高高提起的鱼,兴奋地叫起来,“鱼!有鱼吃了!” 陆秀云听到响动也跟着出来,惊讶道,“哪里来的鱼?”招呼两个孩子,“把衣服拿去晾了。” “晾衣服咯~~”两个孩子嘻嘻笑着,一人抬一边盆子,合力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到后院去晾晒。 唐心悦笑道,“是陆成宇。上次妈让我提了鸡蛋去看望陆阿婆,他今天抓了鱼看到我在河边洗衣服,就送我了。” 陆秀云嗔怪道,“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乡里乡亲的。”话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有对对方懂得人情世故的欣慰,伸手接了鱼往厨房走,催促唐心悦,“你去歇一会儿。” 唐心悦应了声,回房间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是被两个小的在外面的玩闹声吵醒的,趿着拖鞋出来,陆秀云正在厨房烧火准备做晚饭。她扫了一眼,看到鱼在一个很深的水盆里游来游去。 “妈,我来吧。”唐心悦过去接了陆秀云手上的烧火钳,娴熟地添柴烧火。 “我去把鱼刮了,”陆秀云从水里把鱼捉出来,那鱼很是生猛,尾巴甩的水溅的到处都是,她掂到案板上,不禁赞道,“这鱼肥的很。” 唐心悦笑道,“那些男生还挺能干的,捉了不少。估计今晚家家户户都在烧鱼吃。” 陆秀云一边利落地把鱼开膛破肚、刮去鱼鳞,一边意有所指,“心悦,你不读书,妈也拿你没办法。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难不成随便找个人农村汉子嫁了,一辈子当个农民?” 唐心悦惊讶道,“没啊,我之前说了啊,等这过了农忙就去镇里打工。以后存了钱,通过成人高考上大学。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秀云安抚,“我就是问问。既然你没打算留在村里,那就和你们一起长大的村里的小孩,不要来往太多。免得人家说闲话。” 唐心悦莫名其妙,“什么不要和别的小孩来往太多?我在村里没几个玩的好的--” 话音一顿,她猛然反应过来,错愕地望向陆秀云,“你刚说的人陆成宇?”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别人需要母亲这般期期艾艾的态度。 陆秀云低着头在弄鱼,含糊道,“你陈孃之前有来过。说是受了陆阿婆的托,想给你和陆成宇做个媒。” 唐心悦一脸匪夷所思,声音都提了一个八度,“做媒?!我俩才多大!”还没到13岁吧,这结的哪门子的媒! 陆秀云说,“村里人结婚早你是知道的,陈孃说看你和陆成宇是小学同学,以前走的也近,就过来问问我的意思。我说要看你。” “这简直太可笑了。”唐心悦哭笑不得。 农村结婚的早,很多十二三岁就订婚,十六岁左右就结婚住在一起。这边结婚也简陋,按照风俗自家摆个坝坝宴,村支书当证婚人,村民当见证人,再热热闹闹闹一回洞房就算完事,少有正儿八经去镇上民政局领结婚证的。 其实陆阿婆的心思也明白,村里女孩不多,为了自家孙子是要早点定下。这是当地的习俗,只是唐心悦作为过来人实在无法接受。 更何况对象是陆成宇。 定了定心神,唐心悦坚决道,“妈,你替我回绝了吧。我不打算在村里找,也不想这么早结婚。现在法定结婚年龄是20岁,我打算25岁以后事业有成了再考虑结婚。” 陆秀云不赞同,“也不能这么晚,我还等着抱孙子呢。陈孃那边我会说的,我也觉得不合适,陈孃倒是热心的很,那天抓着我手说了一个多小时你们多般配。” “般配?!”唐心悦脸色跟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她和陆成宇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 “咦?”她忽然想起件事,上一世已经证明了如果没有外力改变的话,事情会按照原本的状态发展。 这说明第一世的时候,陆阿婆应该也找过陈孃做媒,只不过她在读书一心想考大学,母亲一定一口回绝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告诉她。 “其实,如果你想留在村里,陆成宇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也老实。”陆秀云看着唐心悦说了这句话。 唐心悦故意做了个惊悚的表情,“再怎么样都不会是他。” 陆秀云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倒是有几分遗憾的样子。 唐心悦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内情,“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陆秀云却反问她,“你不记得了吗?” 唐心悦莫名其妙,“我记得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陆秀云也没瞒着她,叹了口气,“早些年我和宇子的妈你芳姨,我们是手帕交,从小一起长大。我俩同年分别生下你和宇子,你们小时候玩的也好,你还说要长大后要嫁给他呢。我和小芳听里,就开玩笑说干脆定下娃娃亲好了。” 唐心悦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焦急地攥着陆秀云的袖子嚷道,“妈!你不会真的给我定了吧!”农村定娃娃亲也是常有的事,可轮到自己身上她绝对无法接受! “你别急啊,”陆秀云拍着她的手安抚,“我是想,可你爸不同意,说现在婚姻自由,还拿我和他举例……”说到这来她眉眼浮现一丝甜蜜,又很快消沉下去,打起精神继续说,“我想想也是,就没提这个事儿了,两家也没交换信物,就是嘴上说说。所以陆阿婆才托你陈孃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也没说一定的事儿。” 唐心悦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还好。” 陆秀云语重心长,“心悦,我知道你惯来有主意,家里的事我也都和你商量,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只不过,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别以后后悔才是。” 唐心悦心说母亲眼里还挺高看陆成宇的,郑重其事重申道,“我晓得了。我对陆成宇没别的想法,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她一直不知道其中还有内情,希望陆阿婆平时没给陆成宇说这些玩笑话就好了-- 等等! 回想起一路上陆成宇奇怪的态度,还一个劲儿劝她留在村里,看样子他根本就把玩笑话当真了! 天啊!唐心悦哀嚎一声捂住脸,急不可耐,“过了农忙我就下山!” 唐岩唐恬飞奔进来,“姐!你下山干什么?”围着唐心悦眼睛眨巴眨巴。 唐心悦在两人小脸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回道,“赚钱给你们买糖吃呀。” 两个小孩不疑有他,欢呼起来,“好耶!大姐最好了!最喜欢大姐了!” 忙着处理鱼的陆秀云没好气,啐道,“一点糖就把你们收买了,看你们出息的。” 唐岩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圈,跑过去抱着母亲的腰,埋头嬉笑,“妈做的鱼可好吃了!” 唐恬补充,“都好吃!” “嗯嗯!妈做的什么都好吃!”唐岩笑嘻嘻地咧出缺了门牙的嘴巴,搂着陆秀云的腰,仰着脸撒娇。 “哎呀别抱着我,过去过去,”陆秀云眼角带着笑意赶人,“两个小马屁精。” “马屁精!” “说你呢。” 两个小孩互相做了个鬼脸,跑过去帮着唐心悦烧火。 陆秀云利索地把鱼分了两半,一半连着鱼骨熬了汤,肉多的那部分则用当地常做的方法,做了个红烧鱼。 “吃饭啦。” 开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好久没开荤了,吃的特别香。 唐心悦很喜欢母亲做的红烧鱼,那鱼先是在油锅里炸的金黄金黄的,接着放农家自己做的豆瓣、自家种的葱姜蒜和蜀地做菜必不可少的辣椒,细细熬成调味汁,混合着炸过的鱼块大火烧上几分钟,等到红亮亮的汁液浸润到鱼肉里,入了味,这菜就可以装盆上桌了。 吃饭的时候,把浓稠的汤汁焦到饭上,一粒粒晶莹的米饭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喷香扑鼻,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碗给舔干净。 吃完了,再来一碗熬的雪白的豆腐鱼骨汤,鲜香四溢,喝下去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汗,别提多舒坦了。 陆成宇很是大方,给的这条鱼足足让唐家四口人吃了两天,最后剩下的汤汁都被唐岩拿来泡饭了,半点没浪费。 陆秀云不失时机地提醒唐心悦,以后莫拿人家的东西了,也别和陆成宇走的太近,免得别人误会。 唐心悦那个怄啊,就差指天发誓,“绝对不会了!” 她再搭理陆成宇,她就是小狗! 第15章 卖菜 这件事给唐心悦带来的虚惊不小,刚好这周家中积攒的鸡蛋鸭蛋也要拿出去卖,唐心悦便跟着村里一户人家进城卖菜。 说是城里,其实也就是挨着山区的小镇。人口有三四万,是一个以监狱和煤矿发展起来的地方。各单位都有自己的职工宿舍和职工俱乐部,并且设有职工医院、子弟学校等,俨然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社会。 高大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直冲云天,高压线在厂区和铁轨上空纵横交错,不时有拉着一车车黑色煤炭的火车鸣笛呼啸而过。 一排排楼房高矮不齐,每到集市的时候,山里的农民纷纷背了自家种的米蔬菜和蛋来卖,当然菜市场每天都有菜贩子从市里贩来一车车蔬果,镇上拿工资的人条件好一点,都是直接过来买的。 唐心悦左右手分别提着两个装满蔬菜的网兜,背上背着背篼,里面装着鸡蛋鸭蛋,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天还没亮就出发,走了两个多小时,压的她背都弯了,肩膀被绳子勒的生疼,一脸的汗也腾不出手去擦。 “心悦,快一点。”走在前面的张嬢大声催着,她手上也提了不少的东西,身旁跟着背着背篼的自家男人,“去晚了可没有好位置哩。” 唐心悦咬咬牙,加快了步伐。 张嬢是他们家的邻居,逢赶集都要下山去卖菜,唐心悦家里都是女人孩子,孤儿寡母的,张嬢平日里对他们家也算是照拂良多。 陆秀云要照顾家里三个孩子走不开,自家鸡鸭下的蛋平日里都是委托张嬢去镇里卖。这一次唐心悦就跟着张嬢熟悉下路,以后就由她来卖菜了。 张嬢和他男人走的比唐心悦快一点,男人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姑娘,笑了笑,“这孩子,太懂事了。” “可不是。”张嬢小声接口,“说不上学就不上了,把她妈急的拿扫帚揍她,眼泪都不掉一颗。唉,”她叹了口气,“秀云也是的,非逼着孩子像她爸一样当个大学生。不过也是可惜,心悦从小成绩就好,十里八乡的,又懂事,知道她的谁不夸一句?” 回头看了一眼喘着气,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张嬢道,“沉稳的很,你看她,第一次下山进城里,一心一意走路,对镇上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奇。” 唐心悦要是知道他们对她的评价,大概只能干笑了。 不是她不好奇,而是90年代的小镇,贫穷落后,她毕竟是在首都那样的国际化大城市读书工作过的,自然不会为小镇的发展而感到惊奇。 抬了下沉甸甸的背篼,唐心悦肩膀火辣辣的痛。 以前在镇上读中学,在老师的帮助下半工半读,在食堂洗碗刷盘子混口饭吃。 西南的冬天,阴冷潮湿,她在几乎是冰一样温度的水里洗碗,两只手生满了冻疮,口子裂开的时候,猩红的血肉都露了出来。 那个时候也是和现在一样难熬。 “呼”吐了口气,唐心悦咬牙坚持。 到了集市上,天已经大亮了,路边摆满了小摊子,都没有多少位置了。张嬢连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招呼唐心悦,“快来,这儿。” 唐心悦卸下货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要赶紧把东西在地摊上摆出来。 一篮子鸡蛋和一篮子鸭蛋,共计40来个;二十来斤的土豆,还有其他零碎的物件,比如鞋垫、小荷包,逗孩子玩的鸡毛毽子。 张嬢的东西种类也和她差不多,他们夫妻两个,又是成年人,要卖的东西数量多了很多。 “你的土豆。”张家男人把一路上帮唐心悦拿的一袋子土豆放到她的面前,唐心悦连忙感激笑笑,“谢谢张叔。” 她心里清楚,要不是帮她拿东西,对方还可以再多带些出来卖钱。 以前家里的东西都是拜托他们两夫妻带出去贩卖的,也不白带,卖得的款项五分之一会作为酬谢。原本两夫妻是不肯收的,还是唐心悦说不可能一直白白麻烦两人,以后也要他们的帮助,这才软磨硬泡让他们接受了酬谢。 她心里清楚,人情是最不能欠的,否则还都还不清。还不如明算账,也能更长久的维持合作关系。 现在她提出以后要自己来卖菜,对方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少了这一项进账估计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唐心悦摸了摸空空的荷包,想着卖完了东西还要请他们吃几个包子才好。 集市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周围山里农民带着自家的东西来卖。他们老实淳朴,价格比市价还低一点,镇里人常来他们这买菜,相熟了之后更是默认到他们的摊上来买。 没一会儿,张家夫妻两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买菜的络绎不绝。唐心悦也不急着卖,在各家摊子前转了一圈,了解下现在的物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90年代初,物价很是便宜。 大米1块3一斤,肉包子两毛一个,猪肉一斤不到3块,一碗牛肉面才一块钱。 当然,与之相对的是人们的工资也普遍很低。 在镇上当职工的,一个月也就200不到300,但这已经让很多农村人羡慕不已了。 唐心悦心里对物价有了数,回到自己摊位前,看到张家夫妻摊子前渐渐矮下去的土豆山,而自己面前的纹丝未动,心下有了主意,两只手拢在嘴边,用力大喊,“快来看呀快来买呀,走过路过别错过~” 清脆嘹亮的喊声划破了集市的热闹,路人不由好奇望了过来,看到是个小姑娘在摊子前放声吆喝,“土鸡蛋土鸭蛋,孕妇吃了身体好~” “土豆土豆,新鲜的土豆~” 梳着小辫的女孩站在人群里,毫不扭捏羞涩,大大方方地吆喝着,每当有人望过来,便回以甜甜的笑容。 她皮肤白净,长相乖巧,衣服虽然旧了点但胜在干净,一下让人心生好感。 “这鸡蛋怎么卖的?”有个中年妇人挎着菜篮子问道。她也是看小姑娘一个人,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心下不免有些同情,便过来问一问。 唐心悦比了个数字,“市场价,两元五双。” 那个时候鸡蛋都是按双数卖的,一双两个,两元十个鸡蛋,算下来也才2毛钱一个。中年妇人因着没到她这买过,特意多问了一句,“没有坏了的吧?” “嬢嬢,我这鸡蛋是自家母鸡下的,绝对资格的土鸡蛋,最是补人了,”唐心悦笑眯眯地拿着个鸡蛋给妇人看,出门之前就拿毛巾把鸡蛋表面擦的干干净净,现在鸡蛋上一点脏污都不沾,看着就舒服。她还主动递过电筒,拍着胸口保证,“您看,绝对没有孵鸡崽儿的。而且我家母鸡经常生双黄蛋呢。” 当地也不乏有些商贩昧着良心拿坏了的蛋混在好蛋里去卖。她这批蛋都是一一检查过才拿出来的。 “有双黄蛋吗,你可别匡我。”中年妇女拿着电筒一一检查过,每个蛋都小巧干净,不像其他家的,上面沾满了鸡屎鸡毛,摸着就恶心。 完了心情不错地点点头,“那给我来十双吧。” 十双,就是20个,一下就把一篮子鸡蛋给全买了。 开张就能有这么一大票生意,唐心悦喜不自禁,直接把篮子捧起递给对方,巧舌如簧,“嬢嬢您数一数,这一篮子刚好十双。谢谢您照顾我生意,这篮子也送给您了,方便你提回去。” 大婶原本正在掏荷包,一听乐呵呵笑开了,“你这孩子嘴真甜!下次我还来你这买蛋!” 一个竹篮也得卖五毛钱呢,而且山里人手巧,编制的竹篮好看又经用。 唐心悦颊边笑出小小的梨涡,笑容真诚又恬美,“谢谢大娘!” 这厢,大婶买蛋平白得了个添头,心满意足地付了钱,提着一篮子土鸡蛋走了。 周围的人看小姑娘做生意熟门熟路的样子,都笑了,有个老头过来问,“这鸭蛋怎么卖啊,我要是全买是不是也送我个篮子啊?” 唐心悦笑眯眯的,“鸭蛋两块五十个,比鸡蛋贵点也是市价,我可不乱喊价的。这里也是二十个,您要的话全拿走,一共5块钱,篮子也送给您!” 老头理了下胡子,“其他家也都是土鸭蛋,一次买十双价格还便宜呢。” “可是其他家也没便宜多少啊,”顶多就是一毛钱。唐心悦心里道,表面露出顶顶为难的样子,“老爷爷,我是从大跃村下来的,山路不好走,家里娘和弟弟妹妹还等着我卖了蛋回去买米下锅呢。” 她佯作可怜兮兮的模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老人。 老人一时犹豫,大跃村是附近有名的贫困村,这小姑娘家庭情况肯定不好;可省下来的一毛钱能够给孙子买块大白兔吃呢。 唐心悦看老头的样子似乎想走,黑溜溜的眼睛往摊位上一瞟,拿了两个硕大的土豆塞在对方手里,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两个土豆加篮子,土豆我卖两毛一斤呢。” 老人掂了下土豆,山里的土豆煮出来绵软不粘牙,特别适合他的口味,这两个土豆足有一两斤,加上五毛的篮子,省了7毛钱,不错。 “那我要了。”老人终于开口。 “好叻。”唐心悦笑的跟春花一样粲然,手脚麻利的收钱找零,挥手送客,“您慢走,下次还找我啊。” 笑吟吟地望着买主走远,唐心悦收回目光,准备再接再励,一转头就看到张家夫妻目瞪口呆看着她。 张嬢惊讶,“心悦,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卖东西了?” 她和家里男人嘴笨,都不会招徕生意,也不好意思。每次都闷着头卖东西,从来都不吆喝。 唐心悦道,“我刚刚去集市里逛了逛,打听了下市场价格,也看了下其他人是怎么卖的。” 张叔竖起大拇指,“心悦,叔今天才知道,你不光书读的进去,脑袋也灵光!” “没什么的。”在两人赞赏的目光下,唐心悦落落大方地笑笑。 以前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还要攒钱寄回家的时候,什么工作没做过呢。只要吃的了苦,一定可以改变处境的。 她从来都是这样坚信着。 第16章 工作 不到半个小时,她的摊位就空空如也。 把钞票小心藏在衣服内兜里,抹了把头上的汗,来不及休息,她主动帮张家夫妻卖起菜来。 “水灵灵的大白菜呀,不打农药无公害~” 换着法子别出心裁的吆喝着,她声音清脆好听如黄鹂鸟的吟唱,很是吸引路人。喊的时间久了,声音都渐渐嘶哑了。 面前的摊子上围了一堆的人,张家夫妻一个忙着数钱一个忙着上秤,对尽心尽力帮他们的唐心悦更是心生好感。 一个小时后,他们三人的东西都卖完了,荷包鼓起来了。是整个集市上最快卖完东西的。 并且唐心悦嘴甜,这个阿姨那个叔叔,不时附送一点小玩意儿,哄的买主心情愉悦,纷纷口头答应以后都在他们这里买菜了。 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唐心悦出了身热汗,又忙碌了一上午,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张家夫妻收了摊,看向唐心悦笑了,“走妮子,请你吃面。” 赶集的农民卖的东西几乎都差不多,他俩沉默又木讷,很多时候东西都卖不完又得背回去。 这下可以空手回去,荷包又满载而归,自然喜不自禁。 唐心悦连连摆手,“这哪行,张叔张嬢帮我们家那么多忙,该我请才对。” 话虽这样说,她其实也请不起,一碗面一块钱,三个人就三块,她今天卖菜总共才赚了不到20块钱。但面请不起,包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懂事的话在张家夫妻耳里十分钟听,张嬢笑容满面地拉着她就往面馆走,嗓门震天响,“和你张嬢客气什么,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牛肉面。” 对方再三邀请,再拒绝就不好了。唐心悦谢过两人,进了面馆在等面的时候,借口出去,到隔壁的包子铺买了四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拿回来,分给两人。 “这孩子,还跟我们见外。”两夫妻接过包子,嘴上嗔怪着,心里很是满意唐心悦的懂事。 店铺里一碗面二两就一块钱,对于务农的他们来说不便宜,几个月才吃得到一次。一碗面女人和孩子可以吃饱,但对于正值壮年的张叔来说肯定不够。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油汪汪的牛肉面上来了。 上个世纪92年的一块钱购买力可不容小觑,一个陶瓷大碗盛着面条,面上放着几坨货真价实的牛肉块,还洒了芹菜。蜀地好辣,一碗油汪汪的红汤,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唐心悦吞了下口水,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理好递给张叔张嬢,自己再取了筷子开始埋头吃面。 一块牛肉进到嘴里,熬煮到耙软的牛肉喷香扑鼻,在唇齿间流连,半天舍不得吞下。 唐心悦激动的快哭了,肉啊,好久没吃到这么大块的肉了。 恋恋不舍地将嚼的稀烂的肉粒吞下,她捞起面,附身不紧不慢地吃。 和周围粗狂的食客吃个面吸溜个不停不同,她吃面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面前的桌子上也没溅出油汤。 动作不疾不徐,和旁边吃的西里呼噜的张哥张嬢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路过的不经意瞟一眼,忍不住心中诧异:这小姑娘穿着打扮看着像山里下来的农民,教养倒是挺不错的。 唐心悦浑然未觉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异类。 要回想起来,也是一段辛酸史。 她们家里因为父亲是城里人的缘故,母亲把屋子和他们都收拾的比较干净整洁,也有教导他们说话做事,所以一家人显得有教养,但这是和山里农民对比。 当年到镇上、城里读书,她吃饭发出声音被同学嘲笑是吃猪食,一些农村带来的生活习惯也被人看不起,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纠正过来。 但即使这样,到首都那样的国际化大城市读大学的时候,也被全寝室的女生歧视。 所以她深知礼仪教养的重要性。 重生以后,她更是在家中教导弟弟妹妹的言行举止,他们以后迟早要到城里读书的,唐心悦不想他们被人歧视瞧不起。 吃完了面,她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然后和张家夫妻一起去百货店买点日常用品。 “手纸、灯油……” 她按着临行前记在小本子上母亲叮嘱要买的东西,很快买好了放在背篼里。 张家夫妻也买完了,三人一起返程。 就这样,唐心悦完成了重生后第一次出门卖东西的经历。 有一就有二,下一次她就熟门熟路了,跟着张家夫妻下山赶集。 几次之后,镇上人都知道了集市上有个嘴甜爱笑、家住有名贫困村的姑娘,也都愿意照顾她的生意。 唐心悦几次早早卖完东西后,就在街上溜达。 他们这个镇上的居民都是在监狱、煤矿工作的职工,工作稳定,收入不说多高,也能很好地维持生计。而且邻里之间都认识,民风淳朴。 她现在快13岁了,又蹿了一截个儿,家里因为她售卖东西少了给张家那笔委托费,积少成多,偶尔也能吃顿肉改善下伙食。 她寻思着买菜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家里鸡鸭蔬菜就那么多,再扩大规模也忙不过来,而且镇上人就那么多,购买力有限。 现在还好,到了冬天自家吃的都不够,哪里有多余的出来卖呢。 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来到镇上的医院前。 这个年代对身份证管理还不严,没满十六岁就出来赚钱的有很多。她个子长高了,人看上去也长大了许多,咋一看还以为十四五岁,这样做工别人才会招她。 她到了门卫大爷那里,笑眯眯地塞了个橘子过去,“李爷爷,我上次托您打听的事儿,您帮我问到了吗。” 李爷爷就是第一次在她那里买鸭蛋的那人。当初买了蛋,拿回去立刻腌了咸鸭蛋,拿出来一切,个个蛋黄红心,咸香四溢,起沙留油,一看就知道是农户散养的、自己去河里吃小鱼小虾的鸭子下的土鸭蛋。 李爷爷对她记忆深刻,卖的东西质量也有保证,便经常过来照顾唐心悦生意,一来二去熟悉了,唐心悦得知李爷爷在职工医院守大门,就托他打听下有没有职工家里需要招保姆的。 老大爷一看是她,嘴角就翘了起来,吧唧吸了口土烟,“我问过了,医院里的李护士刚生了孩子忙不过来,有请保姆的打算。我给她介绍了你,她本来不愿意说你太小了,我说你读过书,小小年纪就当家了。她这才改口,让你过来的时候去家里找她。”说着递来一张写着地址的纸。 唐心悦乐了,递过去一包叶子烟,“谢谢李爷爷!让您费心了,要是事成了,我再请您一包叶子烟!” 叶子烟是当地人喜爱的一种旱烟,也叫做土烟,便宜味浓,老一辈的人都喜欢这味道。 点燃叶子烟,拿着一杆烟枪猛地吸一口,吧吧唧唧嘴,吐出烟圈,别提多么惬意了。 其实这个时候在年轻人中,更流行的是红梅、甲天下这样两三块一包的“洋”烟,要是手里有包红塔山、万宝路这样的高档货,那别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了。 唐心悦也不是舍不得买洋烟来做谢礼,只是和李爷爷熟悉后知道他喜欢什么,自然投其所好了。 “哎,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李爷爷和蔼地朝她挥手,皱纹里都泛着慈祥的笑意。 “医院家属区第三栋四楼2号……”唐心悦循着地址,很快来到医院附属的职工小区。 “磕磕”她敲响了房门,声音放的比较轻,只敲了两声。 家中有小孩的,突如其来敲大声了容易惊到孩子。 “来了。”隔着门,里面传来脚步和女人的声音。 门一开,一个短发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面前。 唐心悦拿出面试时候的精神气,微笑着打招呼,“你好,请问是李姐姐吗?是你们医院看门的李爷爷介绍我来的,我叫唐心悦。” “你就是唐心悦啊。”李文静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有些诧异。 小镇上工作的说起来都沾亲带故,她也听别人谈笑说起大跃村有个小姑娘每隔几天都要带着山货下来卖,质好价优不说,还挺会做生意。 面前的女孩身高大概一米五五,衣服洗的发白但十分干净,眼睛澄澈明亮,长得也白净秀气,和她打完招呼后就规规矩矩立在门口望着她微笑,又没有趁机好奇窥视室内,教养挺好。 “我叫李文静,你先进来吧。”李文静带她进屋,唐心悦看了眼光洁的地板,这个时候还没有木地板的说法,普通人家里都是水泥地,李家条件好一点铺的白色瓷砖,她站着没动,“李姐,要不你给我个塑料袋我套脚上吧,把你们家干干净净的地板踩脏了就不好了。” 李文静一听更觉得唐心悦懂事,不在意地挥手,“哎呀没事,这地反正我每天都要拖的,你直接踩进来吧。” 看来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唐心悦心下对李文静的喜好有了点了解,不再客气推辞,跟着走了进屋,在李文静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双手随意又自然地搭放在腿上,背挺的很直。 “喝水。”李文静倒了杯水过来,唐心悦连忙起身道谢,“谢谢李姐。”双手接过杯子转而放在茶几上。 稳重有教养的举止看在李文静眼中,评价又高了几分。 两人坐在沙发上,李文静问了些她的情况,听说她成绩很好考上了镇上初中,是为了弟弟妹妹才放弃学业,心里不住点头:是个有担当、善良的孩子。 遂定下了让唐心悦来当保姆,又和她商量了工资。包吃包住,一个月五十块,试用期一个月,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孩子,其他的有时间就做。 当时他们的这些职工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才两百多,五十块已是不低。 “谢谢李姐,那我今天回去收拾下东西,明天就来。”那个时候也不流行合同什么的,两人口头上商量好就定下了。 “那行。”小保姆沉稳镇定的样子让李文静心下生好感,又怜惜她这么小就要出来赚钱养家,于是起着让她先试试的主意。不然她年纪那么小,把孩子交给她也不放心。 第17章 又见 和李文静告别,唐心悦走了两个多小时山路回到家中,把好消息告诉给了家人。 “那户人家包吃包住,给我50块的工资。我又没什么其他开销,这钱就攒下来供弟弟妹妹读书。”唐心悦脸上带着笑,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开学了你们要好好读书,听到没有?学的好,姐姐给你们买糖吃。” 两个小家伙乐开了花,“大姐最好了!” 不约而同抱住唐心悦的脖子,重重地亲了一口。 唐心悦无奈抹了把脸,“唐岩,你糊了我一脸口水。” “嘿嘿。”唐岩露着缺牙笑。 母亲看着三人玩闹,两个孩子年幼懵懂,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大姐为了他们,牺牲了多少。 她心中又酸又涩,拿袖子抹了下眼睛,匆匆转身,“我去喂鸡了。” 唐心悦瞥见母亲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下一叹。明明是她自己坚持要辍学的,母亲却自责自己没能力供她读书。有时间还得好好宽慰母亲一番才行。 第二天大早,唐心悦告别了家人,背着一背篼的东西下山了。 她一个月有两天假可以回来看望母亲,背篼里装着她少少的生活用品和衣服,然后装了十个土鸡蛋和才从地里摘下的新鲜蔬菜。 李文静看得上她给了她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她也要投桃报李才是。 李家人口简单,李文静在镇上的医院当护士,老公叫范东是当地监狱看管犯人的狱警,他俩都是从外地调职过来的,父母都不在这边没人帮着带孩子,医院工作很忙,范东管辖的区域在大山里面,要坐半个小时的小火车进去,所以平时上一天休一天,家里的事也顾不过来。 他俩孩子叫范莹莹,是个两个多月的婴儿。唐心悦很小的时候就帮着母亲带两个弟弟妹妹,所以轻车熟路。 李文静本来以为她家里的电器都不会用,没想教了一下唐心悦就上手了。 而且婴儿小,大部分时候吃了就睡,唐心悦照顾着吃喝拉撒,还有时间做做家务。 她勤快,又爱干净,不用李文静提醒,灶台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没有油污的,家里的地板一尘不染简直可以照见人影,孩子的屁股总是干爽舒适,不过半个月,婴儿一哭闹,唐心悦就知道她是饿了还是尿了,第一时间就能安抚下来,喂牛奶总是自己要用手背试过温度,才会喂食。深更半夜外面途径的火车鸣笛尖啸惊的婴儿哇哇大哭,往往李文静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到隔壁屋子小保姆温柔哄慰婴儿的喃喃低语。 种种细节之处足可以看出对孩子的用心。 李文静很是满意。刚开始还担心着唐心悦是不是“鸡公屙屎头节硬”(当地土话,意为做事三分钟热情),结果半年下来,唐心悦做事态度一如既往,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孩子也照顾的几乎没生过什么病,白白胖胖的。 李文静抱着孩子出去,周围邻居都夸她家小保姆能干踏实,还有人想让唐心悦去给她们家做工。李文静自然不干,面露得色,“你别想啦,小唐在我家做的可好了,才不会走的”。 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李文静两口子都是实在人,投桃报李,唐心悦对他家孩子照顾周到,他们也对她上心。逢年过节都有格外的红包,甚至…… 这一年正月,李文静和范东到街上买年货,唐心悦在家里带孩子。下午他俩大包小包的回来,唐心悦帮着收拾,没想李文静拿出一个口袋递给她,满脸笑容,“小唐,快试试合不合身。” 唐心悦一怔,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来,那是一件崭新的棉袄,大红色喜庆的很,款式也是现在最流行的,下摆到大腿,腰部收一收显出身材,领口和衣襟一圈雪白的绒毛,又时尚又漂亮。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这样一件棉袄起码要二十多块。唐心悦之前在店铺前逛过,原本打算给家里人买的,看到价格囊中羞涩,只能无奈放弃了。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唐心悦感激又不好意思,连连推辞。 “你对莹莹照顾的很好,这都要过年了,你平时称呼我们静姐东哥的,就当哥姐送你的礼 物。”李文静两口子真心实意让她收下,不仅如此,还特意准备了给唐家人的礼物,给陆秀云的背心棉袄,唐岩唐恬各有一双棉鞋,并一些年货。 比起给唐心悦的衣服,这些不算什么,但胜在“量体裁衣”,给唐岩唐恬的鞋子大小比照着之前唐心悦给弟弟妹妹做的鞋垫买的,给陆母的棉袄也是。 礼轻情意重,李文静两口子对她的重视反映在对她家人的态度上,心里想着她才会特意送上这些。 唐心悦连连摆手,“照顾莹莹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你们太客气了。我真的不能要……” “拿着吧,啊,”李文静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怎么对莹莹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工作’和‘尽心’是不一样的。” 好说歹说,唐心悦才不得不收下这份贵重的情谊,“谢谢文静姐、东哥。”她真诚地感激,心中涌动着暖流。 她年龄这么小就出来打工,心中也是忐忑怕遇到坏人,要是真遇到了什么,人生地不熟的,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真好,能够幸运地遇到李文静夫妻这样善良的夫妇。 从此唐心悦照顾范莹莹更加尽心,她把莹莹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照顾,而李文静夫妇也把她当做自家妹子,相处融洽。 很快就到了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屯起了年货,预备着过节,门上贴上了福字和对联。街上不时响起烟花爆竹声,地上到处是鞭炮燃烧过后的灰烬。小孩子们最喜欢玩摔炮,往地上一甩就能“砰”地炸响,冷不丁往路人脚下丢一颗,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把人吓的都要跳起来,于是在路人气急败坏地喝骂中,调皮的小孩子们做个鬼脸,嘻嘻哈哈跑远了开去。 唐心悦买完了今天的菜,看时间还早逛到河岸边那排的店铺想买包糖,打算过年的时候带回去给唐岩唐恬两兄妹。 “你个臭小子!叫你分肉是这样分的?不懂得把边角料给分进去?你个猪脑子!”路过一间肉铺后院,无意听到气势汹汹的责骂声,唐心悦好奇地抬头从栅栏缝隙望了进去,只见一个石头桌案上摆放着半扇猪肉,看样子是刚切的,还往外冒着血。旁边膀大腰圆的王屠夫拿着大砍刀,不停地用刀背拍打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 他力气很大,厚厚的刀背砸在背上发出砰响,那衣衫单薄的少年在原地都站不住,被打的脚步踉跄,想躲又被王屠夫揪着耳朵拽回来,唾沫星子四溅地喝骂,“想躲?往哪儿躲!我打死你这个吃白饭的!还想当我的学徒,没见过你这么蠢笨的!” 少年闷哼一声,咬着牙握拳忍耐他的殴打,全身都在瑟瑟颤抖。冷不丁抬起头,目光阴沉沉地钉在王屠夫身上。 唐心悦蓦地睁大了眼睛--陆成宇?! 被屠夫虐打的人居然是陆成宇?他什么时候到镇上来当了王屠夫的学徒的! 唐心悦捂住嘴,惊的差点没回过神,是里面不断传来的殴打声拉回了理智。 她轻手轻脚路过后院,来到正门提高了嗓音,“王师傅、王师傅在不在啊!我要买肉!” “来咯。”里面的声音中断了下,光着膀子的王屠夫一扫之前凶狠的模样,笑眯眯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唐啊,这两天你们家吃的好啊,前儿个才买的肉就吃完啦?要哪块给我说,老顾客了,斤两十足!” “这不昨天文静姐看到你家肉确实不错,想买点排骨炖汤,”唐心悦挑了块排骨让他上秤,王屠夫笑容和蔼的跟弥勒佛一样,“五斤半,你看,”单手提着秤给她看,“这头翘的老高,足足的!” 唐心悦在荷包里掏钱,笑着道,“这秤我不看也知道给的足,次次都到你们家来买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我碰到隔壁李婶子,都说我买的肉好,绝对没灌过水,干的很。我就跟她说了在你这买的,她连连说以后也要到你这买肉呢,”她正色道,“李婶子到时过来买肉,王师傅也不能匡她啊。” “这哪能啊,人品在这保证呢,”王屠夫笑咪了眼信誓旦旦拍着胸口,“哎呀小唐这有个棒子骨,拿回去炖汤喝。”顺手拣了个棒子骨跟刚才唐心悦买的排骨装一起,把塑料袋递给她,一手收了钱。 唐心悦甜甜一笑,“那我可不客气了,谢谢王师傅,回头我再给你介绍生意哈。” 王屠夫朝她挥手,“慢走哎。”目送她远去。小姑娘听说给人当小保姆,长的白净乖巧,声音清脆带笑,又会说话,买了两次肉他就记下了。人都有爱美之心,看着好看的事物心情都会变得愉快起来。 等到少女走远,王屠夫脸沉了下来,正想继续去教训刚收不到半月的小学徒,但被这么一打岔,气也消散许多。 没好气喝骂,“在里面呆着干嘛,给我滚出来看摊子!” 陆成宇慢慢走了出来,神情木然。 “别给我摆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还怎么做生意!”王屠夫哼了一声进后院去继续分割猪肉了。 陆成宇站在猪肉摊前,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只能望见一个纤秀的背影进入人群中,人流熙熙攘攘,很快连身影都看不见了。 他怅然的收回目光,漠然地整理案板上切好的猪肉,动作间牵连了背上的筋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攥紧拳头硬生生压下痛苦□□。王屠夫最是好面子的一个人,每次责打他都挑衣服遮挡下的部位,要是他叫出来引了别人注目,回头又要变本加厉承受责罚了。 第18章 过年 唐心悦眉心紧拧,一路上都在想着刚才看到的事。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还觉得王屠夫弥勒佛一样和气的人,结果背地里却这么凶神恶煞。 她也不能出面指责什么。这年头当学徒的,被师父呼来喝去都是正常,偶尔做的不好责打一番就像父母打自己的孩子,倘若徒弟咋咋呼呼地闹起来,别人都会指着徒弟说不懂尊师重道,以后再不敢有人愿意招他做学徒。 “陆成宇怎么突然就下山了呢?”唐心悦想想,也只能归咎为他不想留在村里种地,于是出来打工赚钱。 “心悦回来啦。”到了家中,李文静正在带孩子,看到她手里提的排骨,惊讶道,“怎么买了排骨?前天买的肉还可以吃好几天。” 唐心悦这才留意到那一大块排骨,赶紧找了个借口,“噢这个是我买了,想周末回家带给家里的。” 李文静不赞同道,“今天才周二,你回去还要三四天,放着冰箱里是不会坏,就是到时没那么信新鲜了。倒不如回去前再买。” 唐心悦笑笑,“今天便宜了点,还送了我根棒子骨,”她岔开话题,“都说棒子骨补钙,晚上要不炖汤吧。给莹莹补补钙。” 李文静欣慰她随时都想着女儿,“好啊。” 莹莹现在半岁多了,正是添加辅食的时候。李文静带着孩子,唐心悦在厨房忙碌,把棒子骨剁好,水烧开煮沸淖去血沫子,倒了水重新炖上,加姜片、葱段,大火烧开后转中火继续慢炖,差不多了再倒入切好的白萝卜。冬天的萝卜素有小人参之称,炖的又软又烂,吃起来香甜可口。 “文静姐,饭要好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唐心悦朝客厅喊道。 “哎。”李文静应了声,过来帮忙摆放碗筷,一进厨房,香气迎面而来,李文静不禁赞道,“心悦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唐心悦笑笑,“我也就只会这几样。”一边和李文静聊着天一边把汤舀出来。 炖好的汤不加盐味,她先单独舀出一大碗,掠去表面的浮油,这是给莹莹准备的,小孩子要少吃盐和油。 李文静看到她的动作,眼里浮现笑意。所谓细节处才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性格,唐心悦那是真正把莹莹放在了心上,当做自家孩子一样疼爱。 饭盛好刚上桌,李文静的爱人范东回来了。 “好香啊。”范东推门而入,吸了口气爽朗的笑着道,“今天小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文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制服和帽子,嗔笑推了他一把,“就你狗鼻子最灵,快去洗手。” “我就是狗鼻子啊,”范东故意皱起鼻子凑到李文静脖颈嗅嗅,满意地咧开嘴,“还是你最香!” “哎呀!”李文静闹了个红脸,忙去瞅唐心悦,见她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看,才松了口气,不重不轻地在男人坚硬如铁的手臂上拍了下,压低了嗓音责怪道,“没脸没皮的,小唐还在这呢。” 唐心悦佯作电视看的认真,里面正在放着《新白娘子传奇》,“十年修得同般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一曲唱段萦绕在屋内,余音绕梁。 “是没脸没皮啊,不然怎么能追上我们大名鼎鼎的医院一枝花呢。” “你才花!喇叭花!” 李文静和范东去厨房洗手,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李文静才红着脸出来,“吃饭吧。” “等等,我先看看莹莹。”工作了一天本是又累又饿,范东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孩子。 “幺妹越长越漂亮了。”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范东不怒自威的脸色都温柔下来,带着初为人父的骄傲。 “哪能呢,也就两天没见到,能有多大变化。你净瞎说。”李文静笑着捶了他一拳。 “孩子喂过了吗。” “喂了喂了,小唐做事你还不放心。快来吃饭了。” 三个人围在桌边开始吃晚餐。夫妻二人问着彼此今天的工作情况,问问莹莹今天做了什么,聊聊今天的菜价,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人都说的像是甜言蜜语一般,你给我夹菜,我给你添饭,其乐融融。 真好啊。埋头吃饭的唐心悦心底不由浮起一丝歆羡。 电视里,白娘子和许仙人妖殊途的爱情虽然浪漫,可在她看来太过凄婉揪心,她还是喜欢李文静夫妇这种,彼此爱怜,互相照顾,平淡而温馨的爱情。 这之后,唐心悦要买肉都会有意到王屠夫的摊子上去。 大部分时候是陆成宇在守摊子,每次唐心悦买肉,他都给的尽量十足,还送一些棒子骨什么的零碎,但并不多说一句,一副不认识唐心悦的陌生模样,似乎怕被王屠夫逮住又骂骂咧咧,说个有的没的。 某次,唐心悦趁着摊子上没其他客人,王屠夫也不在,问他,“你怎么下山来了。” 少年一听,低头剁排骨,脸上没什么表情,“出来找点活做,赚钱。” 唐心悦看了看他,少年瘦削的厉害,沉默又寡言,寒冬腊月的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袄短小很不合身,露出半截瘦骨嶙峋的手腕,冻的乌青, 她忍不住道,“……王屠夫对你不好,你换个事儿做吧。我听人说张木匠那边正在招学徒,他人挺好……”她找左邻右舍打听了好些日子,总算筛选出镇上有手艺人品也不错的师傅,又旁敲侧击询问过人家很乐意招收学徒。 结果话还没说完,“噹”陆成宇用力把沉重的砍刀插在案板上,抬眼看她,“不用了,”语气冷冰冰的,“非亲非故的,我的事不用你管。” 唐心悦登时那个气啊,凤目圆瞪:“我才懒得管,你爱去不去!” 提着菜篮子转身就走,好心当做驴肝肺,唐心悦呕的暗地里发誓,陆成宇的事她再不会多嘴一句! 过年回家,唐心悦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远远看到唐岩唐恬伸长了脖子等,一看到她,两个小的兴奋的跑过来,“大姐!” “姐,我好想你~”唐岩最会卖乖,抱着唐心悦胳膊不撒手,小脑袋仰着望她,眼睛实则偷瞄着她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 唐心悦把手上两个比较轻的袋子分给两兄妹提了,腾出手来笑着在他鼻子上一刮,“是想我,还是想给你们买的东西啊?” 唐岩义正言辞,“哪能呢,肯定是想大姐--” 话没说完,在一旁的唐恬立刻补刀,“骗子!你念叨好久了呢,姐上次答应带的大白兔奶糖。” 唐岩黑溜溜的眼睛一瞪,“我哪有!” “别吵别吵,”唐心悦一手揽一个,“回家穿新衣服去!” “新衣服?!”两个孩子惊喜极了。 唐心悦摸摸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是啊,新衣服,还有糖,有鞭炮。” 以前家里为了供她读书,一家人都节衣缩食,弟弟妹妹小时候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都是捡她的旧衣服穿。 现下她不读书了,每个月还能赚钱回来,家里条件自然改善了不少。 以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她在心中暗暗道。 回到家里,一家人兴致勃勃的试新衣服。除了李文静夫妇给唐家人带的东西,唐心悦还另外给母亲弟弟妹妹都买了新棉袄,一家人在镜子前试新衣新鞋子,看来看去喜气洋洋的,都舍不得脱下。 “我们有穿的就行了,干嘛浪费钱买新衣服。这钱你该攒着,以后还可以回去读书。”陆秀云嘴上嗔怪着,可一手小心仔细地扶平衣服上的褶皱,眼里的欢喜满溢了出来。 唐心悦给唐恬梳辫子,闻言笑了,“没事,钱用了还可以再挣。等我再大点就去沿海打工,那里更赚钱。” “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陆秀云还没来得及劝阻,唐岩猴子一样激动地跳了起来,眼睛渴望的眨巴眨巴,“姐!沿海是不是有大海?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天和水一样的蓝吗?” “大海啊,”唐心悦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你和唐恬好好读书,以后姐带你们去海上坐船去!” “真的吗?哇啊!”两个孩子兴奋的跳来跳去,缠着唐心悦让她讲大海是什么样的。 陆秀云动了动嘴唇,看他们高兴也没泼冷水,没说唐心悦从出生起到现在别说去沿海地方看海,她就没出过山下的小镇! 一家人团团圆圆包饺子、吃完年夜饭,两个小的出去和村里其他孩子一起放鞭炮,唐心悦和陆秀云烤着火聊天,聊着聊着陆秀云率先提起,“对了,你在镇里看到宇子了吗。” “看到了,”唐心悦想起那次的冷遇,不由抱怨,“我看到他师傅对他不好,还好心建议他另外找个活儿,他却说我非亲非故的,不用我管。” 陆秀云神情复杂,拍了拍她的手,“之前你下山也没跟其他人说一声,都是村里其他人在镇上看到回来说,大家才知道的,当然也包括宇子,他知道后好像不太高兴。” 唐心悦不明所以,“我的事为什么要专门告诉他一声?” 陆秀云怜惜地看着自家女儿,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容貌也慢慢长开,以后长大后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心悦。 “乖乖,”陆秀云温柔地替她将一缕鬓发挽到耳后,“宇子之前听他奶奶说起过提亲的事儿,可能当真了。” 唐心悦一怔,想起对方说“非亲非故”时,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语气饱含气恼和讥讽,似乎故意激她反驳一样。 唐心悦摇摇头,“才13岁还是个孩子,懂什么感情。总不会还说他下山还是为了我吧。”想到这种荒诞的可能性,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13岁的时候脑子里对感情一点概念都没有,后来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人追,她一来没心思二来对那些男生都没感觉,所以到意外去世前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所以在她看来,13岁的小鬼自己还懵懂着呢,懂什么感情。 第19章 拜年 陆秀云眸光闪动,最终低沉叹息,“半年前陆阿婆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骨就不大好了。整日里吃药,宇子在家照顾了一阵,听你陈孃说,他是想着下山可以赚钱,能把奶奶带到医院看病。” 唐心悦点点头,“他倒是一直蛮孝顺的。之前有段时间天天做鱼也是为了熬鱼汤给陆阿婆补身体,成天带着村里一群孩子在水里刨,脸都晒黑了一圈。”当然那段时间唐家也不缺鱼吃了。 陆秀云皱眉盯着她,欲言又止,“心悦,你有没有发现,你对宇子不太一样?” 唐心悦了然,“你是说对他比较冷淡吧,这没办法。我还惦记着他小时候欺负我的事。”找借口把不明真相的母亲搪塞过去。 陆秀云忧心忡忡,“不仅是这样……你难道没发现,你对他格外关注吗?” 唐心悦心说那是怕对方突然捅他一刀,平时自然多有留意,但这没法对母亲明说,“妈,你放心吧,我跟他真没什么的。” 陆秀云轻拍着唐心悦的手,“我是觉得,你平时对别人都温柔的很,从不会和人闹红脸。村里人都说你懂事。你却没发现,唯独对他,坏脾气全暴露出来了,呼来喝去,说话一点不客气,任性的很。” 唐心悦这回惊讶了,“我有吗?”想了想和陆成宇的接触,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好了妈,大过年的不说别人了,”她换了话题,“文静姐放我七天假,按照习俗初二就要开始走亲戚了。今年我们家条件好了点,要是不远的话,还是去给四舅公家拜个年吧。” 当年母亲说就是找四舅公家借的钱,唐心悦记忆中和这个亲戚家从无来往,难得人家还愿意借钱借了三年,让她能够顺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所以心存感激,也想着等到发达后一定要报答对方。 陆秀云诧异道,“四舅公?你在说什么,我们哪里有这样的亲戚。” 唐心悦整个人都怔住,“四舅公……没有?” 陆秀云疑惑,“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倒是有个四舅公,现在早就去世了吧。他们一家孩子有出息,早些年发迹就迁到外省去了。早就断了联系。” 陆秀云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闻言,唐心悦如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 当初就是陆秀云说找四舅公借的钱,倘若不是对方,那会是谁? 唐心悦定了定心神,追问,“那我们家还有认识的条件好一点的亲戚可以借钱吗?” 陆秀云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借钱做什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责怪道,“你生活费不够就说啊,我把钱拿给你。”说着就要去拿唐心悦平时在她那里攒着的钱。 “别,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唐心悦赶紧拦下她,“我就是忽然想着,我们家好像都没有走动的亲戚……”话一出口唐心悦就知道失言了,陆秀云神情黯淡了下去,苦笑道,“当年我要死要活要嫁给你父亲,家里人都不同意。后来和大哥嫂子都生分了,再不要说别的亲戚。” 70年代虽然知识分子高喊着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要追求灵魂的和谐,然而在偏远地方,大部分还是听父母媒妁之言,陆秀云当年和唐安林偷偷摸摸谈恋爱,全家人反对。 唐安林是知识分子下乡,挣的工分还不够自己吃的;而农村规矩土地是不会分给嫁出去的女儿。 最后还是陆秀云父亲疼她,分了点田地给她盖房子,才让陆秀云和唐安林有个栖身之处。 但就这点贫瘠的土地,大嫂也念念不忘,祖父祖母去世后,两家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再无往来。 唐心悦的话戳到了母亲的心坎上,她心里也歉疚,更多的是疑问和茫然。 倘若真的没有四舅公这个人,那当初高中三年供她读书的人,到底是谁?甚至连母亲也一起帮着撒谎隐瞒? 父亲唐安林?不,绝对不可能是他,前一世的经历表明陆秀云是真的多年未见到他,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那么是村小的老师?也不会,本来老师生活就很清贫了,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节俭下来一点都资助了在村小上学的孩子们,哪里会再有钱供她读书。 “所以到底会是谁?”唐心悦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会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假如没有重生的机会,她永远都不可能猜到真相。 至此之后,这个疑问压在心底,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令她思索一番。 年初三,按照惯例,唐心悦带着弟弟妹妹提了年货去看望陆阿婆。陆成宇家的田赁给唐家租种,于情于理都要来拜个年。 一进屋,冷冷清清的,没半点过年的热闹气氛,唐心悦迎向椅子上独坐的老人,笑道,“陆奶奶,我们来看您了。” 年过古稀的老人头发花白,岁月流逝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她已老眼昏花,眯着眼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心悦啊、还有唐家的幺弟幺妹,你们来啦……咳咳。” 嗓音沙哑含着痰,没说两个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唐心悦赶紧给老人拍背顺气,“是我们,我们来给您拜个年。” “陆奶奶新年好~~”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合手笑嘻嘻地给陆奶奶拜年,乖巧的长相、一身大红棉袄,活脱脱两个观音童子。 “好、好!”陆阿婆笑呵呵地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伸手微微颤颤地从衣服兜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红包,塞到两个孩子手上,“去、拿去吃糖。” “谢谢陆奶奶。”两个孩子大大方方收下红包,道了谢。 陆阿婆又给了唐心悦一个红包,唐心悦道谢接过,环顾了下室内,“陆奶奶,陆成宇过年没回来吗。” 陆阿婆咳了好几声,神态苍老难掩疲惫,“没呢,我也两个月没见着他啦。” 唐心悦想到陆成宇那个凶神恶煞的屠夫师父,不知这两月他在对方手底下受到多少磋磨。心中叹息,面上安慰道,“他忙着挣钱呢,以后陆奶奶就享福了。” 陆阿婆摇头,“不用享福、他一个人在外面,咳咳,好好的就好。” 唐心悦心中一酸,长辈大抵都这样,只要子女过的好就好。 “陆奶奶,您吃糖。”唐心悦剥了颗大白兔奶糖,喂到陆阿婆嘴里,她笑眯了眼,“甜,真甜!” 唐心悦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想着时间还早,干脆招呼两个小的,“去拿扫帚撮箕来,我们帮陆奶奶打扫卫生,贴福字。” “好勒~”两个孩子笑嘻嘻地去拿工具了。 陆阿婆眼中泛着泪光,抚着唐心悦的手,“哎,你是个好的、好孩子。多谢你了。” 唐心悦安抚老人,“该说谢的是我们一家才对。当初要不是您老做主愿意把田地赁给我们家,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当时陆成宇的父亲陆大伟原本想把田地租赁给另外一户人家,因为分成会高一点。是陆阿婆怜惜唐家孤儿寡母的,坚持要儿子赁给他们家。为此陆大伟还和陆阿婆大吵了一架,回头就出去打工了,很少回来。 因此陆秀云总是惦记着陆阿婆的恩情,一直都多有照拂。也正是深受母亲的影响,唐心悦也养成知恩图报的性格。 唐家三姐弟忙上忙下,帮陆阿婆打扫卫生、贴对联和福字。 “福字要倒着贴,唐岩你这个笨蛋!” “我摆的时候是倒着的呢,怎么贴上去就……” “你脑袋快拧个颠倒了!” 原本冷清的屋子因为有了欢快的说笑声,总算有了点过年的样子。 “陆奶奶再见~~”忙了一下午都要到吃完饭的时间了,唐心悦和陆阿婆道别,姐弟三人亲热地挽着胳膊出门,正巧陆成宇从镇上回来,四人在篱笆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夹带着一身风雪寒气的衣摆扑面而来,唐心悦反应飞快一下刹住脚护住弟弟妹妹,这才抬头看到少年风尘仆仆,喘着气脸颊冻红,额上泛着汗珠。他一手提着个袋子,唐心悦余光一扫,注意到只有肉都没剩多少的骨头。 似注意到她的视线,陆成宇下意识把袋子往身后遮了遮,半是羞恼半是责难,“你怎么在我家。”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大过年的不是按惯例来拜年是什么。他抿了抿唇,眼里闪过懊悔,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地上,倔着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我--”唐心悦本来火气又要被他惹起来,嘴巴一张,不小心注意到他的脚。寒冬腊月的天气,他还穿着一双仿制式的军绿色单鞋,鞋胶四处开裂,他裤子短了一截,脚腕处露在外面,冻的发抖。 强硬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唐心悦叹气,“我们来给陆奶奶拜年。大过年的她一个老人在家,你还是多陪陪她吧。” 陆成宇这才把视线落在她脸上,这一看目光就定住了。 少女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大红色的棉袄,领口袖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肤白貌美,乌黑的发辫垂在肩头,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陆成宇?”唐心悦莫名其妙他盯着她又不说话。 对方这才回神,嘴唇翕动了下,牙关紧咬着,艰涩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我走了。”唐心悦摆摆手,带着两个小的回家了。 唐恬唐岩很懂礼貌,转头朝他挥手道别,“宇子哥哥再见。” 陆成宇孤零零立在寒风中,目送少女和一左一右紧紧巴着她的孩童远去,直到再看不见三人的背影,才紧了紧手中提着的口袋,抹了把脸抹去怅然若失的神情,加快步伐推门而入,“奶奶,我回来了!” 第20章 体彩 “宇子!”眼神不好的陆阿婆这回隔了院子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儿,激动的微微颤颤站了起来,想要过去迎接。 “奶奶你别出来!”陆成宇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把人扶住,“我回来了,奶奶我想你。你最近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好、好,都好!”抓着孙子的手,老人连连点头,老泪纵横,“就是想你啊!想你在外面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晚上都想的睡不着觉。” “奶奶!”陆成宇满腔歉疚,陪了老人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渐暗,站起来道,“奶奶,我去做饭,大过年的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提了王屠夫给的过年礼--几根肉都剃完了的棒子骨想去厨房,结果一眼望见桌子上摆放的满满的年货。 他随手翻了翻,有腊肉香肠,和一篮子鸡蛋,还有一包大白兔的奶糖。 再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地上明显打扫过的,堂屋外贴着对联,门上贴着福字。 他拿起奶糖,像是被勾起心底的记忆,心中一颤,“奶奶,这些都是谁给的啊?那么多……” “是唐心悦拿来的,”陆阿婆眼盲心不盲,连连举着大拇指夸赞,“那一家人都是个好的啊,心悦这孩子也好,懂事又能干,要能给我孙子当媳妇儿多好……可惜了……”满是惋惜遗憾。 一瞬间,少年激荡翻涌的心绪如被冻结,喉头剧烈滚动了下,他佝偻着背立在那里,原本桀骜不逊的少年已经被社会打磨了棱角,成长了许多,有了几分成人的模样。 他嘴角牵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低着头自言自语,“是我、是我配不上人家,”失落了下很快收起情绪,“奶奶我去给你做饭。” 他也只有身边的人可以珍惜了。 ----------------- 过完年唐心悦继续到李家做保姆。偶尔会不经意看到王屠夫虐打陆成宇,唐心悦一边暗骂自己多事一边又忍不住,劝陆成宇找借口辞了这份工,另外换一个。 这一次陆成宇没再出言不逊说她多管闲事了,只是那双染上了阴翳不再明亮的眼睛,复杂地盯着她,“我会想办法的。” 唐心悦皱眉,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成宇,”她尽量温和而委婉地劝道,“每个人的人生道路是不同的,也有很多选择。但是有的路是死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回不了头。” “你别走错了路。”她诚恳而真挚地告诫。 这一年来和对方接触也不少,她现在对陆成宇并没有太多他以后会是杀人犯的偏见,她眼中看到的陆成宇,善良孝顺,聪明也能吃苦,就算少年气盛,倔强固执,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这一次,她由衷地希望对方不要落到之前那样的结局。 陆成宇深深望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有的人,老天从来只给了一条路。” 唐心悦蹙眉。 两人对话不欢而散。之后不到半月,某天唐心悦又到王屠夫那里想买肉顺便看看陆成宇的动向,不料看到他店铺前围了一堆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她登时心口一紧,难道是陆成宇出事了? “麻烦让一让”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进去,看到王屠夫双腿一摊跌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骂声震天,“那小兔崽子!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我作为师父教训他,你们看看!他居然敢还手推我!哎呦、哎呦我的脑壳!” 膀大腰圆的屠夫坐在地上嚎叫,指天骂地,把学徒骂的猪狗不如。 围观不明群众也帮着说话,“就是,居然敢对师父动手,这个学徒太坏了!” “你伤的重不重啊,报警吧。”有人好心建议。 一听有人想报警,王屠夫利索地爬起来,“嗨,也没那么严重,”说着气不过,凶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这小兔崽子滚就滚吧,别让我再撞见他!”脸色一变,真诚又好心的样子,“对了,我也给你们提个醒,那学徒叫陆成宇,山上下来的农民,最是阴沉不讨喜的一个人,你们都留意一点,别好心收留了他,反被蛇咬一口!” 围观众人纷纷道,“那哪能啊,要认出他,一定提到老哥面前来,教你好好修理一顿。” “王大哥真是好人,还想着提醒我们。” 唐心悦眼神一冷,就算王屠夫颠倒黑白,她也能猜想的出来,多半他虐打的狠了,陆成宇终于受不了了,反抗间推倒了他,他还倒打一耙,硬要毁了陆成宇名声,让他没有办法在小镇待下去。 她悄悄望四周扫了一眼,眼尖地发现远处一个躲在墙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朝这边看的身影。 隔的太远看不到他的神情,是害怕铸成大错,只能惊慌地远远观望? 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积怨多时的报复?此时眼中带着报复之后的爽快? 唐心悦不知道。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陆成宇可能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而面前的始作俑者还在信口雌黄。 心中一股怒气压抑不住地冲了上来,唐心悦面上佯作惊讶,“哎,王师傅,你说的那个学徒是不是瘦瘦高高的,不怎么笑的那个啊?” “是你啊,”王屠夫一见她,咧出个笑脸,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兔崽子!你也见过几次的。” 唐心悦道,“见过啊,每次他称秤都又准又足……不过有次我看到你在后院里又扇他耳光又踹他,骂他不懂得做手脚,害的你少赚了钱。” 众人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王屠夫。 “死女子你说什么呢!”王屠夫脸上一下挂不住,怒气冲冲瞪向唐心悦。 唐心悦受到惊吓似后腿两步,要哭不哭,“我、我怎么就说出来了!”连忙钻进人群里,一下不见了踪影。 她说的像是无意中吐露出来的,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哝附和,“想想我每次到这来买肉,那个小哥称的都很足……” 这下不管王屠夫给的足不足,其他人都心存怀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你们别听那死丫头胡说!”王屠夫气的要死,想拉着人解释,周围人看他气急败坏,一哄而散了。 这件事过后,唐心悦不再到王屠夫那里去买肉,也没在镇上看到过陆成宇,想必他在这里待不下去,已经去了其他地方。 唐心悦在李文静家做了四年,一直到她快要十六岁的时候。孩子也四岁了,这几年李文静对她很满意,照顾颇多,有意让她继续留下来。 唐心悦也是计划着等到10月,拿了身份证,就可以到沿海富裕的地方打工。而且到时弟弟妹妹都要上初中了,开销不小,只有去外面打工才能赚更多的钱。 “悦悦姐姐,这个字怎么读?”夏日午后,唐心悦在阳台上晾衣服。 细碎的阳光穿过飘摇单薄的衣物,给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 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简单的马尾扎在脑后,显得清爽大方;皮肤白皙如瓷,眼眸温润沉静,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 “悦悦姐姐~”范莹莹抓着童话书从卧室跑出来,抱着她的腿撒娇让她教她习字。 唐心悦给她比划解释,“这个字读作‘歪’,你看上面是不,下面是个正字,不正,可不就是歪吗?就像这件衣服,”她摆动面前的衬衣,“这样是正着的,这样就斜了,不正了。” “不正就歪……”范莹莹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不正就歪!我记住了!” 唐心悦笑着夸赞,“莹莹真聪明。” “吃饭了。”从厨房端着食物出来的李文静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招呼两人来吃午饭。 唐心悦这几年也没落下功课,拜托李文静找人借了初高中的课本自学,还会适时给孩子教导知识。 范莹莹现在才四岁,就已经会被乘法口诀和唐诗二十首,字也认识了一百来个。医院的职工无不夸莹莹聪明,夸两夫妻会带孩子。 李文静脸上有光,对唐心悦更是关照。 吃完饭,唐心悦洗碗,李文静带着孩子午睡,要休息一个多小时。 唐心悦没事,出去街上逛逛。 这几年她存了些钱,家里的吃穿用度总算不用那么紧张了。弟弟妹妹经常有肉吃,有牛奶喝,身体长的很好。唐心悦自己因为李家包吃包住,不像前世那样忙着功课还要在食堂做工,因为营养充足她发育的也很好,才16岁已经有165的个子了,而前世她直到高三才勉强160。 由此她才发现,前世自己为了大学梦,身体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而心智和眼界的开阔,使得她看的更远,原来想上大学不是只有一个办法的。 国家对高考没有年龄限制。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参加高考。 所以她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学习。 “悦悦” “小悦,出来晒太阳啊。” 一路走来,熟悉的邻居纷纷笑着向她打招呼。还有人不死心地上前追问,“心悦啊,什么时候给我带带孩子呗。我家那个小魔星,折腾死我了!” 唐心悦笑笑,“王嬢啊,孩子淘气是机灵。我上次看他和人家孩子玩,把比他大的孩子指挥的团团转,以后一定是当老板的人才。”只变着方法夸他家孩子,只字不提换东家的事。 哪个婆婆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呢,王嬢一听笑咪了眼,嘴里故意埋怨,“哎呀,有什么机灵的,尽会捣蛋!上次我给他买了个玩具,他硬是给拆了又给原封不动装回去!”然后开始如数家珍孩子的辉煌事迹。 “真聪明!”唐心悦笑着附和,之前能拜托王孃帮她打探要招学徒的师傅,也是因为人家喜欢拉着她闲扯,而她能耐心地倾听。一来二去熟悉了,别人也才肯帮忙。 等王孃聊的尽兴了,心满意足和她告别,唐心悦则去商店想买点糖回头给弟弟妹妹带回去。 忽然发现那里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数条广告条幅到处张挂着,唐心悦一眼看到几个红色的字体:中国体育彩票。 她站在那里,周围是把彩票站堵的水泄不通的居民,人人脸上手上攥着或多或少的纸币,脸上带着兴奋和激动,抱着一夜致富的遐想。 唐心悦一下回过神来,用力地握了下拳头。心情顿时荡起波澜。 官方正式发行的体育福利彩票,出来了。 第21章 打工 她脑海中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只要记得几期的中奖号码,再自杀回到小时候,等到现在按着会中奖的号码去买,就能够一夜暴富不是梦! 唐心悦伸长了脖子望望前面,排队排的老长,她的心砰砰直跳。 那个年代的五百万,购买力惊人,买房子不是多少钱一平方,而是一套120平方的房子才2-6万不等,五分钱就能买一小袋无花果干当零嘴,一碗面才一元钱。 五百万,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小唐,干嘛呢。” 隔天,李文静收了衣服,看到唐心悦手里拿着一张纸在写写画画,瞟了一眼,“彩票?没想到你对这个有兴趣。” 唐心悦莞尔,“我就看看。研究下规律,想着万一哪一天中了就好了。对了,文静姐,你咋不买彩票呢?” 在这个人人多少都会买那么一两注的彩票火爆时候,李文静从来不买。 李文静不好意地笑了下,“我以前爱买的,就是那种一盒一盒即开即中。我运气不好很少中的了东西,偏心里不服输,越中不了越来劲儿,有次一个月工资都投进去,结果就中了床棉花被。气的我啊,哭了一晚上!从那以后再不浪费钱了。我这也是怕又买上瘾了。” 那个时候,的确有人一夜暴富,但更多的是沉溺在美梦中不可自拔,持之不懈的买彩票以至于倾家荡产。 可两人都没想到,那一期的中奖彩票,竟然是李文静家的电话号码。 90年代流行的是bp机、固定电话和大哥大。那时据说bp机的标准佩戴方式是,用机子上的卡子别在皮带上,但一定要把衣服束在腰带里面,这样可以把bp机露出来,让别人看到了倍有面子。 而大哥大对普通人来说价格昂贵的遥不可及。像李文静这样的双职工家庭,96年也不过加起来每月工资600多,而那时一个大哥大就要两万多,还有6000的入网费。 所以那个时候bp机还比较常见,而大哥大在这个地方很少见。更广泛地普及的是固定电话。 而96年,李文静家两口子赶时髦,去花钱安装了一台固定电话机。 那个时候座机号码还没有因为安装人数太多而升位,只有7位数,刚好和体彩一样。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文静拍着大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我就该买一组的!五百万啊!” 唐心悦也觉得很可惜,这个时候买体彩的用的号码,大部分都是自家电话号码或者生日日期组合,李文静要买的话也必然首选是这几组数字。 这段时间,李文静有如祥林嫂,逢人就说她那追悔莫及的五百万,还是她丈夫范东心态比较坦然,劝了她几天,唐心悦也帮着见缝插针的安慰,才让她逐渐从错失五百万的遗憾中走了出来。 不过经此一役,唐心悦对这组号码印象深刻。平时也拿笔记录下容易记的几期号码。 有次不小心被李文静看到她记录的小本子了,李文静郑重其事地找她谈话,正色劝道,“听姐一句话,这种事情都是命,强求不得。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一天才是,偶尔买一两注当玩玩也行,你别沉迷进去了,别像我那个时候一样。” 唐心悦心中一暖,“谢谢姐。” 她知道李文静是担心她会执着于中奖,变得不可理喻疯狂起来。 李文静看她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你明白就好。” “文静姐,”唐心悦捂着脑袋躲开,嗔笑道,“摸脑袋会长不高的。” 李文静故意去摸,“你现在够高了,来让姐摸摸,你头发最柔顺了。” “不要了~”唐心悦和她笑闹着,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人的本能会畏惧着死亡,就算她不死能回到小时候,但前两次死亡的痛苦依然盘旋在内心深处,留下阴影。 况且,回到过去,意味着还要过六年这样的生活,从内心年龄来讲,是给人家做了十二年的保姆,重复同样的行为,也有些难熬。 最重要的是,重生就像是神的恩赐,她并不知道这样珍贵的机会是有一次,还是两次,还是今后都不会再有了?谁不敢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贸然做出决定,倒不如珍惜现在。 10月6号,唐心悦拿了身份证,也找好了介绍人,准备启程南下广州打工。 临行前,唐心悦私下找李文静单独谈话。认真道,“文静姐,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和东哥都想办法调走吧。” 文静不明所以,“调走?调到哪里去,这里虽然穷了点,但我和你东哥都是正式的职工,工资每个月少不了我们的。” 唐心悦道,“我是看电视,看到新闻说威远自贡那边的煤矿年年都在减产。我想着我们这镇上的环境和那边差不多,煤矿肯定也有挖空的一天,”随着她的说话,李文静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接着道,“本来我们小镇就是依托煤矿发展起来,矸砖厂、汽修厂、机组车间、职工医院和学校,如果煤矿关闭了的话,监狱和医院说不定也要搬出去。你们两个倒是肯定不会失业,但谁知道监狱会搬到哪儿去呢。万一是更远、条件更恶劣的地方,以后莹莹也长大了,东哥却一个月回不了家几次,你会很辛苦的。” 李文静沉吟了下,“你这样一说,我也想到最近听到点风声……”她感谢道,“也谢谢你给我提了个醒儿,这件事我回头就跟东子说。是要想办法调出去才行。” “最好能往省城那边调动,经济好收入也高,以后莹莹读书教育环境也更好。”看到李文静听进去了她的话,唐心悦不由舒了口气。 她是记得90年代末期的时候,这里的煤矿因为挖的很深,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逐渐停工了,大量工人拿着微薄的安抚金就此失业,有编制的职工和干部倒是跟着医院、监狱等重要部门搬出去了,却搬到很远的地方。 煤矿跨了,监狱走了,矸砖厂等一系列小厂全部都关闭了。曾经繁荣热闹的小镇没有产业依托,慢慢荒废了,镇上能迁出去的人都迁的差不多,山上的农民搬了下来靠着种田为生。这里以前产煤,灰尘也大,环境又不好,就算政府想重新开发,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文静夫妇这三年对她照顾良多,她感激在心。现在没能力,还帮不了李文静夫妇太多,能提个醒也是好的。 “好好读书,别为了省钱饿着肚子,知道不?”站在镇职工中学门口,唐心悦给弟弟妹妹千叮万嘱。 昔日的两个干瘦的萝卜头,都长成了大孩子。 由于唐心悦这几年做工攒下了不少钱,大大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条件,两个孩子营养跟上了,完全展现出遗传的良好基因。唐心悦又注重他们言行举止的教养,因此两个孩子衣服虽然普通,但干净整洁,背着书包的样子看着比城里孩子还乖巧可爱。 “知~道~啦,”唐岩抱着唐心悦的手臂扭来扭曲,嘻嘻哈哈。 唐恬也有学有样抱着她的另一只手臂,眼巴巴瞅着她,“姐,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唐心悦低头摸摸她的脑袋,“好好上学,有空就回去看看妈。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姐。”唐恬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眼眶都红了。 唐岩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也舍不得,前几年他们读小学,唐心悦每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现在她要到外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唐心悦也不舍得两个孩子,用力抱了下他们,“进去吧,听老师的话。有急事找文静姐他们。” 两人成绩优异,连跳两级并且通过了小升初的考试,镇上的中学录取了他俩。 和弟弟妹妹们告别,唐心悦回到李文静家里,收拾自己的行李。当天晚上和李文静睡在一起, 李文静很是舍不得她,认了她当干妹妹,千叮万嘱,“要是外面日子不好过,你就回来,我们家不缺你一口饭吃。知道不?” “我晓得了,谢谢姐。”唐心悦把脸埋在对方胳膊上蹭了蹭,笑弯了眼。 真好,她又多了爱护她的家人了。 第二天清早,唐心悦在李文静夫妇的送站下,启程前往广州。 这个时候正是1996年,改革开放这十多年来,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特别是沿海地区和经济特区。 唐心悦以前从没去过广州,但当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都选择了那里,据说那边急需劳动力,她打听清楚了情况,就跟着另一个回乡探亲、马上又要返程的大姐一起过去。 绿皮的火车载着满厢乘客一路飞驰,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乱了唐心悦原本束的整齐的马尾。 她考虑过了,这一次不上学的话,没有学历的敲门砖连一般的公司都进不去,只能发展一门手艺。俗话说,一技在手,就业无忧。她打算先学门手艺。 第22章 转型 她挽起鬓发在耳后,微笑着听对面刘大姐喋喋不休地夸赞,“我们那个厂子可好了,每个月工资从来不拖欠。顿顿都有大肥肉吃,一嘴油!” “大姐,你在哪个厂里干活啊?”邻座的听到了,插嘴问道。 “盛兴丝绸厂,就是专门生产丝绸的,尽出口国外给那些老外去了。” “哎呀我也是!”那个中年女人一脸惊喜,拍着大腿。 “你也是啊?你哪个车间的?”刘大姐来了兴趣。 一问居然是同一个工厂的工人,也是缘分,两人亲亲热热的聊起天来,倒把唐心悦冷落到了一边。 她拿了本书安安静静看起来。 那个时候,西部经济发展还很落后,蜀地去沿海打工的农民工特别多,有的攒了钱回家修房子娶媳妇,也算风光。就像刘嫂这种,每年也就过年回来看一看孩子,平时都在广州打工。 真正发达、或者有想法的,干脆想办法留在那里,赚钱买房子上户口,彻底成了城里人,把家里一家老小都接过去,也就祭祖坟的时候才回来。 当时,从四川坐火车到广州,要40多个小时,足足两天两夜,为了省钱,三人都是坐的硬座。 到了下一个小站停留的时候,正是饭点,唐心悦看到站台上有买各种小吃食物的,便掏钱买了两盒盒饭,请刘大姐和马大姐吃。 “这怎么好意思。”刘大姐摆着手,眼睛忍不住在冒着热气的盒饭上溜了一圈。 “就是,怎么能让你个小姑娘花钱。”马大姐是真不好意思,连连推辞。 唐心悦把筷子掰开连同盒饭分别塞到两人手里,笑着道,“我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亏得有刘大姐你一路关照着我,一盒饭聊表谢意,你再推辞就是嫌弃了。” 刘大姐脸上带着笑意,这才不推了。 “马姐也是,”唐心悦转头对马大姐道,“我过去工厂还是个新人,还要你们多多带着才行,你也别客气。” 一番话说的两人心里舒服,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更是高看了唐心悦。 站台上小摊贩卖的盒饭五块钱一份,有肉有菜,米也压的实实的,比火车上推着餐车卖的十块钱一盒的盒饭划算不少。 她俩打了五六年工,也不是买不起盒饭,只是舍不得花那个钱,原本打算吃着带的干粮,顶多泡个方便面。 没想唐心悦主动给两人买了盒饭,不愧是读过书也在别人家做过工的,就是懂人情世故。 看唐心悦把盒饭让给她们吃,自己啃带来的干馍馍,两人忙不迭地把带着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火腿肠、煮鸡蛋塞给她,“吃点肉,看你那么瘦。” 唐心悦眉眼弯弯,“谢谢马姐、刘姐。” 坐火车那两天,三个人都在摆龙门阵打发时间。从山村出去的人朴实热情,两人心里对唐心悦有好感,就倍加照顾她,有意把厂里的情况都给她说清楚了。 唐心悦人还没到广州的工厂,心中已经对今后的工作情况有了了解和规划。 两天之后,绿皮火车抵达了广州火车站。 三人大包小包扛着行李,在汹涌人流中艰难出站,然后坐大巴转车又转车,来到了位于深圳的制衣工厂。 “盛兴丝绸厂”几个大字印在大门上,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进进出出。 唐心悦看着面前即将是她展开新一段人生的地方,握了握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鼓劲儿。 加油! 她被刘大姐马大姐两人给带到了工厂人事科。 这个时候正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飞快发展的时候,工厂扩厂,正愁找不到工人,发动原本厂里的人推荐老乡,一看唐心悦年轻,人也精神,立刻就收下了她。 这个工厂织绸、制衣一并生产,但主要还是在成衣上面,毕竟制成成衣可以添加更多的生产成本上去,能够赚取更多利润。丝绸服装指用丝绸面料制作的各类服装,属于薄形面料中的高档服装,素有”面料中的皇后“之雅称。 唐心悦被分配到缝制车间,跟着刘大姐从缝制成衣开始做起。 面料经过裁剪后加工成成衣的过程称为缝制工程,缝制是服装成型的关键过程。 粗分工序加工,将整件服装的锋刃过程大致分为几个工序,按照服装加工的先后顺序,每个作业员完成其中的某些工序,最终将服装裁片组合为成品。 而唐心悦从事的是编制旗袍上盘扣的工作,在老师傅的带领下学习编旗袍上各种花式盘扣。 盘扣花式虽多,但万变不离其宗,学会之后一个动作整天要重复上千次,她的手刚开始累的抬都抬不起来,到后来渐渐习惯,手指起了厚厚的老茧,身体都可以凭借惯性重复机械劳动。 12月的时候,她接到了家中的回信。那时寄信的速度很慢,她到了工厂安顿下来后就给家中去了信,结果知道12月才接到回信。 拿到信她就迫不及待的拆开。 信中,母亲说家里一切都好,弟弟妹妹上学也很认真。又问了她在这边的情况。最后提到了一件事。 就在上个月,陆阿婆去世了。 唐心悦看着信上的字迹,想着那个看着她长大、慈祥和蔼的老奶奶,眼睛发酸。 她吸了口气,平静下情绪,继续看信。 陆秀云还说,陆阿婆去世后,他父母都没有回来,是陆成宇处理她的所有后事。村里人问起,陆成宇说是和父母早些年就断了音信,估计遭遇了不测。 他处理完奶奶的后事之后,迁了户口出去,想把家里的田地给卖了,给了陆秀云很优惠的价格。 陆秀云倒是心动,但这几年唐心悦做保姆的钱攒下来是给弟弟妹妹读书的,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买地。 陆秀云就卖给了村里其他人,看样子打算以后也不回来了。 “陆成宇……”这个名字时隔几年再次从记忆中浮现出来,唐心悦记得最后一次见,是陆成宇从王屠夫那里跑出去的时候。 “不知道他这几年在干什么。”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下就被抛开,她现在很忙。 她编盘扣上手的很快,越来越娴熟。闲暇时间,别的女工都三三两两出去看电影游玩的时候,她就呆在厂里,看书学习,还向在厂里干了十多年的老绣娘虚心请教,拜师学艺。 一年后。 “厂里虽然有机器可以用来机绣,”王师傅坐在绣棚前,左手扶着画稿,右手轻拉丝线,专心地忙着绣活,修长的手指灵巧穿针引线,头也不抬地给唐心悦解释,“但机器绣的始终和人绣的不一样,死板的很。完全没手工绣的灵气。” “就是。”唐心悦点头赞同。她在工厂里干了这大半年,也经手过不少绸缎,一眼就能分辨出绸缎上那些花纹是手绣,哪些是机绣的。两则完全不一样。 工厂承接的部分外商订单中,不乏有给高端奢侈品牌加工刺绣的。这部分绣工少儿精贵,从事的 也是真正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机器绣和朝鲜绣便宜,以后势必会大量涌入,这也是没办法的,”老绣工把手里的活儿告一个段落,这才取下眼镜,看向唐心悦正色道,“想做有技艺的绣娘可不容易,你想好了。” 唐心悦端坐,郑重其事点头,“是的。”她深知一门手艺在身的重要性。 王师傅笑了,“这段时间我给你讲的基础也差不多了,我已经跟厂长说好了,你明天就调到我们组来。” 唐心悦喜不自禁,“谢谢王师傅!” 这一年的努力总算得到了回报,调到绣工组虽然从头开始,但有师傅带,从刚开始打下手,到自己学着刺绣。唐心悦忙碌又充实。 这个时候流水线上的工人大部分还是年轻人,工作之余爱凑在一堆笑闹,气氛也好。 唐心悦小小年纪就出落的亭亭玉立,肤白貌美,很快厂里便流传一种说法,说是二车间的唐心悦是厂花。 这说法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个时候人们的思想也开放了,慕名而来观望的工人一波接着一波,唐心悦在厂里很快出名,人人都知道厂里有个姑娘好看,她端着饭盆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都会有人来故意搭讪;宿舍外面更是换着人来告白,或者送些小礼物什么的。 对此,唐心悦的态度是,告白拒绝,礼物不收。两世加起来,感情一事上唐心悦从来都没开窍过。对于蜂拥而至的追求者,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她觉得很烦。 态度堪称冷酷无情,伤透了一堆男青年火热的心。 由于她勤勤恳恳的工作,再加上为人能力都不错,在厂里做了两年,被提升为小组长后,搬出了八人宿舍,住进了二人间。 衣服经手多了,作为绣工也出师了,她不由想自己学着做服装设计。 彼时正是1997年,香港回归,进入到20世纪末,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物质上的宽裕能够让人们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 街上的发廊店逐渐成了精装修、档次高雅的发型设计屋;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可以穿上貂毛裘皮,最是洋气不过。 进口服饰、专卖店逐渐涌现,各种服饰琳琅满目,人们对穿着越来越在意了。 她也没学过画画,闲暇时就在纸上,照着记忆中之后会流行的服饰和发型素描起来。就在唐心悦潜心学习准备再次转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悄然到来…… 第23章 城三更合一 “唐心悦,楼下有人找你。”正在桌前看书的唐心悦被回来的室友敲门叫道。 唐心悦“哦”了声,眼睛还是盯着书没有移开。 室友林红推门而入,看她又在看书,啧叹道,“真是搞不懂你,长得这么漂亮,追求的人那么多,找个有钱人嫁了在家带孩子,多轻松。偏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头,“留在车间辛苦做工不说,一有空就看你的书,何苦呢。” 唐心悦这才把注意力从书本中抬起来,困倦地揉了下眼睛,“你回来啦。你刚才叫我什么事?” 林红无奈,“敢情我刚才说什么你完全没听到!”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唐心悦专注的程度了,对方犟起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得了,我是说,楼下有个说是你的老乡的人想找你。” 今天是周末,她和工友出去看了电影吃了饭回来,就看到寝室外面站着个男生,看她要进去,就询问唐心悦是不是住这儿,请她带个话。 自从唐心悦搬到这栋楼之后,女工友们都习惯隔三差五有人来找唐心悦了。 “老乡?”唐心悦想了想,“他有说叫什么名字吗。或者又是骗子。”之前就不乏以老乡的名义想约她的,她发现不认识,转头就走。 林红看她冷淡的态度,笑咧开了嘴,“这次这个可能真的是你老乡,他都有说名字。叫陆什么宇,还是陆沉?哎呀我这记性。” 林红还在苦思冥想对方的名字,“陆成宇?”唐心悦脱口而出,林红一拍巴掌,惊奇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认识啊,果然是你老乡?”凑过脸来一副听八卦的模样。 “怎么是他……”唐心悦怔愣了下,她最近一次见到对方,还是上次在镇里看到他当学徒吧,离现在已经有6年的时间了。他怎么会突然到广州来? 唐心悦皱眉想了想,实在记不得第一世陆成宇又没有到过广州。 唐心悦想了想,还是起身下楼。 现下已经八点过了,夏季的夜黑的晚,现在天边还蒙蒙亮,不过路边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楼下没其他人,唐心悦出来一眼就见到路灯下,一个瘦高的身影。 “陆成宇。”她走过去,轻唤道。 对方倏尔转身,白衬衣、黑西裤,时下流行的打扮,头发剪的很短很整齐,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提着个口袋。 他逆着光,路灯的光晕从他肩膀上洒过来落到地上,陆成宇跨前一步,容貌从阴影中完全显露,比少年时更加桀骜清俊的脸出现在唐心悦的视野里。 “好久不见了,唐心悦。”他微微一笑,似乎不常笑,脸颊的肌肉绷的很紧,就这么一闪即逝的笑容后很快沉寂下来。 唐心悦点点头,“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本就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路人,或者好一点算是老乡。 她客气微笑道,“你还好吗?这几年在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多谢你帮我说话,”陆成宇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语气随意,“镇上待不下去,我就去了市里,跟着人做工混口饭吃。后来看到很多人到广州这边来打工,我就想着过来了。经人介绍进了这家成衣厂,已经做了两天工了。听同事说起有个叫唐心悦的,便就过来看看是不是你。” 唐心悦一想,这倒是合情合理。她当初就是刘姐介绍进来的,这厂里大多是蜀地的农民工,分成不同的小帮派,他们那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也是个小团体了。 她抿唇笑笑,“那挺巧的。” 陆成宇的目光在她小巧的梨涡上逡巡了一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递给她一包东西,“从家乡带来的炒栗子。” 唐心悦盯着那包东西,迟疑了下。 陆成宇补充道,“分给了同事还有多的,想想你在这里就顺便给你拿过来了,就当那个时候你帮我开腔的谢礼。” 这话说的唐心悦再推辞就是不给面子了,她接过,“那就谢谢你了。好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她顺口感慨道。 陆成宇接口,“记得。你是第一个为我说话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心悦总觉得他看着她的目光格外专注。 唐心悦垂眸,“行,我还有事,先上去了。” 陆成宇收回视线,低声应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上去吧。” 唐心悦和他道别,提着一袋栗子朝楼上走去。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随意往下面瞟了一眼。 陆成宇还没走,倚在路灯下摸出根烟来点上。 一点火光在他手指间明明灭灭,随着吐息薄灰色的烟雾徐徐上升,笼罩了他的容颜,穿着白衬衣的男人散发着冷冽肃穆的气息。 唐心悦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回到寝室。 她原以为和陆成宇的重逢不过点头之交而已,谁知第二天厂里就传遍了风言风语,说厂花终于被人拿下了。 “那谁不是从不收人家东西嘛,怎么老乡的就收下了。” “听说两人以前一起上过学,那男的打听到唐心悦在这里,还专程跑到这个厂子里来打工,啧啧,真是痴情啊。” 连相熟的工友都好奇地询问唐心悦是不是真的,唐心悦解释又解释,她们也半信半疑,“这次的传言说的有理有据嘛。” “他都说了是先过来工厂,听到熟悉的名字才来看看是不是我,结果正巧而已。”唐心悦简直佩服这些人的想象力。 第三天晚工下班后,唐心悦正准备和同事一路回去,没想出门就看到陆成宇倚着墙。 “哦哦哦~”工友们顿时起哄个不停,嘻嘻笑着打量两人。 室友林红还用胳膊肘推了推唐心悦,还不快去。 唐心悦莫名尴尬,慢慢挪动步伐走了过去。 “我们先走啦。”女工们三三两两说笑着先走了,不时回头好奇地观望两人。 唐心悦问他,“有什么事吗。” 陆成宇盯着她,她脸上的冷淡和拒人千里表现的清清楚楚,而她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笑的很甜美。 “最近厂里的风言风语我也听到了,”陆成宇轻笑了下,“抱歉,那天来找你的时候没想到你那么受欢迎……给你带来了困扰,不好意思。” 唐心悦摇头,客气地笑了下,“没影儿的事情我也经历的多了,没什么,算不得困扰,过几天就淡了。” 她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流言蜚语。 陆成宇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暗芒,眉心微蹙又在下一秒放松,笑了笑,“你不在意就好。” 唐心悦看了眼手表,“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正准备低头离开,陆成宇跨前一步紧跟上,“我送你回去。” 唐心悦悄悄往边上让了点,避开,“不用了,没几步路。” 要是被工厂的人看到她和陆成宇晚上单独走在一起,不知道又要谣传什么了。 陆成宇不疾不徐跟着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语气淡然,“顺路,我也要回宿舍。” 唐心悦这才想起,的确男生宿舍就在女生宿舍后面更远一点的位置。 她抿了下唇,别人回去也走这边,总不至于赶人吧。 两人默默并肩走着,唐心悦能察觉到对方不时用余光打量自己。她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就如同在监狱里最后一面之后,她转身离开牢房,而陆成宇就趴在窗户玻璃上死死盯着她时的感觉一样。 空气紧张,唐心悦手心悄然攥着,背上肌肉绷紧,仿佛一只胆小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跳起来。 陆成宇将她僵硬的举止看在眼里,忽然开口道,“看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我,是不是惦记着我以前欺负过你?” 声音悠悠传来,欺负两个字不知为何口吻很轻,尾音带着几分笑,别有深意。 唐心悦紧绷的心弦颤了颤,面上若无其事道,“你想多了,小时候的事,这么多年了谁还会在意。” 年幼时候的陆成宇她还会有几分同情怜悯,成年的对方……也不知道这些年陆成宇到底在外面做的什么“工”,身上带着股子戾气,令人觉得惧怕,本能地想要逃避。 从车间到工厂给职工安排的宿舍路程不远,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眼看着不远处就是女工的宿舍楼,唐心悦悄悄松了口气。一路上和陆成宇走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 陆成宇沉默了会儿,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倒是希望你记得。” 他声音放的压的很低,唐心悦只听到前面三个字“我倒是”,后面就没听清楚了。 其实结合上下文语境,也不难揣测。 面对陆成宇,她总是敷衍又躲避,不期然想到母亲当年的提醒“……心悦你有没有发现,你对别人都是亲切可人,却只对宇子态度不一样。” 唐心悦心口一紧,加快了步伐,陆成宇似乎了然她的心思,也加大了步子跟上,好笑道,“以前去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你总是一个人冲在前头,也不怕摔了。”语气几分怀念。 “……”走在前面的唐心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还不是他害的,无论她什么时候出门,没走多远就发现他跟上了,为了和他拉远点距离她只有加快步伐,每次到了教室都喘着粗气走的一身的汗。 陆成宇又道,“我这次出来前回村里了一趟,碰见你妈妈了。”话故意断在这里。 唐心悦一听耳朵就竖起来了,偏陆成宇又没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她忍不住问道,“我妈还好吗?” 陆成宇笑道,“还好,拉着我夸你你在外面多辛苦,赚了钱就给她买好多东西寄回去,孝顺的不行。” 唐心悦是知道陆秀云的性子的,想想她拉着陆成宇的手喋喋不休夸赞她的那个画面……嗔怪道,“我妈真是的,什么都对别人讲。” 陆成宇脸上的笑淡了下,从他的角度侧脸就能看到女人低垂着头,长发盘起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显得时髦又干练。她粉面含羞,一截修长的脖颈露在衬衣领口外,昏暗的路灯掠过白瓷般的肌肤,触手一定是细腻如玉。 眸色微暗,陆成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将抬欲抬-- “唐心悦!” 宿舍外面小树林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两人都怔了下,只见一个男青年红着眼睛冲了出来,陆成宇眼疾手快一把把唐心悦拉到身后,神色不善盯着面前酒气冲天的男人,喝问,“你干什么!” “唐心悦!”那人死死盯着唐心悦,咬牙切齿,“你不是说你不想谈恋爱吗,你不是说想考大学吗?你用这种借口拒绝了我,却和这个家伙在一起!” 唐心悦这才认出面前醉醺醺、涨红了脸的男人是平时追她很勤的一个男的,她想了想,“你是……那个谁来着?” “嗤”身前的陆成宇喷笑了下。 唐心悦:“……”她真不是故意火上浇油的,她本来就脸盲,更何况追她的人很多,人和脸总是对不上号。 男的更是气的火冒三丈,愤怒地指着陆成宇,“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本事嘲笑我!” 陆成宇敛了笑,“至少比喝的烂醉才敢出来找碴的人有本事。” “你说谁!”那男的气的嘴都歪了。 陆成宇挑眉,嘴角噙着抹冷笑,“酒壮怂人胆,这句话说的真好。” “去死!”那人被怒气冲昏了头,冲过来朝着陆成宇的脸就一拳揍去-- “小心!”唐心悦惊叫,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成宇轻巧屈膝,长腿一抬,一脚利落地把人直接踹翻在地。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手还插在裤兜里没掏出来,一派淡漠。 唐心悦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下。 离的太近,她感觉到了男人身上四溢的狠厉之气,而从他刚才的动作可以看出,高超的打架技巧绝对不是给人当童工干活,能够锻炼的出来的。 所以这几年,陆成宇还是跟着人在混社会? 唐心悦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男人捂着肚子呻吟了下,唐心悦心提了下,生怕陆成宇刚才一脚踹伤人,犹豫上前一步想查看,被陆成宇伸手拦在身后,言简意赅,“没事。”十多岁就在社会上混的人,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他打人又狠,经验十足,刚才那一脚为了不给唐心悦惹事,已是留了几分力道。威慑意味大于重创。 果然,那男人喘了几下,感觉不怎么痛了,又爬起来看唐心悦在旁,更觉丢脸,怒向胆边生,叫嚣着冲了过来,“混蛋啊啊啊!” 陆成宇不耐烦地皱眉,眼神一下变得狠厉无比,他性子急躁暴戾,对方再不知好歹惹毛了他,就不是一脚能解决的事了。 “住手!”握紧的拳头蓄势待发,忽然手肘被人死死攥住,陆成宇侧眼看到是唐心悦,她的视线掠过他身侧,盯着那人,脸上浮现极其惊惶的表情,和眼底深深的担忧。 但那担忧不是对他的,而是对对方。 就像是知道他出手会有多重会把人打伤一样。 陆成宇似被唐心悦的神色给刺痛了眼,明明已经察觉到对方挥来的拳头带起的拳风,硬生生忍住不动,挨了那一拳,把脸都打的偏了过去。 那人一拳打中,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陆成宇明明很轻松的样子一脚就把他踹翻的。 但他很快面露得色,放出狠话,“哼,你这个小子,让你见识我的厉害!” “够了!”唐心悦猛地厉喝打断了男人的叫嚣,冷冷道,“一,我和陆成宇不是那种关系,他只是我老乡;二,我说不想恋爱不是借口是事实,我对你们这些人都没兴趣;第三,倘若我真要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事。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 话一出口,两个男人都惊呆了。 那个男的看唐心悦从来都是一副温柔微笑的样子,不想她居然能毫不留情地斥责,把人里子面子都给丢到脚底踩的渣都不剩。 至于陆成宇,虽然平日历唐心悦待他冷淡少有笑脸,也是第一次见到唐心悦发火的样子。 那人备感欺辱,眼眶都红了,哆哆嗦嗦气的发抖,“唐心悦,你怎么能够这样!” “我怎么样,”唐心悦反唇相讥,“好好拒绝的话听不进去,非要撕破脸你才高兴?还有,那谁来着,以后不要来纠缠我了。” 她到最后都没想起人家名字。 那男的拉不下脸,捂着肚子踉跄着走了。临走前,极为怨毒地盯了一眼唐心悦。 陆成宇眉心紧拧,他小小年纪就在外面混,三教九流都接触过,只这一个眼神便断定对方是心胸狭隘的小人,唐心悦当着他的面给他难堪,一定会被他由爱生恨,产生报复的心理。 “那个人,你以后离远点。”陆成宇怕说的太直白会吓到唐心悦,委婉提醒道。 唐心悦也不是第一世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她也被对方三番五次的纠缠烦的不耐了,不得不放了狠话。 “呼”唐心悦吐了口气,抬眼看向陆成宇,歉意道,“抱歉,拖累了你。今天谢谢你了。” 今天要不是碰巧看到陆成宇,她孤身一个人回来遇到和的醉醺醺的酒鬼,还不知道对方会对她怎么样。 路灯昏黄的光晕,模糊了陆成宇原本凌厉的面部轮廓,他注视着唐心悦,嘴角扬了下,神情竟然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温柔,半开玩笑含糊道,“我倒是愿意实至名归。” “嗯?”