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嫡女归来》 第一章 前生今世 凄凉又冰冷的大殿里,我侧躺在破旧的被褥上,鲜血自我的嘴角一滴滴往下落,在我身前那个和我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女人正猖狂的大笑。 她说,“你优秀了一辈子,可你到底还是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现在,我说让你死,你就得死。” 我想快点死,但我又不甘心。 我本是丞相唯一嫡女,又因继承了母亲的好容貌,是以从小极为得父亲欢心,并得到了相府不遗余力的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苍都的人提起我,那总是要赞叹一声,外加无限仰慕。 十六岁那年我嫁给了五皇子,恰逢皇位争夺,父亲鼎力相助于他,终于我十八岁那年,他成皇,我封后。 封后第二年,我生下我的皇儿。 本是前程似锦,繁花尽开。可没想到,我产后大出血,再不能起身。 为了保住我皇后的权柄,父亲向我提出建议,把素来与我亲厚的庶妹李稷如封为妃,她替我管理后宫,照顾皇儿。 想到她善良又不失聪敏的模样,我就答应了,然后,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噩梦。 封妃不过三月,庶妹便荣宠加深,想方设法将我软禁了起来。 待我惊觉她的虚伪时,我已经被隔离了,除了我的婢女明月,我再也接触不到其他的人。 那段日子太过孤苦,若不是惦念着皇儿,想着父亲总会识破她,来救我,我想我必然是活不下去的。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庶妹对我的恨意。 淳安四年,未时,久违了的庶妹出现在我跟前,告诉我,皇儿已死,她的生母被陛下下旨抬成了平妻,而我,将在今时今日结束性命。 我怒,我恨,我歇斯底里的控诉,“我平日里待你不薄,父亲让我接你入宫,我想着我们亲厚,特意求陛下给了你四妃之位,没想到你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说到最后,我已声泪俱下,“皇儿还小,若你有甚不满,对着我来啊,你害他做什么。”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发誓,和她做了二十年姐妹,我从没见过那样恶毒的神色出现在她那张明媚的面孔上,我一恍惚,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李佳淳,你也没想到吧,天之骄女的你也会落到这种地步,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看看你自己,你那双为之骄傲的妩媚眼睛,你被苍都人们称颂的才貌双全,终于都不在了。”一面铜镜被掷在我面前,我低下头,看着镜子中那个蓬头垢面,眼窝深陷的女子,思绪不由得浮回到十五岁及笄那天。 长公主为我加笄,大公主为我赞者,我穿着苏绣坊特制的大红色水袖裙,站在一群或羡慕或嫉妒的少女中,开心微笑。 那时有多辉煌,此刻就有多落魄。 耳边响起李稷如疯狂的笑声,她像疯了一般抓我的脸,她的指甲留的又尖又长,将我抓的血流满面,皮开肉绽。 婢女明月扑过来护住我,却被她一把推开。 “李佳淳,李家大小姐,我们之前的位置,终于倒换了……往日总是我仰望你,这一刻,你才是蝼蚁!”我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叫声,下一刻,烛台被她推倒,大火顺着被褥席卷而上,将我吞噬在火海中。 我很奇怪我的镇定,即使我的小腿在被大火舔舐,我仍然平静的仰起头,看向那个站在数步之遥的女子,轻轻一笑。 “李稷如,你别忘了,我叫李佳淳。” 李佳淳。 淳安帝。 据传,当年帝后情深,帝王为了昭显对皇后的恩宠,特意在取国号时,用了皇后名字中的一个字。 火舌已经燃烧起了我的发梢,隔着扭曲跳跃的火焰,我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因为太恨,即使已经快要死掉,我仍想在李稷如的心底种下一根刺。 我怎么能容他们在我死后,过的幸福又潇洒呢。 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肉被烧糊的气味,以及刺骨的疼痛中。 ————————。 从未想过能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心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感激。 感激还能活着,活着,就有复仇的希望。 只是下一秒,当一把鞭子甩在我脸上时,我懵在了原地。 又是刺骨的疼痛,又是满脸的鲜血,我脑中猛然涌出李稷如那张狰狞恶毒的脸,眼中不觉涌出恨意。 或是那恨意太强烈,第二鞭子迟迟没有落下,我一手抹掉脸上的鲜血,眨眨眼,眼前的景象落入我的眼中。 不知放了多少年头的桌椅,只剩半扇的小木门,以及门前一群与之格格不入的锦衣少女。 为首的容貌妍丽,穿着一身红艳艳的骑马装,披了一件同色滚边白毛披风,手里拿着一条漆黑的鞭子,正神色怔忪的看着我。 “这丑八怪是疯了吧,她以前抬头看我都不敢,现在竟然敢瞪我,她,她敢瞪我……”为首的女子一脸不敢置信。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又是一鞭子甩了过来,正对着我的脸颊。 我心中大怒,这简直欺人太甚,便一伸手,接住了那条鞭子。 “过分!”我怒喝一声,双手猛一用力,鞭子便被我拽了出来,我强忍着手心的疼痛,将鞭子握在手中,怒瞪着锦衣少女,作势要抽她。 “这……丑八怪变得好生奇怪,李苗苗,你看好她,我这就去叫人来。”为首的少女被唬了一跳,飞速后退了两步。但因着我没有继续动作,她眼珠转了两转,将身旁一名瘦削少女猛地往前一推,便带着一众奴仆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我将目光落在瘦削少女身上,却发现她也在看我,一张不算太出众的脸,却因为那沉静的目光,瞬间变得出尘了起来。 我一愣,那少女已经转身离开,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松开鞭子,瘫倒在地。 方才又是接鞭子又是怒吼,其实我根本没有丝毫力气,虽勉强唬住了那锦衣少女,却被那瘦削少女看破,还好她并未为难过,就这么直接走了。 关上门,我的思绪还有些纷杂,我想到为首少女对我的称呼“丑八怪”,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苦涩,想来是李稷如下手太狠将我的脸抓的面目全非才导致如此的吧。 我进了破屋,左翻右翻却始终找不到铜镜,只能勉强找了一盆雨水,就着倒影看了起来。 一伸头,把我自己吓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满面伤疤血痕,只有一张蜡黄又布满了麻子的稚嫩面孔。 不,这不是我的脸。 我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一股记忆如潮水般拥入我的脑海。 这姑娘原也是个可怜人,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不曾想几岁时母亲得了重病死掉,父亲不能将她接回去,便将她安在江南李家。 原是想着起码能有处容身,却不想掉入狼窝,日日被李家大小姐李心婷欺负,原本还算开朗活泼的女孩子,竟日渐沉默痴傻了起来,直到方才,因缘巧合,我在她的身体中醒来。 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因为这姑娘凄惨的身世,而是因为这个姑娘的记忆中,关于父亲的形象,正是我的亲生父亲。 苍周的右丞相,当今皇帝的老丈人。 那个建议我将庶妹封妃入宫,在我被庶妹禁锢的三年中,一直未曾出现的男人。 我的心底骤然涌起滔天的愤恨,然这愤恨之中,却又藏着丝丝窃喜。 老天也在为我抱不平吗,竟给我这样一个身份让我复仇。 按耐住心底的酸楚,我低声冷笑起来。 我,回来了! 第二章 一个故人 许是我那天凶巴巴的样子起了作用,之后几天都没再有人来打扰我,再加上这具身体好似恢复能力特别强,不过五天,我脸上和手上的鞭痕便只剩下淡淡的疤印了。 这几天我默默地搜寻脑中从前属于这叫李羲和的女子的记忆,慢慢弄明白了,原来这是江南李家,同苍都李家是一个老祖宗,只是苍都的李家是嫡支,江南这边是分支。 我极希望嫡支能来人接我回去,以我目前的状况来讲,想要自己回嫡支,先不说一个小女孩走不走得了千里之路,就说到了苍都,可能还没进李府门就被当做骗子打出来了。 要如何让嫡支的人来接走我,这是我最近冥思苦想的问题。 这天阳光正好,我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坐在小院子里托腮发呆,忽然一朵桃枝被扔到我跟前,我才捡起来,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厮趴在墙头对我挥手。 鼻尖传来淡淡的桃花香,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小厮名叫根儿,是李家大老爷身边的,对李羲和甚为照顾,平日里也会偷偷叫她出去玩耍,二人约定好的方式,便是投掷桃花树枝。 只可惜我已不是原主,对这些小孩子之间的玩耍不感兴趣,所以对于根儿的邀约,我挥了挥桃枝,表示谢绝。 趴在墙头上的少年双眼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我微一愣,再看已变成了满满的失望,我哂然一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羲和,今天有大人物要来李府,你确定不要来看看吗?听说嫡支那边也会来人。”根儿双手卷成筒状,对我低声喊道。 我浑身一个激灵,桃花瞬间掉到地上,“真的吗?” “还能骗你不成。”根儿点了点头,“你若是不去,我就自己去看了。” 说完他跳下了墙头,作势要走。 嫡支的人来了,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回到嫡系,我怎么可能不去,当下便撩开裙摆追了上去。 根儿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目光却有些难以言述得黯然,我那时不知道,他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被我落在地上不小心踩烂的桃花。 我跟着根儿左躲右避,跑到了一簇灌木后,根儿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躲在这里不能乱跑,不要被人看到了,我点了点头,他便回去了。 他是大老爷身边的小厮,原本就可以正经出现的。 在灌木丛后蹲到脚都麻了,才听到有人声出现。 “娘,娘,王爷真的到了吗,你看我这身打扮的可还好?美不美?”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恍然大悟,原来那锦衣女子不是被我吓到了,而是因为有王爷要来,费尽心力去打扮自己了。 “娘的心婷怎么打扮都美。”李心婷旁边的贵妇人含笑道。 我不由得鼻中一酸,从前我娘也是这般宠爱于我,总是夸我是最漂亮的,如今我这么一死,听说崔姨娘已经被扶了平妻,那我娘呢……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我强忍着不发出哽咽的声音,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小亭子里站着的母女,心底却盘算着,一定要早些回嫡支,娘亲素来心善,这些年若不是惧于为后的我,早就被那群妾室给生吞活剥了。 如今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这李羲和长时间被欺压,对这外面俗世一概不知,就连现在是几何都不清楚,我又不敢贸然的问人,只好暗暗安慰自己,外公和舅舅素来疼母亲,应当会照顾母亲一二。 只是母亲她,免不了吃些苦头。 想想便是心疼,我愈发的渴望回到嫡支。 忽然,一道清朗的男声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就看到一眉目清秀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故作潇洒的挥着手中的桃花扇,对跪了一地的人道,“不必多礼,速速起身。” 又亲自将在作揖李大老爷给扶了起来,笑道,“你们本家的女儿是我大嫂,按道理大老爷还要比我高一辈分,哪里有跪我这小辈的道理。” 他笑的爽朗又不失亲和力,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当真是清秀的紧。 只是这长相,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恰听到李大老爷恭声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乃先帝亲封恭亲王,来到敝府,未能远赢已是失礼,还望王爷海涵。” 只听“轰”的一声,那厢的你来我往已经被我屏蔽在外,我捂着脑袋,不敢置信的拼命摇头。 是他,聂千翎,当今皇帝的幼弟,我初初嫁给他兄长的时候,他才是个七八岁的小团子,我那时还带着顽皮的心性,常带着几个皇家的小屁孩一起玩耍,千翎每日“嫂嫂、嫂嫂”的喊着我,与我亲厚的紧。 后来我入了宫,他也已经长大,见面的日子便少了许多,但感情还在,他在宫外淘了好玩的便托人赠送与我,那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底。 掐指一算,我被烧死那年,他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怎么……怎么会一副青年的样子。 莫不是,我觉得这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了……十数年。 我的心乱了起来,我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哆嗦,我觉得这里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扭头我正准备走,却不察碰到了一旁的枯枝。 若是李府的侍卫可能不会发现我,但恭亲王身边带着的那都是精锐侍卫,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已被人如提小鸡崽一般从灌木从后提出来,扔到了众人面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这是?”我听见千翎疑惑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个洒扫的小婢女,在这里偷窥王爷呢,如此不敬王爷,来人那,给我拉出去杖毙!”所有人都还没搭话,一旁的李心婷急了,她本就垂涎恭亲王,却从始至终没能让恭亲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今我一个穿着破烂的丑八怪却吸引了恭亲王的目光,让她着实嫉恨。 我低下头,慢慢的爬了起来,按道理说跪下才是明智之选,但想到这个小屁孩曾经跟着我长大,我就跪不下去。 身后李家的侍卫听了李心婷的话就要上前拽我下去,李家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对我的死活完全不在意。 我心中一急,好容易重新活了一次,大仇尚未得报,怎能如此轻易死去。 想到这里,什么自尊都已成浮云,我急忙跪下,又膝行了两步,靠近了聂千翎一些,放声大哭道,“羲和该死,羲和只是听说王爷将路过这里,羲和自知衣衫鄙陋,容貌不雅,不敢出现王爷面前,生恐污了王爷的眼,但又听人议论王爷天人之姿,姿容无双,如天仙下凡,羲和只是想偷偷地,偷偷地看一眼王爷就满足了……羲和自知有罪,不敢对心婷姐姐的判定有所违背,只期能够将心中所想诉说出来,让王爷知晓。” 一手带大的小家伙,我又怎不知道他对自己容貌极为在乎,最爱别人夸他长得好看,所以我先是一番夸赞砸的他晕头转向,再暗暗指出,长辈又王爷皆在的情况下,李心婷处置我实属簪越了。 十多年不见,我也没法太确定聂千翎的性格,只闭上眼,祈求能过了这一关。 许是我说的话惹恼了李心婷,她那股子刁蛮劲儿一上来,当下就跺脚了起来,“你这小贱人,竟敢指责我,还敢仰慕王爷的容颜,看我不打死你,来人呐!” 她身后,李大夫人徐氏的一张脸铁青中泛着担忧。 几个李家侍卫上前捉拿我,那手刚刚要碰到我肩膀的时候,就听一声清朗的大笑,“哈哈哈,这小姑娘长得虽然不尽如人意,却生了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也罢也罢,既是仰慕本王容颜才蹲于此,又将本王夸的身心舒坦,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到后四个字,我浑身一哆嗦。 曾为宫中人,对宫里的手段可清楚地很,难道我这刚刚将养好的身体,又要伤痕累累? 该死的聂千翎还在原地故作潇洒的摇扇子,李大老爷眼角都不往这里撇,倒是李心婷,恨恨的瞪着我,想来以后又会多折磨我几番,以泄她心头只恨。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是聂千翎的侍卫过来捉拿我了,我正急的没法,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往这里走来,刹那间,我激动的难以附加。 有救了。 第三章 探听秘谋 不仅有救了,我还找到了回嫡支的方法! 真是天助我也! 来人我很熟悉,是嫡支的二老爷,也就是我的亲二叔,明明和我父亲一母同胞,却长得千差万别,不仅如此,两人性格也是南辕北辙。 我亲爹是个严肃的人,常常板着脸,做事情也一丝不苟。 我这二叔却吊儿郎当,不爱权财爱美人,又有些惧内,时常被我二婶教训,却仍旧改不了好色的毛病,只是这美人不敢往家里带,就只能在外面养了。 虽然我爹瞧不上二叔,但我却觉得二叔甚好,虽然做事情不靠谱了些,心底却算得上善良,最是同情弱小,只恨我这张脸长得太丑,不然把握就更大了一些。 听说嫡支那边是和恭亲王一起来的,可恭亲王都到了那么大会子,二叔才姗姗来迟,想也知道,八成是去了那温柔之乡。 想到这里,我猛地往前一扑,躲开了身后的两只手,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嚎,“大伯,大伯,我娘说我爹是李家的人,将我送来李家定是可以被好好照顾的,大伯,羲和好怕啊,娘说有事情可以找大伯,大伯会不管羲和吗?” 我抬起头,看向分支李家大老爷。 我不敢直接说我爹是苍周李丞相,因为我没有证据,万一江南李家所有人都否认,二叔说不定会把我当成一个贪图富贵的小婢女,厌烦了再也不管我,那我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想我这十数年的处境,若是江南李家真把我当成李丞相的庶女来看,怎么也不会让我穿破衣,吃奴婢的剩菜了。 现在说的话,都是用来试探江南李大老爷的。思及此,我用手假装拭泪,实则透过细缝儿观察李大老爷的神情。 “哦?看不出来,这孩子,竟然是李家的孩子?啧啧啧,我还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聂千翎的眼神玩味了起来,“既是李家的孩子,怎么……” 他的目光在我发白的衣服和李心婷的锦衣玉服上流连了片刻,其中意味,不难猜测。 只是他虽玩味,却对这种事情不爱搭理,更不爱插手别人家事,所以他是指望不住的,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我那二叔。 因为二叔是李家的人,还是李家嫡支,说话自是有几分重量的。 好在分支李家大老爷并没有否认我的话,或许是我没有触及他的底线,此刻他凝眉看着我,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神色。 我趴在地上继续嚎啕大哭,终于吸引了二叔的注意力,他有些瘦削的身体迈着大步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二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一看便知心情极好,我的心微有些放下,这个时候的他最好说话。 “伯伯,伯伯救命啊……”我嚎啕着跪在二叔脚下,抽噎道,“心婷姐姐要将羲和给打死,羲和难过,羲和想爹和娘了,要是爹和娘还在,羲和就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了。” 分支李大老爷的目色忽然变得深邃,我后背骤然一凉,敏锐的感知告诉我,如果我说出我是苍周李丞相的女儿,一定会被李家众口一词认为骗子。 说不定还会编个身世在我身上,说什么见到一个可怜人,就带回来养着,云云,结果恩将仇报,冒充李家人。 绝不能让事情如此发展,我皱着眉头,心中思绪快速飞转。 “你爹……你爹是谁?”二叔微微皱眉,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你叫我伯伯,莫不是李家的孩子?” “大伯伯不告诉羲和,爹在哪儿……”我低下头,说的十分含糊,端看二叔能联想到哪里去了。 “不告诉你?莫不是五弟在外面的孩子?”二叔说的排行,是总排行,我亲爹排第一,二叔排第二,这分支李大老爷排第三,李二老爷排第四,这第五的,大约就是分支的三老爷了。 这个三老爷,死的挺早,也没留个后,且因死的原由难以诉诸口,李家的人都绝口不提。是以二叔直接联想了上去。 “羲和不知,羲和只知道,羲和就要被打死了。”我捂脸痛苦,实则是挡住眼中的骤然轻松。 后背的凉意散去,透过手指缝,我看到李家大老爷一边愧疚的假笑,一边应声附和,既不说二叔猜的是对的,也不说猜的是错的。 这老狐狸,现在给自己留后路呢。从头到尾都是二叔在说,他可没红口白牙说过什么。 “谁打你?”二叔没听出这其中猫腻,他一瞪眼,“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也是李家的骨血,怎能如此区别对待。” “是是是,二哥说的是,是我之前疏漏了,竟让下人钻空子,把好好一个小姐给养成这样。”分支李大老爷满脸愧疚的看向我,“我这就将她待下去,给她置换一身上好的衣裳。” 我一愣,这还了得,要是让他们带走了,我是生是死都不好说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不赖上二叔是绝对不行了。 想到这里,我快速膝行到二叔跟前,抱着二叔的大腿,怯怯的道,“伯伯,羲和害怕,羲和……羲和害怕……” 我就是不说自己害怕什么,有些时候话说明白了,还不如说得含糊些,起码给人联想的空间。 而二叔虽然爱美色了些,却也不是个傻子,他看了一眼我破烂的衣裳,蜡黄的面容和瘦弱的身体,脸上闪过一丝抽搐,再看分支的人,就不怎么和善了。 估摸着二叔心底是责怪李大老爷心狠,纵然不是亲生,却也是亲弟弟的血脉,怎养的如此穷酸。 二叔思附了一下,叫随行的丫鬟将我带到了分支李大老爷给他安排的院子里。 我被丫鬟安排到了西厢房,随后就有人送上了各种成品锦衣,虽不及李心婷量身定做来的合适,却也比我那身洗的发白的衣服要好上许多。 我招人给我上了热水,沐浴一番之后,换了新的衣裳,又梳了好看的发髻,虽然面容还是从前那般,却起码不丑了。 对着镜子看久了,才发现,这姑娘的五官长得还是不错的,就是被一张蜡黄的皮肤以及满脸的麻子遮住了光辉。 因着是二叔的院子,是以没人敢来找我麻烦,我坐在床沿思附了许久。我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养成了我主动出击的性格。 换上一身贴身一点的衣服,我从窗子后面溜了出去。 有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一抬头,便看到天空上燃的灼灼的太阳,此刻正是午饭时期,分支李大老爷肯定在陪着恭亲王和二叔吃饭,想要探听消息,只能去后院了。 还好小羲和对李府的构造是有记忆的,不然我光找徐氏的院子就不知用多少时间。 慢慢的从这狗洞里爬出来,我拍了拍头上的草屑,心底却感激根儿,要不是他偶尔跟我提及这里有个狗洞,我根本进不来徐氏的院子。 躲在角落里前后看了几眼,确定徐氏的院子里并没有其他的丫鬟,我放心大胆的绕到房间后面,踩着一块石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舌头上一蹭,轻轻地捅破了窗纸。 “娘,娘,我不管,不可以让人发现那个丑八怪才是嫡支要找的人,不然她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我要怎么办。”李心婷对着徐氏撒娇。 “放心放心,我儿,那位置必定是你的,要不是为了让你能顺理成章的被嫡支带走,娘怎么会养了那小崽子那么多年呢,你放心,只等她十二岁那年,嫡支那边来要人,娘就把你们两个给调换过来,放心,理由娘都想好了……”徐氏温柔又宠溺的声音听在我的耳里,却如惊涛骇浪般让我不敢置信。 原来分支李家的人做的是这个打算,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告诉二叔我是苍都李丞相的女儿,分支的人一定会众口一词说我在骗人,然后我就肯定没了活路。 我的脸色愈发难看,二叔饭毕回来,大约以为我还在害怕,把我拉过去好一番安慰,并表示,一定会好好教育分支李家一番,让他们好好待我,就算我是个私生女,也要好好的活着。 我听了不由得冷笑,我的确是个私生女,但不是分支死了的李家三老的爷,而是我那个英明神武的亲爹的! 二叔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说完他便回房歇息去了,我一个人在西厢房内来回踱步,心内始终翻腾不已。 嫡支还是要回的,仇也是要报的,为了报仇,曾经高傲的李佳淳,连下跪都做得了,还有什么不能做。 我垂下双目,暗暗握紧双拳,分支李家的这番算计,也别想成功! 谁,都不能阻挡我的复仇之路! 第四章 挑拨离间 那徐氏一直让李心婷虐待我,却又不让我死去,我琢磨许久,猜测的是,徐氏应当是想欺骗嫡支,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李心婷才是嫡支的孩子。 她定会对嫡支说,她这些年冷落我欺负我,又专宠李心婷,不过是为了帮着嫡支掩藏秘密罢了。 如果两个女孩都放在明面上,多出来的那个孩子是谁得,总是会引有心人的猜想。 而为了嫡支,她做出牺牲,把嫡支的孩子当亲生的养,把亲生的藏在暗处。 如此一番,嫡支那边定是十分感激。 我冷笑一声,这徐氏当真是好算计,不过一招“偷龙转凤”,既把亲生闺女李心婷送了嫡支那里,又让嫡支对分支感激不已。 而我呢?可以猜测,等到李心婷成功的入了苍都,我便成为了没用的弃子,是死是活都不好讲。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落入徐氏的算计里。 距离我十二岁还有半年,且这事儿应当比较机密,以爹的性格是不会告诉二叔的,我不能束手就擒等到半年后李心婷代替我入嫡支,唯一的方法就只能是,让分支李家自己人挑破,让二叔带我走。 李心婷已经十四岁了,个头要比我高上有些,怎么看也不像十二岁的孩子,倒是之前见到的那个瘦削一些的少女看着跟我年龄相仿。 她叫李苗苗,是分支李大老爷的庶女。 初初醒来时,我怒夺长鞭,李心婷惧怕我会伤害她,便立时将李苗苗推到她身前,便知晓她是不把李苗苗当姐妹看的。 还好李苗苗总归是分支李大老爷的亲生女儿,虽然不怎么被徐氏母女待见,却也过得要比我好多了。 我皱了皱眉,在心底暗暗地对李苗苗道了声对不起,我这计策也许会对她有些影响,但应当不致命,若有机会重回江南,我定会对她给予补偿。 天色将晚,根儿借着给二叔送东西的名义过来见了我,他跟我道歉,毕竟是他喊我出去的,我挥挥手表示不介意,他站在原地踌躇很久,终是悄声告诉我,这次恭亲王和二叔不会在江南停留太久。 我一怔,心底那种危机感愈发浓厚了起来,时不待我! 抬起头,目光落在看不清神色的根儿身上,我心神一动,将他拉了过来。 如果说整个分支李府我可以相信谁,那就非根儿莫属了,记忆中他对原主真的好的没话说,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将心中所想尽数告诉了根儿,却没有看到意外的神情,我一愣,根儿对我露齿一笑,说道,“放心。”便飘然离去。 根儿走后,我坚定的握着双拳,默默的告诉自己,这个计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此时天色已经黢黑,我对二叔派来照顾我的婢女说要早些歇息,便关上了门。 东翻西找了一身比较暗的衣服,又拿绳子把袖子和裙子统统扎起来,离远一看,像是一个干活的小婢女。 