他说的太小声,唐心悦没听清楚。 陆成宇不肯再说,望了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上去吧。” 唐心悦应了声,“那我先上去了,”走了几步,脚步不自觉放慢,忽然顿住,她回头,“你的脸,没事吧?” 陆成宇始料未及她会回头,还会主动问询他的情况。 下意识摸了下脸上被人揍的地方,“……有点痛。” 唐心悦咬了下唇,“那你等我一下。” 她匆匆跑上楼,回到寝室自己的房间就翻箱倒柜。 林红正在看电视,好奇道,“你干啥呢。” “我药油哪儿去了。”她之前做工手指疼痛,就买了瓶药油擦拭,效果还不错。后来手习惯了就没用了,她记得药油还剩下大半。 林红忙道,“我上次不是借去用了嘛,你等着,我给你拿。” 林红很快拿了药油出来给唐心悦,打量她,“你哪里受伤了吗?” “给别人的。”唐心悦匆匆丢下一句。 下了楼,看到路灯下静静等待的颀长身影,唐心悦微不可查松了口气,递了药酒过去,“给,回去一天擦三次,很快就能好。” 陆成宇伸手,状似无意中触到了唐心悦正握着药瓶的手指,灼热的温度袭上指尖,唐心悦心颤了下,下意思攥紧瓶子往回缩。 陆成宇顿了顿,换了位置避开她的手托住瓶底,拿在手中看了一眼,摸着脸上被揍的位置笑了笑,“不严重,没事。” 唐心悦道,“拿着吧。今天谢谢你了。” 她客气的有点生疏,似乎两个人又恢复到之前的关系。 陆成宇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盯着唐心悦,眼神渐深。 “我回去了。”唐心悦转身回去,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对她来说,陆成宇因为她挨了一拳,而她道了谢,也拿了药油,这件事就算是两清了。 她和陆成宇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回到寝室,林红兴奋地扑过来,“我看到你把药油给你老乡了!他哪里受伤了?你那么关心他啊?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 “你好八卦啊。”唐心悦三言两语带过事情的经过,“所以为了弥补我心中的歉意,我把药油送给他。至于什么在一起,怎么可能。”她翻开书,打算开始今天的学习。 林红看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失笑,“小悦啊,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的好。”半开玩笑道,“你太无情了,不,是心太冷了。总是把人和人的距离划的那么清楚。” 唐心悦咬着笔头也不抬,“我妈说过,欠钱还可以还。可欠什么都别欠人情债,不然还都还不清。” 林红抱臂看着唐心悦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摇头叹息,悄悄拉上门走出了她的房间。 真是替那个老乡可惜啊。外人一眼看穿的东西,唐心悦看不懂也不想看。 她也不想戳破,毕竟唐心悦心思不在男女情爱上,说了反而给她添麻烦。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唐心悦想的那样就过去了。 那天那个酒鬼--叫陈天伦的,被唐心悦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冷酷拒绝,又被揍了一顿,深深觉得自己的男儿自尊受到了侮辱,便对外散布谣言,说唐心悦摆着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实际勾三搭四,早被男人玩烂了。最近搭上的则是他的老乡,两人狼狈为奸,巴拉巴拉…… 唐心悦素来对这种事情忘性大,都过了好几天,走到路上察觉工友看她眼神不对,到了车间听要好的同事说起,才知道对方暗地里使坏。 她无所谓,反正那些人也就说说,她又不少一根汗毛。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也有人帮着她说话的。 而陆成宇那边,因为揍了几个说唐心悦坏话的室友,而被工厂记了过,延长了实习期。 唐心悦心里歉疚,找时间请陆成宇吃了顿饭。结果流言越发甚嚣尘上,只不过很快所有人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无暇顾及其他了…… 一向按时发放工资的厂里这次连同加班费和工资,已经拖了三个多月了,眼看着又要到月底,大家都忍不住担忧起来,人心惶惶。 趁着空闲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情况。林红小声问唐心悦,“你说,厂里是不是出问题了?” 唐心悦模棱两可道,“有可能吧。” 她以前在公司当过会计,这些公司工厂虽说固定资产价值不菲,但台面上可以流动的资金并不多。如果某一方拖欠了款项,牵一发而动全身。拖个一时半会是常态,但要是多来几个月,整个公司都得被拖垮。 林红看她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就不担心厂里发不起工资,厂子垮了我们没工作?” 唐心悦笑笑,“三个月的工资,也不算太多。厂子要垮了就再找别的工作去。反正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工厂么。” 林红咕哝,“话这样说,其他工厂指不定活更多,工资拿的更少呢。” 唐心悦没说什么,她无所谓,这四年多来她已经学了一手绣技,凭借这本事就算出去找工作也不难。 所谓有一技压身,便不愁没饭吃。 “各组的主管,过来开会。”厂长忽然进来,招呼她们去开会。 唐心悦和其他组长一道,不明所以地跟着厂长到了仓库。 “去仓库做什么?” “难不成让我们抗料子抵工钱?”有的人忍不住担忧道。 “都进来看看,”厂长让人打开仓库,大手一挥,大家跟着进去,只见里面堆满了一批批装袋好的绸缎,把仓库塞的满满的。 唐心悦见状,微微皱眉。 厂子的运营情况她也是略有了解的,从不会积压这么多库存。是销售出了问题? 厂长满脸愁容,“我也不瞒大家,前段时间接了个大单子你们也都知道。回头工人们加班加点终于把这批货赶制了出来,辛苦大家了。” “这就是那批货吗。”唐心悦翻了翻缎面,里里外外看的仔细,印象中是通过质检那块的,所以质量上并没有任何问题,她问道,“之前说的是上上个月15号就要出货,可这批货现在还没送出去?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 她的话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不由紧张地望向厂长,“厂长!你给个说法啊,急死我们了!” 厂长叹气,直言相告,“东西没问题,但外商咬死资料说明书有问题,拒不接收这批货物,要重做说明书的话时间赶不上就违约了,违约金也高。我当时心里也是气,想着找其他外商出了就是。没想耽误下来,正赶上这个月生丝价格猛涨,整个丝绸行业都不太景气……哎,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把你们叫来,你们里头有做了十来年的老绣工,也有入职一两年的年轻人,脑袋灵光。你们都想想吧,这批货出不去,厂子真要做不下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所有人是知道老厂长真没办法了,不由人心惶惶。 年长的安慰着老厂长,商量着办法。 唐心悦摸着缎面,丝绸不同于一般的面料或者织物,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纺织品,面料非常的柔软顺滑,贴身亲肤。 现在是90年代末期,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已经开始追求更有品质的生活。 而深圳地处珠江口岸,毗邻香港,97年香港、98年澳门回归后,大量外商从港澳进到深圳,带来了大量商机。工厂主要做外贸这一块,这一次厂长可能也是想着抓住机会大赚一笔,没想反而折了进去。 “要不把绸缎还是做成成衣吧。”有人建议。 “不行,这么多货做成成衣还要大半个月,成衣市场几乎饱和了,即使出来销售也是问题。”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人看唐心悦没说话,就问她,“哎,心悦,你脑子灵活,你有没有办法呢。”那人也是随口一问。 “我是有个想法,不过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唐心悦沉吟道,“做成床上用品怎么样?” “床上用品?!”大家惊讶,面面相觑,“这个,绸缎被面是可以,但这批料子颜色太浅,不是那种大红大紫,适合做床上用品的。” 唐心悦笑道,“可传统的那种大红大紫的被套,这几年卖的并不好呀。” 厂里的绸缎被面产量渐渐在减小,据说今年那条生产线都准备换成做成衣的了。 唐心悦指着一匹浅灰色的绸缎,“我研究过这几年服饰流行变化的趋势,人们的喜好从以前大红大紫等大艳的颜色,逐步素雅起来。这批被外商退货的料子质量上没有一点问题,那我们就出口转内销,做真丝被面。颜色素雅正适合做高端床上用品,款式的话床单可以做现在流行的木耳边,枕头可以自选搭配另外的颜色或者成套,素净的颜色随便都好配。或者被面上可以绣一点花纹图案,或者暗纹,起着点睛之笔的作用,这样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单调。” 看众人都在沉思,认真思考可行性,唐心悦笑笑,“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愚见,我也不能保证真的可行。” 厂长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小唐你还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心悦摇头,“我只想出来这个。不过如果决定要这也做的话,我建议在宣传上一定要下功夫。” 闻言,众人神情不由认真起来,唐心悦解释,“人们还受到传统观念影响,都觉得真丝做出来的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一定要用一些营销手段,比如投放广告、让利大促,或者故意制造排队缺货的假象,引起社会大众的关注,通过轰动效应引导大众的审美。让人觉得淡雅的真丝被面上档次、有品位。这样才会让大众趋之若鹜。” 有绣娘主动附和,“我觉得小唐的建议不错。” “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大家议论纷纷,厂长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摆摆手,“知道了,我回去想想。你们先回去吧。” 唐心悦也没有意见不被采纳的失落,跟着其他绣工一起回车间去了。 第二天,老厂长找到唐心悦,一拍巴掌,“死马当做活马医,这一把老叶我赌了!” 叶厂长原本是江浙一带的人,改革开放后就把生意搬迁到深圳来,把一个小作坊经营到现在有五六百人的中型丝绸工厂,每年出口给外商几十万吨丝绸制品,魄力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既是你的主意,你就过来给我当个参谋。”叶厂长果断道,“成了,我给你大大的奖励;要失败了也绝对不怪你。” “好。”唐心悦也不推辞,她心中充满着新奇和兴奋,还是第一次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应用在实际中,她也很想亲眼看看,自己的主意到底有没有用。 接下来半个月,工厂全力生产这批真丝被面。而唐心悦跟着叶厂长整日里跑广告公司,和销售部商议营销手段,忙的脚不沾地。 事关自己的未来,所有人都拿出了拼搏的精神,叶厂长为了投放广告,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成败在此一举。 会议室里静的绣花针掉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一群人正襟危坐,个个满脸严肃。 叶厂长道,“广告公司提供的广告方案你们都看了,有什么想法?小唐你先说。” 这段时间唐心悦跟着跑前跑后,卓越的能力展现出来,叶厂长对她十分倚重。 唐心悦斟酌了下用词,“我觉的这份广告,不功不过吧。还是可以用。” 广告很简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闭眼躺在铺着真丝被面的床上,然后睁开眼起身走到窗台,镜头全景照出真丝床套以及女子的背影。再配上一句盛兴丝绸厂的广告词就完了。 是很简单没办法,留给广告的预算只有那么多。 营销部经理头痛,“现在主要是女模特没找到合适的。要有如同丝绸一般优雅高贵的气质,要长得漂亮,身材还要好。明星我们请不起,一般的女模特广告公司给的人选我看了都没有合适的。” “是啊。档期又这么紧,不能再拖下去了。”其他人纷纷附和,唐心悦也点头赞同,“这个星期就要完成广告的拍摄,下周就要铺货和投放广告,实在不行,也只能从广告公司提供的女演员照片上挑选了……” “还要根据模特气质,搭配合适的旗袍和床上四件套,”任职成衣部车间主管的室友林红忽然问,“对了,心悦,你之前自己设计的旗袍好了吗?我觉得你设计图挺美的,想看看这次能不能用。” 话音刚落,所有人望向唐心悦,叶厂长严肃的神情缓和了点,“小唐,你还在自己设计服装啊?” 众目睽睽下,唐心悦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笑,“嗯,我自己试着玩的。”她想往服装设计师转型,现成能够迅速上手的自然是丝绸制作的旗袍类型的服装了。 叶厂长很有兴趣,“做好了的话,给我们都看看?” 唐心悦点头应允道,“差不多了,要不我拿过来大家看看?” 叶厂长干脆拍板,乐呵呵道,“去吧,最好穿上给我们展示一下。” 唐心悦回宿舍拿了昨晚上才做好的旗袍,回到办公楼旁边的厕所里换上。 对着镜子盘好了发髻,望着镜中人绯红的脸颊,水润的黑眸,她弯眼笑笑。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她还愁做出成品后,怎样展示出来获得到设计部任职的机会,现下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第24章 城 “我好了。”唐心悦理了理衣裳,推门而入。 原本喧闹的办公室忽然间鸦雀无声。 “怎么样?”唐心悦连忙环顾四周,入目所及,所有人一脸惊艳。 “有了!”营销部经理猛地拍桌起身,眼神灼灼望向她,激动地道,“还愁什么模特,我们面前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到了唐心悦身上,叶厂长上上下下打量唐心悦,她脸上带着浅笑,款款行来。样式新颖的旗袍包裹着玲珑身段,气质出众。 顿时眼睛一亮,“就是你了!” “我吗?”唐心悦怔了下,迅速的权衡利弊,随即莞尔一笑,“也行,不过这个广告费可不能少了我的啊。”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前一世为了省钱她营养不良,身高不到160,自然和模特演员之类的工作无缘。 这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她也想尝试一番。 “万一这个广告把你捧红了,你还看得上这点广告费啊。”众人打趣,哄堂大笑。 她眨了眨眼,“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嘛。” 叶厂长大手一挥,“就这样定了!” 就这样,唐心悦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一回女演员。 她也不需要过多的表演什么,按照剧本做就是了。在实际拍摄中,她也给出不少实用的建议,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完成了拍摄。 广告公司那边对她赞不绝口,经理还主动递上名片,“唐小姐,有没有往演员模特发展的想法?” 唐心悦微笑婉拒了,“谢谢陈经理高看,不过我志不在此。” 这一世的她摆脱了前世从农村到大城市的自卑感,又会画点淡妆,完全展现出原本秀美的容貌,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诺诺谨言的唐心悦了。 但她也没打算靠脸吃饭,娱乐圈太乱,难免会遇到各种身不由己的事情。 既然重生,那就自在随心的活着,自己闯出的事业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广告制作完成后,很快在各大电视台、商城led大屏幕上播放。 投放广告的第一天,工厂员工闻讯而来,捧着饭碗眼巴巴地蹲守着食堂里仅有的几台电视。 “这电视剧怎么还不完呢。”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期盼着广告,哈哈。” 陆成宇身旁的几个工友笑着谈论,言语中满是期待。他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只是平时飞快就吃完的午餐,今天动作慢吞吞的,一筷子夹一点。 “哎陆成宇,”同住的室友小王忽然凑过来撞了下他胳膊,挤眉弄眼,“厂花真不是你女朋友?” 陆成宇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的好奇,心中突然异常烦闷,扔了筷子不耐道,“说了千八百次了,不是!人家怎么看得上我。” 小王嬉笑着揽住他脖子,“别这样说,不是有句话近水楼台先得月、悦嘛。你看其他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各种追求,厂花连搭理都不搭理。唯独你这个老乡,她和你单独吃了好几次饭了吧?” 陆成宇拧眉撞开他的胳膊,语气自嘲,“鬼的好几次,就那么一次,就感谢的意思而已,没别的。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多年都没--” 他忽然意识到无意间说漏了什么,一下闭嘴,眉心紧紧蹙成一道川字,脸色难看。 恰在此时,电视剧结束开始播放广告,忽然有人大声叫道,“快看!”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着电视机里的画面-- 入目所及,首先是一张铺着银灰色真丝床罩的床尾,丝绸质地的被面闪着莹润的光泽,只是从电视上看看都可想见触手柔软细腻的感受。镜头轻而慢地向上移动,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双女人的腿。 女人光裸着脚,没有穿鞋,以侧卧微微蜷缩的姿势躺在那张看上去低调而奢华的大床上。镜头一路沿着她圆润小巧、泛着淡粉色的脚趾上移,白皙若瓷器一般透着光泽的长腿交叠着,小腿曲线弧度优美,到了膝盖上方一点位置,是绣着龙凤暗纹的白色旗袍,素净又雅致。旗袍开叉到大腿中部位置,因为姿势的原因旗袍往上缩了点,一隙莹润如玉的肌肤在开叉处若隐若现,剪裁得体的旗袍贴身地包裹住女人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美一览无余。 “咕咚”现场观摩广告的工人中,不知道是谁吞了下口水,突兀地响起。但没有人管他,因为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无暇他顾。 接着镜头一转,如同爱人的目光,眷恋而满含深情地俯瞰着女人,镜头拉近,直到这个时候才给了她一个特写的全貌。 女人有着一张秀美清丽的脸,在素白旗袍的映衬下显得清纯干净如雪山上的白莲。因为长相端庄的缘故,这样侧躺在床上的姿势也并不显得过分的妖娆魅惑。 忽然,如墨翦羽微微扇动,原本晗上的眼睛如初醒一般睁开,水眸动人。 她望着镜头,如同看到自己的爱人,眼里喜悦之情满溢,莞尔一笑,藕臂一撑慢慢在床上坐了起来,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在光滑缎面上轻抚而过,指尖和被面缱绻依依、流连不去。她光着脚踮在地上下床,起身朝阳台走了两步似乎要去拉开窗帘,高高的发髻盘在头上,被旗袍包裹的身材高挑匀称,而此时镜头下方突然伸出穿着西服的男人的手,仿佛迫不及待一般牵住了女人。 她停下脚步,手保持着向后被拉住的姿势,显出优美的手臂曲线、宛如白天鹅般纤长的脖颈,她扭头注视着镜头--如同注视着观众一样,红唇轻启,温柔浅笑,“欢迎回家。” 这个时候画面淡出去,荧幕上打出广告语,“带给你如同家一般无微不至的温暖--馨美居家纺。” 这则广告一播完,立马接着下一组广告。然而所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食堂内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回过神来,满脸惊艳,赞叹不已,“好美啊!” “被她看着的时候觉得我就是她的爱人啊!”有人激动。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旁边的人哄堂大笑,“得了吧你,别做白日梦了!” “哈哈!这广告真的不错,看了就好想买。我决定了!以后有钱了也要买一套这样的四件套,哦对了还有旗袍!”一个男人信誓旦旦。 有人打趣这哥们,“四件套你可以自己用,旗袍的话,你有女人穿嘛?!” “去你的!”那人笑着回斥了一句,不无遗憾道,“要是我老婆也能像厂花那样美,我这辈子都值了。” 周围的男人听了,心照不宣笑笑。这一次连白日做梦之类的玩笑话都懒得调侃对方了。 看到广告里光彩照人宛如明星的唐心悦,工人们再也不能用之前“厂花”的标准去衡量她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中有的人庆幸暗恋在心没有表露出来,有的大张旗鼓追过她的一脸懊悔,埋头吃饭生怕被人取笑,癞□□想吃天鹅肉。 曾经他们不觉得,毕竟都是同一个厂的工人,据说唐心悦还只有小学学历呢,家中也贫困,有些初高中文凭的工人看上她还觉得自己屈尊纡贵了。现在一看,那是自己高攀不起别人才对,现下彻底打消了追求的念头。 女工那边也基本是一样的心情,如果差距太小会引人妒忌,但若是云泥之别,自然只会让人歆羡了。 食堂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众人说说笑笑。 陆成宇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插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什么胃口也没了。 旁边的小王看到他郁郁寡欢的神情,想到之前两人的对话……心有同感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感觉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理解,甚至有点同情陆成宇了。 陆成宇仿佛没听到,“我吃完了。”起身端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倒入泔水桶,丢下小王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陆成宇等等我!”小王想追上去,结果慢了点,回头陆成宇就不见踪影了。 “老板,来份今天的报纸。”报刊亭的大爷接过一个穿着蓝色工人服的小伙子递来的零钞,看对方拿了份报纸离开。 陆成宇却并不看报,翻开里面拿出一张广告单,目光驻足在上面,很久都没有离开。 那是馨美居家纺的广告,拍的正是唐心悦闭眼侧躺在床上的画面。 他已经可以预见这则广告投放之后,一定会让濒临破产的丝绸厂起死回生。因为广告完全抓住了人们的心理,哪个男人不渴望家中有娇妻、有这样一张舒适安逸的大床呢?而看到唐心悦穿着改良旗袍的美丽身段、广告中男主人表现出的爱恋,哪个女人又不会买一套穿给心上人看呢? 他盯着广告看了很久,然后把一眼没看的报纸随手扔进垃圾桶,小心把广告页整整齐齐折了四叠,放进口袋里。 从来都是这样,每次他以为能够追上她的脚步的时候,蓦然发现她已经走的更远,只留给他可以远望的背影。 第25章 城 不出意料的,被唐心悦建议改做的丝绸四件套,火了,很快被抢购一空,很多商城都卖断了货。 不仅如此,厂里丝绸服饰的订单也接了一单又一单。全部人马加班加点赶工,但这一次有着客观的加班工资,原来欠下的工资也补发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唐心悦作为广告的女主角,也小火了一把。不说工厂里原本的工人,就是走在大街上,也不时有人认出她来,甚至还有上来找要签名的,唐心悦只觉好笑,以自己不是明星而婉拒了对方。 力挽狂澜救工厂于水火之中,叶厂长看自己辛苦半辈子的工厂不仅得以保住,还重新焕发生机,对唐心悦赞赏有加,包了个大红包给她,还应她的要求把她调到了服装设计部。 唐心悦会选择做设计师,大抵因为读书的时候穷,她穿着打扮都很土气,虽然表面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暗地里别提多羡慕其他同学了。 他们的新衣服、新发型,那时候唐心悦走在大街上,都会不自觉向那些穿着打扮时髦的女人望去,眼里流露歆羡的神色。 因此她对近几年会流行的服饰和装扮记忆深刻。 但仅凭这个是绝对不够做一个合格的设计师的。 在设计部的这一年,她经手过各种各样的布料,当其他人劳累一天下了工就吃饭打牌逛街的时候,她却整天泡在工厂里开设的免费图书馆中,查询每一种布料的特性和价格,并牢牢铭记在心。 她知道自己算不得聪明,全凭努力,硬生生背下了布料的信息,并且查阅了大量关于服装设计、市场营销的资料。 其中付出的努力,和当年半工半读参加高考也差不多。 然而唐心悦在设计部待了不到一年,丝绸厂还是因为经营出了问题,被一家大型服装生产公司高价收购,以原先的丝绸及服饰出口为主改为给国外高档奢侈品进行原料加工。厂里动荡了一段时间,也走了不少人,而唐心悦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以一系列新颖时尚的服饰设计引领了潮流,算是在新的设计部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席之地。 第二年,工厂甄选设计人才调入北京总部。唐心悦二话不说,主动申请参与甄选。 文件上说的清楚,调过去职位能往上升一级,升职加薪这样好事怎么能错过。而家里的弟弟妹妹要升高中了,她想攒钱在大城市买房子,把他们接过来读书。 北京这个城市,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第一世大学和工作都在那里,她也适应那座城市的生活方式。 经过一系列甄选考试,不到半个月调职手续就办好了,她和另外几个被选上的设计师一同过去。临行前,除了室友林红,没有和任何人道别。 所以直到唐心悦远赴北京几天后,工厂里的人没看到她互相询问,才得知她去北京了。 “……她没有说新的住址,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林红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的男人,再一次感慨,唐心悦真真是个狠心的人,说走就走,不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摆明了要和这边断得干干净净。 陆成宇闭了闭眼,明明来的路上都猜测到了可能有的结果,却没想到她真的那么冷心。 他视线掠过林红肩膀望向屋内,“她的房间还没新人搬进去吧?我能进去看看吗。” 林红犹豫了下,在男人面露恳求的目光下,终于还是于心不忍,让开了位置,“那你进来吧。” 所有人都知道唐心悦远走高飞,开拓北方市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而从她走后,除了所谓的她的老乡,之前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男人,没有一个来问她的联系方式。 “我就待十分钟。”陆成宇留下一句,匆匆进了唐心悦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以为还会有什么留下吗。”林红摇了摇头,惋惜道,“真是个痴情人。”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陆成宇进到唐心悦原本的房间,入目……十分得干净。 个人物品几乎什么都没剩。 一个工厂配备的单人床光秃秃的铺着统一发放的棕榈床垫,书桌上空空荡荡。 打开柜子,连垫柜底的报纸都没有一张。 隔着门,林红的声音飘了进来,“走之前,她把所有不要的东西烧的烧,卖的卖。个人物品更是打包带走。” 陆成宇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信。 他开始翻箱倒柜,然而到最后,即使翻遍了房间所有角落,连一张遗落废纸都没有。 陆成宇一动不动伫立在空荡的房间中央,风吹起窗帘,仿佛吹进心中,身体还在冒着热汗,而心彻底凉了。 “唐心悦,你够狠。”良久,他低低笑起来。笑声喑哑,充满着无以言语的悲凉。 他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从来没有痴望过什么,只是想要偶尔看一看她就满足了。 可是每次拼了命好不容易靠近一点,她却说转身就转身,毫不留恋。 就像上小学的时候,狭窄崎岖的山路,她走在前面,他尾随在后面。他费尽心思考上初中想要继续看着她,然而她说不读就不读; 就像她去镇上给人当小保姆,他就在附近的王屠夫那里当学徒。做着工,悄悄偷瞟她出来买菜的身影,然后被师父严厉教训; 就像当年她忽然辞职南下,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她落脚的地方,攒了路费过来,结果她说北上就北上,连临行告别都没有一句。 仿佛他是猛兽,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其实是从来没有在意过吧。”陆成宇自嘲地扯起嘴角,唐心悦这个人说白了是一根筋,又犟又倔,下定了主意,没人改得了。 为了弟妹能上学,自己毅然决然辍学去打工赚钱;现在为了升职加薪,不说是北京,就算是西藏,她也会提着命去。 其他人,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哎你就走了?”室友看到陆成宇双手空空从唐心悦房间出来,看了下手表,还没到十分钟。 陆成宇沉着脸,他的长相本来就如刀削斧凿般轮廓分明而冷厉,这样看上去相当不好惹。 他扫了室友一眼,客气地点头致意,径直走了。 过了几天,室友就听说陆成宇连半月的工资都没要,直接辞职了。 闻言,她简直目瞪口呆,心中暗自打鼓:这人不会北上又去找唐心悦了吧? 被这样固执的人缠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唐心悦走后广州工厂里发生的一切自然都不知道,她现在忙的焦头烂额。 总公司主营时装,目前在全国开设了三百多家专卖店。 这类服饰本身就是快消品,以生产季节时装为主,款式、面料、色彩等变化频繁多样。从市场信息的采集、款式的确定、采购面辅料及配件,到打板、排板、制定工艺缝纫制作、熨烫包装、出厂上架,都要上得快、退的快。它要求设计人员水平高,营销人员头脑灵活、适应性强。真正体现时间就是效益,就是企业的生命。 从设计基础来说,唐心悦本身就比人家专业出身的设计师起点要低,所以不得不非常努力,白日里在公司要做设计,晚上回去要继续学习,一天忙到晚,无暇多顾。 某天,总经理助理通知设计和市场部门开会,董事长要视察工作。 一时间,公司所有人忍不住心情雀跃又忐忑。 据说他们服装厂原本是某家族企业旗下的一个小工厂,并不受人重视,直到前些年新的懂事接任,提出了改革方向,工厂才得以有了巨大的进步,一跃而至国内数得上数的服装集团。 新任董事长就来视察他们的工作,据说年轻有为,又是集团下一任继承人,自然引起所有人的高度重视。 与会前几天,设计总监单独找了已是部门首席设计师的唐心悦,让她把部门下一季度的设计稿准备好,到时会上要发言。 唐心悦以前在公司也做过财务报告,也不是没有当过*oss的面,不过大概几世都一样,她向来小心谨慎,生怕会上出错,这几天晚上睡觉都没睡好。 毕竟是她凭借自己能力走到这一步的,这么不容易。不能在节骨眼上出岔子。 很快,到了与会当天。 所有人端坐在会议室,会议室是圆桌形的,大家依照职别依序围成一圈坐下,把主位给董事长留下。 会议室内噤若寒蝉,唐心悦翻着电脑上的手绘设计图,心里默念着报告的内容。 忽然,厚重的红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仿佛信号亮起,所有人立即起身致意,“总裁好。” 唐心悦低着头,余光只瞟到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不乏稳重地走过,秘书小姐抱着文件夹小心翼翼地跟在旁边。 “坐。”男人低低开口,声音有如浸水的薄玉,清冷而华贵。 众人这才落座,唐心悦轻轻挪动椅子坐好,这才抬头望去-- 主位上,端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阿玛尼西装的年轻男人,竖纹的灰色领带打的端正整齐,袖扣也扣的严实,黑发纹丝不乱,可看出主人良好的仪表修养。 男人年约二十四五,气质清贵,正垂眼浏览文件夹里的一份文件。 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显得从容沉稳,所有人更是噤若寒蝉。 唐心悦望着主位上的男人,错愕地睁大了眼。 从来没有想到,这一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徐蔚然。 第26章 城 徐蔚然,环宇集团少东家,未来的接班人。 唐心悦前世和他只打过三次交道。 一次是她考上大学后,前去徐宅想拜访资助了她读书,并和她保持通信多年鼓励她的老人。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徐蔚然。 之后则是徐蔚然主动到学校找她,说是替爷爷兑现当年的承诺,资助她上大学的学费。被唐心悦拒绝。 最后一次则是母亲病重,唐心悦无助之际,找上徐蔚然打算借钱,对方不仅借钱解决她燃眉之急,还帮她找了份工作。 哦,不仅是三次。她忽然想起来,那次去监狱探监陆成宇之后,出来的时候接了徐蔚然关切询问的电话。 而这一世,她一开始就把信全部烧毁了,之后也没再写过。自己赚钱后,便攒了钱按照原来的地址给寄回去,言明感激老人的心情,以及偿还读书的费用。 她以为从此之后就和对方没有交集,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然还是在徐蔚然的手底下工作。 “……因此,我认为,我们今天的市场占有率要在原来的份额上进一步提升……唐设计师有什么问题吗?一直盯着我发呆?” 耳边凯凯而谈的优雅嗓音忽然中断,身旁有人用手肘推了推她,唐心悦一下回过神来,发现徐蔚然正含笑盯着她。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唐心悦身上,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窘迫,脑海中飞快地想着对策,镇定下来,急中生智,“抱歉,是看到总裁玉树临风翩翩君子的样子,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适合总裁的服装。” 所有人:“……”这个马屁拍的太有水准了! 徐蔚然丢下笔,轻笑,“是吗,我很好奇。让我们唐大设计师想的忘我的服装会是怎么样的。” 唐心悦一噎,骑虎难下了,分明觉得他笑中带着几分考量的味道。 还好刚才急中生智的时候就想到了对策。 唐心悦冷静道,“是中山装和唐装结合的改良版。”她解释道,“我查看了大量的时尚杂志,发现这几年流行复古风。八十年代流行于世的服装,这两年在我们国家又复苏起来。因此我想着,极具民族特色的服装,比如旗袍、中山装,如果加以改良,一定也能掀起复古潮流。” 几句说完,她歉意道,“抱歉总裁,打扰了您的讲话。” “改良中山装?”徐蔚然手撑着下颔沉思了下,“不错,回头把设计图交给我。好了,回到我们的正题。我接着说今年的目标……” 唐心悦暗暗松了口气,徐蔚然真不是好相与的,要不是刚才想出了对策,对方绝对在心中要记她一笔。 她不敢再东想西想,认认真真地听起会来。 两个小时的会总算结束了。 唐心悦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满满的会议要点,心中满是佩服。 当初第一眼见到徐蔚然的时候,她就生出了云泥之别的感叹。 那个时候,她和他并没有共事的机会。 而现在,他也用出众的能力证明了,即使是环宇集团旗下的一家普通公司,少东家也有能力发扬光大,继承家族事业。 市场的占有率和发展情况、今后的目标…… 所有的一切,他都掌控于心。 想想还在工厂流水线上做着体力劳动的同龄人,唐心悦觉得自己也是很努力的了,但也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唐设计师,董事长请你留一下。”唐心悦正准备出会议室,秘书小姐忽然过来小声叫住了她,唐心悦顿了顿,对方已经跟着其他人走出了会议室,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唐心悦以为是秋后算账,面上保持微笑,“boss,您找我?” 徐蔚然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小口,笑了笑,“唐心悦,我之前听说过你的事迹。从丝绸厂普通绣娘,到力挽狂澜救工厂与水火之中,又半路出家当设计师。久仰大名。” 唐心悦连忙谦逊道,“不敢当。” 徐蔚然看着她,脸上笑容真诚了几分,“说来也许是巧合,我认识的一个人和你同名同姓,也来自蜀地。” 唐心悦心一跳,“是吗,那是挺巧的。” 徐蔚然补充道,“广荣市远山镇大跃村。” 唐心悦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面上故作讶异道,“还是我们村里的人吗?可我们村就我一个叫做唐心悦啊。您认识我?” “我们年龄差不多,就不要用尊称了,”徐蔚然笑了笑,“环宇集团给你们当地修建了所希望小学,你和捐助人通了几年的信,你还记得吗。” 唐心悦真真正正诧异了,她没想徐蔚然会主动提这件事,“当然,我很感激那位董事长爷爷。虽然后来我因为家庭原因没继续读下去,但弟弟妹妹都受到了环宇资金的捐助。我十分感激。你怎么会知道,难道--” 徐蔚然点头,“那个捐助人就是我的爷爷。” 唐心悦佯作震惊,“真的?好巧啊。对了,那这样说,你就是董事长爷爷信中提到的代他写信的孙子?” 徐蔚然凝视着唐心悦,眼里闪过一丝歉意,“实际上,除了第一封信确实是我代写的以外,之后的--” 他顿了顿,“都是我写的。” 有那么一刻,唐心悦没反应过来,耳畔回荡着对方着重的几个字“代写”和“写”的区别,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惊叫道,“怎么会!?” 她从来不知道,后面的信居然是徐蔚然写的! 她一直以为是老人!所以对老人感激又敬重,在亲自上门道谢而对方连面都不愿意见的时候,才格外感到难过。 但没想到,一直和她通信的人居然是徐蔚然! 唐心悦强自镇定,语声带着一丝颤抖,“可信里的语气口吻,分明就是长辈的!” 环宇小学是88年建立的,她当时刚好读二年级,就此开始了通信。算下来徐蔚然就比她大两三岁,彼时不过五六年级,怎么可能模仿长辈的口吻惟妙惟肖? 徐蔚然解释,“家里长辈比较多,我只是把他们对我说话的语气写到新里。” 唐心悦咬着唇,是了,他们这样的家族企业,必然亲戚众多,而徐蔚然是家中小辈,自然备受长辈关爱。他本身聪慧,模仿老人的口吻还不是信手拈来,她那么傻,当然不会怀疑。 徐蔚然道,语气关切,“那个时候你的信忽然就中断了,我还担心过你是不是出事。” 对徐蔚然来说,他们不过只通信了几年就断了音信。 唐心悦抿了抿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可第一世,一无所知的自己和对方通信直到上大学前,整整十年,她那时单纯,不仅在信中写了乡村生活,还写了家里的情况,心中的烦恼…… 简直把对方当做笔友一样,尽情地倾述。 而每一次,对方的回信如同年长的老者,用成熟稳重的口吻安抚着她。她心中把对方当做爷爷一样尊敬爱戴。 ……而今天,徐蔚然居然说所有的信都是他写的! 唐心悦简直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过去。 对了,第一世两人见了两三次面,明明有机会他为什么那时没有明说?是故意瞒着,觉得她好戏弄? 唐心悦心里忍不住生出怀疑和怨忿,又不得不生生压制下去。毕竟这一世没几次通信她就故意中断了,也没有讲什么对方不能知道的东西。 可心中怎么都觉得不痛快,唐心悦勉强道,“那个时候我的冒昧来信打扰你了。” 徐蔚然看她不愉的脸色,歉意道,“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瞒你。我爷爷资助了那么多学生,而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给我爷爷写信感激他的。你寄过来的风干的野鸡很好吃,写的信也很朴实,爷爷没有时间写信看信,我想着你肯定在期盼着回信,就自作主张以爷爷的名义开始和你通信了。” 他真挚而满含歉意的神情,逐渐让唐心悦心中的怒气平息下来。 徐蔚然又问,“对了,中途怎么信忽然断了?” 唐心悦解释,“那个时候家里困难,为了弟弟妹妹,我必须辍学打工,觉得对不起爷爷-你的一番鼓励,所以不好意思再写了。” “是这样啊,”徐蔚然点头表示理解,关切问道,“那你辍学后呢?” “我去了一户人家当保姆,然后和同乡带着出来进了工厂……”唐心悦简单地概括了下这几年的经历。 徐蔚然听完后,肃然起敬,“你真是不容易。全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走一步。” 唐心悦回想一下,也觉得这一世比起前面,已经好上太多了。 “接下来也要继续加油了。”徐蔚然给她鼓劲。 “我会的,谢谢boss。”唐心悦告辞。 离开会议室,她混乱的脑子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从刚开始知道信是徐蔚然写的愤怒和窘迫,到现在想想,一年好几封信,整整十年的时间,徐蔚然是顾忌着她少女的自尊而默默扮演着长者的角色吧。 也不得不说,在前世最辛苦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一遍遍看着信,仿佛看到耄耋之年的老人谆谆教导她不要放弃,要遵守约定一定要考上大学。 “简直没想到竟然是他……”唐心悦冷静下来,其实刚开始对方说出真相的时,她有一瞬间差点想辞职换工作。可现在,想想前世对方为她写的那一封封充满鼓励的信,她心中充满着感激。 没隔几天,她接到了在广州的室友的电话,“林红?好久没联系了,最近怎么样啊?是有事找我吗?” 她到了北京才买了时下流行的小灵通,号码并没有给广州那边的人说过。林红这个电话是打到总公司,转接了好几次才到她手里。 和她的选择不同,土生土长的广州人的林红选择了继续留在原厂。 “你最近怎么样啊?”林红先是询问了番她的近况,接着神神秘秘的,语气满是八卦,“你猜,你走之后,唯一一个来问我你的联系方式的人是谁?” 第27章 城 唐心悦惊讶,“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调职过来,以后都不会回去了吧。谁还会特意打听啊。”远距离恋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怎么靠谱。更何况她向来独来独往,也没和人建立亲密的关系。谁还会为不可能的事情大费周章? “嘿”林红笑着催促道,“你猜一下嘛。” “黄大伟、陆通……”唐心悦随口说了几个有印象的名字,林红语气一惊一乍,“都不是!我跟你说,是你老乡,就是叫陆成宇的那个!” 这回唐心悦是正儿八经惊讶,了,“陆成宇?他来找我干嘛?”语气一急,“是我家里边出事儿了?” “不是,你咋人家一找你你就往不好的地方想。”林红调侃。 唐心悦道,“没办法啊,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除了家里有事外我再想不到什么事他会找我了。” 林红心中为陆成宇可惜了一把,“哎不逗你了。人家不仅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还在你房间待了好一会儿呢。企图找到你留下的任何物品,可惜你收拾的太干净,什么也没剩。” 唐心悦莫名其妙,“他找我的东西有什么用?” “你傻吗,”林红恨铁不成钢,“明摆着他喜欢你啊!” “……”电话这头的唐心悦不可思议,“你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能!” 林红听到她匪夷所思的语气,也是乐了,“我说你情商也太低了吧,真没看出来人家对你的心意?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吗?” 唐心悦无奈,“鬼的个青梅竹马啊,不过就是一个村长大的。上学的时候前后路,上课的时候同桌。” 林红道,“你这还不叫青梅竹马?他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对你很好?” “很好?”唐心悦叹气,“他别作弄我就谢天谢地了。捉虫子吓我、故意让我从板凳上摔下来……”她列数陆成宇的种种恶习,罢了道,“后来我中学没读就去镇上给人打工了,见过他几面,但没什么交集。再然后就是这一次,他来工厂打工,我们见过几次吧,一起吃过两顿饭,图书馆见过几次。我倒是奇了怪了,你说他喜欢我,他哪里表现出喜欢了?” 90年代开放的社会,男女当街搂抱已不算惊世脱俗的事儿了。青年男女热情又大胆,在丝绸厂子里的时候,男青年对她也是要么直接告白,要么明里暗里接近讨好。 而自从她拍了广告调职入设计部后,还敢于追求的人一下就没几个了。办公室和厂区有点距离,平时她也不大去那边,偶尔会在厂区的图书室遇到同样看书的陆成宇,两人颔首打个招呼也就完了。陆成宇也没别的举动,要这样是喜欢她,她压根都不信。 玲子翻了个白眼,“我说你真是榆木脑袋开不了窍!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男生表面欺负女生,其实就是对她有意思!而且我后来和他室友熟了,人家小王悄悄告诉我,陆成宇是打听到你在这个工厂才特意过来的,不然前几年他怎么不来?至于没明着追求你,那是不好意思啊。” “喜欢就是欺负?这不是有病吗。”唐心悦表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论调,“好奇怪。”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而且你说人家没表现出来,我问你,假使人真跟你表白了,你会接受吗?” 唐心悦想都不想,“当然不会啊。” 林红道,“那不就完了。不和你表白还有还能维持打个招呼的待遇,表白了以你的性格,肯定会疏远对方的。” 唐心悦笑了,“我觉得这样挺好。不喜欢人家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她一直延续这样的做法,长得好看的人本身就容易引起流言蜚语,更要洁身自好。 林红叹气,“哎呀,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就是打电话来给你八卦一下。” 两人聊了会儿其他的,也就挂了电话。两人不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圈子也完全不同了,后来慢慢的也断了联系。 而这个时候,她们都不知道,一艘从深圳开往香港的货船正在海上徐徐前行。 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起,生活在沿海、特别是靠近香港的大陆人从电视、杂志上知道了还在英国管辖下的香港富饶的生活,每天都有大量的大陆客做着去香港发财的美梦,在蛇头那里缴纳高昂的费用,乘船偷/渡过去。 为了方便偷渡,蛇头们把几十个人全部放在一个货箱里,箱子上打着眼流通空气,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人要在船上待上好几天,才到得了香港的口岸。 然而过关的时候香港很严,一旦被发现装载有大陆客的货箱,货船公司要处以巨额罚款。 有时货船公司眼看着检查要露馅了,为了逃避惩罚会把货箱偷偷丢进大海里。无数偷/渡者把脑袋悬在裤腰上,在付出了高昂的偷渡费后,十之一二才可能真的踏上港岛的土地。 更多的人,悄无声息的葬身在大海里。 到了90年代,特别是香港回归之后,这种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但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抱着偷渡过去发家致富的希望。 陆成宇就是偷渡客中的一员。 前些年积攒的钱全部交了偷渡费还不够,还签下了做两年白工的协议。 封闭的集装箱内挤满了人,人们或坐或躺,精神萎靡。 这已经是在海上的第三天。空气不流通,拉屎拉尿都在集装箱内,里面充满着恶心的臭味。 然而人已经待的太久,鼻子都麻木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一个风口下,外面的阳光透过小孔投射了进来,落到他手中的一张彩色广告上。 dm单保存的很好,外面还套了塑封,只不过折叠久了,露出发白的折痕。 上面印着的广告词说明是一个前些年很火的家居坊的广告,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侧躺在银灰色的大床上,神情慵懒又闲适。 “阿宇,又在看广告啊。”男人旁边一个中年矮胖的男人凑过头来,笑着道,“是你女朋友?” “林叔。”陆成宇打了声招呼,把dm单叠好小心揣进怀中。没有过多解释。 林叔看他神情,改了口,“很漂亮啊,还是明星?你就是为了她,才想要偷渡香港的吧?” 陆成宇唇角扬了扬,一向沉寂的黑眸似有光彩流动,低声道,“我想赚很多钱,用最快的方式。” 她已经走的太远了,他必须走捷径才能赶得上。 “年轻人。”林叔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沧桑笑了笑。 这里偷渡的所有人何尝不是抱着这种想法,为此豁出命来偷渡到港岛去。 幸运的事,他们这一个集装箱躲过了海关的检查,有惊无险地终于上了岸。 陆成宇被签了白工的工厂领走,和林叔分道扬镳。这一别,各人艰辛的路才真正开始。 陆成宇进了砖窑厂,先是在监工的鞭子下做苦力。这窑厂是青龙会的一个场子。而青龙会则是当地赫赫有名的黑社/会。 陆成宇性子烈,做事又狠,头脑也灵光,很快和监工、经理混熟,不到半年就脱离了苦工的身份,一路往上爬,靠了个大佬做人保镖和司机。 几次谈口子下来,帮派里外都知道了大佬身边有这么一个叫做陆成宇的打手,好勇斗狠,颇得大佬赏识。 两年时间,陆成宇身上添了无数伤,身价也丰厚起来。他盘算着攒够了钱就回大陆去。 然而,这种地方从来不是想进就进,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地方。 这之后,唐心悦一心扑在工作上,第三年就当了设计部的总监。她把这几年的积蓄付了首付,在城里买了一套四室一厅130多面积的房子。 “唐岩唐恬,好好读书,到时尽量填报北京这边的大学,知道了吗?” 2002年年末,唐心悦抽空回了趟广荣市,在弟弟妹妹两人就读的高中旁边给他们租了个房子,唐心悦接了母亲出来,方便照顾两个刚升入高中的孩子。 这几年,由于唐心悦每个月都要寄钱回来,家里的经济条件大大改善,两个孩子营养充足,身体健康,学习成绩也不错。 唐岩抱着唐心悦胳膊,“姐,期末考试成绩我比唐恬好,是不是要给我奖励啊?” 唐恬不依,抱着唐心悦撒娇,“姐!你说说他!整天上课不认真听讲,东玩西玩的!” 唐岩吐舌头,“那怎么样,我成绩还是比你好--哎呀!”他捂着脑袋,委屈地眨巴眼,“姐,你怎么弹我!” 唐心悦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你就耍小聪明吧,初中课程简单还容许你玩一玩,但上了高中就不一样了。北京的大学也不是那么好考的。” 唐岩点头如捣蒜,“好好,我一定好好上学,考清华北大!” 唐恬不甘示弱,“我也要考清华北大!” 唐心悦一手揽过一个,欣慰道,“好!我们唐家的孩子就是有志气!姐在那边买了房子,等你们到了北京读书,我们就住一起,以后你们就留在北京工作,就是首都人了。” “北京?”两个孩子以前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离开这座偏远落后的小城,到祖国的心脏首都去。在姐以前的电话中,北京是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城市啊。 两个孩子心中都憋足了劲儿,发誓一定要考到北京去。 唐心悦摸出红包,一人手上塞一个,千叮万嘱,“提前给你们的过年前,拿去买衣服和吃的,别委屈自己,听到没。” 陆秀云只有小学文化,除了照顾他们衣食起居,还保留着节俭的生活习惯,怕孩子们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几乎不给两个孩子零用钱。唐心悦偷偷给两个孩子零花钱也是让他们挺起摇杆来,该买的还是要买,让他们不要在学校被人歧视瞧不起。 不料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手都背在背后,不肯接。 唐心悦不解,“怎么了,刚才不是还闹着要奖励吗?” “不要了!”刚才不过是闹着和姐姐亲近一下,唐岩动了动嘴唇,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跑了。 “唐岩!”唐心悦叫都叫不住,回头一看唐恬,奇怪道,“怎么了这是?过年钱都不要啊?” 唐恬脸颊微红,小声嗫嚅道,“北京的房价很贵吧,我们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个平方要好几万呢……” 唐心悦一愣。 “姐姐这几年又往家里寄钱,还要攒钱买房子,大城市物价又那么贵……姐姐挣钱不容易,要好好照顾自己。” 正是半大不大的孩子,处在敏感的青春期,这一番话说出来很是难为情,脸红的像是苹果,转身就跑了。 “这两家伙!”留下唐心悦哭笑不得,心中充满着感动。有着这两个贴心懂事的弟弟妹妹,这些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唐心悦想了想,还是把红包悄悄放在两个孩子的枕头下。都是少男少女了,必要的花销还是需要的。 她奋斗的目标就是为了不让家里人再吃上辈子的苦,眼看着这一世家人身体安康,一切都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她心中就充满着干劲。 第28章 升任总设计师后她的工作量大了很多, 请了这五天假回来已是非常不易, 公司那边天天打电话三催两催,现在处理完了事也要赶紧回去了。 临行前的晚上,一家人包了饺子吃。陆秀云擀面皮, 三个孩子包饺子, 陆秀云动作麻利, 擀面杖一撵手一甩就是两张薄皮,唐心悦三姐弟手忙脚乱,包的还没她擀皮儿快。 “过去过年才吃得上一顿有点油星子的饺子, ”陆秀云说着话, 一点不影响手上的活路,“现在想吃就能吃,还顿顿吃肉,以前想都不敢想。” “生活条件好了嘛。”唐心悦包着饺子,她几年没干家务手也没疏,倒是两个孩子自从生活条件好了以后就没怎么做过家务, 更是好多年没包过饺子了, 捏的不是爆了肚儿,就是成了扁皮儿,还互相嘲笑着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你的好丑!” “你的韭菜馅儿都露出来了,包那么多干嘛。” “馅儿多才好吃!呀你干嘛糊我脸上!”唐岩无辜,脸上一道白印子显得十分滑稽。 “就糊你!贪吃鬼!”唐恬吐了吐舌头。 “看我的厉害!”唐岩双手在面粉里一裹,朝着唐恬扑过去。 “你们两个!过去玩, 尽帮倒忙!”陆秀云把两个闹腾的孩子赶出去,厨房总算清静了。要是过去她肯定要斥责两个孩子浪费粮食,不过时代不同了,这几年家里情况大大改善,唐心悦又爱给他们寄衣服寄东西,吃的穿的都不缺。她也看得出来两个家伙见到姐姐高兴,也就不扫兴去责骂他们了。 深深看了一眼唐心悦,她手上不紧不慢包着饺子,脸上带着笑容。 她低下头,眼里浮现一丝歉疚。 现在的生活比起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家人过上了连想也都不敢想的城里人的生活。两个孩子也能继续读书,在学校也没有因贫穷被同学嘲笑。他们考上大学后,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这一切,都是以唐心悦放弃学业,放弃大学梦的代价换来的。 “心悦,”陆秀云犹豫了下,“你在那边,遇到合适的人了吗?” 唐心悦一怔,才反应过来母亲在担心她的终身大事,唇角露出梨涡,“没呢,工作太忙了。” 陆秀云劝道,“村里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几个了,我是知道北京那边和我们不同,不过再晚就找不到好的了。” “好,我会留意的。”唐心悦安慰着母亲,心中思量了下,婚姻大事的确该提上日程了。 她不是事业心重的女人,生活过的去就行了。只要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平安喜乐,就别无所求了。 回北京的飞机上,唐心悦无聊翻看报纸,偶然翻到一张港报,豆腐块的地方有一则新闻,说是某日旺角街头两个帮派发生激烈的枪战,数十人当场死亡。 那个时候的香港回归已三年,可社会还是很动荡不安。还是大陆好。唐心悦心想,无聊翻了下报纸又原样放了回去。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两年过去。 这两年,唐心悦职位又升了一次,已经是设计部副主任了。工作虽然忙碌却充实,颇得徐蔚然的赏识。因着小时候通信的缘故,两人私下关系也还不错。 唐心悦的工资除了还房贷、供养还在广荣的一家人生活,自己还能存点钱下来。 她一直关注着股市、楼市、金价的发展,闲暇时自己制作了个表把涨跌都给记录下来,为了以后有备无患。 -------------------- 2003年初,一场逐渐席卷全国的传染性疫病爆发。 SARS,大陆习惯称为**型肺炎,简称“**”。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被认为是无药可救的传染性疫病。 对很多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来说,体会不了那种人人自危的恐惧。 唐心悦上辈子经历过这场白色恐怖事件。那时候她正在环宇集团名下的一间公司当会计,因为**爆发,公司里里外外都消了毒,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传闻喝板蓝根和熏白醋可以预防**,那段时间人们疯抢这两样东西以至于商家断货。 很多学校、住宅被封闭,人们被隔离,不得不待在房间内,靠着每日外面输送的食物为生。一旦被查出发热,就会立即送往专门成立的传染病医院病区,很多人进去了就出不来。很多医护工作者也在这场疫病中感染殉职。 而彼时唐岩已经去世,唐恬带着出院不久的母亲嫁人,搬到了另外一个山村。唐心悦和她们暂时联系不上,又无法离开北京回去,担心的整宿都睡不着。 而重来一次,**带来的恐惧也没有少多少。 人们惶恐不安,高度关注着电视里每天公布的全国省市出现**感染者、死亡病例的数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一天发热出现**的症状。 唐恬唐岩就读的学校里有个女生疑似感染,半夜被送进医院,然后学校就被隔离了,所有学生都出不去。 虽然老师说了暂时没有发现其他被感染的学生,但陆秀云见不到孩子心里着急,唐心悦这边正值项目的关键时期,想请假回去也脱不开身。偶然和徐蔚然聊起这件事,他倒是帮了大忙。托在广荣的熟人给予唐家人诸多看照,这才让唐心悦心里踏实下来。 到了下半年,**才逐渐被扑灭,免费的疫苗也出现了,最后一批被感染的患者出院。 而家里人也平安度过这场危机。唐心悦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深深感受到,就算是重来一次,对于天灾**,一个人的力量也太渺小了。 而她也意识到,有钱虽能解决一些问题,更重要的还是要有自己的人脉。 ------------------ 2004年的夏天,经过两天的考试,令唐家人牵心挂肚的高考终于拉下了帷幕。 唐心悦专程请了假回来,把高考完后的弟弟妹妹和陆秀云接到了北京。 “哇~好漂亮!”唐岩一进屋,就大呼小叫,鞋子一脱满屋子乱逛。 唐恬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喜悦,急冲冲换了鞋子进屋。 唐心悦扶着陆秀云,帮她换了拖鞋。 陆秀云眼睛直愣愣盯着屋子,“这、真是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吗?” 房间宽敞明亮,摆放着各种最先进的家用电器,地上铺着实木的地板,泛着深棕色的油光。 在老家那里唐心悦给他们租的房子条件也不差,特意选了当地条件还不错的,但那边也只是白色的瓷砖,比不得木地板的大气华贵,更何况其他精致的装修了。 “姐!”唐恬兴冲冲抱着一个硕大的毛绒熊玩偶冲出来,“这是我的房间吗?” 唐心悦笑道,“是啊,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回头我们重新装饰好了。” “喜欢!”唐恬抱着玩偶连连点头,小脸红扑扑的。 她的房间充满着少女的气息,粉色的窗帘和有着公主棚样式的蚊帐,简直满足了少女心。 唐岩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一把把唐心悦扑倒在沙发上,激动地连连献吻,“姐~~你是我女神~~~爱死你了!!” 唐心悦知道他喜欢C罗,墙壁上给他贴了C罗的海报,还托徐蔚然从朋友那里买了一个C罗签名的足球。 “快把你的臭嘴拿开!”唐心悦笑着推开弟弟撅起的嘴巴,唐恬也不甘示弱冲过来要抱,“姐~~女神~~~你对我们太好了,我也爱死你了~!!” 唐心悦莞尔,布置这个房子她花费了很多功夫,一直担心弟弟妹妹喜不喜欢,还好自己的用心能够被他们体谅,一左一右揽着两人,揶揄道,“小没良心的,一个房间就把你们收买了。” “姐~嘿嘿”已经长成大小伙和大姑娘的两人还是像以往一样和她撒娇,虽然几年没见,一点也没生疏。 隔了会儿,唐心悦看他俩没动静,胸口传来小声的啜泣。她低头一看,唐恬趴她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小祖宗,”唐心悦莫名其妙,去掰起唐恬的脑袋,她小脸上满是泪水,哽咽道,“姐、你太不容易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唐心悦噗嗤一声笑了,替她拭去泪水,“说什么报答,我们是一家人,这是应该的。看你们有出息,姐脸上也有光。” 唐岩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哑嗓子粗声粗气,“姐,谁敢欺负你你给我说,我一定会好好揍他的!我会保护你的!” 把脸眷恋地蹭了蹭消瘦的肩膀,他单薄的姐姐,为了供他和唐恬读书,中学辍学,支撑着整个家。让他如何不心痛。 唐心悦眼里浮起泪光,眨了下眼睛忍了下去,揉着他们的脑袋,“嗯嗯,我们幺弟最听话了。”付出能够被家人体谅并感激,回想这么多年的辛苦也真的值了。 唐心悦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带你们去吃饭吧。到了北京一定要吃烤鸭的。” “烤鸭!”唐岩唐恬一听眼睛蹭地就亮了,忙不迭地拿包换鞋,“走走!” 陆秀云不肯,“去什么外面吃,多浪费钱!就在家里弄!”说着就要去厨房。 “妈!今天是给你们接风,一定要吃点好的。”唐心悦连哄带劝,合着姐弟三人之力总算把陆秀云给拖出了门。 进了电梯,唐岩趁着陆秀云没注意,别过脸悄悄对唐心悦说,“姐你可一定得说说妈,这钱也不是省出来的。”他故意哭丧着脸,眼睛闪着狡黠。 唐心悦是知道陆秀云的习惯的,没办法,穷了大半生的农民习惯了节俭。可她也不想一味宠怀了唐岩。 “这个啊,”唐心悦一只手伸到背后,拧住唐岩的拜拜肉,正视前方面不改色,认真道,“我觉得你最近伙食太好都长肥肉了,要减肥,多吃素。” “嘶~”唐岩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陆母回头。 “没事,可能是被蚊子咬了吧。”唐心悦微笑。 唐恬看着大姐笑容满面的脸,默默地往角落缩了缩。家里最可怕的果然还是大姐! 并朝唐岩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做了个嘴型:傻瓜! 唐岩撇嘴:叛徒!我还不是为了改善咋们的生活条件! 两个人互相吹胡子瞪眼,用眼神厮杀的好不痛快。 唐心悦脸上泛起微笑,看到弟弟妹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真好。 驱车带着一家人来到全聚德,作为一家驰名中外的老字号烤鸭店,这里对外不接受预定,要现场排号。而她早就拜托徐蔚然帮忙订好了包厢。 “这么多人啊!”看到门口看到黑压压一片坐着排号等位的人,唐岩咂舌。 唐心悦道,“其实我觉得不算最好吃的一家,只是名气比较大。说起烤鸭,全国各地人民的第一反应都是全聚德。下次我带你们去我常去的一家。” 这一次唐岩唐恬过来只玩得了半个月,等到成绩出来就要回去填报志愿,之后等录取通知书出来。唐心悦想着两人回去同学会也好有个谈资,便带着他们到这家来。 “谢谢姐~”两个孩子都是聪慧的,体会了姐姐的好心。都是年轻人难免爱炫耀,以前他们穿着土气也常常被同学嘲笑,后来唐心悦出去打工赚钱,家里的条件才逐渐改善起来,但陆秀云节俭惯了,除非必要一般也不给他们买衣服零食,两个孩子难免有点憋屈。现在可好,可以回去扬眉吐气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嘻嘻哈哈笑了。 一家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进了预订的包厢,唐心悦拿了菜单递给他们,豪迈扬手,“想吃什么随便点。姐不差钱。” “哇~”唐恬唐岩齐齐鼓掌,眼里闪烁着倾慕的亮光,“姐好棒!” “女神~” 唐心悦享受着弟弟妹妹的崇拜目光,然后一接触到母亲杀必死的视线,暴发富的气焰立刻收敛了,讨好地笑笑,“妈--” 陆秀云叹气,念念叨叨, “心悦,我知道你现在有钱了。你也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钱要攒起来,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一听到结婚两个字,唐心悦心口都紧了,赶紧岔开话题,招呼两个小的,“快点菜,好饿。” “烤鸭~” “叉烧包~” 听着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点菜,陆秀云问唐心悦,“妮子,老实跟妈说,你现在有对象吗。你也不小了,和你同龄的……”语重心长又开始催起来了。 唐心悦好不自在,“没呢,哎呀妈今天别说这些。来菜上了,快吃快吃。” 她眼疾手快地抢了烤鸭和面皮给包了一个,递过去给陆秀云,总算引开了她的注意力,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 第29章 之后唐心悦照常上班, 唐岩唐恬平日里带着陆秀云在北京到处闲逛, 各个知名的旅游景点都去了。 南锣鼓巷、后海、故宫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还去爬了长城。 唐恬是女孩子,爱美, 自然喜欢照相, 唐心悦买了台单反照相机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把她美的,天天脖子上挂着,爱不释手。每到一个地方, 唐恬都会给他们拍很多照片。 唐岩戏言那么重的单反, 把她脖子都给吊长了。 “有本事别让我给你照啊。”唐恬反唇相讥。 “好妹妹~我错了!”唐岩立刻举手求饶。骨气什么的,没有他耍帅的照片重要。 等到回去填志愿的时候,一定要把照片给同学传阅,让他杀爽英姿亮瞎他们的狗眼。 唐恬眼一横,“是姐姐!” “是是~好姐姐~”唐岩满脸讨好笑容,暗地里磨牙,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 而到了唐心悦休息的时候,就开车载着他们到处游玩。她对自己节俭,给家人花钱很大方,带着他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唐恬唐岩感慨,“这就是大都市的生活啊。太腐朽意志了!” 陆秀云拍了他们两个,责怪道, “你看看你们两个败家子,花了你姐多少钱!” 唐岩唐恬默默注视她,“妈,你也是败家子中的一个……” “你这臭小子!”把陆秀云给噎的。 等到要回去的时候,两人真是恋恋不舍,乐不思蜀。 “我一定要填北京的大学!”两人握拳发誓。 唐心悦心里没那么乐观,“北京这边的学校分数都特别高,你们两个也别硬来。要是把握不大还是走稳点好,天津上海的学校都不错,离北京也近。千万不要复读,太难熬了。” 重活这一世,她的很多观念都有所改变。 并不是考上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的。人生有那么多路,只要肯努力,条条大路通罗马。 两人对视一眼,神神秘秘的眼神交流。 唐恬:对了答案的,你怎么样。 唐岩:小意思。 唐恬:OK。 两人不愧是双胞胎,生活了那么多年可谓形影不离,早就培养出了非凡的默契。 唐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朝唐心悦保证,“嗯嗯,一定量力而行。不求北大,只要在北京的学校都可以。” 然后,等到唐心悦某天突然接到学校的通知,说唐岩考了全市理科第一,唐恬则是文科状元,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俩平时成绩有那么好吗?”挂断了学校老师通知祝贺的电话,唐心悦茫然地问陆秀云。 陆秀云原本在织毛衣,听到两人分获市文理科状元的消息,也懵了,“还行吧,每次家长会老师都让我上去谈谈教育经验,我又不会说就给推了。平时也就班上前三名那种,又没有全市一起排名,我也不清楚。” 唐心悦想了想,两人本身就是市重点高中的文理重点班,在那种竞争激烈的班上能稳坐前三还是很不错了。 主要他们两个考了下来,她问成绩,两人一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还让她以为考砸了,各种安慰—— 等一下,唐心悦忽然反应过来,气笑了,“这两个臭崽子,居然敢故意骗我!” 两人对了答案肯定就估计到了分数,想着暗地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故意装作考试失利的样子。 唐心悦挽起袖子,露出温柔无害的微笑,“要好好收拾一顿才行了。” 那个夏天,是唐家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 唐岩唐恬两人以市状元的身份,分别考入北大和清华。两人围绕着专业考虑了半天,后来在唐心悦的建议下,唐岩学了计算机,唐恬学了汉语言文学。 “boss,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聊表谢意。”一家人正式搬了过来,唐心悦之前几次接送他们去机场、出去游玩都是借的徐蔚然的车,便想着请他吃顿饭,感谢一下。 徐蔚然合上文件夹,问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怎么样?” 唐心悦为难,“今晚啊,本来说了带我弟弟妹妹去吃羊蝎子,他们念叨很久了。” 四川那边没有羊蝎子,上次通电话唐心悦顺口提到,他俩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过来后就嚷着要去吃。 徐蔚然半开玩笑,“你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完了我说了时间你又说没空,请人吃饭也太不诚心了。” 唐心悦连忙讨饶,“boss你快饶了我!我正儿八经想感谢你的,绝对诚心!要不你另外说个时间,我推了什么都一定请客!” 徐蔚然笑了笑,“那要不今晚就一起了?正好我车你弟妹都坐过几回了,我也没见过你家人。” 唐心悦迟疑,“这个……” 她不知道唐岩他们是否愿意和外人一起吃饭。 徐蔚然看她脸色,补充道,“要不你问问他们也行。” 他仰靠在椅子上,摊开手叹了口气,“主要今晚我没什么事,孤家寡人的又不甘心回家睡觉,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难得休息还不好啊,”唐心悦一下笑了,“行,那你等着。” 她拿出手机给唐恬打电话,“喂,恬啊,你和唐岩在一起没。” “在的,姐什么事?”唐恬脆生生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伴随着游戏音效的背景音,“哎呀唐岩你别抢我的电脑!” “说好了一起玩的~”唐岩臭不要脸地趁机霸占了电脑,聚精会神玩起游戏。 “你烦得很,”唐恬无奈给他让位,对唐心悦控诉,“姐你不在家,唐岩又欺负我。” 唐心悦哭笑不得,“先听我说话!” 把晚上和徐蔚然一起吃饭的事一说,话筒里唐恬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兴奋的不行,“徐蔚然?就是你之前借车的那个你上司,据说很帅的,经常登杂志的那个徐蔚然?” “……”唐心悦心情复杂,她居然不知道唐恬还关注商业杂志,“是他。我本来说回头请他吃饭,之前借他的车也接了你们好几次。他听说我们晚上要去吃羊蝎子,就说一起了,正好见见你们……” 话没说完,唐恬忙不迭,“好呀好呀,我终于可以见到真人了!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唐心悦握着手机,滋味莫名,这孩子见她都没那么兴奋过。 约好了时间来接他们,唐心悦挂断了电话,一抬头发现徐蔚然正专注地看着她。 唐心悦回想着刚才和妹妹的对话,一家人随便惯了当着外人一时没收敛,干咳了下,脸上浮现一丝窘迫,“没问题。” 徐蔚然轻嗯了声,“那好,我去订餐厅。” 唐心悦听到他订,心里的价位顿时飙升,忍不住露出肉痛的表情。 徐蔚然看着好笑,“放心,不贵的,我常吃的一家,物美价廉,正宗的北京羊蝎子。” 唐心悦讪讪,“这又要到月底了,所以……老板你看什么时候给我涨工资?” 她一脸期盼。 “这个嘛,”徐蔚然是知道她的,按揭买了两套房子,还要供养母亲和弟弟妹妹,手里真是没什么余钱,他一本正经回道,“好好干,升职加薪就不远了。”一派总裁的气度。 唐心悦:“……”本来还想浑水摸鱼的,失败了。 两人这边闲聊着,唐恬接了电话就没消停过。 “啊~啊~我终于要见到我男神了!”抱着件裙子在床上兴奋的蹦来蹦去。 背对她玩游戏的唐岩不以为意地撇嘴,“一个靠着家里起势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成为你男神的。” “唐岩!”唐恬扑过去掐他脖子,一脸狰狞状,“不准说我男神坏话!” “咳咳!放手!”被她一弄,唐岩操纵的人物一不小心在躲藏的墙壁后面露出个头,被狙击手一枪毙了。 “死了!都怪你!”唐岩抱怨了句,退出游戏,看唐恬继续花痴翻衣柜,“你说我穿这件好,还是这件好。” 唐岩木着脸,“你不穿最好。” “唐岩!”一件裙子扑面而来,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脑袋上,唐恬嗔叫,“认真点!帮我选一下!” “高考填志愿都没见你这么纠结过,”唐岩扯下裙子瞟了眼,吐槽道,“我去给妈说一声。” 蹬蹬跑出去给陆秀云说了声,陆秀云也说人家几次借车帮忙,这顿饭是该请。还叮嘱唐岩一定要穿的周正些,别在客人面前丢了脸。然后把唐岩挥手赶走,自己关起门来换衣服。 唐岩郁闷,“又不是见谁,至于吗。” “快滚去给我收拾!”陆秀云的笑骂隔着门轰然炸开。 唐岩掏了掏耳朵,打算回自己房间,半路又被唐恬截胡,“快帮我选选衣服!” 唐岩捂住脑袋,“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 第30章 城 此为防盗章唐心悦扭头朝屋里喊,“幺弟幺妹,出来帮我拿东西!” “呜哇”两个孩子一阵旋风一样冲出来,见到唐心悦故意高高提起的鱼,兴奋地叫起来,“鱼!有鱼吃了!” 陆秀云听到响动也跟着出来,惊讶道,“哪里来的鱼?”招呼两个孩子,“把衣服拿去晾了。” “晾衣服咯~~”两个孩子嘻嘻笑着,一人抬一边盆子,合力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到后院去晾晒。 唐心悦笑道,“是陆成宇。上次妈让我提了鸡蛋去看望陆阿婆,他今天抓了鱼看到我在河边洗衣服,就送我了。” 陆秀云嗔怪道,“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乡里乡亲的。”话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有对对方懂得人情世故的欣慰,伸手接了鱼往厨房走,催促唐心悦,“你去歇一会儿。” 唐心悦应了声,回房间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是被两个小的在外面的玩闹声吵醒的,趿着拖鞋出来,陆秀云正在厨房烧火准备做晚饭。她扫了一眼,看到鱼在一个很深的水盆里游来游去。 “妈,我来吧。”唐心悦过去接了陆秀云手上的烧火钳,娴熟地添柴烧火。 “我去把鱼刮了,”陆秀云从水里把鱼捉出来,那鱼很是生猛,尾巴甩的水溅的到处都是,她掂到案板上,不禁赞道,“这鱼肥的很。” 唐心悦笑道,“那些男生还挺能干的,捉了不少。估计今晚家家户户都在烧鱼吃。” 陆秀云一边利落地把鱼开膛破肚、刮去鱼鳞,一边意有所指,“心悦,你不读书,妈也拿你没办法。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难不成随便找个人农村汉子嫁了,一辈子当个农民?” 唐心悦惊讶道,“没啊,我之前说了啊,等这过了农忙就去镇里打工。以后存了钱,通过成人高考上大学。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秀云安抚,“我就是问问。既然你没打算留在村里,那就和你们一起长大的村里的小孩,不要来往太多。免得人家说闲话。” 唐心悦莫名其妙,“什么不要和别的小孩来往太多?我在村里没几个玩的好的--” 话音一顿,她猛然反应过来,错愕地望向陆秀云,“你刚说的人陆成宇?”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别人需要母亲这般期期艾艾的态度。 陆秀云低着头在弄鱼,含糊道,“你陈孃之前有来过。说是受了陆阿婆的托,想给你和陆成宇做个媒。” 唐心悦一脸匪夷所思,声音都提了一个八度,“做媒?!我俩才多大!”还没到13岁吧,这结的哪门子的媒! 陆秀云说,“村里人结婚早你是知道的,陈孃说看你和陆成宇是小学同学,以前走的也近,就过来问问我的意思。我说要看你。” “这简直太可笑了。”唐心悦哭笑不得。 农村结婚的早,很多十二三岁就订婚,十六岁左右就结婚住在一起。这边结婚也简陋,按照风俗自家摆个坝坝宴,村支书当证婚人,村民当见证人,再热热闹闹闹一回洞房就算完事,少有正儿八经去镇上民政局领结婚证的。 其实陆阿婆的心思也明白,村里女孩不多,为了自家孙子是要早点定下。这是当地的习俗,只是唐心悦作为过来人实在无法接受。 更何况对象是陆成宇。 定了定心神,唐心悦坚决道,“妈,你替我回绝了吧。我不打算在村里找,也不想这么早结婚。现在法定结婚年龄是20岁,我打算25岁以后事业有成了再考虑结婚。” 陆秀云不赞同,“也不能这么晚,我还等着抱孙子呢。陈孃那边我会说的,我也觉得不合适,陈孃倒是热心的很,那天抓着我手说了一个多小时你们多般配。” “般配?!”唐心悦脸色跟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她和陆成宇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 “咦?”她忽然想起件事,上一世已经证明了如果没有外力改变的话,事情会按照原本的状态发展。 这说明第一世的时候,陆阿婆应该也找过陈孃做媒,只不过她在读书一心想考大学,母亲一定一口回绝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告诉她。 “其实,如果你想留在村里,陆成宇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也老实。”陆秀云看着唐心悦说了这句话。 唐心悦故意做了个惊悚的表情,“再怎么样都不会是他。” 陆秀云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倒是有几分遗憾的样子。 唐心悦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内情,“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陆秀云却反问她,“你不记得了吗?” 唐心悦莫名其妙,“我记得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陆秀云也没瞒着她,叹了口气,“早些年我和宇子的妈你芳姨,我们是手帕交,从小一起长大。我俩同年分别生下你和宇子,你们小时候玩的也好,你还说要长大后要嫁给他呢。我和小芳听里,就开玩笑说干脆定下娃娃亲好了。” 唐心悦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焦急地攥着陆秀云的袖子嚷道,“妈!你不会真的给我定了吧!”农村定娃娃亲也是常有的事,可轮到自己身上她绝对无法接受! “你别急啊,”陆秀云拍着她的手安抚,“我是想,可你爸不同意,说现在婚姻自由,还拿我和他举例……”说到这来她眉眼浮现一丝甜蜜,又很快消沉下去,打起精神继续说,“我想想也是,就没提这个事儿了,两家也没交换信物,就是嘴上说说。所以陆阿婆才托你陈孃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也没说一定的事儿。” 唐心悦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还好。” 陆秀云语重心长,“心悦,我知道你惯来有主意,家里的事我也都和你商量,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只不过,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别以后后悔才是。” 唐心悦心说母亲眼里还挺高看陆成宇的,郑重其事重申道,“我晓得了。我对陆成宇没别的想法,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她一直不知道其中还有内情,希望陆阿婆平时没给陆成宇说这些玩笑话就好了-- 等等! 回想起一路上陆成宇奇怪的态度,还一个劲儿劝她留在村里,看样子他根本就把玩笑话当真了! 天啊!唐心悦哀嚎一声捂住脸,急不可耐,“过了农忙我就下山!” 唐岩唐恬飞奔进来,“姐!你下山干什么?”围着唐心悦眼睛眨巴眨巴。 唐心悦在两人小脸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回道,“赚钱给你们买糖吃呀。” 两个小孩不疑有他,欢呼起来,“好耶!大姐最好了!最喜欢大姐了!” 忙着处理鱼的陆秀云没好气,啐道,“一点糖就把你们收买了,看你们出息的。” 唐岩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圈,跑过去抱着母亲的腰,埋头嬉笑,“妈做的鱼可好吃了!” 唐恬补充,“都好吃!” “嗯嗯!妈做的什么都好吃!”唐岩笑嘻嘻地咧出缺了门牙的嘴巴,搂着陆秀云的腰,仰着脸撒娇。 “哎呀别抱着我,过去过去,”陆秀云眼角带着笑意赶人,“两个小马屁精。” “马屁精!” “说你呢。” 两个小孩互相做了个鬼脸,跑过去帮着唐心悦烧火。 陆秀云利索地把鱼分了两半,一半连着鱼骨熬了汤,肉多的那部分则用当地常做的方法,做了个红烧鱼。 “吃饭啦。” 开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好久没开荤了,吃的特别香。 唐心悦很喜欢母亲做的红烧鱼,那鱼先是在油锅里炸的金黄金黄的,接着放农家自己做的豆瓣、自家种的葱姜蒜和蜀地做菜必不可少的辣椒,细细熬成调味汁,混合着炸过的鱼块大火烧上几分钟,等到红亮亮的汁液浸润到鱼肉里,入了味,这菜就可以装盆上桌了。 吃饭的时候,把浓稠的汤汁焦到饭上,一粒粒晶莹的米饭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喷香扑鼻,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碗给舔干净。 吃完了,再来一碗熬的雪白的豆腐鱼骨汤,鲜香四溢,喝下去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汗,别提多舒坦了。 陆成宇很是大方,给的这条鱼足足让唐家四口人吃了两天,最后剩下的汤汁都被唐岩拿来泡饭了,半点没浪费。 陆秀云不失时机地提醒唐心悦,以后莫拿人家的东西了,也别和陆成宇走的太近,免得别人误会。 唐心悦那个怄啊,就差指天发誓,“绝对不会了!” 她再搭理陆成宇,她就是小狗! 再看看才完成了一半的作业,老实说要不是以现在成人的心智,相信对方是怀着好意,她都要怀疑陆成宇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生病可以不用写作业,他还专门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咦? 唐心悦怔了怔,她想起来了,上一次陆成宇也是这样做的,可她刚刚大病初愈,为了维持在老师面前好学生的形象不得不连夜赶作业,结果到了学校交作业时老师还很惊讶,说病了就不用补作业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白工,心中把多事的陆成宇怨的要死,别说谢,以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现下以成人的心智重新审视这件事,人家明明也是好意。大约心里存着歧视,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总是会往坏处去想。 就像现在,她想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也是浑身一凛,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软,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她埋头继续赶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煤油灯燃起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橘色光芒,把身侧母亲穿针引线纳鞋补衣的身影,投映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 第31章 城 此为防盗章唐心悦扭头朝屋里喊,“幺弟幺妹,出来帮我拿东西!” “呜哇”两个孩子一阵旋风一样冲出来,见到唐心悦故意高高提起的鱼,兴奋地叫起来,“鱼!有鱼吃了!” 陆秀云听到响动也跟着出来,惊讶道,“哪里来的鱼?”招呼两个孩子,“把衣服拿去晾了。” “晾衣服咯~~”两个孩子嘻嘻笑着,一人抬一边盆子,合力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到后院去晾晒。 唐心悦笑道,“是陆成宇。上次妈让我提了鸡蛋去看望陆阿婆,他今天抓了鱼看到我在河边洗衣服,就送我了。” 陆秀云嗔怪道,“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乡里乡亲的。”话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有对对方懂得人情世故的欣慰,伸手接了鱼往厨房走,催促唐心悦,“你去歇一会儿。” 唐心悦应了声,回房间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是被两个小的在外面的玩闹声吵醒的,趿着拖鞋出来,陆秀云正在厨房烧火准备做晚饭。她扫了一眼,看到鱼在一个很深的水盆里游来游去。 “妈,我来吧。”唐心悦过去接了陆秀云手上的烧火钳,娴熟地添柴烧火。 “我去把鱼刮了,”陆秀云从水里把鱼捉出来,那鱼很是生猛,尾巴甩的水溅的到处都是,她掂到案板上,不禁赞道,“这鱼肥的很。” 唐心悦笑道,“那些男生还挺能干的,捉了不少。估计今晚家家户户都在烧鱼吃。” 陆秀云一边利落地把鱼开膛破肚、刮去鱼鳞,一边意有所指,“心悦,你不读书,妈也拿你没办法。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难不成随便找个人农村汉子嫁了,一辈子当个农民?” 唐心悦惊讶道,“没啊,我之前说了啊,等这过了农忙就去镇里打工。以后存了钱,通过成人高考上大学。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秀云安抚,“我就是问问。既然你没打算留在村里,那就和你们一起长大的村里的小孩,不要来往太多。免得人家说闲话。” 唐心悦莫名其妙,“什么不要和别的小孩来往太多?我在村里没几个玩的好的--” 话音一顿,她猛然反应过来,错愕地望向陆秀云,“你刚说的人陆成宇?”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别人需要母亲这般期期艾艾的态度。 陆秀云低着头在弄鱼,含糊道,“你陈孃之前有来过。说是受了陆阿婆的托,想给你和陆成宇做个媒。” 唐心悦一脸匪夷所思,声音都提了一个八度,“做媒?!我俩才多大!”还没到13岁吧,这结的哪门子的媒! 陆秀云说,“村里人结婚早你是知道的,陈孃说看你和陆成宇是小学同学,以前走的也近,就过来问问我的意思。我说要看你。” “这简直太可笑了。”唐心悦哭笑不得。 农村结婚的早,很多十二三岁就订婚,十六岁左右就结婚住在一起。这边结婚也简陋,按照风俗自家摆个坝坝宴,村支书当证婚人,村民当见证人,再热热闹闹闹一回洞房就算完事,少有正儿八经去镇上民政局领结婚证的。 其实陆阿婆的心思也明白,村里女孩不多,为了自家孙子是要早点定下。这是当地的习俗,只是唐心悦作为过来人实在无法接受。 更何况对象是陆成宇。 定了定心神,唐心悦坚决道,“妈,你替我回绝了吧。我不打算在村里找,也不想这么早结婚。现在法定结婚年龄是20岁,我打算25岁以后事业有成了再考虑结婚。” 陆秀云不赞同,“也不能这么晚,我还等着抱孙子呢。陈孃那边我会说的,我也觉得不合适,陈孃倒是热心的很,那天抓着我手说了一个多小时你们多般配。” “般配?!”唐心悦脸色跟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她和陆成宇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 “咦?”她忽然想起件事,上一世已经证明了如果没有外力改变的话,事情会按照原本的状态发展。 这说明第一世的时候,陆阿婆应该也找过陈孃做媒,只不过她在读书一心想考大学,母亲一定一口回绝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告诉她。 “其实,如果你想留在村里,陆成宇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也老实。”陆秀云看着唐心悦说了这句话。 唐心悦故意做了个惊悚的表情,“再怎么样都不会是他。” 陆秀云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倒是有几分遗憾的样子。 唐心悦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内情,“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陆秀云却反问她,“你不记得了吗?” 唐心悦莫名其妙,“我记得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陆秀云也没瞒着她,叹了口气,“早些年我和宇子的妈你芳姨,我们是手帕交,从小一起长大。我俩同年分别生下你和宇子,你们小时候玩的也好,你还说要长大后要嫁给他呢。我和小芳听里,就开玩笑说干脆定下娃娃亲好了。” 唐心悦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焦急地攥着陆秀云的袖子嚷道,“妈!你不会真的给我定了吧!”农村定娃娃亲也是常有的事,可轮到自己身上她绝对无法接受! “你别急啊,”陆秀云拍着她的手安抚,“我是想,可你爸不同意,说现在婚姻自由,还拿我和他举例……”说到这来她眉眼浮现一丝甜蜜,又很快消沉下去,打起精神继续说,“我想想也是,就没提这个事儿了,两家也没交换信物,就是嘴上说说。所以陆阿婆才托你陈孃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也没说一定的事儿。” 唐心悦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还好。” 陆秀云语重心长,“心悦,我知道你惯来有主意,家里的事我也都和你商量,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只不过,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别以后后悔才是。” 唐心悦心说母亲眼里还挺高看陆成宇的,郑重其事重申道,“我晓得了。我对陆成宇没别的想法,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她一直不知道其中还有内情,希望陆阿婆平时没给陆成宇说这些玩笑话就好了-- 等等! 回想起一路上陆成宇奇怪的态度,还一个劲儿劝她留在村里,看样子他根本就把玩笑话当真了! 天啊!唐心悦哀嚎一声捂住脸,急不可耐,“过了农忙我就下山!” 唐岩唐恬飞奔进来,“姐!你下山干什么?”围着唐心悦眼睛眨巴眨巴。 唐心悦在两人小脸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回道,“赚钱给你们买糖吃呀。” 两个小孩不疑有他,欢呼起来,“好耶!大姐最好了!最喜欢大姐了!” 忙着处理鱼的陆秀云没好气,啐道,“一点糖就把你们收买了,看你们出息的。” 唐岩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圈,跑过去抱着母亲的腰,埋头嬉笑,“妈做的鱼可好吃了!” 唐恬补充,“都好吃!” “嗯嗯!妈做的什么都好吃!”唐岩笑嘻嘻地咧出缺了门牙的嘴巴,搂着陆秀云的腰,仰着脸撒娇。 “哎呀别抱着我,过去过去,”陆秀云眼角带着笑意赶人,“两个小马屁精。” “马屁精!” “说你呢。” 两个小孩互相做了个鬼脸,跑过去帮着唐心悦烧火。 陆秀云利索地把鱼分了两半,一半连着鱼骨熬了汤,肉多的那部分则用当地常做的方法,做了个红烧鱼。 “吃饭啦。” 开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好久没开荤了,吃的特别香。 唐心悦很喜欢母亲做的红烧鱼,那鱼先是在油锅里炸的金黄金黄的,接着放农家自己做的豆瓣、自家种的葱姜蒜和蜀地做菜必不可少的辣椒,细细熬成调味汁,混合着炸过的鱼块大火烧上几分钟,等到红亮亮的汁液浸润到鱼肉里,入了味,这菜就可以装盆上桌了。 吃饭的时候,把浓稠的汤汁焦到饭上,一粒粒晶莹的米饭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喷香扑鼻,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碗给舔干净。 吃完了,再来一碗熬的雪白的豆腐鱼骨汤,鲜香四溢,喝下去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汗,别提多舒坦了。 陆成宇很是大方,给的这条鱼足足让唐家四口人吃了两天,最后剩下的汤汁都被唐岩拿来泡饭了,半点没浪费。 陆秀云不失时机地提醒唐心悦,以后莫拿人家的东西了,也别和陆成宇走的太近,免得别人误会。 唐心悦那个怄啊,就差指天发誓,“绝对不会了!” 她再搭理陆成宇,她就是小狗! 再看看才完成了一半的作业,老实说要不是以现在成人的心智,相信对方是怀着好意,她都要怀疑陆成宇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生病可以不用写作业,他还专门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咦? 唐心悦怔了怔,她想起来了,上一次陆成宇也是这样做的,可她刚刚大病初愈,为了维持在老师面前好学生的形象不得不连夜赶作业,结果到了学校交作业时老师还很惊讶,说病了就不用补作业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白工,心中把多事的陆成宇怨的要死,别说谢,以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现下以成人的心智重新审视这件事,人家明明也是好意。大约心里存着歧视,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总是会往坏处去想。 就像现在,她想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也是浑身一凛,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软,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她埋头继续赶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煤油灯燃起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橘色光芒,把身侧母亲穿针引线纳鞋补衣的身影,投映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 第32章 城 此为防盗章 把钞票小心藏在衣服内兜里,抹了把头上的汗,来不及休息,她主动帮张家夫妻卖起菜来。 “水灵灵的大白菜呀,不打农药无公害~” 换着法子别出心裁的吆喝着,她声音清脆好听如黄鹂鸟的吟唱,很是吸引路人。喊的时间久了,声音都渐渐嘶哑了。 面前的摊子上围了一堆的人,张家夫妻一个忙着数钱一个忙着上秤,对尽心尽力帮他们的唐心悦更是心生好感。 一个小时后,他们三人的东西都卖完了,荷包鼓起来了。是整个集市上最快卖完东西的。 并且唐心悦嘴甜,这个阿姨那个叔叔,不时附送一点小玩意儿,哄的买主心情愉悦,纷纷口头答应以后都在他们这里买菜了。 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唐心悦出了身热汗,又忙碌了一上午,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张家夫妻收了摊,看向唐心悦笑了,“走妮子,请你吃面。” 赶集的农民卖的东西几乎都差不多,他俩沉默又木讷,很多时候东西都卖不完又得背回去。 这下可以空手回去,荷包又满载而归,自然喜不自禁。 唐心悦连连摆手,“这哪行,张叔张嬢帮我们家那么多忙,该我请才对。” 话虽这样说,她其实也请不起,一碗面一块钱,三个人就三块,她今天卖菜总共才赚了不到20块钱。但面请不起,包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懂事的话在张家夫妻耳里十分钟听,张嬢笑容满面地拉着她就往面馆走,嗓门震天响,“和你张嬢客气什么,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牛肉面。” 对方再三邀请,再拒绝就不好了。唐心悦谢过两人,进了面馆在等面的时候,借口出去,到隔壁的包子铺买了四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拿回来,分给两人。 “这孩子,还跟我们见外。”两夫妻接过包子,嘴上嗔怪着,心里很是满意唐心悦的懂事。 店铺里一碗面二两就一块钱,对于务农的他们来说不便宜,几个月才吃得到一次。一碗面女人和孩子可以吃饱,但对于正值壮年的张叔来说肯定不够。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油汪汪的牛肉面上来了。 上个世纪92年的一块钱购买力可不容小觑,一个陶瓷大碗盛着面条,面上放着几坨货真价实的牛肉块,还洒了芹菜。蜀地好辣,一碗油汪汪的红汤,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唐心悦吞了下口水,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理好递给张叔张嬢,自己再取了筷子开始埋头吃面。 一块牛肉进到嘴里,熬煮到耙软的牛肉喷香扑鼻,在唇齿间流连,半天舍不得吞下。 唐心悦激动的快哭了,肉啊,好久没吃到这么大块的肉了。 恋恋不舍地将嚼的稀烂的肉粒吞下,她捞起面,附身不紧不慢地吃。 和周围粗狂的食客吃个面吸溜个不停不同,她吃面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面前的桌子上也没溅出油汤。 动作不疾不徐,和旁边吃的西里呼噜的张哥张嬢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路过的不经意瞟一眼,忍不住心中诧异:这小姑娘穿着打扮看着像山里下来的农民,教养倒是挺不错的。 唐心悦浑然未觉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异类。 要回想起来,也是一段辛酸史。 她们家里因为父亲是城里人的缘故,母亲把屋子和他们都收拾的比较干净整洁,也有教导他们说话做事,所以一家人显得有教养,但这是和山里农民对比。 当年到镇上、城里读书,她吃饭发出声音被同学嘲笑是吃猪食,一些农村带来的生活习惯也被人看不起,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纠正过来。 但即使这样,到首都那样的国际化大城市读大学的时候,也被全寝室的女生歧视。 所以她深知礼仪教养的重要性。 重生以后,她更是在家中教导弟弟妹妹的言行举止,他们以后迟早要到城里读书的,唐心悦不想他们被人歧视瞧不起。 吃完了面,她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然后和张家夫妻一起去百货店买点日常用品。 “手纸、灯油……” 她按着临行前记在小本子上母亲叮嘱要买的东西,很快买好了放在背篼里。 张家夫妻也买完了,三人一起返程。 就这样,唐心悦完成了重生后第一次出门卖东西的经历。 有一就有二,下一次她就熟门熟路了,跟着张家夫妻下山赶集。 几次之后,镇上人都知道了集市上有个嘴甜爱笑、家住有名贫困村的姑娘,也都愿意照顾她的生意。 唐心悦几次早早卖完东西后,就在街上溜达。 他们这个镇上的居民都是在监狱、煤矿工作的职工,工作稳定,收入不说多高,也能很好地维持生计。而且邻里之间都认识,民风淳朴。 她现在快13岁了,又蹿了一截个儿,家里因为她售卖东西少了给张家那笔委托费,积少成多,偶尔也能吃顿肉改善下伙食。 她寻思着买菜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家里鸡鸭蔬菜就那么多,再扩大规模也忙不过来,而且镇上人就那么多,购买力有限。 现在还好,到了冬天自家吃的都不够,哪里有多余的出来卖呢。 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来到镇上的医院前。 这个年代对身份证管理还不严,没满十六岁就出来赚钱的有很多。她个子长高了,人看上去也长大了许多,咋一看还以为十四五岁,这样做工别人才会招她。 她到了门卫大爷那里,笑眯眯地塞了个橘子过去,“李爷爷,我上次托您打听的事儿,您帮我问到了吗。” 李爷爷就是第一次在她那里买鸭蛋的那人。当初买了蛋,拿回去立刻腌了咸鸭蛋,拿出来一切,个个蛋黄红心,咸香四溢,起沙留油,一看就知道是农户散养的、自己去河里吃小鱼小虾的鸭子下的土鸭蛋。 李爷爷对她记忆深刻,卖的东西质量也有保证,便经常过来照顾唐心悦生意,一来二去熟悉了,唐心悦得知李爷爷在职工医院守大门,就托他打听下有没有职工家里需要招保姆的。 老大爷一看是她,嘴角就翘了起来,吧唧吸了口土烟,“我问过了,医院里的李护士刚生了孩子忙不过来,有请保姆的打算。我给她介绍了你,她本来不愿意说你太小了,我说你读过书,小小年纪就当家了。她这才改口,让你过来的时候去家里找她。”说着递来一张写着地址的纸。 唐心悦乐了,递过去一包叶子烟,“谢谢李爷爷!让您费心了,要是事成了,我再请您一包叶子烟!” 叶子烟是当地人喜爱的一种旱烟,也叫做土烟,便宜味浓,老一辈的人都喜欢这味道。 点燃叶子烟,拿着一杆烟枪猛地吸一口,吧吧唧唧嘴,吐出烟圈,别提多么惬意了。 其实这个时候在年轻人中,更流行的是红梅、甲天下这样两三块一包的“洋”烟,要是手里有包红塔山、万宝路这样的高档货,那别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了。 唐心悦也不是舍不得买洋烟来做谢礼,只是和李爷爷熟悉后知道他喜欢什么,自然投其所好了。 “哎,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李爷爷和蔼地朝她挥手,皱纹里都泛着慈祥的笑意。 “医院家属区第三栋四楼2号……”唐心悦循着地址,很快来到医院附属的职工小区。 “磕磕”她敲响了房门,声音放的比较轻,只敲了两声。 家中有小孩的,突如其来敲大声了容易惊到孩子。 “来了。”隔着门,里面传来脚步和女人的声音。 门一开,一个短发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面前。 唐心悦拿出面试时候的精神气,微笑着打招呼,“你好,请问是李姐姐吗?是你们医院看门的李爷爷介绍我来的,我叫唐心悦。” “你就是唐心悦啊。”李文静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有些诧异。 小镇上工作的说起来都沾亲带故,她也听别人谈笑说起大跃村有个小姑娘每隔几天都要带着山货下来卖,质好价优不说,还挺会做生意。 面前的女孩身高大概一米五五,衣服洗的发白但十分干净,眼睛澄澈明亮,长得也白净秀气,和她打完招呼后就规规矩矩立在门口望着她微笑,又没有趁机好奇窥视室内,教养挺好。 “我叫李文静,你先进来吧。”李文静带她进屋,唐心悦看了眼光洁的地板,这个时候还没有木地板的说法,普通人家里都是水泥地,李家条件好一点铺的白色瓷砖,她站着没动,“李姐,要不你给我个塑料袋我套脚上吧,把你们家干干净净的地板踩脏了就不好了。” 李文静一听更觉得唐心悦懂事,不在意地挥手,“哎呀没事,这地反正我每天都要拖的,你直接踩进来吧。” 看来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唐心悦心下对李文静的喜好有了点了解,不再客气推辞,跟着走了进屋,在李文静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双手随意又自然地搭放在腿上,背挺的很直。 “喝水。”李文静倒了杯水过来,唐心悦连忙起身道谢,“谢谢李姐。”双手接过杯子转而放在茶几上。 稳重有教养的举止看在李文静眼中,评价又高了几分。 两人坐在沙发上,李文静问了些她的情况,听说她成绩很好考上了镇上初中,是为了弟弟妹妹才放弃学业,心里不住点头:是个有担当、善良的孩子。 遂定下了让唐心悦来当保姆,又和她商量了工资。包吃包住,一个月五十块,试用期一个月,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孩子,其他的有时间就做。 当时他们的这些职工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才两百多,五十块已是不低。 “谢谢李姐,那我今天回去收拾下东西,明天就来。”那个时候也不流行合同什么的,两人口头上商量好就定下了。 “那行。”小保姆沉稳镇定的样子让李文静心下生好感,又怜惜她这么小就要出来赚钱养家,于是起着让她先试试的主意。不然她年纪那么小,把孩子交给她也不放心。 好不容易生病可以不用写作业,他还专门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咦? 唐心悦怔了怔,她想起来了,上一次陆成宇也是这样做的,可她刚刚大病初愈,为了维持在老师面前好学生的形象不得不连夜赶作业,结果到了学校交作业时老师还很惊讶,说病了就不用补作业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白工,心中把多事的陆成宇怨的要死,别说谢,以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现下以成人的心智重新审视这件事,人家明明也是好意。大约心里存着歧视,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总是会往坏处去想。 就像现在,她想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也是浑身一凛,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软,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她埋头继续赶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煤油灯燃起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橘色光芒,把身侧母亲穿针引线纳鞋补衣的身影,投映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 两个小的不知何时睡去,抱着膝盖缩在被窝里团成一团。陆秀云起身帮两人调整了下位置,免得肢体屈的难受。两人睡的香甜,一点也没有醒过来。 唐心悦望着小弟小妹睡熟安静的小脸,看着母亲慈爱的摸摸弟弟妹妹的脸颊,然后坐回身侧专心致志地继续干活,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自从妹妹嫁人,弟弟离世后,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一脸泪水,梦里的场景就是现在这样。 “怎么了心悦?哪道题不会做?”陆秀云看唐心悦久久没动笔,探身来望。 唐心悦回神,“没事。”她重新动笔,陆秀云在旁边看着她,不赞同道,“心悦,做事的时候不要走神,要专心。” “嗯。晓得了。”唐心悦应道。 她在教育条件落后的村小读的书,后来进入了镇上的初中、市里的高中,成绩却是一直名列前茅,这离不开陆秀云给她打下的坚实基础,以及培养的良好学习习惯。 小时候题不会做,陆秀云就会耐心给她讲解。她本身差不多有初中文化,除了英语差一些,其他的都不错,那个时候要不是十年浩劫,加上家境贫寒,唐心悦相信陆秀云继续读书下去也是能考上大学的。 陆秀云这才低头继续做工,她手指灵巧地在鞋底上穿来穿去,光影笼罩着她秀气的容貌,和唐心悦有五六分相似,皮肤白净,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和普通村妇很不一样。 第33章 城下一世 此为防盗章 “好、好,都好!”抓着孙子的手,老人连连点头,老泪纵横,“就是想你啊!想你在外面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晚上都想的睡不着觉。” “奶奶!”陆成宇满腔歉疚,陪了老人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渐暗,站起来道,“奶奶,我去做饭,大过年的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提了王屠夫给的过年礼--几根肉都剃完了的棒子骨想去厨房,结果一眼望见桌子上摆放的满满的年货。 他随手翻了翻,有腊肉香肠,和一篮子鸡蛋,还有一包大白兔的奶糖。 再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地上明显打扫过的,堂屋外贴着对联,门上贴着福字。 他拿起奶糖,像是被勾起心底的记忆,心中一颤,“奶奶,这些都是谁给的啊?那么多……” “是唐心悦拿来的,”陆阿婆眼盲心不盲,连连举着大拇指夸赞,“那一家人都是个好的啊,心悦这孩子也好,懂事又能干,要能给我孙子当媳妇儿多好……可惜了……”满是惋惜遗憾。 一瞬间,少年激荡翻涌的心绪如被冻结,喉头剧烈滚动了下,他佝偻着背立在那里,原本桀骜不逊的少年已经被社会打磨了棱角,成长了许多,有了几分成人的模样。 他嘴角牵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低着头自言自语,“是我、是我配不上人家,”失落了下很快收起情绪,“奶奶我去给你做饭。” 他也只有身边的人可以珍惜了。 ----------------- 过完年唐心悦继续到李家做保姆。偶尔会不经意看到王屠夫虐打陆成宇,唐心悦一边暗骂自己多事一边又忍不住,劝陆成宇找借口辞了这份工,另外换一个。 这一次陆成宇没再出言不逊说她多管闲事了,只是那双染上了阴翳不再明亮的眼睛,复杂地盯着她,“我会想办法的。” 唐心悦皱眉,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成宇,”她尽量温和而委婉地劝道,“每个人的人生道路是不同的,也有很多选择。但是有的路是死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回不了头。” “你别走错了路。”她诚恳而真挚地告诫。 这一年来和对方接触也不少,她现在对陆成宇并没有太多他以后会是杀人犯的偏见,她眼中看到的陆成宇,善良孝顺,聪明也能吃苦,就算少年气盛,倔强固执,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这一次,她由衷地希望对方不要落到之前那样的结局。 陆成宇深深望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有的人,老天从来只给了一条路。” 唐心悦蹙眉。 两人对话不欢而散。之后不到半月,某天唐心悦又到王屠夫那里想买肉顺便看看陆成宇的动向,不料看到他店铺前围了一堆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她登时心口一紧,难道是陆成宇出事了? “麻烦让一让”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进去,看到王屠夫双腿一摊跌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骂声震天,“那小兔崽子!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我作为师父教训他,你们看看!他居然敢还手推我!哎呦、哎呦我的脑壳!” 膀大腰圆的屠夫坐在地上嚎叫,指天骂地,把学徒骂的猪狗不如。 围观不明群众也帮着说话,“就是,居然敢对师父动手,这个学徒太坏了!” “你伤的重不重啊,报警吧。”有人好心建议。 一听有人想报警,王屠夫利索地爬起来,“嗨,也没那么严重,”说着气不过,凶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这小兔崽子滚就滚吧,别让我再撞见他!”脸色一变,真诚又好心的样子,“对了,我也给你们提个醒,那学徒叫陆成宇,山上下来的农民,最是阴沉不讨喜的一个人,你们都留意一点,别好心收留了他,反被蛇咬一口!” 围观众人纷纷道,“那哪能啊,要认出他,一定提到老哥面前来,教你好好修理一顿。” “王大哥真是好人,还想着提醒我们。” 唐心悦眼神一冷,就算王屠夫颠倒黑白,她也能猜想的出来,多半他虐打的狠了,陆成宇终于受不了了,反抗间推倒了他,他还倒打一耙,硬要毁了陆成宇名声,让他没有办法在小镇待下去。 她悄悄望四周扫了一眼,眼尖地发现远处一个躲在墙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朝这边看的身影。 隔的太远看不到他的神情,是害怕铸成大错,只能惊慌地远远观望? 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积怨多时的报复?此时眼中带着报复之后的爽快? 唐心悦不知道。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陆成宇可能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而面前的始作俑者还在信口雌黄。 心中一股怒气压抑不住地冲了上来,唐心悦面上佯作惊讶,“哎,王师傅,你说的那个学徒是不是瘦瘦高高的,不怎么笑的那个啊?” “是你啊,”王屠夫一见她,咧出个笑脸,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兔崽子!你也见过几次的。” 唐心悦道,“见过啊,每次他称秤都又准又足……不过有次我看到你在后院里又扇他耳光又踹他,骂他不懂得做手脚,害的你少赚了钱。” 众人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王屠夫。 “死女子你说什么呢!”王屠夫脸上一下挂不住,怒气冲冲瞪向唐心悦。 唐心悦受到惊吓似后腿两步,要哭不哭,“我、我怎么就说出来了!”连忙钻进人群里,一下不见了踪影。 她说的像是无意中吐露出来的,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哝附和,“想想我每次到这来买肉,那个小哥称的都很足……” 这下不管王屠夫给的足不足,其他人都心存怀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你们别听那死丫头胡说!”王屠夫气的要死,想拉着人解释,周围人看他气急败坏,一哄而散了。 这件事过后,唐心悦不再到王屠夫那里去买肉,也没在镇上看到过陆成宇,想必他在这里待不下去,已经去了其他地方。 唐心悦在李文静家做了四年,一直到她快要十六岁的时候。孩子也四岁了,这几年李文静对她很满意,照顾颇多,有意让她继续留下来。 唐心悦也是计划着等到10月,拿了身份证,就可以到沿海富裕的地方打工。而且到时弟弟妹妹都要上初中了,开销不小,只有去外面打工才能赚更多的钱。 “悦悦姐姐,这个字怎么读?”夏日午后,唐心悦在阳台上晾衣服。 细碎的阳光穿过飘摇单薄的衣物,给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 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简单的马尾扎在脑后,显得清爽大方;皮肤白皙如瓷,眼眸温润沉静,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 “悦悦姐姐~”范莹莹抓着童话书从卧室跑出来,抱着她的腿撒娇让她教她习字。 唐心悦给她比划解释,“这个字读作‘歪’,你看上面是不,下面是个正字,不正,可不就是歪吗?就像这件衣服,”她摆动面前的衬衣,“这样是正着的,这样就斜了,不正了。” “不正就歪……”范莹莹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不正就歪!我记住了!” 唐心悦笑着夸赞,“莹莹真聪明。” “吃饭了。”从厨房端着食物出来的李文静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招呼两人来吃午饭。 唐心悦这几年也没落下功课,拜托李文静找人借了初高中的课本自学,还会适时给孩子教导知识。 范莹莹现在才四岁,就已经会被乘法口诀和唐诗二十首,字也认识了一百来个。医院的职工无不夸莹莹聪明,夸两夫妻会带孩子。 李文静脸上有光,对唐心悦更是关照。 吃完饭,唐心悦洗碗,李文静带着孩子午睡,要休息一个多小时。 唐心悦没事,出去街上逛逛。 这几年她存了些钱,家里的吃穿用度总算不用那么紧张了。弟弟妹妹经常有肉吃,有牛奶喝,身体长的很好。唐心悦自己因为李家包吃包住,不像前世那样忙着功课还要在食堂做工,因为营养充足她发育的也很好,才16岁已经有165的个子了,而前世她直到高三才勉强160。 由此她才发现,前世自己为了大学梦,身体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而心智和眼界的开阔,使得她看的更远,原来想上大学不是只有一个办法的。 国家对高考没有年龄限制。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参加高考。 所以她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学习。 “悦悦” “小悦,出来晒太阳啊。” 一路走来,熟悉的邻居纷纷笑着向她打招呼。还有人不死心地上前追问,“心悦啊,什么时候给我带带孩子呗。我家那个小魔星,折腾死我了!” 唐心悦笑笑,“王嬢啊,孩子淘气是机灵。我上次看他和人家孩子玩,把比他大的孩子指挥的团团转,以后一定是当老板的人才。”只变着方法夸他家孩子,只字不提换东家的事。 哪个婆婆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呢,王嬢一听笑咪了眼,嘴里故意埋怨,“哎呀,有什么机灵的,尽会捣蛋!上次我给他买了个玩具,他硬是给拆了又给原封不动装回去!”然后开始如数家珍孩子的辉煌事迹。 “真聪明!”唐心悦笑着附和,之前能拜托王孃帮她打探要招学徒的师傅,也是因为人家喜欢拉着她闲扯,而她能耐心地倾听。一来二去熟悉了,别人也才肯帮忙。 等王孃聊的尽兴了,心满意足和她告别,唐心悦则去商店想买点糖回头给弟弟妹妹带回去。 忽然发现那里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第34章 城 “小悦,快起来吃点东西。”沙哑的嗓音传来,黑乎乎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黑瘦的女人端着一个搪瓷碗,健步走了进来。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醪糟蛋、分蛋给两个弟妹吃。唐心悦木着脸重复前两世的行为,看着两个孩子恋恋不舍地吃着荷包蛋,脑袋一跳一跳的疼。 就算回到16岁之后都好啊,怎么每次都是这个时候。12岁尴尬的年纪,家里最困难的时候。 她又要走上一世的老路,然后在最辉煌的时候被打回原形吗? “姐,喝点糖水吧。”唐恬吃完荷包蛋,把搪瓷碗递过来。 “不用了。你们喝,我想休息下,你们出去吧。”唐心悦有气无力地摆手,两个孩子听话地出去,她望着房梁上结满的蜘蛛网,鼻头一酸。 她现在深深觉得重生这个能力,压根不是上帝的祝福,而是诅咒吧! 沮丧地在床上躺了半天,唐心悦认真思考未来的出路,慢慢倒是想通了,她现在不就相当于不老不死吗。而且,别人的人生只有一次,她却有无限可能,可以在最辉煌的年龄,尝试不同的职业、不同的人生! “彩票!”唐心悦一下坐了起来,眼中盈满了欣喜。 是了,她上一世为了有备无患,背下了好几组体育彩票的中奖号码。现在这个时候不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吗。 不仅如此,还有股票涨跌、潮流变迁,她都了然于心。这意味着…… “原来重生这个能力是要这样用啊。”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脸上重新浮起轻快的笑容,内心蠢蠢欲动。 她本来是循规蹈矩的人,一辈子谨小慎微,从没做过出格的事儿。 但人老实惯了,也忍不住肆无忌惮那么一下。 面前不就摆着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她看着自己满是被麦子割伤的手,笑了,“简直像是游戏,死亡或者26岁就是结局,又可以回到新手的时候重新开始。” “既然是一场游戏,那就尽情地游戏人生吧。”她用力握住手,眼里涌动着别样的光彩。 她要好好想想这一次的人生,要怎么活的精彩,活的随心所欲。 唐心悦决定还是走读书的路子。难熬的也不过这四年,等到了16岁,96年的时候,国家一旦开始发行体育彩票,凭借她之前有备无患记下的几组号码,一夜暴富不再是空谈! 这一年小升初的考试,唐心悦依旧顺利考入了镇上的初中。因为对待陆成宇的态度和之前也没差,他要问她题,她也会做解答。后来对方也同样考上了初中。 她去老师那里拿了录取通知书,正巧遇到了陆成宇也在。 “唐心悦,陆成宇,”老师看着面前唯二考上初中的学生,感慨道,“唐心悦你一直成绩都很好,又勤奋又努力。上初中以后也不要懈怠啊。” 唐心悦点头,“我不会的。” 老师又目光落到陆成宇身上,他低着头盯着地上,脸色丝毫没有考上初中的喜色。 老师叹气,“陆成宇,你平时都不怎么用心,这半年倒是很刻苦。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要用到正道上,别走错了路。”带着劝诫和提醒的意味。 唐心悦侧目看到陆成宇的脚一下下碾着地上的草叶,抿着嘴没开腔。 唐心悦觉得老师看人还蛮准的,陆成宇不就是他说的那样吗。第一世误入歧路,落的那样的下场。 只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撕毁录取通知书了。 唐心悦蓦然想到,当初林红和她通电话里提到的,陆成宇对她的追随…… 也不得不承认,大约陆成宇对她是有点心思的。否则解释不通为何她是否上学,直接影响他的选择。 这个暑假,唐心悦非常忙碌。农忙要帮着家里下地干活,闲暇时间趁着桑葚熟了,她去后山摘桑葚。桑葚树那么高,她爬的小心翼翼,等到摘了一篮子,就趁着镇上赶集的时候下山去卖。一趟顶多能赚10块钱,但胜在后山桑葚树多,果子也多。 她投出去的几篇杂志稿也有了回应,有一篇被刊登出去,得了二十块的稿费。她也不灰心,继续摸索着写稿。 慢慢的积少成多,到了开学的时候,唐心悦已经攒了两百块,留了一半给母亲家用,剩下的自己小心包好缝在衣服里面,背着家里装的米面和被单,奔赴镇上又一次开始了她的初中生活。 在新生报名的地方,唐心悦看到了陆成宇在交钱。这所初中是镇上职工的子弟校,里面读书的大部分都是职工的子女,少有的几个则是附近山村考上来的学生。 和穿着体面的职工孩子相比,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村里的孩子,他们穿着朴素,衣服要么宽大不合身,要么洗的发旧发白,干瘦的手上都是镇上孩子不可能会有的老茧,虽然脸上带着兴奋,但每当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时,立刻局促的低头缩肩,眼里浮现羞窘和自卑。 唐心悦轻叹。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员。被贫困束缚的他们敏感又自卑,和周围的学生总是格格不入。 唐心悦记得,这一批从附近几所村小考上初中的4个学生中,只有两个考上了高中,而考上大学的,只有她一个。 唐心悦看到陆成宇瘦小的身影,对方正在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包裹的严实的手帕,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叠五毛一块的毛票。 环宇集团资助他们上学只是承担学杂费,生活费和住宿费都要自己解决。 子弟校的孩子当然放学就可以回家,但对于他们这几个从山上下来的学生来说,每天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绝对不可能往返,所以只能住校。 学校也特意从教师宿舍里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收个三十块钱的水电费,就可以住一个学年,相当于免去了他们的住宿费。 不过,就这三十块钱,对他们来说也不容易。 看到陆成宇小心翼翼掏出的毛票,老师目露同情,周围有的学生则是忍不住露出轻视的神情。 镇上职工每个月都有工资,家里不说多富有,至少吃穿不愁,孩子隔三差五也能得到五毛一块的零用钱,买点零嘴。孩子之间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熟识都偶有攀比,更何况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看上去什么都比不上他们的同龄人,心中难免产生优越感。 忽然,唐心悦看到陆成宇手抖了下--似乎身后的学生不怀好意故意撞了他,猝不及防之下他手里的帕子和钱一下落到了地上,连忙蹲下,手忙脚乱去捡一地毛票。 而那个壮实的男孩趁机挤开他,排到面前向老师交学杂费,老师忙着数钱开□□,也没时间去管陆成宇。 “噗” “这么碎的钱,也不嫌丢人”有小孩子发出嗤笑和奚落声,众目睽睽之下,瘦小的男孩狼狈地去捡散落的钞票,难堪地涨红了脸。 唐心悦皱眉,他脊柱弯起仿佛一道伞骨撑起薄衣,肩胛骨高高凸起瘦削的厉害,小脸紧绷咬着牙关,倔强地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她心中发涩,如同当年她站在徐宅,被高高在上的徐家人羞辱讥讽,陆成宇现在想必是同样的感受。 她快步走过去,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蹲下来帮着陆成宇捡那些五毛一毛的零钱。 陆成宇诧异又震惊地望着她,看她神情自若地捡钱,把钞票由大到小一张张叠整齐,毫不在意周围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诺,拿好,”唐心悦把钱塞到陆成宇手上,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声道,“靠自己本事赚的学费,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忙着摘桑葚卖钱的时候,也看到陆成宇在酷暑时节,整日泡在河里抓鱼,完了拿到集市上贩卖,人都晒黑了一圈。 那一毛两毛的零钞,每一张都带着陆成宇的汗水。 队伍一下静了,带着孩子来交学费的家长默不作声,投向陆成宇的目光变得怜悯又赞赏,有不懂事的孩子嘀咕了两句“得意什么啊”,被父母不轻不重拍了下,没敢再吱声了。 男孩当然也察觉到那些人目光的变化,攥紧手中的纸币,用力眨了下眼睛,睫毛颤了颤,硬生生将某种汹涌而上的情绪压了回去。他朝唐心悦点点头,重新把钱交上去。 唐心悦回到队伍末尾排队,看到陆成宇交了钱后,背着他的墨绿的旧书包似乎想往宿舍楼走去,忽然停下来,转头望着唐心悦,一副等待的姿势。 唐心悦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等她。 陆成宇看出她的坚决,踌躇了下,慢慢走去宿舍了。 唐心悦排了但半个小时,终于交了钱领了书本,走回宿舍。 和记忆中一样,她被安排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和另外一个村里考来的女生同住。陆成宇那边则是和另外一个男生合住。 重来一次,有着良好的基础在先,初中的学业压力对她来说完全不算什么,趁着下午下课早,她熟门熟路地沿着铁轨的方向去职工医院,找寻能够和李文静熟络起来的机会。 前世在李文静家里当小保姆的时候,对方夫妻把她当自家妹子一样的照顾,甚至后来提出认了干亲,言明就算她在外面混的不好,回他们这来,也不会缺她一口饭吃。对此她念念不忘,感激在心。 所以无论南下还是北上,一直都和李文静夫妇保持着联系。 “怎样才能让文静姐买彩票呢。”唐心悦苦恼地想。她记得特别清楚,中奖的号码有一组就是李文静夫妇家的电话号码,当时李文静没买,后来追悔莫及。这一次她想让他们家也一道富裕起来。 第35章 城 “糟了!”她知道李文静工作的镇医院,结果都走到门口了,猛地想起一件事: 前世她卖了快半年的菜,才认识了看门的大爷让人对她品行有了一定了解才敢推荐她去的。可现在的她一没推荐人,二来半年前李文静还在怀孕,孩子还没出生啊! 唐心悦不由感慨:“这就是蝴蝶效应的强大啊。”只要一丁点的改变,很多都不同了,而她就是最大的变数。 “要不还是再试试?”她打定主意,先去过问门口的门卫李大爷,不然自己贸贸然上去就找李文静,没人做保对方肯定不敢相信她。 “李……您好,大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唐心悦眉眼弯弯,笑的和善。 门内李大爷把目光抬起来,吧唧了下嘴吐出一口烟,上上下下打量她,“啥事啊。” 唐心悦依旧保持微笑,“我是山上大跃村的,刚考到镇上读初中,家里穷,必须要自己找活儿干才吃的起饭。您看这医院里有没有人招保姆……” 话没说完,李大爷不耐地摆手,“小姑娘还是回去上学吧。你这么小,又要边读书,人家再怎样也不会招你的。” 唐心悦不死心,“我成绩很好,可以半工半读的,什么活儿都会干!您行行好,帮我留意下吧。” 李大爷喷出口烟圈,叹气,“那行吧。我给你看着。”语气敷衍。 唐心悦感激道,“谢谢大爷!要是成了,我请您一卷叶子烟。” 李大爷摆摆手,不置可否的样子,似乎打从心底觉得不会有人招她。 唐心悦看对方的态度,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恰在这时,医院下班了,医生护士三三两两说笑着走出来。 唐心悦眼尖一下看到李文静,她现在肚子微微隆起,走路的时候下意识扶住肚子,步子走的很稳。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 唐心悦干脆就在门口对路过的那些医生护士询问起来,“您好,请问你家需要保姆吗?” 被问到的人侧目看到是个身高不到1米5的小女孩,都笑了,“这么小的孩子当什么保姆,谁敢放心让你做事啊。” 唐心悦暗中掐了把大腿,眼泪唰就下来了,哽咽道,“我、我好不容易考上初中,可家里供不起,只能边找工作养活自己,我是大跃村的……” 大跃村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路人看着这孩子衣服虽然有补丁,但手脚脸面还算干净。他们这种西部偏远地区对于童工没那么多限制,当地也不乏收留不满16岁的孩子做工的,毕竟给人家一份工作就是养活家里几口人,也算是做了善事。 况且这孩子还说考上了初中,想来也是聪明伶俐……但正是因为她要边读书边打工,寻常家庭也不敢雇她,怕她三心二意,又花了钱还做不了事。 唐心悦这个时候个子没蹿起来,矮矮的,但长得可爱,一哭起来小可怜模样,这些医生护士也是仁善,觉得她很懂事,心中多有同情怜悯,纷纷从包里掏出五毛一块的硬是要塞到她手里,“小姑娘拿着吧,好好读书。” “不不不!”唐心悦吓了一跳,她再苦再累都从没想过去讨口子,赶忙拒绝,认真道,“我不是来讨钱的,我就是想找份工作!” 一边说一边偷偷从人群缝隙望向李文静,她站在人堆外面,没围过来大概也是怕人多发生事情伤到胎儿,可也没走一直犹犹豫豫看过来。 唐心悦把钱塞回那些好心人手上,“我们课本上有句话,叫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说这句话的模样,让周围的人都看笑了。 唐心悦接着道,“我成绩很好,学校课业也不重,下午之后都可以做工。手脚麻利的很,做事绝不偷懒……各位叔叔阿姨要是愿意收留我,给我个活儿干,我一定好好干!”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这孩子有志气!” “你会干什么啊。”周围路人有的动了恻隐之心,问了句。 唐心悦赶紧道,“煮饭洗衣服带孩子,我都会!” “挺能干的啊。” “我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围观的都是熟人,几个人就闲聊起来了。唐心悦心里着急,可这些人看着唐心悦瘦瘦小小的样子,也还真不敢用。 见唐心悦也不收钱,那些人最后安慰道,“行,我们给你留意着。”说了也就渐渐散去。 唐心悦垫脚望过去,李文静还留在那里,她眼前一亮,过去询问,“大姐,你家里缺保姆吗?我可会带孩子了,我弟弟妹妹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李文静又看了看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要半工半读……”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她路过唐心悦,径直走了。 徒留唐心悦伫立原地,无语问苍天。 现在的情况她也明白了,李文静是不敢用她。想来婴儿小,必须要向上一世一样专门有人整天看护着。她这种半工半读两头跑,把孩子交给她也不放心。 “唉,”唐心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体彩出来是96年,那时莹莹也有四岁了,说不定到时候去应聘保姆就可以了。或者用其他办法和李文静熟络起来……” 唐心悦回学校继续上学,也基本延续了第一世的轨迹。 一进班上她的成绩就是第一名,一直没掉下去过。班里有镇上职工家庭出身的女孩不忿嫉妒,背地里说她坏话。 以前的她只能默默忍着,尽量少和对方打交道。而现在,她是懒得和小丫头片子们计较。心里门儿清,和老师搞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校园暴力事件就是由于老师的不作为。她和老师关系好,就算和别人当面撕起来,老师面前一哭诉,反正请家长的不会是她。 几次三番,其他女生再也不敢招惹她了,当然也没什么朋友,她无所谓,落的一身清静,正好写写稿子,寄出去投到杂志报刊上,收到的稿费不仅能够解决生活,还能积攒起来。 陆成宇那边却不一样。他上中学后,相依为命的奶奶身体变得十分不好,隔三差五就生病,他为了赚钱,经常逃学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成绩不好,又逃学,还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老师自然不喜欢他。本来其他男生想欺负他来着,结果第一次就被他揍的鼻青脸肿,那狠劲儿让镇上生活安逸的男孩子们吓到了,过后再也不敢招惹他,完全当他是空气。 “唐心悦啊,你和陆成宇都是从大悦村出来的,怎么两个人完全不一样呢。”替老师批改作业的时候,老师经常不由自主地感叹。 “他家里就只有一个奶奶了,还经常生病,他要照顾奶奶,又要上学,家里穷,他也是没办法。”唐心悦为陆成宇说情,笔尖在学生作业本上顿了顿。 她忽然想到,前一世得知陆成宇最后的消息,是在广州工厂的林红告诉她的。说是在她北上后不久,对方就辞职了。 她那时还觉得惋惜,陆成宇都升成了小组长,继续干下去不说大富大贵,好歹也是一条正道。 也不知道他最后跑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落入第一世那样的结局? 老师扶了下眼镜,摇摇头,“你家里也困难啊,你也照旧品学兼优。我知道你们村里下来的,读书不容易……不过你看他这次成绩又是垫底,这样下去肯定考不上高中的,说不定连初中都毕不了业。” 唐心悦垂眸没有说话。她听出了老师絮絮叨叨劝陆成宇退学的意思。其实老师会这样说也不是为了自己班级的升学率,完全是出于好心的建议。与其两头落不着好,倒不如选择一头,就算出去学门手艺也好,别在学校浪费时间了。 之后,果然和前一世一样,初二上学期开学不久,陆成宇就辍学了。 那天唐心悦替老师批改完作业回到宿舍,宿舍年久失修,楼道的灯最近也坏了还没有换,她盯着楼梯走的小心翼翼,冷不丁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影伫立在楼梯平台上,顿时吓了一跳,“谁!?” “是我。”那人影停住脚步,处在变声期的嗓子说话粗粝的像是沙子在玻璃上摩挲。 唐心悦迟疑,“陆成宇?” 他往前跨了一步,半边脸露在月光下,少年神情阴沉桀骜,下颔骨那里有一块青紫,正在长个子的年龄,人清瘦的像是雨后春笋。 “你又打架了?”唐心悦看到他脸上的伤就知道他又和外面的人打架了,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懊恼地紧闭上嘴巴。 这样问倒显得她好像多关心他似的。 陆成宇摸了下伤口,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唐心悦攥紧书包带子,低头从他身边走过。 错身而过的刹那,沙哑的嗓音响起,“我明天就不来上学了。” 唐心悦顿住脚步,惊讶这一次陆成宇辍学前居然会主动和她说一声,“哦……知道了。” 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两人没再说话,空气重新变得沉默。 陆成宇低声道,“你好好读书,一定要上大学。” 话语带着鼓励的意味。唐心悦点点头,“我会的,”迟疑了下,忍不住劝诫道,“李老师那个时候说过,路有很多条,不要走错了……不管怎样,保重。” 她抬步而去,再没有回头。 隐约听到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低叹。 “可是对于有的人,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沙哑悲凉的声音戳到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唐心悦忍不住回头,望见黑漆漆的走廊上,打火机一刹那照亮少年半面棱角分明的轮廓,眨眼间又与阴郁的黑暗融为一体,唯余手中一点烟火明灭闪烁。 “唐心悦?”他似乎抬眸望过来,唐心悦一句话脱口而出,“如果你是因为没有钱继续读书,我可以借给你!”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她现在手头也就三百来块,陆成宇学费不需要操心,但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食量大长身体的年龄,生活费也不知道两人的话还够不够用……不过话都出口了,拮据点就拮据点吧,努力写稿赚钱就是了。 黑暗中,少年呼吸一窒,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过来,不言不语地望着唐心悦。 唐心悦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站着没动手心捏出了汗,心里想,桀骜任性的陆成宇会接受她的帮助吗? 她一点也没有把握。 每次她想帮他,换来的都是反唇相讥,问她有什么资格管他的事儿。 不由心里嘲笑自己,一次次被打脸还嫌不够吗? 良久后,男生笑了笑,“不用了,也不是钱的问题,是我自己不想读了,”顿了顿,“不过还是谢谢你,真的……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不是过往言辞犀利的讥讽反诘,而是无比认真的、透着真诚的感激。 唐心悦咬了咬唇,想说她哪里对他好了,她从来没帮到过他什么,哪里担得起这句话。 “再见。”但陆成宇没有多说随即离开,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混合着脚步声在黑暗中渐渐远去。 唐心悦伫立在原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心下沉重。她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尝试不同的人生,而陆成宇,好像每一次都会走上那条歧路,终究不得善终。 “所以命运到底是容易改变,还是不容易改变呢?”唐心悦怅然地喃喃低语,自己也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第36章 城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很快唐心悦就读到了初三。这三年来她一直关注着李文静家里的动向,知道她生了孩子就开始找保姆,找是找到了,保姆却干不长久,总是换了又换,到后来熟人都不敢给她介绍了,觉得她挑剔的很。 唐心悦倒是知道暗地里的原因,李文静在医院当护士,这职业多少都有洁癖,摸个东西恨不能洗五次手,家里始终要求干干净净的,孩子也要照顾周到。 去做保姆的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没什么文化,自己的生活习惯都不太好,带孩子都粗手粗脚,更别说还要把家里收拾好了。 唐心悦偶然得知班主任和李文静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装作“无意中”知道他们家在招保姆,请了老师做推荐,又上门面谈一番。其中颇费心力,比她当年找工作应聘还麻烦。索性最后顺利的到了李文静家去当钟点工。 她要做的,就是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去李文静家里打扫卫生、做饭带孩子,李家包她一顿晚饭,每个月一百块钱。 钱她现在没所谓,重点是借此机会和李文静夫妇混熟了。 而期待已久的体育彩票,也在同年同一时间开始了发行。 唐心悦记得李文静家里的电话号码中奖的那一期是第五期,从第一期开始,她就用这个号码买彩票,并故意让李文静知晓。 李文静还打趣她,“别人都是自己家里人生日号码来买的,你怎么净按着我家电话号码啊。还每期不落的买同样的号码。” 唐心悦亲近地挽着她的胳膊,“文静姐,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看彩票号码是七位,你们家电话号码也是七位,我当时看到体彩出来,第一反应就是你家号码!我觉得这号码肯定能中!” 李文静笑着点点她脑袋,“你啊,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又要做工又要上学是很辛苦,也不要太过寄希望与这些东西上了。” 唐心悦心知对方是担心她沉溺其中,面上道,“不会的……”买菜的时候故意拉着李文静路过投注站,一摸口袋只掏出一块钱,“哎呀!我今天忘记带钱了!” “那就走吧,”李文静去拉她,“别浪费钱了。” “我不!”唐心悦佯作固执,站着不走,“都已经坚持一个月了,万一这次没买恰好中了呢?”转头对李文静撒娇央求,“文静姐,你借我一块钱吧,就一块,”她比着手势,信誓旦旦,“我只买一注,回家就还你。” 李文静看她执拗的神情像是想吃糖的小孩,难得看到早熟的对方露出这么幼稚的一面,忍俊不禁,“好吧,给你给你。”掏出钱包给了一枚硬币给她。 唐心悦接过,心中一喜,不枉她千方百计让对方拿钱给她,“文静姐你太好了,我回去就还你!” 兴冲冲去排队买了彩票,回家后假模假样说拿钱还李文静,李文静不肯收,“哎呀就一块钱,还什么还,”她推脱不要,“别羞我了。” 唐心悦就是知道李文静的性子,不在意这些小钱才故意说借的,她顺水推舟,“那这样吧文静姐,这注彩票我们一人出了一块钱,就当合买的。要是中了奖,我们也一人一半!” 李文静看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没好打击她的兴奋劲儿,笑着点头,“行行!”彩票哪那么容易中的。 结果李文静原本敷衍的话,没想到当期中奖号码一出来,居然真的几乎就是那组电话号码! 坐在电视机前,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上显示的这期中奖数字,半晌没说话。 唐心悦原本等待巨奖开出来时惊喜的笑容凝固住了,满目错愕--这一次公布的特等奖的号码,竟然和上次有一位数的不同! “怎么会这样?”原本预想的500万骤然缩减了一位数,她买的号码只中了一等奖,只有50多万。唐心悦匪夷所思,按照她的经验,重生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彩票号码也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才对! “中了……”李文静终于回过神,攥着唐心悦的手激动的颤抖,“小唐,你真的中了!50万啊!”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唐心悦转念一想,50万就50万吧,天降馅饼还嫌弃什么。定了定心神,笑着反握住李文静的手,“文静姐,是我们中了才对。我说过彩票钱我们一人出一半,要是中了你也有一半呀。” “分、分我?”李文静张大了嘴,不可置信。 唐心悦用力点头,笑容真诚,“50多万,我们能每个人25万,已经很好了!” “心悦……”李文静抓着她的手,眼里盈满感激的泪花,“谢、谢谢你!” 刚才中奖号码出来,她心中充满着震惊和惋惜,后悔自己没有买彩票,压根从没想过,唐心悦之前说的她当做戏言的话,对方竟然真的当真。 这么一大笔钱对当时的人来说是巨款了,二三十年都挣不到那么多。 李文静兴奋的团团转,“对了,我要给范东说一声!” 说着要打电话,唐心悦拦住她,“文静姐,等东哥回来你再说吧。他现在在单位,万一听了太高兴泄露出去会引起很多麻烦的。” “是了,”李文静这才被劝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拉着唐心悦盘算怎么用这笔款子,“给家里两边老人寄钱过去,剩下都存起来,以后莹莹读书都要用得到。” 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尽显,唐心悦不由莞尔,像上次一样建议道,“文静姐,矿部环境不好,现在有这个机会你们想点办法,调到市里去吧。以后莹莹读书教育环境也好些。” 上一世李文静夫妇最终还是听了她的建议找关系调到了市里,一个在市医院当护士长,一个在公/安局,家里不说大富大贵但胜在稳定。后来即使矿部倒闭,对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影响。 李文静犹豫,“可到市里的话,要另外买房子。我们现在的房子都是单位分的,每个月就十来块水电费。出去的话样样都要花钱……” 唐心悦道,“我看过了,市里房子现在也不贵,但再等几年房价就不一定了。为了莹莹上学最好买学区房,就是名校附近的房子。以后也能升值好卖。钱存在银行里不如买几间闹市区的商铺,坐着就能收租金。存银行的话说不定过几年就贬值了。你看现在的物价和80年代的差别。”她由衷地希望干姐姐一家能过上好日子--尽管这一世两人相处时间太少,对方并没有提出认干亲。 李文静很是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你就这么有想法!不愧是读书的人。” 唐心悦笑笑,“我平常喜欢看新闻啊报纸什么的,多少知道一点。” 李文静道,“心悦啊,谢谢你愿意分我这钱,还替我们打算……你自己呢,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知道你是个主意大的,可姐还是想叫你继续上学,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知识。” 唐心悦点头,“你放心,我是打算继续读书的。”她不是事业心强的女强人类型,这一次有钱了,她也可以尽情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读书,比如更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等到晚上范东回来,李文静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夫妇沉浸在中彩票的喜悦之中,唐心悦则是回去村子里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中彩票?50万?”在家里面听到这个消息,陆秀云简直以为她在开玩笑,一脸担忧,“心悦你没发烧吧?” 唐心悦不得不拿出彩票证明,“妈你冷静点,我没开玩笑,是真的。我和文静姐一人出了一块钱合买了,中了个一等奖共有50万,各自分一半还能有25万呢。” 一辈子在农村长大,一万块钱都没见过的农村妇女陆秀云,面对这天降巨款,傻眼了,“这、这怎么可能!那么多钱、”视线直愣愣地落到彩票上,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堆堆散散发光的金子,捂着嘴又是笑又是哭,“那么多钱!太好了!我们一家人再不用受苦了!” “是啊,以后再不用愁钱了。”唐心悦安慰着母亲,庆幸上一次有备无患,暗暗记下了好几组彩票号码,能够让家里人早点过上幸福生活。 之后陆秀云慢慢冷静下来,两人开始商量着要怎么做。 唐心悦提议,“我们在市里买房子吧,把弟弟妹妹都接出来读书。或者去省会。” 财不外露的道理两人都知道。唐心悦想着一家人搬走,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才能够不被束缚尽情地享受人生。 陆秀云则是想的更多,“这徒然搬家,村里人就那么多,难免会生疑的。要不找个什么借口,就说我们投靠亲戚去了?” 亲戚?唐心悦犹豫道,“我们哪有什么亲戚,”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山里,“除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人。 唐心悦道,“可以说父亲在外面赚了钱,来接我们出去。”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这大跃村没人不知道当年唐安林考上大学后出去,从此音讯全无。 陆秀云听到说起唐安林,脸上闪过一抹涩意,“你爸也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了。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唐心悦道,“或者我们也可以迁居到北京,爸在那座城市里读书,说不定能够找到点线索。” 私心来讲她对父亲没有任何期待,找不找都无所谓,只是如果是母亲的愿望,她也愿意帮助实现。 陆秀云苦笑了下,“就算去首都,茫茫人海找个人哪那么容易呢,算了,”她打起精神,“我们就先搬到市里去。那里学习环境好,幺弟幺妹也能更有出息。” 唐心悦不由想到李文静,中奖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为了孩子考虑。 这就是母亲。 唐心悦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好想有自己的家庭啊,像李文静一样,有着可爱的孩子和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心悦?你在想什么呢。”陆秀云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连忙打起精神和母亲一起规划未来,“就搬到市里去吧。” 两人商定注意,等到唐心悦中考完,拿了市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一家人就搬过去。 怕弟弟妹妹年纪小泄了口风,中彩票的事情便什么也没对他们说。 第二天,陆秀云以外出看病的名义,瞒着村里人,和唐心悦、李文静夫妇一起,坐车到市里的彩票中心领取奖金。 彩票中心在一个小巷子里,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他们四个。 唐心悦递过去一个面具,“去吧东哥,我们在外面等你。” “好勒。”范东当警察的,心理素质就是比较强,但面对领取奖金的这一刻还是有点紧张。他先警觉地环视四周看有没有人暗中盯上他们,这才和三人告别装作路人走到中心里面,找了间厕所躲进去,戴上面具换了衣服,才去领奖的办公室。 “您好,您是来领取特等奖的吗”领奖中心的小妹一看,还以为他这是来领五百万,得知只是一等奖,对于他一番精心的乔装打扮也是啼笑皆非。 范东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当警察久了,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之前还有同事替他惋惜,可惜他没买家中电话号码那组数字,范东面上装着懊悔,心里早注意起来了。 三人在外面的报刊亭选了本杂志,装作翻阅着,李文静和陆秀云交头接耳,“怎么还不出来。” “这彩票不是假的吧?”陆秀云还觉得不敢相信,“万一人家不承认、报警怎么办?!” “哪能啊。”唐心悦笑着安抚两个人紧张兴奋的心情,“不急,还要签字啊办手续什么的,没那么快。” 两个成年人看到少女沉稳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李文静把鬓发挽到耳后,情不自禁地露出充满希望的笑容,“嗯,不急。”急什么呢,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37章 城 没一会儿,范东出来了,他朝这边使了个眼色,接着往早就开好的附近的旅馆走去。 唐心悦三人不近不远跟在后面,活像是接线的特务,心中觉得好笑。 等到了旅馆,四人进了一个房间,锁了门关了窗户,范东拿出一张支票,眼睛发亮,“拿到了!” 仿佛尘埃落定,三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齐齐松口气,喜不自禁。 李文静眼睛发懵地数着支票上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好多零!老公!”一把扑进他怀中,一向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男人也咧开嘴笑的欢畅,抱起李文静团团转圈,“老婆!” “这下好了,不是梦,是真的……”陆秀云则是喜极而泣,不停地抹着眼泪。 “大好的日子,别哭啊妈。”唐心悦安慰着母亲,心中想的是,她还记得十余组中奖号码,就算和这次一样莫名其妙变了数字也是一等奖,母亲估计到后来中奖都中的麻木了。 四人平静下来后,一道去银行兑钱。 这个时候是周一的清早,银行才刚上班不久,大厅里都没什么人。 范东想往柜台走,唐心悦拉了拉他,“东哥,这边。” 扭脸朝一个银行客服客气询问,“请问你们vip厅在哪儿,经理在吗。” 那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子上下打量了一行人,他们四个穿着普通,特别是中年妇女满是老茧的双手,一看就是地里刨食的农民。 她说话就不怎么客气,“vip厅是5万以上的大客户才可以享受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你们要是存个千儿八百的,去前台就是了。乡巴佬问什么vip厅……”嘴里叽叽咕咕抱怨了几句。 唐心悦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那个工作人员莫名一凛,只觉这少女看上去年纪不大,气势倒小大人一般…… 唐心悦懒得和这种人计较,看到有个穿着制服的男青年过来,便上去询问。 范东则是年轻气盛,当警察的只有给人气受,没生受过这种鄙视,当下笑了,“行,那就看看我们够格不。” 唐心悦问的那人恰好是客户经理,瞥见他名牌上叫周明。 周经理见识多了穿着普通的有钱人,不敢怠慢,连忙把唐心悦一行人请进vip厅。 又是叫人倒茶,奉上精美的茶点、热毛巾,笑容可掬,“请问四位需要我行提供什么服务?” 范东掏出支票递过去,“变现,然后分别存进在你们行开的两个户头。” 周经理一看支票上的数额,眼睛顿时一亮--这笔款子要是存进他们的银行的话,这个月他的任务就超额完成了! 范东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收回支票,慢条斯理道,“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刚才有个工作人员说我们是乡巴佬,没资格进vip厅,这话让人不舒服了,”他站起身,“还是去对面的工行好了。” “别、别!”周经理急的汗都下来了,笑的热情,“外面的人没个眼力见,我这就叫她给您道歉。小王!”笑脸一收,板着脸把刚才那个客服叫进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那个女人涨红了脸,连连向他们道歉,又是端茶倒水巧笑倩兮,加上周经理劝了好一会儿,让范东摆足了姿态,才答应继续在这里存款。 唐心悦全程当个围观者,吃吃茶点看看戏。心态上,她已经过了会因为别人的鄙视而猛烈反击的年龄。 李文静瞟了她好几眼。 很快,手续办好,25万存进了陆秀云新开的户头。 “那文静姐,我和妈去城里逛逛,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在银行门口,唐心悦和李文静夫妇分别。 李文静笑着挥手,关切地叮嘱,“那好,你们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啊。” 客气周到,但少了熟络和真诚。 唐心悦曾经和李文静朝昔相处四年,知道她如果把他们当做自家人,绝对不会放着初次进城的他们不管,必定是要带着他们俩的。 望着夫妇两人紧挽着手,甜蜜依偎在一起远去的背影,心底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越和李文静亲密,天天杵在她面前,无疑是提醒着她的富贵是她带来的。李文静是个实诚人,自认为欠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面对她时就会越发不自在。 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她和李文静注定无法再回到上一世那样的关系了。 “心悦,怎么了?”陆秀云不明白为什么女儿看着李文静夫妇远去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唐心悦回神笑笑,“没事……妈,我们去看房子吧。” 不管如何,她还是由衷地希望,李文静夫妇这一世就算家里富裕起来,也能够像之前一样白头偕老。 唐心悦带着陆秀云到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先是买了衣服换上。 人靠衣裳马靠鞍确实有道理,陆秀云穿上新衣服之后也像个城里人了,只是照着镜子还有些不自在。 “妈,挺直背,抬头挺胸,”唐心悦纠正母亲的姿势,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本来就美呢,我们家现在也有钱了,你就好好享福!” “还是觉得不真实,像做梦。”想到□□里的钱,陆秀云笑的合不拢嘴。摸着衣服料子爱不释手,“样式真好看。” “喜欢就买。”唐心悦用刚才取的现金付了款。 两人买了新衣服,又给唐恬唐岩各买了一身。便去找卖房的中介。 中介翻着记录房源信息的小本子,“你们是想要商铺呢,还是期房、现房、单位宿舍?” 90年代中期的房价便宜,大部分有单位的职工还是住的单位宿舍。商品房市场刚刚兴起,彼时一套100平方的房子才两三万块钱,当然比起职工月均六七百的工资也不见得有多便宜。 “心悦你觉得呢?”陆秀云望着唐心悦,这些她都不懂,反正女儿自小有主意,全听她的。 唐心悦想了想,这一世如果也是在她26岁的时候又重来的话,那很多年后才拆迁的房子是肯定不能要的。 “看看商铺,以及学校附近的房子好了。”她道。 她的成绩一定能考上市一中,弟弟妹妹以后读书也要到市里来,住近的也方便。 商铺则是能保证每月的租金收入,保障一家人的生活。 这个暑假,唐心悦就忙着到处到房子,在9月开学前,在当地买了一套住房。又去省会繁华地段买了两间商铺一间学区房。 这一切都没给家里两个小的说,一家人也暂时保持着之前的生活方式。想等着唐心悦先过去市里读书,再放出消息说她找到了父亲唐安林,要把一家人接出去团聚。 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唐心悦的计划…… 高一开学后不久,她从老师那里收到一个卷起来的信封,说是她家里人带给她的。 一看到信封,唐心悦瞳孔骤然一缩,急问道,“老师,刚刚那个送信的人长什么样?” 老师不明所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的吧,说是你老乡,受到你妈妈的嘱托给你带点东西。刚刚才走。咦,难道你不认识?” “谢谢老师。”唐心悦顾不得多解释,匆匆追了出去,正好是放学的时候,偌大的校园一下充斥着嬉笑打闹的学生,她一直追到校门外,也没有看到有熟悉的面孔。 握着卷起来的信封,唐心悦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两张百元大钞,每个月就会有一笔。 正是这笔钱,让第一世上高中既面临学业的压力,又生活贫苦差点连饭都吃不上的她坚持着,一路读完了高中考上大学。 如果说,来自远方的信是安慰了她的心灵,那么“四舅公”的资助是真正切身实际的帮助着她,改变了命运。 “二十来岁的男的,”想起老师说的话,唐心悦攥着信封看了又看,和以前一样,一个字都没有留下,“王大哥?还是丁二哥?”她蹙眉自言自语,把村里熟识的年龄相符的男子一一过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能够对应的。 母亲之前说过四舅公早就去世了,可第一世还用“四舅公”的名义瞒着她,那说明母亲认识对方,却不想让她知道受过那人的恩惠。 会是谁要让母亲费尽心思地撒谎呢…… 她不得不按捺住心思,耐心等待下一次对方的到来,还提前和老师沟通过,希望对方找来的时候能够通知她一下。 她生日刚过不久,10月的月底,如同前世一样,陆阿婆去世了。 唐心悦那一个月的周末正好回去,就听说了前几天陆阿婆去世的消息。 村里人通知了陆成宇,他赶回来处理了唐婆婆的丧事后,便宜变卖了家里的房子和土地,又匆匆离开。 土地对于农民就是生命,就算在外面混不下去,回来好歹有口饭吃,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农民是绝对不会卖地的。村里人淳朴,纷纷劝他不要卖地,陆成宇却执意变卖,于是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看见他在市里跟着那些混混收保护费,有的说在地下赌庄见过他,说不得就是赌博成瘾,要卖了地继续去赌哩。 唐心悦听了蹙紧眉,从老乡的话语里多多少少拼凑出陆成宇辍学后的生活,没有文凭没有技术的他似乎也就只能在大街上流浪,慢慢加入到整天打架斗殴抢地盘的混混里,甚至进一步…… “心悦,在学校还好吗。”一家人其乐融融一起吃了顿饭,陆秀云关切地询问唐心悦的近况,打断了她的沉思。 唐心悦回神笑笑,“嗯,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陆秀云又问,“那你身上钱够用吗?” 唐心悦以为她要钱,起身想去拿存折,“我这还有一千多,你先拿去。” 买了房子商铺后,家里每个月都有好几千的租金收入,都是直接打进陆秀云之前开好的户头里。唐心悦私底下另外找了点事做,有自己的存款。 中彩票的事目前她和陆秀云都保守秘密,暂时不敢显露,连弟弟妹妹都不知道,只是生活条件改善不少,两个孩子一直以为是大姐在外面打工赚的钱。 “我不是那意思,”陆秀云摆手不接,反而道,“我就是担心你身上不够用,你别拿钱回来了,高中学业压力大,你吃点好的补补,别委屈了自己。” 唐心悦笑了,“好,我晓得了。”她继续吃饭,余光瞟到陆秀云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 陆秀云看了看她,语重心长,“心悦,你要是缺钱想买东西就跟我说,只要不乱花钱,存折我都拿给你。家里条件好了不少,都是你的功劳。我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不能为了钱,去、去……” 唐心悦听出了话语中的深意,收敛了笑,认真道,“妈你想说什么?这钱是我的稿费,我跟你说过的。” 陆秀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就是给你提个醒。不要欠人钱,不然还都还不清。” 唐心悦皱眉,“我没借钱啊,就是之前有人托老师给我带了两百块钱。”倏地想到那送钱来的人,以及母亲奇怪的遮遮掩掩的提醒……“妈,你是不是知道去学校给我送钱的人是谁?!” 是了,既然前一次母亲编出个虚无缥缈的四舅公来搪塞她,那么她是绝对知道到底是谁送钱来的! 陆秀云脸上显过一丝慌张,“噢,那是你四、四舅公!” 话一出口,接下来的话顺口就来,“唉,我忘记跟你说了。前段时间你四舅公回来祭祖,听说了你考上市里重点高中的事情,说村里能出个高中生很是高兴。还说要去你学校看望你,他肯定想着不耽误你学习,送了钱就走了……” 到了现在母亲还想方设法撒谎瞒着。唐心悦心里不愉,面上佯作惊讶,“妈,你说什么啊?四舅公不是发大水那年早死了吗。” 这回轮到陆秀云错愕了,“嗳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陆秀云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唐心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咄咄逼问,“妈你为什么要撒谎?这钱到底是谁送的,你千方百计瞒着不让我知道?” 陆秀云闭上嘴巴,脸上显出犹豫为难的神情。 唐心悦掏出保存完好的装钱的信封,央求道,“妈,你告诉我吧,我正好把钱还给人家,两百块钱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以后那人再给我送钱怎么办?虽然我们家现在不在乎这钱,但不能白白接受别人的恩惠,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陆秀云赶紧道,“不会了,我跟他说了家里供的起你读书,他应该不会再--” “他?哪个他?”话没说完触及到唐心悦一下变得犀利的眼神,陆秀云发现自己多说多错,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这嘴哟!” “妈!”唐心悦再三恳求。 “罢了,”陆秀云终于松口,无奈叹气,“心悦我就是知道你这个性子,才不肯告诉你的。哎,反正到这个地步,你知道不能要就是了--” “这是陆成宇给的。” 第38章 城 “陆成宇?”三个字如白日惊雷,震得唐心悦一阵耳眩目晕,不可思议惊叫起来,“怎么可能是他?他为什么要的偷偷给我钱?他哪里来的钱?为什么要给我?你为什么要帮着他瞒我?!” 一连串的疑问让陆秀云应接不暇,唐心悦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中如晴天霹雳。 她想过是徐蔚然顾忌着她的自尊,遣人偷偷资助;想过是村小的老师节衣缩食,暗地里帮助;想过村里的很多人……但是唯独从没想过那人会是陆成宇! 那个她瞧不起的,从小不学好,长大当流氓,最后成了杀人犯的陆成宇! 她深深感激铭记的那人,又怎么会是他! “到底怎么回事!妈你告诉我!”唐心悦震惊又急切的模样完全出乎陆秀云的意料。 陆秀云连忙解释,“你别急,我跟你说。他那天回来处理陆奶奶的后事,完了拿了钱找我,说是想要资助你读书。我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他却说,只要我不说,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就问他怎么想的,他赚钱也不容易。他就笑了下,说你和他是村里唯二考上初中的,你还上了高中。他自己没法继续念书,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能够看你上大学也是好的。” 陆秀云三言两语说明事情原委,看上去说的清楚,实际有的地方暗中也省略了。比如少年说的那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借口,作为过来人,她清楚在对方眼里看到提起“唐心悦”三个字时,涌动着的情愫。 然而这些她不可能对唐心悦说。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倘若知晓是对方暗地里资助上学,肯定想着有机会要报答。 她不能也不愿,优秀美丽的女儿和陆成宇这样混社会的人牵扯到一起。连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也不想看到,这是身为一个母亲的私心。 压下心里那点惭愧,她宽慰唐心悦,“你也别多想,我这边是没肯答应的,还找了借口告诉他你在外面打工攒了钱,自己生活足够了。他听完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给你钱在先,估计是路过你们学校的时候临时起意。回村给奶奶办完丧事,卖了地有了点钱,才起了长期资助的念头……这钱我回头找机会还给他。这事就这样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唐心悦听完陆秀云的解释,却没有陆秀云想象的那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脸,然而很是勉强,“知道了。我出去转转。” “心悦!” 她转过身,几乎称得上狼狈而逃,一路飞奔向陆成宇的家中,把陆秀云担忧的呼唤远远甩在身后。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唐心悦喃喃低语,站在陆家荒废的院子外,弓着背喘着气,拳头用力攥到微微发抖。 陆秀云以为她没接受对方的资助这件事就算完了,可却不知道,这笔债她早就欠下了! 前一世,骤然加重的学习压力,以及贫苦的生活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几次都想辍学放弃念书了,是每月来自“四舅公”资助的生活费,才让她有机会顺利读完高中,并考入大学。 开学前,那时久久联系不上徐蔚然,唐心悦心急如焚,村里人凑了一千块的学费,而另一大半都是“四舅公”送来的。 母亲说是找四舅公家借的钱,她就把对方当做恩人,毕业后赚的钱寄回家中,还特意提醒母亲多还点给人家。 她始终对四舅公充满感激,要不是对方,自己肯定没法念书。 上大学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意义是开拓了眼界,要不然如果只是中学就出去打工的她,也许早早就结婚生子,安于平庸。即使后来重生也只是延续给别人打工的命运,而不会有现在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没想到,造化弄人,当年资助她读书的,竟然会是陆成宇!而这个秘密,第一世忙于学业的她没有多想,陆成宇到死都没有告诉他,母亲也是保守口风多年。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眼里泪水夺眶而出。想起第一世,母亲临终前抓住她的手再三叮嘱,让她一定要去探望陆成宇;想起在监狱里与陆成宇会面时,对方复杂怀念的眼神,但到最后也没说破这件事。 唐心悦羞愧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潸然而下。她怎么能那样冷漠地对待陆成宇?!母亲说不想她欠人情账,而这账拖到今天她才猛然知晓! “陆成宇!”她扑在门前使劲敲打着破旧的木门,发出咚咚的闷响。然而始终没有人来开门。她才想起,是了,陆成宇变卖了宅基地和田地,是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农村出去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卖地,这是他们最后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可陆成宇竟然连宅基地都给卖了,他那边到底是遇到多大的困难?但就算这样,他也想着要资助她读书。 “为什么,要这样做?”慢慢收回砸门砸的生疼的手,唐心悦咬住嘴唇,扪心自问,她唐心悦何德何能,能够让人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别说什么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看到她上大学自己也欣慰的鬼话。 如果是以前单纯的她,估计就信了。可看着一次次,陆成宇因为她的选择而上学或者不上,去广东打工或者去北京,她认认真真地审视后才发现,对方始终尾随着她的足迹。 这一切,是单纯可以用寄托希望来解释吗? 她又不是傻子,只不过对感情比较淡漠而已,此刻,对方的心情宛若洞中观火,昭然若揭。 ……陆成宇,是喜欢她? 唐心悦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没有被杀人犯喜欢的恶心和厌恶,亦没有当初徐蔚然告白的怦然心动,她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各种复杂的心情混合在一起。 但她唯一知道的事情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眼睁睁漠然看着陆成宇堕落下去了。 平生她最不喜欢欠账,也许还不起情账,总还能还点其他的。 ----------- 许是陆秀云拒绝了的原因,之后唐心悦再没有收到陆成宇的钱,她也没见过对方。 一个城市那么小,有的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座城市又那么大,没有交集的人说不见就不见。 过了半年,唐心悦把一家人的户口都迁了出来,村里人都说唐家这下苦尽甘来了,可以一家团聚了。 “大姐,妈不是说父亲把我们接出来的吗,他人呢?他怎么不在家里?”搬到新家,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唐恬唐岩就扯着唐心悦,不住地询问唐安林的消息。 对于从未见过父亲的两人来说,他们天然对父亲有着一种濡慕的感情。 唐心悦坦诚道,“有件事我头先没告诉你们。爸没回来,是我和妈没办法骗你们的……”她细细告诉两个孩子,这钱是怎么来的,她又是怎么买房子买铺面的。撒谎是不得已为之,两个孩子口风都不紧,如果当初据实相告,那么村里人肯定都知道他们家天降横财。这钱本来就不多,张家要是来借钱,她借不借?借了的话,那下一家找上门来呢?乡里乡亲的,不借又不好,借了,一次、两次……总有天会升米恩斗米仇的。 两个孩子先是愣住,表情不知道哭还是笑。 唐恬失望地耸拉着脑袋,小声道,“我还以为是爸爸来接我们过好日子了……我想他。” 唐岩作为男生心思没那么细腻,失落了一小会儿就精神起来,兴奋地拉着唐心悦问来问去,“姐!我们家是不是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 “买买买!”唐心悦对弟弟妹妹向来毫不吝啬。当下带着他们出去逛街吃饭,到了晚上才大包小包回来。 陆秀云责怪唐心悦太宠两个孩子,她却不以为意。 这好日子如果注定短暂,那该享受的时候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这之后的两年,唐心悦依仗着前世记下来的彩票号码,又中了几次奖,无一例外数字都有所改变。 这倒是提醒了她,不能次次都依靠中彩票来改善生活环境。必须还是有自己的技能才行。 学习上她没打算花费太多精力,大部分的时间关注着股票、房产、以及一些投资领域。 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从小房子换了大房子,名下的商铺十多个,每个月光靠租金都花不完。 唐心悦花高价把弟弟妹妹转入当地最好的中学。请名师补课,周末带他们到处去玩。 她给予他们物质和心灵的关爱,既是长姐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因为她知道,如果无限轮回的话,她注定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 天色已经不早了,夜色笼罩大地,路灯亮起,她骑车前行,秋日的和风吹拂着耳畔碎发纷飞。 未曾想到,竟然再见到了那人…… “咦?”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唐心悦无意间看见对面有个人快步穿街而过,晃眼一看觉得是陆成宇,“陆成宇!”大喊了几声,车辆嘈杂,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兜里,很快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等到红绿灯一变,唐心悦连忙用力加快蹬脚的步伐,骑车朝着对方离开的方向一路飞奔。 街上车水马龙,唐心悦穿梭在其中,边骑车还要注意陆成宇的位置,偏陆成宇总是抄近道走小路,她骑不过去就要绕路,又怕跟丢人,急的额上都渗出了汗。 好不容易看到陆成宇钻进了一家台球室,唐心悦一脚支地停了下来,擦了汗,望着台球室大门犹豫了。 90年代游戏厅迪厅台球室兴起,很快这些地方就成为街上混混常去玩乐的地方,乌烟瘴气。唐心悦从没进去过,偶尔路过露天台球桌,那些打球的年轻人都会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吹口哨起哄,让人浑身不舒服。 这家台球室外面有两张桌子,每桌都有四五个年轻男人或打着赤膊,或挽起袖子,一边打台球,一边抽烟喝酒,好不热闹。 “x你妈!” “瓜娃子!” 隔着这么远,唐心悦也能清楚听到风中不时传来的嬉笑喝骂声,心中有些发憷。 张望了半天,没看到陆成宇从里面出来,倒是她久久停留在这边又没其他动作,引起了打台球的那些人的注意,纷纷望过来,有人吹了声口哨,“美女,过来一起玩啊。” “哥哥这里有酒喝呢” “哈哈哈”男人流里流气的调笑,引得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唐心悦赶紧蹬上车一溜烟走了,骑出去很久还心有余悸。 几辈子她都没和这些社会灰暗阶层的人打过任何交道,这次要不是想要拉陆成宇一把,打死她都不会到这种混乱的地方来。 可好不容易得知陆成宇的消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想要帮他一把。曾经欠的人情债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她一直良心难安。 第二天是周日,她早上骑车去了昨天的台球室。比起晚上的热闹,台球室白天显得冷清多了。 站在门外,唐心悦捏了把汗,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里面摆放着几张绿色的台球桌,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个类似工作人员的男生打着哈欠,弯腰扫满地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烟味和汗臭味。 “咳咳”唐心悦被这难闻的味道刺的忍不住咳了几声,听到响动,打扫卫生的少年直起身转头看过来,视线落到唐心悦脸上露出一抹惊艳,咧开嘴笑道,“美女,有什么事吗。” 唐心悦看了看他,男生年纪不大,精廋精廋的,t恤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头发染成了一头黄毛,显得脑袋挺大,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对方倒是先认出她,惊讶道,“唐心悦、心悦姐?不是吧,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39章 城 “你是……陆大头?”唐心悦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在村里的时候,跟着陆成宇的小跟班陆大头吗。他原名叫什么唐心悦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小时候缺衣少吃,人瘦小显得脑袋大,总之村里人都这样叫他。 陆大头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脸上显出几分意外之喜,“哎哟,你还记得我的呢。”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唐心悦可是他们那的名人,没人不认识。陆大头上下打量了下她,由衷夸赞道,“可好久不见,心悦姐你更漂亮了!” “谢谢。”唐心悦笑笑,她记得陆大头四年级的时候就辍学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山跟着陆成宇混在一起的。 陆大头看着她,文静淑雅的女生一看就是好学生,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挠了挠头发,讪笑道,“你还在上学吧,怎么跑这儿来了。”话语中几分好奇。 唐心悦望了望四周,“我昨天看到陆成宇了。” 陆大头了然,“你找宇哥吧,他昨天看了一晚上场子,现在还在睡。” 陆大头朝一个紧闭的房门努了努嘴。 唐心悦犹豫了下是否要打扰他,陆大头好心道,“要不有什么事你给我说,等宇哥醒来后我转达给他。” 看得出陆大头对陆成宇还是挺有维护之心的,处处为他着想。 可唐心悦要劝陆成宇回去上学,还是必须当面谈。 于是委婉道,“我下午或者晚上再来找他吧。” “心悦姐,”陆大头渔区不赞同,语气混合着歆羡和涩意,“你和我们不一样,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再来了。” 唐心悦紧了紧手,轻声道,“我只是有事要和陆成宇商量。” 陆大头奇怪道,“可他初中没读了之后你们就没有任何联系了啊。” “大头!”话音刚落,嬉笑的声音从唐心悦身后传来,唐心悦回头,门外跨进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夸张的骷髅头t恤的黄毛男人,看见唐心悦挑眉道,“哟,哪里来的美女。” 陆大头紧走几步看似迎接对方,实则不动声色把唐心悦挡在身后,笑着道,“飞哥你来啦。宇哥还在里面睡觉。”绝口不提唐心悦。 陈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在意地挥手,“都要中午了他还睡什么懒觉。”直接走过去砸门砸的砰砰作响,“陆成宇,快给我起来!说好了今天要去干事的。” 看得出他和陆成宇很是亲近,对于他的砸门,陆大头也无可奈何,小声朝唐心悦催促道,“心悦姐你先回去吧。回头宇哥来找你。” “我等着她吧。”唐心悦决定道,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下去。 陆大头挠了下头发,没再劝了。 面对陈飞锲而不舍地骚扰,门内响起沙哑不耐的叱责,“滚!” 陈飞倚着门点燃了烟,惬意地喷了一口,“快出来。” 里面响起弹簧床喑哑的声响,看样子陆成宇还是起来了,陆大头上前小声道,“宇哥,唐心悦在外面等你。” 里面声音静默了下,“知道了。你先带她出去。” “好。”陆大头听了吩咐,转身想带唐心悦先离开台球室--他和陆成宇都想的一样,这里鱼龙混杂的,虽是早上人少,但万一有其他人来,碰上唐心悦总不太好。 没想还是晚了一步,陈飞嬉笑着双臂一张,拦下唐心悦,“美女别走啊,来都来了,待会一起吃午饭吧。” “不了。”唐心悦退后一步,陈飞打量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心。 陆大头劝道,“飞哥,唐心悦不是那些女生……她还要回去上学,今天是有事找宇哥。” 陈飞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他们这些人涂的浓妆艳抹的女人见多了,咋一看清爽干净的唐心悦,忍不住过过嘴瘾,“我又没怎么着。既然是陆成宇的朋友,也是我陈飞的朋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妹妹有什么事爆飞哥名号,这一带哥罩着你!” 唐心悦:“……不用了。”一秒钟升级成哥哥妹妹,这速度也是有够快的。 “砰”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陆成宇冷着脸走出来,毫不客气道,“陈飞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 唐心悦抬眼,两人四目相对。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他初中辍学那天两人在楼道里说话。 比起那个时候,陆成宇长高了很多,面部棱角更加分明凌厉,长腿套着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上身白色的背心外面套了件黑色衬衣,显出结实有力的胸肌。 他没像陈飞一样染头发,黑发有点长,是时下最流行的《古惑仔》里面郑伊健的造型。 视线相对,陆成宇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蹙眉,“唐心悦?” 唐心悦道,“嗯,找你有点事。” 陆成宇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出去,“走吧,外面说。” 转身朝着门外走,唐心悦要跟上去,陈飞嬉皮笑脸想跟上,“宇子,艳福不浅啊。让我也和弟妹亲近亲近。” “陈飞。”陆成宇扭头,声音冷了下来,全名全姓地叫了陈飞一声。因为身高的关系,唐心悦没有注意到陆成宇的眼神,只是后知后觉身后陈飞和陆大头忽然安静了下来。 等到两人走出去,台球室恢复了安静。 陈飞这才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你刚才看宇子的眼神没,去年拿瓶子给人开瓢也没见着那么凶狠。“ 简直像是护犊子的财狼,眼里的凌厉锋芒几乎要割伤人。 陈飞好奇地用手肘撞了下大头,兴致盎然,“我从没看见宇子这样护着人的。这是她女朋友?没见过啊。” 大头摇摇头,“不是女朋友。”他认真道,”心悦姐是我和宇哥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飞哥用不着逗弄她。” 听出对方语气的郑重,陈飞这才正儿八经看了大头一眼,嘴角一勾,“哦哦~原来是这样。”长臂一伸勾住大头的胳膊,神神秘秘问道,“宇子喜欢她?啧啧,没想到还有他拿不下的女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大头无奈,“不是那回事。”拿开对方的手,“我要扫地了。” 大头接着干活,陈飞溜溜达达出门准备听壁角去。 …… 陆成宇带着唐心悦到旁边一条小巷里,这边是旧城改造区,环境脏乱差,大白天也少有人路过。 “什么事?”陆成宇双手插在裤兜里,偏着脑袋,神情冷淡。 唐心悦从口袋里拿出信封递过去,注意到陆成宇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时急剧缩了下。她道,“这个还给你,谢谢。” 陆成宇没接,笑容讥诮,“怎么,嫌弃这钱不干净?” “不是!”唐心悦回的飞快,注意到闻言陆成宇压了下眉毛,她接着道,“我在外面做家教,赚的钱够用了。所以不用了……还有,我是真心实意地谢谢你。” 她眼神真诚,陆成宇注视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了信封,随手往裤兜里一揣,长腿一抬就要走,不知道是宽慰唐心悦还是自嘲,“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等一下!”唐心悦叫住他,看着他的眼睛,“陆成宇,回去上学吧。” 陆成宇脸上闪过一抹讶异,随即笑了,“唐心悦,你在开玩笑吗。” 唐心悦道,“我们家这几年情况好了点。我可以资助你学费和生活费,”恳切道,“回去上学吧,你打算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吗。” 陆成宇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倚靠着墙壁,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瞟了眼面前的唐心悦,顿了顿又塞回包里,不耐道,“不过是给你两百块钱,你就觉得有责任义务将我拉回正途?唐心悦你是闲的没事干吗。” 唐心悦心说当然不是这次,可前世欠下的债不还她心里总不是滋味,她低下头,颇觉得无奈,“我不明白,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就非要选一条最糟糕的路……” 陆成宇注视着她,忽然低声道,“我说过了,对于有的人,只有这条路可走。” 带着自嘲的声音幽幽钻入唐心悦耳朵里,莫名酸楚,她握紧拳头,驳斥道,“不是这样的!你要是肯回去上学,以后的路一定不一样!” 陆成宇嗤笑,“你想的太天真了。我这个年龄,你让我重回初中,和那些毛头小子坐在一起读书?” 唐心悦哑然,的确,对于正值年轻气盛十七八岁的陆成宇来说,想想都不能接受。 “就算不读书,做其他的事情也好……” 陆成宇一哂,“没学历没文化,我能做什么?”他往前探身,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加快了语速,冷笑了下,“况且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了,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 从身无一物,凭借着好勇斗狠跟着大哥打架斗殴混社会,得罪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混到现在有一席之地,他如果现在退出,无论哪一方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这些话他不可能对唐心悦细说,而唐心悦也听出了其中深意。 “可是……”她还想劝慰,看着陆成宇阴冷讥笑的脸色,又呐呐闭嘴,那些背地里黑暗的底层社会她从未接触过,没料到牵扯的那么深。 她觉得改变命运很简单,她不是一次次就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人生吗?怎么到陆成宇那里就好像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样。 “回去吧,”陆成宇看她低头沉默不语,缓和了冷峻的脸色,放柔了语气,“好好读书,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再过来了。” 唐心悦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叹息一声。她和陆成宇交浅言深,又能以什么资格和立场多管闲事。 “再见了。”她闷闷不乐转身,想要离开。 陆成宇凝视着少女纤瘦的背影,忽然开口,“怎么忽然管起我的事来了。” 唐心悦咬了下嘴唇,“觉得替你可惜。那个时候要不是你突然辍学,现在也应该和我一样在教室里坐着读书考大学。” 陆成宇似乎笑了下,“所以说这都是命。”他朝唐心悦挥手,“走吧。” 唐心悦默默离开,走了很远还能感受到凝聚在背后的目光,就如同当年她探监完离开,他也是这样沉默着目送她远去。 劝也劝了,对方不愿意从泥淖里抽身而出。 他自己不愿意,唐心悦想破了脑袋,都没找到可以帮陆成宇的办法。 她只好抽空又去了台球室一趟,恰巧陆成宇不在,她把信封包着的钱塞给了大头,让他转交给陆成宇。 这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注定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也只能在金钱上多补偿一点了。 却没想,隔天陆秀云在报箱里收到原封不动报纸包着的一沓钱。 “心悦,这是?”陆秀云是知道唐心悦给陆成宇送钱的事儿的,对母女俩来说这人情是必定要还的。当年陆成宇不知道唐家人有钱了,还默默送上资助,其中心意可见一斑。 “他居然给我送了回来?”唐心悦看着这两万块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要?!他居然不要!他居然给我塞报箱里都没说打算当面还回来?” 别说她情商低不懂陆成宇的心思,她根本看不出丁点他对她有感情! 一会儿又她上哪他跟哪儿,默默资助情深意重的样子;偏她主动上门相劝的时候,又冷淡的不行。明明可以借机见一面的机会,他却又避而不见! 她简直搞不懂陆成宇到底在想什么! “再不想管他了!”一腔好意换来这个结果,唐心悦气恼的很,发誓再不想理他了! 半年后,唐心悦参加高考,顺利拿到了省会本地的最好的重点大学。 这一世她不打算出川,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着就够了。 八月底,一家人即将搬迁到省会。临行前,唐心悦还是忍不住,拿了钱找到大头,托他给陆成宇。 大头哭笑不得,“心悦姐你饶了我吧!这钱我不能帮你收下。上次就被宇哥骂个半死了。” 唐心悦强硬地塞在他手上,“你就帮我给他吧,再说这次他也没法还回来了。所以也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大头一愣,“什么意思?” 唐心悦笑笑,“我要去蜀都读书了,一家人都会搬过去。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大头背着手不肯收,“心悦姐,我真替你高兴,能够上大学……这钱你拿回去吧。其实宇哥现在也不缺钱。” 大头死活都不收,唐心悦没法,匆匆把报纸裹着的一沓钱丢在柜台上,拔腿就跑。 “哎心悦姐!你等等!”大头回神,抓着报纸冲出来追结果没追上,懊恼地直抓头发。 “这下两清了。”跳上出租的唐心悦如释重负。 而大头抱着那沓钱,苦兮兮地扣脑袋,“怎么办啊,回头宇哥知道心悦姐又来送钱要骂死我的!” ---------------- 十月,丹桂飘香,金秋飒飒。一辆绿皮火车从广荣市驶向蜀都。 “盒饭,矿泉水,方便面”列车员推着餐车走在空荡荡的列车中间喝卖东西。 这个时候不是过年也不是节假日,车上没有多少人。 “两盒盒饭。”一只手突然从座位上伸出来,脑袋瓜子显得有点大的男人接过列车员递过来的两盒盒饭,给了钱,把其中一盒盒饭放在对面男人面前,“宇哥,吃饭了。” 陆成宇一直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闻言才转过脸,拿起大头摆好的筷子,默不作声吃起饭来。 从广荣到蜀都火车要开五个多小时。 大头边扒饭,忍不住再三追问,“宇哥,你真想好了?我们好不容易在广荣混出点名声,现在就丢掉一切去蜀都。这是为的什么啊。” 陆成宇淡淡道,“我说过了,你要是不想去我也没勉强你。” 大头一缩脖子,讪讪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你把我带下山,打架也护着我,我就发誓跟着你混到底,你去哪我就去哪儿的。我只是想不通,要是还钱的话还给心悦姐后再回来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到这儿来混……” 陆成宇八风不动,听到熟悉的那个名字才皱眉斥道,“想不通就吃饭。”言下之意让他闭嘴。 “吃、吃!”大头连忙埋首在盒饭中,不敢惹得他大哥不快。 陆成宇吃了几口冷掉的饭菜,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下筷子,忽然往旁边一丢,从衣兜里掏出烟来抽上。 他怀里揣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也是他此去蜀都的目的。 他不知道唐心悦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钱是什么意思,也许出于怜悯?他南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见一见她,把钱还回去。 然后能在那里扎根就好,好歹在一个城市,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也许偶尔大街上遇到了,还能互相微笑问个好。 x校是百年名校,此时正值下课的时候,学生们抱着书,三三两两说笑着走出校园,到外面著名的小吃街去吃晚饭。 “心悦,我们去吃什么啊?”唐心悦和同寝室的女生,以及班上两个玩的好的男生走在路上,对方笑嘻嘻问。 男生插嘴道,“去吃砂锅吧,听说新开了一家味道很不错。” 另一个男生侧目询问,“心悦你觉得怎么样?” 唐心悦笑笑,“我都好,看你们。” “心悦从来都是随便~太好打发了。” “吃火锅吧。” 唐心悦听着朋友讨论晚上吃什么,嘴角一直带着恬静的笑容。 大学的生活平静闲适,没有学业和生活的压力,唐心悦第一次敞开来愉悦地享受大学生活。 她很低调,一点不显山露水,游刃有余地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人缘很好。 走出校门,唐心悦忽然觉得有人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回头望去,入目的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 “怎么了心悦?”室友林栩栩挽住她胳膊。 唐心悦摇头,“刚才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王岚大咧咧地道,“偷看你不是很正常嘛。我亲爱的校花同学,每天偷偷摸摸注视你、给你告白的不要太多!” 女生语气半是歆羡,却没有嫉妒。 开玩笑,差距一点点可以嫉妒,要是云泥之别,那就只能仰望了。 唐心悦一入校就被封为校花,成绩年年全系第一,穿者打扮虽然不是一身名牌,也看得出价格不便宜,气质出众可想而知家庭条件也不差。且为人低调谦和,就算是女生都对她嫉妒不起来。 王岚凑过脸,亲热地搂住唐心悦的胳膊,“我说的对不对?” 唐心悦玩笑地拍了她一下,“你别打趣我了。” 对于偷窥的视线她也没放在心上。 一次次重生仿佛洗净铅华,无论穿者打扮还是气质培养,当然一次次更上一层楼。 周围当然不缺乏追求者,可她一想到再辉煌的人生到了26岁就要被打回原形,也提不起兴趣谈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 “去吃砂锅吧。” “好啊~女神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人说笑着远去,一个人影才迈步从校门口的榕树后站出来,定定凝望着她的背影,如夜的黑眸沉沉,冷峻的容颜面无表情,揣在兜里的手攥紧,手指骨节分明。 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在没有比此刻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陆成宇收回凝视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地烟头。 第二天,唐心悦就从老师那里收到一封信,没有邮戳没有地址,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掉出一张两万块的支票。 唐心悦顿时咬牙切齿,“陆成宇!!!” 她人都走了离广荣市几百公里的距离,也没留下住址什么的,那么远,他居然也能找到学校来打听到她的院系和班级,硬是要把钱还给她! 经此一役,她彻底打消了送钱的想法。可不送钱,欠下的人情债,到底要怎么还? ------- 唐心悦早先就买了商业广场上两家位置最好的店面,以后这里会被打造成闻名全国的步行街,到时候就算想买也是有价无市。 买了之后很快出租出去,每个月光是租金就有数十万,一家人就算一辈子不工作都吃穿不愁。 两个孩子考上了当地最好的中学,唐心悦对他们的成绩没有太多要求,更多的时候是让他们去体验不同生活。 几次重生,给她带来最大的影响就是眼界的开阔。 普通人和富裕家庭其实差别根本在于,在普通人按部就班地上学考试的时候,富裕家庭更多的是提供给孩子广阔的空间,让他们在小时候就能发现自己擅长什么,对什么感兴趣,从而在以后的道路上能够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并且为之奋斗。 她带着两人频繁出入音乐会、体育馆,帮助发掘他们的兴趣爱好。不久后,唐恬选择了学习跳舞和钢琴,唐岩选择了跆拳道。 每到周末,别的孩子忙着上补习班的时候,两人就去参加课外培训。 随着年龄的增长,唐恬逐渐出落的亭亭玉立,是学校舞蹈队的队长,是文艺骨干,参加了很多表演。曾经转学过来、被同学排斥的自卑,早就变成了骄傲和自信,从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一般。 而家里条件上去了,唐岩发育的很好,不到16岁就有180的个子,而且因为喜欢运动,身材结实。在唐心悦教导下绅士有礼,家境优渥,加上长相阳光帅气,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唐心悦发现两个人比前世还要出众,不由感慨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这一次唐心悦没有什么创业的心情,想要尽情享受生活,每到寒暑假,都会带着一家人出去旅游。 陆秀云闲着没事在家里呆不住,唐心悦干脆代理了一个品牌服装,拿其中一个铺面来做专卖店,让陆秀云负责经营。 毕业那月,她看到报纸上有一则新闻,昨晚某工地发生械斗事件,有人在其中丧生。 90年代末的蜀都,社会动荡不安,古惑仔电影的兴起,让一些人以混帮派为傲,经常发生群聚打架的事情。 唐心悦过年时候带着陆秀云回大跃村祭祖,遇到大头他妈陈嬢,在对方老泪纵横的哭述中,才知道了这件事大头和陆成宇竟然都牵涉其中…… 第40章 城 前几年陆成宇和大头到蜀都去,他找了些人做工程,自己当小包工头。 刚开始带着大头赚的不少,大头孝顺,经常给他妈寄钱。陈嬢丈夫早逝,就这么一个儿子有出息,逢人便夸,当时村里人还挺眼馋她的,还有人嘀咕着要不要把自家孩子也让陆成宇带出去。 可这些能够揽工程的包工头,背后都多少牵涉到黑势力。唐心悦猜测陆成宇也不例外。 在争夺工程的过程中,他们和另一个团体屡次发生摩擦大打出手,后来宿怨越积越深。在又一次的抢夺活路的时候,两帮人又围殴在一起,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掏出水果刀刺了对方领头的几刀,对方当场身亡,而这些工人跑的跑,被抓的被抓。 陆成宇作为团伙头目,以及重要的杀人嫌疑犯,被警方逮捕进了监狱。 大头以及另外几个手下则是不知所踪。 唐心悦简直无言以对,为什么每次陆成宇都能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 从广荣市回蜀都的路上,陆秀云看着唐心悦一直发呆都没怎么说话,叹了口气,“你想去探望就去吧。” 唐心悦回神,一脸讶异,“妈……” 陆秀云叹气,摆摆手,“我那个时候不想告诉你是陆成宇给钱帮助你读书,是不想让你和他有太多牵扯。这种人情债是还不完的。所以我当时拒绝了他。” 唐心悦苦笑了下,然而母亲不知道的是,这债早就欠下了。 陆秀云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让你去看你一定耿耿于怀。就去吧,好歹人家曾经也想帮助你。我们家的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唐心悦点头,“我知道了。”她还在想怎么背着母亲去探望陆成宇,没想问题自己迎刃而解。 唐心悦辗转打听到陆成宇被关押的看守所,又交了各种探监的书面申请手续,还是在一个多月后才见到陆成宇。 “唐心悦?”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玻璃,陆成宇看到她脸上闪过意外,“怎么是你。” 监狱肃穆沉闷的气氛,让人心情沉重。唐心悦道,“我回老家的时候听说了,说你杀了人……” 话没说完,陆成宇打断道,“我没杀人。” 唐心悦打量他的神情,他眼神漠然,“我又不是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打个架要和人搏命。打架的目的是为了威慑对方,惯常都用钢管或者木棍等钝器,都不会用锐器。” 唐心悦问道,“我看到新闻,说是现场伤人的刀,是你的。” “的确是我的,”陆成宇扯了扯嘴角,眼神一冷,“我放在住处的水果刀,那个时候手下的人都在我那里开会。接到消息我们就赶去工地,仓促中也没注意到底是谁拿了我的刀。” 按照陆成宇的说法,他都是被逮捕后才得知有人拿着他的刀捅死了人,而下面的人看见出了事,一下就作鸟兽散。警方抓了几个还在现场的,有说没看到谁捅的,也有说是他捅的。 对于这种说辞,唐心悦将信将疑,她一直觉得陆成宇本性不坏,不至于真的到杀人的地步。可当时情况混乱,谁知道真相。 唐心悦道,“是你杀的人也好,不是也好……” 陆成宇眉毛一压,斩钉截铁,“我没杀人。” 他望着唐心悦,眼神毫不躲闪,让唐心悦想到第一次在监狱看到他时,他也是说人不是他杀的,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真的不是他……? 唐心悦心中生起疑问,面上宽慰道,“我相信法律能够还你一个公正。” 是公正,不是清白。 陆成宇看出她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眼里掠过一丝深意,“如果是我杀的人,怎么办。” 唐心悦定定注视着他,一字一字吐露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真的是你,那么就按照法律的裁决,我会让律师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这也是她刚才再三质问陆成宇到底杀人案真相怎样的目的。 如果是陆成宇杀的人,她也不会姑息。正如她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陆成宇笑了,似乎想起往事带着怀念的口吻,“唐心悦,你还是这个样子,挺好。” 唐心悦站起身,“我会让律师和你谈。” 隔着玻璃,陆成宇静静凝视,“为什么,你要帮我?” 墙倒众人推,他一手带起来的小弟都有为了洗脱自身嫌弃,而把黑锅往他身上推的。 而她,明明两人多年未见,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如果记挂着当年我想资助你上学那件事,不也被你拒绝了吗。你实在没必要惦记着。”陆成宇说。 唐心悦听他说完,开口道,“从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虽然拒绝你的好意,心中也充满着感激。更何况你是真心实意想帮助我,并不是以恩要挟什么的。我现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是应该的。”她曾经切身实地的受到对方的恩惠,并且改变了命运,而陆成宇到死都未向她透露,还让陆秀云也帮着保守秘密,可知他从未想过挟恩图报。 对方是真不知道原委,但她不能假装不知道。曾受过对方的恩情,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能抹消的。 陆成宇笑笑,“我倒还不知道自己当初无心的举动,还能够得到这样的福报。谢谢你。” 唐心悦莞尔,“该谢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彼此心知肚明。 