我不知道李心婷几时出院子,我只能早早的蹲在婷馨院外的假山后面的那条小路上,守株待兔。 天气正是暖和的时候,江南的蚊子极多,我不过蹲了半个时辰,就已经被咬的一手包,露出来的肌肤又疼又痒。 除去被烧死时的痛楚,我那一生都没受过这样的罪,倘若没有那满心的仇恨坚持着,我都不知道我是否能撑下去。 我尽量将手往袖子里缩,不让蚊子咬我。 就在此时,婷馨院的门被打开,李心婷吃完晚饭正高高兴兴的去往徐氏的院子。 我躲在假山后,尽量让自己处在阴影中,捏起鼻子,细声细气的道,“你快别说了,大小姐已经十四岁了,大老爷怎么可能让大小姐去呢,二岁之差,模样区别大着呢,我偶听到大老爷的说法,似乎是要将二小姐给送过去……这事儿可是机密,你可别跟别人说。” 我才将将说完,那李心婷旁边的婢女便上前了一步,似是要上来一瞧究竟,我装出被人瞧见的样子,惊慌失措的顺着小路跑了。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人说,李心婷跑去分支李大老爷的书房大闹了一番,恰巧李二小姐贴心的给李大老爷送甜点,李大小姐怒火燃烧,竟冲上去打了李二小姐一顿。 李大老爷不明所以,但小女儿无辜被打了总是要护着的,结果这一护不得了,李心婷认定了李大老爷是偏心李苗苗,她本就因为年龄大了两岁而为此耿耿于怀,此刻又见分支李大老爷护着李苗苗,心中更是火上浇油,直接在书房打骂了起来。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 徐氏是个疼孩子的娘,却不是个能教好孩子的娘,许是想到以后总会分离,她总是一味的宠着李心婷,结果不成想把李心婷养成了如此暴躁又愚蠢的性格。 后来的事情,就更顺畅了,连老天都在帮着我。 因刚刚吃完晚饭,恭亲王和二叔都不是拘谨的性格,考虑到分支李大老爷有一大堆事要处理,便两个人结伴溜达,放李大老爷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结果就遇到了根儿,十分自然的被根儿引到了李大老爷的书房附近。 聂千翎是个爱凑热闹的,二叔又是个不拘小节的,当大吵大闹的声音传来,二人不过对视一眼便决定来凑个热闹。 然后就听到了李心婷的一番哭诉怒骂。 “爹,你是要把李苗苗送到嫡支去吗,明明和娘商量好了把我送过去不是吗?为什么改成了李苗苗,她一个小庶女何德何能成为皇后娘娘的妹妹?就算她和李羲和年岁相当也不行,你太偏心了爹,我不管,你要是让李苗苗去,我就告诉嫡支的人,李羲和才是嫡支要的庶女!” 据二叔派来照顾我的婢女姐姐描述,当时二叔的脸就黑了。 自己的亲哥哥总归是了解的,二叔左右联想了一番,便也明白了大概,当即就决定带着我离开江南分支李家,回苍都。 我假装被叫醒的样子,选了一款袖子极长的衣服,遮住了我长了红包的手。 二叔拽着我就要连夜离去,分支李家的人慌忙的过来解释,二叔不闻不问,愤怒的要离去。 最后是恭亲王过来说和,说我年纪小,赶不得夜路,又诱惑我二叔,说这江南的女子,白的都能掐得出水来,来了若是不能见上几番,多为可惜,二叔才郁郁的放我回去睡觉。 我低着头,看了一眼被打了一巴掌的李苗苗,心中有些愧疚,却也有些感叹。 本身计划里,李苗苗顶多是日后被责骂一番,谁曾想她就那么巧的出现在分支李大老爷的书房,致使李心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大吵大闹了起来。 若不是记忆里这李苗苗一直对我不咸不淡的,我几乎要以为她是知道我的计划来帮我的了。 我盯着她有些出神,二叔叫我快些回房间,我跟着二叔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她也对着我一笑。 我一惊,再回头,李苗苗依旧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刚才的那一笑好像是我眼花了。 我有心询问一番,可却没了机会。 二叔终究是生气了,这偷龙转凤的不是别人,是他亲大哥的孩子,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我离开了江南李府。 嫡庶分明,分支的人就是再想阻拦也不敢,只能郁郁的看着我被带走。 坐在离开江城的马车上,我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二叔瞧见了,有些心疼,便差人给我送了一些银两过来,并告诉我,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买。 我叹了口气,心知这也算是我最后轻松的日子了。 我曾经虽是个万人宠爱的嫡女,却也知道庶女的日子并不太好过,尤其是我这样没有亲娘护着的,唯一有用的,也只有十几年前对于诸人性格的一点了解而已。 不过,想着能见到娘亲,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激荡的。 不知娘亲这十数年来,老了否,过得安好否。 不知那后院里的姨娘们,是否欺负了她。 不知我那单纯的弟弟,是否已经顺利长大成人。 第五章 拉拢盟友 从江南到苍都,共需走三日马车,七日水路。 坐马车我没有问题,上了船却开始不停晕船,手脚发软。还是同行的恭亲王好心给了我一些药,海棠喂我服下,又睡了一夜,身上才恢复了一些力气。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便起身去船上的厨房做了些好吃的,要同他道谢。 二叔有些担忧的看着我,“恭亲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你可莫要弄巧成拙,惹怒了他。” “我知道。”我点头,其实我也不想招惹聂千翎的,只是我太知道,我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庶女想复仇,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必须要找到能帮助我的人,聂千翎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临走前,我问根儿,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根儿拒绝了我。我现在等同于孤立无援,我必须要找到帮手。 从前还是李佳淳的时候,我就爱鼓捣一些小吃,虽然做的不算完美,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风味,而今,我就要用这些食物,勾起聂千翎对李佳淳的回忆。 敲开聂千翎的门,他正懒洋洋的侧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见我端着一个小碗进来,笑着道,“我已经吃过了早饭,你又端着饭食进来作甚。” 我说,“感谢王爷的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吃食来感谢王爷。” “我还以为你要说以身相许呢,吓我一跳。”聂千翎一双眼睛在我的脸上转悠了一圈,明显在嘲笑我长得丑。 我按捺住抽搐的心脏,将碗放在了桌子上,“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王爷早些品尝,羲和先行退下。” 他还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显然不以为意,不过当他尝到味道的时候,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我十分自信的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约半盏茶过后,聂千翎快速的窜进我的房间,不顾我还在休息,一把提着我的领子将我拽了起来,“你怎么会做这道汤的,你怎么会的,快告诉我。” 我被勒的喘不过气,连连咳嗽,“跟……跟我娘……学的……” 他一脸将信将疑,“不可能,这些年我找了无数的厨娘,始终做不出这种味道……” “这就是我娘教给我的。”我咬牙坚持,反正李羲和的娘亲已经死了,他也没本事将死人翻出来拷问。 他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 我慢条斯理的坐直身体,就在床沿,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的脸色。 不枉我曾经那么疼这小子,我死了那么多年还惦记着。看他如此在意的样子,我心底是有些宽慰的。 “你……你可以经常做这汤给我喝吗?”许久之后,他嘶哑着声音问我。 我本想矫揉造作的拒绝一番,然后到他忍不住快要发怒的边缘再勉强同意,可是目光触及他有些渴望的神色,我就忍不住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扬起嘴角,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么多年了……真好……对了,你既答应了帮我,那我也会帮你,你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当然有,不过不是现在。”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想,我这算是拉到了盟友了吧。 接下来得一路,聂千翎都对我十分照顾,待到上了岸,他说有事先行离去,我便跟着二叔,进了苍都城。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苍都还是那个模样,繁华了一些,但大体上没什么变化。 巍峨的城门前站着几排士兵,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接受巡检,不允许带大量刀剑进城,一经发现,立即扣查。 这方法还是当初我告诉皇帝的,我说,这样就减少了刺客的可能性,他听后心中高兴,连连赞我聪颖机智。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就对我起了堤防之心了吧。 纵然我是个女人,可太过聪明,竟比帝王还聪明,就足以让帝王不安了。 可笑我当时太蠢,人心方面洞察不够,竟不知伴君如伴虎。 我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城门口,仰头望着那巍峨的城门,心底想的却是,我那三年被囚禁,被杀害,到底他是不知情,还是帮凶。 “羲和,走了。”二叔在前方对我招手,我点了点头,正要往前走,却被忽然拦住,原本正在通行的人们也被守门侍卫用身体隔开。已经进去的迷惘的回头,没能进去的则有些惊慌。 “出什么事情了,这位大哥。”我以袖子遮住半张脸上的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询问阻在我身前的侍卫。 “南亲王要回来了,你们先让一让路,等南亲王过了再通行。” 隔着一道人墙,我欲哭无泪的看着已经进城的二叔,二叔指了指城门左边,意思是在那等我,我这才将心放回肚中。 进城被中止,原本井然有序的长龙立马慌乱了起来,好在来了一批穿着铁盔的战士过来帮忙安抚了百姓,又将人群疏散到了两旁,留出中间宽宽的一条路。 我站在人群中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南亲王也是我的一个故人。 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有马蹄声响起,伴随着的,是土黄色的浓烟密雾。我以手掩住口鼻,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浓烟迷雾最先前的一个人。 因他穿着黢黑的裹了半个面的战甲,又骑了高头大马,我看不清晰他的面容,但那股熟悉的冷漠感,却隔着浓烟迷雾传递了过来。 我忍不住会心一笑,当年跟在我屁股后头玩的小孩们,都已长大了啊。 或许是我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他忽然转过头,一双又清又亮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煞气扑面而来,我全身一麻,几乎不能动弹。 还好他立刻就扭了头,好像方才那一眼不过是漫不经心一般。 一直到铁骑带来的浓烟迷雾完全散去,城门又恢复了进出秩序,我快速的找到二叔,他正同身旁的婢女海棠嬉笑。 二叔见到我来了,收回落在海棠腰上的手,故作正经的咳嗽了两下,“羲和,我先带你回去罢。” 马车继续哒哒哒的行驶,没多大会,车夫一声吆喝,哒哒哒声停了下来。 我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情忽然无端紧张了起来,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怯。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我回来的场景,但当真的发生这一幕的时候,我依旧紧张的不知脚要先迈哪个。 不过这落在二叔的眼里,却是极为正常的,他冲我笑了笑,安抚的摸了摸我的头。 大门被叩开,门前的小厮大呼小叫着往二门里跑,“二老爷回来了,二老爷回来了。” 最先出现的是我的父亲,十几年不见,他已从原本的中年男子变成了老年人,鬓角头发竟已完全白了,我有些恍神,鼻尖也跟着悄悄地堵塞。 父亲与二叔一番寒暄,便要带着二叔去书房说话,全然无视了身旁的我。 我心中一顿,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我最期待的就是他认不得我,他也不是李羲和的父亲。 好在二叔没忘了我,他一把将我拉过去,对着我父亲道,“大哥,你在漏在分支了一个姑娘,我先给你带了过来,你瞧瞧,都那么大了。” 一众刚刚赶过来的姨娘,脸色青在了原地。 父亲的脸色也凝滞了一下,片刻后,他有些激动的走到我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我的眉眼,随后,激动的神情慢慢的冷却下来,“怎么……怎么跟你娘长得不太一样。” 我一滞,心底充满难言的苦涩,竟然是真的……这具身体,真的是他的女儿。 第六章 再见亲人 起先只是猜测,我尚能欺骗一些自己,如今得到了确切的证据,我的心瞬间冷的像十二月份的天气。 那年,我生不如死。 那年,他与别的女人缠绵生女。 我低下头,不言不语,有些抗拒他。 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在分支吃了一些苦头。” 随后将在分支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父亲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铁青,我素来知他脾气,他可以对他自己的孩子不好,但决不允许别人对他自己的孩子不好,如今分支那么一闹,怕是要失去嫡支的支持了。 “羲和不怕,有为父给你做主,欠你的都将要还回来。”他慈爱的看着我,虽然未勾起笑容,神色却也算的上温和了。 我一晃神,仿佛看到了幼时和父亲相处的时光,那时,他只对我一个人神情温和,只抱我一人举高高,其他庶弟妹们都嫉妒我嫉妒的要死。 而今,是他已经改了脾性,对所有子女皆是温和,还是唯独对我呢。 “老爷。”忽然,一道柔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老爷,如今六姑娘回来了,妾身安排人打扫个院子,给六姑娘住您看如何。” 我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和李稷如有几分相似的艳丽面容。 崔姨娘! 往事在脑中流转,那时我尚天真,见崔氏每日恭敬地给母亲见礼,伺候母亲,又时常送我一些好玩的好吃的给我,便理所应当的觉得她是好人。 之后她便屡屡告诉我,说我与李稷如是亲姐妹,要待她亲厚,一视同仁,有什么东西就分她一半。更是教唆我在父亲跟前为她说好话,将父亲从母亲那里勾走,导致母亲日日以泪洗面。 后来长大懂事了,便与她远离了,但与李稷如的姐妹情分却没有减淡。 当然,现在看来一切姐妹情分都是笑话。 李稷如能一直深藏对我的嫉恨,崔氏的教导应是功不可没。 想起我临死之前听到的,这崔姨娘被抬了平妻,只是到底是个平妻,这种场合,还是应该正妻出面的,我娘呢,我亲娘呢。 我茫然的往周围看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温婉的身影。 “就落月阁吧。”父亲沉吟了一下,叮嘱她道,“羲和这些年过的甚苦,你替我多照顾她些,这两年的份例就给翻个倍吧。” 此语一出,原本柔柔弱弱的崔氏眼神立马锐利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要将我看个明白。 在她身后,一名粉衣少女更是眼睛都倒竖了起来,她上前一步,不满的噘嘴道,“父亲,那落月阁女儿也相中了……” “珠儿!”崔氏一把拦住了粉衣少女,“你六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头,给她住个落月阁又怎样,你莫要瞎嚷嚷。” 粉衣少女还想张嘴讲话,被崔氏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轻轻一笑,观这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我猜,应是李稷如的亲妹妹,排行老三的李月珠。我死时,她也不过两三岁罢了。 “月珠,羲和是你亲妹妹,况且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为什么非要跟你妹妹抢落月阁。”父亲有些不满的看了李月珠一眼,李月珠立马红了眼圈,他却仍旧冷声道,“我说落月阁给羲和就给羲和,你立马去着人打扫。” 最后一句话却是说给崔氏的。 “是,老爷。”崔氏面色微变,虽仍笑语晏晏,但笑意已不达眼底,“妾身这就去准备,老爷放心。” 父亲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临走时还摸了摸我的头。 父亲一走,二叔也跟着离去,一时间,周围便只剩下了一堆女眷。 “娘,那落月阁是女儿相中好久的了,一直准备搬过去的!”李月珠不甘心的跺脚,看我的眼神也露出了凶意。 我低下头,假装看不见。 “珠儿,跟为娘回去。”崔氏冷冷的叫住了李月珠,随后我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似在端详什么,半响后,崔氏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想着她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姿态,我不禁有些气闷。 曾几何时,她不过是一个半主半仆的姨娘,每次见到我这个嫡出大小姐都是点头哈腰,奴颜婢膝。而今一切置换,她成了那个昂着头骄傲不可一世的人,我竟沦落到要对她行礼,心底不禁涌起浓浓的悲哀。 如我找到我娘……我的心脏怦然跳动起来,若是可以获得娘亲的支持,崔氏一个平妻而已,谅她也翻不出天。 思及此,我对那个带着我去落月阁的老嬷嬷说说要出恭,让那她先行离开了。因父亲颇为和颜悦色,老嬷嬷不敢轻易怠慢我,所以有些犹豫不定。我为了让她相信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动她先行离开。 我左右打量了一番,按照记忆往里走。 十几年了,再好的房子也要翻修一番的,所以很多地方都不是我记忆中的地方了,好在大致布局没改,我还是缓慢的摸到了母亲所在院落。 越靠近母亲的院落,我心底越惊,为什么杂草重生,为什么树叶枯落。 从前满地的芳菲呢,母亲最爱的桃树呢,那些伺候母亲的婢女呢。 眼前忽然掠过崔氏穿着黑红色衣裳的背影,我脚步一顿,瞬间模糊了双眼。 国法规定,非正室不能穿红,哪怕是平妻,也穿不得。 莫非我娘……我娘已经…… 踉跄的跑到破败的门前,拉开已经生锈的锁,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庭院,我已然泪流满面。 我心底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我不想相信,我还在装鸵鸟骗自己,也许母亲只是跟父亲和离了呢,也许,她只是换了院子了呢。 一步一步走向正房,我每一步都沉重的如同挂了数千斤的铁块,我害怕,但又想知道答案。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我脚步一顿,方才我似乎看到了一条黑影?我不敢确定,我有些害怕,可是想了一下,对李家的人来说,我不过区区一个小庶女,还阻碍不了谁的什么,应当不至于是有人要杀我。 那么,许是看花眼了吧。 我上前,跪在那破旧的蒲团上,一抬头,便看到一座牌位,上面赫然刻着我亲娘的名讳。 悬在眼眶里的泪水簌簌而落,一直掩耳盗铃的心态终于在这一刻清晰的认知到,我的母亲,那个疼我爱我的女人,也死了。 从前与母亲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我终于忍不住,匍匐在蒲团上,放声大哭。 那一刻心是混乱的,连耳朵也似乎将外界屏蔽了,我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只知在那股悲痛欲绝的心情慢慢散去后,我一抬头,就看到一名黑衣青年站在不远处,一双桃花眼冷冷的盯着我,眼底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我骤然受惊,忘了抽噎也忘了擦泪,只觉得心底一“咯噔”,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谁,为何来我亡母这里哭泣。”青年冷冷的盯着我,仿佛我不给出个答案,就要打死我似得。 听到“亡母”那个词汇,我心底一顿……恐惧的心情慢慢平复,我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嫁人时,弟弟不过三四岁,那么久未见,如今已长成了个大男子了呢。 知道母亲已逝后,我便一直担心弟弟一个人是否能在这吃人的院落里活下来,如今见到他好端端的站在我跟前,我心间悬着的秤砣终于落了地。 我多么想扑上去,抱一抱我的弟弟,问一问母亲是怎么死的,问一问他这些年过的安好否。 可我不能,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奇异的事情,一个死去十几年的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复活,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看着弟弟眼底的煞气越来越重,我忙用袖子揩干了鼻涕眼泪,有些讪讪的低下头,道,“二哥好……” “谁是你二哥。”他一愣,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垂下了眼皮,神色淡漠的道,“原来是那人的乖女儿,你不哭自己的娘,跑来哭我的娘作甚。” 看来这些年,弟弟与父亲的关系相当冷漠,我有些着急,想告诫他,父亲是家里的掌权者,只要想好好地过下去,就不能抗拒父亲,否则将过的十分艰苦。 我目光落在他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裳上,心疼的无以复加。 可是我没有立场去说,我只能强咽下喉里的哽咽,勉强道,“羲和是来拜见母亲的,后来看到这院子里的氛围,有些像我同我娘在一起的院子,一时有感而发,忍不住痛哭失声……若是惊扰了二哥,还望二哥见谅。” 第七章 河底枯骨 我故意做了一个符合身份的不太标准的礼,虽然同弟弟十几年没接触,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果然,在我听完后,弟弟眼中的煞气淡了很多,他把头扭到一边,似在看着母亲的牌位,而后冷声对我道,“以后,不许你再来这个院子。” “羲和知道。”我点头,慢慢的退出了院子。 我知道,弟弟心底是有怀疑的。一个在外多年的小庶女,回府便痛哭先夫人,无法不让人怀疑,即使我给了理由,可这理由委实牵强。 就让这怀疑藏在弟弟心底吧,因为我心底始终有一分期盼,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做回李佳淳呢。 从母亲的院落离开,我摸索着找到了落月阁,从外面看着还算可以,树木郁郁葱葱,没有鲜花点缀,却自有一股坚韧不拔的勃勃生机。 结果当我伸手推开正厅的门,我的眼睛跌落在了地上。 这……这也太乱了吧,触目所及,整个房间里都放满了东西,却又不是些没用的垃圾废物,反倒是一些常用的东西,诸如茶杯茶具,碗碟银筷,锦衣棉被等等。 这些东西打包的整整齐齐的,但放的却又有些凌乱,加上物品众多,一时间,整个正厅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了。 我有些愕然,随后便觉得是有人故意给我下绊子,看这幼稚的手法,不像是崔氏,倒像是李月珠。 我有些无奈的苦笑,却又不能找父亲去告状,虽说能换来父亲惩那李月珠一次,却也会让父亲觉得我不省心。 我本就拿捏不准父亲对我这具身体的感情有多深,若是不小心失了父亲的欢心,在这丞相府里可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原地思附了一会,我跑去找父亲要了两个婢女。我说我想娘亲了,希望能找个人帮我一起整理一块地方,用来怀念娘亲。 父亲一听,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大手一挥,将他身边的两个婢女赐予了我。 我心情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高兴是有人收拾那满地的东西了,且这二人是父亲给的婢女,总不是那么好被后院的女人欺负了去,难过却是,父亲好似对李羲和的娘亲十分有感情的样子。 那我的娘亲算什么呢,他们曾经在我眼里的琴瑟和鸣算什么呢。 这一刻,我迫切的想知道,母亲的死因。 我绝不相信,她是自然死亡。 按照牌位上所示时间,我死后没多久,娘亲便死了,期间崔氏经历了平妻,扶正。李稷如则被封后。 从此后,她们母女代替了我们母女的位置,端得是逍遥自在,风光无限。 而在这其中,父亲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是他说服了我,要我接庶妹入宫,这个建议是他提的,之后三年对我不闻不问也是他做的,我皇儿的死,我的父亲有逃不开的责任。 可我还是要接受他的宠爱,甚至要对他依恋的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疼爱李羲和,但我知道,我需要这份疼爱,在丞相后院立足。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父亲对这身体的好是我立足的根本,却也为我引来了李月珠的仇视。 回到丞相府的第二天,我心中着急探查真相,便借口熟悉相府,在后院里来回走动。 当年母亲可是正经的丞相夫人,伺候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我不能全部记得,却也多数脸熟。可这大半天找下来,竟连一个有印象的熟脸都没有,这不由得让我联想到一个词汇“灭口”。 白瓷和云莎见我到处溜达,却没有目的地,都有些疑惑,白瓷忍不住问我,“小姐可是在找什么,若是有需要的,奴婢帮您去要。” “我不是在找什么,只是逛一逛罢了。”我一笑,敷衍了过去。 “乡巴佬,来我们家找什么,找银子吗?”忽然,一声极其傲慢的声音响起,我一回头,就看到李月珠挑衅的看着我,同时轻轻掂着手中一块碎银,“来啊,我给你啊,给了你就滚出我们家,怎么样。” “乡巴佬?”我眉头一挑,眼底有些玩味之色。当年的李稷如虽说心术不正,但起码外在方面极好,是一个颇能隐忍的人,怎么到了她亲妹妹这里,就变的那么无脑呢。 “就是乡巴佬,穿的破烂兮兮的跑到我家,还敢跟我抢落月阁,你看看你,长得一脸麻子,丑的要死,怎么配做爹的女儿!”李月珠冲我大喊,一双眼睛里尽是鄙薄之色。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李月珠便如同旋风一般冲着我跑了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忽然意识到后面便是河水,虽说天气不冷,但掉进河里却也不是闹着玩的,没人救的话,说不定要做这河里的冤魂了。 看着前面快速冲过来的李月珠,我心神一动,往左一迈,把我原本的位置让给了李月珠。 不料这李月珠也没傻透气,见我闪身了,她竟硬生生的刹住了闸,堪堪的停在了我的旁边。 如果我不悄悄地踹了一下她的脚跟的话,她许是不会滚落河里呢。 不过那只是如果,事实上我真的踹了,很隐蔽的一脚,将她直接蹬落了河。 