陆成宇深深看着她,眼底蕴含沉沉情意。 唐心悦匆忙移开视线,“总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 陆成宇一哂,“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唐心悦一噎,恼怒嗔怪,“都什么处境了还有心情说玩笑话!” 女子秀美的脸上带着愠怒的红晕,盯着他的眼眸明亮而水润,比之前忧心忡忡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气。 陆成宇低低笑了,“我说我没杀人是真的,”话锋一转,“我不会骗你。”郑重其事,如同承诺一般。 唐心悦莫名心中一悸。她发现她竟然开始相信他了。 她敛了心神,认真想了想,“不是你的话,我怀疑凶手是那几个逃跑的人……对了,大头也在其中?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提到大头的名字时,陆成宇瞳孔骤然紧缩,这变化不过转瞬即逝,却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唐心悦捕捉到了,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倒抽了口气,急切追问,“真正的凶手是--” “唐心悦,”陆成宇肃穆地打断她,“我不知道。你也别胡乱猜测了。” 他眼神冰冷中带着告诫,示意了下她搁在耳边的听筒,唐心悦蓦然反应过来两人的通话是有监听的。 但唐心悦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他知道,他根本就是知道的! 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攥紧手心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改为含蓄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真凶,即使自己即将背黑锅,也为了那人守口如瓶? “……”陆成宇沉默,墨色双瞳如同一池深潭名为怀念的波澜渐起,将人深深吸入回忆的旋涡。 幼时缺衣少吃,是大头从家里偷出馍馍,在村口眼巴巴地等着给他; 问他想不想出去看看,二话不说就能跟着他从山上下来; 跟着他出生入死地闯荡社会,是他最牢靠的左膀右臂、是最忠诚忠心的兄弟。 所以,即使知道真相,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你!”唐心悦在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错愕又震惊,想起前世她去探监,他也说他没有杀人,可那时他已经坐牢多年,是不是也说明他最终还是替大头顶了罪? 唐心悦蹙紧眉心,想要说很多劝阻的话,碍于监听在这里只得硬生生忍住,委婉劝慰,“我相信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所以,不要隐瞒好吗。 她不知道眼中的恳求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只是一言不发地目送她远去。半道上她忍不住回头,他眉目冷峻,漆黑的瞳仁如同深渊湮灭了一切光线,没有一点生气。 心瞬间坠入谷底,直到这个时候唐心悦才发现,陆成宇之所以这么冷静漠然,也许是因为,生死对他来说并不在意。 ------------ 离开监狱,心里跟堵着一口气一样难受的唐心悦,立即找上了全市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 很贵?钱一点都不是问题。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名鼎鼎的王律师拍着胸口表示小案子一桩。 唐心悦也以为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然而,王律师几次按例前去监狱询问陆成宇口供,调查卷宗,得到的消息不容乐观。 王律师也头痛的很,“这几年市里正处在对扰乱社会治安的黑社会严打期,正要抓个典型杀鸡儆猴。陆成宇不巧撞在枪口上,他本身也有涉黑背景,局子里每年都有任务指标压力也大,各种逼供之下,当日那些参与斗殴的人为了自保,纷纷改口供说目睹他杀人。” 唐心悦用力咬唇,她是知道90年代多有冤假错案的,原来源头就在这里。 王律师接着道,“人证有了,作为物证的水果刀上检出陆成宇和大头的指纹,大头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虽然发了通缉令,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抓到人。” 唐心悦疑惑,“如果要定陆成宇的罪,这明显证据不足。大头明明也是重要嫌疑人。” 以为是个简单的案子,没想到复杂的很。要不是看在金钱的份上……算了,就算早知道案情不简单,想想丰厚的酬金,估计他还是要接的。 王律师心说,面上叹道,“局里今年任务还没完成,指认陆成宇杀人的口供也在面前了,你说他们是拿现成的犯人不凑数,还是等到抓到大头?况且,现在他们这个团伙被认定为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陆成宇作为组织、领导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那么他就必须按照集团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要对下面小弟打死人负刑事责任。他是不是动手的人,关系着他判多少年,而不是判与不判。” 唐心悦心一紧,“但不管怎样,只要能有证据表明不是他杀的,罪刑至少能够减轻一点!” 王律师道,“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到大头,让他承认是自己所为,并且没有受到陆成宇的指使。” 唐心悦紧锁眉头,“鬼知道大头跑哪儿去了!”因此事,她对大头没什么好感,对方就是一个从小被母亲宠爱着长大的孩子,缺乏承担责任的勇气,简直是个懦夫。 孩子--母亲!? 她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一个人说不定知道!” 事不宜迟,两人分工协作。王律师留在这边继续周旋拖延公审时间,唐心悦立即赶赴大跃村。 为节约时间,唐心悦直接包了一辆车从蜀都前往大跃村,五六个小时的路途,到了村里一口气都没歇,直接先找到了陈孃。 “陈孃。”唐心悦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望她,陈孃原本待在家中,听到响动连忙出来,惊讶道,“心悦?这非年非节的,你怎么回来了。” 唐心悦帮她把东西提进去,笑道,“我过来办事,想着要过年了,便回来祭奠下祖宗。完了来看望下你。” 陈孃眼里满是愁绪,闻言苍老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了。” 唐心悦和她拉家常,问问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陈孃一五一十答了。 儿子失踪后,她整日提心吊胆,想念孩子想的不行,想起来就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这造孽的命啊,大头他爸早死,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好不容易把大头拉扯长大,眼看着要出息了,杂遇上这种事!”陈孃和唐心悦说起大头,眼泪又下来了,语气怨忿,“都是陆成宇那小子不学好,带坏了我家大头!” 唐心悦心里冷笑,前些年陆成宇带着大头赚钱,你向村里人夸耀陆成宇是个好的时候,怎么没见这样骂人家。 “陈孃……”唐心悦原还想着假意安慰几句借机套话,不料陈孃越说越激动,抓着唐心悦的手就是一通怨恨的咒骂,“那家伙就是个害人精!接生他的产婆就这样说的!差点害死她妈,又害的他爸残废,害死了陆奶奶,还要害我的大头!” 唐心悦心中一凛,震惊叫道,“这是什么说法?!” 陈孃愤恨地道,“你们年纪小是不知道,这事当年我们老一辈都清楚。陆成宇他妈为了生他差点难产死掉,好不容易救回来身体就不好了,他三岁的时候高烧整夜不退,他爸半夜背他下山看病,结果天黑摔沟里摔断了一条腿!你说庄稼人瘸了腿还怎么干活?两人没办法才出去打工的,这些年没一点消息,说不定就是为了故意避开他这个灾星!” 仿佛有一桶冷水从头之踵的浇下,大夏天的,唐心悦只觉满身满心的凉意。 第41章 城 她以前一直以为陆成宇父母在外面出了事,所以杳无音信。没想到竟然是故意抛弃了寡母幼子。 那陆成宇呢,他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她忽然想起之前阻止他辍学,他那时候一脸麻木漠然的样子,仿佛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那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唐心悦定了定心神,装出迟疑的样子,“陈孃,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特意通知你一个事儿……” 陈孃看她忧心忡忡的神情,急忙道,“怎么了?是大头有消息了?” 唐心悦直至望进她眼里,比起担忧,更多的却是紧张、害怕。 果然。 她心中笃定,面上悲戚道,“我听到消息,说是大头被抓了!” 话音刚落,陈孃眼里闪过绝望,被一直观察她的唐心悦捕捉到了。 陈孃一把揪住唐心悦的袖子,打着哆嗦,“抓、抓到了?” “嗯,那边让我通知你,”唐心悦佯作沉痛的样子,“被抓后,大头什么都承认了。鉴于不是自首而是被警方抓到,没法从宽处理。”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偷偷打开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天啊!”陈孃一屁股从小凳子摔下来,哭天喊地,“我的儿啊!” “陈孃!”唐心悦去搀扶对方,陈孃坐在地上挥舞着胳膊,刨腿蹬脚几乎疯癫,老泪纵横,“那天他打电话到村里,我接了电话他就哭着说杀了人。” 唐心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本来只想诈一诈陈孃,没想竟然问出了意料之外的实情! 陈孃还在绝望嚎哭,捶胸顿足,“我当时就吓傻了,他说对不起我,要去广州躲一躲,就匆匆挂了电话。早知道我就该劝他自首!也好过现在!” “陈孃你别急。”唐心悦安抚着,心中思量:这么说来当时陈孃就知道大头杀了人,只是她一个没出过村的乡野村妇,惯来胆小怯弱见识短浅,后来见着她胆战心惊的样子,也只以为她是被大头失踪给吓到了。 哭了一通,最后陈孃揪着唐心悦袖子寻求帮助,“心悦,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看能不能帮帮陈孃,再让我见大头一面,”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想见见他。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宝贝一样养了二十多年……” “我先回去问问那边,如果可以就来接你。”唐心悦宽慰着,不由感觉到齿冷。 上一次,大头也是跟着陆成宇,然后陆成宇进监狱,大头失踪。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孃再三托她探望陆成宇,她那个时候还以为是对方对陆成宇的照顾。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愧疚。 有妈的孩子是宝,所以明知道儿子是杀人犯也守口如瓶;陆成宇没家人,一遭失足进了监狱,就墙倒众人推。 看着陈孃为大头悲恸,唐心悦想到孤家寡人的陆成宇,心脏也被牵扯的微微发涩。 告别了陈孃,唐心悦又去村长那里询问陆成宇的事。 村长的话,基本证实了陈孃口中关于陆成宇的传言。 唐心悦不由对陆成宇产生同病相怜的情绪,因为两人类似的家庭环境,不过她比对方幸运的多。 她还有母亲,有弟弟妹妹,他们是她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的动力。 而陆成宇,孑然一身,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他可以无所谓,她不行。 她连夜赶回蜀都,把录着两人话语的录音笔交给王律师,连日的奔波让她神情难掩倦怠,“这个能够还陆成宇清白吗?” “干得好!”王律师没想她一个弱女子还真能做好这件事,郑重接过录音笔,“没那么简单,但能拖一时希望就更大点。” 有了身为大头母亲的口供,原本要及早判决的案子僵持下来。 唐心悦这边也没闲着,奔赴据说是大头逃窜的广州某地,花了大价钱请人找人。 她前去人才招聘市场,雇佣了五个年轻人,以每天一百块的价格,让他们去工地等一些可以打零工的地方分发悬赏传单,传单上印制了大头的照片和资料,以及高额的悬赏奖励:如果提供线索,奖励一万元;抓住大头本人,给予十万块的奖金。 唐心悦在那里待了一个月,花销几十万,无数人提供线索,她一次次怀着期待又一次次扑了个空,依然没有放弃。 直到凌晨一个电话,她带着人终于找到了躲在天桥下、靠捡破烂为生的大头。 在车里押送他去公安局的时候,大头听唐心悦说了陆成宇被他牵连坐牢,差点替他顶罪,痛哭流涕,“我对不起宇哥!我没想害他的……那刀我是拿着防身的,结果被打的狠了,脑子一热不知怎么的掏出来捅了人……我好害怕就跑了……” “害怕不是理由,”唐心悦打断他的哭述,平静道,“你一时的冲动却牵连了无辜的别人。大头,做错事了就要承担责任,要有男人的担当!” 大头嘴巴一下紧紧闭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脸皮涨红,过了会儿才苦涩道,“心悦姐你说的对,我是个懦夫。我对不起你和宇哥。我躲到这边吃没吃的,住的是天桥下,整晚做噩梦,提心吊胆的……” “现在我给你机会做一个真男人,再也不用悬着心怕哪一天就被抓了,”车子在目的地停下,唐心悦指着面前的公安局,劝道,“去自首吧,大头。这段路我陪你,里面的路陆成宇会陪着你。不要怕。” “嗯!”大头抹掉眼泪,挤出笑容,“谢谢你心悦姐。” 对方已经抓到他了,完全可以直接扭送到公安局,一路陪同的两个壮汉让他插翅难逃。但唐心悦还是看在同乡的情分,给予他自首的机会。 他神情归于平静和坚决,下车前,却忍不住问,“心悦姐,我不明白,我们三个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从小也都认识,你也说了和宇哥没关系,为什么这件事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甚至、耗费那么多人力财力要抓我……” 大头跟着陆成宇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清楚他和唐心悦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完全不明白唐心悦劳心费力做这些的目的。 唐心悦望着窗外夜幕深沉,轻声说,“因为还债。” 大头不懂,唐心悦也不需要他懂。 这是她和陆成宇的事情,连陆成宇都不明所以,更何况外人。 大头自首,接着被押送回原籍。大头的归案,以及王律师这边的积极争取,终于还了陆成宇清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陆成宇还是作为组织的头领,要承担此次事件的全部罪行。 “……经审理,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确认被告人陆成宇的行为构成犯罪,应负刑事责任……判处有期徒刑12年。” 那一天在庄严肃穆的法院里,法官敲下木槌,一锤定音。被告席上站着的陆成宇第一时间遥遥望向观众席上第一排的唐心悦,朝她笑了笑。 从原本的死刑到有期徒刑,唐心悦救了他的命。 “结束了。”唐心悦则是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直压在肩膀上的重担烟消云散。 她尽力了。 离开法院,唐心悦驱车前往律师事务所,打算结清尾款。 刚踏上二楼事务所客厅,就看到里面两个女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事务所的一位助理和两位律师在旁边慌慌张张地拉架。 “哎呀别打了!” “李文静你给我放开!你这个疯子!” 声如洪钟的暴喝伴随着某个熟悉的名字灌入耳中,唐心悦错愕,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发福的中年女人抓着另一个瘦弱女人的头发,撕扯咒骂着,依稀有点当年李文静的影子! 而旁边那个护着小三、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赫然是她丈夫范东! “住手!”唐心悦连忙加入进去,好不容易才分开两人。李文静被拉开,头发衣服蓬乱,痛哭叫骂,“范东!你不是人!” 范东正怀抱着脸被抓花了的小三,心疼的不得了,闻言怒气冲冲骂道,“李文静你这个泼妇!我告诉你,这婚我离定了!识趣你就早点签字,不然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他搂着梨花带雨的小三气势汹汹地离开了。留下一地狼藉,以及面面相觑尴尬的不行的工作人员。 “别哭了,”唐心悦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文静姐,你还记得我吗。” 李文静本来犹自伤心抽噎着,闻言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愣了愣,“你是、唐心悦?” 半小时后,两人在一间咖啡厅里相对而坐。算起来,两人足足有十年未见。李文静理了衣服头发,收拾好了仪容,打量着唐心悦,“好久不见,结果见面就让你看到这些……见笑了。”说到后来哽咽了下,眼圈又红了。 唐心悦递上纸巾,“文静姐,东哥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李文静看着她满是关切的眼眸,想到当年那个中了大奖会主动分她一半的少女。在唐心悦 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这破天富贵都是她给的。 “这十年,简直像是噩梦。”李文静叹气,讲述了这十年她的日子。 原来,领了奖之后,她和范东就按照唐心悦的建议,花钱疏通关系,把两人的工作都调到了省会来,买了房子和铺面,又把莹莹也接过来读书。 家里条件变得好起来,那个时候当警察压力大还危险,范东索性辞职开始就着家里的门面做服装生意。 生意越来越好,范东忙的昏天黑地,李文静也辞职当家庭主妇,专心照顾孩子。 过了几年,范东的生意越做越大。钱多了,心也花了。在外面养起了小三小四。 李文静想离婚,可顾忌着孩子,自己当全职主妇多年也没别的营生的本事,只能忍气吞声,指望着范东哪一天醒悟会迷途重返。 哪知道,范东变本加厉,得知小三怀孕后,毅然决然要和李文静离婚,孩子也不要。 唐心悦惊怒交加,替李文静心疼,“怎么会这样,东哥以前不是那样的人啊!” 李文静擦了下红肿的眼睛,苦笑,“是啊,谁知道呢。以前没钱的时候,我俩那么好。有钱了,反而禁受不住诱惑了。男人啊,”猝然长叹,“有了钱就变坏,真的是这样。” 唐心悦看着她浮肿沧桑的脸,心里难受。 第三世她在李文静家里做了四年的保姆,看着夫妻二人恩爱幸福,她那时羡慕不已,把两人当做婚姻的楷模,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够过上他们这样的生活。 谁想得到,只是一笔意外之财,改变了一家人的生活环境,也彻底改变了李文静的命运? 李文静看了眼手表,站起来,“抱歉小唐,我要去接莹莹上钢琴班了。” “文静姐,我送你吧。”唐心悦想送她,李文静挥挥手,“没事,我开车来的。你--” 她望着唐心悦,眼里流露忧伤,“小唐我真的感激你那时的慷慨的。我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样,跟你没关系。可是,我有时都在想,要是没有这笔钱就好了。说不定我和东子现在还在一起。虽贫穷而幸福的婚姻,和有钱却失去了深爱的丈夫、给不了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宁愿选前者。你年轻,又有本事,一定不要像我这样。听姐一句话,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把男人当做唯一的依靠。” 她留下语重心长的告诫,转身走了。 唐心悦默了默,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文静的背影,轻声道,“如果有来世的话,你一定能如愿的。” 她声音很轻,不知道李文静听没听得到,但她没有回头,或许听见了也当做戏言不会当真。 毕竟谁都知道人生只有一次。怎么可能有来世呢。 “……我做错了吗。”唐心悦扪心自问,她只想让干姐姐一家过上好日子,却没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但她已决定,下一次不会再进入到李文静的世界中。两人会恢复原本的陌路,没有她的插手,李文静可以过上原本的,虽不富裕而幸福的生活。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所谓永恒不变的爱情?”唐心悦望着窗外走过的一对说说笑笑的情侣,想到了抛弃妻子的父亲、想到发迹后逼妻子离婚的范东,心下怅然。 -------------- “这笔钱帮我给他吧。”唐心悦和王律师结清了费用,另外把一个信封递给对方。 监狱里条件简陋清苦,但家属可以往犯人账户上打钱,可以极大的改善狱中生活。 王律师接过摸了下厚度,笑了,“老实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他有多深的感情,会误会他是你恋人。” “都说了我欠他人情。” 王律师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人情值得你为他这样做?不过我觉得,就算是天大的人情,你做的事儿在我一个外人看来都够仁至义尽了。” 唐心悦笑而不语。没说这笔钱,是她最后能为陆成宇做的了。 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为他忙碌奔波,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于情于理,这人情债她都该还清了。 今天正好是她26岁生日。她即将重新开始,下一世和陆成宇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的,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如此就算完了。 第42章 城 第四次重生、第五次、第六次……第50次重生。 上大学、国外读书、环游世界、当总裁…… 她去过世界各地,在法国浪漫的薰衣草庄园漫步、荷兰郁金香花丛里飞奔、长住白雪皑皑的阿尔卑士山脚下;也曾在冰天雪地的南极与憨态可掬的企鹅玩耍,在喜马拉雅峰顶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还曾创业经商开公司,出任ceo,在全国开了几百家连锁分店;更曾当过投资商,把大跃村改造成风景秀美的旅游胜地,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 现在的她,能张口说出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能鉴定古董宝物,会琴棋书画,懂四国语言。 当然也不是一直一帆风顺的。 事业曾经历三起三落,公司破产负债累累;家里也遭过小人侵入,闹得家宅不宁。最严重的时候唐岩为了个女人和家里断绝关系,远走高飞;唐恬执意要嫁给一个大她十多岁的中年离异男人,口口声声他们才是真爱。 唐心悦劝过打过骂过,也成全过,看尽爱情熄灭后的灰烬。 她还是会赚钱改善家里的条件,供弟弟妹妹读书,就好像完成例行任务一样,感情都淡漠了。 尝试过百样人生之后,唐心悦最终发现,原本以为是神恩赐的重生能力,却将她困在时空之缝中,解脱不得。所有的悲欢离合,别人都不记得。只有她孤独地徘徊在这世间,无休止的轮回。 有再多的钱又怎样,就算会再多的技能,她也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就算再有成就,一朝之间烟消云散,从顶端跌落到尘埃里,她还是要回到贫苦的小山村,从头再来。 每一次只有26年的短暂人生,也没法和他人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深爱一个人,却被迫分别。重头再来可以一次两次,不可能十次二十次。终归有热情耗尽的一天,到时候看到曾经的爱人挽上别人的手,也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她向来清醒,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却从来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她的心好像被冰封住了,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 洛阳白马寺,中国第一古刹,是中国佛教的“祖庭”,距今已有1900多年的历史。历史最悠久也是最传奇的古寺。 静谧古朴的茶室,一位穿着□□的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相对而坐。 女人容貌妍丽,眉若远山眼如秋水,气质卓然,只是眉宇间丝丝缕缕的忧愁挥之不去。 高僧神态安详,不紧不慢地泡茶,倒了两杯清茶,递过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唐施主请。” “谢谢大师,”唐心悦用拇指和食指握住茶杯的杯沿,中指托着杯底,微抿了口,浅浅一笑,“今年新鲜采摘的西湖龙井。” 厌倦了没玩没了的轮回,后来几次她差点要皈依佛教了,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慧得大师,便时常过来叨扰一二,也算是座上客了。 慧德一笑,“唐施主秀外慧中。” “您过誉了,”唐心悦放下杯子,注视着褐色茶叶在杯中慢慢旋转沉下,“大师,我有个烦恼,还望您开解一二。” “唐施主请说。” “……我时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在最辉煌的时候又跌下云端,回到小时候,一切从头再来。一次又一次,跟真的一样。我很累了,想摆脱噩梦继续前行,大师可有办法?”唐心悦虔诚地询问。 大师悲悯,安详地拂过一颗颗佛祖,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依贫僧拙见,施主大约是有前缘未了。” 唐心悦怔了怔,“前缘未了?” 高僧温和道,“佛经偈语有说:‘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因’为能生,‘果’为所生;亦即能引生结果者为因,由因而生者为果。唐施主不妨想一想,是否有造‘业’,有给别人带来灾祸,那就要忏悔今生的罪愆,加以改之。” “给别人带来灾祸……”唐心悦若有所思,她素来独来独往,就算欠下人情,也很快找机会还了。 她行善的事做了很多,恶却没怎么做过。 “大师,我--”正想解释从未作恶,一个名字倏地在唐心悦脑海中一闪而过,失声叫道,“陆成宇?” “施主也许找到答案了。”高僧慈眉善目的微笑。 “难道说?!”唐心悦越想越心惊,她是因为那笔人情债没有还够,所以生生世世被困在时间缝隙中? 可她自问当时为陆成宇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大师,”她困惑道,“可我觉得,我是还清了的。” 慧得温和从容地道,“一报还一报,这个报有没有了结,并非施主说了算。” 唐心悦哑然,的确,她并没有问过陆成宇,到底要怎样的报答才是对方想要的。 若是换个角度想,陆成宇当年资助了她上学,意味着他自己放弃了上学,沦落到混社会的地步,后来才会引出一系列祸端。 其实归根究底,她才是陆成宇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 唐心悦幡然醒悟,“原来是这样!”所以这账,她当然没有还清!因为那一次她虽帮助陆成宇减轻了罪行,但他的人生轨迹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他还是要承受牢狱之灾。 “我明白了!”唐心悦眼里燃起灼灼光芒,一扫之前忧愁麻木的神情,重新焕发生机。 无数次重生到几乎崩溃疯掉,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给她一点希望,不管最后根源到底在不在陆成宇身上,她都要孤注一掷地试一试! 第51次重生。 “目标一,首先阻止陆成宇辍学!”唐心悦看着纸上写的几个关键节点,冰封的心好像重新恢复跳动一般,每一声都铿锵有力,蕴含激情。 她选择了继续上学,只有她上,陆成宇才上。 “他真的那么喜欢我吗?”在已经知晓对方心意的情况下,重新审视陆成宇的做法,唐心悦还是觉得惊讶和不解。 自己的人生怎么能那么随意寄托在别人身上?反正她做不到。 捱到初二的时候,陆成宇经常逃课,唐心悦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在他辍学时间节点前,请了病假跟踪他,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他选择辍学。 ……然后,因为没点亮跟踪这个技能,轻易被发现了。 “唐心悦,你不是请了病假吗?不在宿舍休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去药房买药!” “……药房在那边,你方向反了。” 跟踪宣告失败,唐心悦无奈返回学校。陆成宇消失了两天后才回来。 如同之前一样,唐心悦在替老师批改完作业回到宿舍的路途中,再次遇见专门等着和她告别的陆成宇。 宿舍年久失修,楼道的灯最近也坏了还没有换,走到拐角处,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人影伫立在楼梯平台上,“陆成宇?” “嗯。”那人应了声往前跨了一步,月色下露出带着青紫的半张脸。 要说服他别辍学……唐心悦放缓了语气,“你别打架了,好不容易考上中学,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读书吧。” 陆成宇摸了下伤口,嗤笑了下,“不用了,我明天就不来上学了。” 来了! 唐心悦委婉劝道,“你是经济上有困难?我们好歹一个村出来的,我们家现在条件好点了,可以借给你钱供你读书。” 经济是一切的基础,她有着娴熟的赚钱技巧。但每次重生的早期是最困难的,年纪小出去赚钱人家不肯信任,一般也就只能私下写点稿子,做点文书的翻译工作,赚点小钱开始前期的积累。 “不是,”陆成宇无所谓道,“我自己不想读了,没意思。” 唐心悦一下急了,“开什么玩笑!不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你又能做什么?没有文凭的敲门砖,一般的工作都不会要你!” 少年呼吸一沉,仿佛戳到他的痛处,扭脸倔强道,“我自己有办法,不要你管!” 唐心悦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严厉,也清楚陆成宇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连忙放软了语气,歉意道,“抱歉,我说急了,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只是……” 她说了一堆劝导的话,一一分析不读书的坏处,有理有据,简直拿出了商业谈判时的口才,说的口干舌燥。 陆成宇跟个木头人一样默不作声听着,等她说完了后才道,“唐心悦,就冲着你今天这番话,我领你的情。谢谢。不过有些事你不明白,辍学是我的选择,我读不下去了。” 唐心悦皱眉,“你不说我当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读不下去?”她念头一转,“是同学欺负你?还是外面的人威胁你?” 陆成宇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低声道,“都不是。别问了。”他拔腿就走,和唐心悦擦肩而过,她想也不想一把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追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还有到底是什么事不能说……” 陆成宇低头,手腕处传来女生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这大概是两人最亲近的距离了。 “唐心悦,”陆成宇伸出手,带着留恋,一点点缓慢地拂落唐心悦的手,嘴唇紧抿,“别浪费时间操心我的事了。你好好读书,一定要上大学。” 话音未落,单手一撑扶梯跃过拐角从楼梯上跳下去,逃一样飞快地跑了。 “陆成宇!”唐心悦赶紧追上去,楼道没有灯一片黑漆漆的,她差点摔下去,等到追出学校大门,夜色中陆成宇人都不见了。 “混蛋!”唐心悦气的直跺脚,看来陆成宇辍学背后另有隐情,可他嘴死紧,撬都撬不开! a作战失败! 在心里把“阻止陆成宇辍学”这点打上叉,唐心悦开始着手下一步--辍学也就辍了,现在要阻止陆成宇加入帮派。 然后她很快发现,这一点也很难,因为自从陆成宇从学校辍学后,她就彻底找不见他人影了。 连陆奶奶那边都不知道。 “宇子啊,我说家里吃不起饭也要让他读书……咳咳,他死活要辍学、说要赚钱给我看病……我这老毛病了,哪里治得好……不知道他去哪儿啦,说有空回来看我。这孩子,唉。” 唐心悦:“……” b计划,失败! 过了一年,她考上市里的高中,之前创业的项目一如预料的遭遇了挫折--想想她为了装穷也是用心良苦,耐心等待着陆成宇给她偷偷送钱。 既然她没立场劝服对方,那么只有在两人间建立某种联系,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报答“对方。 送了几次后,唐心悦装作“恰好”把人堵在回去的半道上。 “陆成宇,之前的钱也是你送的吧?”她手里拿着信封,人赃俱获。 陆成宇手往裤兜里一插,也没有否认,“嗯。” 唐心悦问,“为什么要给我送钱?” 陆成宇道,“之前回村处理我奶奶的后事,听说了你家现在情况不太好。想想村里就你一个读书读出来的也不容易,就当做我读大学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吧,”他特意补充了句,“你别多想。” 唐心悦:“……”还是嘴倔,敢不敢说实话? 唐心悦也是服了他了,转手把信封塞口袋里,也不扭捏,“那我收下了。” 陆成宇本以为她追过来是要还他钱,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挑眉笑了,“嗯。” 唐心悦郑重其事地承诺,“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我也会帮你的。” 陆成宇不以为意,“不用。” 唐心悦坚持,“如果不报答你,我良心不安!要么你现在就把钱拿回去!”说着就要掏出信封的样子。 陆成宇自然不收,唐心悦便顺水推舟,“那说定了,等我有钱了一定报答你!那个时候不不可以拒绝!” “好好好,我等着那一天。”陆成宇玩笑道。 唐心悦暗中松了口气,两人已经建立了这样的联系,以后她送钱也好,给他正经工作也罢,他就没法推辞了。 至于赚钱,多大点儿事? 三个月后,贷款批下来,衬衣工厂得以继续生产,凭借唐心悦的几款衣服设计,不到半年便扭亏为盈。 唐心悦再次去之前的那间台球厅找陆成宇,想安排他到自己工厂里当安保组长。 当然,去台球厅也必然会碰上一个人。 第43章 城 当然,去台球厅必然会碰上一个人。 唐心悦若无其事地笑着和正在扫地的对方打招呼,“大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几十次人生过去,她差点忘记,大头在陆成宇人生中的重要影响了。 “心悦姐!”大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诧异和欣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那天看到陆成宇往这儿进了,有事找他就过来了。”她平静的和大头叙叙旧,完全看不出初见大头时内心的一丝波动。 他闯的祸让陆成宇无辜背了黑锅,后来唐心悦抓到他让他自首,他也哭着道了歉,但唐心悦始终心里有芥蒂。 --大头就像个定是炸弹,看来还要想方设法离间两人,尽量让大头立陆成宇远远的才行。 唐心悦思量。 两人说了几句,刚好陆成宇从外面回来,一手夹着烟一手提着两盒盒饭,看到唐心悦挑了挑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唐心悦道,“你和大头倒是问了一模一样的话。找你有点事……”目光落到他手里的盒饭上, “现在都一点过了,你们还没吃饭?那你先吃吧,吃完了再说。” “大头,你先吃着,”陆成宇把塑料袋递给大头,转身对唐心悦道,“我们出去说。” “哎我没事,不急……”唐心悦话没说完,陆成宇已经跨了出去,转头示意她跟上。 “心悦姐你去吧,这边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大头小声补充道。 唐心悦一下明白过来,是陆成宇不想她被那些过来玩的混混缠上。 上次好像也是这样,他有个兄弟恰巧撞见她来,陆成宇可没给人好脸色看……说来她独自一人是绝对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台球厅是他的地盘才能这么放心的前来。 奇怪,她居然会觉得陆成宇让她放心? 心里涌上异样的感觉,唐心悦微微拧眉。 “怎么了?”看她半天没动,陆成宇催促。 唐心悦回神连忙跟上,“来了。” 陆成宇带着她走到后巷,这边是旧城改造区,环境不好,地上到处是烟头和酒瓶子。 “什么事?”陆成宇用力将还有半截的烟在斑驳的墙面上摁灭,冷淡地问。 唐心悦心说,他这个样子她真的难以相信是对她有感情的,有时真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面上笑着道,“之前我创业那边不太顺利差点连饭都吃不起,谢谢你每个月送来的钱,帮我度过难关。” 陆成宇扯了下嘴角,“要是道谢的话,你上次说过了。” 唐心悦点头,“我记得。我还说过一句话,你记得吗?要是我有钱了会报答你的。” 陆成宇瞟了她一眼,懒散地往墙壁一靠,双手环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 唐心悦道,“工厂恢复了生产目前效益还不错。我想邀请你过来当安保组长,负责安保这一块儿。工资每月三千,包吃住年底还有奖金。活儿也不累,也比较稳定,现在找人也不好找,你就算是帮我个忙吧,你觉得怎么样?” 90年代末每月三千工资包吃住已经算很不错了,还有奖金。一般人要有这个工作能养活一家人。 没想陆成宇一口回绝,“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懒散惯了,厂里规矩多待不住。谢谢你的好意。” 唐心悦皱眉道,“你现在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整天打架也很危险,你总得为以后考虑。你以后结婚找对象,有份正经工作也能找个条件好点的女朋友……” 话没说完,被对方蓦然投来的冰冷视线而打断,带着强势的威压袭来,唐心悦察觉对方的不悦一下噤声,四目相对,他眼睛深邃而暗不见底,眼底隐有情绪流过,声音冷沉的如同裹挟着冰雪的刀锋,“我这样的人找什么女朋友,没得拖累了人家。唐心悦,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每次一说到让他改行,两个人总要吵起来似的。唐心悦无奈,“我是想报答你……” 陆成宇一哂,“要是你觉得欠我良心不安,那好啊,还钱给我就两清了。” 唐心悦犹豫了下,她当然不想还钱,因为还钱后就找不到借口再和对方接触了。可在他略带讥讽的目光下,一瞬间想起了当年,她拼命想还钱给对方两清,对方却不收钱的情景--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留在这里这么执着,”叹了口气,唐心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过去,“拿着吧,谢谢你当年的资助。” 她想帮对方脱离泥淖,可陆成宇死活都不干,她也有些无奈了。 陆成宇接过看都没打开看一眼,随手往衣兜里一揣,“好了,两清了。你心安了?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他态度强硬地赶她走,唐心悦脸皮薄也没法硬着头皮继续留下,犹犹豫豫地转身,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句,“这是我的选择和你无关,你别觉得有责任拉我出来自己给自己平添苦恼了。我这边有兄弟,有吃有喝,挺好。” 像是解释,亦是宽慰。 唐心悦攥紧手心,在心里默默说-- 如果两人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大可以不必负责;可现在她的人生是否有明天,与他息息相关,又怎么能不在意? 唐心悦发现,想要和陆成宇牵扯上关系根本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他到底哪里表现出喜欢我了?”回到家中,唐心悦考虑着下一步的计划,想到这点就匪夷所思,“是故意这样冷淡对我,不想把我带入到他们的世界?我是不想跟那些混混接触,可--” 唐心悦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这似乎是面前唯一的路了。 只有和陆成宇关系匪浅,也许对方才会听她一句劝。 几十次都走励志人生的光明道路,从来没有涉足过那片灰色的混沌世界,唐心悦有些犹豫了。 总觉得,一旦进去就回不了头…… 很快迎来了高考,唐心悦一直表现的成绩平平,考上了本地唯一一所二本学校,随便选了个专业。 衬衣厂早卖给别人,钱买了商铺,每月租金就够全家生活了。 她向来对物质没有太高要求,再说现在重点也不是创业,而是怎么改变陆成宇的悲惨命运,不至于落到坐牢的下场。 毕业后唐心悦租下了个店面,不做中餐和西餐,别树一帜的开起了串串店。 蜀地人好辣,当地的火锅也是一绝。以前的火锅都是一份份点菜,要是人少了菜就不能点多,想吃多样的菜品就没办法。 唐心悦把后来流行的“串串香”提前推出。一毛钱一根签字,上面串着一小片荤菜或者蔬菜,想要什么自己去拿,吃完了数签字算账。 既解决了想吃多样品种的问题,价格还便宜实惠。味道也相当不错。底料是陆秀云自己熬制出来的。 果然,这第一家新颖的串串店自打开业立刻引起了好吃嘴们的追捧,生意火爆,每到就餐点那是排着队的等候,有时要开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关门歇业。 只不过不到半个月,很多火锅店看中了里面的巨大商业,也跟风做起了串串,把她的生意稍微冲淡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店里迎来了不速之客…… “保护费?”某天早上,唐心悦出去办事回来,一进店就看到一伙年轻人或坐或站,把小店堵的水泄不通。 “老板回来了呀,”为首的那人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其他人跟着起哄,“美女啊~” “串串西施。”还有人给取了诨号。 唐心悦心下一沉,这些人一看就是地痞流氓,嬉皮笑脸朝她索要保护费,还必须一月一交,不得拖延。 唐心悦当时就气笑了,“该交的房租、税务我一分没少,凭什么辛苦挣的钱要给你们?”坚决不给。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美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带都是我们青龙帮的地盘,你可以去问问,上一个这么对着干的人是什么下场。” 唐心悦冷笑,“是想砸店还是抢劫?随便你,我这里按了监控,警察局梁大队长我熟得很。想进去坐坐很欢迎你们。” 话音刚落,那些懒散站着的人不由肃穆站直,个个神色不善瞪着唐心悦。 为首那人敛了笑,认真打量了几眼,“行,美女有骨气,你是不知道这做生意水又多深……我们走着瞧!” “哐当!”一脚踹翻板凳,恶狠狠地丢下威胁,带着一帮子人如鸦雀般迅速离开。 等到他们散去,店里的人才哆哆嗦嗦露面,一下把唐心悦团团围住,“老板你太厉害了!一点都不怕他们!” “他们刚才气势汹汹坐在店里不准人出去,吓死我们了!” 唐心悦保持镇静,安慰他们,“邪不胜正,谁敢来找我的茬,我又不是背后没人!”一挥手,“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 等到所有人走后,唐心悦才悄悄伸手捂住噗通直跳的心脏。 她刚才是狐假虎威,上辈子因为创业的关系,和警局的梁队长有点交情,对方还追过她一阵;可这辈子她没从事之前的行业,和人家没半分瓜葛,压根都不认识她! “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她暗自揣测以为把人唬住,结果低估了这些人的敬业精神。 当天晚上火锅店开门,刚端上锅,一个男的进来就点了个红锅,金刀大马地一坐,拿了些串串一瓶二锅头开始吃。 接着又是一个男人,单独要了一锅。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 半个小时的时间,二十多张桌子全部坐满了,但每桌只有一个人! 而他们烫菜也完全是在耍玩一样,普通人吃串串一次就煮一大把进去,顶多一个小时就吃完了。 他们不一样,丢一串下去烫,烫熟了捞起来慢吞吞吃掉,完了抿口酒,继续提一根签子进锅里烫着,不紧不慢,完全是在浪费火。 大夏天的,这些年轻人人特意露出膀子,手臂上都有着同样刺青的图案,个个痞里痞气,还出言不逊调戏女服务员。 有食客原本想等位置,看着一屋子这种做派的人,也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吓得逃走了。 “老板、这些人?!”几个年轻的服务员妹妹看他们这幅做派都吓的躲后台,不敢出去。偏那些人故意找事,一会儿叫水一会儿要纸,服务员磨蹭着不敢出去,他们就开始骂骂咧咧,把一个小姑娘都吓哭了。 原本一晚上能翻台十来次,就因为这群人,从五点一直吃到晚上12点,唐心悦他们都要打烊了,那些人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叫嚷着算账。 算下来每个人才吃了不到三十块钱,一晚上的煤气费电费都不止这点钱。 “味道不错,明天还来。”一行人为首的花格子边剔着牙,边不怀好意地瞥向唐心悦。 “等一等,”唐心悦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巴掌给他糊脸上去,叫住对方问道,“你认不认识陆成宇?” 她心中也没什么底气,不知道陆成宇现在还在不在广荣这边混。 “陆成宇?”花格子原本以为她说出多响亮的名号,“怎么,想找人来压爷爷我了?没这号人物,你也别费这个心,早点交钱才是正经的。” 难道他没在这边了? 唐心悦心中失望了下,讥笑道,“慢走不送。” “好!有志气!”那人没想到她这么硬气,嗤笑了声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于是连续一周,每次都是那二十几个人来霸占着位置,一待一晚上。 眼看着因为他们的影响,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唐心悦忍无可忍,选择了报了警。 警察听她报案后,也很为难告诉他这案子他们没法受理。 “人家虽然霸着位置,可也没吃了不给钱,况且你说他们是一伙儿的,人家可不会承认,就说不认识,只是碰巧都觉得你家串串味儿不错,天天来吃,你有什么办法?” 末了还劝她,“你身为一个女子做点生意也不容易,没得和那些流氓扯上关系。花点钱当消灾了事。” 唐心悦知道人家是好意劝说,心中倔劲儿上来了,她就不! 周围的串串店生意兴隆火爆,他家门前冷落,要么尽是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地痞流氓占个坐吃一天,食客压根不敢上门。 店里的人纷纷劝唐心悦服个软,花钱解决麻烦。 唐心悦倔着就是不肯,别人都搞不懂为什么-- 唐心悦心里清楚,她是想透过和这些人的接触,逐步了解陆成宇身处的黑/道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还是有底线的? 这关系着她接下来采取的行动。 第44章 城 慢慢的,服务员看着生意不好还担惊受怕,陆续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两个老妈子还陪着唐心悦坚守阵地。 唐心悦照常给她们开工资,让她们待在后厨串签子,保护她们少被人找茬。 自己则在外间负责处理这堆烂摊子,时间长了还和这些地痞子混熟了点。 “老板,我要一瓶二锅头!”有人大声吆喝。 唐心悦一手撑着柜台算账,头也不抬,“没有!” “连酒没有你开什么店啊!”花格子怒喝。 唐心悦掀了掀眼皮,讥诮道,“我家店我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没有就没有。爱吃不吃,嫌弃你去别家啊。” 那人敲着筷子嬉皮笑脸,“哎呀没有酒我还是赖你家,谁叫有个大美女在这儿,看着都能多吃得下几碗饭呢。” “哈哈哈就是” “串串西施~~这边再来点牛肉,连点荤的都没有,想饿死我们啊!”众人哄笑,有人夹杂在其中嚷着要菜。 唐心悦指着空档的冷藏柜,“没肉,没钱进货了。今天只有蔬菜,爱吃不吃。” 一扭头冲着花格子斥道,“那叫秀色可餐,有没有点文化? 花格子腆着脸,“是是~我们都没文化,你最有文化,大学生嘛~~可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境地了呢?”店内又是一片不怀好意的哄笑。 要别的女生估计早吓哭了,唐心悦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对付这帮人就得色厉内荏,嗤笑道,“什么境地?我好手好脚,凭借自己的劳动赚钱,不叫沦落,叫创业。有的大男人,不好好找个工作赚钱养家,整日游手好闲专门欺负我一个人弱女子,谁更沦落?” 一番话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冷嘲热讽,清脆爽利,堵的人哑口无言,年轻气盛的男人们心里登时就起了火,可又碍于为首的花格子都没动作,一脸敢怒不敢言。 花格子似被戳到了痛脚,阴着脸半晌没开腔。 唐心悦看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互怼,旁敲侧击也多少了解点这群人的来历。花格子叫秦六,二十来岁,小学都没读完就出来闯社会了,现在算是青龙帮帮派外围的小头目,手底下管着二十来号人。老家还有个妹妹,和瞎了眼的外婆。 “砰”拿了瓶豆奶砰地放在秦六桌上,横他一眼,“吃吃吃,看你上火满脸长痘,还嫌厕所跑 的不够勤?” 秦六回过神来,看到女老板一如既往没给他好脸色,可豆奶却是撬开了瓶口,连吸管都插上了。 而再端上来的是,是一口清汤锅,连一点红油都没有。 他脸上浮起一丝赧然--吃了快两个月的火锅,他们这群人菊花都快裂了。 “唐老板,你说的没错,”他叹了声,这两个月也听了对方不少夹枪带棍的斥骂,刚开始觉得对方是瞧不起他们,听多了渐渐也有点振聋发聩的效果,明白对方是想劝他们脱离帮派,好好找个工作重新做人。 他怅然道,“要是家里有点钱,有书读,谁会去当混混呢?” 原本喧闹的火锅店像是有人调低了空调温度,冷风嗖嗖的吹,忽然间冻住一般安静下来,一室寂静。 唐心悦扫了眼众人,年轻的男人们神色各异,有的垂着头一言不发,有的不知道想到什么,长长的叹气。 不期然的,她想到了陆成宇。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主动辍学的? 看场面气氛冷落,唐心悦特意进后厨避开,想必这些男人也不想把自己失落的一面摆在面上。 刚拿了些才串好的菜出来,就看到秦六满脸严肃地朝她招手,“唐老板,跟你说件事。” 唐心悦不明所以的过去,秦六脸色比之前她死活不交保护费还要凝重,“刚才我大哥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说两个月了都没拿下你。待会儿要亲自过来会一会你。你,”他看着唐心悦神情复杂,“注意点吧,别惹火了他。”语带提醒。 唐心悦领了他的好心,点头道,“知道了。顺带一提,其实你们也算拿下了,”摊手,“我倒是能和你们耗得起,房东不干了。下个月就要收回铺面,我得收拾铺盖卷滚了。” “怎么会?”秦六诧异,唐心悦朝他做了个手势,微微一笑,“恭喜你们,胜利了。” 秦六一时无言,看着唐心悦的笑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这些混混,什么事没干过,什么人没遇到过。不是没有唐心悦这样不肯交保护费的老板,他们软硬皆施,总有办法磨的对方耗不住,要么主动求和,要么生意做不下去关门大吉。 但还是第一次有类似懊悔的情绪。 唐心悦看到秦六不太好看的脸色,心里一乐,这些人还有几分良心,不枉她用了两月时间和对方接触。柔和了语气,“吃吧,最后一顿了,不收你们钱。” 众人面面相觑,全没了胃口。 不多时,一群人的大哥来了。 来人穿着夹克和牛仔裤,戴着墨镜,一进店所有人站起来,齐齐恭敬道,“大头哥!” 声音震耳欲聋,而对唐心悦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失声叫道,“大头!” 男人连忙摘了墨镜,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心、心悦姐!?” 众人:“啥!?” 大头傻眼了,“这家火锅店是你开的?” 唐心悦从震惊中回神,“是我没错,你是他们的大哥?“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陆成宇呢?”大头一直都是陆成宇身边,忠心耿耿,他在这,陆成宇肯定不会不在。 果然,大头讪讪,“宇哥是我大哥。” 唐心悦惊异:“可我问秦六认不认识陆成宇,他说不认识!” 秦六一拍大腿,冤枉的就差哭天喊地了,“我不知道宇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啊!” 一瞬间,唐心悦感觉到无以言语的心塞。 大头解释,“宇哥是中层干部,下面的人都叫宇哥宇哥的,接触的不多,不知道宇哥真名。”狠狠踹了秦六一脚,怒骂道,“你这个蠢货!”明明大头看上去比秦六这些人还脸嫩,可气势却长了一大截。 秦六这几个人诺诺称是,并不敢反驳。 大头骂完了他们,扭脸对唐心悦笑的亲切和蔼,“心悦姐,真没想到是你、要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他们这样。” 秦六及下面的人都惊呆了,从没看过大头这副样子。秦六在大头身后悄悄问,“大头哥,你和宇哥认识唐老板啊?” 大头侧脸解释了句,“我和宇哥的老乡,同一个村出来的。” “噢”秦六等人先是恍然大悟,继而一脸懵逼-- 就算是老乡可以不收保护费,可大头明显对唐心悦几分敬畏的态度,又是什么缘由? “可是--”秦六还想分辩,大头没好气瞪了他们一眼,挥手赶人,“还愣着干嘛,滚滚滚!” “是是!”一堆人连忙鱼贯而出,大头揪住跑在最后的秦六,“白吃啊?快点拿钱出来!” “好好”秦六心里只叫委屈,忙不迭掏钱。 唐心悦摆手,“不用了,说了今天请他们的。” 大头阻拦,“别啊,你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秦六等人忙不迭掏钱给了,唐心悦不收,似笑非笑睨了大头一眼,“做什么生意啊,我都要收拾铺盖卷回家了。” 大头一下明白了事情原委,不好说这伎俩就是他想出来的。作为罪魁祸首,讪讪摸了摸鼻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你放心做生意,以后再不会有人来捣乱!” 唐心悦摇头,“房东怕出事要收回铺面,不说这个了,”话锋一转,“陆成宇呢,你问他有没有空,好久没见了,一起坐坐吧。” 大头哭丧着脸,“心悦姐,你不是要告状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唐心悦笑瞟了他一眼,“你激动什么。好几年没见他人了,再怎么说都是老乡,请他吃饭不行吗。” 大头这才放心,连忙掏出手机,“我这就问问。” 唐心悦盯着他,在她的目光下,大头备感压力,硬着头皮拨通电话后语气敬畏,“宇哥,是我……我今天去之前两个月都没拿下的那家火锅店,才发现老板是心悦姐……就、就是那个唐心悦!” 唐心悦和大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隐约听到电话里在大头说出她的名字后,无端静默了片刻,然后对大头说了什么。 “好、好,”大头挂了电话,朝唐心悦道,“宇哥说他马上过来。” “嗯,那你先坐吧。”唐心悦去把之前那帮子人剩下的锅碗收拾了,大头赶紧过来帮忙,“我来我来。” “你帮我把锅端进后厨。”唐心悦也没客气使唤他。 大头端着锅来回跑了几趟,出来发现唐心悦在打扫卫生,忍不住道,“心悦姐,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啊?这么多事好辛苦。” 唐心悦扫地头也不抬回道,“刚开始服务员很多啊,生意做不走了人也就走完了。”两个老一点的服务员她也都开了工资提前让人走了,就等着月底关门。 “……”大头懊悔地闭上嘴巴,发现自己又主动捅了蚂蜂窝。 两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店里就收拾干净了,唐心悦问大头,“红锅还是鸳鸯锅?” “什么?哦哦,”大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红锅、红锅。” 唐心悦自顾自去后厨冰箱里拿了菜和少量肉类出来,懒得串签子直接洗洗切切上盘,端出来,“准备歇业了没进什么荤菜,将就吃吧。” 大头哪还敢挑三拣四,搓着手赧然道,“心悦姐你太客气了,给你添这么大麻烦,真不好意思……”心理打鼓,总觉得是场鸿门宴。 唐心悦看出他忐忑的心思,莞尔,“你紧张什么,都说了不是告状,再说,”悠然将一缕鬓发挽到耳后,举手投足间风情又柔媚,眸光流转,红唇轻启,“不过是老乡而已,我有什么资格追究你们的责任?” 大头脑子里嗡的一下,不知道是被美色迷住了,还是蓦然惊觉自己不小心露了端倪。 “心悦姐……”大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 唐心悦笑容如沐春风,心中早有了答案。 正如秦六等人发现的,大头对她带着敬畏。唐心悦自问自己和大头接触不多,不可能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那只能说明,是别人于外界施加于他的压力,让他清楚知道,唐心悦是个不能去动,不能去惹的人。 能让大头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人,只有陆成宇。 “坐啊,愣着做什么,”唐心悦在桌上摆好碗筷,“陆成宇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大头规规矩矩坐好,“没呢,宇哥怎么可能说你坏话,他很少提及你,就有一次喝醉了叫了你的名字--” 触到唐心悦黑白分明仿佛洞悉一切透亮的眼神,大头紧紧闭上嘴巴,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多说多错,他怎么就不长记性! 他以前都不知道的。只知道陆成宇不近女色,身边一直没个女人,陈飞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了。某次兄弟聚会陆成宇喝醉了,才稍微吐露一点心事。结合之前的一些事儿,大头恍然大悟。 能让宇哥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女人,是好惹的? 唐心悦也不追问,“你们这几年怎么样?” “还好,帮派挺重视宇哥的,跟着他我们日子也好过……” 大头略微说了下,没透露太多怕吓着唐心悦。 两人没闲聊几句,紧闭的店门忽然被推开,伴随着”欢迎光临“的电子门铃音,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宇哥,你来了!”大头站起来迎上去。唐心悦抬头,正和来人四目相对。 最后一次见面是四年前,唐心悦18岁的时候。一晃四年过去,曾经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不折不扣的男人了。 墨色长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如古井寒潭深不见底,五官极其凌厉冷峻,他穿着一身白衬衣黑色长裤,身姿颀长挺拔如岁寒松柏,有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强烈存在感。 他盯着唐心悦,弯唇一笑,“好久不见了,唐心悦。” 日思夜想的心头上的朱砂痣,此刻就站在十米不到的地方,亭亭玉立,一袭大红色的连衣裙衬的她肤白如瓷,长发及腰,百褶的裙摆在膝盖以上一点遮住大部分诱人的风光,留下一双曲线优美光滑如玉的长腿…… 等等,想到这两个月一群地痞流氓猥琐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男人顿时脸色阴鸷下来。 莫名的,唐心悦心中一凛,在那样的笑容中读出几分狠戾的味道。 身在陆成宇旁边的大头感受到骤然降低的气温,求助的可怜目光投向唐心悦。 唐心悦定了定心神,招呼道,“好久不见了,坐吧,锅都开了。”示意他俩坐下。 “哎--”大头应了声,刚要抬腿,身旁的人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顿时头皮发麻,脚步一转大步流星朝着门口走去,急急道,“心悦姐我忽然想到有急事,我得赶紧走了。你们慢慢吃哈。” 动作之迅速,唐心悦还没来得及挽留人就走的影儿都没见了。 陆成宇走过来径直坐下,“不用管他,”自来熟地给自己油碟里放作料,还问唐心悦,“要小米辣吗?” “要一点,”唐心悦坐下,把菜倒进沸腾的红锅里,“几年没见,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这是在兴师问罪了……陆成宇眸光闪了闪,一副自责的口气真诚道,“这事怪我,要早知道是你,肯定不会让他们来的。打扰你生意了,回头向你赔罪。” 唐心悦摇头,“不用了。房东要收回铺面,不租给我了。我也就打算不做了。” 陆成宇道,“不用担心这些,你喜欢就继续做就是了。” 唐心悦连忙道,“算了,你可别为难人家。我找其他事做就是。” 陆成宇心里自有计较,换了个话题,“你这几年怎么样?怎么开起了火锅店?” 唐心悦夹了筷子土豆到碗里,“考了个二本学校,毕业了工作不好找,工资还低,索性开了间串串店,就自己当老板咯。” 陆成宇笑赞,“你还挺能干的。” “你呢?” 两人像是久违的朋友,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边随意闲聊着。 吃到一半,陆成宇忽然问,“有酒吗。” 唐心悦放下筷子,“我去找找。” 到后厨翻了翻,“只有一瓶二锅头了,要吗。” “行。”陆成宇爽快点头。 唐心悦搁了瓶红星二锅头放他面前,还有一个小玻璃杯,陆成宇拧开瓶盖,倒了一点在玻璃杯里,问她,“你喝吗?” “喝不来。”唐心悦婉拒,重生几十次,从商的时候应酬不少,她酒量早试出来了,白酒小半斤都没问题。不过当着陆成宇的面肯定不能让他知道她酒量匪浅,和她一贯的形象不符。 陆成宇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眯了眯眼,一副惬意舒畅的样子。看唐心悦注视着他,补充道,“我平时不怎么喝酒,只是今天高兴才喝的。” 唐心悦顺口问了句,“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闻言陆成宇放下杯子,摩挲了下杯口,那双墨黑眸子定定注视着她,忽而一笑,“天大的好事。” 两人隔着一口沸腾翻滚的红锅相对而坐,热气氤氲模糊了轮廓,只觉得对方的视线如鹰隼般牢牢慑取住她,唐心悦心口一跳,立刻移开了视线,“菜熟了,快吃。” 之后也没聊什么奇怪的话题,吃完了火锅陆成宇离开,临走的时候说了句她家火锅味道不错,不开可惜了。 唐心悦客气谢过,当时没明白什么意思,结果隔天房东主动打来电话说要继续租给她。 本来合同就没到期,之前房东说要给她退押金她才同意提前退租的。这下房东不同意退租,她这边要是违约还要多赔付违约金。 唐心悦想着可能是陆成宇那边和房东打了招呼,考虑了下利弊,索性继续做下去。 重新招聘服务员、印制传单发放打折券,新开业三天让利大酬宾免费送酒水……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失去的客流量很快被拉回来了,其中不乏原来的熟客。 之前来闹事的那些人这次再不敢造次,但陆成宇隔三差五会带着几个兄弟来吃一吃。 陆成宇过来吃的次数多了,两人更加熟络起来,有时还会一直等到她关店,然后送她回家。 唐心悦去进货,也会“巧遇”陆成宇,叫人帮她装卸货物。对方明里暗里的献殷勤,司马绍之心路人皆知,连他手下的兄弟看到唐心悦都恭敬地叫一声大嫂,当然唐心悦是死活不肯点头认的。 陆成宇也不急,步步为营。 唐心悦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没办法。 理智上,她知道只有和陆成宇熟悉到一定程度,她劝导对方脱离帮派的话对方才肯听一听。 可这熟悉到底要到哪一步?朋友是不够的,那再进一步? 她心里挣扎着,还预设了如果陆成宇表白,她要怎么回应。结果等啊等,对方就是沉得住气, 就这样经常接送、帮她点小忙,偶尔一起吃顿饭。 某一天,陆成宇终于约她晚上去他管着的一家新开的旱冰场滑冰。 “滑旱冰啊?”听陆成宇说起,唐心悦楞了下。 陆成宇道,“嗯,挺好玩的。你不会滑没关系,我教你。” 90年代末20世纪初很流行滑旱冰。双排轮的旱冰鞋,有条件的在铺设着木地板的室内玩,没条件在小广场也可以。熟练的男男女女一大群牵着滑队形,不会的笨拙地扶着栏杆在场边挪。最重要的,是促进男女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手段。 男生教女生滑旱冰,势必要拉拉小手,搂搂小腰什么的,摔上一跤擦起火花就更好了。 “……好,那你麻烦你了。”唐心悦不忍告诉对方,有一世她专门攻略各种运动,轮滑那是专业级的。 第45章 城 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陆成宇说旱冰场离得不远,两人便正好散步过去。 河边已经有了饭后散步三三两两的行人,小径旁边的路灯已经亮起,夏夜微醺的和风拂过柳枝,吹来湿润的水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聊着最近看的电影《英雄》,气氛融洽中悄然滋生暧昧。 有好几次唐心悦都感觉到对方手碰到了她的,触了一下又收回去,偏偏又没有进一步动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挠的人心里猫抓一样难受。 很快到了旱冰场,大门紧闭,陆成宇掏了钥匙开门,解释道,“新装修过,所以还没有正式营业。玩的也清静。” 唐心悦想起之前邀约的时候说晚上人少,这是什么鬼话,根本就是没有其他人! 进了屋,唐心悦看到里面大约有半个室内体育场大小,地上铺着光洁的强化木地板,灯光明亮,空气中漂浮着一点装修后的味道。 “你穿多大鞋?”陆成宇径直走向前台,从鞋柜里那拿了新的旱冰鞋。 “36。”接过陆成宇递来的鞋子,两人并肩坐在一排矮凳上穿鞋。 旱冰鞋是前后双排轮的,唐心悦穿进去试了试大小,“紧不紧?”突然陆成宇伸手捏了捏她的鞋帮,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唐心悦稍微一顿,“还好。”一手扶着旁边的围栏歪歪扭扭要站起来。还要小心掩饰自己专业技术,简直就是“明明知道你套路,故意落入你陷阱”,也是让人无语凝噎。 陆成宇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小心,慢一点。” 宽厚温热的大掌握着她的手指,极少和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唐心悦本能地僵了下,她倏地抬头,正撞入他定定凝视的眼里。 那深邃的黑眸隐隐有暗流涌动,他微抿着唇,手指都出了汗,他抓的并不用力,只是松松的笼着,她轻而易举就可以挣脱-- 仿佛是试探,又好像是给予她绝对的选择权。 那样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地步。 心脏被牵扯着传来异样的感觉,唐心悦垂眸,紧握住他的手,假模假样地往前跨了一步,旱冰鞋踩在地上身体还趔趄了下,“呀好滑!” 男人一把捞过她,嘴角噙着笑容,“不急,像这样,把腿呈外八字分开……” 一边不厌其烦地耐心指导,一边做示范。 “腿这样、对,微弓着背保持平衡,很好。”陆成宇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在她腰上虚扶着,带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地滑动。 离的那么近,唐心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烟草味,并不难闻,带着属于男人的成熟气息。 他呼出的热气不时洒在她脖颈后面衣领露出的一截肌肤上,像是谁轻柔的抚摸,有种异样的微痒。 唐心悦盯着前面的地板,慢吞吞地一步步滑动,一边谨慎着怕自己滑的太利索露了端倪,一边不由自主偷偷关注着陆成宇的一举一动,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 就这样以搀扶的姿势慢慢滑了一圈,陆成宇表扬道,“很不错了,你还是很有天赋的。” 唐心悦表情十分微妙,“谢、谢谢。”努力压抑着想要潇洒滑出去的习惯,真不容易。 陆成宇说,“那我放开了?你自己试着走走。”慢慢松开了手。 “啊?”掌心还残留着热度,唐心悦讶异抬头,原本以为对方还要趁机在吃点豆腐,没想很认真,是正儿八经地在教她。 她往前迈了两步,滑的很稳很顺畅,陆成宇在旁边看着指点,“很好,可以快一点。” 她依言稍微加快了速度,扎着马尾的发辫随着她的步伐在背后轻快地晃动,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服衬的身高腿长,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显,她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倒影在男人深沉的黑眸中,一泓春水柔情荡漾。 他始终护在左右,伴随着唐心悦身侧,如同母鸡护崽一般寸步不离,小心谨慎。 就这样滑了两圈,依唐心悦现在的体力已经有点累了,陆成宇看出来,扶她到一边休息,“坐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拿水。” “嗯。”唐心悦喘了口气,靠着栏杆席地而坐,看陆成宇长腿一蹬,身姿颀长而优雅轻盈地从场中央滑行到门口的柜台,空旷安静的场地上回荡着他的声音,“你想喝什么?有果汁和矿泉水。”其实还有啤酒,他压根提都没提。 唐心悦回道,“矿泉水就行。” “给。”陆成宇滑回来,朝她递过水,“谢谢。”唐心悦伸手接过的时候才发现瓶口已经拧松了。 重生几十次,很多事都遇到过的唐心悦自身警惕性自然不可谓不高,不说陌生人,就算是生意伙伴或者追求者递来开过的饮料,都是绝对不会碰一口的。 但奇异的,她发现瓶口被拧松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陆成宇帮她拧开的,直接打开就喝了起来,压根没有多想。喝着喝着拿着瓶子的手一顿,忽然才意识到,她居然都没有考虑过陆成宇会在里面下药的可能性。 这种意想不到的事让她有些惶恐,意识到陆成宇令她身体原本的警惕在悄然瓦解。 “怎么了?”陆成宇拿了瓶汽水在喝,余光注意到她顿住。 唐心悦摇头,“没事。”又喝了几口才把水放下,“你去玩吧,我看你滑好了,我休息会再来。” 陆成宇看了看她因运动而红扑扑的脸颊,也没勉强,“行。” 刚才陪着唐心悦慢悠悠的走,耗的体能对男生来说不过是热身。他先是快速地绕场一周,身姿轻盈地像是展翅欲飞的大雁,接着交叉滑、倒滑,各种花式滑法层出不穷,看得出是个技术娴熟的滑冰的老手。 他的步伐始终不紧不慢,如同一尾游鱼在波澜不惊的水面摇摆,神情散漫不羁,悠然从容。不知是灯光打在棕色木地板上泛出的光亮,亦或者是男人身体里溢出的华彩,他整个人像是聚光灯,炫目地吸引着在场唯一观众的注视。 唐心悦看他滑的潇洒自如,心也跟着痒起来。曾经有一世她主攻各种运动,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要耗费大量体能的项目,但如滑冰这种需灵活和技巧的运动,却十分擅长,还在职业圈里混了几年。 “你要接着滑吗?” 她刚站起身,男人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快速地滑了过来,自然地伸手牵她。 掌心相触,唐心悦羽睫微颤,“嗯。” 陆成宇带着她滑了一圈,这一次顺畅稳当没有半点磕绊,讶异而赞许,“进步真快!” 看她没问题,索性放开了手,注视她自己一个人滑,一圈圈越来越熟练。 不再拘谨掩饰可以放开了玩,唐心悦心情舒畅,仰起脸笑道,“是老师教的好。” 陆成宇眸光闪了闪,勾起嘴角,“是学生聪慧过人。” “是名师出高徒~” “还是徒弟有天赋。” “不不,是师傅教导有方~” 互相玩笑恭维着,唐心悦所过之处洒下清脆愉悦的笑声,速度也越发快了。 “不用那么快,”陆成宇看她太过兴奋,忙长腿一蹬飞快追过来,如疾风掠过一般从侧面赶上,伸手想拦她慢一点。 正沉醉在挥洒自如的滑行中的唐心悦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让开!” 她一下立起脚尖利用旱冰鞋前段的圆头急刹,站是站稳了,陆成宇却没想她突然刹车,电光火石之际迅速侧了身体从她面前绕开,唐心悦瞟见他身体倾斜的厉害,以为他要摔倒,连忙伸手去拉,结果被惯性带的两人都踉跄了下重重撞在一起,陆成宇压着她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小心!”她只觉被人拦腰揽住,强劲有力的手臂带动她半个身体侧旋着,从原本垫底的姿势转瞬间变成了趴伏在陆成宇胸口,而他后背着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唔!”男人喉咙里溢出闷哼,唐心悦惊魂未定,连忙起身,跪坐在地上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哪里伤着没?” 没想反而被男人一把握住手,急切地摸了摸她的膝盖和手肘,一向冷峻淡漠的神情,现在流露毫不掩饰的担忧,连声音都紧绷着,“有没有伤到?” “没、我没事,”唐心悦心口怦然跳动了下,低低道,“你呢?” 陆成宇如释重负,“没事就好,我没什么。抱歉刚才突然冲过来,吓到你了。” 唐心悦脸上浮起赧然,“是我一惊一乍,我才应该抱歉。” “是我--”他抢着承认错误。 话没说完,两人坐在地上,你瞅着我,我看着你,头发还凌乱着,坐姿也狼狈,不约而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为什么那么像检讨。” “我也觉得。” “怪你。”女人娇嗔。 “嗯,怪我。”男人低沉嗓音带着宠溺的笑意。 空旷的旱冰场回荡着愉悦的笑声,陆成宇褪去一贯的成熟冷峻,张扬大笑的样子落入唐心悦眼中,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在河畔捉鱼的俊秀少年,阳光下,满脸水珠干净无忧的笑容。 慢慢的笑声渐敛,唐心悦才恍然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颇为暧昧,膝盖抵着膝盖跪坐在一起,手紧紧拉着手。 “唐心悦,”男人忽然低唤她的名字,连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他逐渐凑近,定定凝视着,黑眸清晰地倒映出她怔楞的脸,嘴唇翕动,“唐心悦,我--” “砰砰砰!”就在这时,巨大的敲门声轰然响起,伴随着年轻男女的高声嬉笑,“老板开门吗?有生意来啦!” 一瞬间打破了室内原有的旖旎气氛。 唐心悦侧过脸,忍俊不禁,陆成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泛起狠戾,冲着外面厉声呵斥,“眼瞎了?没看到关门了?!” 他进来的时候还特意从里面上了锁,就是生怕没长眼的家伙打扰。 外面的人嘻嘻哈哈,不肯散去,“我们看灯亮着的嘛。哎呀老板就让我们玩一玩嘛,其他场子人都好多。”是男生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吊儿郎当的。 陆成宇眉梢眼角都是狠厉和烦躁,被这么一打断全没了告白的气氛,拉起唐心悦,“你等等,我出去一下。” “算了,今天也玩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唐心悦怕他和人打架。 陆成宇也没想让她看到自己另一面,闻言点点头,“行,改天再带你来玩。” 两人回到入口处,唐心悦先去换鞋子,陆成宇开门,那是两扇铁门,插着门梢,门之间就算关上也留着两指宽的缝隙,灯光从那里漏出去,恰好被外面的人发现。 “老板,生意送上门都不要做了吗~”那年轻人还在不依不挠敲门,“算了,要不我们去另一家吧”有女生在劝,但那男生还越发来劲了,“明明开着嘛--” 话没说完,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神情桀骜而狠厉,“小子,活的不耐烦了?知道这边谁的地盘吗。” 那个男生还穿着校服,被他凌厉的气势惊的倒退一步,一起的同伴意识到惹到道上的人,赶忙拉着他道歉,“对、对不起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啧”陆成宇不耐地嗤了声,扫了一眼,道歉的是个女生,目光不带一丝温度的从对方脸上掠过,看向这群惊慌畏惧的男男女女,冷喝,“滚。” 也就错过了女生眼里的惊艳。 “你好好说话呀,”唐心悦换好鞋出来,正听到这话,不由嗔怪了句,看到这群还穿着校服的男女,是附近职高的学生,好意解释,“这里明天才正式营业的,以后经常来玩啊。” 娇美的容颜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令人倍生好感。 这群年轻人怔楞了下,回过神忙不迭点头,“好、好。” 唐心悦笑着冲他们挥手,“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晚了不安全。” 亲切的仿佛邻家姐姐的态度,一群人像是被蛊惑了般转身往回走,不知为何忽然没了继续去找旱冰场溜冰的兴趣。 走着走着,其中一个女生不由地回头张望,男人已经进去了,然后与那个女人相携而出,旱冰场灯光熄灭,只听锁门时锁链玎珰的声音。 风中依稀飘来两人的对话。 “你还对他们那么客气。”是男人带着点不平的抱怨。 “哎呀,和气生财嘛~”女人娇笑,声音像是撒了蜜一样的甜。 “文琪、你看什么呢?”同伴好奇地询问拉回丁文琪的视线,她小声惊艳道,“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男的好帅啊。” 同伴心有余悸,“很帅吗?不觉得啊,那人肯定是道上的大哥,气势好可怕,我吓都要被吓死了!还好文琪你反应快道了歉,要不我们肯定惨了。” 丁文琪笑笑,“没事。”他们这群人都是附近一所专职学校的学生,平时也是不学无术经常逃课,丁文琪认识几个混混多少有点眼力见,刚才才没把人得罪太狠。 而男生则纷纷议论,“刚才那个大姐姐好漂亮啊” “大美人,脾气也好” 美吗?丁文琪不由拿自己和对方比了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 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早看不见对方的踪影了,心中掠过怅然失落。 这件事之后,陆成宇的告白又没了下文。唐心悦也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关系倒是比之前更进一步。 某天大清早,陆成宇有事没来接她,她挎着包走出小区,独自走在去店里的路上,莫名觉得身后有人偷偷跟踪尾随…… 第46章 城 自从火锅店平稳运行后,唐心悦不需要再天天守在店里,打算再开一间咖啡店。 买了间铺面,又自己到处找装修队装修,陆成宇知道了后帮她找了个靠谱的工程队,又叫了下面的人手天天去帮忙盯着,免得工人偷奸耍滑贪污作料。 唐心悦这么多年早历练出来,为人处世毫不含糊,每天过去铺子上打一头,发给陆成宇那边的人人手一包中华,盒饭要的也是三荤两素,还经常叫了小炒给他们送过去,装修弄完后,另外包了红包说是辛苦费。 “唐老板客气了!”她不让他们叫大嫂,几个小弟就改口叫她唐老板,看唐心悦给的真心实意,也就半推半就收下了红包,一捏厚度个个喜笑颜开,本来以为是苦差事,没想到是个肥差,还在大哥面前露了脸表了忠心。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唐心悦笑笑,此时清脆的风铃声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口,几个小伙子齐齐道,“宇哥!” “嗯。”陆成宇应了声踱步进来,走到唐心悦面前,低头注视着她,声音低沉磁性,“忙完了?” “差不多了,我去换衣服。”唐心悦回楼上去换衣服拿包,下来一看就这会儿功夫其他人都走完了,只有陆成宇伫立在窗前静静等候。 夜凉如水,昏黄的路灯透过落地窗将他整个人笼罩着,他背对着她,身材颀长而健硕,衬衣袖口卷起挽到手肘,一只手夹着支烟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慢而悠长的吐出,烟雾缭绕,像是吐露不为人知的情绪。 看到他静默等候的姿态,莫名的,唐心悦最近焦虑烦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了点,提步向他走去。 听到清脆高跟鞋声,陆成宇回头,立即掐灭了还没抽上几口的烟,脸上带着笑,“走吧。” 两人上了他的车,唐心悦道,“有个事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成宇一听敛了笑意,语气带上几分不愉,“跟我你这么见外做什么。什么事?” 唐心悦没跟他争辩见不见外,直言道,“我最近老觉得有人好像跟踪我。” 陆成宇神色一下肃穆起来,眼底暗流涌动,“你仔细说。” “是这样的,”唐心悦便说了这十来天察觉的异样,“上下班路上我总觉得有人跟踪,还有小心翼翼、很轻微的的脚步声,但一回头又没个人影儿;连晾在阳台的内衣也丢失了……” 唐心悦微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变态盯上你了,”陆成宇立即明白过来,心中悄然吐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敌人找上了唐心悦。紧握方向盘的手松了松,安慰道,“你该早点跟我说的,别怕,这事我会处理。” 眼看着一路风驰电掣就快要到唐心悦家了,陆成宇补充道,“你说连衣服都丢了?你家里防盗可能也不太安全,我上去给你检查下。” “噢,好。”唐心悦点头,倒也没想太多,完了开锁进屋,才发现好像有点没对,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声音不由自主的绷紧了些,“你进来吧。” 灯亮起来,驱散了黑暗。陆成宇看了她一眼,进屋四处看了看,特别是卧室和阳台,唐心悦卧室按了防护栏,客厅没有阳台没有,一看他就皱起了眉,“你怎么不按防护栏?” 唐心悦道,“我想着这边五楼,高层比较安全,小区安保也不错,我也不常住这边,经常回我妈哪儿,就没多费心思了。” 陆成宇背靠着阳台边缘,双手张开倚着护栏,反身仰头朝上望,“总共六楼,天台一般人上的去吗?” 唐心悦摇头,“只有六楼住户才可以,天台是作为赠送给顶楼住户的,他们才有钥匙。” “你楼上那户是新搬来的?什么时候?”陆成宇问。 唐心悦奇异道,“半个月前吧,你怎么知道……”一下反应过来,“你怀疑是楼上的新住户?” 陆成宇道,“我让大头查查那人。你今晚别住这儿了。” “不用了吧?”唐心悦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就算是楼上的新住户,他也进不来我家吧。” 陆成宇嗤笑了声,“想进来容易的很,你们小区户型都一样,阳台对阳台。他只需要一根绳子,一端系在他客厅的重物上,一边系腰上,就能顺着阳台爬下来进到你家客厅。” 唐心悦被他描述的画面吓的不寒而栗,陆成宇还凉凉地补充一句,“你说他是先跟踪你,然后你的衣物才开始掉的,说明他越发不满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了。” “好、好,我收拾点衣服,你送我去我妈那儿。”唐心悦举手投降,忙不迭地进到自己卧室拿换洗衣物。 收着收着,总觉得背后投来灼热的视线,冷不丁一回头,发现陆成宇斜斜倚着门框打量着她的卧室,“挺整洁的。” 唐心悦的闺房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打量,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去客厅等我吧。” 陆成宇站着没动,“也很干净。” “你!”唐心悦红了脸,恼羞成怒过去推攘他,“出去出去!女生的闺房不能随便进懂不懂。” 不料被一把反手握住,火热的大掌牢牢包裹住她的手,唐心悦错愕抬头,男人近在咫尺,黑眸一眨不眨凝视着她,蓦然俯身低头,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微凉的肌肤上,低哑含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没有随便进,是想很正式的登堂入户。” 一股势在必得的气迫人势迎面而来,唐心悦本能想要后退,脚步刚刚一动,男人眼疾手快,一手拦住她后腰阻断了退路。 直到这个时候,从未和男性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唐心悦才蓦然惊觉,直观感受到了男女力量的差距,对方一只手就能攥住她两个手腕,握着她腰肢的大掌火热,如铁钳般牢牢禁锢着她,她如瓮中之鳖根本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俯身贴近,变故来的太快唐心悦压根来不及反应挣扎,已经感觉到了他唇畔呼出的淡淡烟草味-- ”2002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早一些……” 下一秒,饱经沧桑的嗓音突兀的在室内响起,打断了一室旖旎。 陆成宇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不得不暂时放开唐心悦,而女生重获自由,如受惊之鸟腾地退到房间最角落位置,颊染红晕地瞪着他。 差一点、她维持了几百年的初吻就要被夺去了!而且连告白也没有就直接想kiss!太没有规矩了! 唐心悦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预料不到他会忽然发起强劲的攻势。 陆成宇遗憾望了眼背抵着墙、浑身炸毛的女人,接起了电话,“锐哥,什么事?” 锐哥?唐心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而看陆成宇的态度颇为恭敬。 那边说了什么,陆成宇脸色一沉,周身的温度都连降几个档,语气带着狠戾,“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 唐心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陆成宇不欲多说,“锐哥叫我过去一趟,你东西收拾好了?我送你。” 唐心悦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我妈那儿好了。”拉好背包的拉链,“锐哥是谁?” 大概那边事情确实紧急,陆成宇也没有要求一定要送她过去,“走吧,我看着你上车。”一手接过唐心悦的背包,解释道,“锐哥是我大哥。” 唐心悦越发觉得这里面水太深。 两人来到楼下,陆成宇给她打了出租车,目送她坐上去,“到家了给我发条信息。” 不打电话估计到时候他忙起来没空去接。唐心悦了然,“知道了。” 陆成宇给她关上车门,唐心悦按下车窗,望着外面的男人,眼底浮现忧色,“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能不能不去……” 之前陆成宇是在省会出事,现在在广荣市这边,大环境的改变让她根本没法预料事情的发展。 陆成宇这一次还会不会坐牢? 她不知道。 陆成宇微怔,从车窗露出女人娇美的容颜,她轻咬着唇,眉头紧蹙,一双盈盈水眸溢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在这样的目光下,再铁石心肠的男人心口都能柔软的一塌糊涂。他牵起嘴角,笑的满足又温柔,伸手摸摸她的脸,“没事。乖,我明天去接你。” 出租车渐渐开远,唐心悦趴在窗户上极力往后望,直到沉沉夜色再看不见男人的身影。 唐心悦发觉脸颊烫的厉害,捂着脸,心中忍不住祈祷。 希望不要出事…… 可第二天,唐心悦也没有等到说好要来接她的人。 无论是给陆成宇还是大头打电话都是关机,两人都杳无音信,他手下也没有人来咖啡馆帮忙。 看样子真的出了事。唐心悦焦急,发现每次都是陆成宇来找她,从未透露他自己的住址,除了大头,也避免她和他手底下的兄弟多接触。因此唐心悦想要找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没有办法。 三天以后,唐心悦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本地新闻。 “日前,xxx在建工地发生一起涉黑性质的严重械斗事件。事件造成一人当场死亡,三人重伤……犯罪嫌疑人当初抓获,团伙组织成员也已被抓捕候审……” 主持人字正腔圆、气势如虹的播音腔如雷贯耳,唐心悦怔怔地望着屏幕上被打上马赛克、依然能够一眼认出的男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杀了人的并不是大头,也不是陆成宇,而是陈飞。 这之后,如同上一次一样,唐心悦高价请来律师为他打官司,陆成宇不肯供出更上层的人,自己以团伙头目的名义承担罪责。 唐心悦就不明白了,“那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要为他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 那天是锐哥叫他去的,出事了锐哥也脱不了干系,明明只要供出上层的锐哥自己就不算是团伙头目,偏偏孤注一掷。律师想帮他减轻罪行都不行。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话筒搁在耳边,穿着灰色囚服的男人淡淡道,“做兄弟要讲义气,况且他帮了我很多。” 唐心悦心中一凛,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你初二辍学,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 陆成宇默了默,神情仿佛陷入回忆有片刻的凝滞,“嗯,”不愿多说,凝视着她歉意道,“对不起,说好的事没法做到了。” 唐心悦想起他说的第二天来接她的承诺,现在已经04年了,他一旦被判刑绝对不止两年,所以承诺在这一世是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我会帮你的。”她说。 明明知道结局,还是徒劳地请律师打官司,花钱找关系希望他狱中好过一点。 而陆成宇那边,自从那次会面后,就拒绝了唐心悦的探监。 “他说不想见你,让你以后也不要来了,也不用等他。”狱警肃穆地回复,唐心悦静静坐在会客室,看着手上的分针一圈圈转过,时间流逝,到最后探监时间结束,陆成宇也没有从那个沉重的黑铁闸门内现身。 她知道,他是不想拖累她。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空落落的难受。唐心悦握紧手心,下一世,一定不能再迎来这样的结局! --------------------- 第62次重生。 无数次跟踪失败,导致陆成宇辍学拯救行动失败,继而又落入第51次重生那样的结局怪圈,唐心悦决定在关键时间点上换个方式。 “我明天就不来上学了。“处于变声期沙哑的嗓音响起,脸上带着青紫,少年桀骜地伫立在她面前。 唐心悦没浪费口舌问缘由--以往的经验,他要是不想说的话,死活都不会说的。 她干脆直截了当,“要怎样你才不会辍学?” 陆成宇摇头,“我不想读了,也找到了事做。” 唐心悦心想这事估计就是跟着锐哥了,看着少年孤绝的神情,牙一咬心一横,为了不再重复这该死的轮回,她豁出去了! “我……”少女的脸在月光照耀下,圣洁美好又坚定执着,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喜欢你!”气势磅礴,不像是告白倒像是宣战。 等不到陆成宇告白,换她主动出击! 第47章 城 少年目瞪口呆,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满脸错愕,“唐心悦,你脑子没糊涂吧?” 平生第一次告白,告白对象还是暗恋自己的人,偏偏得到的回答是“脑子糊涂”,唐心悦气笑了,“你脑子才糊涂!瓜娃子!”一不留神当地方言都给骂出来了。 陆成宇手足无措,“我、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在开玩笑吧?!”不可置信,匪夷所思。 唐心悦心中一涩,“你是对自己多没有信心?”这么多次她也摸到了陆成宇很难主动告白的原因,还是太过自卑,害怕告白她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总是小心翼翼。 陆成宇依旧毫不相信的样子,自嘲道,“你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摇了摇头,声音低哑了几分,一脸失落,“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玩。” 垂着脑袋转身就走,唐心悦伸手去抓他,气急败坏,“我没开玩笑!我说我喜欢你,你肯不肯为我留下来!我有稿费可以供得起你读书……” 话没说完,少年猛地抬头,一扫之前阴郁的神情,眼神灼灼盯着她,轻声问,“你说你喜欢我,你真的没骗我?” 唐心悦大声道,“当然!”视线心虚地游移了下。 少年望着她,脸上的欢喜之色渐浓,而随之眼神冷静下来,郑重其事,“你好好读书,等我出人头地以后,一定回来找你!” 一步上前用力抱了下唐心悦,太激动力气没控制住,唐心悦鼻子砰地撞在他锁骨上,眼泪当场唰地就下来了,“你别出人头地后才回来!你别走!” “我走了。”伴随着恋恋不舍而坚定的话语,唐心悦身侧一道疾风掠过,“等一下!”她急忙伸手去抓捞了个空,鼻子酸痛,泪眼模糊看着少年身手矫健地跑远,融入夜色中再也不见。 唐心悦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踢向墙壁,“混蛋--嘶!”眼泪流的更凶了,踢到了脚趾,好痛! 这次唐心悦没读大学,初中考了个中专学的播音主持,三年后出来去电台实习,从最低层做起,两年后成为深夜电台某节目的主播,搭档是她的同事李笙,也是她的好友。 每到夜晚,两人优美动听的声音经过电台传播到千家万户,“各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优声优悦’”。 “我是唐心悦。” “我是李笙。” “在今天的节目开始前,我们照例还是播放一首听众的点播。” “请听《等着你回来》。” 李笙示意导播播放音乐,关了话筒,好奇地对唐心悦道,“你觉不觉得奇怪,我们节目开播这一周,点歌的人少这是正常的,可每天必有人点类似‘等你回来’‘等我回来’这种歌词的歌曲。” “是吗。”唐心悦好奇接过写着歌曲信息的记录本,发现还真是,“打进来的电话号码是一个固定座机号,每次都点这种类型的歌曲。大概是某个听众希望借此歌曲向分开的情侣恳求复合吧。” 这个小插曲唐心悦并没有在意,工作稳定后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打算去继续攻略陆成宇。 现在是2000年,按照记忆,陆成宇这个时候已经接手了旱冰场。 唐心悦决定过去守株待兔。 身材高挑、长相貌美的女子挥洒自如地滑行在场内,轻盈的身姿如飞鸟,靓丽的身影很快吸引了场内滑旱冰的男男女女。 陆成宇今天会在这吗……唐心悦看似专注地滑行,实则心不在焉,余光瞟着周围的动静。这一世的她应该是不知道陆成宇会在这里的,所以不能贸贸然去问人。 她知道场子里有监控,一般陆成宇都是守在办公室,有事才会下来,但也不确定今天是不是陆成宇守场子。反正打定主意,如果今天不行那明天接着来,好制造一场时隔多年的“偶遇”。 想到这里,她也是无语凝噎,嘲笑自己,“人家都是男追女,我倒好,简直风水轮流转,跟着陆成宇跑不说,还想尽办法用套路!” 滑了会儿没看到陆成宇,她倚着栏杆休息,已经做好今天又是无用功的心理准备。一瓶拧开过的矿泉水掠过肩膀递过来,“美女,请你喝水啊。” 吊儿郎当的声音,唐心悦一回头,看到是陈飞那张嬉笑的脸,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脸上带着惊艳打量她。 “不用了,谢谢。”她冷淡回到,脑子转的飞快:怎么样引出陆成宇? 陈飞脸上的笑敛了,斜睨了一眼,“美女,这么不给面子?你知道这场子谁罩的吗。” “不知道。”她装出略害怕的样子,退后一步想走。 “别走呀,”陈飞手底下几个人一下拦住她,陈飞笑的不怀好意,“美女滑的不错,我们一起玩玩吧。” 这里是旱冰场的角落,周围有人滑过来看到一群流氓样的男的围着个女生,也赶紧溜走了,不愿多管闲事。 唐心悦也是对他无语,每次见面都要勾三搭四,“我不认识你们,不想和你们一起玩。让开!” 她色厉内荏地呵斥,佯作畏惧地往后退着,同时偷瞄着周围想看看这番动静有没有引出陆成宇,忽然目光一凝,那个身影!? 陈飞并没有注意到她稍微异样的神色,嬉皮笑脸地伸手想抓她,“美女,一起玩儿啊--” “陈飞!” 一道低沉凌厉的嗓音蓦地响起,伴随着不远处一个人大步流星走过来,陈飞望见对方,讶异地挑了下眉,挥了挥手,“哟,宇子,你怎么下来了。”一般没事他都不会下来的。 “陆成宇!?”唐心悦“惊喜”叫道。 陆成宇站定,目光落在她娇美的容颜上,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喜,冷峻的五官似乎也柔和了,嘴角一勾,“好久不见。” “宇子,”陈飞一手搭在陆成宇肩膀上,挤眉弄眼,“你认识这个美女啊?她也太不给面子了,我让她和我们一起玩儿人家都不干。” 陆成宇神情神情凝肃,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拂落,低声警告,“别惹她。” 蹙眉对唐心悦道,“这里乱的很,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以后别来滑冰了。”语气严肃,其中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陈飞气笑了,“哎?什么什么样的人都有,宇子你在骂我吗?!” 陆成宇懒得理他,对唐心悦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噢。”唐心悦在他身后一步步不紧不慢滑行跟上,陈飞抱臂望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撇嘴啧了声,“切。” 旁边有手下在问,“飞哥,那个人是宇哥的妞儿?没听宇哥提过呢,你知道不?” 陈飞摸摸下巴,“我也没听他说过。不过嘛,你什么时候看他这么紧张一个女人过?”脸上流露遗憾,“可惜了,被他看上。” 一个小弟偷笑,“既然还不是,那飞哥还是有机会拿下的嘛。这种类型的大美女可不常见。” 陈飞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斥骂,“你飞哥是这种会和兄弟抢女人的人?!” “当然不是!”小弟唯唯诺诺,赔上笑脸,至于心中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陆成宇带着唐心悦到旱冰场后面,那里有条清静的巷子,两人相对而立。 陆成宇习惯性从兜里摸出烟盒,顿了顿,余光瞥到面前的小女人,忍耐住了烟瘾把烟盒塞回去,“今天周一,你白天不用上班?” 唐心悦说,“白天没事……咦,”她忽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上班而不是上学?” 陆成宇眼神闪了闪,”我听电台的时候听到过你的节目。“ 这倒是合情合理,唐心悦想,每次她们做节目都会自我介绍下名字,“哦,那挺巧的,”不经意的,她脑海中闪过一串电话数字,脱口而出,“827xxxx36?” 话音刚落,男人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装傻充愣,“什么?” 毕竟相识十几世了,唐心悦一看他样子立刻明白其中端倪,“每天都会点歌的那个人,是你?” 她语气笃定,陆成宇本想辩驳,可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的注视下,否定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硬生生压下,低低应了声,几分窘意,“嗯。” 唐心悦再回想那些歌词不是“等你回来”、就是“等我回来”的歌曲,忍俊不禁,“你这是干嘛呀,想提醒我什么吗!”她真是见识够了这家伙的闷骚! 陆成宇还倔着不肯承认,“只是最近喜欢听这类歌曲罢了--” 话没说完,唐心悦打断他,直截了当,“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会来主动找我?谁让我等着,说以后会回来的?现在不认账了?” 陆成宇浑身一僵,震惊而诧异,“你还记得啊。” 唐心悦没错过对方眼底一瞬掠过的狂喜,故作生气,“难道你那个时候是随口胡说吗!?” 陆成宇忙道,“没,就是现在我还没什么事业,没法养你……” 唐心悦,“谁要你养活了?我自己有工作,能养活自己。” 陆成宇道,“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没继续读书?我以为你会读高中考大学。”所以不敢去奢望去打扰,却偶然在电台中听到那个恬美的声音说出令人悸动的名字。 唐心悦没好气,“不读了。你都不回去读书,我继续读也没意思。中学毕业就去读了职中,出来就进了电台。” 要不是为了找到陆成宇辍学的原因,她也不会一次次重复读书,校园生活虽然单纯,重复数次也够无聊了。 而这话在对方耳中比告白还令人砰然心动,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定定望着她,“你说你不继续读书是因为……我?” 唐心悦点头,“嗯。”从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因为他。 如果他无法获得幸福的人生,她就无法继续前行。 她仰头望着他,“那个时候我说过我喜欢你,你没忘吧?” 一个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念念不忘,铭记于心,那场告白的画面镌刻在脑海中,美好不真实的像一个梦。 “所以你的回答呢?”唐心悦气闷,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对方还没个反应! 男人眼睛如同星辰一般熠熠生辉,涌现的狂喜令唐心悦生出一种欺骗别人的罪恶感,攥紧手心硬生生逼着自己不要转移视线。 可也许她表现的太过镇定,反而让原本自卑自负的男人产生怀疑的情绪,他俩多年没见,她真的还对他有感情吗? 陆成宇双手抵住唐心悦身后的墙壁,俯身试探着靠近。 被困在男生的怀里,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唐心悦本能的身形一僵,陆成宇脸上笑着,眼里掠过一抹深意,“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手肘一曲,彼此的脸近在咫尺。 混合着烟草气息的灼热吐息喷洒在唇畔,唐心悦压抑住推拒的冲动,慌乱地闭上眼,心口噗通直跳。 唇越来越近,就在只差毫厘距离的时候,陆成宇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目光深邃地盯着她。 日思夜想的女人如同笼中鸟般被困在他的怀中,仰着的脖颈修长,她晗着眼,如墨羽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止不住的颤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樱唇微抿,有种娇柔无力的美感。 男人眼底眸色渐深,真的也好,谎话也罢,既然是她主动招惹他的,那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 唐心悦紧张了半天结果迟迟没有动静,正想睁开眼,不料下一秒唇上印上干燥的温热。 她能感受到他的紧张,嘴唇都有些颤抖,火热滚烫的身躯整个压在她身上,皮肤相贴的地方有种即将被融化的错觉。 刚开始的吻是青涩的,小心翼翼,但大抵这种事对男人来说都是无师自通,紧接着轻吻加重,含着她薄薄的唇瓣辗转吮吸,灵活的舌如游鱼一般撬开紧闭着的贝齿,探入香源尽情游曳,纠缠着她的唇舌恋恋不放。 唐心悦闭着眼,无力地被他抵靠着墙壁,脸颊一片通红,双手软软地搭在他结实的胸口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过了很久,男人才餍足地放开她,唐心悦睁开眼,眼角水润,饱满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如菟丝花一般柔美动人,看的他几乎拿出全部意志,硬生生压下心底窜起的□□。 用手指擦拭她唇上的水迹,温声道,“你上班的电台在哪里?” “东风路那边……”唐心悦下意识答了一句,回过神想到他刚才的轻薄行为,恼羞成怒恨恨捶了他胸口一拳,骂道,“流氓!”又没有告白!又不遵守规矩! 她的力气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顺势捉住她的手,扯了下嘴角笑笑,“我本来就是流氓,你又不是不知道。” 然后问了她上下班时间,说晚了附近治安不好,就要送她走。 唐心悦还沉浸在自己保守多年的初吻被夺了的复杂情绪中,直到被送上出租车走远了,才蓦然发现,怎么每次她主动找他,待不了多久就要被他赶人? 唐心悦,心里苦。 第48章 城 “我喜欢你,喜欢你那么多年。可今年梧桐树叶落下的时候,我将启程离开……” 婉转动人的声音娓娓道来,通过电台传播到整个城市,在夜深人静之时,拨弄着脆弱的心弦。 “谢谢这位林小姐,希望你暗恋的人能够听到你的告白。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的‘优声优悦’就到这里,希望我们的声音能够伴你好眠,晚安。”念完了今天的最后投稿,唐心悦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李笙伸了下懒腰,“搞定~”扭脸问,“心悦,要搭我的车不?” 两人住在一个方向,离的也不远。以往太晚了李笙都会邀约唐心悦坐她的车,特意送她回去 唐心悦起身收拾东西,笑着婉拒,“不用了,有人接我。” “谁?”李笙凑过来,眼里透着八卦兮兮的神色,“谁把我们电台的高岭之花拿下了?那个开奔驰的富二代,还是隔壁楼的老板?” “都不是,你要帮我保密哦,”唐心悦做了个嘘的手势,挥手道别,“有空和你聊,我先走了~” “哎等等!到底是谁啊!”李笙都要好奇死了。 唐心悦背上包走出播音大楼,不出意外地看到骑着摩托的男人等候在路边,朝她招手。 “你怎么来了。”心知肚明还要装出惊讶的样子,唐心悦加快步伐走过去,陆成宇递给她一个崭新的粉色头盔,“上车。” 唐心悦拿着头盔往头上一戴,大小倒是合适,她低着头扣带子,几下都没扣上,“我来。”陆成宇骑在摩托上一脚撑地,索性伸手帮她调整。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灵活地调节系带长短,手上熏染的一丝烟草味道飘入唐心悦鼻翼,完了他放下手询问,“紧不紧?” 唐心悦拍了拍头盔,“合适了。” 摩托车有点高,她双手搭在陆成宇肩膀上,腿跨过去落座到后面,陆成宇指点,“手扶在我腰上,腿收起来搁在脚架上。” “哦……”唐心悦动了动调整位置,手从男生肩膀滑下犹犹豫豫,试探着落到腰间,“放这里?” 柔软无骨的小手似有若无地触碰着腰间敏感的肌肉,要不是他知道唐心悦单纯的性子,简直以为她是故意撩的人心头火起。 “抱好别动,”陆成宇眉头一拧,索性按住她的手让她牢牢抱紧自己的腰,手上一拧车把,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摩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出去,“坐稳了。” 因此他没有看到,背后的女生眉眼弯弯,笑的很开心。 重来十多次和陆成宇接触,她好像解锁了一项新技能,论如何清纯无辜地撩人。 夜风迎面扑来,唐心悦的一头长发被吹的凌乱飞舞,她刚撩到耳后,又被吹乱,反复几次后索性放弃。 深夜路上车辆不多,出乎唐心悦预料的,原本以为陆成宇肯定骑的风驰电掣,没想他开的并不快,拐弯的时候还会特意放慢速度,一路平稳的很。 唐心悦原本双手还规规矩矩扶在陆成宇腰上,看他开的稳当,索性直接放开了手。 其实他开再快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感觉,毕竟有一世专攻极限运动的她,飙车也是一把好手。 陆成宇立刻轻斥,“抓紧了,别放!” 唐心悦双手张开拥抱着夏日微醺的晚风,惬意的闭上眼,“没事,你开的慢。” 陆成宇:“……”敢情他担心她没坐过摩托特意放慢了速度,反而被嫌弃了? 可她敢放手,他不敢。 在一群飞车党里极速飙车的比拼中都能经常拔得头筹的男人,这个时候开的像是新手一样,两只手牢牢握住方向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道路,还要时刻留意身后女生的动静,调动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然而这份专注力很快因身后持续不断的“骚扰”瓦解。 丝丝缕缕的秀发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时不时探进后脖子里调皮地撩一下,像是把钩子勾着心尖尖都颤抖了;少女温软的身躯紧紧贴着后背,橘色的探照灯照亮前方昏暗的道路,马达的轰鸣伴随着清脆欢快的笑声,一路洒下。 一切美好的宛若梦境,不,这是连梦中都未曾看过的场景。忍不住放松油门,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这条路永无尽头…… “好慢啊,”旖旎温馨的气氛被身后毫无浪漫感的人突兀打断,唐心悦拍了拍他的背,指着旁边超过他们的一辆自行车,好笑道,“你这是摩托,怎么开的还不如人家的自行车快啊。” “叮铃铃”骑着自行车的中年人得意地瞟了眼慢吞吞的摩托车,按下一连串清脆的铃声,加速甩开了摩托,骑远了。 面对唐心悦的催促,陆成宇面不改色,一本正经,“不用骑那么快,不安全。” 要是此时大头在场,一定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哥!你是我亲哥!你飙车的时候拼命三郎的劲儿呢! 可惜大头不在,唐心悦也不知道陆成宇平时骑摩托车是怎样风驰电掣的风格,听他说注意安全,又不赶时间也就没催了,静下心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她放下手重新抓住男生的劲瘦的腰,对方结实宽厚的后背如同一睹墙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风,他双手撑着手把没有一刻放松,车骑的平平稳稳,就是前面一个小坑也会小心绕过去。 唐心悦紧了紧搂着男人腰的手,无端的,这一路令她觉得安心。 两人就这样用堪比自行车的速度,慢悠悠晃荡到了唐心悦的住处。 “你就住这里?”陆成宇环顾四周,微微皱眉。 唐心悦租的房子在一处比较偏远的地方,附近是一个公园,周围环境不算太差,但也绝称不上好。 唐心悦解释,“这房子离市区远点安静,方便我写稿子。而且价格也不贵。” 既然决定和陆成宇死磕到底,她就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创业上,过得去就行。 陆成宇问,“你住几楼?” 唐心悦道,“三楼。” “带我上去看看。” 唐心悦讶异了下,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虽然说是交往了,这才第一天就要去她家,会不会太快了? 直到对上对方啼笑皆非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我是说看看你房子安全不,怎么,你要邀请我上去坐坐?”路灯的光晕下,他勾起嘴角笑的痞痞的,是那种令女生会动心的坏笑,带着少年特有的狡黠和意气风发。 这小子挺帅的…… 唐心悦心里闪过念头,回神瞪了他一眼,嗔道,“美得你!” 挎着包径直走进楼道。 “生气了?”身后那人没脸没皮的跟上,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我开玩笑的。” 唐心悦没理他,到了三楼开了门,“喏,我就住这儿。” 拿了拖鞋给陆成宇,他换上后在房里逛了一圈,与之前和唐心悦说话时轻松的神情不同,此时敛了散漫不羁,认真仔细地检查每一个房间的防护栏,连厕所和厨房的通风窗都没放过。 唐心悦看他伸手在比划通风口的大小,忙道,“成人进不来的,我之前有试过。” 前世陆成宇到家里来帮她检查安全,发现变态跟踪狂是楼上邻居。她也是一遭被蛇咬,从此以后住处全部安装了防护栏。 陆成宇回身问道,“大人过不来,那小孩子呢?” 唐心悦被问懵了,“小孩子,入室盗窃还有小孩子干的?” 陆成宇意味深长道,“有的团伙会专门养这种小孩子,带出去钻人住处的通风口,进来后从正门给盗窃犯开门。” “我明天就去找人按。”唐心悦立刻道。陆成宇混社会这么几年,接触的阴暗面绝对比她多。她毫不怀疑对方的说法。 陆成宇直接道,“我去给你找人来按。”做开锁和防盗的,监守自盗也不在少数。万一人家看唐心悦一个女生独住,护栏上做点手脚就糟糕了。 唐心悦想也不想,“行。” 这么痛快,陆成宇微微诧异,随即笑了,“你就这么信我啊?” 少年眼睛亮如星辰,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注视她的目光温和缱绻。 心弦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拨弄了下,唐心悦故意板着脸把人推出去,“不信不信,大骗子!走走走!” “哎!”陆成宇穿着拖鞋站在门外,无奈敲门,喉间发出低沉磁性的笑,“至少把鞋子给我。” “有本事你光着脚回去啊!”唐心悦背抵着门,隔门和他互怼,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而波澜不惊地逝去。 唐心悦尽心尽力扮演着女朋友的角色,陆成宇则是有空就接送她去电台,关怀备至。 一眨眼就过去了半年。 --------- “那么接下来,就要开始我们今天的互动环节了……”优美动听的嗓音不疾不徐。演播室内,唐心悦给玻璃房外的导播做了个手势,屏幕上立即跳出被抽中的读者提问。 唐心悦扫了一眼,又是“男朋友要和她分手,怎么办”之类的情感问题。 他们那档深夜节目新开了个环节,听众拨打电话进来,回答主播随机抽取的提问,因为回答问题的也是听众,不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收听率很是不错。 “这位幸运的听众,”唐心悦接通了电话,“电话号码是827xx7733,”这种一看就是公用电话亭里的号码,“你好。” “主播好。”那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含着一丝散漫的笑意。 陆成宇!? 唐心悦诧异,没想到他居然会打来电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跳激烈地跃动了下,她声音依旧维持着稳定,“那么接下来,请你回答一位女性听众的提问--” “问题是这样的,”她看都不看电脑上的问题一眼,清晰的吐字,“男生暗恋女生多年,暗中帮了女生一个大忙,让女主整个人生得以改变。女生后来知道了,想报答这个男生。如果你是那个男生,会觉得那个女生怎样做才满意呢?” 旁边的搭档李笙用手肘碰了下她,满脸惊愕,写着“你疯了?” 唐心悦没理她,心脏揪紧了-- 天赐良机,她就要亲口问一问,陆成宇到底想要什么!她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无尽的轮回! 第49章 城 对方敛了笑,带上几分认真,“女生喜欢男生吗?”声音有如低音炮一般轻轻震着耳膜。 “……不算喜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男生的愿望,应该是希望女生能够幸福吧。”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演播室内所有人一愣。 导播那边示意话题继续,李笙便追问,“为什么会这样想?一般来说男生喜欢女生,会让她以身相许来报恩吧。” “呵,”他沉沉笑了两声,声音低哑磁性,听的人心里痒痒的,“这个问题中,有两个前提。” “暗恋的滋味,想必很多人都有过。很小的时候一直偷偷在身后注视对方,却要在人家察觉前迅速扭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生害怕躲闪不及会视线交汇,眼中情不自禁透露的痴情,会被对方发现,然后露出自己无法承受的厌恶或者漠然的回应;” “暗恋是明知道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长大后还竭尽全力去她所在的城市,呼吸着她呼吸的空气,在她上的学校附近晃悠,祈祷着能够撞见她,看看她是不是还是单身一人,会下意识地松口气……” 不疾不徐的声音带着感慨像是讲述一段回忆,演播室内一片安静,唐心悦连呼吸都不由地放轻,唯恐打扰到对方的述说。 伴随着声音,她脑中浮现的,是她走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而他每天都不近不远跟在后面,还有一直投注在自己背上的凝视目光。 陆成宇,就是这样看着她的? 他又道,“男生暗恋女生多年却始终没有告白,宁愿在背后默默帮助,也不让对方知晓。这说明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太过卑微配不上对方,也不想告白让对方产生困扰。” 唐心悦微微发怔,所以说他以前总是没有告白,就是这个原因? 自卑到,连告白她都会觉得困扰的地步。 心脏像是有跟针刺进去,酸疼难受。 “说的很有道理呢,你说的还有个前提是什么?”李笙问。 “我刚才问了,女生不喜欢男生。既然如此,如果挟恩图报的话,对方勉强和自己在一起也不是真心的,何必自欺欺人。” 唐心悦觉得空气中有个无形的耳刮子狠狠扇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痛,羞愧难当。 她努力维持住声音的稳定,开口道,“那她幸福了,你就满足了?” “嗯。”话锋一转,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机智而幽默,“当然,作为男人还是有那么点私心,如果她的幸福有我参与其中就更满足了。” 尾音上挑,像是一把羽毛挠着耳朵,微微的痒。 这家伙……唐心悦抿着唇。 旁边的李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话题揶揄道,“谢谢这位听众朋友,感觉你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呢。方不方便忽回答一个私人问题,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唐心悦心一下提起,他会怎么回答?他从来不带她进入他的圈子,不把他介绍给朋友,她知道有保护的意思,但有时也会怀疑,陆成宇是不是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认真? “有。”毫不犹豫。 心像是从千丈悬崖一跃而履于平地,紧接着又跌落深渊。 她眼里浮现深深地自我厌弃:她对陆成宇并不真心,还期望对方对她巴心巴肝。想想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搭档又问,“那你现在的女朋友,是你暗恋的那个女孩吗。” “是的。”声音含笑,透着泰然和满足。 李笙语气带着惊喜,“那恭喜你了,也祝你们幸福。” “谢谢。”不同于之前的淡定,此时他的嗓音带上了一丝赧然。 唐心悦刷刷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李笙,李笙奇怪地瞟了她一眼,照着念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会从小就喜欢上那个女孩?” 李笙莫名其妙,和唐心悦用眼神交流:这是什么鬼问题? 问题旁边还特别注明:不要说是她想问的。 咦?李笙眼睛一亮,之前唐心悦有说交往了一个男朋友,难道说…… 唐心悦没理她,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在一起。 这也是她一直难以理解的,陆成宇到底为什么会从在村里的时候就喜欢上她?即使分隔多年,感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令陆成宇另眼相待的事情。 果然,这个问题一出,对方想了想,才缓缓道,“别人独爱她娇美的容颜,而我更爱她善良高贵的心灵。” 唐心悦心口忽然微微一窒,无法言语。 低沉的嗓音徐徐道来,“我们是一个村里的,家里都穷。她学习成绩很好,是十里八乡唯二考上中学的,其他同学就算成绩不好来问问题,她也不会觉得被浪费了时间,而是一一细致地讲解,尽管她知道他们并不会继续上学,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逢年过节,她都会带着东西到我家探望,明明她们一家人过的也很不容易;” “有一年我从树上摔下来,她跟村里人一起四处找我,还给了我一颗她生日时没舍得吃的奶糖。” 演播室安静的只闻呼吸声,工作人员静静听着这个故事,没人注意到唐心悦悄然红了眼眶。 “交学费的时候我拿的全是零钱还不小心落的满地都是,周围学生都笑话我,只有她默不作声过来帮我捡,把一张张毛票叠好还给我,安慰我说‘自己赚钱读书没什么丢人的’。” “我中学三天两头逃学在外面混,老师要教训开除我,是她在老师面前央求说好话,才让我得以留下。还说要资助我上学,明明自己都过的紧巴巴的,还要养家……可我对不起她,最终还是辍学了。” “你说,她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唐心悦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心都在颤抖。 不是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她对他那么好。要不是他提起,她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当时纯碎是顺手而为。 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好,他却铭记着念念不忘。 唐心悦意识到,他和她其实是同一种人,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缺爱又渴望爱,会因为对方的对自己的一点点好,而铭记着、或是想要报答。 他俩是那样的相像。 而这边,等男人说完以后,李笙郑重其事地回道,“再一次地祝福你们,希望你的那个她,能够听到你的这番告白,真的很感人。” 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淡然又笃定,“她会听到的。” 唐心悦忍着泪,心中说,她听到了。 李笙道,“非常感谢你参与我们的活动,我们的工作人员将随后和你联系,送上一份小礼物。”掐断了信号说了结束语,今天的节目就完了。 “收工~”伸了个懒腰,李笙发现唐心悦还在发呆,拍了下她肩膀,“下班了,心悦。” “噢、好的。”一副回神的样子。 李笙边收拾东西,边感叹道,“最后回答问题的那个男生,声音真好听。感觉长的应该也不错。他和他暗恋多年的女生在一起了,肯定把对方宠上天~想想都好幸福啊。”脸上流露 歆羡。 唐心悦笑笑,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陈杂。无论哪一世只要在一起了,他真的对她很好。 “对了,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题也问的奇怪,”李笙挤眉弄眼,“那个男生是不是你的--” “不是,”唐心悦矢口否认,“听声音像我一个朋友的男朋友,我朋友一直觉得她男朋友还惦记着前女友。我想着借此机会顺便问一问。” 她不想让同事知道陆成宇,并非觉得拿不出手,而是怕他们起哄非要闹着让她把人带来见见,然后评头论足,说三道四。 “哦……”李笙自是不信的,知道唐心悦性格也没有追问,只是道,“咦,你发烧了吗,脸怎么那么红?” 唐心悦摸了下脸,是有点烫,“没发烧,演播室内有点热了。”她不欲多说,匆匆道别,“我有事先走了。” 走出电台大楼,一眼就看到路灯下的男人。 机车停在路边,他歪靠着路灯,双手抱胸,嘴里斜斜叼着根烟,静默而固执地望着这个方向,如之前几十个晚上一样。 “陆成宇!”她心情一瞬间雀跃起来,用力朝他挥手,小跑过去到他面前,喘着气,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看。 陆成宇拦下她,“别跑。”看了眼她穿的运动鞋不是高跟鞋,才没说什么,丢了烟抬脚碾灭,拿了头盔给她戴上。唐心悦头顶才到他下巴,他低着头,一如往常认真地给她系好带子。 唐心悦瞅着他脸,神情镇定得像是什么也没干过一样。“上车。”长腿一伸,率先跨坐上摩托车。 看他这幅淡然模样,唐心悦心里忽然起了坏心,上了车后故意趴在他背上道,“对了,刚才接了个听众来电,声音很像你呢。” 摩托车平稳的行驶着。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这样亲密的距离一下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僵硬,她装作没发现,继续感慨,“说的很感人,特别是关于暗恋那段,情真意切,都把我打动了呢。害我差点以为是你在借机向我告白。” “……”男人没说话,唐心悦眼尖地看到他抓着方向的手一紧,耳朵悄然染上一层红晕。 “呐,是你吗?”偏脸瞅了瞅陆成宇还在维持镇定的侧脸,故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是不是你?永远都不要骗我,陆成宇。” 疾驰的摩托车放慢了速度,在红灯前规规矩矩的停下。他单脚撑地,低低开口,“是我……我不会骗你。” 仿佛承诺一般郑重其事,一瞬间让唐心悦想到了他在监狱里,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不能告诉她的事情他会沉默,但真的从来没有骗过她。 怀抱着对方腰的手紧了紧,她调侃道,“我就说是你。真是难得啊,有生之年居然能等到你的主动告白。那次都是我先说的!” 作为一个女生,她始终还是对自己先告白有点耿耿于怀。当然目的是不纯,但对她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红灯闪烁,变成绿灯。 夜幕低垂,摩托车慢慢起步,路上没有其他的车辆,只闻摩托引擎声,还有男人认真的话语。 “我一直遗憾,本来应该是我主动的,对不起。”他在道歉。 唐心悦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下次你一定要主动!” 陆成宇笑笑,“嗯。下次一定主动。” 唐心悦脸上笑容收敛,她把脸靠在男人结实宽阔的后背上,心想,不是下一次,而是下一世了。 不过依照陆成宇这个闷骚的性格,估计又是自己要主动告白才行。 总觉得不公平呢。 哎,唐心悦嘲笑自己,居然开始计较谁先告白,简直像是真的坠入情网的傻瓜一样。 心脏发酸,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陆成宇了。 很快到了她家楼下,“明天见~”唐心悦告别后想走,不料被男人拉住手腕,困惑地回眸,正撞入对方写着“秋后算账”的眸子里,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痞笑,“你明明就知道,还故意逼问我,非要我亲口当面说出来。” “我没--”未尽的话语被以吻封缄。 长长的一吻结束后,唐心悦喘着气嗔怪,“君子动口不动手!”每次怼不过她就直接上手又亲又抱,简直犯规! 男人摸了摸她泛红的脸颊,低低笑了,“我是流氓不是君子,只动手不动口,”想了想补充道,“口也要动。” “……”唐心悦俏脸绯红,一双盈盈美眸瞪他,“流氓!”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 接下来感情稳步发展的同时,唐心悦越发着急了。 因陆成宇不让她参与他的圈子,帮会里什么事都避着她。对此唐心悦绞尽脑汁想办法,只有彻底进入他的圈子,才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从源头上阻断祸端,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以“你根本是骗我的,不然怎么不把我介绍给你朋友?你是不是外面还有女人?”的名义,唐心悦故意无理取闹了几次,又是要分手又是嘤嘤哭泣,逼得陆成宇被迫同意带她参加他们兄弟的聚会。 那天其实是陆成宇20岁的生日,但他身份证及对外宣称都是24。对此陆成宇的解释是,锐哥怕他年纪小不能服众,办身份证的时候特意给办大了四岁。 唐心悦记在心里说,锐哥,又是锐哥,看样子,锐哥在陆成宇的人生道路上真的很重要。 她越发好奇了。 第50章 城 兄弟们在ktv包了一个豪包给他庆祝,来的都是和他的铁哥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所以陆成宇才肯松口让唐心悦一起来。 他心中其实也知道,既然唐心悦选择跟了他,迟早都要进入这个世界。 只是私心里想要她更晚一点,接触这个灰色地带。 出发前,陆成宇叮嘱了又叮嘱,“他们要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别理他们,跟我说,我回头收拾他们。稍微坐一会儿吃了蛋糕,我就送你回去。” “知道了,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唐心悦听他从上周起就念叨,耳朵都起茧了。 陆成宇沉默了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接触那个黑暗世界。我可以尽我所能把你保护的好好的,你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陆成宇为人内敛,在一起也很少说情话,这大半年她是真的感受到了他对她的深深情意。知道他说言非虚。 只是……她望着他,轻声问,“既然你都知道不太好,为什么还要一条路不回头?” 陆成宇皱眉,一手习惯性摸上烟盒,想到唐心悦在面前又硬生生按捺住,心头烦躁,“心悦,这个话题我们说过很多次了。锐哥对我有恩,锐哥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不能走,也没办法走。” 今天他生日,唐心悦不想惹他不开心,换了话题,“锐哥要来?” “说是会来,不过待不了多久。” 锐哥已经是帮派高层干部了,他能在手下生日前来,就已经给足了面子。 “大头也会来吧?好久没见他了。” “当然,他抱怨了好久说我金屋藏娇,这小子难得会一句成语,嘚瑟的不行。” “那要好好表扬下他。” 两人说笑着,气氛重新变得融洽。唐心悦心里期待,这回终于能够看一看,这该死的锐哥是何方神圣了! 如同往常一样陆成宇骑摩托车载她,等到了地方下车,两人即将进入ktv包厢时,在外面陆成宇忽然从身后紧紧的拥抱住她。 “心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生生世世,我陆成宇绝不会负你!” 庄重肃穆的誓言倾吐在耳畔,这话分量太重,压的唐心悦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他以为她是因为对他的感情而愿意进入这个世界,却不知道,她另有所图。 她对不起他的一往情深。 两人推门进入包厢,原本喧闹嘈杂的房间内一下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望过来,男的身姿挺拔眉目冷峻,女人娇俏恬美小鸟依人,宛若一对璧人。 “宇哥!” “宇子怎么才来啊。”兄弟们纷纷起身招呼,玩笑打趣着陆成宇,看上去关系亲近。 “寿星来了!”大头三步并作两步迎过来,笑嘻嘻地打量下唐心悦,“心悦姐,好久不见~你更漂亮了!” 唐心悦忍俊不禁,“谢谢你啊大头,好久不见你嘴巴也更甜了。” 其他人对望一眼,没想到作为陆成宇忠心耿耿手下的大头居然和他女朋友认识。 “嘿嘿。”而大头平时除了陆成宇的话谁也不听,脾气最冲,听到唐心悦的揶揄,摸摸脑袋,嘴巴咧得一副开心的样子,一点都没生气。 “宇子,这位美女……咦,不是上次旱冰场那个吗?”陈飞叼着烟过来,目光落到唐心悦身上满是惊艳。 他们这群人老早就知道陆成宇交了女朋友,起哄无数次让他把人带过来,偏他护的跟宝一样,藏的严严实实。这回好不容易才同意把人带出来给他们见见,这一见还挺出乎意料的。 女生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皮草,一身纯白的狐狸毛,价格不菲,这衣服陈飞陪着陆成宇去买的,当时还笑他简直被灌了*汤,为一个女人花这么多钱。 现在看来,这钱花的真值。 女人身材窈窕,白色短款皮草显得气质清贵,时髦的皮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双腿,再套上一双过膝长筒皮靴。眉目含笑,清丽动人。 看年岁不大,但也不是学生妹那种白纸一般的单纯,有种清纯的妩媚。 陆成宇把唐心悦揽在身前,手搭在她肩上护卫的姿态十足,“是她,我女朋友唐心悦。心悦,这是陈飞。之前旱冰场你们见过的。” 唐心悦礼貌地朝对方点头示意,“你好。” “好、好,”陈飞乐呵呵地拍了拍陆成宇的肩膀,数落他,“宇子,你出手可真够快啊。才多久就把人拿下了。” 陆成宇没好气,“去去!别胡说八道,我们本来就是同乡。” 接着带唐心悦见了一圈人,“这是王明、陆伟……” “嫂子!”兄弟们纷纷改口,唐心悦笑着和人打过招呼,暗自把他们的长相和名字一一记住。 他们身边都带着女伴,唐心悦也和这几个女生打了个照面。都是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耳洞打一排奇装异服的街妹,痞气十足。 认了人,陆成宇把唐心悦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喝点什么?” “果汁吧,”唐心悦笑道,“难不成你还准我喝酒?” “不可能,”陆成宇想都不想回道,接过大头递来的果汁,倒了一杯插上吸管递给她,“好好喝你的果汁。”浑然不在意周围兄弟们各异的眼神。 唐心悦抿着吸管,嘴角漾起梨涡。 陆成宇这才开了罐啤酒,和兄弟们碰了碰,说笑起来。 唐心悦坐在陆成宇旁边听他们一群男人聊天。他们从事的又是混社会的活儿,聊着聊着就开始往不和谐的地方发展。每次话题即将往抢地盘打打杀杀等内容上过去的时候,陆成宇总会及时制止,换了话题。 几次后其他人也明白宇哥不想让女朋友知道圈内的事儿,也就默契地聊其他的了。 “城南新开的南花园,味道还不错。” “老六你女朋友怎么没带过来?” …… 诸如此类毫无营养的话题,唐心悦一口老血梗在喉咙,无语凝噎。 不是不感动的,一个人把你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保护的严严实实。 可问题是,她必须要真正进入到里面,才能及时了解最新消息,阻止陆成宇又坐牢的可能。 百无聊赖坐了会儿,在唐心悦喝掉第二瓶果汁的时候,陆成宇终于良心发现,“要不你过去唱歌?等锐哥过来切了蛋糕,我就送你回去。” “不想唱。”唐心悦拒绝,几辈子她都没点亮唱歌这个技能,目光落到那几个凑到一堆聊天的女生身上,正好有现成的借口,“你们聊,我过去女生那堆玩。” 陆成宇瞥了那边一眼,基本都是自家兄弟带出来见过几次的熟面孔,刚才也打了招呼,大家又在包厢里,想必也没人敢惹事。 不过,“你跟她们有话题吗?”自家乖巧可人的小白兔可别被女流氓些带坏了。 唐心悦起身朝他莞尔一笑,“放心吧,女生之间共同的话题很多的。”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 见她款款而来,原本还说笑的几个女生纷纷收敛了,有个女生起身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亲热道,“悦姐你坐这儿。” 另一个女人脸上闪过不悦,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谢谢菲菲。”唐心悦坐下,装作没看到李媛的神情。菲菲是大头的女朋友,大头是陆成宇的左膀右臂,她自然和菲菲有种天然的亲近,想必对方也是一样。 而李媛是陆伟的女朋友,陆伟算是他们这个团体里的第三把手。之前陆成宇没女朋友,陈飞女朋友经常换,李媛隐隐作为众女生之首,现在唐心悦出现她自然有种危机感。 李媛的不爽其他女生也注意到了,有人幸灾乐祸想看好戏,有人担忧…… 唐心悦不动声色将各人神色一一收入眼底。这群女生个个浓妆艳抹,看不出本来的年龄。就算有点心机,在唐心悦这个浸淫商场多年的生意人来看,也比一张白纸好不了多少。 “不客气!”菲菲有点受宠若惊,她早就听大头说过宇哥的女朋友,本以为人很高冷不好相处,没想很是温柔可亲。 唐心悦笑道,“菲菲,你的耳钉好漂亮啊。在哪里买的?” “在新世界那里,”女生摸摸耳垂,眼中带着期待,“悦姐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带你去买,那家老板我很熟的。” 唐心悦莞尔,“好呀,谢谢你了。对了我在做韩国那边美妆产品的代购,要是你们需要什么,跟我说,我送给你们。” 一听韩国化妆品,几个女生眼都亮了,嘴上纷纷客气道,“那怎么行!” “就是,悦姐这是赚钱的买卖,怎么能白送给我们。可以给我们打个折扣就非常感谢了。”旁边的女生自来熟地挽着唐心悦的胳膊,透着股亲热劲儿。 几个女生纷纷附和,唐心悦笑容深了点,“那没问题,绝对成本价给你们。你们都是成宇兄弟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店开在南门上,有空过来找我玩儿啊。” “好的。” “悦姐人真好~” “悦姐不仅人好,还这么漂亮。悦姐你化妆了吗?就像没画一样,你教教我们吧。” “好啊。” 聊点女生都感兴趣的化妆打扮,唐心悦轻轻松松就和女生混熟起来。 李媛在旁边抽个烟摆酷,心里暗恨唐心悦出现抢走了她的风头,可心里也知道宇哥当宝一样护着的女朋友,不是可以任她揉搓的。 陆成宇时不时往女生堆望上一眼,就看到那些女的一扫之前的客气疏离,现下正亲密地围坐在唐心悦身边,笑容很是热情。 “女朋友不错噢。”陈飞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包厢内空调开得足,女人脱了皮草外套,里面是件白色薄毛衣,紧贴着身体,曲线玲珑。 陈飞举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你小子艳福不浅。女朋友漂亮不说,还挺会为人处事。” 虽然他们不需要和她打太多交道,但一个懂事的女人可比只会拈酸吃醋、阻碍男人大事的好多了。 陆成宇收回目光,语气复杂,“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辍学早早就出来工作承受生活的磨砺。我宁愿她什么都不懂。” 陈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够了啊你,净在我面前秀恩爱,”做了个怪样,“嘶~话说的我都牙酸了。” 陆成宇和他熟,知道他性子,也没在意他的调侃,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没带人过来?” 对方女朋友换的勤,最长的也不超过三个月。 陈飞一下提劲了,比划着道,“我跟你讲,我新交的女朋友是个学生妹,也很漂亮。今天期末考试,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去接她。” “学生?”陆成宇微微皱眉,随即放开,“你别惹出事儿了。” 陈飞毫不在乎,“没事儿,我晓得分寸。”只要不怀孕就行了。 陆成宇瞥了他一眼,就算是兄弟,私事上也不好多说,摇着头啊,“你啊,其他都好,就是没节操,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兄弟之间说话没顾忌,陈飞越说越没下限,“唉,软玉温香的滋味那甭提了~尝过那就放不下,你以前是向来不近女色的,肯定不知道--”一眼瞟过陆成宇微微不自然的神色,机敏地看出点端倪,转了转眼珠,拿胳膊肘戳了下陆成宇的手臂,贼兮兮地问,“哎,宇子不会吧,你家那位长的漂亮身材又好,你居然还忍得住没下手?我要是你早就--” “砰!”啤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打断了对方轻浮的话语,满场寂静,所有人错愕地望过来。 “陈、飞,”陆成宇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冰冷到骨子里,手攥紧着玻璃瓶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往人头上抡去,放了狠话,“你找揍?” 陈飞笑容有点挂不住,“开玩笑而已嘛,冒什么火,”看陆成宇脸色狠厉,是真动怒时候的样子,悻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错了、错了行了吧!” “飞哥喝多了。” “宇哥别往心里去。”其他几个兄弟纷纷劝道,过生的日子,陆成宇也不想闹的难看,“对不住喝高了”陈飞主动倒酒碰杯算是赔罪,两人便算揭过了这事,包厢内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唐心悦看他们和好了,也没过去多问,血气方刚的男人,兄弟间打打闹闹也正常。 场上气氛重新恢复热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陆成宇和其他几个兄弟说笑。 大头过来小声在陈飞旁边嘀咕埋怨,“飞哥你平时说话随便都算了,可别再那样提心悦姐了。” 陈飞揉着眉心,“晓得了你别罗里吧嗦的。我是有点醉了。” “我给你倒杯水。”大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醉没醉,大家心里都清楚。谁都知道陈飞的德行,见着个漂亮女的就挪不动腿,嘴上没个把门的。 他嘴上都轻佻了,脑子里想的肯定更加不堪入目。也难怪陆成宇真动了怒。 谁都知道他这么多年身边就没个女人,现在凭空蹦出个女朋友,再看那呵护备至跟宝贝一样的温柔模样,那是真放在了心上。 不多时,锐哥来了。 唐心悦原本以为应该是膀大腰圆、气势磅礴的男人,没想包厢门推开后,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更像是个商人。 “宇子,生日快乐。”普通的长相,个子不算高,笑容很和气,进来就和陆成宇拥抱了下,鼓励地拍着他肩膀,离得近了,唐心悦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心中一凛,才发现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对方不愧是刀山火海闯出来的人,身上的气势已经十分内敛了。 “锐哥。”陆成宇起身问好,收起了之前神情的散漫不羁,带上几分恭敬。 “锐哥!”老大的大哥,众人更是肃穆,严正以待深深鞠了一躬。 “好、好。”锐哥扫了一眼,笑呵呵地示意大家坐下,“坐吧。” 他当然也看到了唐心悦,眼里惊艳了下,也没什么其他神色,纯粹是欣赏的目光,“宇子,这就是你女朋友?” “是。” “般配,和你很般配。郎才女貌。”锐哥赞了两声,拍着陆成宇的肩膀,一副器重的态度尽显。 其他人看在眼里,知道今晚后陆成宇在道上名气更胜,纷纷来给两人敬酒。 锐哥没待多久就走了,他走了之后,包厢内气氛重新回归喧闹。 唐心悦问陆成宇,“你是怎么和锐哥认识的?看得出,他很看重你。” 陆成宇道,“以前救过我一次,我就跟着他了。” “救你?”唐心悦追问,“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救你的?” “我辍学那时候的事了。”陆成宇不愿多说。 辍学……唐心悦想到她之前跟踪陆成宇到市里的那个晚上,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锐哥第一次出现的? 她有心想细问,但现在明显不是好场合,也就暂时压在心底。 不多时,陈飞出去接她女朋友。 “这是丁文琪,我女朋友。”陈飞向其他人介绍道。 唐心悦一抬头,就看到陈飞亲密地揽着一个女生,四目相对,两人都怔楞了下。 女生年约十六七岁,还穿着校服,长发披散,长得清纯可人,乍一看上去和唐心悦有几分相像,只是两人气质不同。 唐心悦觉得对方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面,但又想不起来,想必没怎么接触过,也就没有细想。 第51章 城 陈飞在众人的注目下,埋头亲了丁文琪的脸颊一下,得意道,“我女朋友,漂亮吧?” “飞哥~太豪放了!” 场内爆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众目睽睽之下,女生羞红了脸,撒娇地捶了下男生胸口。 “就是要让你们看得到吃不到,羡慕吧。”陈飞哈哈大笑一把揽过丁文琪,带着她来认人。 唐心悦心里越发不喜陈飞的做派了。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随便,根本不尊重丁文琪。 而丁文琪的样子,也明显对陈飞的德行习以为常了。 话说回来,要是陆成宇敢在外人面前这样对她…… 思及此,下意识地朝陆成宇那边望过去,刚好他也看过来,视线交汇,男人扬了扬嘴角,眸子一片情深如海。 唐心悦弯弯眼回以一笑,打消了之前的胡思乱想。 他才不会这样做,就像是护食的孤狼,叼回了食物绝对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多看她一眼了。 陈飞带着丁文琪先认了兄弟那一圈,接着带过来,“这是唐心悦,宇子的女朋友,也是今天才带过来的。你们俩多亲近亲近。” “你好。”唐心悦客气地点头示意,四目相对,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妒恨。 女人妒忌的嘴脸她见识的多了,而这个好像不单是冲着她来的? 而在众人眼里,唐心悦和丁文琪面对面站着,但明眼人第一眼都会被唐心悦吸引,她身材更高挑,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端庄而大气,有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而丁文琪就是学生妹的清纯羞怯,像洋娃娃一样令人想要逗弄一二。 两人站在一起,尽管有几分相似,但高下立判。 “心悦姐,”丁文琪从善如流,亲昵地挽上来,“我也是第一次过来。我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还请多关照呢。” 唐心悦微笑,“哪里的话,我们年岁差不多,经常一起玩儿啊。”只字不提关照的话,装嫩谁不会。 一群女生重新开聊,唱歌的唱歌,男人则是进包厢里打麻将去了。 “来来,说的口都干了,我们喝酒。”李媛看男人都不在,计上心来,热情地招呼大家喝酒,开了瓶啤酒把桌子上一圈的空杯子倒满,各人都举了一杯,唯独唐心悦摇头,“我不会喝酒,我就不喝了。我去拿果汁。” 刚站起来手就被人一把攥住,低头一看,李媛皮笑肉不笑,“心悦,我们这个圈子的女人,不会喝酒可不行。男人们多带着我们应酬,我们要给他们长脸子,酒是必须要会喝的,别人才觉得你玩的开,才熟的起来。”一副好心好意劝慰的模样。 唐心悦垂下眼,佯作为难,“可是,我真不会喝呀……”本来一句话说陆成宇不准她喝就完了,这些女人虽然面上不爽也不敢再吆喝。 不过,送上来的脸,不打白不打。否则还让人觉得她好欺负。 丁文琪也在旁边道,“没事心悦姐,我也不怎么会喝。飞哥说多喝几次就练出来了。现在场合正好,大家都在这里,就算喝醉了也没什么的。” 丁文琪的帮腔让唐心悦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不动声色按住还想为她说话的菲菲的肩膀,故作勉强的答应,“你们说的也是……那好吧。” 包厢内灯光昏暗,李媛和丁文琪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唐心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既然唐心悦都发话了,其他女生也不想得罪了两人,索性作壁上观,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媛把几罐啤酒杯利索地打开,倒进了唐心悦面前的玻璃杯里,约有300ml,上面浮着白色的泡沫。 唐心悦犹豫拿在手里,喝了一小口,随即小脸紧皱,“好难喝。” “喝多了就习惯了。”李媛笑道。 唐心悦瞥了眼对方,佯作好奇,“我听他们经常混着酒喝的,好喝吗?” 丁文琪道,“味道是不错,你可以尝一点,但不要多了,混酒很容易醉的。”一副好心的模样。 李媛立刻叫人开了白酒和红酒,混合着又给唐心悦倒了一杯,这是要灌倒她的架势。 菲菲悄悄扯了下唐心悦的衣角,眼神是毫不作伪的担忧。 唐心悦笑道,“你们也喝啊,大家一起喝。” 几人笑笑,却只拿装着啤酒的玻璃杯碰杯。 唐心悦指着桌子上的骰子,“这样光喝酒不热闹,我们来玩骰子吧?”想看戏?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媛拿过骰子问,“你会玩?” 唐心悦干脆道,“我不会啊,只是在电视上看过。猜大小,这个简单。输的人就喝一杯混的?” 在场的女人打牌赌博都会一点,有不想来的被李媛说了几句,拉不下脸,也就都同意一起玩了。 唐心悦拿过骰子,丢到骰桶里晃了晃,“我来摇!”一副兴奋劲儿从来没玩过的样子。 其他人好笑,让着她无所谓,压根就不相信她还能动手脚了。 唐心悦开始摇起来,还有点像模像样的,“怎么样,我动作不错吧,看电视上都是这样的。” “很有那么一回事。”其他女人笑的花枝招展,似乎已经看到唐心悦醉的跟瘫软泥一样的下场了。 唐心悦莞尔,她可是在澳门的赌场当过五年荷官、拿过专业等级证书的呢。 别小看活了五百多年的人。 -------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成宇叫了散场,过去唐心悦那边一看。 一群女人东倒西歪,有的抱着酒瓶不撒手,醉的迷迷糊糊嘴里还吆喝着“喝!干了这杯!”,有的拿着话筒唱歌鬼哭狼嚎,有的直接不省人事。 一群男的都傻眼了,赶紧找自家女朋友。陆成宇心一紧,目光一扫立刻就锁定了自家女朋友。 比起其他喝的烂醉如泥的女人,她只是闭目靠在椅背上。陆成宇人刚走近,她就已经睁开眼,脸颊酡红,眼里像是盛着星河,眸光盈盈,“回去了?” 陆成宇抬手摸摸她的脸,不悦地拧眉,“嗯,你喝酒了?”揽着她扶起来,唐心悦摇头,眼神还比较清明,“我还好。” 陆成宇又问,“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各自找到了自己醉醺醺的女朋友,一比较发现,咦怎么一堆人都趴下了,就唐心悦还清醒着。 唐心悦茫然状态,“我不会喝酒,李媛说我不能给你丢人,要会喝酒才行。丁文琪也说酒量多喝点就练出来了。我想想大家都喝了,我不喝不好。她们又说玩骰子,谁输了谁喝,”一歪头,笑的无辜又开心,“大概我今天运气比较好吧,都没输什么,”一指那些群魔乱舞的女人,“她们喝了好多,还各种酒混着喝。” 她们当然不会主动喝混酒,唐心悦故意和她们推杯换盏,结果当然就都混着喝了。 闻言,李媛的男朋友陆伟脸都绿了,陈飞也有点尴尬,暗骂女朋友不懂事,陆成宇把唐心悦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她们还唆使着唐心悦喝酒。 陆成宇更是一张俊脸冷了下来,锐利如刀锋的目光一瞥,两人连连道歉,“对不住了宇哥(子),回去我就好好教训她一顿,改天让她给嫂子(唐心悦)赔罪。嫂子(唐心悦)别怪罪。” “没事儿啊,”唐心悦笑嘻嘻的,“和她们玩的很开心,下次再约啊。”把她们玩的很开心。 “谢谢嫂子。”陆伟扶起鬼哭狼嚎的李媛赶紧走了,陈飞也是。 “大头,帮我送一下他们。”陆成宇让大头在包厢内善后,带着唐心悦先走了。 他小心扶着她,生怕她摔倒了,唐心悦摇头,“我真没事,你看我可以给你走直线。”一边说一边试图挣脱陆成宇的搀扶。 “好好,你可以走,你扶着我行不行?”陆成宇不敢放手,好言好语劝着,唐心悦才没挣开,路也走的比较稳,看上去的确没醉,陆成宇才松了口气。 出了ktv,陆成宇想去开车,唐心悦拦着不让,“你也喝酒了,不准开车。” 陆成宇言听计从,“好,我们打车。” 打了个出租车,陆成宇扶着她上车,“慢点,小心头。” 唐心悦坐进去,嘟囔着,“你现在跟小太监伺候慈禧太后一样,嘻嘻。” 陆成宇上车对司机说了地名,把东倒西歪的她揽到怀里,无奈道,“你可不就是太后娘娘。”这下肯定她是真有点醉了,不然说话不会这么随便,平时都还绷着维持形象。 唐心悦摇摇头,脑子有点发热。和她们赌骰子的时候还好,仗着技术,五次里输个一次,也不让人怀疑,她喝的的确不多,就四五杯,可惜高估了现在身体的承受度--可不是当年在生意场上练出的千杯不倒。 等到出了ktv,风一吹,高大的男人在身边搀扶着,让人觉得安心可靠,潜意识放松了戒备,酒劲就上头了。 汽车平稳的行驶着,陆成宇低头,女人闭眼靠在他肩膀上,脸颊酡红,更衬得肤白似雪,乖巧娴静。 “很难受?”摸了摸她发热的脸,他低声问。 “还好,”唐心悦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现在出于半灵魂出窍状态,飘飘欲仙,唇边犹自带着笑意。 看的男人心口一动,眸色渐深,把她脑袋捧着放到腿上,“躺下吧,舒服点。” 唐心悦舒服地趴在他腿上,就这样一路到家。 她住的地方要经过一条小巷子,汽车进不去,陆成宇把她扶下车,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醉醺醺的样子让人实在不放心。 “噢。”唐心悦乖巧地俯身,男人把她背起,双手环住腿弯,一步步走的很稳,边走边教训,“以后那些女的教你抽烟喝酒什么的,都别理,给男人长面子都是鬼话。面子是男人给女人挣得。我说过了,你要是不想去不用去。其实我也不想你去和那些人接触。听到没?” 唐心悦笑嘻嘻地,语气半是认真,“那怎么行~~她们是你兄弟的女朋友,我也要和她们搞好关系呀。”搞好关系,才能第一时间掌握他不肯给她说的圈子里的消息,才能防微杜渐。 而这话听到陆成宇耳里,一路沿着血脉传到心里,熨帖了冰冷漠然的心脏。冷峻的眉眼一瞬间柔和的无以复加,他弯起嘴角,眼里倒影着璀璨星光,“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做梦也想不到,骄傲的公主有一天会愿意坠下云端,行走在凡间赤足沾染污泥。而仅仅是为了他。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辜负这番深情厚谊。 听到他用泰然而满足的语气喟叹,唐心悦环着他脖颈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点。 “……陆成宇,你的愿望是什么?”她在背后轻声问,声音天真又茫然,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怎么,要送我礼物?”陆成宇好笑,“你忘了,已经送过了。”一块价值不菲的高档手表,他已经戴在手腕上了。 “你说嘛,我会帮你实现的!出人头地?还是什么?”娇软的声音嗔着催促。 走了段路她有点从背上滑下去,陆成宇停下往上颠了颠,等拖稳了才继续朝前走,“你出现之前,我没什么愿望。每天就这样混着,没有未来也没有什么期望,如同行尸走肉。” 他趁着女人酒醉,悄然吐露心声,“但是现在我有很多愿望,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赚更多的钱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走在幽静无人的小巷,路灯的光芒照亮前方的道路,他的心宁静而平和,“最想要的--” 顿了顿,压低了嗓音,就像唯恐大一点就泄露心中的赧意一样,“是这样背着你,走一辈子。” 这大概是陆成宇说的最露骨的情话了。 趴在男人坚实可靠的背上,唐心悦埋下脸忍住眼角的酸涩,声音闷闷的,“可我没有一辈子。” 她说的很小声,但男人耳力惊人,一下绷紧了身躯,脸色微变,追问道,“什么意思?!” 她像是喃喃低语,声音迷惘,“我的人生只有二十几年。很短吧,可是对我来说太漫长了……我受够了。” 说话声渐小,后面几个字都是气音根本听不见。呼吸逐渐均匀深沉。她睡着了。 大夏天的,陆成宇背着熟睡的女人,夜风一吹身上起了冷汗,神情冷凝。 第二天早上,唐心悦揉着眼睛醒来,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距离,一张放大的男人的睡颜。 “……妈呀!”唐心悦差点没吓的滚到床下,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猿臂一伸,把她揽回来,眼睛都没睁开,带着浓浓的鼻音,“鬼叫什么。” 唐心悦躺在他怀里,瞪着他轮廓分明俊美的脸,惊魂未定,“你怎么在我床上!?”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掀被子低头一看,入目所及,自己只穿着内衣内裤,而旁边躺着的陆成宇只着内裤,光裸着上身…… 瞬间,热血上涌到脑子里,唐心悦尖叫,一个巴掌拍过去,“流氓!” 被打醒的陆成宇带着强烈的起床气,终于睁开眼,阴气沉沉盯着她,“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流氓。” 唐心悦:“……”竟无言以对,“你、你!”紧紧裹着被子,现在冷静过来身上并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明白对方并没有干什么,悄然松了口气,一低头,陆成宇一手撑着脑袋,定定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他道,“你在怕什么?我们是情侣,就算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吧?” 语气散漫,但话里的隐藏的试探令唐心悦心中一悸,嘴皮子利索地反将一军,“大清早发现床上有个男人,被吓到是正常吧?要是没反应才是不正常!” “说的也是。我对醉鬼可没兴趣,只是脱了外衣让你睡觉好舒服点,”陆成宇起身拍拍她脑袋,“快点穿衣服起床,带你去医院。” 唐心悦一愣,“去医院干嘛?” 陆成宇起身背对着她,露出肌理分明的背部肌肉,一边利索地套上t恤,“你昨晚郁郁寡欢地说你的人生只有二十几年,受够了之类的鬼话。大概酒后吐真言了。” 唐心悦懊恼的想给自己一耳光,酒后失言,诚不欺我。 “我有说过吗?”她捧着脑袋,佯作一脸茫然,“大概是最近看的韩剧里的台词,不小心给记住了。真是太惨了,看剧的时候哭的我眼睛都肿了。” “是吗,”陆成宇不为所动去拽她,“快起来,带你去体检,以及顺便看看心理医生,我觉得你心理状态可能也需要疏导。” “我不去!”唐心悦抱着被子不撒手。 “走了。”连人带被子抱起来,阴森森地威胁道,“你自己不穿衣服,我就帮你穿了。” “流氓!” “谢谢。还有我数三声你再不起来,我就帮你穿了。” “等、等等!”手忙脚乱裹着被子找衣服。 “三、一!”恶狼来袭。 “二在哪里!你犯规了!” “我是流氓,不需要遵守规则。”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你!” “听不懂。”耍无赖。 “……”唐心悦此刻的心情: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第52章 城 自从上次在ktv一显身手之后,那些女生也知道唐心悦不是个好惹的,都放低了姿态以她为首。 而丁文琪更是其中翘楚。 她的店铺丁文琪常常会光顾,她是陈飞的女朋友,唐心悦给陆成宇兄弟面子,买东西什么的会给她一些优惠。陆成宇他们兄弟的聚会两人也都会去,丁文琪又会来事儿,每次看到唐心悦亲热的“悦姐、悦姐”叫个不停,事事以唐心悦为先。两人本就长得有点像,她还特意模仿唐心悦的穿衣打扮风格,两人挽着走在大街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姐妹。 凭借和唐心悦的热乎劲儿,丁文琪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水涨船高,隐隐有取代李媛的声势。 唐心悦面上不显,心里门儿清,冷眼看丁文琪到底想干什么。 是要权,要姐妹们的护拥,还是觊觎着陆成宇,要挤她下位,取而代之。 只有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就等着她露出马脚。 大头的女朋友是个乖巧懂事的,唐心悦便带着菲菲做生意,那边的事儿越发管的少了,陆成宇他们的聚会不重要的也不常去。陆成宇待她一如既往,既是女朋友自然要履行女朋友的职责,在陆成宇的再三要求下,唐心悦搬过去和他同居。时间长了,两人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过了。 但那层膜就像是最后的堡垒,唐心悦无论如何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表现在身体上就是无法接受。 陆成宇也没勉强,反而安慰她。 她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更多的是愧疚。 她可以坦然承认喜欢上陆成宇,但也清楚还远远到不了爱的程度。 一晃两年过去,而随着陆成宇在帮派内的位置越来越高,他的事儿更多了,有时晚上都不会回来。 不过他每次都会给唐心悦报备,言明和哪些人在一起,做什么。 “你也别太累着了。”叮嘱完,唐心悦立刻拿小本子记下时间节点,以防某次出事,下一世可以提前解决这个隐患。 马上就要到她22岁生日了,唐心悦心开始悬起来。记忆中,那次大头捅人连带着陆成宇坐牢,就是发生在十月份她生日的那天晚上。 当天,陆成宇给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聚会,他的兄弟和唐心悦这边的姐妹都来了。 聚会上,有人起哄问,“宇哥什么时候和嫂子结婚啊!” 陆成宇握着她的手一紧,面上无奈笑道,“我倒是想,你嫂子不答应啊。” “现在还早呢。”唐心悦只能抿着唇,轻捶了他一拳,佯作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心里远远没觉得两人能到结婚的份儿,也庆幸陆成宇没向她求婚,不然真的骑虎难下了。 聚会很是热闹,唐心悦被姐妹们簇拥着说笑,偶尔不经意瞥见陆成宇,总觉得他今晚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和其他兄弟一起喝酒。 唐心悦巴不得他多喝,按照她的计划,晚上回到家也要把陆成宇灌醉,关了他的手机,这样大头他们出事就不会牵连到他头上。 到了晚上聚会结束,唐心悦开车载两人回家,陆成宇喝多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闭眼小憩。 下了车,唐心悦搀扶着他进屋,门一关上灯还没来得及打开,陆成宇一下抬起头,昏暗中,一双眸子清明的如同野兽,哪有半点醉意? “你没醉啊……”唐心悦错愕,话音未落,整个人被陆成宇按到墙壁上,接着亲吻铺天盖地落下。 “唔唔!” 他浑身酒气熏天,连嘴里都是苦涩的酒味,唐心悦不适地挣扎,反而换来更紧的钳制,他火热的身躯紧贴着她,热的几乎把人融化。灵活的长舌直入口中,凶猛而激烈地吮吸,唐心悦舌根都发麻了。 “陆成宇、你发的什么疯!”仿佛生吞活剥一样用力的深吻,不像是情/欲,倒像是某种发泄。唐心悦几乎喘不过气,好不容易避开脸,心里也冒起了鬼火。 “唐心悦,”男人低喘着,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某种压抑的痛苦,质问道,“你说让我给你时间,好,我给你,我不逼你。但你问问你自己,到底不能接受我的,是你的身体还是心?” 唐心悦悚然一惊,就听到他低低笑了,笑声中说不出的苍凉,“你那个时候说喜欢我,我愿意相信,我以为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满足了,其他的我不想深究。但是不行,和你在一起越久,我想要的更多……想要你的全部,你的身心都属于我。我的试探、我的故意冷落可你都看不见。唐心悦,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你听我说--”唐心悦心惊胆战,没想到陆成宇心里一直对她有怀疑,急忙解释,“我当然是对你有感情的,我……” 陆成宇摇头,神情涩然,“我晚上不回来,你会问我行踪,但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有哪些人,在哪个地方。再加上一句叮嘱,就完了。” 唐心悦不明白,“我问当然是关心你!”不然还要怎样? “我身边总是有女人环绕,你从来不担心,不多问,我以为是信任,后来发现,你是真的不在意,”陆成宇深邃的黑眸直盯入她带着惶然不解的眼里,扯了下嘴角,“唐心悦,我不是傻子。一个人有没有用心,我看得出来。你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在乎我,你,”他伸出手按住唐心悦心脏的部位,嗓音低柔带笑却如悲鸣,“你不爱我。” 如猫被踩到尾巴,唐心悦身体蓦地一僵,这么近的距离男人当然察觉到了,他低低笑起来,声音疲惫而失望,“你看,嘴巴可以撒谎,但你的身体就是这么诚实。在床上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不是的……”唐心悦心里发苦,她已经尽力伪装了,怎么还会被发现! 她急切地辩解,“我当然是信任你才不多问!就算我不去,但菲菲她们也会参加你们的聚会,回来也会跟我说你的事儿,时刻有人帮我盯着,我当然--” “别说了,”陆成宇颓然地放开她,往后踉跄地退步,“我的眼睛看得到,我的心感受得到。你不用自欺欺人了。” “我只是不明白,你特意接近我、在我身边,到底是想做什么?” 混乱之中,对方的质问宛如一桶冰水浇下,唐心悦瞬间清醒了。 是了,现在不是纠结爱不爱的问题,锐哥的求电话马上就要来了,陆成宇还很清醒,她必须要办法拖住他! 她不想再轮回千百次了,她受够了! 如果和陆成宇在一起能够摆脱诅咒,她也愿意!未来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先迈过26岁的坎儿才是真理! 心一横,唐心悦反手拉下背上的连衣裙拉链,红色衣裙如花瓣一般盛开,然后款款落在地上,露出白嫩的花蕊。 陆成宇呼吸一滞。 银色的月色从窗户斜斜投进来落到她身上,衬的肤白如雪,美若天仙。 “陆成宇,”她的脸隐在黑暗中,半明半暗,仅着内衣的她跨过坠在地上的衣裙,步步逼近,脸上带着决绝,“你问我的真心,我这就给你看。” 陆成宇仿佛被蛊惑,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一双柔软的藕臂缠上脖颈,温热的吻带着颤落在唇畔,才猝然惊醒。 “心悦!?”男人震惊,铁钳般的手抓着女人圆润小巧的肩膀,想推开,然而身体仿佛被情网禁锢住了,大掌捏紧又放开。任凭一抹湿滑撬开唇瓣,如游蛇一般潜入,缠绕着他,极力用生涩的技巧勾引。 唐心悦极少主动,也不喜欢唇舌亲吻,陆成宇想着她有洁癖,也并不勉强。 他把她捧在心尖上,舍不得她一点委屈。她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他匍匐在地,连亲吻都要看对方施舍。 可这一次,她竟然如此主动。 不仅是亲吻,她灵活的手指一颗颗从上到下解开男人衬衣的扣子,柔软的小手抚上对方结实有力的胸口,柔媚的嗓音如钩子般撩动人心,“要我。” 她这样说。带着央求的意味。 月光下,她仰望着他的脸雪白,如墨翦羽轻颤,脸上一片嫣红,红唇若血,羞涩又妩媚。 这种时候,忍得住的都不是男人。 陆成宇眼中眸色深沉,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女人,径直走向卧室! 唐心悦眼前一花,就觉得背后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黑暗中,看到陆成宇动作迅速地脱去衣裤,如财狼猛虎一般整个人凶恶地朝她压了下来。 “唔唔唔!” 嘴巴被牢牢堵住,双手手腕被他单手扣在头顶,身体被重重压陷进了被子里,他握住她的一只脚腕直接往旁边一拉,整个人更是欺身压进,火热坚硬紧贴着柔软,一阵激烈的电流从脊椎窜上,心尖都在颤抖。 “心悦、心悦”他低喃着她的名字,埋头在脖颈处一路*向下,唐心悦身体发软,被他揉捏碰触的部位传来的炽热,敏感的让她脑子几乎一片空白,话语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娇吟, “不、不要……” 粗砺的指腹肆意地抚弄着柔软,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席卷而来,唐心悦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下,死死咬着唇才让自己没有呻.吟出声,感觉到身体发热变得滚烫,连空气也变得粘稠闷热起来。 他猛地直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想清楚没有?” 这是他剩下的那点善良,如果她拒绝,他不会勉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如果她答应……此生,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唐心悦脸上潮红,她心跳如擂鼓,明白对方问话的意味。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闭眼点头,下一秒只感觉火热沉重的身躯如同天一般压下来,即将带着破竹之势-- “2002年的第一场雪~” 千钧一发之际,手机铃声突兀的在室内响起,打断了炽热的空气,两人紧贴的身躯同时一楞。 靠!唐心悦暗骂这该死的电话,藕臂一伸揽过男人的脖颈压下,含糊道,“别理它……成宇、成宇。” 女人勾魂一样的娇嗔拉回了男人的理智,这种时候还管什么电话! 他埋头准备继续,可打电话的对方不依不休,一个接着一个,“2002年的第一场雪”男人粗狂沧桑的声音唱到了第二遍,陆成宇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想去接。 “别走!”唐心悦连忙去拉他,陆成宇安抚,“我接个电话,打那么多次肯定有事。” 唐心悦心里苦,她当然知道有事。 果然,陆成宇一接电话,脸色就变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迅速地找衣服穿上,唐心悦裹着被子,气急,“陆成宇,我不准你去!你要去我们就分手!” 男人俯身吻吻她的额头,神情严肃,“工地出事了我必须去。乖,别闹。” 撒娇行不通,唐心悦冷脸,一手推开他,决绝道,“我话放在这儿了,你今天要是敢去,我们就没明天了!我说到做到!” 陆成宇蹙眉,工地的事让他心急如焚,偏唐心悦又在这时候闹脾气,他敷衍了几句,“不要无理取闹。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敢走我现在就去找男人泻火!”任凭唐心悦威胁谩骂,“回来收拾你!”他咬牙切齿,丢下一个激烈的拥吻,匆匆离开。 房间恢复安静,唐心悦披头散发,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狠狠拽起枕头扔到门上怒骂,“陆成宇你这个王八蛋!” 锐哥和她之间,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边!他俩还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她好不容易下了决心! 气死她了! 唐心悦脑子一热,恶向胆边生,飞快地捡起自己的电话,“喂110吗?城西东湖郊区那里发生械斗!很多人在那打架,你们快去,去晚了要出人命的!” 挂断电话,唐心悦把披散的头发掠到耳后,冷笑,“打啊,我让你们打!都给我进局子里喝茶吧!” 第53章 城 之所以以前没考虑报警,主要还是陆成宇所在的帮派是真带有黑社/会性质,她怕万一牵连更深。 这下也是真动怒了,不管不顾报了警。 幸运的是,警方出动迅速,及时制止了两帮械斗没有造成伤亡,而两帮的人都被以扰乱治安的名义,抓去局子喝茶。 陆成宇作为小团体头目自然也被关了几天,唐心悦还去看过他,陆成宇当然有怀疑是她报警,毕竟太巧了,但他当时并没有向她透露地点,因此也就不了了之。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个电话惹出了更多麻烦。就如同当年彩票的改变,她的重生本来就是最大的变数,因此环境的改变直接影响了原本事情的发展。 混道上的人都知道,道上事儿有自己处理的规矩,首先就是不会向警方通风报信。 鸿帮怀疑是陆成宇报的警,因当天械斗他是来的最迟的,而他前脚到后脚警察就来了。对方还联合其他帮派借机对陆成宇他们施压,让青龙帮处境更加水深火热。 而在下一次的火拼中,陆成宇被敌对帮派对他怀恨在心的人报复,大头帮他挡了一刀被砍断胳膊,愤怒的陆成宇直接把对方砍成重伤,继而入狱坐牢。 唐心悦简直要气疯,怎么躲得过初一还是躲不过十五呢! ----------- 第63次重生 辍学分支太难改变,唐心悦决定走种田路线。 自己也不读书,去李文静家当保姆然后下广州工厂打工,这样照着第三世的轨迹来一遍,陆成宇总可以跟着她过去了吧。 --之所以最开始没考虑走这条分支,因为当年她向李文静暗中承诺过,不会再打扰到她的生活。 现在为了陆成宇,唐心悦也是没办法了。 于是小学之后,她就去卖菜,然后到了李文静家当保姆。 按照之前的轨迹,陆成宇会成为王屠夫的学徒,然后被虐待、愤而离开。 可这一世,唐心悦再怎样都不忍,眼睁睁看着他被虐待,于是去看望陆奶奶的时候,聊天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提起王屠夫性格暴躁人品不好,张木匠人还不错。 于是陆成宇从山上下来到镇里当学徒的时候,就选了张木匠。 张木匠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把陆成宇真心当徒弟,把自己的技艺倾囊相授。 陆成宇亦是懂得报恩的人,也十分孝敬师父,勤奋好学。 唐心悦松了口气,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陆成宇总不至于又去混了吧? 结果哪知道两年后,张木匠和他在城里做了工收了钱回来的路上,遭遇混混抢劫。收的这笔款子能让张木匠一家度过好年,于是陆成宇激烈反抗,反惹怒了混混们,被抢钱不说,还报复性地砸了张木匠脑袋,致他瘫痪在床。 张木匠一家人就靠他的手艺吃饭,这下一家人连生计都成问题。 在医院醒来的陆成宇知道后,隔天提着把斧头就消失了。 唐心悦都要急疯了,四处找人。 再后来就是电视上看到新闻,说陆成宇杀了人。 站在人流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唐心悦注视着家电商城里电视机上陆成宇青涩瘦削的面容,泪流满面。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陆成宇就完全彰显了这句话。他倔强孤傲,却又知恩图报,别人对他一点点好都会拼命回报,而这往往带来更大的祸端。 种田路子走不通,只有继续走那个圈子吧,好歹按照原来的轨迹,她还找得到陆成宇的人。 ------------------- 第69次重生 如同之前一样,陆成宇辍学前总是会逃课一天。 十多次过去,唐心悦跟踪技巧已经越发娴熟,再不会被对方发现。而这一次,她顺利跟着陆成宇到了广荣市里,最后去了当地有名的“棚户区”。 那里有很多待拆迁的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人多混杂,小巷子纵横交错,环境脏乱差。 “好臭!”唐心悦捏着鼻子,绕开一个苍蝇飞舞的垃圾堆,不近不远偷偷尾随着陆成宇,发现他是特意在这一带逛来逛去,不时盯着房屋思索,又不上去敲门,似乎是在找人的样子。 “是找锐哥,还是找他爸妈?”唐心悦暗自揣测。 忽然,她看到陆成宇向一个过路的中年女人问着什么,对方摇头大概是不知道就走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影失落。 眼见着中年女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而不远处陆成宇背影已经消失。唐心悦犹豫了下,从拐角处现身拦下了女人,“阿姨,请问你刚才见到一个男生吗,个子大概这么高,很瘦,是我弟弟。” 她比划着,对方立刻指了个方向,好心道,“刚才遇到个男生,往那边走了。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什么人。” “谢谢您!”她感激道,做出抱怨的样子,“他突然离家出走,原来是要找人……您还记得他说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中年女人道,“叫什么陆大伟?还是陆大明来着?记不清楚了。” 一听到姓陆,唐心悦心里有了肯定,陆成宇这次过来是为了找他父母的。 那又是什么时候遇到锐哥的? 谢过中年女人,唐心悦朝着陆成宇消失的方向飞奔,依旧不近不远悄悄缀在身后 天色渐渐晚了,陆续有附近工厂的工人下班回家,看到唐心悦独自一个女生徘徊在这种地方,都投来好奇的视线。 她只好装作等人的样子,偷瞟着远处陆成宇的动向。 忽然,陆成宇往旁边一拐。唐心悦连忙跟过去,看到他尾随着一个男人,最后停在楼道前,单薄的背影透着犹豫不决。 “爸!” “哎,幺儿乖,爸回来了。” 隔得太远,唐心悦只能听到二楼某个房间传来模糊的对话。 而这段话似乎给了陆成宇莫大的刺激,他猛然用力捶门,发出砰砰的巨大响声,打断了室内温 馨的对话。 “谁啊!”屋内响起男人大声的叫嚷,门一下从里面被打开。 角度的关系唐心悦只能看到门开后里面站着个男人,和陆成宇两人面对面,彼此似乎都怔楞了下。 “……进来吧。”男人嘟囔了句,语气十分无奈,让陆成宇进去了。 “看样子,果然是陆成宇的父母了。”唐心悦捏了捏手,快速靠近,猫着身体躲在一楼楼梯间等待。 这栋房子年久破旧,隔音也不好,隐隐约约能听到点二楼的声音。 刚开始似乎是男的在解释什么,时不时有个女声加入劝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 接着,“那我呢!?我算什么!”一声悲愤凄厉的叫喊划破夜空,唐心悦心里一个咯噔,想起之前的传言,果然,他父母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孩子,是故意抛弃他的。 那边又说了什么,“哐当!”楼上的门猛地被推开,反弹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蹬蹬!”接着一道身影迅疾地从楼上飞奔下来,楼梯被踩的震天响,路过楼梯间的时候,唐心悦偷瞄到陆成宇一脸悲愤,哽咽着用手背抹眼泪。 陆成宇很少流泪,这样伤心绝望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急忙追出去,陆成宇跑的飞快,天已经完全暗了,小巷子里的路灯时有时无,纵横交错的道路看的人眼花缭乱,她差点跟丢, 又过了一个巷子,远远听到风声中传来高声叫骂,和拳打脚踢的声音,“妈x批!走路不长眼睛啊!” “弄死你个龟儿子的!” 这个方向是--陆成宇! 唐心悦心都揪紧了,跟过去一看,一群二十来岁的混混竟然在围殴陆成宇! “报警、我要报警!”慌张地摸口袋,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哪有手机! “啊啊!”陆成宇发疯一般反抗,不逃反而逮着人猛揍,把对方气的够呛,打的也更狠了! “小子有种,让你看看厉害!” 眼见着一个混混愤愤不平地去旁边的垃圾堆捡了个玻璃瓶,气势汹汹要砸到陆成宇头上。 “住--”唐心悦尖叫即将脱口而出,而这个时候一个浑厚的嗓音突兀的响起,“住手!” 唐心悦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躲在拐角处偷偷张望。路灯下一个男人走近,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但听声音那人无疑就是锐哥了! “你什么人啊,滚边儿去。”混混头目不耐地冲他叫骂。 锐哥冷笑了下,“小子,这边谁的地盘,你们老大没告诉你?” “这一带是魏哥的地盘,告诉你,我们是魏哥手下的人!”那人不无得意,“知趣的赶紧给我滚!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锐哥似乎笑了,抽了口烟喷出不屑的鼻息,“行,挺有种,你叫什么名字?” 混混头目拍着自己的胸口,嚣张的叫嚣,“道上的兄弟都知道咱楠哥的名号!” 锐哥从怀中掏出一部大哥大,离的这么远,唐心悦都能察觉在场气氛一滞,这年头能有一部大哥大的,不是经商从政的,就是混社会的大佬。 “喂,魏子,我锐哥,嗯,你下面的人有没有叫什么楠哥的?哦,没事儿,小事儿。在我地盘威胁我呢,让我赶紧滚。”锐哥笑着,语气冰冷。 一群小混混们都慌了,听到他称呼他们大哥为魏子,而魏哥还要称呼他一声哥! 电话那端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锐哥把大哥大举到面前对着他们,“你们魏哥想和你们说句话。” 大哥大没有免提,但里面传来一声暴怒,震耳欲聋,“刘楠你是不是找死!锐哥你都敢得罪?想死老子成全你!” 听声音无疑是他们老大,一群人顿时傻眼了。 混混头目当场就腿软了,“不、这这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锐哥我错了!” “砰”当即接二连三膝盖磕地的声音,一堆人忙不迭求饶,声音打着哆嗦,“锐哥,我们错了!有眼不识泰山,您放过我们!” 圈子里等级分明,他们这些小喽啰得罪了大佬,一辈子都别想有出息了! 锐哥挂了电话,“滚吧,今天老子心情好,懒得收拾你们。把眼睛擦亮了,下次再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小心舌头。” “是、是!多谢锐哥!”一群人感激涕零,慌慌张张全跑了。 锐哥抬眼,目光如炬地扫过,唐心悦心中一凛连忙把头缩回去,背靠着墙壁咬住嘴唇,心跳如擂鼓。 原来陆成宇和锐哥是这样认识的! 锐哥踢了脚瘫在地上如死狗的陆成宇,“喂,小子,你叫什么?” 他窸窸窣窣爬起来,因为流鼻血而瓮声瓮气,“陆成宇……谢谢锐哥。” “你有种,一个干十几个,打的还不赖。我挺欣赏你的,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混?” 不要答应他! 唐心悦恨不得冲出去对着陆成宇大吼,理智死死压抑住冲动。 片刻静默后,响起少年变声期沙哑的嗓音,带着自暴自弃的味道,“好。” 唐心悦提着的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 “走吧,跟我去吃饭。”锐哥带着陆成宇远去。 唐心悦慢慢从墙角转出来,望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离开。心脏像是被人拧住一样生疼。 她能够理解陆成宇此刻的心情,父母都不要自己了,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绝望、悲痛、无助…… 而锐哥,恰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救了他又给予一条路走,他当然感激涕零。 浑然不知,那是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太可笑了,就这样把自己的人生交出去,死心塌地的为锐哥卖命!陆成宇你这个笨蛋!”唐心悦又气又心痛,跺着脚抹泪,把当地骂人的土话都飚出来了,“瓜娃子!” “下次,下次一定不能让锐哥抢得先机!” 她要赶在锐哥前救下陆成宇,然后对方应该会对她言听计从……吧? 而现在,又到了辍学的关键点上。 第54章 城 跟踪失败xn次;下一关辍学节点。 “我喜欢你!”唐心悦掷地有声,一脸镇定-- 告白了那么多次,她都已经麻木了。 还是少年的陆成宇目瞪口呆,“唐心悦,你脑子没糊涂吧?” 唐心悦叹气,虽然知道对方每次都一样的反应,还是伤人自尊啊。 “我没开玩笑,”她连踏两级台阶,站在和陆成宇差不多的高度,平视着他,“我可以证明。” 单纯的告白又会走上之前的老路,她决定再加点猛药! “什么证--” 困惑的话语硬生生被吞进喉咙里,陆成宇只觉得衣领被女生使劲一扯,身不由己地前倾,嘴巴立即贴上一抹温热的柔软,整个人霎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3、2、1,唐心悦心里平静地数着倒计时,归零时放开拽着对方衣领的手,偏了偏头反问,“现在你相信了吧?” 十多次初吻都给一个人,况且更亲密的事情两人都做过,现在单纯一个吻完全不会有害羞之类的情绪。 可她的举动对于青涩的少年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傻了,脸涨的通红,慌乱地用手背擦了几下嘴,支支吾吾,又羞又窘,“你、你!”活像是他被人轻薄了一样。 唐心悦拉过他的手,声音又软又绵,“我说我喜欢你,你呢?”撒娇般轻摇了两下相牵的手。 少年觉得连自己都被晃晕了,相握的手心渗出了热汗,心神驰荡,“我、我也喜、喜--你!” 一句话憋的艰难,紧张羞窘的连耳根子都红了,眼眸熠熠生辉,一眨不眨盯着唐心悦,笑的几分傻气。 看到单纯的少年,唐心悦心下感叹,还是少年期的他好逗弄,以后都成老油条了,每每把她弄的面红耳赤。 “那你不要辍学好不好,”柔软无骨地依偎着少年尚是单薄的胸膛,紧紧揽着他的腰唯恐他逃跑,唐心悦拿出十足的娇媚劲儿,声音甜的淌着蜜汁,“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陆成宇伫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怀里靠着娇软,她仰着绯红的小脸,俏生生望着他,眼睛如一汪盈盈春水,倒影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嗯?”用鼻音送出一个气音,又软又惑人,勾着心尖尖都在颤。 陆成宇浑身发热,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唯恐一碰怀中的身躯,会敲碎了美梦。 “好--”一个字艰难地挤出喉咙,他几乎要沉溺在这柔似水柔情中,而沙哑干涩的嗓音令他蓦然惊醒,神情慢慢冷了下来,他低头定定凝视着唐心悦,眼中神色剧烈变幻。 冷不丁,用力一推她的肩膀压在墙壁上,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唔?!” 唐心悦错愕,这是什么神展开?他都还没答应她! 少年的吻炽热又激烈,毫无章法也不懂得任何技巧,只是一味的乱亲乱舔,跟个热情迎接主人的大狗狗一样糊了她半面口水,后来更是吮得她舌根都痛了,偏无师自通凭借着本能搂着她又摸又蹭,他抵着她的身体烫的厉害,也快要把她融化了。 “嗯哈……” 唐心悦闭眼仰着脖子,唇边情不自禁溢出喘息,少年已经啄吻到白皙修长的脖颈,修长的手指窜入单薄的衣内,肆无忌惮地作祟。 她的身体早就已经对他很熟悉了,全无防备,任凭他抚弄舔/吻,软的一塌糊涂。 “进屋去……” 眼看着快要往十八禁发展,还是楼道play,唐心悦赶紧拉回神智,心一横一咬牙,干脆趁机把对方一举拿下! 就不信两人做过了他还能走! 而她情动柔媚的声音仿佛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少年挣扎着从*的漩涡中抽身,剧烈的喘息着,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抚摸着她泛红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发誓道,“你是我的人了,所以一定要等我!等我出人头地,一定回来找你!” 唐心悦一口气差点没抽过去,气的肺都要炸了,“我不!” 这家伙更流氓了,先盖戳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她一把推开男生,一手指着黑漆漆的楼道,怒骂,“你要滚就滚!你前脚走我立马找其他男人泻火!” 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完了自己一愣,一模一样的话似乎说过? 少年脸色瞬间一黑,气势如乌云压顶,带着惩戒性质的拧了她一把腰间软肉,磨着压阴森森威胁,“你敢?!” 正是情动时候的身体敏感的一塌糊涂,唐心悦“呀”了声,腿一软差点没给跪下,少年连忙把人捞在怀中安抚,唐心悦气的捶他,咬牙切齿,“你轻薄我!” 少年紧紧搂着她,两人的身躯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猛地埋头在她细腻光滑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 “嘶”唐心悦痛的倒抽了口气,嗔责,“你属狗呀!”她怎么就不知道他少年时这么折腾人! 就听他在耳边呢喃,“我答应过锐哥、他救了我,我要报答他的。所以现在不行……等我回来,那个时候我就能配得上你了。” 锐哥!又是锐哥! 每每都在和锐哥的争斗中败下阵来,唐心悦简直一口血差点没呕出来,“你就跟锐哥双宿双飞去吧!”她简直要怀疑陆成宇的真爱是锐哥了! “等我!”少年信誓旦旦,眼底闪过眷恋、不舍,最后化为坚毅和决绝,一步上前捧着她的脸,在额上重重落了个吻,倏地放手像风一样奔走。 唐心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呼气吐气,保持微笑,“嗯我不气,气什么呢,反正也算是预料之中,主动献身都留不住,单纯告白留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少年人嘛,总想着干出一番事业才好回来找心仪的姑娘,我能理解、理解--”自我安慰了半天,良好的涵养和理智仍旧宣告崩溃,气的跺脚,“陆成宇你个吃干抹净就跑的王八蛋!有本事盖戳,有本事给我留下来啊!” 按照之前的线路考上市里的高中,某人又偷偷送钱来了。 唐心悦照收不误,用他的钱该吃吃该喝喝,绝不委屈自己。 然后就发现,有人偷偷跟踪自己。 早上出门也是,晚上回家也是。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偶尔她装作不经意回头,对方倒是躲避的快。 不过,她的跟踪和反跟踪技巧已臻娴熟,瞥见拐角处露出的一小截鞋面,不由勾起嘴角。 小样,还学会跟踪了。 故意走到偏僻无人的小巷,唐心悦大声道,“出来。” “……” 没动静,唐心悦噙着冷笑,“我数三声,再不给我滚出来,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人才磨磨蹭蹭从墙角出现,少年俊秀的脸上带着讪笑,“好久不见。” 唐心悦讥讽,“不久,你不是天天早晚都跟着我吗?” “……”少年默不作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乖乖低着头听训。 他沉默,唐心悦更气,一边斥责一边用手指戳他胸口,“你什么时候连尾随痴汉这种事都学会了?!啊?说话啊!” 少年忽然张开手臂,他长高也健壮了很多,如鹰隼展开羽翼又合拢把她围困在怀中,“我想见你……很想你。”不好意思一样埋首在她脖颈,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羞赧和窘迫。 只要一想到还有人在等他,他拼了命地想往上爬,好早一点回去找她。可是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痴恋,就算偷偷看一眼都觉得心生安慰,又有了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 唐心悦娇小的身躯被他笼罩的严严实实,她扭脸看向一边,冷哼,“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 劲瘦的手臂锢得更紧了,少年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肌肤,痒痒的,“我想你……你想我吗?” “不想。”撒娇简直犯规!唐心悦咬着唇忍笑,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 少年声音失落下去,“噢……”很快打起精神,“没关系。我想你就行了。” “每天都在想,吃饭在想,走路在想,晚上睡觉也在想。” “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瘦了,考上哪所学校,成绩好不好,有没有……想我。” 唐心悦目瞪口呆,这闷骚的家伙一旦开窍以后,情话技能简直满点。 她面红耳赤,别扭道,“干嘛呀,说的那么肉麻。” 正是因为了解他是怎样自卑内敛的人,所以才知道这番话对方得用多大的勇气才说得出口。 “你呢,嗯?”送出一声低沉鼻音,有种轻度沙哑的性感。 “我也……”未尽的话语堵在久别重逢的拥吻里。 她也很想他,他们都一样。 6年后。 凭借着唐心悦的先知,每每在危机关头阻止了陆成宇把牢底坐穿,陆成宇也凭借自身的能力成为了帮派的中高层,锐哥的左膀右臂,得力干将。 唐心悦出去办事,回头打了电话让陆成宇来接她。 两人开了没一会儿来到回家的必经之路,结果堵车,唐心悦探头去望,“前面好像一辆大卡车出了事故,堵在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通。” 陆成宇立刻道,“我们走小路。”掉头往菜市场的方向开。 那边到了晚上7点以后摊贩收摊,过道宽的足够一俩轿车行驶过去。 平常大道堵的时候两人也会抄小道,稍微绕了点但是不堵。 一路上,男人不停摩挲着她的手,眉宇间隐忍的焦躁。唐心悦暗笑这家伙火急火燎的,估计憋坏了。 算下来两人忙着处理手上各自的事务,大半个月没见了,其实她也有点想他。 夜晚的菜市场空无人烟,静谧冷清。 陆成宇驾驶着汽车刚刚行至了一半,前方左边过道里突然开出一辆大卡车,把路全部都堵死完了。 “滴滴”陆成宇不耐地按喇叭,唐心悦扫过后视镜,脸色骤变,“我们被围了!” 后面一辆卡车也是从过道上开出来堵住了后路,两辆车上同时下来十来个大汉,个个手中拿着刀棒、凶神恶煞。 “下车!”陆成宇脸色难看,当机立断吼道。 唐心悦反应飞快,推门而出。陆成宇绕过车头过来抓着她朝菜市场棚区跑,有跑的快的人就跟了上来,跟陆成宇缠斗起来,他使劲推了唐心悦一把,“跑!” 唐心悦穿的高跟鞋跑不快,没几步很快被人追上,对方挥起一刀狠狠朝唐心悦头上砍下! “心悦!”这时陆成宇刚刚撂倒一个人,看到这一幕目呲欲裂,飞起一脚踹到对方手腕上踹掉了刀,然自己避无可避,被人从身后砍了一刀在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陆成宇闷哼一声,往前踉跄了几步,伸手捂住伤口。 鲜红的血液刺激着眼球,唐心悦视网膜内一片血红,全身血液上涌,抓起身边案板上的菜刀一把掷向那人--她玩过飞镖的,准头相当不错。 菜刀打着旋重重砸向那人,砍到了对方脑袋上,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倒下。 这一幕更是激怒了敌人,“给我弄死他们!”有人嚣张地叫喊。 “走!”这种拼命的时候根本顾不得伤到了别人,唐心悦迅猛地甩脱碍事的高跟鞋,抓着陆成宇在菜市场纵横交错的过道上狂奔,她经常到这里买菜,仗着对地势的熟悉,他俩很快把后面的人甩了一截,但这样一直跑下去两人体力不足,还是会被追上。 眼看又要到一个分叉口,陆成宇喘气,“我走左边引开他们,你找地方躲好!”他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后背衣服。 “不要!”唐心悦决绝地拒绝,“要死一起死!” 男人错愕了下,坚毅的脸上浮现一抹满足的笑意,“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话没说完,就想一把推开她的搀扶,用自己的命换来她的一条生路。 恰恰唐心悦带着他拐到了左边的小巷,“到了!”就在这时,唐心悦低喝,语气激动。 他俩停在一个铺子门口,这边全是一排排一模一样的商铺,白天经营晚上就会拉下卷帘门锁上。 唐心悦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锁捞起一点,两人立即矮身钻了进去,然后落锁。 黑暗中,两人屏住呼吸,男人低哑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还在这里买了店面。” “刚买来想升值的。”这也是巧,昨天才拿到钥匙,她想租出去还没来得及。 话还没说完,唐心悦立即紧紧闭嘴。外面传来响动呼喝,“人呢!” “就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躲到哪里去了!” “我听见卷帘门的响动,肯定钻到铺子里去了!” “这边这么多一样的铺子,鬼知道哪一间!” 数十人气急败坏,纷纷围拢过来,刚好停留在唐心悦他们躲避的铺子门外,与他们就隔着一层单薄的卷帘门。 唐心悦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两人一动不动肩膀紧紧挨着,手握在一起掌心全是汗。 “怎么办,威哥?”外面有人问。 “该死!”那个名叫威哥的恶狠狠地唾骂,“一群蠢货,落单的陆成宇和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陆成宇本来就不好对付,”有个人抱怨道,“机灵的很,稍有风吹草动就跑了,我们堵了几次都没堵住人。今天要不是--” 唐心悦感觉到陆成宇的呼吸一窒,心中明了--他们帮派里,肯定有背叛的人。 “闭嘴!”威哥及时打断了对方,怒斥,“好好找人,别说的有的没的。” 有人提出建议,“要不我们挨着商铺把门砸开?” “不行,”另外有人道,“我看到这里有商户联防警报了,一旦砸门会立即报,附近的派出所会立即出动。” “砰!”威哥狠狠地一拳砸到卷帘门上,骂了句脏话,“去x妈!” 卷帘门在静谧的夜晚怦然发出一声巨响,震颤不绝。 门内的两人浑身紧绷,心跳到了嗓子眼。 第55章 城 “要不我们放火--哎呀,威哥你打我干嘛。” 威哥的声音阴测测道,“你傻了吗,这要是一排铺子都燃起来,事情就闹大了!” 话这样说,这群人又不肯放弃,威哥指挥他们,“老三,你带着人过去那边,剩下的跟我再搜索一下,看看地上有没有血迹。” 一听这话,唐心悦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倏地扭头看向陆成宇,黑暗中感觉到他的眼睛发亮,握着她的手摇了摇。 唐心悦一下心落到实处,是了,陆成宇被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刚才路上也一直按着伤口,血染了他的衣服,应该不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果然,外面的人找了几圈,还是没发现他们就躲在眼皮子底下。 “走。”威哥终于不甘心地撤退。 两人躲在铺子里还是不敢出去,以防对方杀个回马枪。又屏息等了会儿,确定外面的人真的走光了,两人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黑暗中两人的靠的那样近,呼吸彼此可闻,不知为什么,忽然不约而同喷笑起来。 “他们真是不该选在菜市场动手,谁知道你在这边买了铺子呢。” “幸好我们跑得快。”唐心悦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唐心悦从包里摸出手机,给大头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他们。 摸索着打开铺子里的灯,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一室黑暗,唐心悦看到陆成宇闭眼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衬衣都被染红了,触目惊心。 “成宇!”她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手都在颤,“你怎么样了!” “没事,”他睁开眼,笑着安慰,“死不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笑!”唐心悦责备,她学过医,一眼看出那一刀砍到的是他肩膀的肌肉部分,约一寸多长的伤口有点深,翻出猩红的肌肉纹理,但没有伤筋动骨。 不由地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唐心悦连忙脱下搭配裙子的小坎肩,利索地给他绑上伤口止血。 陆成宇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动作,灯光下女人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伤口,看上去镇定又冷静,只有眼底的心疼表明了一丝情绪。 唐心悦做完了一切,抬眼就看到男人定定望着她,“怎么了?”想起什么连忙摸索到男人腰间,语气一急,“是不是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没有,”陆成宇按住她的手,一手锢住她后脑勺,吻了上来,双唇接触间是低低的呢喃,“我没事。谢谢你。”谢她不离不弃,谢她机智勇敢,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让他更加爱她。 “说什么谢……”唐心悦微怔,轻柔的吻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闭上眼,任由对方加深了这个吻。 很快,大头赶了过来,看到受伤的陆成宇,当场怒的发誓要让对方好看。 陆成宇让他别冲动,大头开车送了两人去唐心悦一处新买的住处。 ”心悦姐,你置办的产业真多。“那是一处位于闹市区的电梯公寓,安保严密,大头知道分寸没跟着上去,感叹道。 唐心悦扶着陆成宇道,“狡兔三窟嘛。你早点回去吧,安抚下帮里的兄弟,别让他们冲动。” 不用陆成宇吩咐,她就已经安排的井井有条。 “知道了。”大头应下,心中更为叹服。 唐心悦赚钱能力有目共睹,陆成宇这几年发展迅猛也离不开她的帮助。狡兔三窟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懂,但一般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财力到处置办产业,今天也算是侥幸,刚好那个菜市场有唐心悦新买的商铺,不然的话…… 想到这里,大头眼神一冷,心中怒火高涨,这笔账他一定要为宇哥讨回来! 唐心悦扶了陆成宇到沙发上坐下,他望着新装修的房子,感叹,“心悦,你真是让我惊奇。这房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唐心悦翻找着医药箱,“半年前吧,想着作为我们的一处秘密基地。之前在装修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结果第一次用就是这种危急关头。 陆成宇看她提了个医药箱来,笑了,“你还真是装备齐全。” 无论哪所住处,她都必然会准备一个医药箱。 唐心悦道,“有备无患,你忘了我的副业是什么了?” 这一世她对外宣传是去医学院进修过,实际上凭借的是前世点亮的医护技能。 唐心悦取过剪刀,利索地直接剪开陆成宇的衣服,避免脱衣服动手增添痛楚。 陆成宇道,“要不我坐地上?这新沙发被我弄脏了……” “别动,”唐心悦轻拍了他一下,半跪在地上,专注地用棉签涂酒精清理伤口,“埋汰我不是?沙发有我男人命重要?” 一句话想都没想就从嘴边溜了出来,她也没在意,全神贯注在手上的工作,穿针缝伤口,有条不紊,动作娴熟,“忍着点。” 陆成宇裸着上半身,血污把米黄色的沙发染了大一块,他深深凝视着她眼底满是缱绻柔情,女人连余光都没扫沙发一眼,专注于手上的事没有丝毫分心。 开始缝合的时候,没有麻药,银针穿过肌肉能够听到细微的声响,疼痛难当,男人攥拳咬牙忍耐,额上都渗出了汗珠。 唐心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紧紧抿着唇,手上尽量迅速而轻柔的缝合,减少他承受的痛苦。 剪短缝合线,“好了。”她如释重负,一直半跪着腿都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 陆成宇摸了下伤口,裂开的肌肉重新缝合,缝合线细密而严实,唐心悦特意用的小针,这伤口看着面目狰狞,但以后愈合了疤痕也会很浅。 男人对伤疤并不在意,但女人的悉心也能感觉得到。 粗糙的大掌抚摸上女人微汗的小脸,唐心悦抬头,撞入他柔情的眼里,“抱歉,拖累了你、让你担心了。” 唐心悦反手按住他的手,仿佛猫咪一样用脸颊蹭了蹭掌心,眉梢眼角都是疲惫,摇了摇头,“没事。” 缓了口气,她把医药箱收好,打燃燃气灶烧水,把沾血的衣物扔掉,打了热水给男人擦拭身体。 陆成宇的身体健硕,小麦色的肌肤健康而泛着光泽,肌理分明,宽肩窄腰,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热气包裹着她,静谧而安详的气氛不断升温。 毛巾被血污弄脏,唐心悦又换了盆水来再擦了一遍,等把陆成宇清理干净,她叮嘱,“最近一个月伤口都不要沾水,知道吗。想洗澡的话我给你擦。” 陆成宇笑笑,语气带着歉意,“嗯。晓得了,要辛苦你了。” 唐心悦嗔道,“说这些。” 倒了水,又拿拖把拖了被弄脏的地,弄完这些,水也烧好了,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拿了几板消炎药,叮嘱陆成宇,“等水凉一会儿就吃。这个一天一次,这个一天三次,饭后吃…… 算了,我给你写在盒子上,你在外面的时候记得按时吃。” 想去拿笔,手腕被人拉住,唐心悦低头,陆成宇道,“这些事不急,你回来就忙个不停,先坐会儿好好休息。” 一句话像是抽掉了唐心悦的精神气,她才发现累的厉害,“嗯”软倒在沙发上,陆成宇用没受伤的手揽住她,侧脸吻了吻她的发顶,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艰难挤出一句,“抱歉。” 说话的时候他的胸膛微微震动发出共鸣,唐心悦闭着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情绪,“上一次你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上上次也是。” “我给你缝了三次伤了,一次比一次严重。还会不会有下次,你告诉我?” 面对她的诘问,男人沉默。 唐心悦睁开眼,望见男人的眼底,抓着他手臂,压隐忍的情绪濒临爆发边缘,“你知道我看到你受伤是什么心情吗?要不是今天我亲身经历了,永远都不知道你三番五次被人追杀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以后每天你在外面,我都会担心你遭遇同样的事!每一天都活在心惊胆战的恐惧中!” “心悦……”男人把她的脑袋紧紧压在自己胸膛上,不住亲吻,“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他自责愧疚的道歉,唐心悦泪水瞬间决堤,仰望着他哀哀恳求,“成宇,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去外地也好国外也好。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她心中下了决断,倘若陆成宇真的肯为她退出,就算真的和他结婚在一起也可以。不是因为报恩,而只是她爱他,想要和他有个未来。 --被追杀的时候濒临绝境,她才发现竟然是爱他的,可以共生,也可以同死。 多么迟的领悟。 男人没说话,久久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看到陆成宇无动于衷,唐心悦希冀的眼神变得破灭,她心中自嘲,呵,原来不管如何她还是比不过他的出人头地的野心。 眸子里的光彩熄灭变得黯淡无光,她俯身埋头在他胸口,不可抑制地痛哭出声,泪水灼热,烫的他一阵心疼。 男人眼底浮现艰难地挣扎、最后定格在沉寂上。 “好。”万籁俱静中,他突然说。 唐心悦霎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怔怔地看着他。 陆成宇笑了,双手捧起女人的脸,一一吻掉泪水,动作轻柔的像是捧着稀世珍宝,“我说好。我退出帮会,我们去你喜欢的地方生活,离这里的人和事远远的。” “你、你!”唐心悦怔愣着不敢相信,“你没骗我?!” “我不会骗你,”他郑重其事,“心悦,今天的事让我想了很多。我一直想着要出人头地,有更大的权势可以保护你,结果反而把你拖入危险之中。” “你说担心我在外面出事,我也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遭遇类似的事。只要想着一点点的可能性,我都无法忍受。” “和你的命比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质朴直白的语言,却比浪漫的情话更加打动人心,唐心悦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 “哎,怎么哭的更凶了。”