李月珠从河里滚落的时候,下意识的往我的方向一抓,我一丝不察,竟也被拽了下去。 两个小姐一起滚落池塘里,惊的后面丫鬟一片惊叫,瞬间便有懂水性的跳下去救人,当然,救的是李月珠,可不是我。 我本身水性是不好的,但这具身体却对水异常熟悉的样子,我才沉到一半,就堪堪止住了身体。 睁开眼睛,眼珠稍微适应了一下池塘的水,我惊愕的发现,这水底,似有白色东西闪现。 我心念一动,往下游去,白色东西愈来愈清晰,待看清全貌时,我心底一个咯噔,是白骨。 我还想再仔细看一下,可下水前吸的一口气已经用完,我头部已有不适,为避免香消玉殒在这,我用力往上一蹬,浮出了水面。 这个时候,李月珠已经被救了上去,我闭着眼睛躺在水面上,像晕倒一般。我可不想被人知道我会凫水,否则一定会被人认为是我想谋杀李月珠。 岸边传来两个婢女的大喊大叫,却始终没人下来救我。 我心中哂然一笑,正准备慢慢的“漂”过去,就听得“噗通”一声,一个身影冲我游了过来。 被抱到岸上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弟弟李斟板着一张扑克脸,正按着我的胸口给我往外压水。 将口中含着的一口脏水吐出来,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一身湿透了的黑裳,心底满满的感动。我冲他福了一福,道“多谢二哥救命,若不是二哥,羲和这条小命少不得交代在这里。”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的神态很像一个人。”他冲我冷声道。眼底闪了一丝追忆的神色。 我心底一咯噔…… 难道是我刚才不经意露出了什么,叫他给看到了? “不知二哥说的……是谁……”我试探着的问。 “和你无关。”他有些不耐烦的敷衍我了一句,见我没了危险,竟甩袖离去。我一时凝噎在了原地。 这臭小子。 “小姐你没事了。”白瓷和云莎激动的跑上来,“小姐,我和云莎皆不会水,还好二少爷……要不是二少爷……” 我瞥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也苛责不到她们,毕竟她们也不会水,下去了也就是陪葬罢了,只是我还是得提醒一下她们,“你们是我父亲赠与我的丫鬟,我若是出了事情,你们也是逃不了的。” 二人惊恐的齐刷刷跪了下去,我不想和她们为难,转身就要走。 恰在此时,李月珠悠悠转醒,看到我要走,竟发了狂一般扑了过来,我本想把她踹开,可是眼角瞥到父亲和崔氏匆匆往这里走过来的身影,就没有反击,只是稍微避开了脆弱部位,然后用身体硬生生的接了李月珠的拳头。 “我打死你,你竟然敢把我推下水,我打死你,你个臭乡巴佬,霸占了我的落月阁,还敢推我下水,我要杀了你,打死你,打死你。”李月珠红着眼睛,一拳接一拳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第八章 嚣张跋扈 乖乖,还真疼,我原还打算假哭,这会真疼出了眼泪。 “住手。”父亲一进拱形门就看到了这一幕,立马叫了停手,可是李月珠已经发狂了,许是她从前顺遂的十几年从未吃过这样的亏,将我固执的认成了灾星,她的克星。 “父亲……”我凄凄惨惨的叫着,红着一双眼睛,向着父亲的方向伸出了手求救,“父亲……救我……” 下一瞬,父亲赶到这里,架住了李月珠胳膊,并扬起了右手,狠狠地落下了一巴掌。 “啪”清脆的一声过后,崔氏惊愕的愣在了原地,魔障似得李月珠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爹……你打我……”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左手捂着左脸,“爹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庶女打我,我可是你的嫡亲女儿。” 原本还有些怔愣的父亲回过了神,他目光自李月珠脸上掠过,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我,面上有难掩的愤怒,“庶女也是我的女儿,谁告诉你嫡女就可以打庶女了,庶女就该死了?你们,你们都不像她,她从来都不会瞧不起庶女!” 他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我却直觉父亲说的是我,垂下眼帘,我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老爷。”这时候才回过神的崔氏跑过去抱住李月珠,拭泪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您还没弄清楚了,就这么偏心了起来,若是庶女把嫡女给推下河,难道做姐姐的就不能教训一下妹妹了。” 明明是她没弄清楚事情,就安了罪名给我,却偏偏义正言辞的指责起了父亲,我冷哼一声,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让我那一身水展示在了众人跟前。 “羲和,你也落水了?”父亲皱起眉头,看我一眼,又看了李月珠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是她推我下水,这个贱……就是她。”李月珠被崔氏狠狠一掐,原本脱口而出的脏话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父亲……我没有……方才那些人将三姐姐救了上来,却无人搭理羲和,若不是二哥哥路过这里将羲和救了起来,此刻怕是不能再睁开双眼……”我用双手捂着脸,哽咽着道,“羲和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姐姐和羲和一起掉进了池塘里,许是三姐姐不小心扭到了脚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羲和也不知道。” “你胡说,你诬蔑我,明明是我推你的时候,你忽然闪开,把我诳进了河里。要不是我机智把你给拉下去……”李月珠听见我说的和事实不一样,立马在旁边反驳我。 崔氏无奈的扶住了额头,那一刻,我竟有些想笑。 这机关算尽的母女两个,竟有了个这么蠢的女儿(妹妹),不晓得她们心底什么感受。 “你……”父亲顿时勃然大怒,他气的指着李月珠的手都有些颤抖,“你……你身为嫡姐,如此欺辱殴打庶妹,还妄图栽赃庶妹,你……你去庵里思过吧。” “老爷。”崔氏立马跪在了地上,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怪妾身,自稷如进了宫之后便日夜孤苦,好容易得了这个女儿,当做宝贝似得疼着,将她宠的任性又妄为,这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替珠儿去庵里,代女受过,求老爷饶了珠儿这一次啊。” 她先是抬出了当皇后的大女儿,又愿意代女受过,一番婉转啼哭下来,竟生生的劝住了父亲。 这一刻,我真正看到了崔氏的手腕,无论是当年的母亲,还有如今的我,都完全无法比拟。 看着父亲将原本的“去庵里”改成了“禁足三个月”,我心底一顿,说不出是喜是悲。 我也没指望用眼前这点小把戏就扳倒崔氏,只是当看到崔氏那么轻而易举的使父亲改了决定,我心底还是不好受。 扳倒一个崔氏都那么难,那么扳倒当皇后娘娘的李稷如得多难呢,我叹了口气,看着崔氏火急火燎的叫人将李月珠给簇拥回去,又安排了人去熬姜汤。对面的一大群人,衬出了我的孤零零,我看了一眼崔氏,她是故意的吧,明明可以悄悄送李月珠走,却故意如此阵仗,想要警告我么。 父亲也看出来了,他走上前,想摸摸我的头,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假装不经意的躲开了他的手。 虽然不得不喊他父亲,但我的内心是不情愿的,我特别渴望知道,十二年前凤翎宫的那场大火里,他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羲和,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父亲轻轻嘱咐我。 “是。”我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心惊胆战的丫鬟回了落月阁,经过拱门的时候,我又仿佛看到了弟弟那一身黑衣,只是待我仔细查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心中一揪,难道弟弟真的看出了什么。 回落月阁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我便蜷缩在床上不想下去,想起弟弟的话,我忽然坐起来,喊云莎给我送个铜镜过来。 因父亲颇为照顾我,这个落月阁东西置办的也算齐全,不大会云莎就找了个铜镜给我送了过来。 白天我才将将教训过她们,此刻她们都诚惶诚恐的紧,恭敬地恨不得能将我供起来。 “小姐,铜镜。”云莎将铜镜放在我床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听说三小姐回去便生了病,夫人说,今晚要是请了郎中还不好,就递牌子去宫里,让皇后娘娘给请个太医来……” 我笑了笑,将铜镜拿了过来,放在我跟前,看了云莎一眼。 她正低眉顺眼的看着地面。 “我知道了。”我轻轻道,“你下去吧。” 云莎退下,我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铜镜中的脸,发现还是那么丑,弟弟是怎么将这张脸和从前的我联系在一起的? 或许是,他太久未曾见过,记忆早就模糊了不曾? 我冲着铜镜做了一个表情,却始终不跟记忆中那个明媚的脸联系在一起。放下铜镜,我冷冷一笑。 这崔氏是在敲打我么,请太医是假,让我看看,李月珠是有当皇后的亲姐姐撑腰才是真,崔氏想让我看清楚,我一届庶女,有什么资格跟李月珠争。 换句话来说,有什么资格敢不乖乖站着让李月珠推下河。 躲避?躲避该是你这种小庶女该做的吗? 如果是别的普通庶女,可能真的被崔氏这一招给吓得不敢出气,从此以后在李月珠跟前低伏做小,百般忍让。 可惜,这一次是我,是那个从地狱中归来,复仇的人。 第二天我就去了李月珠的归云院看望她,到的时候,老五李映雪,和老七李兰焉都在。 见我来了,李映雪和李兰焉都赶忙站起来,跟我打招呼。 李月珠躺在床上,冲我翻了个白眼。 老五李映雪的姨娘是柳姨娘,父亲做下属时,上司赠送的女人,最开始还算得宠,后来父亲做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渐渐地失了宠爱。 至于这个比我还小的李兰焉,是崔氏被扶正之后,发现父亲的妾室过少,主动给抬的姨娘,听说是曾伺候过崔氏的丫鬟,长相颇为娇美,最关键的是对崔氏忠心耿耿,所以相对而言,李兰焉要跟崔氏母女更为亲近一些。 “三姐姐。”我规规矩矩的给李月珠行了个礼,“听闻三姐姐身体不适,羲和特意来看望看望姐姐。” “不稀罕你看。”许是被崔氏特意提点过,今日李月珠没再说些脏词,但对我的态度依旧是如眼中钉一般,极为傲慢。 我挑了挑眉,“不稀罕的话,那妹妹就告退了。” 转身,我就走了。 李月珠在我身后气的破口大骂,我纵是不回头,也能想象得出她如泼妇一般的姿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将那些脏词秽语都屏蔽在脑后,我愉快的走出了归云院。 第九章 狗急跳墙 天将将黑,吃完晚膳,我坐在床榻边上听白瓷跟我讲,李月珠那番破口大骂被刚巧下朝父亲听到了,父亲勃然大怒,着人立刻将她送去家庙里,一直都生活顺遂的李月珠被人拽着,闹腾着,不肯去。 侍卫们当然不敢碰嫡小姐的身体,所以拽李月珠的都是父亲身边的婢女,也幸好是婢女,力气较小,李月珠一番折腾大闹,给自己留了时间。 又有机灵的丫鬟及时通禀了崔氏,崔氏以死相逼才缓了一缓,不过这回父亲是打定主意了,要将这泼妇般没教养的女儿送去家庙里好好打磨一番。 我听的咯咯地笑,白瓷在一旁有些忐忑不安的看我。我让她下去,并赏了她二两银子。 白瓷是被我嘱咐了特意去打探的,虽然跟我并不亲近,但现在父亲对我的疼爱众人皆知,她必是不敢存了其他的心的。 白瓷一走,我在床上笑的打滚。 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昨天父亲被劝住之后我十分不开心,李月珠这种猪脑子,稍有心的都能将她利用个彻底,许是之前崔氏独大太久了吧,竟将好好一个嫡小姐宠成这幅模样。 从前有崔氏提点遮掩着,父亲颇有些被蒙蔽了的意味。可崔氏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李月珠。 昨日的事情虽勉强平息,但总是父亲心底留下了一团火,时日长了慢慢淡忘倒还好。可李月珠非要作死,将父亲原本心底的怒火挑出来,这两火相加,燃的愈发旺盛,可不是那么好扑灭的。 而我,只需要静静的等着就好了。 当天晚上,崔氏就给宫里递了帖子。 不知为何,虽然崔氏被扶了正,却始终没有被授予一品诰命,但她终归是皇后娘娘的生母,还是有往后宫递帖子的权利的。 崔氏现在是压不住父亲,想要抬出皇后娘娘来了。此法看似可以解急,实则深深地惹怒了父亲。 皇后再大,终究是外嫁的女儿,倘若父亲咬了牙就是执意将李月珠送往家庙,皇后也管不到。或许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召李月珠进宫,陪伴她些日子。 可就算是派了人来召李月珠,也是有些日子的,现在天色已晚,宫门早就落了锁,信是送不进去的。 就算送进去了,七拐八拐也得要一天的时间,有这一天时间,李月珠早被送进家庙了。 我以为崔氏无计可施了,没想到这人真是个狠心的,竟直接给李月珠冲了凉水澡,第二日父亲想要将李月珠送走的时候,发现她的确病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唇色发白,呼吸都微弱了不少。 此刻的她,再也没有力气嚣张跋扈了。 我站在父亲身侧,假装乖巧的慰问嫡姐,本以为她会给我一记白眼,没想到挫折果然是人类进步的源泉,许是昨天的挣扎和身不由己吓到了她,现在的李月珠,竟然学会当着父亲的面隐忍了。 为了进一步试探,我故意上前一步,弯腰看向李月珠,“怎么才一夜就病成了这样,三姐你以后可不要这样了,伤了自己,还让父亲心疼。” 我话里话外暗指李月珠是故意弄病自己。 李月珠抬眼看我,张了张嘴,咬了一下嘴唇,又闭上了嘴。 我看了一眼崔氏,发现她正斜眼看向李月珠,便知道,这恐怕是崔氏教给李月珠的法子——既然控制不住怒火想骂人,那就干脆别说话,不张嘴。 倒还算聪明,我一笑,直起了腰。 父亲在旁边宽慰的摸了摸我的头,“还是羲和贴心,知道关心嫡姐。” 我在心底哂笑,父亲怎么对这具身体怎么有种超出寻常的疼爱,近乎宠溺了。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疼宠,又为何让女儿在外十数年,被人欺负凌辱,最后死亡,成全了我的到来。或许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当时父亲是低着头看我的,没有看向李月珠。不知怎么了,我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月珠,正巧看到她眼底那难以掩饰的怨毒神色。 我悚然一惊,心头竟掠过一丝难安。 “羲和,跟为父一起走吧。”父亲看向我,目光中是难以掩饰的关怀。 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在这里再吃了亏,所以要和我一起离开归云院。 我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父亲身后。 出了归云阁,穿过一条青葱细碎的小道,绕过一个大花园,我一直都愣愣的跟在父亲身后,一直走到二道门那里父亲才骤然停下来,我一时不察,竟撞上了父亲的后背。 父亲回头看我,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想方才一路走过来,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竟有一种我还是李佳淳的错觉。 那时我尚小,总爱粘着父亲,从内院黏到了外院,过了二道门也不肯回内院,母亲有些焦急,父亲大笑着说无妨,然后将我带到了外院。到了书房后我还不肯撒手,父亲便抱着我坐在他的膝盖上处理公文,小厨房送来点心,我吃的公文上一堆糕点渣,父亲也不会斥责我,只是笑笑,将公文上的残渣擦拭干净。 我一直弄不明白,当年父亲那么疼我,怎么会,怎么会害我? 思绪飘忽在过往,一不留神就红了眼眶,父亲看向我,叹息道,“羲和,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莫要难过,以后为父不会再让她们欺负你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二道门,迟疑道,“父亲可是要处理公务去,羲和不打扰父亲了。” 那一刻,我清清楚楚的看到父亲的手一顿,眼神瞬间空洞了起来,好像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神里都是哀伤。 “父亲?”我试探的叫了一声。 父亲似是骤然惊醒,他看了我一眼,勉强一笑,“羲和先回去休息吧,我书房里有一些糕点,我平日里不爱吃,待会让白瓷过来给你端过去,就这样,我先走了。” 他一转身,我看着,竟有些仓皇逃跑的感觉。 我心底满满的都是疑惑。 回到落月阁,嘱咐了白瓷一声,就去歇午觉了,醒来的时候,果然有一盘夹着花生糖心的芙蓉糕端端正正的放在我的床头。 我的心脏一顿,一股难以言述的感情笼罩在心底。我拿起那芙蓉糕,不知自己是该为这具身体得父亲的宠爱高兴,还是为曾经只宠我的父亲,再宠了其他女儿而难受。 这觉我睡得有些久了,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时,午膳时间早就过了,小厨房虽然安置好了,这里却没有会做饭的巧手,我不禁有些怀念明月。 她虽不是第一批跟我的婢女,和我的情分却是最浓厚的。 我还小的时候,母亲给我配了四名比我大一些的丫鬟照顾我,等我长大了半大时,这批丫鬟年龄已经颇为偏大,不适合陪嫁。 十岁那年,母亲重新为我挑选了几个丫鬟,均比我小个几岁,明月就是其中一个。 从那以后,她就跟着我,再也没离开过。 一直到,我死去。 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闭眼之前,明月惊恐的扑进火里救我的样子,火舌吞噬了我的身躯,也燃起了她的衣服。 我知道,我怕是此生都见不到她了。 那么大的火,谁能幸存。 我有些伤感,白瓷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吃午膳,便建议我去父亲要个厨娘,我摇摇头拒绝了,用那盘芙蓉糕垫了肚子。 所幸没多久就到了晚膳时间,我中午没吃所以多吃了些,天色半黑半白之时,我叫了云莎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为了不碰上崔氏,我没走远,就想在附近溜达一下,谁曾想,才刚出了落月阁不过半盏茶时间,就被人给掳走了。 看着云莎软软的倒在我跟前,一个黑衣人将一个麻袋套上了我的脑袋,我在心底怒骂了一句,丞相府的侍卫都是吃屎的吗。 之后,我只觉得脖颈后一痛,就没了知觉。 第十章 绑架索命 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郁如墨,我脖颈痛的要死,却不敢轻易动弹。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头上蒙着的麻袋已经被取下,眼前似是一个仓库般的地方,前前后后都堆着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要不是顶上还透着一丁点月亮的光辉,我几乎看不清周围。 我现在是趴在一个麻袋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脚被捆在一起,绑的死紧。 好在那些人见我是个瘦弱的小孩,没给我下什么软筋散的药,我虽然被绑住了,身体却还是有力气的。 慢慢的扶着旁边的大麻袋,我站了起来,两只脚不能大步走路,便小心的一点点往前蹭。 周围一片黢黑,只有前方有一点点光线露出来,那里肯定有窗子或者门。 挪了许久许久,我累得瘫倒在地,半躺在地面上,呼哧呼哧的喘气的时候,脑中不期然浮现李月珠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心底一个“咯噔”,原来是这样。 我从前在宫里,玩的都是心眼子,下的都是暗手,多半是用语言,顶多也就下个毒什么的,污蔑泼脏水之类的。还没有人用这种粗糙但却很直接的手段,直接将人绑了去。 我暗暗责怪自己,是我太大意了,竟中了李月珠的这招。 歇了午觉醒来之后就听白瓷嘀咕,说李月珠的舅舅来看她了。 崔氏娘家并不显赫,否则她也不会就做一个小妾了,他那舅舅,听说是个小生意人,靠着崔氏才慢慢的做起来的,我并未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事儿一出,我就不得不联系起来了。 有些时候,越是粗暴的方式,解决起问题来越简单。 我若是死在了这里,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就算是死不了,一夜未归,一个女孩家,名声也是彻底臭了。 崔氏母女俩好狠啊,我心底暗恨,双手忍不住用力一拽,那束缚着我双手的绳子一勒我的手,痛的我红了双眼。 但是……但是……我竟然发现,因为我的手腕太瘦,绳子又太粗,我这么一拽,竟然将中间拽出了两个小空隙。 虽然空隙不大,可两个空隙合在一起,我的一只手就能轻松脱出来了啊。 我用力的挣扎,拼命把绳子中间的那个结往左手推,摩擦中感觉手腕褪了皮,手掌有些粘糊糊的液体,大约是流血了吧。不过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挪到了两只手中间。 终于把绳结挪到了偏左手一点,慢慢的从绳结中挣脱了出来。 之后再如法炮制,将两只手都挣脱了出来。 扔掉绳结的那一瞬间,我才感觉到两只手腕火辣辣的伤痛,我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惊动了周围的绑匪。 两只手都解开了,脚上的绳子就十分好解开了。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躯体,正准备跑出去的时候,忽然想到,那绑我的男人身高体壮,要想追我一个身弱体乏的小孩子还不容易。所以我不能跑,我得用计。 左右摸索了一圈,看这那比人还大的麻袋,我计上心来。 这房间应当是个仓库,除了这装着大米的袋子就别无其他了,我想藏哪里都能一眼望过去,唯一能躲的,就是把一个竖在角落里的麻袋往前推一些,我自己藏身其后。 为了不让我自己太难受,我选择了一个坐姿,然后把麻袋往身上一拉,尽量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我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的时候,有男人的吆喝声响起。 “走吧,马上船就要来了,这个小姑娘虽丑了些,却胜在稚嫩,还是可以卖出个好价钱的。”一个粗嘎的声音说道。 “不是说让灭口吗,就这么送出去安全吗?”另一个细了些的声音问道。 “总归是没要尸体,他们知道是死是活啊,再说了,坐上那条船,还想再回来,做梦吧。”粗嘎声音似是往地上吐了口痰,接着门就被打开,大量的月光洒进来,我看不见正门,只能看见地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慢慢的走过来。 “糟了,大哥,那小姑娘跑了。”那高个子的人一脚踩在了我扔在一旁的绳子上,便立即怪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看绳子上的血迹,跑了没多久,她人小,跑不了多远的,走,去追。”矮个子查看了绳子一番,转身便去追,高个子紧随其后。 我怕他们诈我,所以依旧蹲在原地没有动弹,一直到过了小半盏茶,确定他们没骗我,才慌里慌张的推开身前的大麻袋,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巷,路是泥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我却顾不得这些,只跑的深一脚浅一脚,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 出了这条巷子,我借着月光才看清楚,这是外城。 天杀的绑匪,竟然把我从内城绑架到了外城,那么远的距离,城门又关闭了,除非我长了一双翅膀,怎么也跑不回去啊。 可是我不想再被绑匪带回去了,更不想被他们送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永远回不来。 我皇儿的仇,我母亲的仇,还有我枉死的仇,都还没有报。我的弟弟,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的姐姐回来了。 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狂跑,身后隐约传来粗嘎的咆哮,我惊恐的不敢回头,只迈着两条有些发软的腿狂跑。 可是跑着跑着,我还是慢慢的没了力气,腿一软,跪在了半路。 粗嘎的咆哮声愈发近,我依稀听见了他在怒吼,“臭丫头,竟敢跑,看我抓到你不折磨死你。” 我抬起头,借着月光看见前方不远处就是内城门,可是我已经没了力气往前跑,我只能伸着手,一点一点的往前爬。求生的欲望在我的身体里爆炸开来,我两只胳膊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的往前爬,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痕。 咆哮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我绝望的流下了眼泪。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臭丫头,我看你还跑。”那粗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绝望的闭上了眼。 下一刻,不远处的内城门忽然被打开,马蹄疾驰的声音传来。 突然间,连月光似乎更明亮了起来。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一身黑衣的男子在月下骑马疾驰,狂风拍在他的脸上,甚至连他的头发都飘扬了起来。而他,依旧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着我,疾驰而来。 在奔过我身旁时,他弯腰俯身一捞,我便被他捞上了马儿。 马儿被叫停,我重心不稳,直接栽到了他的怀里。 终于,得救了吗…… 我喜极而泣,那种已经准备好死掉之后忽然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惊喜,让我的眼泪不能抑制的往外流淌,“谢谢,谢谢。”我只能这样苍白无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臭丫头,你给我下来。”那高矮两个绑匪也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高个子的直接对着我叫嚷起来,甚至要冲上来将我抢回去。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眼前男人的腰身。 矮个子拦住了高个子的激动,他似笑了笑,上前一步,看向马上的男人,拱手道,“这位兄台,你怀里抱着的,是我家闺女,不听话跑了出来,眼下这更深露重的,阁下一名男子抱着总是不妥,还是先将小女还给在下吧。” “不,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惊恐的摇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生怕他将我给了那一高一矮两个绑匪。 “丫头,别胡闹,家里穷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你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看把你吓得,你要是不想去,爹不让你去还不行吗,别闹,我是你爹,这是你叔叔,你都不认得啦,赶紧下来。”矮个子绑匪严肃的训斥我道,那语气逼真的,连我险些都要以为我是他不肯去当丫鬟而逃跑的闺女了。 矮个子伸出了手,要将我抱下去,我心中着急,愈发用力地抱紧了眼前男人的腰身。 这个时候,我终于听到这个男人讲话了。 第十一章 拔刀相助 他的声音很冷,像十月冰寒的天气,“让开。” 此语一出,对面的一高一矮全都愣住了。