男人无奈,轻拍着背柔声哄劝,“不哭了,啊。” “成宇、成宇!”唐心悦哽咽,心里知道,陆成宇做出这个决定牺牲了多少。 他本是心高气傲的人,曾经她想资助他上学都不肯的,现在手里的一切都自己打拼出来的。可是却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 他没有文凭也没有技能,如果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附于她,这必然要让他压抑自尊。 这些他都清楚,可还是毅然决然为她做出了选择。 所以她怎么能负他?!怎么忍心负他! ------------------- 说走也并不是能够立刻动身。两人分头行动,陆成宇回帮派向锐哥恳求脱离,也幸得他如今只是介于中高层的干部,并不知道更深的帮派机密,再加上锐哥从中斡旋帮他良多,总算是可以全身而退。 唐心悦这边,名下的资产全部变卖,打定主意带着一家人和陆成宇去沿海地方重新开始,以后都不会回来。 资产倒是好脱手,但母亲和弟弟妹妹那边并不是那么容易说服。 唐心悦回镇里,劝了一个星期,和陆秀云也争吵无数次,对方不看好她和陆成宇,要逼着他们分手。弟弟妹妹也不习惯去外地生活。 唐心悦好说歹说,她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一家人的开支都要靠她,最后陆秀云也没办法,勉强同意先跟着他们去外地。 对于陆成宇的提出,帮派里有不舍的,也有言辞微妙的,陆成宇是真下了决心一概不管,处于半隐退状态,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养伤。 他伤到肩背,一般活动没问题,但洗澡穿衣都要唐心悦帮忙,一个大男人撒起娇来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别闹了!”现在是夏季,每天都要洗澡。结果好好的擦身体,擦着擦着就要擦枪走火,弄的她也一身湿漉漉的。 男人只有一只手能动,偏还不老实,在她身上摸索着到处煽风点火,咬着白嫩的耳垂含糊道,“湿都湿了,一起洗呗。” 唐心悦硬生生把作乱的手从衣服里扒出来,没好气拍了下他脑袋,“别得寸进尺,出去出去。” 连推带赶的,好不容易把陆成宇给撵出去,关门落锁,自己才脱了*的衣服洗澡。 陆成宇斜斜靠在门外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你什么时候把妈和弟弟妹妹接过来?” “后天下午我们去火车站接他们,”水流潺潺,唐心悦忽地察觉不对,“等等,什么时候我妈成‘妈’了?” “迟早的事儿,早点喊了,我想妈也不介意。”声音无赖又痞气十足。 “我介意!”唐心悦拧上水龙头,大声抗议,“我都没同意!” “那你什么时候同意?”声音蓦地低沉了几分,“我都求婚好几次了,你什么时候才同意嫁给我,嗯?” 鼻子里哼出的气音带着不甘,有着轻度沙哑的性感。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56章 城 唐心悦哑然,男人求婚好几次了,她总是糊弄过去,因为心底总对两人的未来并不抱有信心。他在帮派里,她担心哪一天他又出事了,所以一直不肯定下来。 不过…… “等过去后稳定下来。”她低声说,脸上染上赧然的红晕。 他愿意为了她退出,而她也会让他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门外模糊的人影顿住了,几秒钟后,“咔嚓”一声脆响,浴室门应声而开,唐心悦目瞪口呆看着擅自闯入的男人,对方正得意地晃着手里一小截弯曲的铁丝,“看来技艺还没生疏。” “你到底学的什么三教九流的玩意儿……”唐心悦一下回神,捂住重点部位,一声尖叫,“混蛋!!” “媳妇儿!”男人大步流星上前,单手把她搂的紧紧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终于肯答应嫁给我了!” 他脑袋埋在她光裸柔软的小腹上不住磨蹭,唐心悦使劲推都推不动,羞的面红耳赤,“你给我放开!放什么疯!” 两人虽然除了最后一步都做的差不多了,但那是晚上被窝里,黑灯瞎火的。 现在浴室光线明亮,如此坦然着身体,唐心悦耳根都在发烫,“你给我出去!” 男人抱着她不撒手,搂着腰想往浴缸外面带,理直气壮,“不放!我开心!” 还想打横抱起她,吓的唐心悦赶紧自己从浴缸里出来,“祖宗!小心你的伤!” “你亲一亲摸一摸就好的快了~”声音含笑带着沙哑的性感,手下没停直接半拖半拽把唐心悦从浴室拐带到床上,扑身压下。 吓的唐心悦赶紧叫嚷,“约好了结婚后才可以做!你答应过的!” 她观念保守,婚前被陆成宇弄做那些事儿已经是底线了,最后一步非得等扯证以后再说。 在她心中那是一种圣洁的仪式,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的。 陆成宇隐忍着哄劝,“我知道,媳妇儿……我就抱抱你。” 唐心悦知道他的德行,她要是不愿意是不会做到最后,可前面的也差不多了! 两人床上闹了半天,陆成宇总算偃旗息鼓,唐心悦狼狈地喘着气,想一想以后结婚之后的日子,男人精力旺盛,感觉天都要塌了。 “心悦,”男人翻身趴在她小腹,脸贴着肚子,搂着她的腰,轻声说,“我爱你。” 唐心悦微怔,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抚摸着男人寸短刺硬的头发,低低呢喃。 “我也是……” 兜兜转转那么多世,他一如既往地爱她,而她否定过,挣扎过,最终还是会爱上他。 这是命吗,她不知道。 只是两人的命运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了。 一个激灵,她怎么会想到“不死不休”这个词,太不吉利了。明明再过几天一家人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轮船的票我都买好了,先去重庆,然后坐船从三峡一路下去……”唐心悦故意和陆成宇说着计划,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莫名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隔天两人去火车站接了陆秀云和唐恬唐岩,虽然唐心悦说了让他们轻装上阵,可也收拾的大包小包的。 幸好陆成宇开了车,载着一家人回到住处吃了饭早早休息,打算第二天出发。 当天晚上陆成宇接了锐哥的电话,说对方有事找他出去一下,结果到了半夜才回来。 “成宇?”唐心悦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沉甸甸的压上来。 对方并不应声,只是手伸进被窝里摸索着她的身体,带着焦灼和急躁,力道也抑制不住一样加大,唐心悦被弄醒了,闻到浓烈的酒气,“你喝酒了?”想去开灯,男人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别开灯。” “怎么了?”唐心悦觉得他情绪有点不对,陆成宇急切地亲吻着她,“没事、和兄弟们喝了最后一顿酒。” 唐心悦想想离别在即,他心里肯定也难受,也就温柔地抚慰,安抚他。 哪知他动作越发激烈,又揉又搓,像是把她当做面团揉到身体里,唐心悦渐渐招架不住,意乱情迷,“别、嗯别弄了……” 娇/喘呻/吟撩的人更是抑制不住,男人粗重的鼻息在黑暗中清晰可闻,身躯带着浓烈的男性气息,几乎要蓄势待发-- “别!”唐心悦猛然从昏昏沉沉中惊醒,声音带着哭腔,“成宇!现在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心悦、心悦!”他急切地呼唤,声声宛如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而痛苦。 唐心悦一动不敢动,生怕刺激到他,手上一下一下抚摸他光裸带汗的背脊,“不要……我怕。” 男人埋首在她颈间,呼吸粗重而急促,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压在一起,敏感的一触即燃。 他迟迟没有给予回应,手上依然不停地摩挲着,看上去欲/望浓烈,不是一时半会压的下去的。额上的汗珠落在她光/裸的肌肤上,有着灼人的温度。 唉。做就做吧。 心中无奈叹气,看男人忍的痛苦,她也心疼,几乎都准备献身了,可对方猛然掰过她身体,让她俯身朝下趴着,随即沉重的身躯压了下来,仿佛咬牙切齿一般、狠狠咬住她后颈。 “嘶!”唐心悦痛的倒抽了口凉气,这人怎么改不了喜欢咬脖子的臭毛病! 男人咬着不放嘴,直到在她肌肤上留下深深的齿痕,才终于平息下来。 唐心悦把人推开,自己缩的远远的,咬牙冷笑,“要不是明天大清早要出发,你今晚就给我跪搓衣板去!” “心悦。”那人恬不知耻,伸手把她捞进怀中裹的严严实实。 唐心悦挣了几次没挣脱,又累又困,心里想着回头好好算账,很快睡过去了。 熟睡的她,因此错过了男人的神情。 月光下,女人绯红的睡颜娇憨可爱,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开她汗湿的额发,凝视的黑眸宛如漩涡深不见底。 其中涌动着绝望、不舍、痛苦……最后归于一片荒芜的死寂。 几乎是颤抖着,最后一次将吻落于她的唇畔,辗转反侧,念念不舍。 对不起。 他用力抱紧她,脸上浮现深深的悲戚。 想要就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 然而人生如梦,这一段闲适安逸的日子如同梦境,明天即将醒来,迎接他的噩梦。 第二天大清早,调好的闹钟准时叫醒两人。被折腾了半宿的唐心悦差点爬不起来,衣服都是迷迷糊糊间陆成宇帮着换上的。 行李是早收拾好了的,一行人赶车先到重庆,然后在傍晚上了船。 “好大的船!” “唐岩你等等我!” 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兴奋的不行,在船上跑来跑去,陆秀云怕他们出事一直跟着。 唐心悦在车上的时候靠着陆成宇肩膀补了一觉,现在倒是不困,到了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拿了陆成宇的箱子,“你明天穿什么?我先给你找出来。” 陆成宇倒了杯水递来,“你歇会儿,我来弄。” 唐心悦正好渴了,接了水一口气喝完,坐在椅子上指挥陆成宇收拾,“衣服拿出来挂架子上,完了箱子上锁放柜子里……” 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困意袭来,她窝在椅子上,渐渐闭上眼睛。 陆成宇转过身,把自己的东西单独装了个箱子提在手里,回头深深凝望了睡着的女人一眼,坚毅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灯光下,恍惚有种悲哀的错觉。 一眼之后,颀长身影拎着箱子决绝离开,再不敢回头。 “唔……”唐心悦揉着昏沉的脑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 “成宇?”她先是习惯性叫了人,结果没有回应。环顾四周,顿时心惊肉跳:房间里没有任何对方存在过的痕迹! 床的另一半是冷的,地上拖鞋没有拆封。 她一下跳下床去开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她的东西,但陆成宇一件衣服、一条裤子都没有留下! 霎时间,脸上血色褪尽,脑袋一片空白。 她呆怔在原地,脑子里闪过的是前夜他晚归回来后异常的举动。 原来、原来! 他骗她!他竟然骗她!! 山呼海啸的愤怒绝望席卷而来,拍打的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从来没有怀疑过陆成宇,因为他承诺过永远不会欺骗她! “骗子、骗子!”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唐心悦跌坐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几乎崩溃。 “心悦!”门忽然被打开,陆秀云匆匆赶来扶起她,心疼的劝慰,“心悦你别哭了,为这样的人不值得……” “妈!”唐心悦抓住关键词,急切地一下拉住她手臂,哽咽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对不对!” 她苍白着脸,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亢奋,吓的陆秀云赶紧掏出信封,“这是他下船前让我给你的。” 唐心悦用力一把扯过信,一目十行,看完后潸然泪下。 陆秀云偷瞟到上面的内容,让她触目惊心:大头心里惦记着陆成宇上次被追杀的事,一时冲动,找了机会想找对方报仇。 不料反而中了敌方的埋伏,被人抓住。 对方用大头的命威胁他单独赴会。 陆成宇是昨天才得知这个消息的,锐哥只是叫人通知他,决定权在他。但他不可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唐心悦离开。 大头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他挡过刀卖过命,他不能就这样不管他。 信中还言明,他怕拖累她,说对不起她,叫她不要回去,因为即使回去也迟了,不要再卷进来。让她在外地忘记这一切,好好生活,如果遇到好的男人,就嫁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他压抑着独占欲,还是决定留她清白。 “怎么可能、假装一切没发生过……”生离死别,肝肠寸断,唐心悦把信贴在脸上,泪水很快大湿了字迹,泅成模糊的一片,她喉咙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愤懑而绝望,“怎么能这样!” 她知道他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人,这是他的优点,可这一刻她生生恨死了他是这样的人! 真是可悲,她怎么会爱上他! 身体中汹涌而来一股力量,唐心悦擦干眼泪,眼神灼灼发亮,心中暗恨,“既然这条路走错了就回不去,那就一直往下走--” “这一次,我助你成就巅峰!” 凭借她所有的能力、对事件的提前知晓,帮助他走上万人之上,做主自己的命运,此后再无人敢动他们。 为此,她在所不惜! 第84次重生 郊区某间偏僻仓库内,隐约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嚎,“我、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女人遍体鳞伤、头发蓬乱,浑身发抖瑟缩在墙角,满脸血污,惊恐绝望地望着面前的一群女人。 那些女人穿着打扮十分个性,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超短的皮裤皮裙,有人嘴里还叼着烟,浓妆艳抹,一看就不是善类。 为首的女人却有些不同,她穿着衬衣短裙,干练而时尚,头发束成马尾显得清爽利落,与一堆人气质完全不同,格外引人注目。 她睨着痛哭流涕连连道歉的女人,勾唇冷笑,“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现在哭着求我放过你了,你勾结鸿帮想把我绑架卖到窑子里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觉得后悔?” “心悦姐、心悦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茵哭着想爬过来抱唐心悦大腿,还没到身前就被从旁插入的小太妹一脚狠狠踹开,厉声呵斥,“滚远点!别用你脏手碰我们大姐!” 菲菲十分维护唐心悦,是她重要的左膀右臂,也是大头的女朋友。 王茵惨叫一声抱着手瑟瑟发抖,眼泪鼻涕血液混合在一起,脸脏污的没法看,“心悦姐、你放过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第57章 城 唐心悦厌烦地看着王茵那张脸,微微拧眉。 “大姐!”丁文琪有眼色地递过点燃的香烟,唐心悦接过放在嘴里,深深地吸了口,顿时烦躁也跟着吐出的烟圈消散许多。 她没有烟瘾,不过处在这个位置交际需要也学会了,偶尔来上一支也能减轻点疲惫和烦郁。 为了帮陆成宇爬上那个位置,她必须要真正进入到那个圈子,与之前只是间接接触帮派事务不同,现在的她还要在帮派内担任职务。逐渐的也有了自己的一帮人,多是陆成宇兄弟的女朋友,大家以她为首。 她在这个圈子里,即使自己不去找茬,也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男的用对付她来试探陆成宇的态度,还有没长眼睛的女人觊觎陆成宇,妒忌憎恨她为眼中钉,想伺机把她弄下去好取而代之。 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非常时候也要采取手段稳固自己的地位,免得人人觉得她好欺负。 这是她之前从未尝试过的黑暗世界,没有道德没有法律,势力即为规则,谁背后势力深厚,就能掌控一切。 有那么几次重生,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解还不够清楚的时候,她差点陷入泥淖之中,那种不同于正常世界的刺激与热血,出入威风八面,权势滔天让位低者俯首唯唯诺诺,让她也有点迷失自我。 还好后来随着陆成宇成为帮派高层,她接触到了更为黑暗的部分,及时醒悟,保持住了本心。 --她还要拯救陆成宇,要结束这无休止的轮回,自己不能在这里堕落。 “心悦姐?拿这个叛徒怎么办。”小丽征询地问她。 唐心悦在墙上摁灭香烟,“给我接着打。” 一群女人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凶狠地撕扯殴打女人,积极在唐心悦面前表忠心。 等到差不多了,唐心悦叫了停,蹲在几乎昏厥的女人面前,拍拍她青紫肿胖的脸,“滚出这个城市,永远别让我见到你,否则,你当初想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回报你。” “心悦姐,谢谢……”女人口齿不清地呢喃,眼泪糊了一脸。 她的计谋被发现的时候,还以为唐心悦肯定会给陆成宇告状,落在那个狠戾的男人手里自己肯定没命了。 没想唐心悦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后,居然会给一条生路。 “走了。”唐心悦带着人离开仓库,其他女人还意犹未尽,丁文琪道,“心悦姐,王茵想出那么恶毒的法子对付你,你还放过她,你真是太心软了。这种女人就该给她个一辈子的教训!”言下之意唐心悦教训的太轻松了。 唐心悦笑笑,语气意味深长,“这是我遇到的第一次,下一次有人再撞在我手里,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丁文琪眸光闪了闪。 解决完了事,唐心悦带人去酒店吃了顿好的,恩威并施,把这群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完了其他人都散了,唐心悦给陆成宇打电话来接她,丁文琪说陈飞有事,想唐心悦载她一段路。 “那你在门口等着成宇,我进去洗手间补个妆。”给丁文琪吩咐了声,唐心悦返回酒店。 不多时,陆成宇来了,下车一看只有丁文琪,“心悦呢。” “她去补妆了。”在陆成宇面前,丁文琪乖巧回到,一点没有之前给唐心悦狠辣建议的样子。 陆成宇点了支烟,散漫不羁地背靠着车窗,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坚毅凌厉的轮廓,只那双黑眸深邃寥远。 丁文琪紧紧攥着手,压抑着想要扑上去拥抱住男人的*。 眼底涌动着贪婪、痴迷、爱恋。 当年在旱冰场她就对他一见钟情。后来成为了陈飞的女朋友,被他带到生日会上才又见到陆成宇,以及他的女朋友唐心悦。 当时一颗心都碎了。 为了能够见到陆成宇,她不得不亲近唐心悦。久而久之,也成为了对方的心腹,偶尔也有机会和陆成宇近距离地接触一番。 “成宇……成宇哥,”丁文琪很想像唐心悦那样直接叫他成宇,这种独一无二的亲昵称呼,可出口还是不敢,怯怯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给成宇哥说。” 陆成宇意外瞥了她一眼,不耐地吐出一个字,“说。” 丁文琪咬了咬唇,那为难的模样像极了以前没入圈时候清纯的唐心悦,“心悦姐今天带着我们去教训了一个女人,她扇那个女人嘴巴的时候,神情好可怕……心悦姐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副担忧十足的模样,眼里溢满对姐妹的关心。 陆成宇看在眼里,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你怎么不说,那个女人勾结外帮的人想把她弄到最烂的窑子里?心悦只是打了她一顿而已,都没有以牙还牙。” 随着他的话,丁文琪脸色骤变,想不通这件事唐心悦明明让她们都保密,为什么陆成宇会这么快知道! 男人摇着头感叹,“我家心悦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阴鸷的目光落到丁文琪脸上,冷酷的声音宛如从冰窖里发出,带着残忍的意味,“所以善后的工作还是得交给男人。” 丁文琪眼里划过一抹惊惧,唯唯诺诺的低头不敢再上眼药了,看到有出租车,赶紧拦下,“成宇哥,麻烦你给心悦姐说一声,我突然想起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呵”陆成宇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 唐心悦很快出来,没见到丁文琪人影,“她走了?” “嗯。”开门让女人上车,抓过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手痛吗?动手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别弄伤了自己。”心疼的口吻。 “我没事,”唐心悦抬眼,好笑道,“丁文琪又向你告状了?她还真是沉不住气。” 陆成宇嗤道,“这种女人也不知道你留在身边干嘛。”最烦她故意模仿唐心悦以前清纯的模样,真以为他喜欢的是那个类型,而不是唐心悦这个人吗。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他爱的那个人。 唐心悦眉眼弯弯,揶揄道,“还是有点用的,留着帮我解决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呀。” 刚开始的几次人生,她也烦背后补刀的丁文琪,很快找机会把她赶出这个圈子里。 结果随着陆成宇在帮派中地位的提高,女人前仆后继就没消停过。 后来她干脆故意把丁文琪留在身边,对方算是她遇到的敢觊觎陆成宇的女人中战斗力不俗的,唐心悦懒得和那些女人争斗,正好把丁文琪推出去和她们互掐。 陆成宇一只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过唐心悦的手,拿在嘴边吻了吻,“没有莺莺燕燕,只有你。”嗓音轻柔若呢喃。 唐心悦心中涌动着柔情,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拍了拍,“好好开车。” 不经意瞥见后视镜中的自己,女人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眼底流露的疲惫。 她垂眸,心里的迷惘像是深夜的路,雾蒙蒙中看不清方向。 这条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4年后。 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郊外一处建筑工地人影晃动,火把摇曳。 “……我劝你还是早点来,要是晚了,美人儿可不保。” 阴气森森的话语通过手机对对方威胁,听筒里传来男人狠戾的喝骂,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啪地挂断电话,冷笑走向天台上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女人,“你看,陆成宇果然为了你来了。” 唐心悦慢慢抬起头,凌乱的黑发下露出疲惫的脸,自从被陈飞派人劫持到这里,她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嘴唇一动,因干涸立即裂了个血口子,“陈飞,你这是何必。那个位置对你有那么大吸引力?为了这个,兄弟不要,道义不要,连人性都不要了?” “你懂什么!”陈飞倏地出手用力捏住她的脸,看着她痛苦变形的模样,心中快意,“同样都是出来混的,谁也不比谁付出少。陆成宇凭什么就能处处比我高一头?锐哥赏识他,兄弟服他,大头对他忠心耿耿,还有你为他死心塌地,”他盯着女人尽管疲惫而不掩美丽的容颜,眼底闪过贪婪,随即被浓浓的怨恨覆盖,“权势有了,美人也有了,他什么都有,偏偏一样都不愿意给我!” 唐心悦冷冷道,“那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一一厉数陈飞的罪状,“说能力,上次东边工地,锐哥交代你办的事儿,那么重要你都能搞砸了;说性格,贪杯好色,连兄弟的女人都觊觎。你这个样子,谁肯服你!” 陈飞气急败坏地叫骂,眼底猩红一片,隐隐有发狂的趋势,“闭嘴!谁都会犯错,我只是没办好那一件事,凭什么不再给我机会!还有你,”他盯着唐心悦,眼中痴迷癫狂,“你这么美,又会赚钱,要不是有你的扶持,陆成宇他根本不可能赢得了我!” 唐心悦沉默了下,自嘲地摇头,“你说错了,扶持他上位,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天台空旷,这栋楼房只是毛坯,空荡阴森。唐心悦被绑缚着手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漆黑的苍穹,心情郁郁。 在成为陆成宇女朋友,借机进入到那个圈子后,她尝试了数次想阻止陆成宇出事,但他总要被其他人牵连坐牢。 之前好不容易陆成宇答应她离开,最后关头却功亏一篑。 这一次,她索性破罐破摔,想着如果扶持陆成宇走上更高层,以后找机会洗白的话会不会能够改变他的悲惨命运。 她创业经商,赚钱大部分都支持了陆成宇的发展。他本身有能力有头脑,再加上有钱了出手大方,兄弟们都愿意跟着他,短短时间内声名鹊起。 恰好锐哥在和之前的老大争斗中,幸存下来成为了广荣市新的黑老大。陆成宇和陈飞分别作为锐哥的左膀右臂,陈飞步步紧逼,陆成宇的倔脾气也不是愿意让人的,几年的时间,两人就从曾经的兄弟变成了死对头。这其中固然有锐哥的故意插手好让他俩互相牵制,但陈飞对唐心悦的屡次出言不逊和冒犯,才是根本原因。 对陆成宇来说,抢他的地盘还可以看在曾经是兄弟的面子上忍一忍,觊觎唐心悦,那就是找死。 而今年形势更为严峻,锐哥被人报复打伤住院,至今昏迷不醒。帮派人心惶惶,陈飞开始坐不住了,想先下手为强,非常没有道义的把目标锁定在了唐心悦身上。 陈飞轻佻地摸了下唐心悦的脸,怪笑着闻了闻手指,“嗯~真香,”垂涎的神情令人恶心,“对啊,你是做错了。跟着他就是你最大的错误,”他埋下/身,双手撑在唐心悦两侧,眼睛宛如毒蛇直盯着,“不过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跟过他。等他死了,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好了。” 陈飞让陆成宇只身前来,说是谈判可这口风就透露了他压根没打算放过他。 他要他的命。 唐心悦心直直下沉,而她知道陆成宇必然会来。 他为她挡过刀、救过命,而她也舍不得他受到一点伤害。 又轻又慢地吐了口气仿佛做出某种妥协,唐心悦表情软了下来,眼波流转间温柔而妩媚,“飞哥你靠近点,有个陆成宇的秘密我想告诉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哪里收购的枪火吗?作为条件,你事成之后就放了我吧。” 娇声娇气的轻唤,听的人骨头都酥软了,陈飞内心蠢蠢欲动,有一刻眼睛都发直了,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想要一亲芳泽,“什么?”美人和权势,他都要! 唐心悦娇笑着看着贪婪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屈膝,狠狠撞在男人的裆下! 第58章 城 “嗷!”陈飞嚎了一嗓子,捂住档痛苦地蹲在地上,手下的小弟忙围过来,“老大,你怎么样!” 唐心悦松开绳子,迅速地往天台边缘跑! 陈飞委实小看了她,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把她手和上半身绑在椅子上,腿上并没有绑住,且他不知道唐心悦为了防身,戴着一枚陆成宇给她定做的戒指,戒指连接处可以抽出来,是一点磨尖的刀片。 之前她就算用刀片一点点割断了捆绑的绳子。 “给我抓住她!”陈飞捂挡,恶狠狠地叫嚣,眼中流露怨毒和残忍,可以想见如果这次被逮住,绝对没好下场。 唐心悦摇摇晃晃地踏上边缘,天台连防护栏都没按,只要一步就可以跨出去。 陈飞狞笑着逼近,“跑啊,你跑不掉的。” 唐心悦挑眉,“谁说我要跑的?”她没想过跑的出去,这栋楼上来只能用四面敞开的简陋的升降装置,上下都有人看守着,就算她腿可以动也没法背着椅子跑出去。 而陆成宇孤身前来,进了这栋楼也是死路一条。 陈飞脸色一沉,“唐心悦,别犯蠢。我没想过要你的命。”他还没得到过她呢,怎么舍得。 陈飞计划的是把陆成宇折磨弄死后丢下去,浇了水泥埋到地基里,谁也不会发现。 等到他手下的人察觉,或者锐哥醒来,他已经收拢了所有势力。 “陈飞,想要用我来掣肘陆成宇,想要我跟着你,你做梦去吧!”夜风吹的她头发散乱如女鬼,唐心悦厉声呵斥,在陈飞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为了一击毙命,她特意把头朝下,从十几层的高度跳下绝对没命。 她就是死,也不想看到陆成宇为了她被人折磨受尽屈辱。 一束车灯刺破夜的黑暗,汽车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半空中的唐心悦闭上眼,听到不远处有人撕心裂肺的呐喊-- “心悦!!!!” 真不巧,让他看到这一幕。 唐心悦心中歉疚。 “砰!”脑袋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眼前一黑。 唐心悦,再次卒。 第n次。 “事实证明,一旦进入到那个圈子里,退出不可能,前进也没好下场。”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12岁的唐心悦躺在家中简陋的床上,心有余悸地摸着才开过瓢儿的脑袋瓜子,痛定思痛,积极总结经验教训,这一次一定要让陆成宇从欠锐哥人情到欠自己,从源头上掐灭祸患! ---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唐心悦躲在老旧的居民楼下,掐着时间默数,“3、2、1,出来了!” 与此同时,几乎分毫不差的,陆成宇推门而出,一路狂奔着下楼。 唐心悦赶紧跟上--这一次她要救陆成宇,这样对方欠了她人情,就能对她言听计从了。 前面传来混混们的高声叫骂,“妈x批!走路不长眼睛啊!” 陆成宇闷哼了声,倒在地上。一群人即将对他围殴! 就是现在! “住手!”唐心悦尖叫着冲过去,一群人楞了下,她趁机钻进人堆到了陆成宇面前,双手张开老母鸡护小鸡仔似地把他挡在身后,“我替他给你们道歉!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们!” 为了以防万一,她十分钟前报了警,而附近十分钟的路程内就有一间派出所,警/察很快就能赶到。 “唐心悦?!”陆成宇从地上坐起来,抹了把流血的嘴唇,看到是她,脸色大变又急又恼,“你怎么在这儿!快走快走!”一个劲儿地往缺口推攘着她。 “我不走!”唐心悦固执地挡在他面前,朝混混道,“对不起,是我们不好,你们大人有大量,还请别和我们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小妹妹长得挺漂亮啊,”混混头目上下打量了她,流氓气十足的吹了声口哨,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小妹妹,想赔罪的话,陪哥哥们去喝一杯就放过你们。” 唐心悦:“……”作为一个曾经叱咤江湖的太妹,心情倍感复杂。 “你、你们别过来啊,我有报警的,警察马上就来!”她心中也急,不住地往巷子口张望,怎么还没来人! 陆成宇脸色难看,半边脸都肿起来了,推嚷着唐心悦不停地眼色,示意她快跑。 唐心悦不动,稳如泰山挡在他面前。 因为唐心悦说报了警,警察马上要过来,那些混混稍微迟疑了下。 可陆成宇以为唐心悦说的唬人的,“快跑!”抓住这空档,猛地低头朝着头目凶狠地撞过去! “该死!快点给我打死他!”混混头目被撞翻在地,被陆成宇骑在身上殴打,愤怒地叫嚣着。 “打死他!”一堆人咋咋呼呼围拢过去。 “不要打了!”叫骂声、拳打脚踢声伴随着唐心悦的哭喊混合在一起,场面一下混乱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浑厚的嗓音,声如洪钟地响起,“都tmd给我住手!” 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来,望向路灯下面貌普通的中年男人。 “陆成宇!你没事吧!”唐心悦扶起鼻青脸肿的陆成宇,抬头看到是锐哥来了,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生平第一次产生太好了他来了的念头。 -------- 几分钟后,锐哥一个电话解决了这件事。混混们纷纷散去,陆成宇把唐心悦遮在身后,眼中带着戒备。 唐心悦猜想因为她出现的关系,陆成宇没法像之前一样跟对方走了。 “你们两个怎么招惹上他们的?”锐哥点燃了支烟,瞥向两人。 陆成宇沙哑着嗓音,“不小心撞到了。我道歉了的。” 锐哥抖了抖烟灰,不以为意,“他们故意找茬,吓到你了吧。不过你也是个汉子,敢冲到前面,”语带欣赏,目光掠过陆成宇的肩头落到唐心悦身上,脸上带笑,“小女生挺勇敢嘛,还敢挡在男朋友身前。” “我”陆成宇似想分辩,唐心悦在后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下闭嘴。 唐心悦探出头去,“谢谢大哥路见不平一声吼。” 锐哥笑了下,状似无意地问,“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呢。” 这话一下把陆成宇拖入到之前的伤心冷遇,抿着嘴不吭声。 唐心悦立刻道,“路过呢……今天谢谢大哥了。我们先走了。”拽了把陆成宇的袖子,低声催促,“我们走。” 凭良心说,锐哥人不错,对陆成宇也挺好的,一路扶持着他上位,但陆成宇为他蹚浑水背黑锅也还够了。 她只希望两人再无交集。 两人转身,听到后面锐哥带着邀请意味的声音,“小子,我挺看好你的,要不要跟着我混?” 陆成宇一下停步回头望去,神情闪烁。唐心悦心一下提了起来,死死抓住陆成宇的手臂,心如擂鼓-- 别回头、不要答应他! 锐哥似乎看出陆成宇意动,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笑着继续道,“刚才那事儿我就看出来了,你打架还是有点章法,跟人经常干架吧?身手不错。脑子也机灵,也够义气。你--” 上下打量了陆成宇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脸上浮现同情,“你家里情况不太好吧,读书其实没个卵用,花钱好不容易读出来把家里人拖累了不说,以后还是找不到工作。倒不如跟着我混,有吃的有喝的,有一起打架喝酒的兄弟,还有花红可以拿,女人也--” 瞟了唐心悦一眼,女生白净貌美,衣服虽然看不出牌子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家境和男生完全不同,锐哥收回没说完的话,接着道,“想要摆脱现在的困境,跟着我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唐心悦心一沉看向锐哥,成熟的男人脸上带着笑,目露欣赏望着陆成宇,诚挚邀请的姿态摆得十足。 若不是立场相对,唐心悦都要说一句锐哥最后能身居高位,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她能想象无论哪一世,他对陆成宇肯定都说了同样的话。 几分钟前才直面被父母抛弃的悲苦真相,孤傲的少年正是脆弱的时候,锐哥展现的权势的世界,他对他的欣赏和邀请,是身处绝望的少年感受到的唯一暖意,而对方每个字都戳到了心尖的渴望-- 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不再被人看不起、想要功成名就那一天让父母后悔的痛哭流涕! 读书,正如锐哥所说,太漫长了,他耗不起。 “我--”陆成宇几乎就要答应,唐心悦狠狠掐住他话头,语速飞快地反驳,“陆成宇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看着这是一条捷径,你根本不知道以后会面对什么!” “这就是个泥淖,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你今天把别人砍死,明天别人会报复你全家!”她厉声喝道,声音提高了八度,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露出诧异的神情。 唐心悦不管不顾,回想陆成宇遭受的痛苦,心都在泣血,“你不敢再正大光明走在路上,你躲警察、你怕见熟人,连家也不敢回怕拖累亲人!你活的像是老鼠永不见天日!” 锐哥脸上的笑完全消失了,他盯着唐心悦,冷笑,“很敢说嘛。” 唐心悦看到陆成宇脸上的犹豫,转头炮轰锐哥,“大哥你刚才救了我们,我还想说你是好人。但我想错了,”她一指陆成宇,痛心疾首,“这还是个孩子!还没成年!你怎么忍心把他拖进去他本应该在教室读书,和别人一样享受校园生活,以后在社会上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跟刚才那些混混一样!” 她掐住陆成宇胳膊质问,“陆成宇你告诉我,你想变得和那些混混一样吗?!你对得起你奶奶吗,你对得起我的情意吗!” 双管齐下,她不信陆成宇还不被打动! 突如其来的告白果然震惊了陆成宇,他不可思议睁大眼睛,“你、我?!” “没错,”唐心悦一口咬定,眼中带着期盼,“回去吧,和我一起读书好不好?我们一起考大学!” 陆成宇眼中几分动摇,别过脸低声道,“可是,我读不起书了……家里没钱。” 唐心悦道,“我有办法的!你相信我!” 陆成宇道,“你刚才还救了我……我已经欠你够多了。” 唐心悦拽着他手不放,坚定道,“欠我就要好好听我的!” 陆成宇终于软化了态度,“好吧。” “啪、啪”锐哥鼓掌,阴阳怪气地插了句嘴,“真是感人的场景。”步步逼近,带着冷酷的气场,“小妹妹,你刚才那话让我听了很不舒服啊。” 陆成宇浑身一凛,把唐心悦护在身后,两人步步后退。唐心悦在陆成宇耳边小声道,“看到没有?你要是跟了他,以后就会变成连女生都欺负的家伙!” 陆成宇也是无语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忘现身说法,但确实认识到了,自己和对面的大哥还是不一样的。 他有想要守护的人了。 两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算唐心悦压了声音,安静的环境还是让锐哥听得清楚,脚步一顿,哭笑不得,“喂,是你先骂我的吧。” 唐心悦暗暗松了口气,她之所以敢当着锐哥的面那样说,还是对他有些了解。 锐哥道义不错,不会动女人和小孩。 面上分辩,“我没骂你!大哥,我只想问,如果你有机会可以重来,你还会选择现在的道路吗?” 她后来跟着陆成宇混到高层,也多少知道锐哥的身世。他之所以看着陆成宇,也因为两人差不多的家庭情况,也是父母抛弃他早早就辍学混社会。 果然,话音一落,锐哥沉默了下,指尖烟火明灭,凑到嘴边狠狠吸了口,“对于有的人来说,只有一条路。” 唐心悦暗自心惊,这话原来是陆成宇从锐哥那里听到的! 锐哥意兴阑珊摆摆手,“滚吧,两个兔崽子。” 不管如何,这一次陆成宇不会再跟着他了。唐心悦松了口气,拉着陆成宇想走。 身后锐哥意有所指的声音幽幽传来,“小子,提醒你一句。对于喜欢的人千万不要有金钱的纠葛,她可以资助你读书,而这份人情你还不了,你的成就越大你欠她的越多,你们身份会越发不对等起来。” “感情总有一天会变质的。” 唐心悦感觉到两人相握的手被陆成宇猛然攥紧,又很快甩开,嘴唇抿的紧紧的。 但她知道,他听进去了。 唐心悦真是恨不得把锐哥揍一顿,抢了他的人就给她埋钉子,太祸害了人了! 而她仔细想一想,让一个心高气傲的男生依靠着女朋友生活读书,他自己也会觉得像个被包养的小白脸。 除非,一起创业,从头开始。 不行,想到这里她立刻就否定了,陆成宇是有些聪明但毕竟读书压力本来也大,他还是好好专心一件事就够了。 两人回去后继续读书,也悄悄确定了恋爱关系。起初的时候还甜蜜的很,而陆成宇想着欠她钱了要还给她,总是偷偷去打工。 唐心悦说了几次他也不听,而她自己学习上没压力,创办了间农产品加工厂,把村里的人带下山去工厂做工,带领全村人一起致富,生意越发红火。 唐心悦让陆成宇到自己工厂做工,他也没同意。两人读高三的时候,整天忙着打工的陆成宇成绩落到了后面,急的唐心悦忍不住数落他,“你外面打工又能赚多少钱?你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行吗。我工厂赚的钱,无论我们上大学还是生活都够了呀。” 陆成宇墨黑的眸子没有情绪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我们分手吧。”拂袖而去。 唐心悦整个人都懵了。 第59章 城 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才蓦然醒悟过来:她对他的单一要求,恰恰是因为不自觉地看低了陆成宇。 重生近百次了,她知道怎么能够快速地积攒原始资本,而这往往是凭借她个人所掌握的技能赚取的。她觉得即使告诉陆成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不用,明明有捷径为什么还要苦兮兮地过日子? 以及她总是在关键点上想去改变剧情,殊不知没有日常感情的积累,又怎么会改变别人的意志? 就如同过关打怪,仗着自己有通关秘籍走的太快,而忽略掉了过关路上的风景。 她错的离谱。 事已至此,她真心忏悔并想挽回,找了陆成宇求复合,但对方并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他还爱她,但两人差距太大了,这让他对这段感情的长久没有信心,“你走的太快,我担心我拼命也跟不上,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甩的远远的。” 这一次,唐心悦斩钉截铁,“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我们慢慢走。” “我不想拖累你。” 她捧着男人英俊的脸,深情凝视,“不……你并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无关对方能否帮她结束轮回,而是因为她爱他。 她终于学会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了。不是高高在上、不是怜悯或施舍,而是平等地并肩站在一起,携手朝未来前行。 这时陆成宇奶奶重病住院,高额的医疗费让他焦头烂额。唐心悦借钱给他,这一次心结尽释地他没再推辞。 半年后陆奶奶去世,陆成宇听了唐心悦的商量,进了工厂兼职做产品推广一块。他很有本事,很快干的风生水起,公司业绩蒸蒸日上。 两人复合后感情更甚,在公司里工作默契,都开始广发喜帖筹备来年的婚礼了。 然而树大招风,工厂的红火带动着村里人致富,引起了同行业的人眼红。 他们这个地方农产品众多,因此本身加工厂也多。唐心悦的工厂创办后这几年收购了好几个小型的加工作坊。 某天晚上,陆成宇在值班的时候发现有工人偷偷进了唐心悦的办公室想撬保险柜,被他当场抓住,扭送至公/安局。 出了这样的事,唐心悦当然辞退了他。 不料对方出来后还怀恨上了两人。仗着熟悉工厂的地形,和外面的混混合伙起来进仓库偷东西,又一次被陆成宇带人发现,当即一伙人扭打在一起。 对方被陆成宇搅了好事,恶向胆边生,直接引燃了一仓库的货品。 大火熊熊,而陆成宇为了抢救货品进到火场里,再也没出来。 唐心悦接到消息的时候,当场崩溃地瘫倒在地。 明明后天,他们就要结婚了。 ------------- 第100次。 “姐,你好点没。”耳畔是年幼的弟弟妹妹关切的询问,唐心悦摆摆手,“好多了,我再睡会,你们出去吧。” 唐恬唐岩听话地离开房间,把安静留给她。 唐心悦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想动弹。 一次次,看着陆成宇或坐牢、或惨死,她眼泪都快哭干了,却没有办法解决。 她开始怀疑,这轮回是不是永无尽头? “这一次还要重来吗。”望着灰尘扑扑的房梁上苒结的蛛网,唐心悦嘴唇翕动,无声地问自己,眼角酸涩。 她还是爱陆成宇,但却有点不敢爱了。 一次次生死离别,过程有多甜蜜,结局就有多痛苦。 一颗心死去活来鲜血淋漓,太折磨人。 她不敢爱了,沉寂自己将所有的感情都封冻住。 这一次,她选择了很久没有走过的道路了--和陆成宇没有牵扯,形同陌路。 每每少年压抑而涌动着热情的眸子望过来,硬生生逼着自己不去回应,一遍遍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 却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失声痛哭。 小学毕业后她没有继续读书,也没有选择创业。 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产生激情的了,不过是熬日子。她去镇上当学徒维持生计。 90年代的小镇,还是那个样子,灰尘扑扑烙印着时代的痕迹。集市上有两排固定门面,有卖农具的,更多的是卖衣服鞋子之类的。外面流行的时尚发型和衣服隔几个月也会传进来,慢是慢了点,小镇的人,特别是职工,工作稳定生活有余裕,也会到街上看了个录像带,去游戏厅玩玩,或者打打露天台球,女生更多的则是表现在了爱美之上。 在街上无所事事地走着,她看到一家裁缝店。那家店有些年头了,但生意很不错,好几个女人在狭小的店面内选衣服,一个女人踩着缝纫机,手上不停地在制作成衣,嘴上还要忙着给人介绍,“这款是现在广州那边最流行的,穿上去别提多好看了。” 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以广州流行服饰为风向标,若是有一件赶时髦的衣服,逢人就会夸耀,“我这件衣服可是广州那边的款式。” 店主一个人忙的团团转,好不容易把订单给拿下,把客人送走,一看手里活计还没做完,赶紧又坐下来嘎达嘎达地踩缝纫机。 “阿姨,”唐心悦选了这个空闲的凑时机上去,“您这里还招帮工吗?” 冯淑德抬眼--没看到人,她的铺面在高处,要走三阶台阶才上的去。 站起来低头一看,才发现铺子台阶下站着个女孩,朝着她笑笑。 明明是个十二三岁没长大的丫头,脸上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静。 冯淑德上下一打量,“你什么都不会,能帮什么。要是学徒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帮工和学徒,看上去差不多,但实际差别可大了。 师父为学徒提供食宿,免收学费;而学徒则必须为他的师父做一定年限的工,没有工资,只是在最后一年,可以要的少量的“鞋袜钱”。 一般在裁缝、木工这些手艺活儿的行当里面,都是以招收学徒的方式,一来传承手艺,二来也为自己做点白工。 唐心悦心里明白冯淑德打的好算盘,裁缝这手艺不像保姆,对人年龄身高等要求都不太高,只要心灵手巧。她年纪又小,可塑性强,若是答应做学徒还不给她白干多少活儿, 唐心悦笑笑,指着冯淑德正在做的衣服,“里襟缝斜了的那地方绣多盘花就好,美观又遮住了这一点缺陷。” 冯淑德一看,她指的地方恰好是她不小心做坏了的地方,刚才人又多,她一心二用结果缝岔了点,正考虑是拆线重做,又觉得浪费时间现在赶工都来不及,想着一点小问题客人应该眼睛没那么尖儿。没想就被唐心悦看出来了。 冯淑德这才真正正眼看她,“小姑娘眼力见不错,有灵气。那行,就给我当帮工吧,我每月给你开工钱。” 唐心悦笑笑,之前几世从没和冯淑德打过交道,只知道开了十多年铺子了,也是个老师傅。 她对工作没有其他要求,就打发时间混日子罢了。 --------------------- 春寒料峭,天色黑的早,刚刚一入黑,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90年代中期的元山镇,比不得大城市的繁华,灯火通明。入夜后河岸边那块的几个台球馆还亮着灯,不时传来年轻人的说笑,其余店铺早早就关门了。 “晚上做点活你也早点睡。” “好的。” 冯淑德叮嘱了唐心悦,离开铺子回家了。 眨眼间,唐心悦在这里做了一年多的学徒了。 前面几世她也做过服装设计,后来就去尝试其他行业了,到底那么久没碰过,这一年做一副,也逐渐把技能捡了回来。虽然手艺还比不得做了十多年的冯淑德的娴熟,胜在她把握的住流行时尚,对衣服的样式时常进行改良。 很快冯淑德的裁缝店在镇里就火了起来,有人想做衣服的必定先到这里排号。目前手上的活儿都排到了下半年。 “哒哒哒” 缝纫机的脚踏发出规律的声响,唐心悦在灯下专心致志地做着衣服。 她已经给冯淑德说过了,明年春节后去不做了。她打算去市里。 把手里的活儿弄完,已经到了十一点。她简单洗漱了下,就进了里屋,准备睡觉。 冯淑德的家在镇子北边,以前唐心悦不在的时候她还要和丈夫轮着守下铺子。自从唐心悦来后,她又没住处,干脆每天晚上都是她守铺子。 锁了外面的大门,唐心悦进里屋,换了睡衣,让忙碌了自己的一天能很快入睡。否则又会东想西想,夜不能寐。 半梦半醒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唐心悦惊醒,摸着床头灯点开,以为是老鼠,于是披了外套起来查看。 里屋和外间铺面只隔着一层门帘,她掀起一角,往外瞥去--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不知何时进到了屋子里,正掏出钥匙,反身去锁大门。 一瞬间,唐心悦毛骨悚然。 这人只是背影她也一眼就认出是冯淑德的儿子李原,大约24、5岁,只有小学文化,从小就不学好偷鸡摸狗,平时游手好闲,20多岁的人来还没个正经工作,成日和镇上那些不学无术的家伙混在一起。 李原之前到过几次铺子上,流里流气的对唐心悦调戏了几句,引得她十分厌恶,平日能避就避。 这次想去市里,也有部分原因是冯淑德流露出给他儿子做媒的意思,唐心悦明白她的小心思,无非是觉得她要是嫁给了他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能够一直留在她家给做衣服设计。 唐心悦未免节外生枝,打算早点离开。 谁知对方竟然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店铺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她手上,一把在冯淑德手里。她不知道是对方故意给儿子,还是李原偷取的,她只知道,再不逃她就完了! 要是前面几世她还坚持健身和运动,也会基本的防身术,对付李原应该不成问题。可这一世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干,有闲暇的时候要么懒洋洋的发呆要么睡觉,时间长了弱不禁风,身体素质比普通女生还弱。 唐心悦趁着对方还在锁门,放轻脚步,快速溜到后厨。 店面不大,前面展示各种布料和成衣,后面一小块支了张行军床供唐心悦休息,再后面就是厕所和厨房。平时她俩煮饭就在这里。 厨房狭小而昏暗,唐心悦溜进去,听到身后蹑手蹑脚的动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咚咚直跳。 抬脚想踩在灶台上,结果身体摇晃了下差点没摔倒,连忙扶着墙壁手脚并用爬上去,推开通风的窗户。 拜之前陆成宇的指点所赐,她每到一个住处都会观察防盗设施。这通气窗没事时也尝试过钻了下,她骨骼小,头和肩膀都堪堪过得去。 没想烙印在身体的习惯,这个时候竟然能救命! “吱呀” 店铺内的厨房简陋狭窄,通气窗略有半米来宽,常年半开着,因为时间久了窗棱积了油污,推动不爽利,稍有动作就发出声响,这声音不大,可在寂静的屋内听的格外清楚! 唐心悦登时心一紧,就听外面的脚步急促冲进了厨房,两人视线一对上,看到李原贪婪淫/邪的眼神,她想也不想把灶台上堆放的锅碗瓢盆一股脑儿全给推到地上! “砰砰” “哐当!” 瓷碗摔碎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阻了下来势汹汹的李原,他一边叫骂一边跳着脚绕开,“你个小□□!给老子站住!” 李原不怕这番动静引人注意也是有原因的。这间铺子开在菜市场门口,附近的铺子晚上都没人留守,可以说一到晚上这一片区域都没有其他人,唐心悦就算呼救也是求救无门。 唐心悦转身直接腿一蹬,双手攀附在窗棱上,一咬牙用力一撑,半个身体一下钻了出去! 她心中一喜,有救了! 她直接大头朝下,借着重力想翻出去,腿忽然被一双大掌拽住,随即整个身体都被往后拉扯之势。一瞬间唐心悦头皮轰然炸开,双手撑在外沿,不管不顾拼了命地双腿扑腾猛踹! “□□!老子看得上你是抬举你!”李原骂骂咧咧拽着她腿想往回扯,唐心悦急红了眼,死命往他脸上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真的逃不掉,就是咬舌自尽也绝对不受侮辱! 生死危机关头,全部力气都用在了腿上,她压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嗷”不知道她踹到他脸上哪儿了,李原痛呼了一声,唐心悦感受到腿上的阻力少了点,趁机用力一撑,整个人噗通一声从通气窗口掉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嗯” 闷哼一声,唐心悦捂着肩膀踉踉跄跄爬起来,跑出去了几步才转头一看,李原半个脑袋在窗户那里伸了出来,恶狠狠地叱骂,“你给我等着!抓到你给你好看!” 他身材壮硕,试了下肩膀挡在通气窗出不来,他立刻放弃,窗口那里人影一闪,唐心悦就听到前门传来开锁的声音,对方竟然还没放弃! “呼、呼” 唐心悦喘着气拔腿就跑,可身体直接从一米八左右的高度落下来砸地上,半个腿都是麻的,加上刚才挣扎一番力气也几乎用尽,来不及跑到东边的派出所了,这附近熟悉的人家、有谁在这边…… 有谁可以救救她! 踉跄着奔跑在漆黑寂静的小路上,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和男人的喘息,唐心悦几乎绝望,猛地一个名字在脑海中炸开! 陆成宇! 她想都不想换了个方向,她记得陆成宇听了她忍不住建议的话,到了镇上一个卖鱼的人那去做帮工,之前她去买菜的时候两人有碰面,陆成宇说过对方管吃住对他也好,平时他就歇在店铺的阁楼上。 这个时候唐心悦也只有赌一把,赌陆成宇今晚也在铺子上! 从这边过去不到两分钟,却是一带更为昏暗无人的地方。 李原在身后咦了一声,似没想到她居然会专门挑这种地方,更是不由胜券在握加快了追逐的步伐,一边骂骂咧咧。 风呼呼地从刮过脸颊,唐心悦头发散乱,她脚上的拖鞋早在挣扎间掉落,一路光着脚狂奔,拐过一个弯就看到张木匠的店铺,她扑过去砸门,“陆成宇!陆成宇开门!救命!救救我!” 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李原很快就要追过来了! 第60章 城 也许上苍听到了她的祈祷,里面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一下被拉开,露出陆成宇惊讶的脸,“唐心悦你怎么--” 话没说完,唐心悦朝着他纵身一扑,陆成宇手忙脚乱接住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唐心悦急急转身,“锁门快锁门!”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成宇连忙把门梢插上,唐心悦还不放心,焦急地环顾四周,看到门旁边的柜子就过去推。 陆成宇也去搭手,两个人把柜子抬到门口堵住门。 “唐……”陆成宇张了张嘴想问情况,唐心悦手比到嘴边,发出轻微的警告,“嘘!” 他立刻闭嘴,看唐心悦趴在门上,用猫眼向外面偷望着,也好奇地探头去望。 唐心悦竭力压抑住急促的喘息,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盯着猫眼。 外面光线昏暗,只隐约看到一抹人影追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下,发现没了她的踪迹,“妈的!”唾骂了一句,又不死心到处看看,隔了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悄无声息,唐心悦紧绷的心一下松了,整个人力气殆尽,背靠着门身体虚软地滑座到地上。 “你怎么了!”陆成宇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就算一无所知,看唐心悦半夜出逃和刚才的胆战心惊,他也猜到肯定出了事,脸色顿时不好看,伸手要去开灯。 “别开灯!”唐心悦飞快地抓住他衣服,心有余悸,“别开,我怕他还在周围,开灯会吸引他注意。” 陆成宇一听收回手,蹲在她面前,声音紧绷,“谁在外面追你?” 唐心悦手脚虚软,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模糊看到身影轮廓,她咬着唇,想到要不是向陆成宇求救,自己很可能……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充斥着在心头,“是冯婶子的儿子。她之前给我做媒,我没干。我刚在铺子上睡觉,他就偷偷摸摸进来……” 一想到对方那张色令智昏的脸,唐心悦倍感屈辱恶心。抱紧自己的胳膊脑袋埋在其中,再说不下去。 她想到了陈飞。 听到她这样说,陆成宇的呼吸一窒,唐心悦只看到模糊人影二话不说转身进了里间,几秒钟后提着什么东西出来,咬牙切齿,“我去宰了他!” 一抹白晃晃的光射到唐心悦的眼睛,她才骤然发现陆成宇提了把杀鱼的刀! “不要!”唐心悦惊叫,一把扑过去拦住他,“他是未遂,你要杀了人就是故意!要坐牢的!” 陆成宇一言不发提着砍刀绕过她就要出去,唐心悦死死抱住他,焦急地低喝,“我没事!你冷静下!” 陆成宇挣扎了几下,唐心悦抱的死紧,感受到少年紧绷发颤的肌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 一室寂静,只听得到男生粗重的呼吸,狠厉道,“他欺负你!我不能放过他!” 离的这么近,唐心悦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汹涌怒意,心中一软又有泪崩之势,哽咽着,“我没事、真的没事!” 无论他们在没在一起,他总是护着她。 唐心悦好说歹说,陆成宇总算扔了刀,她才松了口气。 “那你怎么办。”陆成宇问。 唐心悦喘了口气,“今晚我在你这里留一下,等天亮了回去拿行李去市里。” 陆成宇道,“我陪你去报警。” 唐心悦摇头,“不行……我不是没想过报警,但镇子上人口少,居民都沾亲带故。我之前就听说派出所里谁和冯淑德是亲戚。而且即使派出所受理案件,李原大可以辩驳说自己来铺子上取东西,是我自己大惊小怪。” 陆成宇愤慨,“那就这样饶了他?他半夜闯入本来就没安好心。” 唐心悦,“是没好心,可我手上没有切实的证据表明李原对她做了什么。算了,我不会在他们家铺子上继续留下去了。”她心灰意冷,连报复都没心情,只想离得远远的。 陆成宇听出她是没办法必须要吃这个哑巴亏,眼里划过一抹狠戾。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血腥气,陆成宇皱眉,“你受伤了?” 唐心悦捂着手肘,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痛,“从窗户跳出来的时候大概擦伤了。” 一双粗糙的大掌慢慢摸索着抓住唐心悦的手腕,温热熨帖着皮肤,有着灼伤眼泪的热度。 “别怕,我看看。”陆成宇安慰,未免灯亮引起徘徊在附近的李原注意,领着她摸黑上楼梯到他住的阁楼,拉上了窗帘,这才按开一盏床头灯。 光亮骤然驱散了一室黑暗,陆成宇这才看到唐心悦的狼狈模样。 头发散乱披在身后,春寒料峭的天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连个外套都没穿,脚下更是光着连鞋子也没穿,莹白的脚上沾满了尘土。 但是,即使这样凄惨的模样,也挡不住少女天生丽质。 单薄的白裙贴着玲珑的身段,修长脖颈下是小巧的锁骨,胸口若隐若现隆起,裙子下摆到大腿中部,一双匀称笔直的长腿,白的发光,晃得人眼晕。 陆成宇忽然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注意到陆成宇凝视的目光,唐心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她自己在铺子上睡觉肯定不可能穿内衣,当时逃跑的仓惶,现在就这身洗的发白的棉布裙,这衣服偏又是一年前的,她现下个子长在不少,原本宽大的裙子现在堪堪合适,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低头双手挡在身前,沉默不语。不是害羞,两人更亲密的时候都做过。而是心中艰难挣扎,到底要不要再和陆成宇再扯上关系。 她真的怕了。 “你先坐。”陆成宇硬生生收回目光,从柜子里拿出件外套给唐心悦披上,让她坐在床边,自己下去开柜子取了个小盒子抱上来,又下去打了盆冒着热气的水,里面泡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毛巾看得出用很久了,都起了毛,边角还破了洞,但洗的发白,很干净。 注意到唐心悦的目光落在盆里,少年脸上浮起一抹羞窘,又很快压下,解释道,“没有别的毛巾,我用肥皂洗过了。” 他的语气带着微不可查的紧张,以为唐心悦会嫌弃。 唐心悦心下一涩,“我不介意的。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给你添麻烦了。” 陆成宇悄悄松口气,“我也不在意。”蹲在她腿边就要拧毛巾。 唐心悦连忙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陆成宇不肯把湿毛巾给她,“你不方便。”说完开始帮她处理伤口。 他的手能够拿起十来斤重的砍刀,也没有抖过。现在捻着一块毛巾,却微微颤抖,实在是唐心悦身上的伤太触目惊心。 手肘、膝盖一大片的擦伤,破了皮,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迹,伤口上还沾了泥灰。 他用拧干了多余水分的温热毛巾,一点点地帮助唐心悦清理伤口的污迹,眼神专注而耐心。 不时把毛巾浸进水里洗干净再来,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很快清理干净,而原本澄澈的水也变得有点脏。 他打开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酒精和棉签,棉签伸到酒精瓶子里,沾湿了棉花,小心地给伤口消毒。 酒精散发着刺鼻的气息,冰凉触到伤口很是刺痛,唐心悦咬着嘴唇,忍耐着一声不吭,陆成宇看她嘴唇都咬白了,“你别忍着,痛就叫出来。”他半跪着,膝盖压在冰冷的地面上,脑袋歪着目光专注,这样固定着身形,让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没事。”她湿润了眼眶,坚硬的心脏仿佛被轻飘飘的羽毛扫过,一瞬间柔软的无以复加。 曾经,她跪坐在地上一次次为他缝合伤口。而他一如既往地护着她、爱着她。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可现在的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陆成宇余光瞟到她红了的眼睛,以为她痛哭了,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探头朝着涂了酒精的伤口小心吹气,“呼、呼。” 酒精散发着阵阵凉意,带走了丝丝疼痛。在对方的体贴温柔下,唐心悦反而止不住泪,别过头胡乱擦了把脸,“不痛了。”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是忍不住,仿佛小孩子找到了大人作依靠,委屈无助一下爆发出来,刚开始还隐忍着,到后来哭的直抽噎。 “唐心悦、你别哭啊。”陆成宇急了,以为自己弄痛她,笨拙而生硬地拍拍她的没有受伤的肩膀,又不敢给她擦眼泪,手足无措。 “我、嗝、没事!”一张嘴就打哭嗝,唐心悦捂住脸,指缝中渗出泪水,觉得自己真没脸见人了。又想破罐破摔,反正哭都哭了,索性哭个痛快,干脆往床上一倒,抓了被子掩住脸,呜咽痛哭。 虽然重生带给她很多非同一般的体验,赐予她无上的荣耀和富贵,也让她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可心中怀揣着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过着没有未来的日子,挣扎在是否与爱人继续前缘的深渊中,她真的有些倦累了。 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唐心悦任泪水肆意流淌。忽然感觉到隔着棉被,身上传来轻轻拍抚。 --那是陆成宇在安慰她。 “不怕啊,他进不来的、我在这里。”少年变声期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翻来覆去只会这两句笨拙的安慰,手上的安抚倒是一直没停过。 “我没、没怕他!嗝!”她才不是因为那人哭的。 陆成宇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看她情绪平静下来,重新埋首给她处理伤口。 唐心悦发泄完了渐渐平静下来,看着陆成宇小心动作,扫了眼旁边的小药箱,里面各种瓶瓶罐罐,还有绷带,心里一紧,难道是卖鱼的江师傅虐待他? 她问,“你怎么有这些东西?” 陆成宇专心致志,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伤口,手下动作没停,“杀鱼的时候有时会不小心弄伤手。” 唐心悦注意到他手上有些细细的伤口,刚才他握着她胳膊,手上也很粗燥,忍不住心疼。 陆成宇借着灯光仔细查看了她膝盖上的伤口干净之后,才把创口贴小心地贴在比较严重的地方,轻轻按压有胶带的两侧确定粘牢以后才松开手,“好了,平时要注意不要让伤口沾到水。” 唐心悦收回腿,“谢谢。” 陆成宇默不作声收起药箱,又把变得浑浊的水端下楼,不一会儿换了个盆子,重新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水,“你洗洗脚。” “……谢谢。”心中酸涩,她知道他有多么细致体贴,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了。 把脚底沾满尘土的双脚放入盆中,水温很舒服,烫的冰凉的脚和身体都暖和起来,“呼”长长吐了口气发出喟叹。 陆成宇看她表情,二话不说转身直接把暖水瓶提了上来,“你烫烫脚。” 唐心悦连忙婉拒,“不用了,你还要用的。”这么一瓶水想必是他留着明早洗漱的。 陆成宇笑笑,“我是男生,冷水也可以洗的。” 三月时节,乍暖还寒,春寒料峭。唐心悦不愿他受冻,只洗了一次就说什么不肯再用水了。 陆成宇不辞辛劳倒了水,上来看她还规规矩矩坐在床边,腿悬在外面,肌肤莹润如玉,他避开视线,指了指床,“今晚你将就睡一下,我到椅子上。” 唐心悦低声道,“不用了,已经这么麻烦你了,我还是去别人家借宿好了。”要不是危急关头她也不会主动向陆成宇求救,明明打算这一世再无交集的。 陆成宇笑笑,一针见血,“找谁?” 第61章 城 “找、找……”唐心悦张了张嘴,半天没吐出一个人名,在对方好笑的注视下,讪讪闭嘴。她平日倒是和周围几个婶子熟识,可远没到能够把自己放心托付一晚的地步。 下意识地抚摸着左手中指上,那里再没有之前陆成宇送给她的指环。 唐心悦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眼角酸涩,自嘲今晚的自己真是脆弱,动不动就想哭。 陆成宇低声道,“要是你有能够求助的人,刚才就不会找我了。我知道,要不是万不得已,你绝对不会主动找我的。”语气自嘲。 唐心悦想辩解不是,然而这谎实在撒不下去。她也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今晚的事,她大概也会和之前一样,忍耐着不会再与对方纠缠不休。 看她脸上现出一抹失落,陆成宇缓和了语气,“别想太多,其实在危难关头你能想得起我,我真的挺高兴的。” “……谢谢。”唐心悦呐呐道。 “睡吧。”陆成宇把墙角的两把椅子拼在一起,从柜子里取了床薄被铺在上面,往椅子上一坐,就打算和衣而睡。 正是发育期的十五六岁少年,个子已经有了175,而两把椅子拼在一起他也只能维持着坐姿,背部靠着椅背,双腿搁在另一把椅子上,半蜷着腿都打不直。 唐心悦看着他那样的姿势都难受,想叫他到床上睡,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喊出来。 他们两个现在算什么呢。 看对方没了动静,唐心悦想想挣扎个什么劲儿呢,她本来就没有其他去处。这才缩回腿,躺到被子里。 一瞬间,陌生男性的味道充斥鼻翼间,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陆成宇挺爱干净的,被子也没什么其他怪味,唐心悦感受到久违的他的气息,不知为什么睡不着,翻来覆去,看见灯没关,犹豫道,“……灯没关。” 陆成宇睁开眼望过来,“你要关了才睡得着吗?那你关吧,我无所谓。” 唐心悦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特意留着灯给她,想必是怕她怕黑睡不着。 心里一股暖流熨帖到全身,唐心悦缩了缩脖子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上半张脸在外头,“我不想关。” 她想多看看他。 “嗯。”陆成宇应了声,合上眼睛。 唐心悦定定地注视着他,眼中流露悲伤。 昏暗的灯光下,可见角落的少年隐匿在黑暗中的模糊轮廓,他抿着唇,眉梢眼角流露一丝倦意。 无形的目光轻柔地一寸寸抚摸过他青涩的面容,她的眼神缱绻温柔。 忽然,少年羽睫颤动似要醒来,唐心悦立刻闭上眼装睡。 一室静谧中,只闻少女均匀绵长的呼吸。 一双如墨黑瞳这才悄然张开,深深凝望床上熟睡的少女。 她睡的安静,脸颊带着红晕,肌肤白如玉瓷,红润的嘴巴微微嘟起散发着光泽,唇形美好诱人。 她就躺在他的被窝里,枕着他惯常用的枕头,盖着充满着他的气息的被子…… 那是连梦中亦未见到过的场景。 那双眼睛久久的,近乎贪婪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少女的恬静美好的睡颜,舍不得移开视线。 --------------- 夜渐渐深了,春天本就是多雨的时候,到了下半夜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猛然一阵风刮过,没有关紧的窗户发出砰的声响。唐心悦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跳下床就要逃跑。 “唐心悦!” 在窗子关上的时候陆成宇也醒了--不,与其说醒了,不如说根本就没睡。 他睁开眼就看到唐心悦惊恐地跳下床往外面跑,连忙几步上去把人拉住,“没事、你别怕!” “什么?!”唐心悦惊惧回头,看到面前少年担忧的脸,睡的模糊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还有些怔忪茫然,“怎么了?刚才的声音……” 她还以为是李原又闯进来了、或者陈飞派人来绑架她。 陆成宇看她青白的脸色,额上都吓出了汗,搀着她把人扶回床上,安抚道,“是风把窗户关上了,没人进来,你放心。我守在这里的。” 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唐心悦发现自己搞了乌龙,“抱歉、打扰你了。” “睡吧。”陆成宇想走,才发现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唐心悦攥着,她好像没有察觉,只是睁大眼睛地望着他,眼里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 仿佛心脏被牵扯住一样,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反应,轻轻覆盖住少女柔软的手指,抓紧在掌心。 唐心悦直到手上传来一抹冰冷才注意到,手指动了动想抽走,对方握的牢牢的。 “你睡吧。”陆成宇坐在床边,俯瞰着她。 因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可那双灼灼凝视的眼睛,看的人身体发烫。 唐心悦别过脸,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手上挣扎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室内重新恢复一片静谧。 唐心悦半梦半醒间,觉得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 有一点凉意在指尖徘徊流连…… 她抗争着睡意,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看到男生俯身,轻柔的、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搁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啄了一下又一下,从拇指到食指,一直吻到小指,他干燥起皮的嘴唇带给她手指异样的触觉,他还不时用手摩挲着她的指尖,或是十指交扣,或是爱怜地啄吻。像是小孩子拿到渴望已久、心爱的玩具,爱不释手。 床头一盏灯散发着幽若的光芒,映的他的脸半明半暗,如墨长睫在眼窝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低垂的眼里,是毫不掩饰深深的情愫。 唐心悦的心脏也为之传来悸动。 露在被子外的手,因为男生火热宽厚的手一直覆盖着,并不冷,甚至手心微微出了汗。 唐心悦闭眼,几乎使出全身的毅力逼着自己不扑入对方怀中,可手指仍有轻微的颤抖。 陆成宇以为她要醒了,连忙松手回去椅子上了。 唐心悦侧身蜷缩在被窝里,攥紧手指,羽睫轻颤。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唐心悦就醒来了。陆成宇一晚上几乎没睡着,见她醒来就去给她打水洗漱。 唐心悦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袖子有点长,陆成宇给她挽了几转上去,本来还想替她拧毛巾,唐心悦非要自己来。 氤氲着热气的水盆,略微烫手的水,唐心悦拧了毛巾覆在脸上,舒服的毛孔都张开了。 取了毛巾下来,余光瞥到陆成宇在旁边刷牙,而她在旁边洗脸,这副熟悉的场景一下让她想到两人同居时候的日常,又是甜蜜又是失落。 她这边刷牙,陆成宇手脚麻利的收拾完,已经烧上了灶,蒸上了昨天剩下的包子,又煮了粥,盛了两人边吃,陆成宇说,“吃完我陪你回去。” 唐心悦点头,“谢谢你了。” 她本就想让陆成宇陪她过去,好歹身边有男生可以壮壮声势,更何况昨天才经历了那种事,她内心难免有点怵再遇到李原。 不料她还没开口对方就主动提出,心下更是熨帖。 陆成宇从来就是这样,很多事她就算不说,他也体贴细致。 吃了饭,天已经亮了,菜市场热闹起来,两个人朝着裁缝店走去,路人看到唐心悦披着宽大的男人的外套,脚上套着不合脚的男生的鞋,一身奇怪的装束,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 早春还有几分凉意,唐心悦低头拉紧外衣,陆成宇侧了侧身,半挡在她身前。 远远看到冯淑德正在开铺子,李原并没有来。唐心悦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点,径直走过去,“冯婶。” 冯淑德回头看到她,上下打量了下,淡淡道,“哟,你晚上不是守铺子吗,怎么这个样子早上才回来。” 她嗓门很大,周围店铺相熟的都不禁望过来,看到唐心悦这副模样,旁边还站着个男人,顿时心领神会,不约而同投来微妙的视线。 唐心悦脸色微沉,她本来还是是不是冯淑德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李原偷拿了钥匙想来欺负她。不过看冯淑德讥诮怨愤的口气,想必这件事她是参与其中,还埋怨儿子没得手。 唐心悦懒得再和她废话,对陆成宇叮嘱一句,“门口等我一下。” 直接进铺子里,冯淑德紧随其后,讥笑,“怎么了唐心悦,我给你吃给你住,你居然甩脸子给我看?” 唐心悦充耳不闻当她在犬吠,拿了自己的衣服到厕所换上,然后麻利地收拾东西。 她也就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全部收在她的书包里,几分钟就搞定了。 冯淑德见状斥骂的更起劲了,“你什么意思!说好了明年才准给我走,你现在别想跑!” 伸手要去抓唐心悦,手才伸到一半就动弹不得,哎哟哎哟叫唤起来,“你个兔崽子,给我放手!” 陆成宇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压抑着怒气,转头问唐心悦,“你没事吧?” 他听到冯淑德越发大声的叫骂,担心会对唐心悦不利,连忙进到铺子里,正好看到冯淑德想动手,顿时怒向两边生。 “没事,”唐心悦走到陆成宇身边,陆成宇才放开冯淑德,冯淑德气的指着唐心悦直骂,“你这个到处勾引男人的贱货!” 唐心悦盯着她,勾唇冷笑,“冯婶,你是长辈,我客气叫你一声婶,不过你也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配不配?” “我在这里两年多,帮你做了多少衣服,设计多少新颖的款式,要不是我,你这家裁缝店能够在镇里小有名气?能给你赚钱盖房子?” 随着她的质问,冯淑德脸色青白变换,她当然知道唐心悦干的多好,表面说她是学徒,实际可以说店里衣服款式都是她新设计的,对他们一家来说都是摇钱树。 也正因如此,加上儿子本就喜欢唐心悦,她才想了下作的手段,无论如何想留下对方。 唐心悦看对方闪烁的眼神,心中怒意更胜,“可你看看,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半夜让你儿子来欺负我?” 她指着冯淑德厉声喝道,“我告诉你,我还没成年,你儿子的行为的犯法的!我要告了他,他绝对进监狱坐牢!” 冯淑德辩驳,“他不过是半夜来看看铺子,他对你做什么了!你有证据?别冤枉人!明明就是你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还要嫁祸我们家李原!” 唐心悦嗤笑,“我每天晚上守铺子,他会不知道?需要他来看铺子?还大半夜的,我一个女生独自在这里,他什么心思谁不知道!” “说我鬼混,你要不要看看通气窗上我为了逃出去留下的血迹?要不是李原对我图谋不轨,我会半夜钻窗户逃离?我是找了老乡求助,要不然就被李原那混蛋糟蹋了!” 冯淑德气急,“我儿子才不混蛋!他怎么配不上你了!你这么嫌弃他!”在母亲看来,自家儿子就是稍微懒了点,但长相撑头(顺眼),身强力壮的,哪点不好? 她原本极力想撮合两人,想着唐心悦能够给她家的裁缝铺子赚钱,明年就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哪知唐心悦这么不知脸! 唐心悦冷笑,“我就是嫌弃他啊,癞□□想吃天鹅肉,呸!做白日梦去吧!” 冯淑德不过是仗着她家里人不在镇上,没人给她撑腰,就以为自己能左右她的人生了,真是可恨可笑。 “还有半个月的工钱我也不要了,就当送给你和你儿子买棺材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的事一定会招报应的!祝你们早死早投胎!” 唐心悦一向不喜欢和人逞口舌之快,现在也是气的狠了,说话毫不客气。 她转身就走,冯淑德快气疯了,追出来到铺子外指着她叫骂,“死丫头!你再说一次?我弄死你!”当地人迷信,这种咒人全家的话谁都忍不了。 “怎么了这是?”围观的人很多,窃窃私语。 “听说是冯婶家的学徒闹着要走。” 见冯淑德不依不挠地追出来,陆成宇第一时间把唐心悦护在身后,不得不说,有他在身边,唐心悦仿佛有了倚靠,安心很多。 她本来是有些生气,可记忆深处忽然涌现类似的画面,曾经陆成宇打伤了王屠夫,而她帮他说话的场面。 忍俊不禁,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是他护着她了。 她演技上线,望着冯淑德表情一下变得哀伤,“冯婶,你听我一句劝吧,你做裁缝的,却总是想尽办法盘算着在顾客身上多弄点布料下来,”她眼尖望见围观众人里有一个常在店里做衣服的女人,提高了嗓音,“人家李虹姐也是我们的老顾客了,你回回给人家说做衣服布料不够,明明足够还有多的,你却裁下来做鞋子做其他卖钱,我劝你你还骂我……这钱我实在赚的良心不安,我呆不下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虹最是斤斤计较的人,一听立刻炸了,从人堆里冲出来抓住冯淑德的手臂急问,“你真的克扣了我的衣料?好哇,枉费我这几年照顾你生意,你就这样哐我!” 第62章 城 “冯婶,你怎么能坑人!”一下子又有几个主顾围拢过去,让冯淑德给个说法。 冯淑德百口莫辩,“我没这么做!是这丫头胡说!” 李虹压根不信,咄咄逼人,“她在你这里当了几年学徒,会不清楚?你这个骗子!还我衣料钱!” 附近本就是菜市场,人流熙攘的地方,听到这里吵闹起来,都好奇的围过来,其中有不少在这家做过衣服的,一听也急了,把冯淑德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其中,冯淑德气急败坏的解释的声音都被人潮湮没了。 唐心悦转头就走,懒得再搭理。 陆成宇陪着她走了一路,一声不吭。 唐心悦余光瞥他,他也不说话,咬了咬嘴唇,不由道,“我刚才跟泼妇一样,你是不是很惊讶?其实我平时从来没骂过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陆成宇立刻回道,“我知道你也是气的恨了,不算什么,那家人做了恶心的事,我还觉得你骂的轻了。” 唐心悦心说,咒人全家还骂的轻,不知道怎样才叫重话了。 心情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两人都这样了,她还暗暗担心影响自己在陆成宇心目中的印象。 陆成宇问,“她真的克扣了人家的衣料?” 唐心悦,“是也不是。”见陆成宇不明白,她详细解释,“一般来说,多少尺的布料做什么样的衣服,大概都差不离的,但裁缝要量体裁衣,瘦子用的布料和胖子自然不一样,还有衣服样式不同,差的布料也不是小数。冯淑德这人有贼心没贼胆,多的不敢克扣,但做一件衣服自己截留下一两尺也是经常的事。她看人下菜,相熟的人家不斤斤计较,就多扣点,这叫‘烧熟’;陌生面孔呢,想留个回头客,一般不扣,当然等多来几次成了熟客,也是一样的待遇。截留的布料做个老虎鞋啊、小书包什么的,赚个零用。” 其实这在现代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现代人大部分不清楚一匹布做衣服要用多少料子,裁缝可以做的手脚多了。 而那个时候,大部分家里人还是做过衣服,只是手里有了稳定的其他工作,又要照顾家里人,没那个时间自己做衣服,为图方便找的裁缝店,你要克扣人家衣料,要基本差不离人家也懒得说,真要计较,仔细一算就能算出来。 冯淑德这是裤裆沾了黄泥巴,是不是屎都说不清了。而经过这件事,冯淑德的裁缝店是彻底败坏了名声,都知道裁缝贪顾客便宜,谁还敢放心在她那里做衣服 至于吸引人的款式……呵,冯淑德本就手艺平平,没了唐心悦给她设计新款式,这店名声又败了,迟早要跨。 而冯淑德家里的男人都是好吃懒做,一家人都指望她这店过活。要是生意做不走,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唐心悦想想他们家以后的惨状,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陆成宇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唐心悦叹气,恹恹道,“我先回家里呆一段时间。” 这一世她什么都不想做,就跟得了抑郁症一样。 陆成宇帮她提着装了东西的书包,穿越大半个小镇,一路送到山脚下,唐心悦从他手里接过包,“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山没问题的。这次谢谢你了。” 陆成宇道,“要不我送你……” “不用了,”唐心悦婉拒,“麻烦你的已经够多了。江师傅那里还等着你回去做工,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她说的客气,陆成宇一下听出其中的疏离之意,原本稍微亲近了点的两人再次拉开了距离,禁不住皱眉,“你不用这样,我们一个村出来的是老乡,帮着点没什么。” 她也不欲分辩,笑了笑,“嗯,改天你回村,我让妈做顿好的请你吃饭。你好好做工。” 陆成宇沉下去的脸色才好了点,“好。你路上小心。” 唐心悦背着书包上山,通往大跃村的路这两年一直在修,都快修好了,比起当初上山要三四个小时的泥泞山路,现在都是平整过后的路,大大缩短了时间,走路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家。 唐心悦走出很远,过了拐角回头一望,还能看到陆成宇的身影伫立在山脚下。 一路走着,偶尔歇歇脚,唐心悦还幸运地搭了个顺风车,隔壁村一户农家有俩三轮车,出去卖了粮食回来,见她一个小姑娘独自走在路上,好心地搭了她一路。 正赶上唐岩唐恬放学,在院子外一看到唐心悦,两个人惊喜地跑过来,“姐!” “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啦。”唐岩扯着唐心悦的袖子问。他人小鬼大,机灵的不行。看见大姐回家开心是开心,想着她每次都是固定时间,这一次却忽然回来,还带上了背包,以为出了什么事。 唐恬则是个心大的,还沉浸在姐姐回来的喜悦里,进了院子扭头就冲屋里喊,“妈,姐回来了!” 正在做饭的陆秀云连忙擦着手出来,看到唐心悦站在门口,惊喜又惊讶,“心悦,怎么这个时候……”目光落到她提着的书包上,脸色微微一变,“出什么事了?”又冲两个孩子道,“你俩给我去厨房烧饭。” 唐岩做了个鬼脸,一把抢过唐心悦的书包冲到了屋里,唐恬也跟在后面。 唐心悦看着母亲担心的目光,心下微酸,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冯婶不打算做了,我就回来了。” 陆秀云不解,“不是你上个月回来,还说裁缝店生意很好吗,她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唐心悦含糊搪塞了几句,“她家好像出了事要急用钱,就把铺子打出去了。” 她倒是不担心谎言会被拆穿,陆秀云没见过冯婶。万一以后下山看到铺子还在,也认不出她来。要是冯淑德的铺子开垮了,更是合了她意。 陆秀云也没说什么,回到厨房张罗着要做顿好的给唐心悦补补,当下就拿出一个鸡腿,炒了个她爱吃的辣椒鸡丁。鸡丁又麻又辣,混合着泡辣椒的酸爽,这滋味不提了,就是饭量小的唐心悦也吃了两碗饭,两个小的更是扒着碗都不想放。 吃了饭,一家人一起洗碗,完了唐心悦在煤油灯下给两个孩子补习。 陆秀云在旁边就着灯火纳鞋底子,一边和唐心悦说话,“那天村长说,等路修好了,政府就要给我们村通电了,以后家里就有点灯用了,幺弟幺妹看书学习就不用熬眼睛了。” 唐岩插话,兴奋道,“是不是通电了,我们就能看电视了?之前姐姐带我们到镇子里玩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叫做电视的东西上在放齐天大圣孙悟空!” 90年代,六小龄童主演的《西游记》可谓红遍大街小巷,每年寒暑假都要轮播。 陆秀云笑他,“就算通电了,电视机多贵你知道吗?足足要两千块钱!我们家买不起。” 虽然现在家里比起之前好了很多,有唐心悦三五不时的补贴,又有了政府的政策,每年都会发放扶贫资金。可一家人的总收入还是远远比不上镇里的单职工收入的。 “噢。”唐岩难掩失望,低着头默默做作业,再不央求什么,懂事的令人心疼。 唐心悦摸了下弟弟的脑袋,想起家里有钱之后,唐岩张扬的个性,有几次也惹出了祸端。 她说不清楚自己对家人的感觉,还是会悉心照顾,但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而不是出于感情。 唐心悦在家中待了两个月,平时帮着陆秀云做农活,晚上给两个孩子辅导作业。 可家里到底不能彻底失去她的补贴,于是还是要下山去找活路做。 背上行囊唐心悦下山到了镇里,打算坐大巴去市,路上看到人头攒动,彩票站一如既往的热闹。 唐心悦无意间张望了下,没想居然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冯淑德坐在彩票投注站的电脑前,正在麻利地卖彩票! “怎么会这样!”她错愕不已,前面的很多世,她一直在这个彩票投注站买的中奖彩票,店主是另一个中年妇女。 “冯淑德怎么转行开始卖彩票了?” 唐心悦简直莫名其妙,如果这一次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话,无非是她在冯淑德那里当过几年学徒,然后败坏了冯淑德的名声--所以她就改行做彩票了? 唐心悦再一次感受到了蝴蝶效应的强大,以为是路人,结果自己的行为会导致其他人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心悦盯着忙的头也不抬、红光满面的冯淑德,微微皱眉。 这年头开个彩票投注站很是赚钱,她诅咒裁缝店开垮,可不是指着干出下作事的冯淑德一家日子越过越好的。 唐心悦想了想,干脆绕路到菜市场,到了以前冯淑德的裁缝铺那里去瞧瞧。 一瞧,发现不过半年光景,裁缝店早打给别人了,现在是卖米凉面的,生意火红,老板是年轻的小两口,忙的团团转。 唐心悦左右瞧瞧,随手抓了个长相陌生的过路人询问,“请问这里以前是家裁缝店,现在开到哪儿去了?” 那人似乎也没见过唐心悦,“你说这家啊,听说老板偷人家顾客的料子,臭了名声,铺子开不下去就转给别人了。” 唐心悦故作惊讶,“啊?还要这种事?我以前在这里做过衣服,老板娘人挺好的啊。那她现在做什么营生啊。” “开了个彩票投注站,”那人还好心给她指,“就在那条街上。老板娘倒是精明,开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投注站,生意也红火,就是儿子倒霉。” 唐心悦心中一跳,“她家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热心解释,“你是不知道,她家有个儿子,喝酒赌钱混的不行,上个月初晚上喝了酒在河边吐的时候,被人推到河里,泡了一晚上没人看到,第二天救上来,人发了场高烧,直接瘫痪了。也是造孽哟。” 唐心悦真正惊诧了,“这无冤无仇的,被谁推的啊?” 那人摇头,“不知道,连他自己都没看到人。不过我说,那种人看不顺眼的也挺多。” “谢谢你了。”和路人告别,唐心悦紧张的心里砰砰直跳,加快了步伐前去张木匠的店铺上。 一听到李原被人趁着酒醉推下河,她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就是陆成宇阴沉的神情。 到了江师傅的铺子上,江师傅正在杀鱼,摊子上生意红火但只有他一个人。 唐心悦张望了下,没看到陆成宇,上前询问,“师傅,你们家的帮工呢?” 江师傅抬头看到是个学生模样的少女,摆了摆手,“走啦,说是要去市里赚钱。”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上个月初吧,”没好气抱怨,“这小子,我好心待他,包吃包住工钱给的也不低,可他倒好,不吭不声的说走就走,气的我抽了他几巴掌想打醒他,他还倔的要死!” 月初…… 果然,她心中笃定,这事八成就是陆成宇做的,时间完全对的上。 她当时故意爆出冯淑德裁缝铺的□□,害的她家生意做不走。这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本来这事就算完了,偏偏冯淑德因祸得福,做了个投注站,赚的比之前还多。 不说陆成宇,唐心悦想要是自己看到这个结果,绝对气闷,回头想办法坑他们家一把。 陆成宇某天大概恰好撞见了酒醉在河岸边呕吐的李原,机会难得,于是上去下了黑手。又怕东窗事发,才找了借口离开了镇上。 “这家伙……还是那个样子。” 唐心悦想微笑,嘴角刚刚牵起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 他总是护着她,舍不得她守一点委屈。 ------------- 陆成宇走了,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唐心悦先是去市里当红酒销售员,然后凭借几年间积累的人脉和资金,盘下了一个小酒厂,生意越做越火红,唐心悦把家人都接到了广荣市。 生意做的好了,她作为新生代创业女性,偶尔还上过本地新闻和电视台的采访节目。一心扑在工作上,她也很少回家,企图用工作来麻木自己。 某天接到陆秀云的电话,言辞急切地让她回家一趟。 以为出了什么事,唐心悦匆匆赶回去,回家就看到陆秀云边哭边拿着扫帚打唐岩,打的鸡飞狗跳,唐岩惨叫“妈!妈好好说,咱别动手!” “我打死你个坏东西!不学好、跟着在外面混!”陆秀云气哭。 “妈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唐心悦赶紧拦下陆秀云,唐岩摸着屁股心有余悸,缩在大姐的身后。 陆秀云指着唐岩,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唐心悦诉苦,“心悦你经常不着家,他找你要钱你就给,你看看你弟弟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在陆秀云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唐心悦总算知道知道事情原委。 唐心悦一向对家人大方,唐岩唐恬在市里中学读书,唐心悦为了不让他们被人歧视,每个月零用钱给的丰厚。 唐岩呢,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加上有钱出手大方,身边自然围拢一堆狐朋狗友。陆秀云管不住他,唯一能让他听话的唐心悦又很少回家,时间久了唐岩经常跟着那些朋友逃课鬼混。 这一次他们一堆人在外面打台球,一言不合把同学给打了,别人告家长,家长找到学校闹着要开除唐岩。 这种事唐心悦不是第一次经历的,以往也出过类似的事儿,家里条件好了的时候要是唐岩年龄不大,那就开始放荡不羁了。以前她还会管一管,十几次了,早就麻木了。 管了又怎么样,一切还是要重来。 但面对陆秀云的哭述,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唐心悦先是带着唐岩去人家家里主动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又让他写了保证书,学校那边看他态度良好,给了留校察看的处分。 以为这件事就完了,没想到,某天晚上唐岩给她打电话,“姐!我遇到宇哥了!” 还在办公室的唐心悦整个人都愣住,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握紧电话急切道,“你们在哪儿?我马上过来!”第一反应还是想见他。 “哎你过来做什么,宇哥已经走了!”唐岩道。 原来,上次唐岩打了对方,那人怀恨在心,认识了混社会的朋友,想让对方好好教训一下唐岩。 刚好唐岩出去打台球,回来路上在小巷子就被那群人堵了。本来都要被围殴了,谁知陆成宇和他兄弟路过,发现被围的人唐岩,就出口解围了。 他是那群人更上层的老大,对方自然要给面子,承诺以后再不找唐岩的事儿了,还反过来教训了那学生一顿。 唐岩和陆成宇聊了几句,对方有事就走了。 “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唐心悦急急追问。 唐岩回道,“没有,我倒是问了,他笑了下说不用,让我好好学习别在外面玩了。”他语气带着兴奋,“好久没见宇哥,他好有威风啊,说不准再动我,那些刚刚还嚣张的家伙个个跟鹌鹑一样。” “你要再逃课不学好,以后零用钱一分也别想要。”拿出杀手锏断了唐岩的活路,唐心悦挂了电话。 那边哀嚎余音缭绕,“不要啊姐!” 办公室一盏橘色台灯照亮半个桌子,室内一片寂静。唐心悦撑着脑袋,脑袋突突的疼。 她以为她下定决心放弃,以后和陆成宇再无瓜葛。 谁知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是波澜迭起。 她痛苦而困惑,发现自己对他还是放不下、忘不掉,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第63章 城 解决了唐岩的事,唐心悦又恢复到工作狂的状态,情绪的压抑让她状态越来越不好,总是失眠,吃了安眠药又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正常睡着总是做梦,梦到以前和陆成宇在一起的甜蜜,每每醒来总是泪水沾湿枕头。 她想见陆成宇,又怕见面抑制不住渴望,又和他在一起,无异于饮鸩止渴。下一世更加痛苦。 某次进工厂的时候,她察觉到有人凝聚在身上的视线,回头去望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而这种状态已不是第一次了,她上下班规律,一个星期总有那么几天会有类似的感觉。 直到不经意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采访节目,她忽然想到当电台主播那一世,陆成宇告白中说过的一段话。 “会偷偷尾随她,在她的学校门口蹲守,只为短暂的一眼,如果发现她身边没有别人就会欣喜若狂。” 难道是…… 接下来,唐心悦每次走到厂子门口都会左右张望一下,有时候会发现一抹人影迅速躲避,等到追过去又没看到人,只有地上一堆烟头。 唐心悦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在下一次终于抓住了“偷窥”的人。 “陆成宇,你在我厂子门口是要干嘛。”她拦下男人,一脸平静地质问,只有悄然握紧的手泄露了主人一丝并不平静的情绪。 被抓了个正着,男人保持镇定,若无其事道,“路过,想到电视上说你的厂子在这,顺便过来看看。” 唐心悦没有逼问,笑了笑,“有空进来坐吧。” 陆成宇却推脱有事就不进去了,唐心悦也没有勉强,“上次我弟的事谢谢你了。” “没什么,正好遇到而已。”陆成宇道。 唐心悦说,“如果你下次看到我弟在外面鬼混,揍他别客气。” 陆成宇笑道,“你这个姐姐当的可真严厉,我看唐岩穿的用的都不错,还以为你挺宠他。” 唐心悦摇头,“我能给的也就是一些物质上的东西而已。” 当好姐姐、让家人吃饱穿暖,一百次了她也累了,再多的关心和爱,也终究被时间磨平。 她现在宛如行尸走肉,什么都漠不关心,也没有任何期望。 她眉梢眼角都是疲惫,男人看在眼里闪过怜惜,“你也别太拼了,身体是最重要的。” “嗯。”唐心悦笑了笑,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至少不同类型的职业还能有点挑战和新奇。 陆成宇看着她道,拧紧眉心,“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唐心悦心中悄然叹息,他还是一如既往,就算两人没有在一起,也会暗中担关心着她。 “你……要不要到我工厂来?我这边现在很缺安保。”唐心悦提议道,心中也没报什么希望。 几十次了,她太了解陆成宇的性格,正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更不想在她手下干活,非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来。 果然,几乎话音未落,他想也不想拒绝了,“不用了,我现在这边很好。” “嗯。”女人弯了弯眼,没有再劝,仿佛对他的拒绝了然于心。 而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望着他时怀念悲伤、不忍卒读的眼神,好像他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唐心悦的电话响起,是合作方打电话来催促,陆成宇知趣地告别,她默默凝望男人离开的背影,潸然泪下。 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记得。 楼梯间里她大胆直接的告白、台球厅后巷生涩激烈的初吻、旱冰场手牵手的教学、电台里敞开心扉的深情告白、背着她走在月光下、被人追砍躲在商铺里紧紧依偎、绝望炽热的最后一吻…… 他还是用那双墨黑的眼深情地注视她,但她清楚,他什么都不记得。 心脏像是无数针刺一般细密绵长的疼,唐心悦揪紧胸前的衣服,泣不成声。 只有她记得一切,被抛弃在时间的洪流中,生生世世,独自铭记和缅怀。 累了,不敢再爱了。如果和陆成宇没有交集,再轮回几十次她大概能忘记这种近乎生离死别的痛楚了。 她想。 陆成宇没来厂里工作,唐心悦找了保安公司要人,很快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被推荐过来,长得也憨厚老实,个个拍着胸口承诺会好好干。 唐心悦雇佣了他们,他们也十分感激唐心悦给的这份工作,工作起来勤勤恳恳也还不错。 后来唐心悦偶尔见过陆成宇,对方问起找安保的事,得知唐心悦已经解决了,就让她说一下那些人的名字,他好查下根底。 唐心悦自然信任他,回头就把这三人的名字给了他。 结果也是巧了,陆成宇和他们有过几面之交,刚进帮派的时候一起喝过酒。 只是三人那时是刚出茅庐的愣头青,打架的时候被对方围殴打断了肋骨,三人都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出来气焰就奄了,没多久就退出帮派不想再混了。 在陆成宇看来,就是没点骨气,吃软怕硬,最是瞧不上的一种人。 “我打听了下,这三人现在跟帮派里的人都没联系了,看样子的确改邪归正了,”陆成宇建议,“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另外换批人比较好。” 唐心悦犹豫了下家,还是婉拒了,“既然别人想重新开始,就给个机会吧。这年头想重来都不容易。” 看到这些小青年,她不由联想到陆成宇,要是当时也有人肯给机会让他顺利退出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眼中蒙上一层哀愁,让她看上去有种忧郁的伤感。看在男人眼里,以为她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嘴唇翕动了下,最后还是没有再出声劝阻。 这三人,他再找人打探打探好了。 眨眼一年过去。酒厂生意很好,唐心悦经常要去银行取钱或汇款,为了安全起见,经常会叫上一个保安陪同前去。 时间长了,那三人轮过几次,也基本知晓她存取钱的规律。 一个晚上,唐心悦照常待在工厂自己的办公室加班,没有回家。 “砰砰”夜深人静,忽然传来敲门声,她抬头问,“谁?” “老板是我,李伟,”外面那人有着粗狂的嗓音,带着点急切,“酒窖里好像有点动静,我怀疑有小偷。” 唐心悦最近刚签了一个大单子,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错,闻言赶紧起身开门,“怎么回事?” 门外站着身强力壮的李伟,还有跟他一道值班的吴三,两人脸上带着焦急,“刚我们已经去看过了,酒窖确实有人动过锁,刘满子在那边守着。我们想着还是通知您一声,您看要不要报警。” 唐心悦匆匆道,“我过去看看。”锁了办公室的门。 李伟在前面带路,唐心悦跟在身后,吴三在她背后。 刚走几步,莫名的唐心悦心中一悸,今天值班的恰巧是他们三人,会不会太巧了?她记得三个人分属不同的小组。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脑后风声袭来,下意识想躲,然而身体已经颓软了这么些年根本反应不过来,前面的人忽然转身,褪去了之前伪装的和善变得凶神恶煞,更是一把抓住她肩膀捂住了嘴! 糟了! 唐心悦心中一凛汗毛直立,脑后被狠狠重击了下,霎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吴三手里握着沾着血的足有拳头大小的石头,面无表情盯着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女人。 李伟吓了一跳,“你这也太狠了!”连忙摸了摸女人的鼻息,看到还有气才松懈下来。 吴三阴测测道,“万一她醒着弄出点动静就不好了。” 两人一个抬脚一个抬腿,把人给弄进办公室,锁上大门,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放在她包里的现金只有几千块,而保险柜则是指纹锁。 把昏迷的女人按在保险柜前开了锁,两人怀着一夜暴富的激动心情,可里面却令两人大失所望-- “怎么才这点!”李伟不可思议叫道,“我明明今天下午才陪她去银行取了一匣子的钱!” 保险柜里只有几沓钞票,不过两三万,和他们原先预计的五六十万差太多了。 吴三阴沉着脸,他个子不高也没有李伟看上去健硕,却是三人中的领头者,为人阴险狡诈。 与没路可走只能混社会的人相比,他们三个是真正的游手好闲之徒,本来进帮派是觉得有利可图,没想还要拼命,所以三人很快退出,一时半会又没有找到正儿八经的工作,可巧看到保安公司招聘保安,三人便凭着一张老实的面貌去了。 之后被介绍到唐心悦的酒厂上班,三人都是懒散惯了的,工厂规矩严厉,三人待了一段时间就觉得不自在,又看到唐心悦一个女人经常出入银行,时间久了就起了坏心肠。 摸清了她的日常轨迹,合计干一票大的,然后逃到外地去。 他们选定今天动手,还特意找人调了值班表好把三人安排在一个夜晚,谁知千算万算,不清楚唐心悦今天取了钱回来给了会计,现在保险柜里并没有多少钱。 两人不甘心地搜刮了一圈,连唐心悦戴着的耳环和指环都统统撸了干净。 “怎么办?”李伟望着吴三,指望着他有办法。 吴三皱着眉头,愤恨地唾骂,“妈的,工作也没了,刘满子那边车都准备好了,结果就这点钱,分到手都没剩几个!” 唐心悦醒来肯定要报警,为了几万块钱被通缉逃跑,是个人都想不通。 吴三越想越不甘心,一咬牙,“既然做了,索性我们就做个大的!” 李伟一惊,“你是说!?”顺着他阴狠的目光望向地上昏迷的女人,心一横,“好!” 三人光脚的不怕湿鞋的,干脆从抢劫变成绑架。留下一封绑架信,随后趁着夜色把人给绑走了。 -------------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唐心悦一定恨不得把一瓶都给吞了。 唐心悦冷冷地想,农夫与蛇的故事就在自己身上上演,她好心想给人一条活路,反倒被咬上一口。 “现在怎么办?” “先等着。回头我去镇里查看下情况。李伟,你去看她醒了没。” 不远处传来三个男人的对话,紧接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唐心悦闭着眼装昏,感觉到有人在瞧她,背脊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人道,“还昏着呢。我说吴三,你那一砸也太重了点,后脑勺上全是血,要出人命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吴三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她被绑在椅子上,闭着眼装作一动不动,悄悄转了下手脚,感觉到绳子束了全身,是毫无章法、又捆的死紧的绑法。一般的绳结她会结,但这种捆法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手指习惯性地摩擦了下,感觉到左手中指上空空的,才蓦然反应过来,这一世,陆成宇并没有送她防身的戒指。 陆成宇……他会发现她被绑架了吗? 随即,心中自嘲地笑了下,明明独自一人也走过几十次的人生了,只是有个人出现在你生命中让你变得习惯去依赖,骤然失去之后,自己也好像变得脆弱了。 她对自己说:活还是死,现在要靠自己的了。 她并不害怕死亡,死亡不过是重新开始。但是她怕死之前可能有的折磨屈辱,那是绝对不能承受的。 竖起耳朵悄悄偷听三人说话,她稍微睁开一点眼皮,入目所及,一片黑暗。 还是晚上吗……? 不对,她分明听三人说话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可眼睛的位置并没有被覆盖任何遮挡的东西感觉。 她慢慢睁开眼,直到完全张开,眼前也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一点光线也没有。 那种黑是前所未有的浓稠深厚,比夜晚视物还要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大海,。 心中倏地升起惊惧-- 她看不见了!? 久违的恐惧席卷而来,眼睛看不见让她身处被绑架的情况更加危险,行事必须更加谨慎。 她小心呼了口气,压抑着起伏的心绪,而骤然变得不平静的呼吸却泄露了她已经醒来。 眼睛看不见了,对声音会更敏感。唐心悦集中注意力到耳畔,听到三人脚步不一地走过来。 “醒了就别装了,”有人说,声音低低的,话音带着点阴测测的,是吴三,“老实待着,我们留了信让你家里人准备好200万,如果敢报警就--”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语气带着一丝讶异,“你看不见了?” 唐心悦心里“咯噔”一下。 第64章 城 她睁着眼睛,看来对方有做试探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李伟抱怨,“我就说你那一石头砸的太重了。” “闭嘴。”吴三没好气地斥骂。 李伟忍不住道,“这下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话没说完,似乎有人阻止了他,一片静默。 唐心悦感觉到三人在打量、思考的目光,寂静中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仿佛自己是案板上的肉,毛骨悚然。 她不怕死,让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也行,但是她畏惧的,是对方看她已经伤到了,破罐子破摔,索性做出更加丧尽天良的事情。 那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 她维持冷静,”如果你们为了钱,我可以给你们,但请不要伤害我。抢劫罪和杀人犯的罪名你们也知道轻重,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她的话让三人稍微清醒了点,李伟附和,“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们是为了钱,又不是为了杀人。” 吴三嗤笑,“你别被她牵着鼻子走。这女人生意场上和人谈判时候的样子你是没看到。别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 唐心悦心一沉,吴三看样子是三人的头领,阴险精明,不好对付。 她深吸口气,“我只是在帮你们分析怎么样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满子突然插了一句,“你说钱,钱呢?你保险柜里根本没多少。” 唐心悦对他印象不深,记忆中是个沉默少言的男人。 而从他的话中她发现,他们已经翻了保险柜,心中一阵懊悔:看来他们是嫌钱少所以铤而走险实施绑架的。 唐心悦脑筋转的飞快,“你们要200万现金,这钱并不是马上就能筹出来的。” 李伟叫道,“你个骗子!” 唐心悦提高了嗓音,“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在厂里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一笔现金流转?酒厂说起来值钱,但那是算上固定资产的,台面上流动资金并不多。你们要200万,这么大一笔数字,我家里人至少也得卖房才攒的出来,一周的时间算少的了。” 一听她这样说,三人感觉难以接受,吴三恼羞成怒,“你!” 唐心悦知道他们开始急躁了,加快了语速,“你可以给他们打电话问情况,就知道我说的没错。我家里人很看重我,绝对不会报警的。所以你们只要耐心等一个星期,到时取了钱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们会逃到哪里,你们大可以等安全以后给我家里人说我所在的地址,他们自会来人接我。” 她的声音柔和而带着诱哄的味道,“拿到钱你们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而我回家以后也绝对不会报警,因为我瞎了,我怕报警后你们再报复我和我家人,我弟弟妹妹还没成年,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对你们毫无威胁。所以请不要再伤害我,如果我死了,或者遭遇到其他不测,我家里人迟早会知道肯定要报警,到时候就算你们拿到钱,也会被全国通缉,下半生都要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她语气温柔,没有半点被绑架的惊慌失措,而是不疾不徐,话语熨帖人心,仿佛设身处地的在为他们着想。 三人听进了心里去,一合计的确是这个道理,而他们之所以把唐心悦绑来,还是为了弄到钱,没必要弄死人。 吴三对李伟吩咐,“你等会开车下山去镇上打听下情况,看看新闻报纸上有没有消息。没有的话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 “吱呀”有门被推开然后关上的声音,脚步远去,三人走到了隔壁,商量的声音隔门模糊传来。 唐心悦心思急转,努力从他们的话中分析出更多有用信息。 看来他们把她带到了山上,而山下就有小镇,两者距离不近,要开车才行。 广荣市辖下有三十多个镇,其中一大半都靠近山区,就如唐心悦的老家大跃村所在位置一样,后山那是真正的崇山峻岭。 她现在似乎身处一间屋子,她在里间,三人在外间。 她用脚尖点了点地,发出轻微的透空的砰砰声,不是农家屋子里的夯实的泥土地面,而是类似于木头的材质铺的…… 等等,木屋?刚才开的也是类似于木门,所以这是一间猎人打猎临时居住的屋子? 以前有一世她想开发老家成旅游的地方,带领全村人致富。当时深入考察过山村的旅游资源,其中也制定了一条由猎人带领的探险路线。 猎户通常在秋季入山打猎,那时动物储了秋膘,正是肥美的时候。为了进出方便,他们会 在山里搭一间木屋,在打猎时期居住。 而现在春季,动物繁衍之际,猎户不会进山。于是他们搭建的木屋,就成了这三人选择的绝佳的隐藏之地。 看来他们三人中有人在农村生活过,对猎屋很熟悉。 对了,唐心悦忽然想起,以前好像看简历的时候,三个人分属不同的村子。 且和她的老家大跃村一样是有名的贫困村,背后都靠着秦岭山脉,下到下面的镇子里路程都很远。 唐心悦一边缓缓蠕动着手脚,企图把绑她的绳子磨的松活一点,一边心里思量。 她在厂子里失踪,这事肯定瞒不住,警察很快就能排查出来的。她只要暂时把他们安抚着,等待救援,一定没问题的。 不多时,三人商量完了进来,吴三道,“我们要去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你家电话多少。” “827xxxx6”,唐心悦道,“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你记得让我弟弟接,他17岁了比较冷静,不然我妈要哭昏头的。” 吴三让李伟记下号码,唐心悦又补充,“你跟我弟弟说,接下来的话都是我说的。” “让他安抚工厂里的员工,说我临时有事出差了,而你们三个辞职了,不要让我被绑架的消息泄露出去;4号有笔50万的款子会到我账上,让他取钱准备好,我名下还有几处房产,尽量一周内给卖了凑钱。” 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吴三小眼睛转来转去,最后给李伟嘱咐,“话你听清楚了?就这样说。” 又对唐心悦威胁,“你家人要是敢报警,我们一定撕票。” 唐心悦道,“你放心,我弟弟最听我的话了,他一定不敢报警的。” 这三人通过言谈她也发现,并非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没有绑架的经验,纯粹是临时起意。对付这种人先顺着他来,让他感觉没有威胁,慢慢放松警惕,尽量不要刺激对对方,再找机会想办法逃脱。 当务之急,还是保护自己不要受到进一步伤害。 李伟开车下山,临近中午的时候到了小镇上。他没来过这里,这是吴三的老家,但吴三说避免他被熟人认出来,就叫了他出去打探消息。 他按照吴三的叮嘱,先是去报刊亭买了份报纸,没看到有他们绑架人的消息,接着找了个小卖部过去买东西。 “一箱方便面、一箱水……” 他让老板拿着东西,注意着小卖部里正在播放的电视。 是当地新闻台,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买了东西提到车上,又找了附近的公用电话给唐心悦家里人打过去。 “下周五前见不到钱,你就等着你姐的尸体吧!”李伟语气恶狠狠地威胁了一通,听着听筒里男生带着哭腔的连连保证,心中大为舒爽。 只要想到等上一个星期就可以拿到钱,一人可以分七十万,拿着这钱他可以去东南沿海,买一个媳妇儿,想想以后的日子,美得不得了。 李伟正幻想着,脸上不自觉露出幸福的笑容,冷不防有人一个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顿时吓的一个激灵。 他一下回头,看到长相凌厉的男人对着他挑眉,眸中闪烁着冷芒。 “好久不见了,陆伟。”男人道。 李伟愣了下,大为惊奇,“你是……陆成宇、宇哥?!” 两人有几面之缘,一起喝过酒,李伟对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同批混混中他算是佼佼者,好勇斗狠,回回干架都是冲在最前面,人又仗义,兄弟都服他。和他们这种游手好闲想在帮派里混日子的不同,陆成宇看着就是心狠手辣不好惹的人,所以往上爬的很快。 也因为有他作对比,吴三深觉继续在帮派永无出头之日,便带着他们撤退了。 李伟装作惊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到这来干嘛?”递了烟过去,还帮忙点上。 陆成宇叼着烟漫不经心,“我有个亲戚在这边。你怎么在这儿?” 李伟笑了下,“有点急事。宇哥我先走了,下回请你喝酒啊。”说了匆匆想走。出发前吴三叮嘱过他,往返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回去,否则他们会以为他出事而直接带着唐心悦转移地方。 陆成宇拦下他,似笑非笑,“急什么呢,你们退出帮派后就没见过了,难的见到一起吃顿饭吧。对了吴三和满子呢,你们三惯常都在一起的。把他们也叫出来。” 面对着男人的凛冽气势,李伟本能地瑟缩了下,讪笑道,“他们在、在……宇哥我真有事,我先--” 陆成宇目光落到他脸上,不动声色的逡巡,嘴角扯起抹冷笑,“急着去收取胜利果实?我说李伟,半路截胡的感觉爽吗?” 李伟哆嗦了下,“宇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小子,”男人一把拽过他衣领,李伟踉跄着上前两步,被对方居高临下睥睨着,“没人告诉过你,华兴酒厂的女老板是我准备捞一票的肥鱼?” 他话说的毫不客气,猛地爆发出惊人的气势,视线如刀锋般冷厉刺的人骤然心惊。 李伟心里咯噔一下,睁着眼睛装糊涂,“宇哥你说什么呢,我们三是在华兴酒厂干过保安,但前些日子已经辞职了。” 陆成宇勾唇冷笑,他本来容貌轮廓凌厉,这一笑显得更是阴狠,“我盯了唐老板半年了,她几乎每周三和周日都会去银行存钱或取钱,我正准备下手呢,哪知道被你们截了胡。你说这笔损失该怎么赔我呢?” 他话里的内容让李伟脊背蹿起凉意,毛骨悚然。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好像在酒厂附近看到过陆成宇的身影,对方果然早就就盯上了唐老板了! 所以,才能在唐心悦被他们绑架之后,比警察还快的得知消息,还找到这里来了! 而他毫不怀疑,以前打架的时候拿着啤酒瓶眼睛都不眨就能给人开瓢的陆成宇,真干得出绑架杀人的事儿! “宇哥。”李伟脸色发白,眼中带着惧意,如同被抓住尾巴的猫。 陆成宇瞧着他的神情,放开拽着对方衣领的手,改为慢慢地抚平褶皱,宽慰和气道,“别紧张,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弄点钱,好商量不是?” “人在你们那儿,你们三个在唐老板失踪后就跟着不见了,是个人都会怀疑,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出入镇上肯定也不方便。倒不如我来出面。到时候拿了钱,大家也好分一分。” “还是说,你想现在就进局子里蹲牢房?”男人勾唇冷笑,威胁意味十足。 ------------- “从这上去,还要走半个多小时。” 两人开了车回到深山脚下,汽车在小径上歪歪扭扭艰难前行,完了还要下车徒步。 两人抱着几箱吃食和水,在茂密的森林中穿行。 “人没死吧。”陆成宇装作不经意的打听情况,实则心急如焚。 “没呢,就是有点伤,”李伟道,摸了摸自己的脑后勺,“吴三拿石头想把人砸昏,结果砸重了点,大概伤到神经了,不过不算严重。” 闻言,陆成宇眼底一冷,隐有杀意暗流涌动,被他生生压抑下去,右手悄然握紧在背后用力到青筋迸起。 两人越走越偏离了小道,在浓荫遮蔽下的丛林中前行。 陆成宇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李伟看到他动作,笑道,“别白费事了,这进山就没信号。不然我怎么要到镇上去打电话。” 陆成宇没说什么,收起手机,“你们藏的地方不错。怎么会想到到这儿的?” 李伟笑了笑,顺手拂开挡路的枝条,“我和吴三、满子老家都靠着秦岭,本来打算去满子那里,他那个村子里都没什么人了,也不容易被发现。结果吴三说不安全,如果有人报警的话警察肯定会追到我们三家之一的。” 陆成宇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你们选择了进山?” 李伟道,“对啊,还是吴三脑袋灵光,想起他小时候跟着村里猎户进过几次山,就把我们带这儿了。隐蔽性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陆成宇意味不明道。 要不是他突然想起以前做兄弟的时候一起喝过酒,席上吴三吹嘘自己跟着猎人进山打熊的事儿,他也不会锁定目的地匆匆赶来,恰好堵到了李伟。 他不敢把李伟抓到警察局去,生怕耽误了原本他们约好回去的时间,怕另外两人看他迟迟没回来,带着唐心悦转移。 这里崇山峻岭,吴三又是本地人熟知地形,这人一旦进山如同大海捞针。他们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会对唐心悦动手。 他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为此在所不惜。 ------------------- 唐心悦一个人被丢在房间里,身体因为捆绑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而僵硬发麻,她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从林子那边趟过一窜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不,还有一个人? 唐心悦皱眉,出去的时候不是只有李伟一个人吗,这多出来的是谁? 她心里变得忐忑,难道他们还有同伙?新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会对她造成伤害吗? “砰砰”脚步停住,有人敲门,是有节奏的那种,三长两短,看来这是他们的暗号。 这三人虽然没有从事绑架的经验,但比普通人也要狡猾的多。 门开后,“你怎么来了!?”吴三的声音突地提了个高度,充满不可置信,夹杂着怒火冲李伟喝骂,“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唐心悦心里一紧--谁!? “吴三,唐老板可是我瞄准的肥羊,你们这样虎口夺食不好吧?” 来人轻慢地说,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阴气森森的狠戾,唐心悦如雷贯耳浑身一震,瞬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声音、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认错人! 怎么会是他!? 第65章 城 脑子里一团乱麻,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而上,每一根毛孔都在为之颤栗。 他来了,他竟然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激动中得以平静下来,而外面的四人在一番争吵威胁后,也终于勉强达成了协议。 “砰!”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唐心悦循声望去,感觉到熟悉的带着温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鼻子一酸连忙忍住汹涌而上的泪意。 遇到那么多危险的时候她没哭过,被绑架发现瞎了处境危险也要强自保持冷静,因为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可这个时候蓦然发现,她不是一个人,他始终在暗处看着她,守护着她。 如同在万丈悬崖一跃而如履平地,瞬间安然于心。 唐心悦缓慢地吐息,唯恐快一点就泄露激烈的情绪。 他在这里。她就无所畏惧。 ------------- 陆成宇站在门口,定定望着屋里的女人。 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职业套装,两只手被绑在椅子背后,手指粗细的绳子从肩部一圈圈绕到腿上,系的严严实实,脖子都被勒出了红痕。 头发凌乱,往日里一双水眸不见了光彩,毫无生气地望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失去了焦距。 嘴唇因为干涸而开裂,面容苍白,这更让她清丽的容貌有种楚楚可怜的娇弱之感。 而造成她如此境遇的罪魁祸首就是身边的三个人。 男人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下,硬生生压抑住汹涌的恨意,收回视线对吴三冷淡道,“干得不错。” ---------------- “噔噔”听到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走近,她感觉到他站在面前,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的视线灼热,而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微不可查的紧绷,“看样子是看不到了,对我的手都没反应。”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唐心悦对他熟悉到听声音就知道情绪。他在动怒,在痛心。 唐心悦咬紧后槽牙,硬生生把泪水给逼回去。他想救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 她佯作戒备惊惧,质问,“你是谁!?” “这你就别管了。”陆成宇用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视线一寸寸逡巡她带着泪意的脸、被绑缚的身体,绕到身后看了下她后脑勺粘着头发的干涸血迹,不着痕迹地检查身上有无其他伤口。 唐心悦感觉到脑后一热,是他的手很轻的摸上,“嘶”但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伤口一跳跳的痛。 覆盖在脑后的手轻轻颤抖了下,唐心悦感觉到陆成宇收回手,向那三人肃然道,“伤口没流血了,不过既然伤到了视神经,也肯定不轻。这几天还是把人好好照料着,别到时候出了人命,多的事都搞出来了。”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吴三听了皱了皱眉,但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 “就是,”李伟赞同,拧开了瓶矿泉水递过来,宽慰道,“唐老板你也别怕,你家里人电话我也打了,等他们送了钱过来,我们就放你回去。你喝口水吧。” 陆成宇沉眸,塞在裤兜里手悄然握紧。看着李伟把瓶口对准唐心悦,后者掩饰不住急切地大口大口吞咽,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了。 他不能抢着去喂水,现在那三人还对他抱有戒心,不能轻举妄动。 女人吞着水,李伟动作笨拙瓶口倾斜的过多,来不及吞咽的水从女人唇畔流出,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线向下,打湿了白色衬衣的领口,隐入玲珑曲线更深处。 一时间,屋内一片安静,只听得到女人吞咽的声音。 她本就是被捆绑的姿势,良好的身材被凸显出来,再加上现在急切喝水的模样,莫名有几分情/色诱人的味道。 陆成宇余光一扫,另外三个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色一沉,“她家里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凑齐钱?我们要怎么交易?” 一句话拉回了三人的神智,想到交易的问题均的一凛。 李伟看唐心悦喝的差不多了,收起了水。 吴三招呼人,“我们出来说。” 房间内恢复安静,唐心悦极力侧耳倾听,外面的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模模糊糊听的并不真切。她索性放松下来保持体力,不再殚精竭虑。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陆成宇在,她就安心了。 手腕经过反复的转动,把绳子稍微挣出了点空隙没那么紧绷,但皮肤被磨破,手脚都火辣辣的痛。 放松下来的身体疲软,唐心悦努力眨眼睛,期望着眼睛尽早能恢复,不然万一陆成宇找到机会带她逃脱,她看不到也是拖累。 感觉不到时间,只能通过肚子饥饿来判断。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食了,隔着木屋缝隙飘来方便面的味道,饥肠辘辘的唐心悦闻着,饿的胃里都在冒酸水。 还好不管如何陆成宇都会想着她,他们吃完饭后,他拿了个面包进来,喝令道,“吃饭。” 语气冷漠生硬,她知道他不能透露任何情绪,甚至还必须要装作凶狠地对待她,以免引起另外三人的怀疑。 黑暗中,感觉到什么东西凑到嘴边,唐心悦张嘴咬了一小口,松软的面包充斥在嘴里,安抚了饥渴的味蕾。 她饿的很了,吃的又快又急,结果不小心被噎住,脸都涨红了,“呃!” “喝水!”声音带着急切,湿润的瓶口凑近嘴边,唐心悦吞咽着矿泉水总算把面包也噎下去。 陆成宇再没说话。唐心悦怕隔墙有耳,也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能吃到,尽量趁着现在是陆成宇在喂多吃点。 对方也似乎考虑到这点,问也不问又拆了个面包喂她。 “买的食物和水能够支撑三四天,过几天还要再下山一趟。” “嗯。” 外面传来三个男人的交谈声,从音量听起来三人坐在一起,位置没有变动。 陆成宇往关上的门扉那里望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偷窥着,仿佛失手一般把矿泉水瓶落到地上,瓶子骨碌碌滚到唐心悦身后,他快步走到她背后,趁着弯腰捡瓶子的功夫凑近她耳边,几乎是用耳语的音量道,“别怕是我,我是--” “我晓得。”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开口,语气平静而透着安抚。 他站在原地,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一瞬间如履平地,释然叹息,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把瓶子捏到变形才能掩饰心中的悸动。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是他! 明明两人少有交集,而她竟然记得他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颤抖的心尖,瞥见门扉紧闭,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语气郑重,“我会救你出去的,相信我!” 她不假思索点头,“嗯。” 毫不犹豫的相信,反而令他更为讶异,处在这种危机时刻竟然能全心全意相信他是来救她的,而不是心存怀疑,觉得他另有用心。 男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又很快压下,沉凝的黑眸隐有流光一闪即逝。 她信他,而他必不负她! 喂食完了,陆成宇不能久留便离开了房间。 唐心悦坐的太久,浑身都有些发麻僵硬,而没多久腹中传来的急意让她暗叫糟糕。 水喝多了,想上厕所了。 被绑架的时候也没有第一时间想自杀解脱困局,而这个时候被尿憋的唐心悦,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外面三、四个大男人,而她在里面尿急。 在凳子上坐移右蹭忍了半天,她实在憋不住了,小声唤道,“有人吗!” “啥事儿!” 外面有人大喊,懒得进来查看。 “有事!”唐心悦大喊,非要把陆成宇叫进来不可。 “你去。” “我才懒得去。” “行了,万一出事钱拿不到怎么办。”陆成宇等几人推诿了下,才佯作不耐起身,推门而入,语气烦躁,“又杂了。” 唐心悦眼睛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和语调完全不同的对方关切的目光,她别过脸,带着点羞窘,“……想解手。” “……”明显男人一滞。 “怎么了宇子?”外面吴三在问。 陆成宇拳头捏紧又松开,走出去问三人,“厕所在哪儿。” 吴三一抬下巴,“旁边几步远那里有个简易茅厕,”回过神来,眼睛往敞开的门扉溜了圈,露出了然的神情,“哦。你带她去吧。她现在看不见,其他绳子可以松,手上得栓紧了。” 陆成宇看出吴三心里不甘愿他加进来分一杯羹,故意使唤他。而这正顺了他的心意,佯作抱怨,“你们几个懒货。” 进了屋子,俯身给唐心悦解开绳子,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红肿的勒痕,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这三个家伙,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解开绳子只留下手腕的绑缚,陆成宇低声道,“站得起来吗。” 唐心悦点点头,自己慢慢活动着僵硬的腿站了起来。 陆成宇牵着绳子在前面带路,她缓步跟上,心中明白对方是尽量避免在其他人面前和她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试想如果陆成宇搀扶她一路去上厕所,在其他人眼中会怎么看待陆成宇,会不会引起不好的遐思。 他的谨慎言行、粗鲁对待,反而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陆成宇在前面带路,看到台阶也只是冷冷道,“三个台阶,摔了自己爬起来。” 唐心悦摸索着门框,试探地伸出脚去,走的磕磕碰碰,他也心不在焉没去管一下。 其他人看到了,调侃道,“宇哥,你还真是坐怀不乱,唐老板看不到你也帮人家一把嘛。” 陆成宇扯了下嘴角,“我懒得。一会儿吃饭一会上厕所,麻烦死了。我现在就想快点拿到钱。”把话题从唐心悦身上扯开去。 其他三人果然顺着钱遐思下去,沉浸在拿到钱之后的幻想中。 他们越不关注唐心悦,她就越安全。 “到了。”陆成宇带着唐心悦进茅屋,这个厕所是进山的猎人搭的简易棚屋,里面只有一个坑,导流槽向下延伸到从下方流过的溪流,倒是不用冲洗。 这里没外人,和那边也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陆成宇才敢露出关心,解了她手上的绳子,牵着唐心悦的手引她到位置上,语气低沉温柔,“我在外面,你慢点。” “嗯。”唐心悦应了声,听到陆成宇走出去关门的声音,才摸索着解开裙子,痛快地方便一下。 “我好了。”弄好了,唐心悦唤道。 男人立刻进来,却没有马上重新把她捆上,而是不轻不重地按摩着她被勒到红肿的手腕,“你活动下身体,绑久了血液不循环。” 唐心悦心中一暖,“好。”扭动着关节,被绑的地方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疼,她拧着眉心,而男人也察觉到了,放轻了动作,温热的大掌快速地给她按摩着僵硬的躯体。 唐心悦抓紧独处的时间问,“你怎么会和他们遇到?” 陆成宇解释,“我每隔几天有事办都会从你那边路过,”这真路过假路过两人心知肚明,“那天看到你弟急慌慌从工厂里跑出来,我跟上去,他遇到我六神无主就跟我说了你被绑架的事儿。” “我们当时就报了警,我突然想起之前帮你打听过三人的底细,想到酒席上的时候吴三吹嘘自己跟着猎人进山打过猎,就想着他会不会把你带到这儿了。但我没有证据,只有先赶过来看看再说。” “结果恰好遇到给你家里人打勒索电话的李伟,时间紧急我根本来不及报警就追了上去。” “我走之前给你弟说过去这里,如果我电话打不通或者没有每天给他打电话,一定是这边有可能找到了你。他肯定会通知警察的。” “再忍一忍,警察这一两天一定会找到我们的。”他沉声道,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唐心悦听到陆成宇的解释,心中有了谱,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身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不用。” 他重新给她系上绳子,“紧了就跟我说。” “还好。” 但他还是系的很小心,唐心悦双拳握紧,这样绑的时候尽量看上去紧其实手一松下来,就会略宽松。 唐心悦试着转动手腕,她的手比较柔软费点力还是可以脱出的,关键时刻能获得自由。 “你的伤怎么样?”陆成宇话语里带着担忧。 唐心悦道,“还好。就是眼睛看不到有点麻烦。” 陆成宇看了她一眼,声音沉凝,“我会保护你的。”话语庄重若誓言。 唐心悦莞尔,声音温柔,“我相信你。” 男人扬了扬眉,目不转睛盯着她,“老实说,你这样我反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相信我?明明--” “因为你和他们完全不同,”唐心悦想也不想打断他,直截了当,语气笃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相信你。” 爱了她生生世世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了解不信任? 第66章 城 唐心悦点了点头,陆成宇牵着她慢慢出去,她忽然道,“答应我件事儿好吗。如果我们遇到危险,或者有其他突发情况--” “杀了我都好,不要让我遭受屈辱。”她平静地道。 陆成宇倏地扭头,望着女人淡漠的神情,眼底闪过涩意,“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唐心悦摇头,“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怕万一……我害怕那样的遭遇。” 陆成宇攥紧拳头,定定注视着她,沙哑着嗓音,“命比什么都重要。”隐约恳求的意味。 唐心悦没有应声--她理解,站在对方的角度肯定害怕她想不开,如果她的生命只有一次,那么一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都要活下来。 但既然能够轮回,她绝对不愿意遭遇噩梦。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去,陆成宇跟他们说她伤口还是需要包扎一下,否则感染了就糟糕了。 吴三同意,拿了块毛巾给她,唐心悦趁机要求说不想再被绑在椅子上。 看在她眼睛看不见的份上,吴三一思量同意了,还是手脚都给分别捆绑着,把人给丢到里屋一间行军床上。 屋子内没有窗户,出入都能只能通过到外间的一扇门,唐心悦在里面,外面四个大男人轮流值夜守着,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陆成宇等的心急如焚,还是没听到警察搜山的动静,而唐心悦这边,一来春寒料峭,山里湿冷又没有被子盖,过了一晚上就开始发烧起来,再加上伤口果然感染了,当时吴三等人还不以为意,陆成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量多给她喂水。但到了第三天,唐心悦烧的厉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起来。 “再这样发烧下去不行。”从女人额上收回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陆成宇面无表情道,压抑着心底的生疼。 这是他和唐心悦商量过的计策,装病来让他趁机可以提出下山的借口。 但现在这样,唐心悦是真病了。 吴三啧了一声,喷了口烟,“麻烦死了。还有四天才送钱过来,她支撑得了吗?” 女人蜷缩在简陋的行军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两颊是不正常的潮红,有气无力地呼吸着。 李伟有点慌乱,“她要死了怎么办?我们的钱还拿得到吗。” 吴三幽幽道,“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其实她死活都不会影响我们。拿到钱给他家里人留下个地址,他们要赶得及人就还活着,赶不及也不是我们弄死的。她自己扛不住有什么办法。” 陆成宇心里一沉,望向其余两人,“你们咋想的。” 向来少言寡语的满子说,“我听吴哥的。”他一向唯吴三为主心骨。 陆成宇想了想,故意问李伟,“你那天和她家里人打电话,他们什么态度?” 李伟道,“之前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家里人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报警的,要钱没问题只要人活着,看得出她家人很在乎她。如果人死了,那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伟是打过电话和对方直接沟通过的,他说的话让吴三犹豫了。 陆成宇趁机道,“要是出了人命性质就不一样了,这话我之前也说过。有钱拿还得有命花。退一万步说,就算被抓到,如果人没死那就是绑架罪,蹲几年牢而已;要是杀了人,这是要赔命的。” 三人没开口,陆成宇不动声色引导话题,“不是吃的没多少了吗?这样,我下山去买吃的,顺便买点药和绷带让她多撑几天,然后打电话催一下她家里人凑钱。” 从时间上来说警察再怎么样都应该到了村上了,他认的到路就带着人上来救她。 吴三抬眼,眼里看不出情绪,“说的也是。”瞥了眼旁边的李伟,扬了下下巴,“你跟着一起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在场的都心知肚明,说是照应,实则是监视。他们还是提防着陆成宇。 陆成宇佯作愠怒,又生生压下去,冷笑了下,“要不是你们掺和进来我早就……算了。” 把烟用力碾灭,冷冰冰地招呼李伟,“走了。” 李伟看了眼吴三,连忙跟着上去。两人要徒步走二十来分钟才能到停车的地方。 一路上,陆成宇蹙紧眉没说话走的飞快,李伟跟的气喘吁吁,“你慢点!” “你快一点,来回一趟要两个多小时,天黑了就麻烦了。”陆成宇催促,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吴三突然说的那句话,让他心里隐隐有点慌乱。 吴三为人深沉,做事难以揣摩。他这几天套话也清楚是吴三出的主意绑架人,还暗暗惊讶,没想到三人中最阴险狡诈的他竟然干得出这种冲动鲁莽的事儿。 要快点找到警察才行。陆成宇加快了步伐,然而离森林里的木屋越远,他心中涌动着越发强烈的不详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拉扯着他,叫他不要继续往前走要回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继续前行与警察汇合,还是现在就找机会折返? 挣扎间又迈了几步,已经可以看到停在山坡上的白色面包车了,再开车40分钟就能出山、就能找到警察回来救她…… 神色一凛,陆成宇猛地停步,身后的人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身上,“哎你怎么突然停了!”李伟勉强刹住脚,奇怪道。 陆成宇抹了把脸,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尿急,你去不?”一指一棵大树边。 李伟乐了,“你这人,之前明明有厕所又不上。”不过话一提起,“嘿,我怎么也有点了,走吧。” 两个大男人不讲究,走到树边并排着,李伟双手放到裤链位置刚想拉,就在这时旁边陆成宇倏地伸手,一手推他肩膀,一手抓着脑袋“砰”的一声砸到粗壮的树干上! 他力气极大,撞得宛如成人腰粗的树木剧烈抖动,叶子簌簌落下。 而李伟两只手拉着裤链根本来不及抽手来不及反应,脑袋就被狠狠撞到了树干上,当场人就迷糊了。陆成宇一脸狠厉,手下没送足足又撞了四五下,直到彻底把人撞昏,头破血流才松手。 李伟软绵绵地昏死过去,瘫倒在树边,陆成宇上去三两下,利索地脱掉他外面的衬衣,把人胳膊往后一扭,把人反绑在树干上。 做好了这一切,他从李伟裤腰带上解下车钥匙,和他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一路狂奔着返回木屋。 矫健的身影穿梭在丛林中,无数树枝抽打在脸上,他浑然未觉,心如擂鼓,快一点,在快一点! ------------ 唐心悦迷迷糊糊中睁开眼,隐约有光亮透入,但眼前还是朦胧的如同一团光晕,看不清楚。 “再加把劲,就快弄完了。” 外面传来男人说话声,夹杂着铲土的沙沙声。 “真要这样做吗?”满子停下来,声音里带着迟疑。 吴三把铁楸往地上一杵,“别磨蹭了,快一点。”指挥着满子继续挖坑,打火机咔哒一声响起,他点了根烟吸了口,压低了嗓音,“你没看唐老板病的那个样子?看样子就活不了几天了。我们把人埋了,把绑她的绳子挂在椅子上,伪装成她自己逃跑的样子,完了再把她的东西丢到山坳里去,我们到时拿了钱留下地址,让他家里人自己来找。” 语气狡诈阴险,“就算报警,警察过来也只会以为她是逃跑的时候在森林里迷路了。这深山老林的,找人都要花费很多时间,不就给我们机会跑的越远越好吗。” 满子一听很是佩服,“三哥还是你脑袋灵光。”埋头继续干活。 吴三很快抽完了烟,抱怨了句,“老子以后再不抽这便宜货了。全抽中华、抽进口的!” “喝酒也喝最好的,人头马!”满子语气满是向往。 两人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挖坑,一点都不在乎被里面的唐心悦听到。 唐心悦吐了口气,她生病其实没那么严重,这是和陆成宇商量好的计策,他才好以买药的名义趁机下山,要是病的不重了就会像前两天一样,吴三死活不让人买药。 可没想到,吴三竟然打着这注意--看来在他心里,从来没考虑过放她一条生路。 也许,早在他们一行人绑架她的时候,他就暗中决定好了撕票,以免走漏消息。 事到如今,唐心悦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巴不得他们挖的再快一点。 想到陆成宇还在辛苦拼命地想方设法营救她,心下浮现歉疚,但她真的很累了。 不多时,两人在屋后挖好了坑,进来把屋内布置成她自己逃跑的样子。 跟着到了唐心悦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唐心悦感觉到两人打量觊觎的视线,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们想做什么!? 吴三阴阳怪气地道,“唐老板这么漂亮,真是可惜了。倒不如临死前陪我们兄弟玩一玩?” 唐心悦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人影,而凭借现在的体力根本也没法对付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竭力维持冷静,“钱你们很快就能拿到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为难我。好歹我也好心给你们一份工作收留了你们,不说知恩图报,至少摸摸自己的良心,给我留个清白的尸体。” 一席话如一桶冷水浇下,让两人刚刚燃起的欲/望瞬间熄灭。 满子转头劝阻,“三哥,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地道。”他们出去找工作的时候,很多地方因为他们没文凭没技能都不要他们,只有唐心悦肯给他们工作,一应待遇都很不错。 心中涌起一点懊悔,要不是老母亲重病,他也不会跟着吴三铤而走险。 “哼”吴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遍,女人虽然依旧漂亮,但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怪渗人的,况且她说的有几分道理,索性道,“那就满足你的遗愿。唐老板你下去后也别怪我们兄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最后一句话阴测测的。 唐心悦听着不置可否,吴三这样的人本身就坏到了骨头里,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实际上给一点契机就能作恶多端且毫无愧疚。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不与之相干,毫无道德可言。 而陆成宇虽然也和他们一样是混过社会的,但本性完全不同。 吴三过来脱了她的高跟鞋,吩咐满子,“你抬腿,我抬头。” 唐心悦被两人捆绑着手脚,抬到外面。路上一声不吭,吴三的声音皮笑肉不笑,“唐老板真是女中豪杰,知道要死了还那么镇定。” 唐心悦反问,“我要是哭闹求饶,你会放过我吗?” “那不可能。”吴三语气发狠。 唐心悦冷笑,“既然如何,何必多费口舌。”早死早超生。 “一二三!”两人合力把她扔进坑中,唐心悦感觉自己重重地落到松软的泥土中央,手脚被捆绑着侧躺在地上,根本坐都坐不起来。 两人开始一下一下铲土,很快就覆盖了一半身体,泥土潮湿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眼看着土都要堵到鼻子了,唐心悦感觉到呼吸逐渐变得费力。 她闭上眼,静静等死。 吴三对满子道,“你继续,我过去把她的鞋子扔一扔。” 脚步朝着森林深处渐渐走远。 满子说了句,“唐老板,对不起了。”泥土已经覆盖到了身体的一半,呼吸越发艰难。 正在这时,她听到满子动作间粗喘中,有步履匆忙的脚步声从另一条路前来…… 第67章 城 心急如焚的陆成宇一路狂奔回来,等到了木屋前,看到满子正在用铁楸铲土,而心心念念的那人蜷缩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悄无声息,泥土覆盖了大半身体只露出一线脸侧,顿时血液逆流,目呲欲裂-- “心悦!” 唐心悦已经陷入缺氧状态,昏沉一片,冷不防一声心痛欲绝的呼唤如白日惊雷炸开,挣扎着拉回一丝神智,陆成宇回来了!? ----------- 突如其来的恸呼震颤了山林,满子楞了下,就见陆成宇眼睛猩红,疯了一般纵身扑上来,满子回神躲开,连忙挥起铁楸拍到了陆成宇的肩膀上,破口大骂,“陆成宇你个骗子!” 陆成宇奋不顾身扑上来,两人激烈地厮打在一起,“嗤”忽然满子身形一颤,茫然低头看到胸口□□一把短刀。 陆成宇脸颊肌肉因紧绷而颤动,他一手死死抓住满子的肩膀,一手抽出水果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更毫不犹豫连刺了三下! 刀刀夹杂着刻骨的憎恨用力到深入胸口,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完全顾不得擦一下,直到确定满子抽搐着没有动弹,随手把人一扔,扭头跳进坑里,跪在地上双手并用刨土,飞快地把唐心悦的脸给刨出来,看着昏迷的女人心痛如绞,趴在地上给她做人工呼吸,好几次她才悠悠转醒,喉咙里溢出喑哑的喘息,“咳、咳咳。” “心悦!”陆成宇颤抖地给她解开绳子,一颗心跟着也死去活来。 唐心悦慢慢清醒,“你、你怎么返回来了?”忽然意识到什么,急促叫道,“小心吴三!” 话音刚落,陆成宇浑身一凛,恰好感觉脑后有风声袭来,抱着唐心悦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蹲起来把她挡在身后,戒备地盯着坑上的吴三,喷出一声厌烦的鼻息,“啧。你回来做什么,事情败露还不逃跑。” “有点能耐啊陆成宇,”吴三神情愤怒扭曲到狰狞,抓着铁楸朝他不住挥舞,“你居然敢骗我们!你根本不是想分羹,而是想救人!” 陆成宇冷笑,“谁让你眼瞎,我的人都敢动。” “滚你妈的!”吴三一心被蒙骗的愤怒,破口大骂,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满子更是怒气冲冲,疯狂地挥舞着铁楸试图击打两人。 唐心悦看不见,陆成宇在她身前护着,带着她步步后退,好几次避无可避,他硬生生挨了几下,也不让她被伤到分毫。 唐心悦心急如焚,偏偏视野里净是模糊的光晕,根本看不真切,冷不防脚下踩到石子脚腕一拧,重重跌倒在地上。 “心悦!”陆成宇察觉不对反手想去拉她起来,吴三一铁楸拍过来差点打到他脸上,掀起的犀利风声刮得皮肤生疼。 “别管我、你走!”唐心悦崴了脚坐在地上没法起来,焦急地大喊,想催促他快跑。 然而陆成宇怎么可能丢下她,眼见两人退无可退,干脆心一横,纵身上前,吴三眼里划过深深的恨意,举起铁楸挥舞了几下,陆成宇惊险地左躲右闪,可最后一次还是重重拍到了他的脑袋上,“轰”的一下当时整个人脑子嗡了,反而激发了血性,借此机会,不退反进,一步跨前反手抓紧铁楸,仗着自己的力气把它从吴三手里硬抢了过来! 铁楸脱手,吴三楞了下,“妈的!”骂了句脏话飞快转身就跑。 陆成宇追上去,他身高腿长况且铁楸本身把柄较长,劈头盖脸地朝着对方砸下去! 吴三被打到脑袋踉跄了下,陆成宇抓紧机会跟上,铁铲用力地击打他的头脸,“我日x妈比!” “啊啊”打的吴三直叫,混乱中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陆成宇刺到满子胸口的匕首,划伤了陆成宇。 两人喘着气怒瞪着对方,明白你死我活,生死之际就在这一刻,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啊啊啊!”吴三发狠对着陆成宇冲过去,陆成宇用力挥动铁楸,吴三个头矮小动作灵活,眼见到了面前忽然一矮身,堪堪避过那一挥击,目露凶光,双手握紧短刀直朝着陆成宇心脏扑来! 陆成宇眼底一沉,长腿一伸一踹,对方泛着银光的刀尖割破他胸前的衣服几乎擦身而过,而吴三被他一脚蹬翻在地! “噹”的一声短刀落在地上,吴三来不及起身,陆成宇已经一步上前踩到他腿上,他哀嚎求饶,“宇哥、放过我!求求你!” “迟了。”男人冷酷地说,脑海中闪过的是这段时间女人所受到的委屈,心中怒火和憎恨交织,对着他高高举起铁楸。 “砰、砰!” 连续不断的重物击打声传来,伴随着男人虚弱的闷哼,直到后来悄无声息。 万籁俱寂,唐心悦颤抖地叫喊,“陆成宇?别打了!别出人命了!”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仿佛才回过神来,喘着粗气面无表情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吴三,随手丢开铁楸。 匆匆跑到女人身侧扶她,不住安抚,“没事了,他们已经死了,你别怕。” 唐心悦心一颤,抓着他的手臂,目光没有焦距,满脸震惊,“死了?” 陆成宇语气漠然,“差不多吧,”他没有检查,不过心里清楚自己下了狠手,“别管他们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才有了一丝温度,担忧而急切,“烧的更厉害了,来,我背你下山。你要快点去医院才行。” “陆成宇!”唐心悦一下提高了嗓音,喝止住他的动作,“你怎么能杀人!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坐牢的!” 她坐在地上,胸口因激动的情绪而急剧起伏,内心充满着绝望:明明这一世她都不想和他再有牵扯了,可是还是害的他杀人!还是让他坐牢! 命运真的就这么难以改变吗?! 唐心悦绝望了。 陆成宇沉默了下,抬手温柔地抚摸她的侧脸,“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陆成宇!”她按住他的手停留在脸上,泪盈于睫,“傻瓜!你怎么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明明、我们什么交集都没有!” 如果是之前两人交往、相爱,他为她做什么她都能理解。就如同相同境遇下,她也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可是…… 电台广播中,曾经让他对她心动的那些事,讲作业、送糖果、探望陆阿婆,这一次她还特意避开没有去做,为什么他还是会爱上她,甚至为了救她去冲动杀人! 她何德何能?!他为什么就那么死心塌地,一百次都对她深爱不渝? 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明晰。 她感觉到男人张开双手,冷硬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着她,一手搂腰一手揽肩将她揽在怀中,耳边传来一抹温热濡湿的气息,紧张中带着期待,“唐心悦,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忐忑的、小心翼翼的请求,唯恐冒犯到了她。 一句请求拨动着最柔软的心弦,唐心悦心中酸涩,再也顾不得其他,反手用力拥抱住他,把自己深深陷入熟悉的胸膛中,脸枕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泪水簌簌而落。 即使嘴上可以劝说自己两人注定没有美好结局,就不要再去接触了。可是身体骗不了人的,她好想他,只是这么近的接触就已经如菟丝花一样攀附在他身上,噬魂入骨的思念。 男人怔了下,以为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是被吓到之后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毕竟两个人并没有那么熟。可忍不住拥紧,手抬起来慢慢地抚着她的长发,语气陷入回忆,“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没忘--” “小时候你爱跟我玩,我走哪儿你都黏着,我妈跟你妈还说要定娃娃亲,你那个时候可高兴了,总嚷嚷着以后要嫁给我。” “我也挺喜欢你的,一直想着这样也挺好。后来你长大了,我阿婆说要向你家提亲,我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媳妇儿。” 唐心悦眼泪流的更汹涌了。她当然知道,因为她没上学,陆阿婆照旧请了陈孃来说媒,可她因为害怕出现之前一样的结局,还是拒绝了。 “知道你拒绝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了,”男人语气沉了沉,“但我这个人犟得很,认准的事情回不了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媳妇儿。” “我守着你,看着你,想着等到出人头地了,可以给你承诺了,就回来找你。” 陆成宇搂抱的姿势更紧,整个人前胸都贴住唐心悦的后背,她揽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几乎能够透过两人单薄的衣服听到对方胸膛里铿锵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带动着她沉寂漠然的心都重新恢复了跳动。 他低低笑了,语气几分自嘲,“你也不用自责,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了。你不用勉强自己因为我救了你就怎么样,不用这样。” 粗粝的手指抚掉她脸上的泪痕,男人声音坚定,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值得什么!”唐心悦听到这里,心中酸涩难当,羞愧又自责,“瓜娃子!一根筋!” 几十次想把他从黑道里拉回来都失败,唐心悦对他倔强程度十分了解,每每总是气恼的不行。 可她知道,倘若不是陆成宇的固执,也不会每一世都依旧喜欢上她了。 “陆成宇、成宇!”她搂着他脖子,像个找不到家迷路的孩子,痛哭失声。 “别哭了、没事了,啊。”陆成宇安抚她良久,然后背起她,朝着山下走去。 山路不平,而他走的很稳,一如过往每次他背着她的时候,总是尽量保持平稳,生怕颠簸到她。 路过之前打昏李伟的地方时,李伟已经醒了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陆成宇背着唐心悦,挣扎着嚎叫,“陆成宇!你把吴三他们怎么了!” 陆成宇不带温度的瞥了他一眼,“可能还活着。” 李伟当场傻掉,回过神挣扎的更加激烈了,嘴里不住咒骂着,“你个妈x批!” 陆成宇皱眉,朝他走过去,李伟神情变得惊惧,“你想干什么!” “你太吵了。”陆成宇神情冷淡,腾出只手抓着他脑袋往树干上连撞几下,再次把他撞昏过去。 未免唐心悦觉得他太凶恶,还特意解释,“衣服绑人不牢靠,我怕他挣脱跑了。回头我们下去找到警察,他们会上来处理的。” 唐心悦“嗯”了一声,又走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走吧。” “什么?”背着人走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还是一路下坡,陆成宇微微有点喘。 唐心悦脸埋在他肩膀上,咬唇道,“待会儿远远看到警察来了的话,你就把我放在路边,你自己走吧。我不想让你坐牢。” 陆成宇闻言,嘴角情不自禁扬了下,此时此刻她竟然能为她背弃自己的原则,“能够让你说出这种话,我这辈子都没遗憾了。”却并不正面作答。 到了停汽车的半山坡上,陆成宇把唐心悦小心安置在副驾驶,还帮她系上安全带,自己才坐上去开车。 白色的面包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下行,车内一片安静。 唐心悦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眼前依然模糊不清,能感觉到身侧男人时不时扫过的担忧的目光。 “你开慢点。”她表面上神情平静,随着离村子越近,心中越发依依不舍,恨不得这路再长一点,永远都不到终点。 陆成宇反而加快了速度,“你还在发烧,耽误不得。” 唐心悦没法再开口劝阻,摸索着把手覆在他攥着换挡杆的手背上。 陆成宇顿了顿,反手握紧。 两个人的心贴的那样近。 半个小时后,陆成宇逐渐减缓了车速,“我看到村口停着警察的车了,要到了。” 慢慢把车停到路边拉下刹车,松了口气,“我带你下去。”说着就要帮她解开安全带。 唐心悦终于下定决心,道,“你靠过来点。” “嗯?”陆成宇不明所以凑近,一手撑着一边俯身过去,唐心悦模糊看到眼前一团人影离自己很近,抬手摸索着慢慢摸到他脸上,温热的手指拂过冰冷的肌肤,陆成宇微怔。 纤细白皙的手指一点点从脸颊摸到唇边,似乎在探寻位置,紧接着唐心悦倾身,准确无误地吻上他的唇。 陆成宇浑身巨震,一脸的不可置信。 唐心悦闭着眼,细细的啄吻男人干燥的唇,用唇舌描绘着久违的熟悉的形状,鼻翼间充斥着他的气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陆成宇从震惊中回神,看到唐心悦在哭,神情复杂,偏头避开了她的吻,低声道,“我说过了,为你我心甘情愿,你不需要勉强自己这样做。” 唐心悦摇头,哽咽道,“不是的。” 不是他以为的报恩或者感谢,亦或者歉疚。只是因为-- “我爱你。”她说。 如果说刚才男人因为她的主动献吻而错愕,而现在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你在开玩笑吗?!”声音满是惊疑不定。 唐心悦温柔缱绻地抚摸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字字坚定,“我爱你。”在一起那么多次,含蓄内敛的她也很少主动说这三个字。 陆成宇瞬间动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激烈狂跳的心脏,固执着不肯相信,“你在骗我。你心下愧疚觉得我要坐牢了,所以安慰我。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自嘲地笑了下,“我这样的人……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 “我不会用这种事安慰你,”唐心悦道,失去焦距的视线空茫茫地落到他脸上,干涸苍白的嘴唇的翕动,“我爱你,是因为你值得。” 无关是否要拯救他的命运,也不是为了结束轮回。 没有任何目的,她纯粹是想宣泄自己的一腔感情。 苦苦挣扎了一世,她最后还是悲哀地发现,明明知道两人没有未来,会经历一次次生离死别痛苦绝望,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教你明知道前路未卜,还是会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他。 多么不幸,又多么幸运。茫茫人海中能遇到这个人。 “这里停了辆车!车牌号就是绑匪的,快来人!” 外面忽然喧闹嘈杂起来,穿着制服的警察戒备地围堵上来。 陆成宇充耳不闻,目不转睛盯着女人,黑眸深邃隐有激流涌动,忽然好像再也压制不住情绪似的,一把按住她的头,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唇与唇留恋缱绻,他们拥吻的动情而投入,一如吻别。 直到车门被用力打开,警察围上来把陆成宇当做犯罪分子拖下去,大声呼喝着,“别动!” 唐心悦带着泪痕的脸转到他的那一方,陆成宇在警察的钳制下并不挣扎,只是死死望着她企图把她的样子镌刻在脑海中,眼睛舍不得移开分毫。 “成宇,”她唤他,语调温柔而亲昵,失去焦距的眼睛绽放流光溢彩,苍白清丽的容颜朝着他嫣然一笑,“等我。” “--下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绝对不会浪费。” 既然注定没有未来,就拼命珍惜当下吧。 第68章 城第101世 第101世。 “姐,大姐!” 唐心悦是被一阵用力的推攘给弄醒的。她睁开眼,入目所及依然是家徒四壁空落落的房间。 她心中却涌起久违的亲切,起身用力抱了抱两个小孩,“乖。” 唐岩咬着手指,“姐,你突然抱我们干啥?你烧糊涂了?” “小滑头。”唐心悦笑着曲指在他鼻梁上刮了下。 恰好陆秀云如之前百次一样,端了醪糟蛋进来招呼她吃,然后又回厨房忙活去了。 唐心悦看看弟弟妹妹垂涎的模样,心说抱歉,找了借口把两人打发出去,自己趁着周围没人,立刻换了衣服,趿上鞋子端着热气腾腾的碗,偷偷离了家朝着陆成宇家里走去。 寒风凛冽,冻得她脸红彤彤的。此刻重新回到人生最艰难贫苦的时候,她却像是卸下重担一样,心情轻松畅快,充满着愉悦,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人。 到了陆成宇家篱笆院子门外,木栅栏是照例没关上的。她推门而入,走到堂屋的时候才出生喊道,“陆奶奶,我是唐心悦,我来看望您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屋传来,还是小萝卜头的男孩急慌慌冲出来,看到是她和她手里端的东西,满脸惊讶,“唐心悦!你怎么……” 陆阿婆虚弱的咳嗽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心悦啊,进来吧。” 唐心悦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等会说,掀帘子进了陆阿婆的房间。 老人生病躺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中药的陈腐味道,有点难闻。唐心悦仿佛没注意到,径直过去坐在床头,和陆阿婆说了会儿话,喂她吃了醪糟蛋,又扶她躺下。 这才出了卧室来到堂屋,陆成宇压低嗓音,“你怎么知道我阿婆想吃醪糟蛋了。” 唐心悦眉眼弯弯,“我猜到的,怎么样,我聪明吧。” 她一直记得当年陆阿婆想吃鸡蛋,陆成宇不肯找周围婶子嬢嬢要蛋,自己胆子颇大的跑到后山去掏鸟窝,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全村都发动了去找他。 对于她的说辞,陆成宇明显不信,撇了撇嘴。 唐心悦也不计较,她现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陆成宇都觉得机灵生动,欢喜的不得了。把碗递给他,“你吃了吧。” 陆阿婆想吃蛋但胃口不好,只吃了一个荷包蛋喝了点糖水。碗了还剩下大半碗水和一个蛋。 陆成宇背着手不肯接,“你吃吧。我不饿。” 家里都穷,鸡蛋一年也就吃那么几回,珍贵的不得了。唐心悦端了醪糟蛋来看望陆阿婆他已经很是惊讶了,想来应该是陆孃让她来的。 这剩了个蛋,正好她可以自己吃。 只不过他的话音刚落,“咕嘟”肚子很不配合地传来声响。他一下涨红了脸,窘迫难堪地把头扭到一边,余光却不自觉地偷溜在碗边打了个转又飞快收了回去。 唐心悦忍笑劝说,“我生病了吃不得蛋,凉了也不好热。你就当帮我吃了吧。” “你生病了?”陆成宇一下转过头,完全抓错了重点,“哦对,你这几天都没来上课。” 一看两人站在堂屋口,正对着风吹,连忙把人带进自己的房间,嘴里抱怨,“你生病了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快点喝了我才好回去呀。”唐心悦再递来碗,他才没有推辞,狼吞虎咽一般几下就吃了个干净,吃完了意犹未尽一抹嘴,看到女孩笑盈盈地望着他,以为蹭到了脸上,胡乱地用袖子抹脸,小声嘟囔,“你笑什么。” 唐心悦道,“没啊,”拉下他胳膊,“没弄到脸上你别使劲擦了,脸都擦红了。” 陆成宇这才没继续了,唐心悦伸手拿碗,“碗还给我,我要回去了。” “哦……”男孩看了眼自己吃过的碗,“等一等。” 急匆匆跑到院子里,用水压井打水上来,把碗冲了几遍再还给唐心悦,“给。” 唐心悦接过,看到他埋身在水压井活塞蓄水口那里掬了捧水,直接就喝起来,连忙去拉他,“大冬天的你怎么喝冷水!” “没事。”随手抹了把嘴,男孩脸上满不在乎。 唐心悦心疼,“以后别喝冷水了。对胃不好。” 他后来胃一直都不太好,唐心悦还以为是混帮派时吃饭不规律造成的,现在一看原来病根早就埋下了。 陆成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唐心悦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想了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特 别……婆婆妈妈?你平时都不愿意搭理我的。” 唐心悦知道他本意是想说温柔,只不过词不达意,也没往心里去,“我跟你说话还不好啊?那我以后不理你了。” 佯作赌气要走,陆成宇连忙把人拉住,别别扭扭地,“我、我不说你行了吧!” 唐心悦这才绽开笑颜,从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塞到他手上,“明早在村口等我,一起去上学。” 陆成宇低头看着奶糖,咽了咽口水,嘴里还固执道,“我不!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啊,我又不是你养的小狗。” 唐心悦真是服气的不行,这个时候的男生傲娇又任性,一点也不好对付。 不过……好歹相处几十次了,唐心悦把对方的软肋抓的很清楚,眨巴下眼睛,泪水就涌了出来, 委委屈屈哭哭啼啼,“你凶我!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陆成宇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而泪水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果然,当场男孩就慌了,手足无措,“哎你别哭啊!我没凶你!” 唐心悦跺脚嗔怪,“你就凶我!”抹着泪更委屈了,心里笑开了花,小样,对付不了你! “我错了还不行嘛,”陆成宇又是劝又是道歉,看唐心悦还是哭哭啼啼,最后不甘不愿,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汪!” 唐心悦楞了,也忘记继续装哭了,惊异地盯着他,他避开她的视线,羞窘地别过脸,“我是你养的小狗行了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哭了。”哭的他心脏都拧紧了,难受的不得了。 “噗”唐心悦破涕为笑,看到他耳根子都红了,越发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陆成宇!你居然学狗叫!” “还不是因为你!”男孩恼羞成怒,看到女生捧腹大笑的样子,也反应过来了,气的上去挠她痒痒,“你故意作弄我的!” “哎呀别弄!”唐心悦最怕痒了,偏他好像本能地知道哪里是她的敏感点,次次挠到最痒的地方,唐心悦扭着腰又笑又躲,左避右闪反而把自己撞到他身上,对于男生来说就像一团软云般陷到怀中,心口一颤,更起劲地去闹她,又是挠胳肢窝挠腰的,弄的女生笑的花枝乱颤。 忽然,手一不小心捏到了非同寻常的柔软,“唔”女孩嘤咛一声身体几乎软的站不住,挥手挡开他的手,一手护在胸前,脸颊潮红如霞云,嗔骂,“流氓!不准乱碰!”真是熟悉的令人怀念的称呼。 “我没……”分辩的话语卡在喉咙上,男孩这才后知后觉刚才不小心捏到的是什么,浑身一僵顿时都不敢动弹了,从脖子根红到耳朵,脑袋都在往上呼呼冒着热气。 唐心悦当然知道他没那么大胆子故意干出这种孟浪事儿,喘匀了气站直身体,水眸盈盈望着他,“记得明天等我。” 一扭腰,开开心心地走了。徒留男孩原地僵立,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觉得鼻子痒痒的,一抹一手的血。 “……”是天气干燥火太旺了的缘故,才不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呢! 唐心悦回到家中,少不得被发现她出去了的陆秀云数落一顿。也许是心态不同,她也没觉得厌烦,反而看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格外亲切,似乎找到一点当年刚刚重生时候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她梳了两条油光水滑的长辫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背上书包走到村口,远远便看到有人百无聊赖地用脚碾地,默默在等她。 “等久了吧。”她加快步伐迎上去。 男孩抬头看见是她,嘴角扬了下又很快抿着,别别扭扭道,“刚到。” 唐心悦瞥见他头发都被晨露打湿了点,没戳穿他肯定在这等了好一会儿了,“走吧。” 率先抬步,陆成宇慢吞吞地落后两步跟着,走着走着唐心悦催促,“你上来点,跟我一起走。老落到后面干什么。” 陆成宇张望了下四周,犹豫地加快了点步子,两人总算并肩。 山路狭窄,两个人的肩膀时不时要撞到一起,唐心悦不在意,结果瞥见陆成宇又企图落后尾随的样子,顿时啼笑皆非,心中更多涌起的是涩意。 原来从这个时候,他心里就觉得自卑,彼此间有距离了。 “哎呀!”唐心悦佯作惊讶,“糟了我作业还没做完,要赶紧到学校去补!快跑!”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把抓住他手腕朝着学校奔跑起来,陆成宇被迫跟着跑起来,有几次似乎都不好意思想挣脱,唐心悦故意拽的紧紧的不放,他也就放弃了,任她牵着一路迎着朝阳奔跑。 直到快要到学校,路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大概怕被别人看到,陆成宇才强硬地挣脱开她的首,扯着袖子试图遮住刚才被她握的发红的手腕,明明嘴角都咧开了还竭力想压住,绷着一张脸耳根却红了,看得唐心悦止不住在心中偷笑。 两人坐到自己位置上,老师开始了上课。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个光着头赤着脚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着……” 她跟着同学们一起朗读课文,已经熟到能够一字不差背下来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余光注意到身旁的陆成宇一直在偷瞄她,课上的心不在焉。 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她想好怎么“教训”他了。 两个人本来就是共用一本课本,彼此一只手拿着竖起书来,肩膀靠的极近。 唐心悦故意把胳膊贴着他紧紧的,面上若无其事继续读书,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越界”了的样子。 陆成宇瞅了瞅她,不自在地往旁边缩了点。 “哗啦”唐心悦趁着翻书页的机会,再悄悄挪过去一些。 陆成宇皱着脸再移--这次屁股都在往条凳边缘动,唐心悦一边埋头写作业,余光偷瞟着他的动静,一点点继续挪。 陆成宇再往外挪,唐心悦再近。 “下课。”而正在这时,一节课讲完,老师让大家休息一下,躲了一节课的陆成宇如释重负,结果没料到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唐心悦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陆成宇根本来不及反应,条凳因为重力的原因一下倾斜,猝不及防的一屁股狠狠坐到地上。 “嘶!”男孩痛的龇牙咧嘴,瞧见唐心悦捂着嘴偷笑,一下气红了眼,恼怒地指责,“唐心悦!你故意的!” 唐心悦捧着脸,无辜地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我是不小心的,没有故意。”还好心地伸手去拉他,嘘寒问暖,“你屁股摔痛了没?不要紧吧?”心里乐开了花,风水轮流转,从前她避着他被他捉弄,现在换他摔个屁股墩儿了。 “你!”男孩恶狠狠瞪着她,火冒三丈,手欲抬不抬,周围的学生倒吸了口气,都以为他要动手打人了,一拥而上来拉人,“别动手!” 唐心悦立刻佯作被吓到,嘴一扁要哭不哭,带着哭腔嚷起来,“你打我!嘤嘤!” “我没想打你……”男孩凶狠的气焰瞬间偃旗息鼓,手足无措,只能凶巴巴地威胁,“你不准哭了!”一肚子委屈,他刚才只是想去捏她白嫩嫩的脸,没想动手打人! “算了吧,班长不是故意的。”周围的学生连忙上前劝阻,唐心悦人缘好又是班长,大家都为她说话,口口声声都是她绝对不是故意的,陆成宇一个男生就不要和女生计较了。 陆成宇:“……”他很委屈好不好! 恨恨地瞪那人,偏她脸埋在手心里假哭,趁着周围学生没注意,朝他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吐出一截粉舌,又娇俏又狡黠,让人心都在痒痒,恨不得好好欺负一下,让她露出昨天在他怀里那样含羞带怯的表情。 一场闹剧很快随着上课铃声结束,然后唐心悦很快发现,某人打蛇缠棍上的本事,真是一如既往。 这一次,她手肘越过“三八线”也好,肩膀故意挨着他贴近也好,他完全不在意,反而靠的更近了。 唐心悦只能悻悻收了逗弄他的心思。老师讲完课布置了作业,就去隔壁班上低年级的课去了。 一室安静,唐心悦埋头写作业,忽然觉得腰侧有点痒,一低头,某人作祟的手偷偷挠着她腰。 唐心悦:“……”自作孽,不可活。 把那人的手拂下去,刚抬起手重新做作业,又来了。 唐心悦瞪他,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不准弄我!” 男孩得意地扬眉,“那你和我换个位置。” 本来是两个人一条板凳,唐心悦在左他在右,结果他非要换到左边。 唐心悦不解,还是依着他换了。 把书和本子摆好,正要继续写作业,左边压着书的胳膊被人向下扯,顺势滑落到两人之间,紧接着温热的手掌握上她的手。 唐心悦顿了顿,咬着唇忍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奋笔疾书。 两人肩膀紧靠着,课桌下没人看到的地方,两只手握在一起。 他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作业,右手掌心紧张的都出了汗,却还是牢牢抓住她冰冷的手不放,烫的唐心悦连心口都温暖熨帖起来,忍不住悄悄伸出尾指,勾住他的手,两只手十指紧扣,严丝合缝交握在一起。 陆成宇飞快瞟了她一眼,看她面上一本正经头都不抬,看似专注地写作业,喜不自禁偷笑着咧开了嘴角,眼睛亮若星辰熠熠生辉。 第69章 城 很快到了中午,学生们各自掏出从家里带的简单的食物当做午饭。有的拿去蹭老师的炉火热饭,有的吃了在外面玩,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唐心悦摸出用手帕包着的馍馍,递了较大的一个给陆成宇,“诺。” 陆成宇没接,嘴硬道,“我不饿,你自己吃。” 唐心悦佯作生气道,“不吃我就扔了。”作势欲扔。 “别啊,”陆成宇连忙阻拦,看唐心悦不开心的样子,才迟疑地接过,低声道,“谢谢你。” 唐心悦啃着馍馍,毫不在意,“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当做欠我的,以后还我一个肉夹馍就好。” 毕竟在一起还是几十次了,她摸得清男生倔强自负的脾气,其实两人性格差不多,越是关系亲密越不想欠对方什么,索性把话放出来,免得他耿耿于怀。 果然,这样一说陆成宇脸色稍霁,大口啃起馍馍来,“嗯!说好了,以后我请吃你肉夹馍,夹好多肉的那种!请你吃两、不三个!” 馍馍干硬哽人,陆成宇跑去找老师要了杯热水回来,先是凉的不烫嘴了,自己试了下温度,让唐心悦喝,见她喝够了,自己才端过去把剩下的一口喝干。 一抹嘴就看到唐心悦笑吟吟望着他,立刻紧张地低头看了下胸口,“我没打湿衣服啊。” “不是,”唐心悦揶揄地一指杯沿,小声道,“我刚才喝过那块儿。” 陆成宇耳根蹭地红了,他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偷偷转到唐心悦喝过的杯沿,故意对着那里喝水,一缸子白开水都喝出了甜味,心里美滋滋的。结果没想唐心悦都看在眼里。 他还倔着不肯承认,“我是不小心的!” “哦~~”唐心悦故意拖长了嗓音,一脸促狭。 男生扫了眼教室里没人,飞快地伸手捏了把早就肖想已久的白嫩脸颊,几分气恼,“唐心悦!” “哎呀!”唐心悦捂着脸,圆溜溜的眼睛瞪他,“你再弄我试试?昨天是谁学小狗保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唔--” 话没说完,就被男生捂住嘴,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才舒了口气,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好强,才不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做低伏小的一面。 忍不住低头数落她,“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要是被大家听到了,我--” 少年单薄的身躯蓦地一颤,脸颊迅速泛起一抹红晕,捂着唐心悦嘴巴的手似乎想抽回,又仿佛被黏住一般恋恋不舍。 唐心悦眼波流转,再接再厉,小舌飞快地伸出舔了下他的掌心,迅速缩了回去,只留一抹濡湿软到了心底。 她一双水眸盈盈瞧着他,满含笑意。 男生简直毫无招架之力,真恨不得把面团一样的人儿揉进怀里,飞快地抽回手,压低了嗓音,几分咬牙切齿,“唐心悦,你怎么能这样!”攥紧尚带着湿意的掌心舍不得在衣服上擦掉,心尖尖都在颤。 唐心悦把他刚才的话抛还回去,一脸无辜,“我又不是故意的呀。” 陆成宇郁卒:“……” 唐心悦撑着下巴笑嘻嘻地,十分喜欢男生一副“拿你没办法只能自己忍着”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结果开始上课之后,来自陆成宇的“报复”紧接而来-- 他在课桌椅下变着法子玩唐心悦的手,她手又小又软,他抓在掌心捏来弄去跟折腾面团一样,或是十指紧扣,或是拿尾指挠她柔嫩敏感的掌心,一节课都不安生,搅得唐心悦挣又挣不脱,一颗心也跟被猫抓一样。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唐心悦被老师叫去他的办公室,出教室前朝陆成宇做了个口型“等我”。 陆成宇扭头装没看见,等唐心悦身影消失在门口,立刻鬼鬼祟祟地尾随上去。 于是,自然也偷听到了老师对唐心悦考大学的鼓励。 唐心悦和老师告别后,走到校门口,看到陆成宇,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在沙地上画圈。 她走过去,“抱歉,等久了吧。” 陆成宇拧巴着脸问,“你要考初中?” 唐心悦不答反问,“你想吗?” 陆成宇奇怪道,“是我在问你……我听到李老师给你升学的模拟试卷了。” 唐心悦心平气和,“嗯。你想上吗?你去我就去。”言下之意他如果不上,她也不上了。 陆成宇惊呆了,“你为什么要看我?” 唐心悦望着他微笑,“你来选择吧。不要管我,也别想那么多,你问问你自己,是想继续上学还是不想?只要你开心就好。” 既然决定这一世好好爱一场,她就不想勉强陆成宇做他自己不喜欢的事儿。继续混黑也罢,读书也罢都随便,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陆成宇这个人,而不是他是什么样的人。 陆成宇已经彻底被她的这番话给震惊了,而唐心悦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始终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男生脸上闪过惊讶、感动、迟疑……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这份情谊,更何况他也不笨,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显得晦涩不安,“我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将就我了?还对我那么好,我哪里值得……” 看到他这样自卑忐忑的样子,唐心悦心里不禁涌起怜惜,既然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她就不想浪费在彼此的试探和磨合上,索性让他安心,“我前几天生病,迷糊中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儿。” “我以前很喜欢和你一起玩儿,还说过长大要做你媳妇的话。你也说要娶我的。你还记得吗?” 陆成宇立刻不假思索一口回道,“当然记得!”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我也记起来了,我们原来那么好的,”唐心悦笑起来,拉过他的手撒娇地摇了摇,“所以现在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陆成宇反手握紧她的手,眼底蕴含深深情意,重重点头,“嗯!” 唐心悦绽开笑颜,“所以,你去读书我就去,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这叫夫唱妇随。” 陆成宇听到这四个字,心都要化了,反复捏着女生柔软的小手舍不得放开,阴郁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扬起的唇角简直压不下去,“好!” 他不会再怀疑唐心悦是在开玩笑逗弄他,因为没人会把事关人生的大事随意托付给另一个人抉择。 最重要的是,她望着他的眼神含着绵绵情意,坦率表露一颗真心。 他绝对不会辜负。 两人牵着手并肩回家,考虑了一路,最后陆成宇还是决定继续读书。 “我们一起上大学吧,”说着话的时候他眼里仿佛落入星辰在闪烁,信誓旦旦,“然后我要挣很多钱,给你买大房子、买小汽车,给你买吃的玩的,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一副土豪的口气。 “噗”唐心悦忍俊不禁,也没有打击少年的积极性,笑眯眯地点头附和,“好呀。我等着你。” 他们有过富裕的生活,也曾落魄,但无论哪种境地彼此都不离不弃,他对她的爱从来没有变过。 陆成宇笑起来,一扫平日里的阴沉,整个人越发显得俊秀沉稳,“那就约定好了一起上大学。”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带着点窘迫,“可我现在成绩不好……” 唐心悦不待他说完就立刻接话,“我给你补课吧?我们一起考镇上的初中。考上了的话是可以免学费的。” 陆成宇感激望着她,“你真好。” 唐心悦笑吟吟地拿手指戳他额头,“我这样就对你好了啊?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男孩郑重其事点头,“你是世界上除了我奶奶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唐心悦心中又甜又酸,嗔道,“傻瓜。” 他从来都对她很好。 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就是小升初的考试了。两人定下了目标,一起为之努力奋斗。 唐心悦给陆成宇补习功课,他本来就聪慧,进步的很快。闲暇时两人就去后山摘果子、捉鱼好下山去卖,提早准备上初中的生活费。虽然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钱,两个人的感情却是与日俱增。 之前几十次人生,唐心悦一个人写稿也好、做服装设计也好,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倒是不难。可这次她不能犯之前的错误,自己赚钱,而让陆成宇只顾着学习。 路途是艰难不易,但两人携手一同走过的风景,才更加美丽。 顺利拿到镇上初中的录取通知书,两个人迎着夏天,开始了更为忙碌的赚钱。 到后山去捕蝉壳卖给镇上的中医馆、爬到树上摘桑葚…… “唐心悦!你下来!” 少年仰着头望着高大树枝上纤细窈窕的身影,一向沉稳冷静的脸上是少见的焦虑和担心,“你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一张青春貌美的脸从树枝间露出,笑盈盈地朝他挥手,“没事儿,我这一篮子马上就摘满了!” 刚才陆成宇去河里抓鱼,她不会水也不方便弄湿衣服,干脆溜到树上去摘果子,这个时节桑葚熟了,摘了下山能卖个好价钱。 陆成宇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嘴里叼着篮子,双手抱着树干一点点滑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慢点、别急!抱稳了!我在下面接着你!” 两只手大大张开,站在树下一副随时准备接人的姿势。 唐心悦偏头,含糊道,“没事--” 话音刚落,出汗了的手打了个滑一下没攀稳,整个人仰着就坠了下来。 “唐心悦!”陆成宇差点没肝胆俱裂,一个身影砸到他怀中,随着惯性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嘶”唐心悦抽着气从他身上爬起来,顾不得查看伤势,连忙去拉他,“你有没有事?!” “没事”少年吐了口气坐起身,上上下下把她翻来覆去检查了遍,见只有腿上一点擦伤,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即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在她屁股上揉了两把,喷着鼻息训她,“你胆子肥了!爬树技巧又不好还偏要逞能!” 女生笑着想躲开,被男生抱在怀中也处可避,索性没脸没皮地胳膊一抬,环住对方的脖子娇笑,“我想着节约时间嘛,待会我们回去还要预习初中的课本。明天大早上又要去镇上……对了我的果子!” 猛地想到果子,那可是钱啊,顿时心疼的不行,起身想捡撒了一地的桑葚,陆成宇连忙拉住人,连哄带劝,“祖宗!你给我消停点!坐着别动,我来捡就是了。” “哦”唐心悦从善如流乖乖坐地上,看他忙碌地东捡西捡。男生挺拔瘦削的身姿让她恍惚回忆起很久以前,灯光明亮的滑冰场他们不小心撞在一起,那个时候他也是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本能地先检查她的伤势。 不禁抿唇一笑,凝视着男生忙碌的身影,眼中溢满了缱绻柔情。 就算他没有之前的记忆什么也不记得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共同拥有新的经历。 很快陆成宇就收拾完了,看了下唐心悦腿上的伤,其实只是擦伤渗了点血,没伤到骨头。 陆成宇坚持要背她,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唐心悦也没客气,趴上男生坚实的背脊,一手挎着装满桑葚的篮子,一手拎着条肥鱼。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小道崎岖不平,而他走的又稳又快。 唐心悦趴在他背上,心中一片安宁。 不过走着走着,不甘寂寞的心又蠢蠢欲动,故意没话找话,“我昨天给你布置的英语课文背完了没?” “背了。” “那你现在背给我听听。” “s, restingandfunrm……”低哑的嗓音吐露一段流畅标准的英文,陆成宇顿了顿,忍无可忍,“唐心悦!再对着我耳朵吹气我就把你扔下去!”故意呵气如兰,撩的他心口如小鹿乱撞,走路都走的心不在焉。 唐心悦有恃无恐,“你扔呀!” 陆成宇气的停步,把人往上颠了颠,听到女生发出惊叫才收手,不轻不重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下,“别闹了。” 唐心悦腾出只手捏捏他耳垂,笑嘻嘻地继续惹他,“你耳朵都红了。” 陆成宇叹气,遇到她,百炼钢都能化指柔。 偏头在她光滑白皙的胳膊上吻了吻,声若呢喃,“乖一点,啊。”最后一个音节喑哑低沉中带着温柔哄劝之意。 唐心悦:“……”搂紧了他,发烫的脸埋在他后颈处,咬着唇偷笑,“就不乖!你咬我呀~” 陆成宇没说话,等到了家里把人放下,一看四处无人,凶相毕露,直接扑上去咬人,“你自己说的。” “我不唔--” 唐心悦,今天也继续作在撩人反被艹的路上。 第70章 城 暑假的时候,按照之前一百次一样,陈孃受了陆阿婆的委托向唐家提亲。 而由于唐心悦选择了继续读书,这事儿陆秀云压根没对她提就直接拒绝了。在陆秀云看来,自家孩子是要读书上大学的,怎么能这么早就定给乡野村夫。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的。 唐心悦也没办法,站在她的角度的确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自然也不可能跑到母亲面前哭闹着非要和陆成宇定亲。 陆成宇知道被拒绝后很是生气,唐心悦哄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抚下来,代价是被又揉又亲,弄得气喘吁吁完全招架不住,只得求饶,“好哥哥,不要了。” 原本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被撩了起来,男孩忍不住恨恨掐了她腰一把,“你叫我什么?” 唐心悦嬉笑,“哥哥呀,你比我大嘛。或者跟大头一样叫你宇哥?成宇?” 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唐心悦怔了下很快若无其事笑着掩饰过去,而陆成宇听到这么亲近的昵称,眼前蓦然浮现另一幅画面-- 黑发如海藻般铺散开来,静静卧在他膝头的女人,五官完全长开,娇弱而貌美。她朝他伸展光裸白皙的藕臂,轻笑着唤他,“成宇。” “怎么了?”尚带着青涩的嗓音唤回了理智,陆成宇蓦然从画面中惊醒,看到面前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有着圆圆眼睛的女孩关切地望着他。 一瞬间,她此刻的样子和刚才莫名其妙浮现的女人重合在了一起,他清楚知道长大以后唐心悦就是那个模样。 可为什么,他会忽然想到以后?而那副画面逼真又熟悉,好像真的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没事,”他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抛开,坏笑着捏了捏女孩白嫩的脸颊,“叫我成宇吧,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亲昵的、独一无二的称呼,只属于她的。 唐心悦绽开笑颜,“嗯!” ---- 暑假结束,两人升入初中。之前唐心悦想尽办法阻止陆成宇和外面的人打架斗殴都不行,结果这问题迎刃而解-- 白天要忙着学习,周末去市里进手链回来编再去卖,要挣生活费要养两家人,还要存钱准备读高中,半大的少年清楚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每天都过的充实而忙碌,哪里有闲心去外面混呢。 比起之前,陆成宇性格也好了很多,不再那么桀骜不逊了。早早地进入社会赚钱养家,他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很多。 就这样,两人颇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很快到了初二上学期。 即将进入陆成宇辍学的时间点,唐心悦不由紧张起来。虽然打定主意无论陆成宇怎么选择,她都会陪伴他,但还是由衷地希望他不要重蹈覆辙。 某天两人吃了晚饭,陆成宇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她忍不住追问。 陆成宇犹豫再三,想着两人现在的关系,最终还是告诉了她实情-- 前不久他遇到一个村人,对方告诉他之前在市里偶然遇到过像他父母的人。 “……我想去找找。”少年说,语气透着坚决。 唐心悦心中叹气,该来的,迟早会来。 “想去就去吧,我陪你。”唐心悦道。 “不用了。”男生眉头微皱,本能地拒绝。早在村人告诉他父母有可能就在市里的时候,他已经预测到了最坏的结果。而那样难堪的场面,他不愿意让对方亲眼见到。 “成宇,”唐心悦唤他--私下里两人都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来叫对方,握紧他的手,神情柔婉中带着毅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也是我的事。你答应过我的。” 虽然明面上的提亲在家长那一层面被否决了,可两人早就算是私定终生。所以这也和唐心悦有关。 男生反手握住她的手,望着女孩盈满了关切的眼眸,心中各种情绪汹涌。良久之后,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处于变声期沙哑的嗓音掷地有声地响起。 “好。” 说好了不管前方遭遇什么,两人都要一起携手走过的。他不会丢下她。 两人以看望亲戚的名义向老师请了假,先是坐车到了广荣市里,接着转了几趟车,最后才到了“棚户区”。 那里有很多待拆迁的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人多混杂,小巷子纵横交错。 “你说,我能找我爸妈吗。”两人牵着手,在这一带逛了一下午了。陆成宇都有点泄气了。 唐心悦安慰,“我不知道,但是三叔说就是在这边看到的,他们应该就住在这里。马上要到下班时间了,待会儿人来人往,也可以找人问一问。”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陆成宇往他父母家的方向走。 陆成宇听到她的这番话,重新打起精神来,“你说的对。待会我找人问问好了。” “成宇,我想说……如果你爸妈真的住在这一带的话,条件肯定也不好,”唐心悦委婉暗示,“也许,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才没办法回去的。或者还有其他原因,但是我觉得你不用那么在乎他们说什么,这么多年最艰难的时候都撑过去了,现在的你足够强大了,对不对?” 她从来没有跟在陆成宇一起进过他父母家,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提前让陆成宇心里有个准备也是好的,不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少年捏了捏她的手,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个笑,然而眼里半点笑意也无,“我晓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话虽这样说,他郁郁寡欢的样子还是表露出低落的心情。 唐心悦心中叹息,没再说什么了。所谓旁观者清,安慰的话都是徒劳。 就如同虽然她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去找失踪多年的父亲,但某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想必到时她的心情也是复杂到无以言语的。 天色渐晚,陆续有附近工厂的工人下班回家。 忽然,前方有一个中年男人一晃而过,朝着另一个方向前去。 陆成宇呼吸骤然急促,带着唐心悦加快了脚步,一路尾随着对方,直到来到一栋房屋前,他迟疑地停在楼道口,怔怔望着二楼男人进去的房间,唐心悦安静地陪在一边,等待他的决定。 “爸!” “哎,幺儿乖,爸回来了!” 楼上隔着门传来父慈子孝的对话,而这似乎给了陆成宇莫大的刺激,他眼里闪过愤怒、伤心,径直朝楼上冲去,唐心悦连忙尾随在后。 “砰砰!”陆成宇用力捶门,一腔愤懑宣泄在敲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谁啊!”屋内响起男人不悦的叫嚷,门一下从里面被拉开,“这么用力干什么--” 男人责备的话语生生断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陆成宇,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像是遇到为难的事情,慢慢紧锁眉头,“是你啊。” 陆成宇面无表情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手背上贲张的青筋泄露主人激烈的情绪。 “陆叔叔,好久不见了,我是唐心悦。”唐心悦眼看着不好,两人的相逢比陌生人还不如,连忙在陆成宇身后探头招呼,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心悦啊,长这么大了,”陆大伟露出点笑容,“你们进来吧。”却是不愿多和陆成宇说一句话。 唐心悦看到陆成宇绷紧了身体,嘴唇抿的紧紧的,脸色阴沉的吓人,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进去。 既然来了,倒不如彻底解决这桩心结。 两人进屋,唐心悦环顾四周,屋子很小,东西杂乱摆放着,家具破旧,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 屋子里还有个女人在厨房忙碌,“小英,”陆大伟朝她喊道,“你把火关了,出来下。” “什么事儿啊,没看见我在做饭吗。待会儿宝宝吃了饭还要做作业呢。” 女人在围裙上擦着手,嘴里抱怨着匆匆走出来,看到陆成宇也愣住了,“你是……宇子?” 刚才见到父亲还勉力维持平静的陆成宇,在见到母亲这一刻眼眶一下红了,嘴唇翕动了下,发出颤抖的音节,“妈!” 林英脸上挤出抹尴尬的笑容,“哎……你都长这么大了啊。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连笑容都是勉强疏离的,质问的话语中也透着不愉。 只是这一瞬间,母亲对他的态度昭然若揭。 原本见到母亲激动的少年,这一刻硬生生压住起伏的心绪,脸色难看,冷笑道,“要不是村里人说偶然看到你们在这附近,我还以为我爸妈这么多年没点音信,都死在外面了呢。” 陆大伟立刻驳斥,“你怎么说话的!有对父母这样说话的吗!” 陆成宇反唇相讥,“我爸妈生我没养我,所以我没教养啊!” 这是他们一家人的事儿,唐心悦不好掺和,只是静默地站在他身后,目光充满怜悯和心疼地注视着他,少年倔强地挺直着背脊,但她知道他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宇子,”他的满腔怨忿父母看在眼里,脸上浮现一点歉疚。林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宇子,爸妈是对不起你。”余光瞟向唐心悦,语气带着提醒,“心悦啊,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 唐心悦迟疑了下看向陆成宇,对方一下伸手拉住她,死死盯着林英,“她不用出去。你尽管说,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他一指紧闭的房间,沙哑着嗓音几乎声声啼血,满是悲愤地质问,“你说村里其他人没儿子想有个儿子,出去躲计生的人我理解。可我是男的啊,你们说是去外面打工就不回来了,还在外面生个儿子,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那我算什么?!生了就不管了,丢在老家自生自灭?” “宇子……”林英眼里泪花闪烁,下意识地上前想解释,陆大伟迅速一步挡在她面前,闷闷开口,“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唐心悦心中“咯噔”一下,惊慌地抬头,就听到男人道。 “你自己命不好,会害了你身边所有人的。” 她提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到谷底。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陆成宇呼吸骤然急促,脸颊肌肉剧烈地扭曲了下,神情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大伟。”林英责备地拉了下丈夫,陆大伟摸了根烟沉默地抽起来,“我说话就这德行,还是你说吧。” 林英只好委婉道,“你出生的时候,我大出血差点死掉,产婆说你命硬,克人的很……” 接下来的话,基本都和当年唐心悦从陈孃那里听到的差不多。 自陆成宇出生后家里接二连三出了灾祸,一直都没平顺过。陆大伟找了个道士算命,道士也说陆成宇克人,是天煞孤星。 村人迷信,虽然是自己的孩子,夫妻两个心中对他到底有了芥蒂,陆大伟伤了脚也没法做农活,一合计两人就出来打工。 没想出来后虽然不说富裕起来,好歹一路平顺没再出意外,夫妻两自然越发笃信老道士的说法,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 最重要的是,没几年原本生陆成宇的时候伤了身体,被断定无法怀孕的林英居然意外怀了孕,来年顺利生下个大胖小子。 这样一来,仅剩的对陆成宇的母子情都因为新生儿而冲淡了。夫妻俩干脆把户口迁了出去,再没打算回去。 “按照村里的习俗,你满了十六岁家里的几亩田地和宅基地都是你的了,你卖了也好,或者继续耕种都随你,你奶奶那边你就用这钱供养着吧,”陆大伟闷闷吸了口烟,“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供不起她。” 唐心悦作为旁观者,听着都为陆成宇感到心疼。 陆成宇面对这样冷漠狠心的父母,该有多么绝望? 少年一言不发,清瘦的背脊仿佛不堪重负隐隐的颤抖,只要稍微一碰就能顷刻间溃于一旦。 林英看见他这个样子,去抽屉里摸出钱包,犹犹豫豫地掏出五百块钱,递过来,“你拿着吧,早点回去。” “哪里要的了这么多!”陆大伟叱骂,一把把钱抓回抽了三张出去,递来两张蓝票子,语重心长,“小宝过两年就要读初中了,择校费还没着落,我们都省吃俭用着……这钱你拿着,别再来了。” “啪!” 少年恶狠狠地拍落他拿钱的手,转身就跑。 “陆成宇!”唐心悦连忙想跟上,迟疑了一瞬,还是忍无可忍对着这两个中年夫妻道,“等着吧,你们会后悔的。” 迟早要让抛弃他的你们付出代价!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陆成宇!”她匆匆追出去,听到身后传来对话,“爸,刚才是谁来了啊?”稚气的男童问道。 “没事,来了个讨钱的。小宝快来吃饭。”男人浑厚的嗓音说。 唐心悦心中暗恨,加快了脚步追出去,“陆成宇!等等我!” 她看到不远处陆成宇的身影,听到她的呼唤,他在两条巷子口稍微迟疑了一瞬,紧接着脚步一拐,跑进了有路灯的那条小巷。 唐心悦一颗心放下大半,还好他没选择之前那条会遇到混混的昏暗小道。 --直到这种时候,他也本能地惦念着跟在身后的她。 第71章 城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归家的人们忙碌着准备晚饭,锅碗瓢盆的声响混合着饭菜的香气,明亮的灯光将幢幢人影投映在玻璃窗上,渲染出家的温馨味道。 一墙之隔的旁边则是昏暗的小巷,幽深寂寥的甬道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仿佛黑洞吸收了所有的光明。 唐心悦听到前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哽咽,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那哭声死死压抑在喉咙口,悲凉又绝望,如同被抛弃的小兽发出的哀鸣,声声直抵人心。 唐心悦停步,看到几步远外的少年,清瘦的背脊弯成一道单薄弧度,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握拳堵在嘴里,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他哭的喉咙喑哑,声声几乎要呕出血来。 是过去陪他,还是顾及着少年心高气傲,给他留出空间平复心情? 迟疑地抬步又停步,她挣扎在理智和情感之中,却在下一个吐息之间,热泪如暴雨,倾泻而出。 过往她猜测过,每一次陆成宇找到父母之后,面对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他才会一次次自甘堕落。 