矮个子心眼较多还能忍住,高个子就忍不住了,直接扑了上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让小爷让开,快把人还给小爷。” 他高高瘦瘦的身影骤然一跃,双掌弯曲成爪状,直奔男人门面,似是要一爪抓破他的脸。 我害怕的闭上了双眼,随后就听到“咚”的一声,是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高个子被踹飞到不远处,趴在地上不再动弹,是死是活不好说。 场面寂静了一瞬。 “大爷……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爷饶命。”下一秒,矮个子立马惊恐万分的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 我无奈一笑,这人倒真是能屈能伸,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 “带走。”男人冷声说道,浑然把前面不停磕头的矮个子当成了空气。 我一愣,是……是在跟我说话吗? 蓦地,空气中忽然闪出许多人影,那些人影落地后,便迅速的将矮个子打昏,然后如同拎包袱一般将两个人拎走。 他们速度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空气中就恢复了安静。 这个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的双手,还搂着身前男人的腰。 我仿若触电一般松开男人的腰,有些尴尬的道,“谢……谢谢大侠。” “大侠?”他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后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客气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明明他浑身都在往外放冷气啊,怎么会有如此违和的表情。 我晃晃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感觉扔在了脑后,开始想自己如何解释大半夜还没回家这件事情。 想来崔氏一定闹开了吧,定是将我从里到外抹黑个透气。我如果就这么回家,以后真的就逃不开“失贞”这个名头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内城,距离丞相府也已经咫尺距离,我还没想好理由,心内不由得焦急。 许是老天听见了我的呼唤,就在我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聂千翎。 “王爷,王爷。”我顾不得坐在身后的人,爬在马头上前倾了身体,冲聂千翎拼命的挥手。 “羲和。”聂千翎看见我很惊讶,赶忙颠颠的跑了过来,“羲和,这都亥时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急忙将刚才的事情跟聂千翎简略的说了一下,到最后,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王爷,能麻烦你送我回府吗。” 聂千翎好歹是个亲王,他将我送入府,一方面是能压下去崔氏挑拨的留言,另外一方面我是想狐假虎威一番,让崔氏看看,咱也是有靠山的。 “小事儿,小事儿,下来我送你回去。”聂千翎今日看起来好说话的紧,他还帮忙搭把手要把我扶下来,不过他手还没伸过来,我就被身后的男人给抱了下来。 “南……南浔?”下了马,那路旁的灯终于照在男人的脸上,聂千翎也将男人给认了出来,他颇有些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南浔你怎么在这?” “路见不平。”他又恢复了一张冷漠到极致的脸,连说话都如此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聂千翎的一双眼睛转了一转,道,“要不,我和你一起把羲和送回去?” “不了,我还有事。”聂南浔淡淡的说了一声,便翻身上马,转身离开。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视野中。我心底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他。 许久不见的小家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冷漠,想到我刚才竟然没能认出来他,我不由得一阵恍惚。 时光过得太久,当年印象里的小屁孩们,早就变成了大人了。 “不必多想,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从……去世后,就再也没笑过。”见我出神,聂千翎含含糊糊的跟我解释了一句。随后就开始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这会看天色黑,竟然直接揽住了我的肩膀,“我说,我这阵子刚好想喝那汤了,你有空给我做一锅呗。” 我不着痕迹的半蹲了一下,将身体从他的魔爪里救了出来,“王爷愿意将羲和送回去,羲和感激万分,王爷挑个时间,羲和一定给王爷做汤。” “好,那就说定了。”他定定的看着我,而后眉开眼笑道。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相府正一派兵荒马乱,离得远远的便看到大开的大门,还有燃的通红的火把。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就看到父亲正在大门前,穿着一身外出的衣裳,似是要出门找我的模样。 而在他身旁,崔氏正苦苦的拽着他的胳膊,声泪俱下道,“老爷,老爷年纪大了,这更深露重的,还是不要出去找了,让这些家丁们去寻就可以了,万一老爷出个什么事情,可让妾身怎么办啊。” “找!找!找!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他们到底有没有尽心寻找,羲和就这么不见了,我当父亲的怎么能安心,你给我让开。”父亲一把拂开了崔氏,叫来贴身随从牵着马儿,就要翻身上马。 “老爷。”崔氏跌坐在地上,声音尖锐的道,“老爷,六姑娘那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可能会忽然丢失,说不定她是自己出去玩了,等玩够了,就回来了。” 我站在旁边阴暗处,忍不住冷笑出声。 果然和我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崔氏一定会各种往我身上泼脏水的,她的一切反应和话语,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父亲竟然如此急匆匆的去寻我,他那眉宇间透露出的焦急,他眼底的恐慌,都落在了我的眼底,让我心底一片不是滋味。 崔氏还在那里声声切切,父亲已然翻身上马。 我再也站不住,迈步走了出去。 “父亲。”我快步跑过去,拦住了父亲的马儿。 父亲年纪的确大了,他本来就是一介文官,骑马不是多么熟练,若是因为寻我出了事情,那就不好了。 毕竟,十二年前的事情,我还没弄清楚。 “羲和。”父亲看见我,十分惊喜的下了马,我有些奇怪他动作那么利落,却没时间去想,就被父亲紧紧地握住了肩膀。 “回来,回来就好。”如果不是我看花眼的话,父亲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烁。 我心底有些难受,父亲是多么纯粹的爱着这具身体啊。可如果他知道,这具身体并不是他那六女儿,而是他那早该死去的大女儿,他该如何想呢。 “父亲,女儿不孝,竟出去那么长时间,让父亲担忧了。”我低下头,给父亲福了一福。 “没事,回来就好。”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到你回来了,为父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一时间,门口气氛还算温情。 许是被忽视了,崔氏心有不甘的被扶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我一眼,道,“羲和啊,你到底去了什么不能说的地方,不告诉所有人,还那么晚回府,这大半夜的,整个相府都为你不得安生,你是否要交代一下。” 我回头看了一眼,聂千翎还站在阴影里并没出来,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只能挺直腰杆自己应对,“羲和只是出门了,回来的有些晚是羲和的错,羲和给父亲和母亲赔罪,也给寻找羲和的家丁们赔罪。” 父亲抬手,制止了我作揖的举动,“先回府再说,家事要在家解决。” “老爷。”崔氏的声音又尖锐了起来,她每次情绪一有波动,声音就十分尖锐,“那么大一个姑娘家,一声不吭就跑出家门,还这么晚不回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经过什么事情,我们做父母的询问一番也是理所应当。当然,若是六姑娘不肯说,去请个嬷嬷来验一验身也是可以的。” 到最后一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怀疑我了。 父亲眼底骤然掀起狂风暴雨,只是他到底顾忌着李家的名声,只能死死的咬住了后槽牙,“给我回府,有事回去说。” “老爷这包庇的心未免太明显了,六姑娘既然敢做,就别不敢承认,来人啊,给我请个验身嬷嬷来。”崔氏冷冷的瞥了我一眼,随后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我眼底一冷,就想站出来与之辩驳的时候,聂千翎终于出场了。 第十二章 毁容妇人 “哈哈。”他大笑着自阴影中走出,许是笑声太响亮,将丞相府门前所有人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 包括我在内众人,皆是一楞。 “王爷,您笑什么?”还是父亲最先回过神,一边作揖见礼,一边皱眉询问道。 其他家丁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见过王爷”。 崔氏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乖乖的福了一福,我见状,也顺势跟着福了一福。 “本王笑你们想的太多,又是检查又是验身的,大半夜兴师动众,白白叫苍都百姓看了笑话。”聂千翎平日里都是玩世不恭的,可他到底还是皇族子弟,此刻一番大笑后蓦然板脸,竟是颇有几分气势。 父亲还在怔愣,那崔氏的脸色却陡然煞白。 “王……王爷,这是丞相府的家事……”她有些期期艾艾的道,“羲和大半夜不回家,我和老爷也是担心,总有些人借着这个时候生事,与其叫别人瞎猜测,不如我们自己先提出来疑问,这不也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嘛。” 聂千翎勾起嘴角,冷笑道,“猜测?想不到本王还给李六小姐带来了如此的麻烦,既如此,纵再是你丞相府的家事,本王也不能不管了。” 说完,他一甩扇子,故作风流般的晃了晃,才看向父亲,道,“李丞相,怪本王未告知你们,便将李六小姐带走了,纯粹是因为同她一起回苍都时,偶然吃过李六小姐的手艺,从此后念念不忘。今日实在想吃,就冒昧的将李六小姐请走了,这事儿李二老爷也是清楚地,怎么在尊夫人这里,就变成了出去玩,迟迟不归,还需要验身,莫不是瞧不起本王,认为本王是那等子小人不成!” 父亲皱眉,“正德也知道?” 聂千翎气势十足的点了点头,若不是我更清楚事情经过,险些就要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 “李丞相不信?李二老爷来了,你可以问问。”聂千翎指着丞相府不远处的阴影道。 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巧看到二叔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打嗝,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子,看模样就知道喝了不少。 “二弟。”父亲眉头皱的更深了,“二弟你知道羲和今天出去了?” “知道,知道。”二叔打了个嗝,“我都知道。” 说完,一个踉跄,就要栽倒。还好旁边的家丁一把扶住了他,才避免让他摔个狗吃屎。 “扶他下去。”父亲转过头,显然不想再看二叔如此醉醺醺的样子。 “老爷。”崔氏有些惊慌失措,显然不想看自己如此精心布的局就被我轻易化解。可是看着父亲已经铁青的脸,她终是倒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了下来,并对我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羲和,是母亲不对,冤枉了你,母亲给你道歉。母亲心底也是担心你,希望你不要怨母亲,好吗?” 到这里,我已经不得不佩服崔氏了。能陷害人不是本事,能污蔑人也不是本事,能买凶杀人更不是本事。 最有本事的是,明明心底恨得要死,却还是能端出情真意切的微笑,并违心的道歉。 我多么想一巴掌拍烂她虚伪的笑容,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李佳淳,也许早就毫不犹豫的踹了过去。但我是李羲和,一个死了亲娘的小庶女,需要在嫡母手中讨生活。 所以即使我心底恨的咬牙,却还是不得不同样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假惺惺的握着崔氏的双手,道,“母亲担心羲和,羲和感激不尽,怎么会责怪母亲呢。” 一场闹剧,就在母女握手言和中结束了。 或许这将成为苍都百姓津津乐道好几天的事情,但于我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在想的是,我不能再做一个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人了。 自那日后,父亲虽不曾将我拘在丞相府内,却郑重的同我讲,要我每次出门都需要告诉他,并带上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我婉拒了后面一条,于某日通禀过父亲后,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父亲的目光中透着担忧,或许那日聂千翎的话他根本不信,不过他并没有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许是为了庇护李月珠母子吧。 我笑了笑,不再想这些事情。 “小姐?”白瓷跟在我身后,谨慎的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我可以不带侍卫,但贴身丫鬟必须带着,这是父亲的退让,我想了一下,选择带了白瓷。 “去青石巷。”我坐上了父亲给安排的马车,白瓷紧跟其后,也进了车内。 马车停在青石巷外,我让车夫在外面等着,带着白瓷进了巷子里。 一路上,离青石巷越近,白瓷的眉头皱的越紧,看向我的目光中迷惑中透着不解。 这是一条非常破旧的小巷,是苍都的“贫民窟”,在这里居住的多数都是穷人,房子门户极小,一座一座,像小小的笼子并在一起。可以说,丞相府的下人房都要比这里一户人家宽敞。 白瓷不知,我前生也曾是来过这里的,那时,我机缘巧合救助了一名老人,后来方知,老人是宫里的御医,因得罪了先帝时的贵人,被人挖了双眼扔到了宫外,侥幸得了性命,却失去了儿女,只剩一个小孙女陪在身畔。 我那时被父母亲宠的天真又善良,见状不忍,拿出了大部分积蓄,救助了这位老人和小孙女,老人许诺,有生之年,但凡是我有需要的地方,他们必定鞍前马后,食言天谴。 我那时候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去找他们,但此刻看来,我的确需要他。 我需要有个无二心的帮手,助我在这深庭后院中存活下来。 走到一户人家,扣了扣门,便有一妇人过来开了门,“谁啊。” 站在我身后的白瓷悚然一惊,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别说她,我也被吓一跳。 眼前这妇人,一整张脸被烧毁了大半,只剩一双眼睛和左下颌角一小块完整的皮肤,连嘴巴都被烧平了一块,令人望之生畏,不敢靠近。再加之她那明显被烟熏坏的嘶哑声音,在这青天白日里,竟仿若厉鬼。 “我……我来找小竹。”我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那妇人轻轻一笑,嘴角烧烂的肉微微抖动,看起来更是无比可怕,“吓到你们了吧,别怕,小竹在里面。” 说完,她回头,用粗嘎的声音唤道,“小竹,小竹,有人来找你。” “来了,月姐姐。”一个少女的声音应道,随后便走出来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长的颇为娇俏,穿青色布衣,不施脂粉,却自带一股青春活力。 我救助她时,她才不过一二岁,如今也变成了大姑娘。 “你是……”小竹看见我愣了一下,“请问找谁?” “我找竹老先生。”我谨慎的说道。 “我爷爷……”小竹抿了抿嘴,目光中瞬间晦暗了下来,“我爷爷,已经去了有好几年了……不知道你们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许多年前,有位姑娘告诉我的娘亲,托我娘找到一位竹老先生,替她照顾一二。但是,我娘数年前去了,她曾殷切叮嘱我,务必要找到竹老先生和她的孙女……”我有些艰难的道,编个谎话真是难啊,我都快编不下去了。 “哪,哪位姑娘?”小竹还未说话,旁边的毁容妇人已经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这位小姐,到底是哪位姑娘?”她猛地扑到了我的跟前,将我吓了一跳。 第十三章 庶长子 “月姐姐,你别激动。”小竹劝慰的将毁容妇人往后拉了几步,然后谨慎的看向我道,“这位小姐,不是那位姑娘是谁,姓甚名谁,人在哪儿。” 我抿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示意白瓷去远处守着,而后低声道,“她姓李,从前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后来……后来才知道……” “知道她死了对不对。”毁容妇人哽咽着问道。 我皱着眉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心底却有些疑惑,这妇人怎么如此激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妇人扑进小竹的怀里嚎啕大哭,小竹也跟着抹泪。 见我疑惑,她跟我解释道,“我也是听过爷爷说的,若不是那位姑娘,我们爷俩可能就没了命,他说,若是还能见到那姑娘,一定要报恩。可是小竹知道,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这位姑娘了。” 毁容妇人在一旁听着,哭的愈发肝肠寸断,我本没那么哀伤,但是听到毁容妇人的哭声,竟也感染的红了眼眶。 眼见着她哭的站立不稳,小竹将她扶进了屋子,走出来,红肿着一双眼看向我,“这位姑娘,你找我爷爷,我已经不在了,你若是有事情,跟我说也行。” “当初我并不知道,我是姐姐的庶妹,后来被人接到了苍都,才发现这因缘巧合之事,我原也是想着你们过着安生的日子,也就不来打扰你们了,可是前些时日,我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和姐姐的死有关……”我欲言又止的看了小竹一眼。 “难道姑娘……”小竹皱眉,神色认真的看着我,“倘若这位小姐真的寻到了和姑娘之死有关的事情,小竹愿助小姐一臂之力,只为偿还姑娘当年的恩情。”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以我一人之力,做不了什么,姐姐曾特意提起你们,我也不想把你们卷入来,但是多个人多份力量,小竹姑娘若是愿意,可在数日后……” 我交代了一番,看小竹已经完全懂了,便告辞离去。 我知道我那番说辞还有漏洞,小竹肯定是要回去和那妇人商量的。只是我也不怕她们不愿意跟着我。 救助这一对爷孙的事情,除了我便只有我的贴身婢女明月知晓。我当年也是特意跟竹老先生说,不会告知外人,若有需要,只会遣心腹过来。所以对于小竹来说,我能来找到她,使我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度。 之后的事情,便静观其变吧。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日头已然西下,我见过了父亲之后,便回了落月阁。 倒不是我跟崔氏撕破了脸,而是那天晚上过后,崔氏便借口称病,免了这些小妾庶女们的问安,让我得了几天的清净和安宁。 回到落月阁门前,意外看到了老五李映雪。 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颀长,面容端庄,眉眼还带着几丝英气,是几个姑娘里最像父亲的。 我微一怔,回府这些日子,同李月珠打交道较多,对这些庶女们,倒是很少接触。我死的时候,李映雪才不过二三岁,和我自是没有仇怨的,所以我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今日倒是巧,五姐姐是来寻羲和的,还是闲逛至此?”我对着她福了一福,算是见了礼。 李映雪有些受宠若惊般的笑了,她也还了我一礼,笑着道,“从前没来过这里,不知落月阁景色如此好,误打误撞进来后便认真的欣赏了一会,若是打扰了妹妹,还望见谅啊。” 她在这府里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误打误撞进一个地方。我心底哂笑,却也不打算点破她,毕竟这后院人心诡诈,我也不敢一口咬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很端庄的庶妹,会是个善良的人物。 她愿意夸这景色,我就陪她说了一会,不多大时,她似无意般同我说了一句,“大哥要回来了。” 我心底一怔,是父亲的庶长子,李卓吗。 原来是来提醒我的,我感激的看了李映雪一眼,再同她闲聊了一会,她便借口告退了。 回了落月阁,我遣退了身边的人,认真思量了起来。 这个李卓我也是知道的,他是崔氏的亲生子,当年母亲迟迟未有身孕,祖母便做主停了崔氏的药,让崔氏先生下了庶长子,又过了两年,母亲才生下了我。 这李卓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因在前院生活,平日里和我接触不多,我进宫的时候,他便带着妻儿外放做了县官,许久都不曾回来。 这次回府没见到他我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现在回来了。 是外放结束,还是崔氏召回来的呢。 我沉吟着回了落月阁,没多大会传了晚膳,我在白瓷和云莎的服侍下要用了晚膳,便歇了觉。 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 梦里,大火烧的肆虐,李稷如那张美艳的脸变得狰狞又扭曲,她冲我歇斯底里的喊,“李佳淳,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一无所有。没有娘,没有夫君,没有孩子。现在,我才是嫡女,我才是皇后娘娘。而你,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死人而已。 我猛然惊醒,只觉得浑身汗透,白瓷睡眼朦胧的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要我喝茶。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突然又开始思念明月。 若是她在,早就拿了毛巾给我擦头,然后服侍我换一身新的衣裳了吧。 许是我的沉默吓到了白瓷,她一瞬间全部清醒过来,麻利的端来水,拧干毛巾为我擦汗。 换上一身干燥的亵衣,我遣了她去休息,自己也躺了下来。 一夜算是勉强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便有雎鸠院的婢女前来通知,说是巳时大公子一家就要回来了,让我去雎鸠院给崔氏问个安,顺便吃个早膳。 什么问安,什么吃早膳,无非就是聚一块等这个庶长子回来罢了。 哦,对了,人家已经不是庶长子了。 若只是区区一个庶长子,自然没资格要全家人等待,可若是嫡长子,那就不一样了。 我心底冷笑,着云莎送了来传消息的婢女出去,然后在白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并一朵简单素雅的梅花簪,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去了雎鸠院。 我到的时候,除了父亲以外的人都到了,李月珠的病大约是这几日养好了,此刻神清气爽的坐在崔氏身边。见我最后一个来,她不满的剜了我一眼。 我恍若没有看到,规规矩矩的给崔氏见了礼,就坐在下首不再说话。 许是看气氛太过凝固,崔氏笑着打破了寂静,“你们大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有你们的大嫂和大侄女,到时都会一起回来,你们这做姑姑的……” 不就是要礼物嘛,说的那么含蓄,还好我早就想到了,让白瓷拿了一对父亲给我的镂空牡丹富贵花开的金镯子,不算多贵,却也是足金的,够面。 至于其他人嘛,我看向李映雪,她端坐在一旁,面不改色。李卓要回来的消息还是她告诉我的,这人聪明的紧,不可能不准备。 倒是另外一个……我看了一眼从崔氏说了那话就有些焦急不安的老七李兰焉,显然是没准备。 不过李月珠待她颇为亲近,应当会帮她的吧。而李兰焉若不是傻透气了,肯定会找李月珠求救。 不出我所料,没多大会,李兰焉坐不住了,开始小声的附在李月珠的耳畔讲话,而后恳求的望着李月珠。 李月珠似是思附了片刻,不过她并没有着人去拿什么首饰,而是目光在李兰焉的脑袋上转了一圈,随后定格在她头上簪着的点翠珍珠花簪。 李兰焉神色一僵,眼睛忽闪忽闪的,泪水便要流出来。 这点翠珍珠花簪看着颜色极好,应该是值些银子的,李兰焉肯定不想拿出来。可李月珠不愿借给她东西,她也只能忍痛割爱。 因为现在去拿也来不及了,我已经听到了父亲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第十四章 一笼小包 “你在外面这十几年,也是颇为长进,为父很高兴……”父亲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进来。 有丫鬟掀开帘子,父亲率先进来,其身后一名面容朴实的中年男子也走了进来。 我看到他,一阵恍然。 我死的时候,李卓已经二十三岁了,十二年过去,他已经是一个蓄了胡须的魁梧中年男子了。 在他身后,一名约三十岁的少妇紧跟着走了进来,再其后,是一个约十五岁的娇美少女。 父亲坐在了崔氏旁边,颇为欣慰的笑道,“卓儿这十几年换了三个地方,每个地方做的任绩都颇为不错,为父甚是欣慰,这次回来,你在好好休整些日子,再去下一个地方。” “老爷。”崔氏在一旁有些着急,“卓儿已经在外面做了十几年了,也是时候回京安顿下来了,再则,慕雅也大了,到了该说婆家的时候了,若是一直让他们在小地方呆下去,难道要把慕雅嫁给那些乡村野夫不成。” 父亲面色一顿,有些迟疑。 “祖父。”恰此时,李慕雅娇笑着依偎在了崔氏和父亲中间,撒娇道,“祖父,祖母,慕雅不要嫁人,慕雅还要在祖父祖母跟前尽两年孝道呢。” 李卓站在旁边含笑,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对父亲百依百顺的样子。反正反对的话早就由他的母亲和女儿替他说了出来。他的夫人周氏站在旁边,一个高大一个娇美,看起来当真是颇为和谐。 我忽然觉得目中一痛,眼泪险些就要坠下来,还好我及时低下了头,迅速眨干了眼里的湿意,才没让人看出我的失态。 我突然想起我的弟弟,李斟也二十岁了,可是却始终没有成亲,也不曾出现在各种家宴上,若不是我明明白白的看着他还活着,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 我曾经在不经意的时候问过父亲,为什么二哥始终都不怎么出现呢,我记得当时父亲一瞬间神情就沧桑了起来,像是衰老了十岁的样子。 他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话:我对不起这个孩子。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我弟弟这辈子还是被毁了。 他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国舅爷,亲姐姐在宫里当皇后,自己是丞相嫡长子,过得风光无限,偶尔与才子吟诗喝酒,偶尔约佳人赏花踏青,或者他高兴,舞枪弄棒也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像不存在一样,被所有人忽略,被所有人忽视。 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心潮起起伏伏,百般滋味绕心头。 冷不防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抬起头,就看到周氏款款的对我走了过来。 “这是新来的六妹妹吧,我来的时候就听人跟我说起来了,果然是娇俏可爱,惹人喜欢呐。”周氏拉起我的手,十分温和的说道。 她话音才落,李月珠就“噗嗤”笑了出来。 我心头也有些恼意,什么娇俏可爱惹人喜欢,我这蜡黄的肌肤和脸上的雀斑,是个人都知道不好看,这周氏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若她只是说我长得乖顺倒也罢了,如此往天上夸我,夸过头了就是损,周氏这是拐着弯的挖苦人呢。 不过想一想也是,她婆婆跟我不合,作为一个媳妇儿,要讨婆婆的欢心,当然要做婆婆想做但不能做的事情了。 我看了一眼崔氏,果不其然她正含笑看着周氏,一边看一边点头,十分欣慰的模样。 我心底当即便有一股浊气涌动,可周氏正笑吟吟的看着我,模样真诚的仿佛真在夸我,我若是翻了脸,那就是小家子气,不知尊嫂,叫人拿住话柄。 所以这个时候,即使再气,我也得咬着牙,甜甜的对周氏笑道,“大嫂也是保养得宜,皮肤好的跟母亲的皮肤一样。” 就你会损人,我不会呐。崔氏比周氏大了十几岁。说她俩皮肤一样,我也是在拐着弯的骂周氏老。 女人最不能听的话,一个是说她丑,另一个就是说她老。 果不其然的,周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许多。 崔氏倒是笑吟吟的,招呼李卓等人坐下,又将李慕雅安排在了她的身边,为此李月珠都不得不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我看了一眼李慕雅,模样倒是不错,天生丽质,肤白貌美,虽是在小地方长大的,却没有那股子畏首畏尾的气质,看起来颇为养眼。 原本李月珠长得也是不错的,毕竟是大家小姐,可她被娇宠坏了,眉眼中带着一股去不掉的跋扈气息,同李慕雅站在一起,就硬生生的被比了下去。 现在这姑侄俩讲的其乐融融的,我甚至听到了李月珠在说我的坏话,李慕雅在旁边附和着捂着嘴笑。可是,这其乐融融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半垂下眼睛,微微一笑。 等了颇久,终于就要开饭了,那周氏却站了起来,笑着道,“父亲,母亲,我和相公多年不在家,未能侍奉赡养父亲母亲,儿媳感到十分愧疚。正巧前些日子路过天津卫,看到那狗不理包子做的是皮薄肉嫩汁水足,想着咱们这做的到底不如本地的正宗,便特意的重金聘了个厨子回来,刚下了马车就去做包子了,我看这会,该是要上桌了。” 话音才落,便有婢女捧着两个竹叶笼走了进来,添在了桌子上。 崔氏在一旁笑呵呵的道,“难为你们有心了。” 父亲抚着胡须没有讲话,脸上笑意却一直没有断过。 竹叶笼被打开,一阵热气扑出,小笼包的香味传了出来,确实比苍都的厨子做的要正宗。 “来,大家都尝尝。”周氏十分贤惠,将小笼包一个一个派到了碗里,而后又站在一旁,要服侍崔氏进食。 我低下头,这小笼包的确是晶莹剔透,但苍都也不是没有,天子脚下能人多,就算不如本地的,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周氏要特意将这个拿出来说事呢。 耳边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往李月珠那看了一眼,就捕捉到两个字眼,“乡巴佬……没吃过……出丑……” 我心底顿时恍然。 这小笼包的精髓在于皮薄多汁,吃的时候要轻轻咬破一个口,将汁水给吸出来,之后再吃才不会溅的一身汤汁。 而普通人家是见不到这种精致却吃不饱的小笼包的,我一个食不果腹的小庶女,在江南受尽苛待,怎么有机会吃到这种东西呢。 如果乍一吃,又不晓得正宗的吃法,会弄一身的汤汁,说不得还会烫了嘴,众目睽睽之下,什么脸都丢尽了。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看来崔氏遣去接周氏的人,没少在她跟前说我的坏话啊,让周氏生出了这招捉弄我的方式。 如果真是李羲和那个小姑娘的话,说不定真的烫一嘴的泡,然后被羞辱的哭着跑走。 可是没有如果,我是李佳淳,从小到大吃了无数珍馐玉食,区区小笼包的吃法,实在难不倒我。 “白瓷,给我拿一小碟醋来。”我回头,对白瓷说道。 白瓷转身,给我盛了一小碟的醋。 我将醋放在跟前,然后冲李月珠一笑,便夹起了小笼包。 许是为了仔细的看我出丑,李月珠眼睛也不眨的盯着我,一脸期待。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足足的微笑,将小笼包放在嘴里,用牙齿撕了一个小口,轻轻一撮,将汁水吸了个干净,然后夹着放到蘸碟里,轻轻地在醋里蘸了半个身子,再拿起来放进嘴里,轻轻一咬,吃的是无比的优雅,无比的尊贵。 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月珠,果不其然,她正一脸恼怒和不甘心。 我正欲开口婉转的嘲笑她一番,却听到“当啷”一声,是筷子落在碗盘上的声音。 我寻声扭过头,就看到父亲正失态的看着我,目光有些失神。 第十五章 出行诡计 我一愣,手里的笼包就没夹住,落入了醋碟子里,我赶忙夹起来放在一旁。 我虽然挺能吃醋的,但全浸的小笼包可吃不消。 放下象牙箸,我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向父亲,“父亲,怎么了?” “淳儿……”父亲轻轻呢喃了一句,我没听清楚,待要再问的时候,父亲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看了一眼我那被醋浸透的小笼包,眼底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 我心底一顿,没有说话。 许是气氛太寂静,崔氏看了我一眼后,主动笑着对旁边的李慕雅道,“慕雅今日可算是回来了,祖母为了迎接你,还特地给你备了礼物了呢。” 说完回身从一旁站着的婢子手中拿过来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塞到了李慕雅手中,一边瞟了这边几个人一眼,一边笑着道,“看看喜不喜欢。” 李慕雅欢喜的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一套粉水晶的簪子和项链,欢喜的脸蛋都红了,“谢谢祖母,祖母最疼慕雅了。” 这粉水晶不算难得一见,但没什么瑕疵的可就少了,这么大光泽度这么好的就更罕见了,崔氏拿了这么一套好东西给李慕雅,李月珠能高兴? 我悄悄瞟了李月珠一眼,果然看到她眼底泛着不忿,不过被崔氏轻轻一瞪之后,立马收了起来。 看来,崔氏应是给了她更好的东西,来平抚她的内心。 只是,若没有这李慕雅,崔氏的好东西基本上都会给李月珠才是,虽然现在能用更好的东西安抚住李月珠,可日久天长下去,只怕李月珠早晚会爆发。到时候就会有好戏看了。 我拿手绢轻轻沾了沾唇,遮掩嘴角边轻微的笑意。 李月珠送的是一套镂空牡丹花金头面,虽然没有水晶等值钱宝石,但胜在款式别致,倒也还能拿得出手。 到了李映雪时,她送了一双碧绿的玉镯,成色一般,左右她只是一个小庶女,姨娘也不得宠,不可能有什么好物什,所以也没人挑她的不是。 到我的时候,我拿出那足金的手镯递了出去。 李慕雅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我道,“谢谢六姑姑。” “不客气。”我冲她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旁边李月珠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果然还是六妹妹有钱,这么足金的镯子,可是有七八两了吧,啧啧。”她语气夸张的说道,到最后还撮了两声牙,表示惊叹。 我笑着看向她,“羲和才回府多久,哪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是比不得三姐姐的那套头面来的好看又别致。” 听见我夸她的东西,李月珠高兴地昂了昂头。 我用帕子掩住唇,又继续笑道,“想我回府十来日,光见三姐姐戴这套头面就戴了七八次,可见三姐姐对它的喜爱程度。” 李月珠高昂的头颅顿时定在了原地,原本笑着的脸也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我看了她一眼,却毫不畏惧,反而笑眯眯的看向了李慕雅。 女子爱拿头面送人是常事,但绝不会拿太陈旧的头面送人,多数都是很少戴,或者几乎从未戴过的送人。像李月珠这样戴了很多次的再送人,难免会被人误解为,用够了再甩出去。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李慕雅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不开心,反而笑眯眯的看向李月珠,福了一福道,“原来三姑姑那么喜欢这个头面,却愿意割爱送给慕雅,慕雅真的很开心,谢谢三姑姑。” 我心底哂然一笑,将对李慕雅的评价又往上挪了一层。 如此情形不仅没有动怒,掩盖住了情绪,叫人看不出来。还圆的如此自然,没有让谁落下尴尬。单这份情商,就是李月珠拍马都及不上的。 李月珠接了李慕雅一礼,面上似是缓了过来,她恶狠狠地冲我瞪了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李兰焉,“七妹妹,你的礼物呢。” 李兰焉原本扭着帕子的动作一顿,像僵在了原地似得。 李月珠却不管这里,只催着她道,“快点,就剩你了。” 我在一旁看的有趣,这个李月珠这些日子,竟还学会了祸水东引了,她见在我这里讨不得好,竟转到了李兰焉那里。 若是平时,李兰焉高高兴兴的拿出了礼物,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今日李兰焉忘了带了,本就百般纠结,求李月珠借,李月珠不肯借也就罢了,反过头还将她给推了出来。 虽然碍于局势,李兰焉不得不委屈的将发上那一根成色极好的簪子给拿下来,但日后怕是记恨上了李月珠。 等到礼物一送完,这场早膳也算是到了尾声,跟崔氏和父亲告了退,我便离开了雎鸠院。 本来我跟崔氏之前就没分出个输赢,送李月珠去家庙的事情随着李月珠的病不了了之了,如今又来了李卓一家。 想起周氏闪烁着精光的双眼,李慕雅超出年龄的城府,我不由得头疼抚额。 丞相府后院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的起了身。如今崔氏已经大好,我要每日都同她去问安,这是嫡母该有的待遇。 今日的雎鸠院比往常要热闹了许多,往常也就李月珠一个人的声音比较大,其他几个庶女都比较沉默。而今来了一个受宠的嫡长孙女李慕雅,还有个能说会道的儿媳妇周氏,雎鸠院里是欢声笑语不停歇,热闹的紧。 离得近了,就听到李慕雅在那撒娇,“祖母,慕雅这些年都在外面长大,可没有好好看过这苍都的繁华呢,不如你让几个姑姑带慕雅去看一看,好不好嘛。” 一番话说的崔氏都有些心疼了,“你挑个时间,让你姑姑带你好好逛一逛,等过些日子,你宫里的那个姑姑办花会,才更热闹呐……” 剩下的话,我全部都听不到了,我站在雎鸠院的门前,脑子里只有崔氏的那句话反复回荡。 宫里的那个姑姑办花会。 宫里的那个姑姑办花会。 那是不是代表,我就要见到李稷如了。 说激动,心情反倒有些古井无波般。 说平静,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欲冲栏而出。 李稷如,就要再见了吗。 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一身华服面容狠毒的年轻女子身上,不知十二载过去了,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若她知道,她当年处心积虑杀了的人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还是惊脱了魂呢。 冷冷一笑,我收拾了心底的情绪,缓缓地迈进了雎鸠院,跟崔氏和周氏见了礼后,便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面上平静无常,心底却开始快速的算计。 母亲的死因我一个人查不出来,我需要帮手。报复李稷如更是需要人手,若是给我时间慢慢发展倒还好,可是父亲的宠爱,早就为我引来了李月珠和崔氏的仇视,再加上一个李慕雅,我若是再不早些动作,怕是要未见阎王,要死于小鬼之手了。 我这边正在沉思,冷不防有人叫我,抬起头,就看到李慕雅笑吟吟的站在我跟前,“六姑姑在想些什么,这么出神,慕雅叫了好几声都没回过神来。” “她能想什么,无非就是吃饱喝饱,一个乡巴佬。”李月珠在旁边嘀咕。 我看了李月珠一眼,随后笑着道,“三姐姐真是清楚羲和怎么想的,莫不是三姐姐跟羲和想的一样?” 她要是跟我想的一样,岂不是也承认自己是乡巴佬了。 被我这么一说,李月珠又不高兴了,只是她前些日子才被父亲教训过,更是还有一个要送家庙的惩罚没实施,怎么也不敢动手,只能气的跺脚,然后一转身,进了里面的小稍间。 我将目光转向李慕雅,李慕雅也十分识趣的将方才的问题再说了一遍,“六姑姑,明日我们一起出去逛一逛吧,七姑姑生病了不能去,所以慕雅约了五姑姑三姑姑,不知六姑姑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去,怎么能不去,我还等着小竹呢,要是不能和大家伙一起出去,光我一人屡次出去,总是会引起父亲的侧目。而这,恰恰是我不想看到的。 “当然要去了,慕雅邀我,做姑姑的哪能不同意。”我笑着,顺势应了李慕雅。 李慕雅开心的坐回了崔氏身畔,似是在商讨明日出行穿些什么。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阴森森的看着我,可是看了周围人一圈,没有人盯着我啊。 难道是进了梢间的李月珠? 我仔细看了一眼梢间的薄纱门,才恍然大悟,原来关键在这纱上。 这薄纱从外往里看,是一层近乎纯白的纱,从里往外看,却是薄如蝉翼,丝毫不影响人视线的纱。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刚才盯着我的就是薄纱后的李月珠。 她如此不善的目光,让我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难道这姑侄两个商量好了明日要算计于我。 这么想着,我用余光观察了李慕雅一阵,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她还是笑的那么天真可爱,坐在崔氏的身旁,又是撒娇又是痴缠,将崔氏哄的眉开眼笑。 我叹了口气,半垂下了眼睛。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第十六章 诡计较量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白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稍微吃了些点心垫吧垫吧就去了崔氏的雎鸠院。 今日的的雎鸠院,真是缤纷多彩。 李月珠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长裙,她人长相随了崔氏,颇有几分艳色在身,穿了大红色也不显得轻佻,反而多了几分美艳。 李慕雅则穿了一身淡粉色,衬的她眉眼弯弯,可爱又娇俏。许是为了哄崔氏开心,她还将崔氏送她的粉水晶项链和簪子给用上了,配上那一身衣服,倒也是相得益彰。 相对于李慕雅和李月珠二人的华丽,我和李映雪走的就是素雅路线了。 我是月白色长裙,她是靛蓝色半身裙加青蓝色比甲,头上也没戴什么发饰,就一枚小银簪之类的,和李月珠姑侄两个站在一起,竟莫名有一种陪衬的感觉。 说是出去游玩,其实限制颇多,到底是大家小姐,不能如同平民女子一般肆无忌惮的在街上闲逛,只能去一些较为出名的地方或者酒楼之类。 在李慕雅的建议下,我们四个人坐了同一辆马车,婢女们则另外坐一辆。 一路走着,李慕雅会掀开帘子,观察旁边的店铺,遇到了没见过的东西,也会差遣了婢子去买回来。 这样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李慕雅精神头十足,李月珠却有些不耐烦了。 “慕雅,这些市井小民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你若是喜欢,我带你去冰心阁,她家的首饰都是最时兴的,你若是喜欢,我们多买几个,反正娘也给了我们足够的银钱。” “既然三姑姑想去冰心阁,那就去吧……”李慕雅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 我目光狐疑的在她们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端倪,只能暂时作罢。 马车行驶的速度加快了起来,不过因这是人来人往的闹市,纵是快也快的有限,我坐在马车边缘,闭目养生。 本是平平稳稳的走着,哪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惯性使然,我往前栽去。 我面前就是李月珠了,我本想着她也被摔的七荤八素,哪有功夫管我是不是扑在她身上,哪知她忽然对我诡异一笑,忽然猛地一脚踹在了我的腰上。 一个弱女子,一脚再厉害也疼不到哪里去。可是我原本就处在车厢外部,刚才一晃已经身体不稳了,如今被这一脚踹中,我身体一歪,就贴着帷裳摔到了车外面。 还好我命大,旁边就是个卖软垫的,我这一摔,结结实实的给摔在了厚厚的软垫上。 身体没受伤,心底却受了惊,我暗骂这李慕雅果然不是个好玩意,一出主意就这么狠毒。 若是没这厚厚的软垫,我纵是摔不死,起码也残废了一半。往后想走路都难。 发现我被摔了出来,车夫立马叫停了车子,马儿扬起蹄子嘶声长鸣,落下来时,那蹄子却稳稳当当的对着我的肚子踩了过来。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说是李月珠想出来的,我怎么都不信。 一定是李慕雅! 我看了一眼车夫,车夫正惊慌失措的看着我,那模样却不像装出来的。 来不及再想,身体的本能让我从软垫下翻滚下来,虽然落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却逃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隔着帘子我都能感觉到李月珠的惋惜之情。 还好这会马车已经平静下来了。见马儿没踩到我,车夫长舒一口气之后瘫倒在了地上。 我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突然间,帷裳被挑开,李月珠一脸急切的奔下来,对着我就是一番关切的询问,“六妹妹你没事吧,六妹妹你怎么样,六妹妹……” 如果不是她眼底闪烁的兴奋夹杂着遗憾的神色出卖了她,我都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关心我了。 “小姐。”白瓷惊呼一声,也自后面那辆马车上奔了下来,扶着我,看我一身月白衣裳摔的灰扑扑的,眼泪霎时就要掉了下来。 “六姑姑。”帷裳再次被挑开,李慕雅捂着有些凌乱的头发,担忧的看着我,“六姑姑,你没事吧。”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 瞧瞧,同样是演戏,人家李慕雅就自然多了,眼底神色跟面部表情做到了统一。再看李月珠,我不由得感叹,最好她俩别起争执,不然李月珠绝对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在白瓷的帮助下登上了马车。 只是这一次,我坐在了靠里的位置。 “六姑姑这一身衣裳已经脏了,要不还是回府换了衣服吧。”李慕雅有些迟疑的道。 “换什么衣服啊,反正都出来了,给六妹妹买一身新的衣裳就是。”李月珠在一旁关切的搭话。 我在心底冷笑,分明是在成衣店安排好了什么,我若是乖乖的去了,那才是傻透气了呢。 当即我微笑着拒绝了,“不用了,三姐姐,我这衣服也不算多脏,稍微拍一下就干净了。” 说完,我伸出手,在这狭小的马车空间里,拼了命的拍打我灰扑扑的月牙长裙。 灰尘被抖动散在马车中,我愈发用力的拍,将整个车内都拍的乌烟瘴气的,吸一口气就能吸了一嘴的土,连我自己都不得不以袖掩鼻,尽量不呼吸。 最后,李月珠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把掀开了帷裳,把头伸出去,用力大口的呼吸。 我在心底冷笑,就许你们算计你,难道我就是一个活靶子,永远都不知道反击的吗。 眼前这些不过是道开胃菜,你们给我等着! 拍完之后,月牙长裙明显恢复了原色,虽然依旧稍有污浊,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李月珠也没再说什么去成衣店的话,方才她吸了一鼻一嘴的土,这会估计正砸吧着嘴,感觉哪哪都牙碜呢吧。 马车终于寂静的行驶了一会,大约半盏茶时间过后,停在了冰心阁门前。 下了车,我们四人分别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进了大堂。 本来,以丞相府的名头,是可以进厢房里,让小二端来最精美的首饰挑选的,但李月珠执意要在大堂里挑选,李慕雅也赞成,我跟李映雪对视一眼,便就默认了。 谁知才逛了不大会,我竟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连我的婢女白瓷都不见了。 一行人下来十几个,竟只剩我一个人了。 又搞幺蛾子! 我冷冷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还拿了几样首饰,然后告诉冰心阁的人,我来付账。 我试着出冰心阁的门,果不其然的就被一名小二给拦住了。 “这位姑娘,刚才有个红衣服的姑娘说,您留下付钱,三个簪子,两个项链,一共八百两银子,您是现在付呢,还是我跟着您去取呢。”小二眉开眼笑的看着我道。 我心想,李月珠还真舍得拿,感情她觉得不用她付钱是吧。 “不好意思,我跟她们不是一伙的。”我冷冷的道。 小二一听就急了,“姑娘您可不能这样说,这一共八百两银子呢,要是出了问题,我脑袋揪了都不够赔给老板的啊。” 看着小二哥那么着急,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小二哥,我跟你说实话吧,那红衣服的姑娘是个大骗子,我早就盯着她了,没想到这次还是让她逃脱了。你放心,我不会走掉的,让你没法跟老板交代。不过我们说好,若是她再出现,你可要及时的抓住这贼人啊。”我附在小二哥耳畔,轻声说道。 “啊……这……这该怎么办。”许是这小二哥心眼太实诚,竟信了我的鬼话,此刻伤心的呆着脸,摇摇欲坠。 我瞧着甚为可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骗人的是你,怜悯人的也是你。”耳边忽然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我一回头,便看到附在我耳畔低语的聂千翎。 我挑眉看向他,目中带着一丝得逞,“没办法,我那嫡姐如此苦心害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要是不让她尝一尝苦头,她害我成瘾了可怎么办。” 我话音才落,李月珠便从对面街道远远地走了过来,她一边走,还一边整理仪容,并时不时的回头问一问身边的婢子,生恐自己仪容不整使得似得。 才进了冰心阁,就羞答答的对着聂千翎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只是这礼才行了一半,就被旁边实心眼的小二哥一把抓住了胳膊。 聂千翎神色一顿,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感情你不仅欺骗小二哥,连我也给骗了。” 我笑而不语。 方才我就看见聂千翎了,他一个年轻又多金的亲王,要么不现身,一旦现身就一定会引来那些爱慕他的少女们羞答答的蹭过来,李月珠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用聂千翎将李月珠引诱出来,又故意告诉小二哥,李月珠是骗子,待到她出来的时候,那小二哥就会十分配合的抓住她,然后像现在这样,扯着嗓子喊。 “抓贼啦,抓贼啦。” 李月珠被这变化吓了一跳,她努力挣脱开小二哥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一时间狼狈不已。 且随着小二哥的叫唤,大堂中的许多人已经侧目了过来。 在这苍都贵族圈里,李月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毕竟是皇后娘娘亲妹妹,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 可不,如今就有人认出来了她。 “哎,这不是李家三小姐吗,这是怎么了?” 第十七章 丢尽颜面 说这话的,是武安侯家的嫡长女,盛玥。 她也穿着一袭美丽的曲裾红裳,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自厢房里走出来,一张高贵出尘的脸蛋上,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笑意。 若没有看花眼,她方才似乎瞟了聂千翎一眼。 我心底蓦然一笑,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跟聂千翎的距离。 我是来看戏的,可不想成为苍都贵女们的眼中钉。 李月珠的袖子还在被实心眼的小二哥死死地拽着,她努力挣却挣不脱,反倒是将自己的衣裳给拽的七褶八皱的,连带着盘好的发髻也有些凌乱。 此时此刻的李月珠,早已不复出门前的美艳动人。 “春梅,秋菊。”李月珠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很丢脸,奈何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掰不开一个男人的手,只能扯开嗓子,拼了命的叫身边的婢女。 可是却无一人响应她。 我眸带笑意的看了一眼对面还在茫然的四处找人的李慕雅和一并丫鬟等人,心底暗笑。大约就是弄巧成拙吧。 李月珠先看见了聂千翎,不想带李慕雅过来,因生恐被李慕雅捷足先登入了王爷的眼,竟迅速的躲开所有人,一个人溜回了冰心阁。 好巧不巧,就在我跟小二哥说完那话之后。 如今,冰心阁门口渐渐围绕起了人,将对面一并丫鬟的视线完全阻隔了开来。 现在的李月珠,可以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也有应的,不过都是嘲笑她的。 比如这个同样穿了红裳的盛大小姐,就用一种高贵无尘的目光看着李月珠,冷然笑道,“李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与一男人拉拉扯扯,莫不是偷偷来……” 她自持大家小姐,不肯将那污秽的词语讲出来,但那意思,却还是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出来。 李月珠气的脸通红,她本就是那颇为倔强的女子,小二哥是怕她逃跑才死死地拽着她,若是个聪明一点的,先解释清楚,也免得自己如此狼狈。可是李月珠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不仅没有出言解释,反而死命的跟小二哥扭打了起来。 “你放开我,你个贱民,放开我,本小姐是你能那脏手能碰的吗,信不信我让人杀了你。”李月珠发了疯似的踹小二哥的身体。 “哟,真是威风,你们家真是厉害,想杀人就杀人。”盛玥在一旁冷笑着添油加火。 我看了她一眼,暗道这也是个角色,李月珠今日好死不死的跟她撞了裳,也难怪她这般落井下石了。 许是还有其他原因,但我已不得而知。 “贱民!”李月珠拼了命的挣扎,终于把袖子从小二哥手里拽了出来,只是她付出的代价有些惨烈。 她原本精致的发髻早就凌乱成了一团,发簪耳饰也在挣扎中掉落,不知被谁偷偷捡走。原本宽大又飘逸的长袖,此刻褶褶巴巴的,窝成一团。长袖尾部已经断裂,红艳艳的一块布,正被小二哥茫然的抓在手里。 李月珠哭着一脚踹在小二哥的身上,大叫道,“你竟敢对我不敬,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亲姐姐是皇后,你给我等着,我要抄你的家,我要灭你的九族……” 我觉得她的脑子已经懵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可是,脑子已经懵了的人,会知道忽然扑倒聂千翎的胸前,呜呜咽咽哭哭啼啼的大喊,“王爷,王爷救命啊……”吗? 