却不知道,那对夫妻说的话那么伤人,她作为外人都听得愤怒和痛心,那陆成宇又有多么伤心? 看到少年现在悲愤恸哭的模样,她一颗心都跟着生生拧将起来,再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再不迟疑,她箭步上前,从背后用力地搂抱住少年,流泪的脸紧紧贴着他弯曲的背脊,哽咽着道,“没关系、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 少年身体僵硬了下,自尊本能地想避开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难堪的一幕,试着推她,可唐心悦固执地抱的十分的紧,一遍遍温柔抚摸着他的后背,抽泣道,“我不走!你别赶我!” 他终于动容,反身抱住她,用力到几乎要将她锢到自己身体里,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短促又激烈的呼唤,“心悦!” 他死死钳着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都觉得有点痛了,然而并不挣扎,温驯地任他抱着,两人慢慢滑坐到地上,她双腿分开坐在他腿上,紧紧环抱住他的头。两人的上半身严丝合缝贴在一起,挨的那样紧,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埋首在她肩膀上,徐徐流出的眼泪打湿了她肩头单薄的衣物,有着灼人的温度。 他向来孤傲又倔强,不喜欢对别人表达内心的情绪,连哭都哭的这般沉默压抑。 “呜”唐心悦心里难受,哭的比他还凶,眼泪止都止不住,到后来身体都开始一抽一抽的了。 “你啊,这是我的事,你哭什么。”到后来少年破涕为笑,反而安慰起她来。心口柔软的一塌糊涂,捧起她满是泪痕的小脸,用手指给她拭着眼泪。 “我、我心疼你。”唐心悦抽噎着说。她十分懊悔,过往几十次顾忌着少年的自尊,她总是躲在背后默默观望。她早该陪着他,让他不那么难过的。 “傻瓜。”少年笑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相拥,他开口,声音带着一抹悲凉,“以后,我就没有父母了。” 唐心悦抓着他胳膊,急切道,“你还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我是你的家人!” 少年看着她,女孩尚带着泪意的眼里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心一下踏实下来,他笑了笑,“我知道的。” 第一次有人为了他落泪,有人在他最痛苦绝望的时候陪伴着他,在失去父母的同时又有了新的家人。 她于他,是比血脉相连更深的羁绊。是再也无法割舍的半身。 他何其有幸,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 “心悦。”他吻上她的唇,不带一丝情/欲意味,温柔而又爱怜地啄吻着。 少女闭上眼,乖巧安静地承接着他的一腔爱恋情深。她能感受到,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彼此的心这般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 从此喜悦与苦难共同分享,心扉向对方完全敞开,毫无隐瞒-- 想到这里,她闭上的羽睫轻颤,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她还是有秘密的,而这个秘密没办法向他述说。 她保守着秘密,如同守住苦难之源。 长长的亲吻结束,她轻喘着气,手指爱怜地抚摸上少年俊秀的脸颊,眼神温柔如水,郑重地再一次强调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只用记得甜蜜就好,所有被人遗忘的苦楚她来背负。 --------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两人以优异成绩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用这两年做小生意攒下的钱租了学校门口的一间店面,请了人做起租借影碟、漫画书的生意。 不说多有钱,至少能维持两人的生活,还能补贴家用,存点钱预备读大学。 “老师我先回去了。” “今天谢谢你了心悦。” “不客气。” 唐心悦笑着和班主任告别,走出办公室。 走到阳台上张望了下操场,那里的篮球赛似乎还没结束,她连忙飞奔向操场。 今天是陆成宇带领班级篮球队和另一个班比赛的日子,结果刚下课她就被老师叫去帮忙批改学生作业,忙到现在才弄完。 她本身对篮球赛没兴趣,只是不想错过陆成宇成长的每一刻。 唐心悦赶到操场的时候,比赛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她找了个空位坐下,发现围观的大部分都是女生。 两方斗志高昂,现场气氛非常热烈。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身穿11号白色球衣的陆成宇了。 他担任着前锋,又是球队队长,无论进攻还是指挥都从容不迫,身姿灵活矫健地穿梭在球场上,每当进了球或者打掉对方的进攻,都会激起场内阵阵兴奋地尖叫。 唐心悦一手支颔,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少年在球场上的英姿勃发。 比起平时的散漫不羁,此刻的少年就像是一把铮然出鞘的□□,华贵锐利、锋芒尽显。不知是篮球场上灯光打在棕色木地板上泛出的光亮,亦或者是少年身体里溢出的华彩,他整个人像是聚光灯,在一众男生里依然炫目地吸引着观众的注视,让人移不开凝视的目光。 唐心悦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心下感慨。 说来也是神奇,她之前千方百计想把他扳回正道,好不容易成功一两次没有辍学了,她对他寄予厚望,每天都谆谆教导希望他能好好学习,结果重压之下反而激起陆成宇的反抗。 现在她不管那么多,他学不学都无所谓,开心就好。她按照兴趣做自己的事儿,闲暇时给杂志投稿、翻译外语资料赚点零花,没像之前一样管的那么紧了。他反而自己都知道上进,不仅成绩名列前茅,也是运动健将,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那个11号好帅啊啊啊!好像流川枫!” 前面女生压低但仍旧显得高亢清脆的嗓音吸引了唐心悦的注意,这个时候《灌篮高手》大火,少男少女的偶像基本都是酷拽的流川枫。 唐心悦听到这个比喻,忍俊不禁。心说真想让她们看看他当混混时候痞里痞气的德行。 两个女生靠在一起激动地窃窃私语,“对啊,长得帅,球打的也好!那个就是1班的陆成宇啊,你不知道?挺有名的。” “他就是吗?”另一个短发女生显得惊讶,“听说过,没见过真人。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高冷校草啊,听说高二有个级花学姐向他告白都被拒绝了。” “何止,”旁边的圆脸女生咂舌,“据说写信告白的,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扔了。当面告白的,啧啧,更惨。” “怎么了?”短发女生好奇的问。 后面的唐心悦也跟着悄悄竖起耳朵。 “一般人拒绝告白就说抱歉谢谢,现在只想专心读书,没时间考虑其他的,对吧。” 唐心悦心下摇头,按照陆成宇桀骜的性格肯定不可能说的这么温和。 “‘他直接说,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吗。知道的话还来告白做什么,想当第三者?不知道的话现在知道了,麻烦让让别挡路。’然后就走了!据说那女生哭着跑掉的。结果后来敢向他告白的女生就很少了。” “好过分!”短发女生打抱不平,“对女生也太没有风度了!” 圆脸女生道,“我倒是觉得,这种做法很好啊。你看三班那个校草,待人温和,有暖男之称,想当他女朋友的前仆后继没消停过,他女朋友也换的勤。陆成宇这种做法完全杜绝了那些女生的心思,讲真,我蛮羡慕他女朋友的,被这样专一对待好幸福。” 恰在此时,陆成宇又投进了一个球,再次将比分反超。 短发女生立刻尖叫起来,差点没从位置上蹦起来,“好厉害啊啊!太帅了!” 圆脸女生没好气地觎她,“喂喂,你刚才还说人家没风度呢。” 短发女生捧着发红的脸,“没办法,脸长得好啊。” 后排的唐心悦听着忍俊不禁,眼睛弯的像是两抹月牙。 她心理年龄毕竟比同龄人都大,平时相处也就不咸不淡。现在偶尔听听这些女生的心声,还是觉得蛮有趣的。 无忧无虑单纯的校园时光,真好。 两边的比分都咬得很紧,对手也非常的强。终于陆成宇所在的班级以领先一球的微弱优势赢了比赛。 全场的观众都对这场精彩激烈的比赛致以欢呼和掌声,前面两个女生激动地抱在一起欢呼“赢了!”,被旁边的同班同学不满嚷道,“喂喂,你们到底是哪个班的啊!” 唐心悦好笑,跟着站起来拍手鼓掌,看见一大堆抱着毛巾和水的女生热情地朝着陆成宇围了上去,他皱着眉满是不耐烦,抬眼朝着观众席眺望,视线正和唐心悦对上,随即表情一松,摆脱围圈大步流星朝着这边走过来。 “哎哎他过来了!”短发女生兴奋地戳戳好友,两个人看着男生朝着她们的方向过来,紧张的手都握在了一起。 “你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少年单手撑在护栏上,长腿一跃而过,稳稳落到地上,快步走到唐心悦身边低头朝她笑的温柔。 他个子比她高了大半头,站在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形几乎将她完全笼罩,身上冒着热气迎面扑来。唐心悦递过矿泉水,眉眼弯弯,“抱歉啊,老师临时让我帮她改作业。” “没事。”陆成宇接过瓶子拧开,仰头大口大口灌水,脖颈上的汗珠沿着滚动的喉结滑落,延伸到锁骨、没入白色球衣衣内,泅染开一点湿润印。 唐心悦余光瞟到前面两个女生眼睛都看直了,弯弯眼,抽了纸巾仔细地帮他擦汗,“辛苦啦。” 男生喝完了水,弯下腰方便她擦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柔和了原本冷峻的五官,“球队晚上庆功宴,你也来吧。” “我就不去了,铺子那边还有点事,我过去一趟。”收回手,递了几张纸让他自己擦,对方却不接手,挑眉道,“打球太累了,手软提不起来。” 言下之意要唐心悦要继续给他擦。 唐心悦嗔了他一眼,“惯得你。”提步向外走,对方连忙跟上,“跟他们约的7点,晚自习就不去了。我先陪你吃饭。” “你去洗个澡吧,待会儿还要出去呢。不用陪我。” “没事,时间还早。” 两人说着话并肩朝操场外走去,周围被秀了一脸恩爱的众学生很是无语。 短发女生木然道,“那个女生刚才坐在我们身后?那不是刚才我们的对话全都听到了?” 圆脸女生沉痛道,“是的。原来她就是陆成宇的女朋友啊。” 两人对望一眼,“要是是她的话,我非常理解男生为什么要拒绝其他女生的告白了。” “是啊,两个人真般配。” -------- 其他人的心声唐心悦自然无法听到,要是听到,大概也会感叹:别人只看到她现在的光鲜亮丽,谁能看到昔日经历的磨难苦楚? 陆成宇陪她吃完晚饭,又一路殷勤地送她到铺子上的阁楼间里,唐心悦看出他不怀好意,挥手赶人,“到了到了,你回去吧。” “嗯。”嘴里应着,男生却没动,反手锁了阁楼的门,低头盯着她,眼睛闪闪发亮,“你今天来迟了,都没有完整看我的比赛。” 唐心悦心说这是秋后算账来了,反驳道,“谁刚才还说没事的?” “刚才那么多人么,不管,我要补偿。”男生嘴角一勾,笑的坏坏的。 “那你去找老师理论呀。”唐心悦开玩笑道,灯光下看到他嘴唇干的起皮,连忙掏出唇膏一手扶着他脸,细细地帮他涂唇膏,“我之前给你唇膏呢?你记得涂,嘴巴都干了。” “心悦。”平时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少年此刻活像是哈士奇,脑袋不动,眼睛亮晶晶盯着她,就差摇头摆尾了。 涂完后,唐心悦刚刚抽回手,他就飞快地舔了圈嘴唇,把刚才涂上去的唇膏舔的干净,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嘴唇,“你换个方式帮我涂么。” 唐心悦心说不妙,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人拦腰搂住,炽热的吻扑头盖脸落了下来。 唐心悦:“等、等等!我脖子上又没唇膏!再往下也没有!” “有蜂蜜,甜的很。”男生含糊道。 唐心悦简直服气,“我看你嘴上才是涂了蜜!”情话一套一套的,越发巧舌如簧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点即燃,亲着亲着就压到床上去了。阁楼里有间单人床,偶尔陆成宇会过来看店面的时候晚上睡的。 陆成宇压着她又揉又抱,上下其手好一阵,还是硬生生压了下去,抱着她直喘气。 “成宇,”唐心悦安抚地顺着他的背脊,也很是心疼,“憋得很难受?其实我没关系的。”她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我说过的,只要你要,我就给。”这一世她是真不在乎那么多了,尽量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之前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总是考虑着她的身体,自己苦苦压抑都好,都不愿意做到那一步。 他怜惜她,她看在眼里,自然也倍加心疼他。 “心悦……” 头顶灯光落入她眼中,眸光似水,盈盈动人。如瓷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脸带红晕,虽然含羞带怯,但神色坦然。 陆成宇眸色一深,心跳怦然。 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心爱的女人这样的邀请,他几乎也快要隐忍不住。 第72章 城 但他到底还是生生压抑住了,代价是额上汗水都憋出来了,整个人僵硬着往外散着热气。 唐心悦抚摸着他的背脊,满是心疼:“你这是何必呢。”真是风水轮流转,昔年是她莫名坚持一定要扯证了才能做到最后一步,结果现在她完全不在乎了,他却莫名固执。 少年倔强道,“你这么好,我不能这样草率对你。”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低头俯瞰着躺在身下的少女,墨黑的眼眸流露深沉的爱恋。 爱怜地摸摸她晕红的脸颊,低声道,“我要给你一个让所有人羡慕的、盛大的婚礼,还有海边的蜜月旅行。这种事……要那个时候才可以。” 他语气执拗,说着话的时候耳朵微微发红,但神情是不容置喙的认真坚定。 唐心悦心下感动的同时,又有点好笑,陆成宇的脾气她是了解的,总是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倔强犯浑。比如当年死活都要跟着锐哥混社会、比如就算大头犯蠢也会孤注一掷去救他。更比如,他一往情深爱了她这么多世。 “好吧,反正我无所谓,你觉得怎样好就行。”她尊重他的意见,想起身推了推他,结果那人不退反进,欺身揉抱上来,咬着她耳垂,期期艾艾道,“虽然、那种事不行,但你看我那么难受,还是帮帮我么。你最好了。” 唐心悦一秒钟收回感动,气笑了,“拒绝!你自己想办法!”一如既往得寸进尺。 劲瘦有力的手臂锢的更紧,少年的鼻尖蹭着她的脖颈,“心悦……”修长灵活的手指更是钻入衣内,为非作歹。 唐心悦对他的撒娇向来招架不住,半推半就帮了他一把,总算才把餍足的对方给打发走,回头开始做起铺子上的账。 陆成宇回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走到越好的小饭店的时候,其他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队长你来了。” “等你好久了,快饿死啦。” “队长干啥去了呢,”队内嘴最碎的许跃铭嬉笑着调侃他,“瞧瞧,红光满面的。” “去去去!回去洗个澡而已。”没好气地推了他脑袋一下,陆成宇就坐。菜很快上齐,十来个人推杯换盏,边吃边喝酒,庆祝今天的校篮球队比赛夺得冠军,兴奋地回忆着今天的比赛。 “许跃铭助攻的不错。” “哪里哪里,还是队长厉害。要不是队长最后的三分球,我们肯定输了。” “是啊,队长最后一球太帅了!我要是女的肯定扑过来了!”邓天感慨。 旁边许跃铭挤眉弄眼,“哎邓天,说这话干什么,你没看到人有女朋友了啊?” 邓天老实点头,“第一次见,是给他擦汗的女生?很漂亮啊。” 陆成宇把酒给对方满上,推过去,“喝酒,哪儿来的话那么多。” “噢噢”众人敲着筷子起哄,“提都不能提啊?我说成宇你也是把女朋友保护的太好了。” 陆成宇长臂一伸,揽住最凑热闹的许跃铭的脖子,笑的不怀好意,“要说保护,许跃铭新交的女朋友你们都不知道吧?这才叫保护的好。” 果然,一秒钟火力集中到了许跃铭身上,众人追问,“许跃铭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有人不满大叫,“我还以为队里面单身的只有我和你了,结果你都离我而去!太伤心了!” “居然瞒着我们!” 火力太猛,许跃铭一时间简直招架不住,解释个不停,“我是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朝陆成宇抛去个幽怨的眼神,他以后再也不嘴碎了。 那边热闹,陆成宇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满酒,饶有兴致看着许跃铭被众人炮轰。 “哎,有人托我问你个问题,”旁边玩的好的王宁飞撞了下他胳膊,笑道,“你家那位真那么好啊?那么多漂亮女生跟你告白,你都不为所动?” 陆成宇瞟了他一眼,心知肚明这是在替他妹妹问话-- 之前聚餐的时候王宁飞的妹妹一起来了,结果对他一见钟情,暗暗告白过,他考虑着兄弟面子拒绝的委婉点,结果对方还不死心。 “漂亮?”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有我女朋友漂亮?有她好,有她聪明?” 王宁飞讪讪,“话不能这样说,各有各的不同嘛。你看上去就是花心浪荡子的模样,反而一副痴情的人设,简直太违和了。” 陆成宇嗤笑了下,“你这说法才奇怪。我是不是要来者不拒才对?” 王宁飞想着自家妹妹死缠烂打非逼着他提问,也是头痛,“那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人比你女朋友还漂亮、还好的人出现,你会喜欢上对方吗?” 陆成宇莫名其妙,“先不说这样的人会不会有,老实说我觉得没人能比的过心悦。就算真有,”他勾唇一笑,“关我屁事?就算好上天,我也不喜欢,我这辈子就爱她一个。” 王宁飞看着男生情深如许的模样,一时哑然,“哎--”失笑着摇摇头,举杯碰了碰他的,“抱歉了。” “没事,为难你了。”陆成宇举杯回碰了下,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气氛重新归于融洽。 正在这时,另外一帮学生推门而入,正是今天比赛输了的另一个班上的男生。 平时两个班的篮球队为了争夺场地训练,多有不和,现在见面更是分外眼红。 二班的人进来了又不愿走,陆成宇他们先到自然不肯走,僵持了下,二班的人神色不善地还是进来了,恰好坐到他们隔壁那桌。 “老板,拿酒来。”为首的队长沉着脸吆喝着让老板上酒。 他们都是这个小饭店的常客了,老板对他们都熟,连忙上菜上酒。 “别理他们。”陆成宇收回目光,告诫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静默下来的自己桌的人。 王宁飞打圆场,“就是,吃我们的,理他们做什么。” 一桌人重新吃吃喝喝,话语间难免提到刚刚结束的篮球赛。 隔壁桌气压更低,忽然有人大声嚷嚷,明明是对自己身边的人说话,却特意用了整个餐厅都能听到的音量,语气猥琐,“哎,你们知道一班的校花唐心悦吗?” 王宁飞倏地扭头,看到身旁的陆成宇一瞬间面沉如水。 ----------- 唐心悦是第二天早上到了教室,才知道陆成宇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记过。 无奈叹了口气,问同学,“他又干什么了?” 无论多少世,就算没有辍学继续读书,成绩还名列前茅,陆成宇都绝对不是乖学生的料。 上课的时候睡觉、不重要的课逃掉、翻墙出去打游戏…… 之前那世唐心悦管他管得严,反而激起他逆反心理。这一次她干脆就少管。想想年轻气盛的少年,做点这些也没什么,只要不和社会上的人勾搭上,偶尔打个架也是小问题。 没想到这次居然到被记过的程度,而且他白天还没来上课。 她担心陆成宇的伤势,这个年头又没电话联系,下课后就匆匆找到老师了解了情况。 据说是出去吃饭的时候和二班篮球队的人发生了争吵,进而两方的人打起架来。陆成宇因为是带头动手的,所以被记过。 今天没来是因为老师勒令写两千字的检讨书,下一周要在全校面前检讨。 这事是比之前小打小闹严重,唐心悦问过老师记过的话,一年不惹事就消除了,不会影响高考,这才放下心来。 捱了一上午的课好不容易到中午,她匆匆去食堂打了饭,去男生宿舍找陆成宇。 男生宿舍女生自然进不去,唐心悦在楼下抓了个班上的同学,让人把陆成宇给叫下来,两人上了旁边教学楼的天台,那里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并肩坐着吃饭,唐心悦问他,“你没伤到吧?去医务室看了没?”一见面她就仔细看了,他身上没什么伤,但还是担心有没有伤到内脏。 陆成宇埋头扒饭,“没呢,那群蠢货还想跟我动手,被我揍惨了。”习惯地把菜里的瘦肉丝夹到她碗里。 “你吃,我没什么胃口。”唐心悦推拒了下,放下饭盒。 陆成宇看她神情不悦,默不作声加快速度吃完,把饭盒放到一边,老实认错,“我错了,不该打架的。” 唐心悦没好气拿指尖戳他眉心,“这话你自己想想,说了多少遍了?小打小闹都算了,还记了过。幸好现在不是高三,没耽误高考。长点记性行吗祖宗!” “哎,你是我祖宗!”外人面前高冷桀骜的少年,此刻笑的格外讨好,把她的手抓在掌心摩挲。 唐心悦抽手没抽动,任他抓着,继续数落,“以后还打架吗?” “……”陆成宇刚刚还稍霁的脸色闻言阴沉了下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其他人不管,但下次我还揍那孙子!” 唐心悦察觉不对,微微皱眉,“老师那边说是你们因为篮球赛的事情打起来的,难道不是?” 陆成宇沉着脸没开口。 唐心悦想了想,“和我有关?”平时他都是懒懒散散的,漫不经心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唯独只要和她扯上关系,他才会这个模样。 男生紧了紧她的手,语气恨恨,“他说你。” 唐心悦想也知道从那些人口中说出的话会是怎样猥琐下流,心中涌起被人维护的感动,笑着捧起他的脸问,“我美吗?” “美!”毫不迟疑。 嫣然一笑,“我好吗?” “当然好!”不假思索。 唐心悦拍拍他的胸膛,“所以咯,多大点事儿。我就这么优秀,还怕被人说吗。你和他们置什么气,他们是看得到吃不到,纯粹嫉妒。” 这安慰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心悦!” 唐心悦眨眨眼,“本来就是嘛,你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只要多在他们面前秀成绩秀恩爱,就能把一群low货气的红眼,何必动手,”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就像这样。” 男生大笑,大掌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揽他入怀,“你怎么这么可爱!” 唐心悦微笑着把脸在他肩头蹭了蹭,男生笑起来的时候洒脱爽朗,满是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和记忆中阴沉狠戾的男人有很大不同。 真好,他就这样开开心心度过这一世就好。 陆成宇把下巴放在她头顶,叹气,“真想把你藏起来,谁也不让看。” 唐心悦弯了弯眼,“好呀,不过你要好好挣钱养家,我就在家里给你当全职太太。” “我倒是想,”男生收紧手臂,把她抱的更紧了,低声道,“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开心的。” “你算账的时候、和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做生意吆喝的时候……我看得出,你很擅长并且喜欢做这些事,每当这个时候的你都会绽放不一样的光彩,很炫目很亮眼,”他放开手,低头定定注视着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唐心悦的心一下柔软的无以复加。他脾气不好,执拗又桀骜,独占欲强、大男子主义,可无论哪一世,他都没有阻拦过她想做的事,从来没有把她当做金丝雀豢养在笼中,而是任她翱翔,为她提供庇护的有力胸膛。 “你真好。”她喃喃低语,眼中涌动着缱绻柔情。他是真的好,所以她才会明知结局无妄,还是飞蛾扑火。 “我哪里好了,”陆成宇嗤笑了下,摸着她一头长发,敛了笑意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架了,”顿了顿,一句话脱口而出,“当然也不会再辍学了。” 唐心悦一下从他怀中坐直,错愕地盯着他,“辍学?” 陆成宇怔楞了下,神情也是费解,“哎,我为什么说‘再’?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我要说辍学。” 唐心悦心跳如擂鼓,“你……?”下意识想问又紧闭上嘴,陆成宇这样的神情明显是没想起来,她如果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反而显得突兀。 男生揉了下眉心,“最近总是做莫名其妙的梦,弄的我说话都有点奇怪了。” 唐心悦心跳徒然漏了一拍,想继续追问,陆成宇已经把话题岔开,她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自己也是迷茫挣扎,不知道到底是希望他想起来,还是永远都别想起来的好。 陆成宇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读了检讨,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尽管谈着恋爱但两人平时表现的比较低调,结果早恋的事被人传的风风火火,还有人给老师送上举报信。 老师自然重视门下的两颗好苗子,把唐心悦叫道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诫让两人分手。 唐心悦对此只是道,“老师,您知道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村子里的风俗孩子定亲早,我和陆成宇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下了,前两年两家还正式定了亲,”她朝着老师笑的无辜,“所以我俩算是未婚夫妻,就等着年龄到了扯证的。”说她早恋?呵呵,不好意思她还早婚呢。 “……”老师无言以对,学校里还是有周围农村出来读书的,有的读了一学期就辍学回家结婚了,再见都生孩子了。所以对于这种风俗虽然不赞同,可她一己之力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叹气,“你们还是注意点影响,毕竟是在学校,其他同学看到了不好。” 唐心悦看老师语气软了,笑了笑,“嗯,谢谢老师提醒。至于其他同学看到了会产生什么想法,”她莞尔,“我觉得只要成绩能比我俩好,也尽管可以去谈恋爱。” 重生一百次了,高考题她都能原样背下来,还当过中学教师给学生出题,自然稳坐全校第一的宝座,在她的辅导下,陆成宇紧随其后。两人牢牢霸占第一第二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 “老师下次再有人告状,你就这样回他们好不好?激励他们好好学习呀。”她笑的一脸纯良。 老师扶额:“成绩比你们好我才懒得管了!要是别人敢早恋,我绝对收拾他们!你回去吧,好好读书。”挥手把人赶出去,在农村,风俗礼法比法律还重要,况且人家父母都同意的事情,她有什么资格多管。 这件事情之后,老师都对他俩早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也就只能暗暗羡慕嫉妒恨了,也不好再用这件事做文章。 很快到了高一下学期,陆成宇的奶奶陆阿婆在久病之后,还是离开了人世。 第73章 城 从前年开始,陆阿婆的身体就不大好了,一直吃药都没断过。 唐心悦知道她挨不过这个冬天,平日里多和陆成宇回家去看望老人,也一直有拿钱回去陪她看病,给她买药。 但这些对日渐衰弱的老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拖到现在终于熬不住了。 虽然唐心悦一直在和命运做抗争,但有的时候她也无能为力。 陆阿婆去世那晚正逢周末,两人回了村子里,陆成宇陪着奶奶到了最后。 大抵因为一直做着最坏的心理准备,陆成宇这次显得并不是太过悲伤绝望。 丧葬的事在陆秀云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唐心悦还陪陆成宇送信去给陆大伟夫妻,陆成宇原话是,“他们不认我抛弃我,我认了,没有这样的父母就是。但好歹是他的母亲,去世了总要回来祭奠吧?” 信是塞到门缝里的,两人还在楼下确定晚归的陆大伟有看到信才离开。 然而,人心显然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凉薄。 葬礼当天,连唐心悦都作为未过门的孙媳妇,披麻戴孝进行送葬。可陆大伟夫妻始终没有出现。 天飘着小雨,陆成宇全程都咬紧牙关,压抑着情绪。唐心悦看得出,他这回是真的对父母彻底死心了。 葬礼结束后,村里人纷纷散去。陆成宇久久跪在陆阿婆的坟前,不肯起身。 唐心悦想陪他跪着,他死活不让,不想让她伤了膝盖,只叫她站着陪着。 过了很久,他对着墓碑重重磕了个头,才站起来。因为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下,唐心悦连忙上去扶住他,“没事吧?” “心悦。”清瘦的少年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她,外人面前强撑着的他这才露出一点脆弱,一抹湿润滴落到她的颈侧,眼泪滚烫。 他说,“我没有家人了,我只有你了。” 唐心悦顷刻间泪如雨下,哽咽着道,“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很懊悔,至少这一次还有人在身边陪着他。以前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的陆成宇,又是怎么度过这段痛苦的时期的。想起来都觉得痛心。 陆阿婆的去世,似乎让少年断绝了和这个村的最后一点联系。他毅然决然卖了田地和宅基地,那钱在唐心悦建议下买了金块等待升值,此后很少再回村子里了。 随着学习压力增大,两人没放太多精力在创业上,门面的生意维持的走就行。 而一路扶持着走过,相处的模式不仅是热恋中的恋人,更是家人。 一晃两年过去,两人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方的名校。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唐心悦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如释重负。 真好,这一世终于不是之前的老路了。 他会有崭新的、精彩的未来。 陆成宇对此还比较平静。毕竟两人很早就开始做打算了。他是坚决不想再留在这座城市,连一点会遇到那对夫妻的可能性都不想有。 而首都也是他的向往。两人一开始就决定了目标,这三年也为此努力奋斗着,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自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 唐心悦把铺子打出去,劝服了母亲把老家的地卖了,带着弟弟妹妹到市里来读书,给他们在学校门口租了一间房子,交了三年的房租。并言明等他们在北京站稳了,就立刻把一家人接过去团聚。 唐心悦选择的是最稳妥的路线-- 家里如果富的太早,她又忙于事业没有时间教导他们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有点长歪,变得骄奢淫逸起来。 但倘若按照第三世那样,把创业的艰难展示给他们看,等两个孩子性格都定型了家里条件再慢慢好起来,他们就会知道现在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珍惜而上进。 安排好了一切,两人早早北上。唐心悦记得这一年股市是牛市,也记得哪几支股票会疯涨也会暴跌。要抓住这波机遇积累创业的资本,也带着陆成宇练练手。 这几年他们有了些积蓄,自然不用苦兮兮地坐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北上。 两人买了飞机票,陆成宇长那么大,连火车都没坐过,第一次坐飞机,就算是少年老成的他也显得有点兴奋,私下里找了书看坐飞机的攻略,还拿笔纸记下来。 唐心悦看在眼里,等他忙活,毕竟这个时候的她也应该是从没坐飞机出过远门的。 到了出发当天,陆成宇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带着她打车来到机场。 两人尽管精简了很多行李,但还是又是大箱子又是包的,少年照着攻略依样画葫芦,两人顺利地托运、安检,进了候机厅,他一直忙上忙下,汗都出来了。 唐心悦给他擦汗,毫不吝惜表扬,“幸好有你在,干的不错。” 某人大言不惭,“那是,这点小事怎么会为难我。不过你就口头表扬就算了?” 立刻蹬鼻子上脸,凑过脸来,眼睛晶亮地盯着她,催促,“要实际行动。。” “……”唐心悦一巴掌把他脸给推过去,“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形象。” 陆成宇嗤之以鼻,“他们也是看的到吃不到,只能羡慕嫉妒恨。这话还是你说的。” “你就不能记得别的事?” “你说的话就是圣旨么。” 两人笑闹着,不一会儿就登机了。98年的时候飞机票还很昂贵,航班班次也不多,他们坐的这一班头等舱和经济舱区别不大,只是头等舱在最前面,位置要宽阔点,还有个帘子能拉上和后面的经济舱隔开。 “你看着路走,东西我拿。”陆成宇让唐心悦在前面走,自己提着两人的背包跟在后面。 唐心悦把机票给乘务员看了下,对方友善地示意,“您的位置在客舱中部。” 唐心悦走向过道,迈步腿上却传来阻力。低头才发现她穿的长裙边角被座位的护手勾住了,连忙弯腰去撩。 可一只手拿着两人的机票,一手提着挎包,并不方便。 正在这时,旁边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替她取下被勾住的裙角。 唐心悦连忙感激道,“谢谢!”一低头,正撞入男人墨黑的眼里,对方笑笑,温文尔雅 道,“不客气。”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一副商务人士的精英范儿,并不冷淡傲慢,反而彬彬有礼,温和从容。 随手帮了唐心悦一把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看的英文杂志上。 这个小插曲唐心悦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接过陆成宇的背包,方便他把其他东西放到行李架上。 唐心悦看了下位置,“我在窗边,我和你换吧,可以看到外面。”想和他调换了座位,让他好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风景。 陆成宇不肯,“没事,我坐中间就好。你好好看。” 对于唐心悦来说飞机那是坐了千百次的早就厌烦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可陆成宇一手支着下颔,扭头对着窗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外面洁白的云朵,明明很兴奋偏偏要维持着冷峻沉稳的模样,她瞧着忍俊不住,连带着也觉得坐飞机其实蛮有意思的。 这大概也是她能几十次都喜欢上他的缘故。总是给她带来新鲜感,连习以为常的事情都变得有趣起来。 不一会儿飞机进入平稳飞行的平流层,空姐送来餐食,有咖喱饭和意大利面可选。 唐心悦特意要了和陆成宇不一样,好方便他两种都尝尝。 第一次坐飞机的陆成宇吃的津津有味,唐心悦对机餐没什么食欲,只吃了很少。 “你不吃了吗?”陆成宇问道,得到确定答复后把她的那一份端到自己面前,一点都没嫌弃是她吃剩的,埋头吃了个干净。 完了又问她是不是晕机,要不要吃零食,唐心悦一律摇头说不想吃,没胃口。 陆成宇以为她不舒服,之前坐飞机的新鲜劲儿一扫而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关切道,“要不你靠着我肩膀上休息会儿?” “我真没事儿。”唐心悦强调,心下动容。每每她有个风吹草动,他往往比她还紧张。 又坐了会儿,唐心悦想去上卫生间,看到指示灯绿了连忙起身,结果走到过道上,前面有人抢先进去了。 唐心悦坐到里面也不好进进出出麻烦人家,干脆就在卫生间门口等着。 谁知那人半天不出来。 唐心悦左脚换右脚撑着地等着,身侧传来一声优雅磁性的男声响起,“你在这坐着等吧,这里没人。” 唐心悦回头,是刚才帮她撩裙子的男人。他眉目清俊,神态自然。 “谢谢了。”正好唐心悦不想站,干脆坐在那个空着的位置上。 头等舱这里空间宽阔,腿都可以升直,一点没有经济舱的压迫感。当然位置也没有坐满,像这样的空位还有好几个。 唐心悦惬意地伸长腿放松,长裙本身很长,这一坐下裙子往上伸了点,露出一小截光洁小巧的脚踝,旁边男人的视线不由落到她腿上,一触即离。 两个陌生人坐到一起还是略有点尴尬,男人随口问道,“你是去北京旅游的?” “是去读书……”唐心悦余光瞟着对方,越看越觉得熟悉。对方一看就是上层人士,气质清贵儒雅,稳重成熟。 但她确信自己好几世都没有和这样的商业精英打过交道。 直到视线移到对方腿边放着的一个装着资料的硬纸盒袋,上面印着四个大字,“环宇集团。”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徐蔚然?! 唐心悦心中错愕,面上不着痕迹打量了下对方,确定就是徐蔚然。 经历了差不多一百世,除了最开始几次因为生意有点接触外,后面就再没有联系了。 久到她都差点忘记他了。 没想这一世在飞机上能巧遇徐蔚然,唐心悦也有点高兴,毕竟当年徐蔚然给了她诸多帮助,最重要的是他的肯定给了她莫大的自信,让她发现其实自己也可以很优秀。 想一想她和陆成宇这一世能够继续学业,环宇集团的资助帮了很大的忙,正好遇到徐蔚然,可以还了这笔钱。 “请问,您是环宇集团的工作人员吗?”唐心悦轻声问。 徐蔚然显得讶异,“是的,你怎么知道?” 唐心悦指了下他公文包上印着的字迹,解释道,“我是环宇集团资助的学生,靠着你们的帮助我才能一直读书、考上大学。” 徐蔚然怔楞了下,随即笑了,笑容如和煦春风,“也是巧了,设立资助项目的是集团董事长,也是我的爷爷,我叫徐蔚然。” “我叫唐心悦,来自广荣市大跃村,”唐心悦简单作了自我介绍,看到男人眼里掠过一抹诧异,知道他想起来当年与他通信的女孩了,“……真的是非常感谢,这几年读书的学费我会还回来的,麻烦您留一个地址。” 徐蔚然婉拒,“不用了,你要有心的话,去资助更多的像你一样的学生吧。”话这样说,还是递了一张名片,“你去北京读大学?我家也在那里,你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唐心悦莞尔,“谢谢。”收下名片,她未必会去找徐蔚然,但留着这条人脉也好,万一以后陆成宇要创业还可以有点门路。 心中不由感慨,徐蔚然为人还是那么和善。 卫生间里的人终于出来,唐心悦与对方告别,去方便后回到座位上。 旁边的人立刻靠过来,面无表情意味不明道,“聊得挺开心啊。” 这是醋上了。唐心悦好笑,解释了遍经过。 听完后陆成宇撇嘴,“善良的高富帅哦。”语气很酸。 唐心悦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没事啊,人家高富帅也是人家。就算你是矮穷挫,我也不嫌弃你。” 男生佯作恼怒地掐她脸,“谁矮穷挫了!我也是前途光明的有为青年好么。” “好好~”唐心悦笑吟吟地,把他爪子扒拉下来。 陆成宇闷闷道,“看看,这一会儿功夫我没在你旁边,又有人跟你搭讪。真想我走哪儿,把你揣到哪儿。” 唐心悦认真想想,“那我做自由职业吧,你办公的时候我就可以在旁边陪你。” 男生坐直了身体,原本是开玩笑的话语,没想她答的那么认真,不由把脑袋凑过来,鼻尖亲昵地蹭着她颈侧的肌肤,“你真好,”语气一转带着不满,“中国法定结婚年龄太晚了,像日本女子16岁就可以结婚,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早点结婚了。” 唐心悦摊手,“这怪你自己。”说出口的话不好出尔反尔,结果把自己给坑了。 陆成宇一只手揽在她腰上,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她裙子的系带,突发奇想道,“要不我们先办婚礼,等到了年龄再扯证?” “你也是想的出来,”唐心悦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憋的狠了,故意道,“干脆把孩子生了再结婚岂不是更好?” 没想话音刚落,陆成宇立刻一口拒绝,皱着眉,“不要,不要小孩子。” 唐心悦顿了顿,心中波澜微起。她自己是没打算要小孩的,毕竟两个人没有未来,总不能再把孩子给坑了。 之前还考虑着如果结婚了陆成宇要孩子,她要怎么找借口推脱,结果他却拒绝了,这让她有点失落。 毕竟,从情感上来说她其实很希望两个人能有爱情的结晶。 看她神色不愉,陆成宇立刻敏锐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底闪过懊恼,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喜欢有人和我抢你的注意力,”认真补充,“就算是我自己的孩子也不行,受不了。” 十*岁热恋中的男女若说起生孩子,难免有几分赧意窘迫。可对于他俩这种“老夫老妻”来说,心态本身又比同龄人成熟,语气便十分自然。 唐心悦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嗔笑,“和自己的孩子都吃味,陆成宇你真有出息啊。” 某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理直气壮,“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唐心悦忍俊不禁,在他俊脸上掐了一把,“是是~” “哎说不过我别动手啊。” “我就动!” “……那右边脸要不要掐掐?不然一边大一边小怎么办。” 两人玩笑了一会儿,唐心悦便靠着他肩膀睡了。等到被叫醒的时候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 又等了会儿飞机安全着陆,两人提着行李准备离开。路过前面座位的时候,唐心悦和徐蔚然挥手道别,“徐先生,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对方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下舱,徐蔚然还看得到高大健壮的男生背上背一个包,手里提着一个包,看上去就沉甸甸的,空出的一只手搂着女生的肩膀。 女生则是只挎着自己的挎包,亲昵地搂着他的腰。 “小心你的裙子!”下台阶的时候,女生长裙及地结果不留神自己踩到,差点被绊倒,男生连忙搀扶住她,数落了句,一路替她提着裙子,直到女生安然走到地面上才放手,温柔的神情软化了原本冷峻凌厉的五官。 “没事~”女生挽住他胳膊,仰起娇美的脸俏生生地笑,嘴唇丰润而泛着光泽,像一株汲满露水的蔷薇,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衬的脖颈细腻雪白。 男生低头注视着她,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眼里深深的情愫过来人一看即知,那是爱到了心底。 “我好饿,想吃烤鸭~” “现在饿了吧,谁让你刚才飞机上这不吃那不吃的。包里有饼干,你先垫着吧。别饿坏了胃。”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徐蔚然这才收回视线,助手已经快手快脚提好了行李,“走吧。”他迈步而出,神情举止一如往昔从容儒雅,无人能知晓心底那抹一闪即逝的怅然。 没有想到昔日无聊时通信资助的贫困女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那般优秀,那般令人怦然心动。 可惜,相遇的太迟了。 第74章 城 两人上的学校是唐心悦第三世就读的母校。陆成宇学的计算机,唐心悦则是学的汉语言。 两人大学期间学习赚钱两不耽误,陆成宇经过中学时期的锻炼,在经商方面的出色头脑展现出来,趁着股市不错,炒股赚了一大笔,又拿去炒期货炒黄金,虽偶有亏损也并不多。加上唐心悦的从旁辅助,两人也逐渐积攒了一笔客观的原始资本。 从大二开始,两人就搬到校外去了,一来方便陆成宇创业,二来自然是热恋中的情侣舍不得分开。要不是学校有规定大一必须住校,想必两人连一天学校的宿舍都不会去住。 两人住一起之后,对陆成宇来说更是甜蜜并痛苦着。 “你倒是满20了,我还有两年。”用其他方法发泄过一次后,男人还是一脸欲.求不满,恋恋不舍地搂着唐心悦东摸摸西蹭蹭。 这天是她20岁的生日,陆成宇买了蛋糕红酒给她庆祝,喝了酒两人自然翻云覆.雨一番,可到了关键时刻陆成宇才发现家里没准备套子,考虑到唐心悦的身体犹豫了下,又想到自己当年信誓旦旦说的话,执拗脾气又上来了,两人还是没做到最后。 唐心悦困的睁不开眼,含糊道,“别蹭了,待会儿蹭上火气你自己难受。” 翻个身,窝在男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懒得理他,自讨苦吃去吧。 陆成宇低头,月色下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成熟冷峻,气质沉稳,一点看不出还是大学在读的学生,反而像是久经生意场的上位者。 “晚安。”在女人娇美的脸上吻了吻,他搂着人心满意足闭上眼。 两人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夜渐渐深了,屋内一片寂静。 忽然,床上人影动了动,猛地睁开眼-- 黑眸沉沉泛着冷光,眼底划过错愕、狠戾、怜悯……各种复杂情绪汹涌着,他吐了口气,压抑住胸口的急剧起伏。 他放开熟睡中的女人,坐起身来,就着透过窗户的月光,仔细端详自己的手。 那是属于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整齐,手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是每根手指的指腹都有着一层薄茧,那是经常敲打键盘磨出来的。 摸了摸脸,上面也没有狰狞可怖的疤痕。 直到这个时候,一颗心才落了下来,但并没有如释重负,心底依旧沉甸甸的。 “原来不是梦,都是真的。”他低低道,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透着涩意和压抑。 从少年的时候,和唐心悦接触的多了,有时某些场景和对话会让他恍惚有种熟悉感,但也并没有多加在意。 可后来总是经常做梦,刚开始梦里是些凌乱模糊的片段,他没有读书,在街上当混混,成天和人打架斗殴。 醒来后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怎么可能不读书呢,他成绩那么好。而且唐心悦也在身边,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离开她的。 他困惑而奇怪,虽然人生道路和他截然不同,但那些事他事后想想,的确是他的性格能做的出来的。怕这些事影响到唐心悦,便什么都没对她说。 而后来,梦里面千遍一律的打架情景,突然变了。 因为名叫“唐心悦”的女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在此之前,梦里的他都是偷偷注意着她的,他资助她读书,却什么都不说。她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情意。 而她之后却主动走近他的生活,如同一道阳光照亮他灰暗的人生。 梦境仿佛按照时间顺序而来,一世又一世。梦里的场景让人身临其境,几乎是亲眼看着唐心悦从不爱他,到挣扎、抗拒,最后还是爱上了他。他在梦中和她一次次恋爱,又生死离别,一次次体验着那个叫做“陆成宇”的混混的人生。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察觉出这梦另有隐情,更没办法对她直言相告了。 而刚才,他做了第一百世的梦,醒来之后终于明白,这并不是单纯怪诞的梦境,根本就是他的记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唐心悦在12岁那年性情大变,从对他退避三尺到主动亲近;为什么她就像是有预知能力一样,创业经商都完美地规避开风险;她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才艺样样精通,为人处世圆滑而成熟。 这些藏在他心底的小小疑惑,到了今天用让人猝不及防的方式解答出来。 虽荒诞,却真实。 “心悦。” 他低头,定定凝视着怀中的女人,经历苦难、在无尽轮回中挣扎,是那个他爱了一百世的女人。 他心如刀绞,五指成弓、大掌微颤地抚上女人熟睡的脸颊,黑眸涌现深深的痛心,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在明知道没有结果的情况下,毅然决然选择还要和他在一起? “心悦。”声若呢喃,他再也克制不住激烈的情绪,欺身而上,用力吻上她红润的双唇。 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知道两个人这一世也必然会在唐心悦26岁生日时结束。下一次的他,依然懵懂又无知,而她默默承载着所有的记忆和痛苦。 两人相爱的时间那样少,他不会再浪费一分一秒。 唐心悦被吻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嗯?”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撩的人心里越发情/欲高涨。 “心悦,”他唤她,声音低沉而性感,大掌抚摸着柔嫩滑腻的肌肤,带着强势的占有欲,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两具光.裸的身躯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他沉沉喘息,“我要你。” 微抬起身体,居高临下俯瞰着她,那张脸如刀削斧凿般凌厉分明,眼神深不见底,唯有一簇火苗在眸中跃动,如野狼般凶猛地锁定猎物,正待一击而上。 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的不同于平时的强势气场,让唐心悦稍微清醒了点,困惑道,“怎么了?这么突然……?” 明明之前还作天作地,各种不要的。 他附身,两人额头相贴,唐心悦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脸上,他吻上她的唇,激烈而凶狠,席卷着柔嫩的口腔,强调了一遍,“我想要你。” 话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唐心悦甚少看到他这般执拗的样子,两人甜蜜的时候他多是温柔小意的。 不过睡得迷糊,脑袋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也没想那么多,对她来说是迟早的事儿,抬起手臂摸摸他蹙起的眉头,他的忍耐她看着心疼,温柔道,“好。” 他眼中跃动的火苗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了,火热大掌所过之处带起肌肤的颤栗,唐心悦觉得自己好像在轻舟上浮沉,一会儿被高高抛起重重落下,挣扎在喘息和呻.吟间,每一寸肌肤如被膜拜一般舔舐,男人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般凶狠,进攻的势头一往无前,简直让人无力反抗,唐心悦嗓子已经嘶哑,身体疲惫到如同被碾压一样软弱无力。只能随波逐流,在极端欢愉中昏昏沉沉,任他为所欲为。 “心悦!”低沉喑哑的嗓音带着强烈的情愫,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伴随着急促的喘息,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眨不眨凝视着她,而身下持续不断的冲撞像是要把她彻底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般凶猛,两个人融化成一个再也分不开。 “我爱你!”他低低呢喃,与她耳鬓厮磨,带着温度的薄唇吮着她额上的汗珠,舔咬着小巧的耳垂,吻上如蔷薇花一般的红唇,沿着修长脖颈一路向下蜿蜒,所过之处燃起新的欲.火。 “我那么爱你……” 他猝然叹息,那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积淀了一百世的爱恋此刻如潮水一般宣泄了出来,连那一声叹息都显得太过沉重悲凉。 原本唐心悦是闭着眼无力承欢的,到底还是有几分羞赧,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盛满盈盈水光的眼眸朦胧迷离,费力地抬手抚上他汗湿的鬓角,她脸颊绯红,红唇轻启语气笃定,“我知道。” 他有多爱她,她都知道。 男人呼吸一促,猛然侧脸吻上她柔软的手掌,微闭的眼睛不断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浓密的睫毛如同小扇子扑扇在她手心,异样的感觉撩的人心都酥.痒起来。 他安静了会儿,直到一滴温凉的液体沾染在她的手上,她才有所察觉,“你……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重新埋首在她颈窝,彰显出强烈的独占欲把她搂的严严实实,“我是太开心了。” 她不告诉他,想必是打算将所有被遗忘的苦楚独自背负;既然如此,他就装作什么也没想起来,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未来,只要这一刻与她抵死的缠绵就好。 “还有,你今天怎么突然……”她语带困惑,话还没说完,“啊!” 他重重压下势如破竹般挺进,换来她一声短促的惊叫,一把抓住他结实的胳膊,连脚趾都绷紧了,喉咙里发出嗔怪的娇.吟,“别、别那么深!” 他低声笑了,胸腔发出阵阵共鸣,“只是突然觉得以前的我太蠢了,浪费那么多好日子。” 他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决地直抵最深处,让两人再次水.乳.交融般结合的紧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唐心悦差点没背过气去,“谁要你补偿了!你个混蛋、啊!” 很快她就在男人气势高昂的征伐中缴械投降,而夜还很漫长。 后半夜唐心悦都不知道是怎么对付过去的。时而迷糊时而昏沉,被抛在情.欲的巅峰上几乎就没有停歇的时刻,好不容易半昏过去,又硬生生被做到醒来。她心里暗地叫苦,男人也真是憋的狠了,一放开简直就如狼似虎。 问题是,为什么无论他做不做,难过的总是她? 等到对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才睡了会儿安稳觉,心底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念头,他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醒来后要问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从沉睡中转醒,总觉得睡得不安稳。意识到身边空无一人,艰难地挪动软弱无力的胳膊,摸到身边被褥一片冷意。 她眯起眼,在一室昏暗中聚焦搜寻着男人的踪迹,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阳台上,心里才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男人斜靠着墙壁半抱着胳膊,露出半张轮廓凌厉的侧脸,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雾升起很快地随风散去,唯余一点红光在他指间闪现,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出男人不同于平时散漫不羁的冷冽狠厉,深深蹙起的眉峰似郁结在心。 他那副样子与唐心悦记忆中混黑道的对方渐渐重合到了一起,莫名让她有几分心慌,“成宇?” 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哑的几乎只能发出气音,声若游丝,但他竟然能听到,立即回头看到她醒来,掐灭了烟,快步进屋关上门,来到床边握上她的手,“醒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外面的凉意,手有点冷,唐心悦无意识地缩了下,他立即意识到了,“抱歉。” 脱了衣服上床抱住她,亲了亲脸颊,“继续睡吧,还早。” “嗯。”躺到熟悉的怀抱着闻着男人身上的气息,身体立刻放松下来,心也安定踏实了,很快陷入沉睡。 男人凝视着女人恬静的睡颜,眉梢眼角夹带的戾气终于彻底消散。 他不会再走上那条路了,永远也不会。 然后,唐心悦在家里待了三天没出门,因为某人开了荤,一顿不吃肉就饿的慌。整天在家里对她虎视眈眈,一副誓要把之前欠下的一次性补完的凶猛架势。 “陆成宇你个禽兽!!”唐心悦欲哭无泪,抱着床单瑟瑟发抖。 “我之前是禽兽不如,现在进步了,挺好。”男人勾起嘴角,再次欺身而上。 第75章 城 步入新世纪的2002年,仿佛一夜之间网吧开遍大街小巷,无数人通过oicq(以后的□□)认识网络,在这个平台上与远在彼端的陌生人交流。 原本还是离普通人甚远的电脑,一下来到人们的生活中,互联网产业发展迅速。 有着前世记忆的两人赶上了这波顺风车,陆成宇大学时期就成立了自己的互联网公司,主营电子商务。两人毕业后,其他的同学忙着找工作,而他们这家公司则从创业时候的十来人,发展到近百人。 临近午饭时间,写字楼的白领们纷纷招呼着去吃饭,唯有核心技术部的数十个人坚决留在办公室。 一个女生捂着肚子呻.吟,“学姐怎么还不来啊,我要饿死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跟着陆成宇创业的,自然认识他们厉害的学长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因为是一个学校,也习惯了叫学姐,就算他们已经毕业还改不了口。 一个男生推了下眼镜,“不过是些甜点,也填不饱肚子。” 之前的女生白了他一眼,“那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吃饭呀。” 男生镜片反射一道光,“等甜点开胃。” “骨气呢你,”其他人哄笑成一片,“不过话说回来,学姐做的甜点都好好吃啊,完全可以在外面开店了。” “我倒希望她开店,不然就靠平时的投喂根本吃不过瘾啊。” 忽然,有高跟鞋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长发红裙的女子款款而来。 她肤白貌美,气质娴静温柔,未语先带上三分笑,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学姐你终于来了!”一群人像是嗷嗷待哺的宠物汹涌而上,把她团团围住。 唐心悦笑着递过一个食盒,“等久啦,今天做的抹茶曲奇,你们尝尝。” “谢谢学姐(老板娘)~”众人嬉笑着,毫不客气投入抢食大军。 唐心悦则是提着稍小一些的食盒,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大门。 坐在老板椅上的年轻男人西装革履,老成持重,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凌厉气场。 抬头见到来人,眉目冷峻、一脸肃容的陆成宇立刻放缓了表情,搁下手中的事起身迎上来,唇角带笑,“来了啊,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唐心悦一样样把餐盒端出来,“你喜欢的土豆烧排骨、炒玉米,还有……” 她说了三四样菜,还有一碗老火煲汤。 陆成宇问她吃过了没,得到肯定回复才开始动筷子,“都说了一荤一素就可以了,你每次还花时间把菜色那么丰富,你早上可以多休息一会儿的。” 唐心悦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他吃,“你那么辛苦,我要保障你的后勤呀,让你吃好点。”说着好像想起什么,猝不及防地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若无其事收回手,“你好像是胖了?” 男人一口饭差点没噎住,生生咽下去,眼神带着威胁瞥了她一样,似笑非笑,“是啊,所以要加强运动了。” 特意咬重“运动”两个字,不怀好意。唐心悦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好好吃饭!” 陆成宇这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吃饭上,唐心悦看他吃的香,心中也充满着甜蜜。 她毕业后就从事了自由职业,写写稿子,开了间网店卖自己设计的服装,在业内也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和设计师了。 两人的日常一般是早上她睡个懒觉,起来做了午饭给他带来,下午就在他办公室的里间画图写稿。陆成宇则是有外人来的时候就出去洽谈,没人时窝在里间办公,两人各做各的事,偶尔余光扫到对方陪伴的身影,就会相视一笑。 吃过午饭,两人进到里间准备午休。唐心悦道,“对了,我给你说个事儿。妈打电话叫我回去一趟,我明天就走。” 陆成宇神情一凛,“出什么事儿了” 唐心悦道,“唐岩又和人打架了,妈实在管不住了。我想着这次合适的话就把他们带过来算了。” 两人这几年买了放,户口也落下了,更是在陆成宇满22岁的当天就去扯了结婚证。陆成宇之前也建议过把丈母娘和小舅子小姑子一起接过来,一家人在这边团聚。 唐心悦不想让还没定性的唐岩现在就接触大城市的繁华,免得变成一个骄纵的二世祖,所以一直说要等两人考到北京来之后再说迁户的事儿。 陆成宇闻言,紧蹙的眉头这才放开,“家里的事儿辛苦你了,你看着办就好。唐岩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回头我要好好修理他。”语气带着一丝懊恼,“要不是最近手里事太多,我都要跟你一起回去。” 他俩的事儿陆秀云都知道,自从陆阿婆去世,陆秀云就把他当做半个儿子,家里两个小的也早早的改口“姐夫姐夫”叫个不停。 陆成宇爱屋及乌,加上本身陆家人对他也很好,他也是把他们当做家人看待的。 唐心悦心说抱歉了唐岩,让他背了个黑锅。 面上道,“没事,你好好工作,现在正是公司的关键时期,家里我会处理好的。” “你回去几天?” “少则一个星期,多则十天半月吧。”话一说完,才发现男人神色不善,“怎么了?” 男人搂住她,脸埋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闷闷道,“那么久……我们都没分开那么久过。” 这倒是事实,两人自从在一起后,几乎形影不离,没有哪天没在一起过。连陆成宇出差,都必定要把她带上。 公司的人已经对他们威风八面的老板背地里粘人的样子,习以为常了。 也有人暗地里嘀咕,他们两个这么天天腻歪居然也没见腻烦。 殊不知两人如同对方半身,一刻不在身边都会想念。 “你呀,”唐心悦好笑,像是揉着撒娇的大狗一样安抚着摸摸他的寸头,“乖哦,我会想你的。” “光想想就完了?”听出她语气中的歉意,男人倏地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要好好补偿我。” “……才刚吃了饭,唔--” “就是吃了饭所以要运动么。” 午后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正好可以“小憩”一二。 下午的时候唐心悦离开办公室,技术部的员工纷纷打招呼,“学姐今天没等boss一起回家呀。” “有点事我要回老家一趟,”唐心悦将一缕鬓发挽到耳后,对着技术部中唯一的女生笑笑,“乔乔,记得叮嘱你老板按时吃饭,回头给你带你喜欢的糖水。” “没问题!”乔乔欢欣雀跃。 唐心悦朝她眨眨眼,笑容带着几分俏皮,“还有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看着他哦。” 乔乔立刻摆手,“这个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捂着嘴偷笑,“你要不在,boss整天想着你,都无心干活啦。” 朝她笑着抛了个飞吻,唐心悦挥挥手和众人告别。 等到人走后,众人齐齐哀叹,“为什么每天都要被塞一嘴狗粮!这日子简直没法活了!” 隔天,唐心悦轻装上阵,乘机飞回广荣市。 想到临别时男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心中浮起一丝歉疚-- 她对他撒了谎,这次回去根本不是唐岩惹的事儿,而是陆大伟夫妻找上门来了。 到了家的时候,正是下午,唐岩唐恬还在上课。陆秀云迎了她进去,愁容满面,“这事儿我也是没办法了。你看看怎么办吧。” 两个月前,陆大伟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昏倒在厂房里,后来送进医院检查出患了癌症,林英身体不好早几年就被裁员了,一家人过的很是艰难。夫妻俩个就想着回去把家里的地给卖了,结果回村才知道陆成宇早就给卖了,村里人还惊讶两人怎么“死而复生”了,毕竟他们两个失踪多年。 他们从村人那自然得知了陆成宇和唐心悦定了亲,说是他们发达了,还把陆秀云接到了城里去住。两人回了市里,也是巧了,他们家小宝读的中学和唐岩他们一样,接小宝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撞见了两孩子和陆秀云。 所以就缠上了,非要陆秀云给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闹着说陆成宇发达了,不理父母死活了。 陆秀云是个拎得清的,本身也看不惯这对夫妻的作为。同样为人母,她一个人咬着牙带大了三个孩子。而陆大伟夫妻却是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冷漠无情。 她就是不肯给,两人又跑到学校去闹,严重影响了唐家兄妹的学业和生活。陆秀云这才没办法,告诉了唐心悦这事儿。 “这事儿您该早点告诉我的,”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背,唐心悦气定神闲,“没事,我有办法。” 陆秀云问她,“宇子知道吗。” 唐心悦摇头,“我没跟他说。公司正是关键时候离不得人,况且他回来反而不好办。” 这事以前从没发生过,想想也许是当时陆成宇还在混着,陆大伟夫妻找不着人;而他不混的时候,要么在外面流浪不知所踪,要么在她工厂里做事,但那一世因意外结束的太快,根本还没有到这个时间点。 她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告诉陆成宇。 当年陆阿婆去世后,他的态度就很明确了,他是绝对不肯认陆大伟夫妻的。 若是知道对方这个时候上门来纠缠不休,纯粹是恶心添堵。 “妈,你听我说,接下来这样做……”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陆秀云认真听着,看女儿女婿这般出息,十分欣慰,自然坚决厌恶这时候找上门来的陆大伟夫妻。 隔天,林英又来了,就坐在他们家门口哭哭啼啼,口口声声“亲家”的喊,“亲家,我们好歹是亲家,是陆成宇的父母。你们女儿和我儿子结了婚,怎么就不管我们老夫妻的死活了呢!有没有天理啊!” 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她越发嚎的起劲了。 唐心悦猛然拉开门,对着错愕的中年女人道,“阿姨,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你是……心悦?”女人立刻收了嗓子,麻利从地上爬起来,苍老的脸上挤出殷勤的笑,“好久不见了,变成大姑娘了,真漂亮!” 眼神扫过她身上看着就价格不菲的时髦大衣,和脖子上的项链、精致的耳环,眼神闪烁着贪婪。 看来老家的人真没说错,儿子是真发达了。 唐心悦不动声色把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冷笑。 她还一直记得当年陆成宇找上门的时候所受到的屈辱,耿耿于怀,现在终于到了实现诺言的时候。 她那时就说了,他们别后悔。 而现在主动招惹她,后悔都来不及了。 唐心悦冷淡道,“阿姨,你别闹了。你和叔叔当年对成宇做的事真是伤透了他的心,他不会管你们的。” 林英不信,如果真的不管唐心悦就不会回来了,她委屈地哭诉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是,我们知道对不起宇子这孩子。可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小宝是超生的,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还有个孩子,超生罚款交都交不起!小宝还要上学,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苦啊……” 字字都在推脱,彰显他们的无奈和苦楚。陆秀云在旁边听了都直皱眉头,开口想说什么,唐心悦拦下她,柔和了冷淡的神情,佯作一副动容的样子,无奈叹气,“阿姨,我理解你们的苦、真的,你们也不容易……其实埋怨归埋怨,我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从道义上来说,我们也不该不管叔叔的。” 听到这里,林英眼里一下精光四射,连连附和,“心悦你是个好孩子啊!还是你懂阿姨!你帮帮我们吧,我们一家人都感激你。” 唐心悦故作为难,“可宇子脾气固执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现在条件是不错,叔叔看病的钱是小意思,可我们家都是成宇在管钱,我也没办法……” “心悦!”林英一下扑到她面前,就差要跪下了,哭着恳求,“你是宇子未过门的媳妇儿,你劝劝他!只要你肯帮阿姨劝他,他一定会听你的!” “阿姨,这……唉,我尽力吧。我也是想一家人好好的团聚在一起,这才非要飞回来的。” “心悦!阿姨谢谢你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您客气了,这本来就是为人媳妇该做的。对了,叔叔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林英握着唐心悦的手,眼里带着泪花一脸感激,唐心悦则是关切安慰着,气氛和睦。 陆秀云捧起杯子垂眼喝了口茶,心彻底踏实了下来。 女儿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反正她是不用为此发愁了。还是赶紧把唐心悦交代的事儿办了,一家人早早团聚的好。 第76章 城 隔天,唐心悦就带着大包小包营养品前去医院探望陆大伟,还结清了他们欠医院的一万多块钱医药费。值得您收藏 原本还对她有点怀疑的两夫妻,顿时放下了大部分的防备,一口一个媳妇儿,喊的亲热的像是自家女儿。 隔壁病床的病友看到了,好奇问,“你们儿子不是才小学吗,这儿媳妇是怎么回事。” 林英满是自豪,话语话外的炫耀,“我大儿子的媳妇,只有那么贴心了。我儿子儿媳在北京,开公司、当老板,有钱呢。” 病友奇怪问,“你哪里来的大儿子?你之前不是说只有你们家小宝一个吗。” “哎呀,”林英看到唐心悦沉下脸,赶紧解释,“这里面有点误会……总之我们假成宇出息的很。” 转头对唐心悦私下又是一脸愧疚的表达道歉,懊悔十足,痛心疾首。 唐心悦摆手,“阿姨叔叔,我这边还好,能够体谅你们的难处,不然我也不会回来了。但你们跟我道歉不管用,成宇性子犟得很,你们也得在他面前好好道歉才行。”一副为他们竭力着想出主意的好心样。 “是是,那肯定的!”两人就差点头哈腰了,陆大伟道,“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日子那么长,我要是好起来,会好好补偿成宇的,以后就给你们带孩子,绝对任劳任怨!”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唐心悦扫了一眼还坐在病床上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心中觉得可笑。 补偿的前提是他好起来,可本来就是癌症晚期没得治,花再多的钱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但就这样都紧紧抓住陆成宇这最后一点希望,恨不得他们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叔叔您好好休息,医药费的事别担心,我跟医生说了,只要效果好,我们不差钱。你安心养病就是。”唐心悦宽慰他。 中年男人笑眯了眼,连连道好,“晓得了!心悦你太懂事了。” 唐心悦和陆大伟道别,陪着林英去学校接小宝。 路上林英想要和陆成宇通话,唐心悦以对方还不愿意原谅他们而婉拒了,这幅态度反而引得林英更加信以为真,毕竟如果陆成宇一点没有怨恨、完全冰释前嫌的态度,他们才觉得奇怪。 “心悦啊,”林英握着唐心悦的手,忧心忡忡,“宇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原谅我们啊?” 他们当然不会在乎陆成宇是否原谅他们,要在乎当年就不会那般毫不客气地赶人了。只是现在儿子发达了,他们想着陆大伟的病、小宝的以后,死活都是要抱紧这根大腿的。 “别担心,成宇那边我会好好劝他的,相信日子久了他会原谅你们的,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就在心软了。不然我也不会付叔叔的医药费。”唐心悦再次提起医药费,打消了林英的顾虑。 两人去学校门口,不一会儿小宝就出来了。唐心悦注意到周围的家长接的学生都是低年级的,像四五年级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自己回家的。 “小宝!”林英看到自己儿子出来,心肝宝贝一样迎上去,亲密的搂着,让他叫人,“小宝,这是你嫂子,快叫人。” 一群同龄的孩子里,他胖的跟球一样,块头比较大,很是醒目。 唐心悦弯腰,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头,嘴里夸道,“你就是小宝啊,多聪明的孩子。” “别碰我!”小宝啪地拍开她的手,不耐烦地冲林英吼,“什么嫂子啊,不认识!我要饿死了,快给我吃东西!” 林英讪笑着对唐心悦说,“小宝这孩子是医生断言我再生不了之后怀上的,家里都把他当宝一样给宠着。你不要跟他计较。” 唐心悦心中冷笑,言下之意她要是表现出不满,倒是和小孩子计较一样了。 林英对小宝解释,“心悦是你哥哥的妻子,你要叫嫂子。” 小宝气呼呼的,“我哪里来的哥哥!我没有哥哥!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说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地上大哭大闹起来,“你们骗我!都给我滚!只有我一个!” 唐心悦面上笑的可亲,眉眼弯弯,“小宝,你要是叫我一声嫂子的,嫂子带你吃肯德基好不好?” 熊孩子顿时眼睛一亮,眼泪瞬间收回去,“好!嫂子你最好了!”嘴巴甜得很,主动拉着唐心悦的手,胖乎乎的脸笑的皱的跟菊花似的。 唐心悦带着两人去肯德基,这个时候肯德基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消费比较贵的餐厅,一般人一年也去不了几次。 小孩子最喜欢这些了,小宝也就只有过生的时候闹着,林英才肯带他去吃一顿的。 一到柜台前,小宝就扑上去毫不客气地点单,“我要这个、那个。”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 林英偷瞟着唐心悦的神色,见她一直微笑着充满温柔的目光凝视小宝,于是也没开口劝小宝节约点。 等到小宝点完了,唐心悦问他,“够不够?干脆再来三个全家桶好了,一个给小宝,还有两个我带回去给唐恬他们。” “够了够了!”林英这个时候才道,“这么多东西,小宝也吃不完。” 话没说完,小宝就凶巴巴地叫道,“不行!都是我的!” 刚好这个时候服务员把盛满食物的餐盘端上柜台,他一下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揽在怀里,瞪着林英仿佛要和他抢食一般。 “这孩子!这是你嫂子买的!”林英不痛不痒呵斥了句,唐心悦摆手笑说没关系,小宝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里想着这个嫂子人还不错,还可以多让她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心里想着面上就表现的更亲热了,晃着唐心悦的手仰头甜甜笑着说,“嫂子你真好!我喜欢你!” “小宝性格直率,我也喜欢你呀。”唐心悦笑的情真意切。 林英带着小宝把食物端到了位置上。唐心悦付了钱过去,两人都没等她就开吃起来,食物摆的满桌都是,小宝粗短的小胖手一手抓着薯条往嘴里塞,一边啃了口汉堡,往旁边一扔,拿过鸡翅啃一口,每一样都动了口。 林英不在意拿了个他啃过的鸡翅吃起来,大概现在食物太多了,小宝吃的不亦乐乎,也没管林英吃了他的东西了,狼吞虎咽吃的满脸油乎乎的。 林英让心悦吃,心悦婉拒说不饿,让他们慢慢吃。心中也是佩服这家人的教养。 等他们吃饱喝足,唐心悦带他们回了趟自己家。 “心悦,这房子是学区房呢,你买的?”林英看着屋内,目光流露垂涎。这可是学区房啊,要是小宝户口能迁到房子底下,初中就能读最好的高中了。 小宝则是满屋子乱窜,能进去的房间都要进去玩,一会儿拿个扇子撒娇让唐心悦给他,唐心悦大方地挥手,“你要是看上喜欢的,随便拿,别和嫂子客气。” “谢谢嫂子!”小宝兴奋道,又跑到她房间里“寻宝”去了。 唐心悦好像丝毫不介意他乱翻自己的东西,在客厅陪着林英说话,“这倒不是。这房子租的,”看林英眼神一下变得失望,补充道,“我和成宇是打算把弟弟妹妹和我妈接到北京去的,所以这边就没买房子。” “去北京?!你们一家都要迁过去吗,”林英眼神闪烁了下,垂头丧气,“哎,你们都走了,我和大伟可怎么办啊。” “阿姨……”唐心悦手足无措,似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林英瞥见她这样,更是唉声叹气,凄凄惨惨哭起来,“阿姨不怪你,这是我们老两口的错。只是你们都走了,大伟还在病床上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阿姨,”唐心悦劝了又劝,最后委婉的提议,“要不,阿姨你们都跟我们回北京吧?” 林英眼泪一下止住,惊喜又犹豫,“可宇子那边……” 唐心悦想了想,“您放心,我再劝劝。实在不行到时候我把你们先带过去,他总不至于把你们赶出家吧。” 林英喜笑颜开,“这就太好了!听说北京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最好的,看来大伟的病是有救了!” 唐心悦继续抛出诱饵,“教育资源也是最好的,唐恬他们成绩不错,过去就能读重点高中,小宝的话我花点钱读重点中学也没太大问题。” “好好!”林英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宝以后就指着你们了!没白叫你一声嫂子!对了,我们都过去了,你们房子住得下不?” “住得下,是一千平米的别墅,家里还有保姆呢。您过去就是享福的。” “享什么福啊,过去给你们带孩子!” 林英畅想着美好未来,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唐心悦将她乐颠颠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说,笑吧,现在笑的开心,从天堂坠落就会更痛苦。 这都是欠的债,是要还的。 临别送他们的时候,唐心悦道,“地方你们也找得到的,有事过来找我就行。我妈平时也在家的。小宝不是要小升初考试了吗,其实考不考都行,看他吧,反正户口薄和学籍资料你们准备好,到时候我们回北京上学去。” 林英忙不迭带着小宝回去准备迁户了,小宝听得暗中开心,他可以不用参加考试了,还要去北京,以后就是首都人了,回班上可得好好炫耀下。 等他们走后,唐心悦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然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东西被丢的到处都是,而首饰盒里的东西少了一条项链。 “自己手脚不干净,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眼里划过一抹冷芒,唐心悦动手收拾房间。 她当然是故意设计的,陆秀云和唐岩唐恬的房间都提前叫他们锁上了,故意敞开自己的房间,把首饰盒放到最显眼的地方,留了几样查得出来源和证书的并不十分贵重的首饰,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当然如果小宝没有拿,她还有其他办法,这么愚蠢贪婪的一家人,她多的是办法让他们还债。 林英牵着宝贝儿子的手,一路美滋滋幻想有钱人的生活,看今天媳妇花钱大手大脚眼睛都不眨的样子,还说家里开豪车住别墅有保姆,儿子是真出息了啊。 快走到家时才发现小宝今天格外安静,低头一看,他捂着一边口袋,肉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林英察觉不对,小宝只有做了坏事得意的时候才这样笑,“小宝,你口袋里藏的什么?”说着要去拿,小宝紧紧捂着,凶狠地瞪着她,“这是我的!嫂子说我看上喜欢的随便拿!” 林英拿这个小魔王没办法,哄劝道,“妈不拿你的,就看看。” 小宝这才肯拿出来,那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镶嵌着碎钻,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你怎么拿你嫂子的项链!”林英失声叫道,伸手想抢回来,小宝不肯,嘴里叫着,“嫂子说我想要就给我的!” “这,哎,”林英犹豫了下,刚才唐心悦说这话她也是听到的,“但你拿这项链的时候没有问过她同意啊。” 小宝把项链捂着严实,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我不管!说了给我的!她那么有钱,给我一条项链也不算什么!” 林英被说动了,想想不过一条项链,儿子在北京有钱的很呢,“心悦还是蛮孝顺的,应该不会在乎吧。” 想到唐心悦花钱的样子,她心一横,以这项链拿出去换钱给小宝买东西的名义,从小宝那里收了回去。接下来又等了两天,唐心悦照常东奔西走忙着给他们办理迁户的事儿,一点没问起家中丢失的东西。 林英才确定对方是真不在意,隔天就找到一家店铺,想把项链给卖了。 这天,唐心悦接到电话,“唐小姐,目标人物已经把项链脱手,钱也拿到了。” 手机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嗓音,唐心悦微笑,“很好。继续跟着他们。” 她回到广荣市的时候就雇佣了私家侦探,一直盯梢着陆家夫妻的一举一动。 她自己磨炼出的跟踪技巧自然娴熟,不过不想浪费时间,想尽快把这边解决了好回去。 她很想他,尽管两个人每天都要通话,但分隔两地,思念如影随形。 项链卖了一万多块钱,林英喜不自禁,带着小宝胡吃海喝,又买了好多衣服,补品营养品不要钱一般提到医院给陆大伟吃。过了两天大手大脚的日子,钱也花了大部分了。唐心悦才装作突然发现丢失了项链,焦急地找上门,“阿姨,您之前带着小宝到我家来的时候,有看到一条镶着碎钻的铂金项链吗?” 林英辩解,“没看到呢,怎么了。” 唐心悦苦恼,“那就糟糕了,这是成宇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要弄丢了他要骂我的!” 林英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那项链这么重要!而且万一惹得陆成宇生气了,他们去北京的计划就泡汤了。 心中懊悔着,面上安慰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放哪儿了?好好找一找吧。” 唐心悦沮丧,“我都找遍了……大概是前段时间家里进小偷了吧,没办法只能报警了。” “哎等一下,”林英这下逼急了,埋怨道,“报什么警。我跟你说好了,是小宝拿了。你那天不是说他喜欢的都可以拿走吗。他很喜欢那条项链,你那么多首饰,这条就送给他吧。” 唐心悦生气,“阿姨,我是说了那样的话,可我以为他拿的都是小东西!这项链那么贵重,怎么能随便拿走呢!您快让小宝还给我!” 林英看她生气,心中也虚了,“那我去问问他放哪儿了,小孩子看着好玩东丢西丢的。” 急匆匆回去,把剩下的钱拿着去卖项链的那家店想买回来,这价格当然就不是当初贱卖时候的价了,“我当时卖给你们猜一万多,你们居然要三万!你们是黑店!”谈不拢林英就和人吵了起来,而这个时候警察突然出现,“以偷盗罪”的罪名逮捕了一脸茫然的林英。 在警察局里,林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警察同志!这真的是误会!这是我大儿媳妇送给我二儿子的项链!” 警察嗤笑,“你户口本上只有一个儿子,陆小宝。你哪里来的儿媳妇?” 林英真是百口莫辩,“不是、这个……”有苦说不出,当年他们偷偷回村里贿赂了村长,把户口迁出来落户到工厂里,特意找人改了信息,所以户口薄上压根就没陆成宇的名字。 当年陆成宇找上门来、后来老母亲病重也没回去,都是因为怕暴露超生的事情引来罚款。 可现在面临着坐牢,两相权重了下,她终于吐露实情,“其实我还有个大儿子……” 唐心悦报的警,自然也要录口供,她倒是没否认是林英儿媳妇的事,只是坚持那项链是他们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走的,“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送人!而且他们不认我老公,我老公也不认他们,两家断绝关系十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好心送他们东西?” 警方倒是劝了劝,毕竟是一家人,唐心悦不肯,坚持立案,“我不管,反正偷我东西就该受到惩罚!小孩子不懂事,可项链是大人拿出去卖的!” 两人一见面,林英哭着求她撤案,“心悦你就原谅阿姨这一回吧!我把你的项链赎回来,你不要告我!你不是说还要带我们回北京一家团聚吗。” 唐心悦翻脸不认,“我什么时候说过?宇子根本不肯认你们,我只是出于礼貌去医院看望下叔叔,你竟然还偷我东西,实在太过分了!”转脸对警察说,“我不撤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唐心悦!”林英终于明白这都是陷阱,抓着铁栏杆发疯一般破口叫骂,“你故意的!你都是故意的!你个骗子!你想要毁了我们家!你就是来给陆成宇报仇的!你们都恨我们!” 唐心悦靠近对方,在林英状若疯癫的眼里看到自己恬美的微笑,声若耳语,“你们当年让他有多难过,我现在就让你们体会一下。”这仇她可一直记着呢。 “不--”林英看着走远的女人,拼命从栏杆缝隙中伸出手想去抓她,几欲崩溃,“我不能坐牢、我坐牢了大伟怎么办、小宝怎么办!小宝什么都不会,没人给他做饭他会饿死的!” 唐心悦停步回头,冷漠地望着她。 女人似乎感到希望,痛哭着祈求,“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 唐心悦摇头,“倒是一片慈母之心,这个时候还想着孩子,可惜反而让我更加生气。” 同样是孩子,小的就是心头宝,大的不闻不问,嫌弃地丢在一边。等到发达了立刻变了脸色。 何其凉薄,何其恶心。 她径直离开,再不看对方一眼。 警察倒是觉得事有蹊跷,可唐心悦一没逼着林英偷项链去卖,二来人家也说了,这俩夫妻不认大儿子,户口薄上都没有陆成宇信息的,虽然经过调查的确是亲子关系,但人家受害者都要求立案了,他们就只能秉公执法。 于是,前一秒还幻想着天堂的陆家人,顷刻间坠入地狱。 小宝因为之前林英给办了退学手续说要去北京读书,没有参加小升初的考试,无法就读当地的初中,家里也没人管他,他就跟着那些不学好的人在社会上混起来; 在医院的陆大伟收到了医院的催款通知,欠下医药费近五万块,以及当地计生部门让他补交的六万块的社会抚养证收费通知,当时眼前一黑就昏倒了,随后病情加重。 林英因为盗窃罪,被判刑4年,陷入牢狱之灾。 而出结果的时候,唐心悦早就已经带着真正的一家人到北京和和美美地团聚了。 第77章 城 人来人往的首都机场,无数离人正在进行送别,或深情亲吻,或恋恋不舍的拥抱,可人群熙攘中,一对年轻男女久久拥抱着彼此,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抵因为男人身材挺拔颀长女人身姿窈窕,宛如一对璧人,而相拥的姿势更是彰显着情意绵绵。 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唐岩站在一边叹气,“他俩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唐恬小声嘀咕,“是,我肚子都要饿死了。” “你们两个!”陆秀云拍了两人一下,欣慰地看到女儿和女婿感情还是那么要好,不过分别半个月,两人像好几年没见过一样,一见面紧紧相拥在一起。 等到平复了情绪,唐心悦带着陆成宇过来见家人,唐岩注意到大姐眼角都红了,暗地里咂舌。 陆成宇先是和陆秀云问好,接着和唐岩、唐恬打招呼,态度随和透着亲近。 两人因为唐心悦的关系对他很熟悉了,算几年没见也没觉得生疏,笑嘻嘻地唤道,“姐夫~” “乖。”陆成宇在两人头上摸了一把,一人塞了一个大红包,面不改色,“见面礼,想买什么都去买,用完了跟姐夫说。” 两个人喜笑颜开,“谢谢姐夫~姐夫人最好了!” 唐心悦嗔道,“你啊,太惯着他们了。”她也看得出来,陆成宇是真把她的弟弟妹妹当做自己的弟妹来疼的,对他们从来都是出手大方,要什么买什么,从不吝啬。 男人亲昵地搂过她,“没事,他们开心好。” 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他今天是专门开车过来接他们的,都没带司机。 汽车朝着家的方向行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商量着待会儿要去吃什么。 “北京烤鸭!”唐岩兴奋地叫着,“烤鸭烤鸭!” 坐在副驾驶的唐心悦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记忆中泛起了类似的画面,不由好笑道,“你还真是喜欢烤鸭,每次一到北京都闹着要吃这个。” 话音刚落,车内莫名静了下,唐心悦倏地反应过来:这辈子唐岩还是第一次到北京! 唐岩困惑,“姐,我没--” 话没说完,被唐心悦带着歉意的解释打断了,“抱歉,我之前是做梦梦到你到北京来了,一直嚷着要吃北京烤鸭吵得我头疼。刚才想岔了。” 唐岩嬉笑凑过脸去,“姐啊嘿嘿,没想到你那么想我啊~~” 唐心悦没好气地在他脸上捏了把,“坐好。我是梦见你高考考到北京来了,你看看你都高中了,对大学有什么打算呢?”余光瞟向陆成宇,他目视前方神色专注,似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不由心中松了口气。 唐岩立马缩回位置上,摆了摆手,“姐你饶了我吧,还有两年才高考,不急啊。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们说点别的吧,晚上去吃烤鸭怎么样。” 唐恬,“双手双脚赞成!” 唐心悦问,“妈,你呢” 陆秀云无所谓,“我随便,他们想吃烤鸭去吃吧。” 唐心悦转头对陆成宇道,“那把东西放回去后,去惯常吃的那家吧。” 陆成宇点头,“好。我这打电话预约。” 唐心悦道,“你开着车呢。我来。”一手在包里摸手机,想预订座位。 从一上车发动之后,陆成宇单手掌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一直握着她的。 她算单手摸手机不太方便,也没想着脱出手来。 后排的唐恬瞟了眼前面两人从上车后没放开的手,看看冷峻稳重的姐夫在大姐面前言听计从,心中哀叹:这对虐狗夫妇天天秀恩!以后的日子她可怎么活! 余光瞟到旁边的唐岩,两人交换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为以后的日子掬了把同情泪。 不过比他们预想的好的是,陆成宇压根没把唐家人安排到他和唐心悦的家,正儿八经地道,“家里小住不下。反正都是一个小区,有事也方便。” 唐岩和唐恬强忍住内心狂笑:你明说不想我们当电灯泡好了! 面上恭维,“是,姐夫想的也太周到了。” “应该的,”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妈你觉得合适吗?” “这样很好。”陆秀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做母亲的希望孩子幸福,看两人恩恩**她满足了,自然更不会想去阻碍。 “你啊。”唐心悦在背后悄悄拧了他一把。她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前两年她提议把弟弟妹妹接过来的时候,陆成宇说在同一小区给他们买套房子。 她当时想着说不用麻烦,家里三室一厅,腾个书房出来做卧室,一家人也住得下,结果陆成宇以弟弟妹妹要有个安静的环境读书学习,他俩经常回来的晚会打扰到他们为由,强行说服了她。 当然过后一想,某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成宇趁机迅速举起她的手在嘴边一吻,又若无其事的放下。 “大姐,快来--算了。”无意间回头想招呼大姐看房子,结果目睹这一幕的的唐恬默默咽下这口横空飞来的狗粮。 “好漂亮啊!” “这个房间是我的~有布娃娃!” 房子是早装修好的,一进屋两孩子满屋子兴奋地乱窜,陆秀云则是在后面收拾东西。 趁着唐家人无暇他顾,陆成宇连推带攘着唐心悦进了厕所,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只用了不到一秒反锁上门,将她转身压下门板。 他结实有力的双臂拢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宽厚的大掌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海藻般柔软的发丝从他指间流泻。 先是用一种要把她吞食入腹的接吻方式,贪婪地席卷着口腔中的空气,灼热的舌尖撩的阵阵电流窜过脊背。一会儿凶恶的咬,一会儿又轻柔的含弄。 唐心悦几乎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找个换气的机会急急道,“你等、等等!妈他们都还在外面!” 男人长长吐了口气,压抑下激烈翻涌的情绪,双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的腰背,俯身把下巴搁在肩窝,用一种完全笼罩的方式将她拢在怀中,温热的唇瓣摩挲着白皙细腻的脖颈,低低呢喃,“我想你,好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有没有吃好,睡觉的时候想你有没有想我……” 唐心悦抚摸着他寸短的头发,忍不住微笑,“嗯,我也很想很想你。” 他的话一瞬间勾起她久远的回忆,曾经桀骜不羁的少年,在被她发现偷偷跟踪尾随之后,也是这样带着一丝窘迫的,却情真意切地述说着深深的眷恋之情。 他似乎从她的回答中听到一丝怀念的味道,顿了顿,直起身,目光有着让唐心悦不解的复杂,敛了笑意,语气带着思虑的意味,“心悦,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什么--” “姐!”话没说完,被突如其来的砸门声给打断,唐岩在外面急的捶门,“姐你快出来!我要憋不住了!” 唐岩想哭,他容易吗他,本来想上厕所,刚进新家一兴奋起来暂时忘了这事儿,等回了神发现大姐姐夫都不在客厅,而厕所门上了锁,隔着毛玻璃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 他忍了又忍,实在憋不住了! 唐心悦、陆成宇:“……” 果然,唐岩看到姐姐微红着脸出来,而姐夫则是面沉如水,当时知道糟糕了。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成宇不轻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郑重,“唐岩啊,你高中学业也紧张,之前说给你买笔记本电脑,我看要不缓缓吧。” 唐岩哇的一声真的快哭了,“姐夫!”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了晚饭,回到各自家里,唐心悦洗了个澡,觉得这段时间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擦着头发出来,看到陆成宇在客厅端坐着等她,“心悦,我想和你聊聊。” “什么事,怎么严肃的样子?”她笑着问道,坐在他旁边。 陆成宇接过毛巾,娴熟地帮她擦着*的长发,手指轻柔地穿过发间,“心悦,我们两个一路走来那么不容易,有些话藏在心里算是为对方好,也还是不要瞒着,我还是觉得坦诚相待比较好。” 唐心悦心紧了紧,她看着他墨色沉沉的眼睛,“你都知道了?”抿了抿唇,神情带着懊恼,“抱歉,我--” 他抱了抱她,语带安慰,“我知道,我都明白你的苦心。这件事的确我不好出面,”低头在额上亲吻了下,“辛苦你了去做这些事情。你做的很棒。” 见他没有生气她的隐瞒,唐心悦才松了口气,“你不气我骗你好。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那家人烦心。现在事情解决了,以后他们都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对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陆成宇笑笑,“你猜?” 唐心悦思考,“我妈肯定不会说的,那只有唐岩了对不对?”恍然大悟,“我说他看到你比兔子还乖,原来是他通风报信的!”明明她都再三警告了,转念一想,“不对,他怎么给你说的?他又没电话。” 陆成宇解释,“你也别怪他。你一说要回去还因为唐岩的事儿,我想着问问他,正好之前加了他的□□号。” 言下之意她人这边刚走,一无所知的唐岩暴露了。 唐心悦无语,“唐岩这个猪队友。”斜眼睨他,“你还许他什么好处了?对了,你今天提过的笔记本电脑?” 陆成宇但笑不语。 “太好了,”唐心悦笑的温柔,“一个电脑把亲姐姐给卖了,我看唐岩这个暑假别想好过了。” 陆成宇作壁上观,算是给小舅子小小的惩罚,谁让他今天白天那么没眼色的。 唐心悦又道,“那这件事你背后肯定动了手脚吧?” 她了解陆成宇的为人,既然知道这件事肯定不可能干看着她忙碌。 陆成宇应道,“读书时候有个玩的好的同学,现在在广荣市警察局,官职还不小,让他帮了点忙。” 唐心悦恍然,“我说事情虽然按照我计划的进行,也未免太顺利了点。” 原来暗中有他保驾护航。想必如果不是最近公司关键时期离不了人,他必定会回去陪着她处理这件事的。 他从来都是这样,背地里为她做了那么多,却很少说出来。 “你啊。”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感情,她伸出手臂妖妖娆娆地缠上去,搂着他脖子在脸颊上亲了下,“晚上奖励你。” “哎,”陆成宇苦笑了下,手指温柔地穿插在她的发间,“你听我把话说话,估计不是奖励,而是跪搓衣板了。” 唐心悦当时笑容凝固了,“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一想陆成宇不是这样的人,狐疑地盯着他,“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成宇笑了笑,“这话你以前也对我说过,”他深深地凝视她,“在我坐牢的时候。” 唐心悦呼吸骤然一窒。 那一刻血液几乎生生为之倒流,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惊叫道,“你、你想起来了?” 陆成宇点头,墨黑的眼含着歉疚,“我本应该早点告诉你,但不想白费你一片好心。” 直到这一次的事件,得知唐心悦独自去处理老家那堆烂摊子的时候,尽管对她的能力有信心,可他依然担心焦虑,恨不得立刻冲回去,回到她身边守着她。 所以将心比心,他选择坦白这个秘密。他们两个应该坦诚相待,没有欺骗没有隐瞒才对。 “等一下,我脑袋有点乱,”唐心悦深呼吸了口气,压住本能的被人欺瞒的怒气,她知道他也是有缘由的,而且现在既然坦白该既往不咎,但语气还是有点生硬,“什么时候的事?” “你0岁生日那晚,”陆成宇暗示,“那天突然从梦中惊醒,想起了一切。” “……”0岁生日的晚上对唐心悦来说是终身难忘,记忆简直太深刻太惨痛了,她生无可恋地捂着脸,“难怪那天开始,我觉得你哪里有点不对,日子长了后来也没想那么多了。” 她以为是两人做过之后,他更加明白肩上扛的责任而更加深沉成熟了,原来是这样。 陆成宇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那个时候心情太乱了,除了一次次拥抱你要你你,我根本不想去提那些对我来说太残酷的回忆,也不想把你再拖回过去。” 提到这来,唐心悦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拧把他的手臂,凤眸圆瞪,“你现在知道我当时看你死也不回头往坑里跳是什么心情了吧?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陆成宇你这个犟拐子!瓜娃子!” “嗯,我是挺犟的,也瓜得很,”以现在的思维来看那个时候的事,陆成宇自己也是心情复杂,一言难尽,怜地摸摸女人的小脸,嗓音低沉沙哑,“抱歉,让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苦,却还是没办法解决轮回。对不起。” 唐心悦皱眉,“我不想再听到道歉了。况且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解决重生的事。” 陆成宇眸色渐深,“我知道。”知道她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在明知生死离别的情况下,再一次地愿意他。 心中情动,他捏住她的下巴,低头重重吻下去,“好,不道歉,我补偿你行吗。” “你这算哪门子补偿我!?唔嗯……” “肉偿行不行?” “不要、跪、哈去跪搓衣板!居然敢瞒着我,啊、别咬--” “先欠着下次跪。舒服吗,嗯?”久别重逢,*一刻值千金,跪什么搓衣板,啧。 空气变得灼热,在唐心悦头脑昏昏沉沉之际,某人低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问,“心悦,我不在乎你和我在一起之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前的生活。你有喜欢过别人吗?告诉我好不好,嗯?” 声音艰涩,带着压抑的苦楚和隐忍的愤懑。拉回了唐心悦飘忽的神智,咬了咬唇让自己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摇头**道,“没有--当我知道我的人生注定会在6岁结束的时候,我不敢再去人了。” 注定无妄的情,想一想都伤人,她向来理智的很,倒不如从来没有开始。 但多么奇怪,这世间总有这样一个人,叫你飞蛾扑火都心甘情愿。 “心悦!”伴随着仿佛从心底深处迸发的喑哑吼叫,男人深深挺进她的身体,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落进她的眼里,滑落泛红的眼角。 她的情意,他都懂。 ---------------------- 一家人在北京团聚,两个孩子也通过了入学考试进入当地重点中学读,唐心悦打算抽出时间更多的陪家人,原本开着一个淘宝店做原创服装设计,现在想和人合作,自己只管设计好。 她现在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也有很多知名企业递过橄榄枝,她考虑了下,还是打算找徐蔚然合作。 一来徐蔚然的人品她信得过,二来在北京创业这么几年,加上环宇集团资助他们读书的关系,陆成宇和徐蔚然倒是渐渐熟悉起来,两人都挺欣赏对方才干的,生意上也有过不错的合作。 这天,唐心悦带着设计稿按照和徐蔚然约定的时间,前去他的办公室。 秘书敲门后把她领进屋,唐心悦注意到沙发上还坐了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戴着一副眼镜,斯文儒雅。 她的目光落到对方脸上,一瞬间仿佛血液都生生凝固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