我悄悄往左一挪,恰看到聂千翎僵在那的半张笑脸。 他从小就特别爱干净,最讨厌的就是眼泪鼻涕这种东西了,如今李月珠趁他不备哭着扑上来,鼻涕眼泪八成都蹭他衣服上了。纵然他城府不浅,这会只怕也恨的想要掐死李月珠。 “王爷,王爷救救我……”李月珠抱着聂千翎的腰不肯撒手,聂千翎僵着脸没有说话,旁边的盛玥不高兴了。 “你这个人怎么乱抱人,才刚刚跟别人拉扯不清,现在又抱上了恭亲王,你们李府的姑娘是怎么了,如此自甘下……下作!”盛玥一甩手,愤怒的离去了。 恰是她这一出去,让冰心阁门外的人群分开,正在苦苦寻找主子的春梅一眼看到了这里,顿时疾步奔来。 “小姐,小姐在这里。” 聂千翎强忍着恶心,硬生生的将李月珠从他身上扒下来,又拉了个随侍在身前,以防李月珠再次黏上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春梅和秋菊一进来就看到了李月珠的惨状,两个人顿时放声大哭。 李月珠见到贴身的人儿来了,胆子顿时肥壮了起来,她被扶着站起身,指着还愣在原地的小二哥,怒道,“给我打死他,给我往死里打。” 春梅和秋菊面面相觑,这不是家丁做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轮到两个贴身大丫鬟做了。 “快,给我打死他。”李月珠还在大声尖叫。 我站在原地,颇内疚的看了一眼小二哥,心底算计着,一定不能让小二哥遭了李月珠的毒手。是我把他给拉了进来,总不能让他无端丧命。 只是我这瞅久了,竟觉得这小二哥的眉眼轮廓,有些像一个人。 那个人在我的记忆里,呼之欲出,可我偏偏就想不起是谁了。 就在此时,冰心阁门前的人忽然遭到了驱散,大约是此地的大吵大闹惊动了衙门,竟随之来了许多衙役捕快。 “天子脚下,何人胆敢在此闹事!”为首的一个衙役上前一步,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 能来这冰心阁的自然是非富即贵,闹了事情他也不敢蛮横带走,万一真得罪了哪位官宦人士,那就真的惨了。 “你,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个人,他无缘无故抓着我不松开,还说什么要送我去见官,我呸,我才要送他去见官呢。我堂堂李氏三小姐,被他一个登徒子给欺负了,你们还不赶紧抓走他。”李月珠气愤的道。 原本衙役看她似是被欺负一般,对她抱有同情心。可她如此颐气指使的一喊叫,顿时让人对她的印象滑落三千尺。 李月珠似是恐人不信,指着一旁的聂千翎道,“王爷看见了,王爷也看到了的。” 那些衙役赶忙呼啦啦跪了一地,“见过恭亲王。” “起来吧。”聂千翎摇了摇扇,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李月珠的手指方向,而后看向那衙役,笑道,“其实也没多少事儿,你们先走吧,都是小事儿,赶紧走吧。” 亲王都发话了,那些衙役面面相觑一瞬后,便快速的溜了出去,丝毫不管李月珠在他们后面的大喊大叫。 “王爷,王爷为什么让他们走。”李月珠回过头,眸中含泪的看向聂千翎,“难道珠儿被登徒子欺负,不能报官吗?那贼人还说要将珠儿给送去见官,到底为什么,珠儿要跟他说个清楚。” “李三小姐啊。”聂千翎揉了揉太阳穴,道,“是可以报官,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发生了这种事情,吃亏的要是你啊,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拉拉扯扯不仅损了你自己的名节,对……对整个李府的女子都是一种影响,连皇后娘娘的脸……也会丢光的。” 他这么一解释,李月珠顿时楞在了当场,没多大会,她似是想清楚一般,磕磕巴巴的道,“可是,可是已经被许多人看到了,还是会造成,造成影响的啊。” “门口的还好说,不过是给些银钱堵嘴。至于其他人,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将影响降在最低。你去找人散布一些消息,说是误会,尽量补救吧。”聂千翎叹了口气,微眯了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一旁,看着聂千翎叫侍卫们慢慢的驱散了门前的人,那边还在寻找的李慕雅似是才看清楚这边,赶忙快速的跑了过来。 “三姑姑,你没事吧。”她关切的望着李月珠,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眉头紧皱。 我在一旁看的好笑,她自己不想趟浑水,却偏还要装好人。 明明早就看到李月珠被一个男人给拽住,因怕把自己也给连累丢脸,她索性装作看不见,在那边继续寻找。等到闹剧一结束,她立马出场,各种安慰,真是将好人给做到了底。 “六姑姑,你也不知道帮一下三姑姑。”李慕雅抬起头,看到我完好无损的站在一旁,立马皱着眉头说道。 我勾起嘴角,“帮什么?难道慕雅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竟如此指责于我。” 李慕雅顿时哑然无声,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扶着李月珠进了一件厢房,去给她重新整理仪容。 冰心阁里的看客们看够了戏,此刻也都笑眯眯的离开了。 今天李月珠在这里跌的跟头,明日大约就会传遍苍都了吧。 我左右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小二哥也了。 “在看什么?”聂千翎靠近我,一双眸子神色复杂的盯着我,“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场戏,李月珠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也丢你们李家的脸,你们这些未嫁女,甚至会被连累的说不上好亲事。” 我眼珠一转,他这是在试探我么。 心底想着,嘴角笑容就不自觉的拉大,我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看向聂千翎,“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月珠要不是妄想着把我留在冰心阁,让我出丑,那么今天的这一幕根本就不会发生。 “你……”聂千翎语气一沉,“你与那李三姑娘的私人恩怨,私下里解决就是,但以后不许闹的如此大了,丢了李家的脸……我想她会不开心的吧。她从来最看重家族了……”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不可闻。 第十八章 突来刺杀 我心底一“咯噔”,我想,我大约知道他嘴里的那个“她”是谁。 这个傻小子是好心,只可惜,他好心用错了地方。 我不仅要让李月珠丢脸,我更是要让李稷如丢脸,让崔氏丢脸,让所有曾经涉嫌杀害我皇儿的人,都痛不欲生。 思及此,我故意板起脸,冷漠道,“这是我的事,跟王爷无关。若是王爷执意保护李家,或许在这里结束羲和的性命,才是最快捷最方便的。” 我赌他不会这样做。 果不其然的,聂千翎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愤而甩袖,“那你以后别让我捉到。” 我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摊手。 正巧这时一旁的厢房门打开,勉强恢复了整洁的李月珠正从里面款款走出,刚好对上甩袖离去的聂千翎。 这会,冰心阁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也多数离去,整个店里颇为冷清。 那李月珠好似忘记方才的窘迫似得,一门心思的往聂千翎跟前钻,并盈盈的福了一福,道,“多写王爷施以援手,救助珠儿,若不是王爷,珠儿定会被那登徒子给欺负了去。” 我在一旁无语,聂千翎做什么了吗?明明是她扑过去抱着人家不撒手,回过头却说别人救了她。 这脸皮,八成是苍都第一了。 虽方才刚与我生了气,甩袖离去。见到美人,聂千翎却依旧能潇洒的一摇扇子,勾起嘴角笑道,“哪里哪里,李三姑娘没有大碍才是最重要的,这样日后千翎才能跟皇后娘娘交代嘛。” 皇后是他大嫂,按理说,他跟李月珠的确是拐了几个弯的亲戚。 许是被聂千翎给帅到了,李月珠一边羞怯的与聂千翎搭话,一边跟着他往门外移动。 我无奈的也跟在了后面,观天色,也该回府了。 待到了冰心阁门外,聂千翎作势要离去,李月珠正依依不舍的同他道别。 本是一片平静,岂料,剧变陡生。 原本站在李月珠身后的一个乞丐,忽然就拿着手里的拐杖冲着她打了过来。 竹制拐杖在半空中划过,我只觉得眼前一闪,就看到一片冰凉的利刃,自拐杖前头冲出。 我一惊,原来刀片藏在了拐杖前头。 若是这一刀戳在了李月珠身上,不死怕也是要了半条命。 我自然不会去费力搭救她,就在不久前她还将我一脚踹出马车,如今她被人刺杀,我不去推她一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我不去救,总有人去救。 比如聂千翎。 只见他飞起一脚,将那乞丐的拐杖给踢到了远处,又是一脚,将乞丐也给踢倒在地上。 原本被吓得尖叫的李月珠见状,身体一歪,顺势就躺到了聂千翎的怀里。 我暗暗往地上淬了一口,真是贼心不死,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勾引聂千翎。 聂千翎虽然无奈,但人都倒了过来,他风度翩翩的名声又在外,只能给揽了过来。 一时间,倒也算得上英雄救美。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被踢飞的乞丐有些恼怒的站起身,吹了一声口哨,就见这街道上忽然钻出七八个黑衣人,一个个的挥着武器冲了过来。 有三四个冲着聂千翎和李月珠扑了过去,还有两个冲着李慕雅扑了过去,唯独没有人对着我冲过来。 饶是如此,我也是吓得不轻,赶忙往后撤退,找了个安全的拐角,保证自己处于安全的情况,又能看到李月珠他们的情况。 聂千翎功夫的确了得,可是他顾得了怀里这个,顾不了旁边的人。 那些丫鬟们还好,可旁边站着的那个是李家的嫡长孙女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也是拐着弯的亲戚,不救不行啊。 眼瞅着几个丫鬟都受了伤,聂千翎一着急,把李月珠打横一抱,往旁边的马车上一丢,丢进了车厢里。这才赶忙回头,一把扯过李慕雅的袖子,将她往怀里一带,堪堪躲过一把挥过来的刀剑。 还好这会聂千翎的侍卫们都反应了过来,挡住了那些黑衣人。 远处还在厮杀,我已经不想再看,因为我忽然想起来那个人像谁了。 那个突然消失的小二,特别像我在江南时,那个特别照顾我的根儿。 不是眉眼,是轮廓,和神态,特别像。 可是根儿在江南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底拿捏不定,只能将这疑惑深深地埋进心底,在这小巷子里急匆匆的走着。 大约走到巷子中间段,我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自旁边的小胡同里走了出来。 “你来了。”看着眼前这个青衣女子,我眼底有些湿润,她终是信了我,愿意过来了。 “我想了许久,我应该为姑娘做些什么,六小姐既然知晓姑娘的一些事情,且有意探查下去,那小竹愿意助姑娘一臂之力。”竹儿对着我轻盈盈的拜了下去。 我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小竹的手很凉,很细,手掌和虎口有些茧子。我并未想太多,只以为她是干粗活才导致的。可就在竹儿执意半蹲了身体拜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腕处的红绳。 我心底一顿,脑中浮现方才我躲在巷子口观察的时候,看到的那些黑衣人手腕上的红绳。 黑衣人和小竹,有什么关联。 那手掌上的茧子,真的是劳作得来的茧子吗。 此刻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小竹,观她此刻气度,怎么也不像是在青石巷那种穷地方长大的女孩。 她讲话时的有条有理,她行动间的大方举止,她面对人时的不卑不亢。 都来自于哪里? 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在与小竹约定好下次相见的时间之后,并没有先走,而是静静地看着小竹转身离去。 我有些踌躇,到底要不要追上去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是平时,我可以容忍身边人有秘密,但是现在不行。 我需要复仇。 我要做的事情太过于惊骇人,我必须保证那个人是我信得过的。 所以,我抬脚,轻轻地跟在了小竹的身后。 这一次,小竹没有回青石巷那个破旧的小院里,而是进了一座不算小的宅院。 我心底的好奇心愈发浓烈,这份宅子根本不是小竹一个孤女能买得起的,她在为谁做事,那人是敌是友。他们和外面的那群黑衣人有什么关系。 我沉吟着,正欲推开小竹进去的那扇门,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漫上心头,似有一把刀,悬在我的脖颈处。 我一转头,就看到一张被烧的七七八八的脸。 再然后,我就晕倒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绑着醒来了,同第一次被扔在乌漆嘛黑的仓库比,现在我的待遇要好了不少,起码是在一个颇为雅致的房间里,观其布置,许是个女子的闺房。 并且,还有人守着。 我动了动脑袋,只觉得脖颈处酸痛不已。 一直站在一旁的小竹见状,赶忙跑了过来,有些责备的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都答应要帮你了。” 我嘶哑着声音道,“我总归是要看清楚你是敌是友的,你跟那群黑衣人到底什么关系。” 小竹顿时沉默了。 “哼,我就知道她不信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说的天花乱坠,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我一扭头,就看到昏迷前看到的那张脸。 “月姐姐,我们要怎么处置她……”小竹有些艰难的问道。 那毁容妇人冷哼一声,“胆敢拿小姐做文章,就该死。不过我不会让她轻易的死掉,我得让她吐出来,到底为什么会知道你和你爷爷的事。” 小竹怜悯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原本,只要你不跟踪我,没发现这里,其实还是能活下去的,我也会尽量帮你,你达成你的目的,我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可是你非要跟踪我……” 她惋惜的低下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似是在为我的死感到不忍。 我感觉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就算让我死,你们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好不好,那群刺杀李月珠的黑衣人,是你们的人吗?他们没有对我下手,是你们的吩咐吗?” 毁容妇人始终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小竹看了她两眼,终是叹了口气,道,“是。” 前面一个也是,后面一个也是。 我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我觉得真相呼之欲出,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李月珠,她同你们有什么仇恨吗?” “仇恨?有,大了去了,我不仅要杀李月珠,我还要杀崔氏,我更要杀宫里的那位皇后!”毁容妇人咬着牙道。 我的心脏重重的停顿了一瞬,我屏着呼吸,眼泪几乎要漫出眼眶,声音更是抖的不成样子,“那,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杀她吗……” 许是我的问题太过尖锐,毁容妇人蓦的一回头,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第十九章 相认明月 毁容妇人蓦地一回头,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了我那在火里被生生烧死的主子。” 原本蓄满了眼眶的泪水一刹那滚滚而落,我身体一瘫软,放声大哭了起来。 原谅我,竟没认出,那曾经最贴心的人儿。 这十二年的变化太大了…… 她曾经是那么温软善良的女子,连蚂蚁都舍不得碾死。 她曾经是那么清秀可爱,爱打扮爱漂亮,花开的季节,她总爱摘两朵漂亮的花,最好的一朵给我,另一朵自己戴。 可现在她……她的脸。 情绪来的太过激烈,我甚至控制不住哭声,眼泪一颗颗沿着脸颊滚落,将我身前的衣襟打的半湿。 许是哭声来的太突然,旁边的两个人都被震住了。 小竹大约以为我是为自己即将要死而哭,她十分好心的拿来手帕为我擦去眼泪,并安慰我,一定会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 我睁着还有些朦胧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毁容的妇人,嘴唇颤抖的闭闭合合,“明月,明月,是你吗……明月……” 我曾经最贴身的婢女,那个在我被大火包围时,还敢勇敢的扑上来为我灭火的女子呵。 原来,你还活着。 真好,你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毁容妇人狠狠地盯着我,一双眼睛一瞬不眨,“小竹,是你告诉她的吗?” “没有啊,月姐姐。”小竹茫然的看着我,“我一直都未曾叫你全名啊。” “明月……明月……”我渐渐地收了哭声,看着明月那凶狠的双眸,不由得有些头疼,想跟她说清楚,但小竹在这里,我也不好明说,只能含糊的道,“如果我们都是一朵花,那我是第一美的,你就是第二美的。” 桃花灿烂的日子里,我坐在丞相府后院的那颗大桃树下,吃着娘亲送来的糕点,她指着树上的桃树,便是如此说的。 明月爱美,爱臭美,但更爱我。 她总说我是最美的,那她就是第二美的。 我们是最美的主仆。 那时我总被她逗的两眼泪,并嘲笑她我娘亲身边的香椿姐姐比她美丽多啦,她就不开心的噘着嘴,说,人家说的只是淳香阁里啦。 后来进了宫,这些调皮的话儿就很少说了。但那段日子的美好,其实一直铭记在我们的内心,是我们两个秘而不宣的小秘密。 此刻,看到我说出了我们曾经的秘密,明月一双眼睛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她的身体有些抖,她试图迈着腿走到我跟前,却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小竹迅速的跑过去扶着她,却被她挥手制止,“小竹,你先出去……” 她的声音同我一样颤抖。 小竹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百依百顺的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终于没有了别的人在场,我终于敢说出那自我醒来就一直深埋心底的秘密,“明月……我是阿淳啊……” 明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惊疑不定,“不……我亲眼看着主子被烧死……你,你是谁……骗子!……不,除了主子,别人不可能知道那些话……你是谁……主子……你回来了吗……是你吗……” 她抬起头,含满了泪的眼睛既恐惧又期盼的看着我。 她害怕有人骗她,又希望是我回来了。 我哽咽着同她道,“明月,是我,我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睁开眼,就在这身体里了……你还记得吗,我们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刻,我死之前,李稷如猖狂的来找我,告诉我,她杀死了我的皇儿……然后打翻了烛台,将我烧死……” 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别人再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 这一刻,明月终于肯相信了,她双膝急行,连滚带爬的跑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膝盖,便是放声大哭。 “主子,主子,你还活着,真好……明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若不是想着不能让主子白死,明月当时就跟着主子去了……主子,能见到你真好,真好,明月真的想你……想了你十二年……”她一边哭,一边说,话说的含含糊糊断断续续的。 我听得无比心酸,我知道,她这十二年过得肯定不容易。 “对不起,明月,我回来晚了……”我歉疚的看着她,轻声道。 “不晚,不晚,回来就好。”她泪流满面的哽咽道。 明明已经是近三十的妇人,此刻却如同一个孩子般,紧紧地抱着我的腰不撒手。 我想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如同十几年前每次谈心时一般,可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我还被绑着。 我的挣扎惊动了明月,她抬起头,看到我挂着一脸泪,还流了几许鼻涕,十分狼狈的样子。 这个无良的丫头居然“噗哧”笑了出来。 我嗔了她一眼,她这才麻溜的站起来,给我解开了绑,又贴心的给我揉了揉手腕处,生恐给我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她的手有些粗糙,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柔软嫩白,但按摩的力度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轻不重,舒服的紧。 我盯着她虎口的茧子有些出神,明月察觉了,瑟缩了一下,咬唇道,“这些年,一直在学武,主子莫要担心……” 我心中又是一阵心疼,还不是要为我报仇,她才会大龄学武。一般学武的多是稚儿,身体柔韧便于练习。她那时已经近二十岁了,骨头早就定型了,想要练成,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相较于那茧子,我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当时火那么大,还有李稷如在旁边虎视眈眈,我完全想不到,是谁救了明月。 “我当时只觉得浑身剧痛,然后就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竹老先生和小竹,他们在巷子头捡到了我,本是好心救我,后来发现我是主子你的婢女,便将我留了下来,照顾我,为我治伤。”明月抚着坑坑洼洼的脸,回忆着,轻声道。 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明月,也许是那个人…… 但也许又不是,我拿捏不准。 “那这些年,你一直在筹划复仇吗?”我看着她,轻声问道。 “嗯。”明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复仇就是明月活着的唯一信念,我要杀了李稷如,一定要杀了她。” 她说起这些时,目光眯起,眼底迸出浓浓的恨意。 我叹了口气,“谁不恨呢,我醒来的第一眼,就是想着快些回来,我要杀了她,为我的孩儿报仇。” “主子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明月有些好奇的看着我,明明她的脸上大部分都已经烧毁,我却依稀看出她当年的样子。 “我是在江南……”我将醒来之后的事情回忆了一段,复述给了她听。 明月的表情一会哭一会笑,待听到那江南李家夫妇欲换掉我时,恨的紧握双拳,仿佛下一秒就去杀掉她们。 “主子,那群人竟那么对你,还有那个李月珠,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娘不过是个妾抬上来的罢了,真正的簪缨世家从来不会妾抬主母,还有她亲姐姐那个皇后娘娘到底怎么来的,她们心里都门儿清。明主子你才是正经的嫡女,凭什么要被这群庶出的欺负。”明月咬着牙怒道。 我连忙安抚她,“莫要生气,我这身体说起来也是个庶女,庶归庶,还好李丞相特别疼这身体,我总归是能过的太平不少。” “主子莫怕,若是你真的瞧那李月珠不顺眼,我就派人去将她个杀掉。”明月认真的看向我,“总归我也没白瞎了主子对明月的教导,知道独木难成桥,这些年我收养了许多孤儿,又央求那教我武功的师傅一起教他们武功,也算是训练了一批人手。只可惜那李稷如一直不出皇宫,我纵是想杀她,也没有机会。” “明月你……”我有些震惊,却觉得又是该是如此,明月是聪明的,当她心底有执念的时候,她便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联想到今日在冰心阁门前的黑衣人,我不禁看向明月,“莫非今日去刺杀李月珠的人就是你的……” 明月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其实我也不赞成今日出手,可是李家女眷出门的实在少,不带侍卫的更少,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有些恍然,难怪那些黑衣人没有对我下手。当时我还没有跟踪小竹,对明月他们来说,我可能会提供一些丞相后院的消息,所以他们才放过了我。 后来我一时好奇跟踪了小竹,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被绑着醒来的时候,我内心是有些懊悔的,懊悔自己不该如此莽撞,若是丢了性命,该如何复仇。 可这一次,我是真真切切的感谢自己当初的莽撞,若不是如此,我又如何能与明月相认。 “明月。”我紧紧地握住了明月的双手,“我会在丞相府后院收集消息,你们暂时不要动李府的人,尤其是那个恭亲王在的时候,若是有出手的机会,我会同你们讲,你们要好好的隐藏实力,不要损失人手……” “主子……”明月还是担心的望着我,她怕我一个人再在丞相府后院吃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要谋杀当朝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的办到。 为了复仇,有些时候,某些牺牲,是必要的。 同明月商量好了联系方式,我便要回李府了。 有聂千翎在,李月珠她们定然会脱险。 我看了看天色,还好明月下手不太重,我只昏迷了不过一盏茶时间,现在回冰心阁门前,许是还能赶上回府的马车。 明月依旧对我依依不舍,小竹在一旁茫然的摸着头,大约是不明白刚才要杀的人怎么现在就变得如此亲了。 我狠心让明月留步,便匆匆的离了这个宅子。 走出那条长长的小巷子的时候,我意外的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爬起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李月珠出糗时就已消失不见的老五李映雪。 “五姐姐你……”我震惊的看着她。 第二十章 满口胡言 眼前的李映雪,脸蛋有些通红,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甜蜜,但神色又透着几分慌张,如此矛盾,看的我不禁皱起眉头。 从地上爬起来,我震惊的看着她,“五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 李映雪见是我,舒了一口气,“没,没事。” 她被我撞的有些厉害,脚腕仿佛扭了,在地上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我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当初李卓回来前,她提醒了我一次。 这是除了父亲和二叔以外第一个对我发出善意的人,我心底甚是感激。 “五姐姐,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感觉她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没事,没事,六妹妹怎么在这里?”李映雪有些慌张的低下头,左右拉扯了一番衣服,然后又抚了抚头发,像确定自己仪容是否整齐一般。 “五姐姐莫不是也被那些刺客追杀了?”我心中一动,张口问道。 “什么……刺客……”李映雪先是有些茫然,不过很快的转了过来,“啊……是啊,他们追了我好久,我使了十足的力气才勉强甩掉。” 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那些刺客个个身强体壮,要追一个穿着繁复裙子的少女,怎么可能被她甩掉。 我不过是给了李映雪一个理由,让她能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你还能走吗?”见她如此聪慧的理解了我的话,我不禁笑了起来。 若是后宅里能有这么一个帮手,其实倒也不错。 “有些肿了。”她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看着我,“要不然六妹妹你先过去,跟三姐姐他们说一声,我在这里等着。” “不。”我摇了摇头,“你觉得三姐姐会等我们吗,还是我扶着你过去吧,你勉强撑一下,我们去冰心阁门前看看,他们若是走了,我们就招个马车回去。” 李映雪又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的搀扶之下,一拐一瘸的往前走。 还好离冰心阁门口已没有多远,我们到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丞相府的那辆马车还在。 聂千翎有些疲累的站在那里,李慕雅站在他旁边,含羞带怯的同他说话,李月珠坐在马车边缘,满脸泪的在装柔弱。 我距离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些纯情的小姑娘,对英雄救美里的英雄可是仰慕的很,如今凭空乍现一个,还是原本身份就很诱人的亲王,李慕雅和李月珠要是不上心那就怪了。 不过,她们可是姑侄,难道要抢同一个男人吗? 那丞相府可就热闹了。 我摇摇头,将这些滑稽的念头屏蔽在外,专心致志的扶着李映雪往冰心阁门口走。 看到我们的时候,聂千翎等人均是吓了一跳。 “五姑姑,六姑姑,你们这是……”李慕雅迟疑的看着我和李映雪,目光流连在李映雪的脚腕上。 “刚才你们死哪里去了。”李月珠则是愤怒的从车上跳下来,指着我的鼻尖就质问道。 我余光看到聂千翎微有些不屑的眼神,不禁在心底一笑。 看来这个李月珠是别想当恭亲王妃了。 “对不起,三姐姐,刚才我和五姐姐被刺客追着摔倒了,当时我们一直在拼命地跑,好几次险些死在那黑衣人的刀下。好在听到一声哨声,我们才能平安。”我含着泪,委屈的道。 明月特意告诉我,他们约定撤退的方式是哨声。我当时没觉得重要,没想到现在就上了。 我被绑了许久,又和明月哭了很久,衣衫自是褶皱脏乱的不行,李映雪也是摔了一跤,身上有许多脏灰,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话。 也正因为此,李月珠才放过了我们。 我左右看了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有些狼狈的白瓷,不禁松了一口气。 李月珠和李慕雅有聂千翎护着,其他婢女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我粗粗扫了一眼,死了好几个。 还好白瓷没事。 我将她以及李映雪的婢女唤来,扶着李映雪上了马车。之后我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不想再下去。 隔着帘子,我听到李月珠腻腻的声音,“多谢王爷舍命相救,待得明日,珠儿定登门道谢。” 相较于李月珠,李慕雅的声音就矜持多了,不过还是多了一股不易察觉的娇羞,“多写王爷。” 片刻后,李慕雅和李月珠陆续上了马车。 有马儿嘶鸣的声音响起,李月珠偷偷地掀了帘子一角,我用余光看到聂千翎绝情离去的背影。 我忍不住心底“噗嗤”一笑。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马车行驶的很稳当,我坐在里面,心想劫后余生的李月珠可终于不生幺蛾子了,总算能安静一会了。 不过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李月珠就是不生事儿皮痒痒的慌。 这不,马车才一勒停,李月珠就擦起眼泪来。待到下了马车,看到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崔氏,李月珠干脆就扑了上去,一顿嚎啕大哭。 我和李映雪面面相觑,李映雪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而我则是无语的紧。 一路上都在含羞带怯的想恭亲王,这下了车了,闻到丞相府的味道了,才想起来哭,想起来自己的委屈。 早干嘛去了。 崔氏抱着李月珠,脸色很不好看,她环视了我们一圈,发现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狼狈,这才放平了眉头。 “怎么了,珠儿,这是被谁欺负了,告诉娘,别怕,就算有人撑腰咱也不怕她。”崔氏柔声安慰着李月珠。 李映雪悄悄瞥了我一眼,我半低着头,一声不吭。 “娘,娘,你知道吗,我被那个小二,给拉着,给欺负……她就在旁边看,根本不帮我……”李月珠抽噎着道,“我当时多害怕,她还是我妹妹呢,根本就不帮我,要我说她根本就是个小白眼狼,养不熟。” 崔氏扭过头,阴恻恻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李月珠还在那里哭诉,“娘啊,女儿的名声算是完了,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女儿,好多人都在那里,还有那个盛玥,还嘲笑我,要不是……要不是恭亲王出手相救……女儿……” 说到最后,李月珠害羞的咬着下唇,一副甜蜜的样子。 崔氏眼睛一亮,抓着李月珠的手道,“恭亲王出手救你了?” “嗯,不仅这回,还有后来有刺客,也是恭亲王将女儿给救了,要不然女儿怎么能毫发无伤的回来呢。”李月珠愈发害羞的低下头。 崔氏高兴地微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在知道自己的女儿受到刺杀之后,不应该是震怒的追查是谁吗,怎么现在一个两个的都高兴了起来。 “可是女儿……女儿被那一个小二如此欺负,他还拽着我的袖子不肯撒开,我的衣服都烂了……”李月珠忽然又毫无征兆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扯着自己烂了一个角的袖子给崔氏看。 崔氏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直接转了过来,在我和李映雪以及李慕雅身边环绕,“你们都去哪儿了?珠儿被欺负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 因我站在中间,所以清清楚楚的用余光看到李慕雅的嘴角勾起一个非常浅显不易察觉的讥讽弧度。 她心底一定是在想,到底不是养在跟前的孙女,又隔了一层,终究是比不得亲生女儿。 我暗暗高兴,李慕雅不高兴了,好啊,你们内乱啊,斗啊。 你们越乱我越开心。 “回祖母,慕雅一转身,三姑姑就不见了,之后慕雅一直在到处寻找,可是都找不到三姑姑的人影。”李慕雅那讥讽的笑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变成了一脸难过夹杂着委屈。 “回母亲,映雪被人群冲散,迷路了会,映雪打小就不太认得这些路,母亲是知道的。”李映雪也低声道。 崔氏的目光自她俩身上环绕过后,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那目光阴冷,似针一般扎在我的肌肤之上,让我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我低下头,尽量忽视那种阴冷的感觉,“回母亲,羲和当时被吓呆了,再加上人挤人,被挤到了后面,好几次踮着脚尖往前看,都被人给推到了后面……” “你胡说。”李月珠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你胡说的,我明明看到你在旁边站着看热闹,你就是不帮我,你不救我……母亲,她骗人,她就是故意不救我的,她看不惯我,想要害我。母亲,你要为珠儿主持公道啊。” 我在一旁听的骇然,刚开始还是我不救她呢,后来就变成了想要害她,这李月珠的嘴皮子也厉害了啊。 “母亲,羲和冤枉啊,羲和没有,羲和当时真的是在拼命地往前挤,三姐姐,你当时被拉扯的时候可是又急又怒,怎么会如此仔细的看到羲和站在旁边无动于衷呢,你仔细想一想,羲和当时明明是很着急但挤不过去啊。”我哭着看向李月珠,皱着的眉头明明白白的表达了我的委屈之情。 “你胡说,你胡说,你就是在胡说。”李月珠的声音愈发的尖锐了起来。 “够了。”崔氏忽然斥道。 我和李月珠均是一愣。 第二十一章 执行家规 “嫡姐受辱,甚为庶妹却没有及时给予援手,我们李家家规,便是教导兄弟姐妹齐心合力对抗困难,李羲和,你违了家规。”崔氏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疾不徐的道。 我一愣,赶忙辩驳道,“可是羲和当时真的无能为力,照母亲的话讲,嫡姐若受了伤,羲和没能赶过去救她,便是有罪?” “真是伶牙俐齿。我平日里怜你小小年纪失了亲娘,又在外面吃尽苦头,对你百般疼惜,但凡是你嫡姐有的东西,我从没差过你一厘一毫。可是你呢,现在你做的事情,让我很失望。我不能因着你从前的可怜就纵容你的过错,这对其他人不公平。”崔氏盯着我,定定的道。 倘若是只听她这一番话,定会以为我是倔强又不懂事的小庶女,仗着嫡母疼惜就肆无忌惮的犯错,不将家规放在眼里。 而今,过错太重,为了让我醒悟,嫡母不得不狠心惩罚我。 我站在丞相府大门前,左右看了一眼来往行人的目光,心底冷冷一笑。 这崔氏,既要惩罚我,又要维持自己的面子,不能让外人觉得她过于狠心绝情,所以才说出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真真是好笑之极。 只可惜,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当下我就拿出帕子,擦拭着眼角,凄凄苦苦的道,“都是女儿的错啊,女儿没能保护好三姐姐,让她给一个陌生男子给欺负了,女儿有错啊,女儿对不起三姐姐,没能维护好三姐姐的清白,就让羲和替三姐姐以死明志吧。” 我卯足劲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被白瓷和匆忙赶来的云莎给架住了身体。 “你……”被我这么一说,崔氏的脸青了。 本身李明珠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就已经很容易让人传风言风语了,我偏生还在这里替她以死明志,似乎是验证了李月珠真的和别的男人发生了什么,叫来往行人一听,那可不是坐实了这件事情。 崔氏瞪着我,眼底仿佛要喷出火。 我擦拭着泪,作势还要继续撞。 丞相府门前停留的人越来越多,崔氏终于忍不住了。 人言可畏,越是往外流太多东西,流言蜚语越是厉害,越是难以抹清楚。 “来人,将这逆女给我带进去,家法伺候。”崔氏不再跟我磨嘴皮子,她冷冷的盯了我一眼,对着身后吩咐道。 她终究是在这丞相府里经营了十几年,人手丰足,一声令下后,顿时来了三四个雄壮的老嬷嬷,一把推开云莎和白瓷,钳住了我的胳膊,一左一右的夹着我往祠堂方向走。 我有些恼怒的盯着她,方才还冠冕堂皇的为自己做面子,这会就忍不住撕破脸了吗。 白瓷小跑着跟过来,附在我耳边匆匆告诉我,父亲不在府。 我恍然大悟,难怪她如此猖獗。 几个老嬷嬷似乎是崔氏多年的心腹,对她听话的紧,一点也不像别人忌惮父亲对我的疼爱,夹着我的胳膊十分用力,险些将我的骨头都给捏碎。 她们的步伐太快太大,我跟不上,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白瓷也不过勉强跟我说了一句话,就被落了下来,还被走在后面的一个老嬷嬷一把推到旁边的玫瑰花丛里。 我回过头,阴恻恻的看了一眼那个老嬷嬷,深深的记住了她的脸。 敢碰我的人,不要命了! 我被几个老嬷嬷拖到了老祖宗的牌位跟前,地上也没放什么蒲团棉垫,我就这么被按着,生硬的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崔氏紧随而来,就站在我身旁,冷声道,“不顾嫡姐,冷眼旁观嫡姐被人欺负,冷心冷肺,这是不是你犯的错。” “不是。”我昂着头,就是不肯承认。 我承认了,要挨罚,不承认,还是要挨罚。 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承认。 “好,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家法伺候吧。”崔氏冷笑连连,“执法嬷嬷,教训逆女的事情就教给你了,务必要让她知道,李家是有规矩的人。” “是。”我身后一个老嬷嬷硬邦邦的应道。 紧接着,我就用余光看到一个身体力强的老嬷嬷拿着一个手臂粗的藤条走了过来。 “李家第二百八十五条家训,见同族亲人受苦而故意不施以援手,施藤条二十,以示惩戒。” 老嬷嬷粗嘎的声音念完之后,借着阳光洒来的影子,我看到她高高的举起了藤条,一股冷风从背后吹来,我甚至听到了门外李映雪的惊呼声。 我心底暗恨,惩戒就惩戒,还故意大开祠堂门,让那么多人围观,崔氏无非就是想让众人看一看,纵然我有父亲疼爱也不管用,她终究才是这个后院的主母,顺者昌逆者亡! 纵然事后父亲及时赶来,却也早已被打,一切都无事于补了。 “给我打。”崔氏在旁边一声怒喝。 那藤条就高高的落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 门外惊呼声加重。 然而在这一刻,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道冷冽的声音。 “等一下。” 那声音不轻不重,却含着一股难言的冷意,让听到的人不由自主的就听了他的话,不敢违背。 执着藤条的嬷嬷楞在那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看向那个发出声的男子。 原来是他,我的心一顿,看着那因为背对阳光而周身仿佛镀了光一般大步走来的身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救了吧。 两次都让他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样子,真是尴尬。 “见过老爷,见过南亲王。”所有人都低头行礼,纵是倚老卖老的守祠嬷嬷,也不得不放下藤条,弯腰见礼。 “你们这是干什么。”父亲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待看我被两个嬷嬷死死地压着跪在地上时,他顿时双目圆睁,怒气冲冲的冲过来,一脚将两个嬷嬷给踹翻在了地,然后弯腰将我扶了起来。 “崔氏,你这是做什么。”看我站定,父亲回过头,狠狠地盯着崔氏,“我说过多少次了,无要事不能开祠堂,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么?” 崔氏有些惊慌,许是她也想不到,怎么父亲回来的这么快,让她功亏一篑。 “老爷……你看看珠儿啊,珠儿她被人给欺负成那样,她这个当妹妹的不帮忙就算了,还在旁边落井下石,后来珠儿遇刺,她又一个人跑了,将珠儿给丢在原地,惊慌失措的面对一众刺客。我当时问她知错了么,原也是想着只要她认错就原谅了她,可她死都不认错,她仗着老爷的疼宠无法无天了啊,老爷,你不能这么偏心啊。”崔氏凄凄切切的看着父亲,握着帕子的手因情绪激动,有些青筋暴起。 “有刺客?”父亲一怔忪。 “对,对。”看到父亲的注意力被转移,崔氏连忙急切的道,“就是那些刺客啊,在珠儿本就深吸疲惫的时候……”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没有人打断她,只是她自己说不下去了而已。 因为父亲根本就不关心她的后续,待看到她点了头,便赶忙急促的回头看向我,关切的问道,“羲和,有刺客?你受伤了没有,伤到哪里了?” 面对父亲如此的关爱,我有些受宠若惊,“羲和侥幸逃脱了,没有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父亲松了一口气。 “啊……”旁边的崔氏忽然尖叫了一声,我扭过头的时候,她已经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还好她身后的几个嬷嬷赶忙连滚带爬的接住了她,然后扶着她软软的身体找了椅子让她坐了下来。 我大约是明白崔氏此刻的心情的,明明是她的女儿遇刺了,受到了惊吓,父亲却不闻不问,反而关怀的问我是否受伤,并无视了她的话。 这一刻,不仅仅是父亲得漠不关心伤害了她,更多的是她当家主母的尊严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她从前能够在后院里耀武扬威,无非是因为父亲尊她敬她宠爱她,下人们一窝蜂的对她阿谀逢迎。 可是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父亲狠狠地折了她的面子,往后,崔氏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在后院如鱼得水了。 不过,这都是她该得的。 “母亲。”李月珠急匆匆的从人群中跑过来,担忧的晃着崔氏的胳膊,“母亲你醒一醒。” 我站在原地,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父亲没有搭理崔氏,反而是看向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聂南浔,抱拳道,“后宅家丑,让王爷看笑话了。” “无事。”聂南浔冷冷的道,“只是李大人的后宅,的确该整顿一番了。” 父亲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愧疚道,“内子不贤,以致家宅不宁,让无辜孩儿受屈了。” 聂南浔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周围气氛一时有些寂静。 父亲咳嗽了一声,正欲打破寂静,一旁的李月珠忽然暴起,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个害人精,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从你来到我们李家,发生了多少事情,我落水了,今天还被人刺杀,母亲也被你气成这样,都是你的错,你就是个害人精!” “你给我滚,你个害人精滚出去……”李月珠声嘶力竭的吼道。 第二十二章 夺权崔氏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月珠狂躁的样子,下意识的往父亲的身后躲了躲。 “你躲什么啊,你给我出来,李羲和,你这个害人精,你给我出来,给我滚出李家,你滚……”李月珠满脸赤红的看着我,伸手就要越过父亲来捉我。 “够了。”父亲怒喝一声,挡住了她的胳膊,“李月珠,你今天做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本还大嚷大叫的李月珠顿时僵在了原地,泛着潮红的面色开始慢慢变得苍白。 “爹……我……我做什么了……”她心虚般的磕磕巴巴道。 “你今天在冰心阁里做的事情早就传遍了苍都,外人传言,李家三小姐跟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还有人说你偷了冰心阁的东西。李月珠啊李月珠,如此这般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斥责你妹妹不去帮你,她若是帮了你,那就是助纣为虐!”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月珠,恼怒斥道。 我能感觉到,虽然父亲并没有特别疼爱李月珠,但因其始终是自己的子女,总归是存了两分宽容之心的。 可惜李月珠并不知情,总是以为父亲并不疼爱她,并对父亲疼爱的我恨如眼中钉。 旁边椅子上的崔氏悠悠转醒,听到父亲的这番话之后,又是两眼一翻,欲晕倒。 还好身后的丫鬟及时的掐住了她的人中,让她睁开了眼。 “我要去找皇后娘娘评理,我要请皇后娘娘为珠儿正名……这都是他们在泼污水,都是污蔑……”崔氏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气若游丝的道。 “皇后娘娘就能操纵得了万民悠悠之口了?你与其想着怎么堵住众人的嘴,不如好好教导你这个女儿,让她不要在外面惹事,不要给丞相府抹黑!”父亲愤怒的道。 “老……老爷……”崔氏喘着粗气,眼中含泪的看着父亲,凄切道,“自从那个庶女来了,老爷你就开始嫌弃珠儿了,珠儿到底有什么不好,而那个庶女又有什么好,她没来之前,咱们过的多好,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为什么!” “住口,这里有羲和什么问题,李月珠被你教导的不成样子,我早就有所察觉,与羲和有何干系,我知道你看她不顺眼,我不指望你把她当亲闺女看,但你放过她不行吗?”父亲咬着牙看向崔氏,语气中竟仿若恳求一般。 “哈……放过她?哈哈哈,我放过她,谁放过我……”崔氏仰头大笑,眼泪簌簌而落。 蓦地,她猛然扭头看向父亲,目含厉色,“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纵着这个丫头,不过是你对那个人心存内疚……还因为她出生时……” “住嘴!”父亲咆哮般的怒吼将崔氏的话语打断,“崔氏,你要知道,崔家的生意到底是好还是坏,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原本还在笑的猖狂的崔氏,一瞬间如同掐了声带一般,笑声戛然而止。 我站在父亲身后,心脏一瞬间狂跳如雷击,方才那片刻,我仿佛触摸到了真相。 关于父亲为何对这具身体百般疼爱的理由。 只可惜,崔氏没说完整。 我有些惋惜的看着她。 “老爷,你好狠的心……”被父亲一威胁,崔氏没了方才的张狂,声音如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细弱蚊蝇的求饶,“老爷,你莫要生气,放过崔家吧……” 没了娘家的女人,什么都不是。 但偏偏崔氏的娘家,在父亲眼里,根本不够看。 我想这也是一种悲哀吧。 父亲看定定的看着崔氏眼底有恼怒,有埋怨,有痛恨,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后,父亲硬邦邦的道,“我看你也病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雎鸠院休息吧,后院的事情,暂时不用你插手了。” 这是要夺了崔氏的掌家权利啊。 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这一刻的冲击来的剧烈,我只看到崔氏双眼一番,竟是又晕了过去。 这一回,怎么掐人中都不管用了。 父亲一挥手,让崔氏的几个心腹将她送回了雎鸠院。 李月珠还在旁边苍白着脸失神,见崔氏被抬手,“嗷”的一声哭喊,便直接扑到了崔氏身上。 原本躺的好好地崔氏,险些被她给撞下去。 “娘,娘,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啊……” 她在那里大哭大叫,害的抬着崔氏的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父亲见状,又是一挥手,叫两个丫鬟将李月珠架着离去了。 在门外的小姐们也纷纷回了各自的院子,祠堂终于寂静了下来,我怯怯的看着父亲,低声道,“都是羲和的错,若当初羲和乖乖认错,就没有眼前的事情了。” 父亲叹了口气,安慰似得摸了摸我的头,有些疲惫的道,“与你无干,不要多想。今日你也受到了不少惊吓,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说罢,回头看向聂南浔道,“王爷且随我去书房。” 聂南浔没再说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站在祠堂中央,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不觉感慨。 当年他还小,身边的人照顾不周,将他养的面黄肌瘦的。 我好几次见到他被宫里的那些小太监欺负,心中不忍,于是出手救了他几次,又帮着教训了那些小太监一番。 后来时日长了,每每被邀去宫里玩耍,他便总爱悄悄地跟在我身后,不言不语,却甩不掉。 我那时只当他被欺负的紧了,脾气有些内敛。而今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内敛,分明是冰山一般的性格。 联想到他如今两次阴差阳错救了我,心底不由得感慨,前生结下的善缘,今生是来回报了吗。 所有人都走了,方才还喧嚷的祠堂瞬间寂静了下来,我将被李月珠撞翻的木椅收拾整齐,又对着李氏祖先们拜了一拜,这才回了落月阁。 今日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惊喜交加,我也有些受不住了。 同白瓷说了一声,我便浅浅的睡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听说父亲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了周氏。 虽说还是在崔氏那一脉的手里,但差别却多了许多。 至少,崔氏心底是不甘心的。 我听说她这回是真的病了,请了郎中来把了脉,又抓了方子,现在整个雎鸠院都是一股药味。 李月珠一直大吵大闹,闹着要见崔氏,但父亲下了死命令,说她最近不许出归云院。 我听着白瓷的回禀,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以李月珠那愚钝的资质,怕是要浪费父亲一番苦心了。 父亲这么做是想拘着她一段日子,等这波风言风语过去了,再放她出头露面。 可惜,她未必领情。 这几日,李慕雅来找过我几次,她的确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女子,自从那日她亲眼在祠堂看到父亲愿意为了我而怒夺崔氏的掌家权之后,便欲与我交好。 也因为她亲娘掌家的缘故,她这个嫡长孙女的身份也是比从前高了一截,不明显,但底下人的态度的的确确变得更恭敬了。 周氏并没有难为我,我不知道她是忌惮父亲对我的疼爱,还是崔氏病了没机会指挥她。 反正,这些时日我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我同明月联系了两次,她很担心我,生怕这种事情再出现一次,想要来我身边伺候。 我想了一下,同她说了一个计策,约定好了时日,我便将她和小竹带进府里。 前两天李月珠还暴躁的每天砸摔东西,这两日不知为何又安静了下来,不停地要胭脂水粉,又要周氏给她做新衣裳。 好歹是嫡亲的小姑子,周氏全都应允了。 李月珠自己是不会有那个觉悟的,定是崔氏同她说了些什么。 我当时还不太明白,直到几日后,宫里送来了赏花宴的帖子,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李月珠是想进宫找李稷如求救呢。 真是甚好甚妙,甚得我心。 我拼尽全力的扳倒崔氏母女,为的,不就是想见到李稷如吗。 我想要见一见,当年那个满心嫉恨的要将我打倒的女人,现在过的怎么样。 当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取代了我,她过得快乐吗。 真的快乐吗。 她不会快乐,她只会痛苦。 我还会让她更痛苦。 我要让她拥有的,一点一点失去。 就像她曾经蚕食我拥有的一样。 宫里送来的帖子,按理说应该是崔氏带着女儿们以及周氏母女去的,奈何此时崔氏病了,不宜出门,所以便由周氏带着女儿家们,进宫赴宴。 进宫前,为了不使我们在贵人面前出错,周氏特意请了一个嬷嬷来教了一些礼数。 李慕雅学的极为认真,一举一动颇为标准,李月珠大约是觉得皇后是自己的亲姐姐,所以只是草草的学了,并不怎么用心。 这些宫规礼数我早就烂熟于心,可为了不暴露,我还是跟着学了一阵子,做的没有李慕雅标准,却比李月珠要强一些,总归是不打眼的。 我原是打算着,先进宫应付了这个花会,再去想方法把明月给带进丞相府。 可是听我说要进宫之后,明月死活不肯让我一个人进宫,她说怕我被认出来。 我有些失笑,摸着自己这张稚嫩蜡黄又布满了麻子的面孔,实在无法理解,明月为何有此担心。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第二十三章 计买婢女 明日就是进宫赴宴的日子了,我找到父亲,撒娇说想要买一套首饰,配周氏给我做的鹅黄色襦裙。 父亲一口应了下来,并拨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买些喜欢的物什。 我拿着银子,带着白瓷,欢欢喜喜的就要出门,谁知道,竟然看到了李慕雅。 她穿着浅粉色的比甲,搭配略深一些的豆沙粉百褶裙,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的白毛滚边绣了长枝桃花的粉色隔风袍,正站在马车前冲我笑的嫣然。 “好巧啊六姑姑,可是要出门?”她问道。 我心底暗道流年不利,我出去是想把明月给带回丞相府来的,若是有了一个精明的李慕雅在身旁,恐是有点碍事儿。 “没什么,慕雅若是要出门,就先行去吧。”我有些僵硬的微笑着道。 “六姑姑可莫要说如此客气的话,慕雅左右出去不过是给祖母买点麦记的点心,若是有幸和六姑姑同路,倒也不怕路途无聊了。”李慕雅欢欢喜喜的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道。 我百般无奈的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溜达着到了麦记,李慕雅为了表现自己对崔氏的孝敬之心,执意下车亲自排队去买。 麦记是苍都一家十分火的糕点铺子,人数不说排出长龙,却也有十数个在前面等着的,李慕雅的丫鬟怕她晒到了,要打着伞陪她,被她拒绝了。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李慕雅如此作态,心中不禁冷笑。 这女子从来不做些无用的事情,此番又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在马车里等到李慕雅买了糕点上车,旁边的婢女连忙给她扇风,驱赶她身上的热意。 “六姑姑久等了。”李慕雅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对我一笑,然后举了举手中的糕点盒子,道,“不过总算是买到了祖母喜欢的糕点,再累也是值得。” 我觉得我是个有些睚眦必报的小气鬼,她今天非要同我一起出门,让我非常不爽。所以看着她热的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眼珠一转,想出一个折腾她的法子。 你不是喜欢在太阳底下站着么,那不如多站会。 我心里想着,面上垂下睫毛,微笑着道,“慕雅真是有心的,相比母亲得知了定会十分欣慰。我在这车里坐的有些无聊,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不如走着逛逛吧。” 李慕雅拎着糕点盒子的手一顿,眼神有些不情愿,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嬉笑,“好啊,六姑姑既然喜欢走,那我们就走走吧。” 她方才顶着太阳排队就排了有些时日,娇弱的身体早就有些不适了,再下去走走,定会更难受。 她的婢女不满地盯着我,我却全部将之无视,利落的下了马车,自顾自的走了两步。 那李慕雅强忍着不适,也跟了上来。 她倒是个能忍的,我轻轻一笑,坏心眼的加快了脚步。看着她有些气喘吁吁的跟上来,我心底舒畅了许多。 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到了我和明月约好的地方,我左右环顾一番,却没有找到明月那张熟悉的脸,心底不由得一顿,难道明月他们被绊住了手脚? 正发呆的时候,忽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女直接扑到了我的腿前,呜咽着哭道,“求求这位小姐行行好吧,我和姐姐已经身无分文了,为了葬老父,借了几两银子。如今还不上那钱,债主要把我和姐姐卖去青楼,求小姐行行好,帮帮我……” 这脸不太熟悉,声音听着却颇为耳熟,我仔细一看,好嘛,这不是小竹吗,怎么搞成了这幅德行…… 一张娇俏的小脸蛋上左一道脏污右一道锅灰,只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能勉强认出是她,身上的衣裳更是又脏又烂,衣服下摆还挂着好几个大补丁。 …… 虽说让她们装穷是我出的主意,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旁边的李慕雅早就惊恐的连跳好几步,退的远远地了,我却因为小腿被抱住,只能僵着脸,立在原地。 “你,你有话好好说,你……你姐姐呢。”我左顾右盼的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小竹身后一个清秀的妇人那里。 妇人慢慢的抬起头,一张和曾经的明月有五分相似的脸,让我惊讶的立在了原地。 “这位小姐,我和妹妹什么都能干,我们愿意用活来偿还小姐的银钱,只求小姐发发善心,不要让我那可怜的小妹被卖到那种下作的地方。”妇人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毕竟都是宫里出来的,谁还没点演技。 我愣了一下,明月的脸这是恢复了? “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看我没有回话,小竹愈发的抱紧了我的大腿,凄凄的哭了起来。 我回头,无奈的看了一眼李慕雅,却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救我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往后退,恨不得与满身脏污的小竹拉开百尺距离。 我心底好笑,面上却还是不得不装出惶恐的样子,“你们……你先松开……你先松开我……” 小竹不仅不松开,反而愈发用力地抱紧了我,她是学武的,力气颇大,差点把我的骨头都给勒断。 “你们,你们快放开我们小姐。”一旁的白瓷从呆愣中醒过来,立马蹦起来就要推开小竹。 我有些感动,虽然她们是父亲赐给我的丫鬟,同我并没有什么感情,却能做到这一步,比从前已是强了甚多。 “你松开,我就答应你,好吗。”我有些无奈的同小竹道。 小竹见状,快速的撒开了我的腿,眼巴巴的看着我,大声道,“这位小姐你是好人啊,你是好人,愿意买下小竹,小竹以后一定会为小姐做牛做马的。” 说完,竟“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我一愣,明月也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我心脏有些悸动,我眼角有些湿润,我知道,她们这三个响头不是做戏,她们是在告诉我,她们日后定会尽心尽力辅佐于我,绝无二心。 “你们起来,丞相府虽不算多富裕,但供你们两个人吃喝却是够了,我今日首饰也不买了,就买了你们二人回去,你们可要好好地给我落月阁当差。”我看着周围的行人,故意大声道。 旁边有早就安排好的人鼓起掌来,还有人在旁边大喊。 “丞相府的小姐真的是好心善啊。” “是啊,这姑娘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心底真是善良。” 后面这句话是谁说的,让我逮到了一定不放过他! 我此刻点名了是丞相家的小姐做了善事,把人买回去当差,是得了众人的赞誉的,对丞相府的名声也是好事。 如此一来,父亲就不会因为觉得她们两个来路不明而不允许我买回去,或者将她们安排到不起眼的地方当差。 这也算是借用外力逼迫父亲无法对这件事进行插手吧。 将两个人带在身后,我叫白瓷取出五十两银子,递到了明月手中,道,“这些银钱给你,你速去将钱还给别人,回来之后我们就一并回丞相府。” 明月点头,拿着钱走了。 小竹则亦步亦趋的跟在我的身后,不再离开。 李慕雅有些嫌弃的跟我拉开距离,不再欢喜的挽着我的手,“六姑姑,你这样把人带回去,祖父会同意么。” “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我不帮她们一把,可能就会失去两条人命,况且我落月阁内人手也不算足,父亲还想另拨给我呢,这下子不用了,就将她们填进去吧。”我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李慕雅眼底还是有明显的质疑,“可这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啊……” 我打断她道,“你放心,我会让父亲去查一下的,若是真的来路不明,便送去庄子上。但如果她们都是些良家女子,我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给送走了,岂不是冤屈了她们,连带着我也良心不安。” 被我暗暗地指责了两句之后,李慕雅不再说话。 我同她走了一小会之后,明月办完事回来了,我们便一同回了丞相府。 下了马车,李慕雅同我说了一声,便赶忙的拎着糕点,大约是去雎鸠院卖好去了吧。 我将小竹和明月带回落月阁,让人打了热水,给她们两个洗澡。 明月还好,小竹那一身可真是脏到了极点,连换了三盆热水都没洗干净。 待两个人都洗净之后,我看向明月,明月显然是明白我的好奇,只见她手指微动,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就落在她的掌心中。 “原来是人皮面具。”我恍然大悟,有些心疼的抚摸着她烧伤的面部,“明月你放心,但凡有一丝丝机会,我都会让你恢复原貌的。” “不重要了小姐,我也不是嫌弃它丑,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这是我怕那李稷如根据我这烧伤的面容联想到了我,那小姐可能会有点危险。”明月伤感的笑了笑,“还是小姐的安危最重要,你不在了,我们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我忍不住站起,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些年,的确苦了她。 我若是没重新活过来,许是明月杀了李稷如就要自裁。 思及此,我就忍不住心疼她。 “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即使杀了李稷如之后,我们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们要好好的活着……”我把头靠在明月的肩膀,轻声呢喃。 落月阁内气氛一片温馨。 就在此刻,父亲忽然闯了进来,我只听到一声怒喝,“李羲和,我不允许……” 第二十四章 入宫赴宴 我急忙从明月的肩膀离开,一回头,就看到怒气冲冲的父亲。 “父亲……”我有些茫然的呐呐,不明白一直对我温言温语的他,怎么会发这么大火。 我第一反应就是崔氏挑拨了。 但是想想上次崔氏如此污蔑我,父亲都不肯相信,我又驳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李羲和,我不允许你擅自将人带进丞相府。”父亲没有给我细细思考的时间,一进来便是雷霆万钧的大声道。 我一怔,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可是父亲,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我们若是就这么把她们给驱走,李家的声誉怎么办。”我呐呐的问道。 千算万算,没算到父亲反应那么大,我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不行,不可以。”父亲剧烈的摇头,而后冲一旁的明月和小竹道,“你们都出去。” 明月和小竹对我和父亲福了一福后,赶紧出了房间。 人走出去了,我立马跪在地上,恳求的看向父亲,道,“父亲,她们都不容易,也都是些良家女子,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就求你允了吧。” “不,你快些起来。”父亲赶忙要将我扶起来,我却铁了心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我想的是,父亲到底是丞相府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他若是不同意,谁都没有办法,我好容易将明月和小竹给弄进府帮我,怎么能让父亲将她们带走呢。 我以为我的跪下可以让父亲妥协,却没想到父亲手腕稍一用力,我竟活生生的从地上被抬了起来。 这……这还是一个文官能做到的吗? 我看向父亲的大手,他的手并不弱那些文官一样清秀白皙,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掌心和虎口都有茧子,就像明月的手一样…… 可是他从来都只是一介文官啊…… 我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曾经那么亲近的父亲,这一刻如同被重重迷雾挡住一般,让我看不真切。 “羲和……”父亲将我抬起来之后,叹了口气,口气不如之前那么强硬了。 我想,我那一跪,到底还是让他动容了。 “我知道你同情她们,可是你对她们并不清楚,若只是做个洒扫的也可以,可你那态度,明明是对她们颇为亲近,父亲不能让你再受一次罪,不能随便相信别人啊……”父亲低下头,有些喃喃的道,“不能,再随便相信别人,再吃一回亏啊……” 我心脏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一刻,父亲究竟是对李羲和说的话,还是对李佳淳说的话。 可是我不能让明月和小竹被送走,绝对不能! 思及此,我反手握住了父亲的大掌,坚定的看着他,道,“父亲,我相信她们两个,不信你也可以去查,她们的确是身家清白的女子,我看她们与我投缘,我才会收下她们当我的帮手。那个小竹还有几分医术和身手,正是可以帮助女儿……父亲,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再那么傻的了。” 最后一句话,我说的很轻很轻。 见我如此坚定不移,父亲终是叹了口气,颓然的松开了我的手,无奈道,“既然如此,便随你吧,只是你若记得的,若有什么不妙,随时来寻为父。” “谢谢……”我鼻头有些发酸,父亲对这具身体的疼爱太过于浓厚,厚到我竟有些承受不住。 父亲出去了,他的脚步有些迟缓,他的背影有些佝偻。 这一刻,我才忽然想起,原来父亲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呵。 …… 小竹被我安排成了二等丫鬟,明月则成了我这落月阁的管事嬷嬷。 为此白瓷和云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们看我对小竹十分欢喜,以为我要将小竹安排成一等,顶了她们其中一个呢。 我笑了笑,赏了她们一些东西,算是安抚。 接来小竹她们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入宫赴宴的时候,明月作为管事嬷嬷,是没办法跟着去的,可是我就想看李稷如精彩的脸色,硬是叫她换了宫女的衣裳,与我一同进了宫。 昨儿父亲给我的五百两银子,还剩四百五十两,没买成首饰,我老实的将剩下的退给了父亲,却又被父亲塞了过来。 他说,给我了,便是给我了,让我日后拿着嚼用。 我便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又取了一套黄水晶的头面,配我这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襦裙相得益彰。 今儿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周氏穿着体面的带着丞相府的女儿家们都一起出了门。 连病了许久的李兰焉也出来了,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气色颇好,一点都看不出来久病刚愈。 今日难得入宫,几乎每个人都极尽所能的装饰,李慕雅和李月珠更是装扮的华丽抢眼,恨不得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李兰焉装扮的不算多华贵,却也极尽可能地装点出了一副清秀的样子,和她平日里不打眼的模样极不相同。 我这才想起,所谓赏花宴,名目是赏花,其实就是给那些名门夫人相儿媳妇呢。 在这个时候,若是谁能被哪个王妃或者侯夫人相中了,日后便是妥妥的做世子妃。也难怪她们都极尽打扮了。 倒是李映雪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让我不由得有些侧目。联想到那日她悄悄地溜走了许多时间,我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这回和往常不一样,并不是小姐们想坐一起就坐一起的,每个小姐都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小姐和贴身丫鬟。 这丞相府大门一开,一溜好几个马车出来,倒也是颇为引人侧目。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心情比回嫡系那一天还要激动。 我就要见到上辈子的仇人了呢,一想到她取代了我的一切,害了我们母子的性命,甚至我娘亲的性命都有可能是她下的手,我的心就一直“砰砰砰”跳个不停。 我心底是极其复杂的,我既恨不得立马杀了她,为我孩儿,为我娘亲报仇,又想慢慢的弄死她,让她一点点失去现有的,让她一点点从顶点跌落至尘埃中。 明月看出我的纠结,她握住了我紧紧蜷缩成拳头的手,安慰我道,“主子别想那么多了,就算你想立马杀死她,也得慢慢安排啊,一国皇后,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被杀了。” 对,当年要不是她也入了宫,做了妃嫔。而我又产后大出血伤了身子,她根本算计不到我。 哪有那么容易对一国皇后动手,她李稷如不也是把我关在凤翎宫整整三年,让世人慢慢忘记了我的存在,才敢下手的么。 “明月,我会让她死的,烧死,一定要烧死,像我当年那样……”我有些语无伦次的道。 明月将我揽进怀里,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了,我的心情这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来赴宴的人数不少,丞相虽然位高权重,家眷可就没那些王妃世子妃来的更重了,所以还是得在宫门口排队,慢慢的等着检查了车,才给进皇宫的第一道门。 到了第二道门,所有的人都得下了车,步行进去。 我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前生我走了无数次,脚下的青石板路,两边的红墙绿瓦,都是那么的熟悉。 那时的心情,和现在可不一样。 我跟在周氏身后,一直低着头,偶尔用余光打量路过的人,然后在脑中一直回想,是否曾认识这个人。 进宫赴宴,按理是得先去皇后娘娘的宫殿去叩见的,这时候婢女是无法跟进去的,不然人太多了,一个宫殿根本装不下。 我心底是疑惑的,毕竟凤翎宫已经被大火付之一炬,就算重建了以李稷如的性格也未必肯住在那里,所以她现在住在哪里呢? 出了青石板路,便有宫人在那里等待,看到一波贵妇人,便笑着迎上去,福了一福,然后引着众人前往皇后娘娘的宫殿去叩见。 一路走过去,停在了一座宫殿前。 我一抬头,看到上面三个大字“凤栖宫”。 我心底冷冷一笑,果不其然,她是不肯住在凤翎宫的,更不肯让宫殿叫凤翎宫。 同周氏等人一起进了凤翎宫,我还来不及打量一眼主位上坐着的人,就不得不随着一众人跪了下去。 “参见皇后娘娘。” 众多女声合在一起的声音响起,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我也坐在高位上,这么接受众人的朝拜。 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跪在这里,同仇人朝拜。 “平身。”一道有些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的耳边忽然如同炸了一般,响起连绵的轰鸣声。 是她,是李稷如没错。 虽然声音威严了许多,也沧桑了一些,我却能清晰地辨出,就是李稷如的声音。 我听过她软软的叫我“大姐姐”的声音。 也听过她柔顺的叫我“皇后姐姐”的声音。 还听过她恶毒嫉恨的骂我“去死”的声音。 但唯独没听过她如此威严的讲话。 果然时光是最铸造人的,当了十几年的皇后,谁还记得,她当初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庶女。 只能站在角落里,仰望她嫡姐的庶女。 第二十五章 挑拨折辱 “平身。”那声音威严的道。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呼,从地上慢慢的站起来。 “来人,赐坐。”那声音淡淡的道。 便有宫女搬着小杌子,放在凤椅下首两排,请人上座。 一般来说,只有长辈方可落座,所以即便是三十几岁的周氏,也只能站在一旁,束手低头,一副恭敬地模样。 李月珠却偏不如此,依着她从前在府里的态度,我便能猜测出来,她觉得皇后是她嫡亲的姐姐,想怎样就怎样,所以行完礼后她直接大大咧咧的跑到了李稷如身边,笑着喊道,“二姐姐。” 坐在凤椅下首的是一个老王妃,正在同李稷如讲话,冷不防一个小姑娘插了过来,顿时有些不悦的停了嘴。 “胡闹。”我只听到李稷如有些愠怒的呵斥了一声,“敬老王妃在这里,你也不同人见礼,就这般跑过来,你这礼数是如何学的!” 李月珠呆了呆,还好她虽鲁莽,却不是智障,在李稷如的暗示下赶忙同敬老王妃见了礼,这才勉强在面子上圆了过去。 再之后,敬老王妃识相的退下,先行去了御花园等待。 皇后娘娘同娘家人讲话,不识相的才会不走,反正来露个面,寒暄一阵便成了。 一时间,殿内人走了许多,只剩丞相府的女眷和几个李稷如的贴身丫鬟。 许是见没了外人,李稷如的语调温柔了下来,“你呀,就这么莽撞的跑过来,叫人看见了,怎么将你嫁得出去。” “姐姐。”李月珠有些害羞的跺了跺脚,撒娇般的用手帕捂住了脸。 她们姐妹倒是亲厚,我笑了笑,恍惚看到了多年前的我和李稷如。 那时她也总爱同我撒娇,柔柔的唤我“大姐姐”,活像一只纯良的小白兔。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是一只纯良的小白兔,而是一个披着兔皮的大灰狼。 撕下伪装,就要吃人。 “大嫂也来了。”同李月珠说着亲厚的话,李稷如也没忘记旁人,她先是温和的同周氏打了招呼,随后目光落在了李慕雅身上。 “慕雅都长得如此大了,当真是漂亮的紧,我瞧着,小一辈的就属你最漂亮了。” 李慕雅害羞的垂下了头,露出白天鹅般的脖颈子。 我心底冷冷一笑,在苍都,李家小辈只有她一个孩子,可不是她最漂亮,连个比较的人都没有。 “谢姑姑的夸奖。”李慕雅害羞的道,“姑姑也很漂亮,和祖母一样漂亮呢。” “母亲她……”说到这,李稷如眉头挂上了一丝忧愁,“母亲她的病情如何,我遣人送去的药她可吃了?” 一旁的李月珠就要张嘴说话,却被李慕雅给抢了话头过去,“回姑姑的话,祖母身体正在逐渐康建,姑姑送的药祖母吃着甚好,昨儿都说想吃麦记的糕点呢,慕雅特意去为祖母排队买了一些,祖母吃了好几块呢,依慕雅看,祖母这是即将好了。” 我在一旁听得恍然大悟,难怪李慕雅昨日非得去买糕点,还自己亲自去亲自排队,原来是为了在李稷如面前讨好啊。 果不其然的,她说完这句话,李稷如开心的笑了,同她说话的语气愈发的亲厚了起来。 李慕雅长袖善舞,擅揣人心,知道李稷如想知道崔氏的事情,便将平日里照顾崔氏的一点一滴说出来,听得李稷如心情畅快了不少,一时间连李月珠都插不上话。 “姐姐。”李月珠不甘心的在一旁跺脚,“谁说娘很好了,娘一点也不好,她现在床上躺着,害的人却在一旁逍遥。”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 李稷如神情一顿,片刻后又轻轻地笑了,点着李月珠的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又是瞎说,母亲的事儿父亲已经派人给我说清楚了,是母亲误会了六妹妹,哪有什么谁害谁,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这一个人遭了秧呐,倒霉的可是一片。”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面上也不曾带着怒色,说的话乍一听起来像是开解,可仔细一琢磨,便令人不寒而栗。 我心底凝重了起来,李稷如到底是李稷如,当年便已十分能隐忍,如今又做了十几年皇后,手腕根本不是李月珠可以比拟的。 她这一番看似宽容实则敲打的话一出,若是别人,早就吓得老老实实的了。 可偏偏这个人是我。 我低下头,不言不语。 旁边李月珠还在不依不饶的跺脚,“可是娘确实病了,也确实跟她有关,姐姐……” 李稷如笑了笑,道,“都是姐妹,何必计较那么多,况且我瞧着六妹妹是个老实的,定然不会做那些伤人伤己的事。” 这已经是在警告我了。 李月珠还想继续努力说话,李稷如给了她一个眼神,而后岔开了话题,道,“今日本宫在流芳邬办赏花宴,圣上说若有空也会过来,到时你可要乖乖的,日后也好为你请一门好亲事。” 一提起亲事,李月珠顿时满脸害羞的低下了头,口中呐呐,不再谈论刚才的事情。 李稷如见状满意的笑着道,“你放心,我定会给你挑个好婆家,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先行过去流芳邬,我更个衣,你们先去。” 周氏见状,赶忙带着女眷们先行告退了。 走在去流芳邬的路上,李月珠还有些不忿,一直拉着李慕雅的袖子嘀嘀咕咕的。 我离得远,听不清楚,可是我身边有明月啊,她耳力极好,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在耳中,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我。 原来是待会准备联合一些世家贵女来捉弄于我。 要说这世上,人都爱扎堆。 嫡女喜欢跟嫡女一起玩,庶女也只能同庶女一起玩。 从前我虽与李稷如关系亲密,但我的闺中密友们却不爱同李稷如玩耍,大约是嫌她是庶女吧。 没想到十数年过去了,一切倒了过来。 现在轮到我成为被嫌弃的庶女了。 到了流芳邬,周氏同我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去找她认识的贵妇人了,李慕雅想跟着她娘,却被李月珠给拉到了一旁。 那是一个小亭子,亭子里坐一些十四五岁的少女,我粗粗扫了一下,全都是从前的熟人……的女儿。 原本以李月珠的性格和脑子,是融不进去她们中间的,可她有个当皇后的姐姐,而这里又是皇后的主场,所以不管怎样,几位嫡女都得对李月珠客客气气的。 倒是李慕雅靠着自己的聪明睿智,颇得众人喜欢。 我和李映雪站在一旁,慢慢的欣赏着满院子的花朵,李兰焉虽然心有不甘,想进那边嫡女的圈子,可惜身份不够,屡次被人无视,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跟在李映雪身后。 “这流芳邬里好多牡丹啊。”李映雪盯着眼前的一株绿玉牡丹,怔怔的叹道。 其实从前流芳邬里最多的不是牡丹,而是桃树。 每到三月底,灼灼的桃花开满整个庭院,其颜色浓淡相宜,微风一吹,便如芳华流转,故得名,流芳邬。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那满园的桃花,变成了满园的牡丹花。 我心里正有些怅然,忽听有人叫喊,我一抬头,就看到李月珠在旁边对我招手。 她神色有些兴奋,眉眼中带着遮不住的算计。 我心底失笑,却还是配合的走了过去。 李映雪还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绿玉没有动弹,李兰焉却一转身,毅然决然的跟在了我的身后。 “三姐姐。”我几步来到了小亭子里,看向李月珠,“三姐姐如此高兴地召羲和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渴了,叫你过来给我们倒茶。”李月珠笑着,冲我摇了摇她掌心上空荡荡的茶杯,然后放在了我的跟前。 我神情一顿,目光自旁边几个姑娘脸上扫过,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看好戏的神情。 这种法子根本不是李月珠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他人提供的。 我这身体虽是庶女,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小姐,叫我给人倒茶,把我身份硬生生压到同奴婢一般的身份,这简直就是折辱! 我若是不倒茶,就是不敬嫡姐,我若是倒了茶,那就是硬生生的接住了这折辱,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她们的笑柄。 来不及思考太久,我拿起了茶壶,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下,作势要给李月珠倒茶,然就在茶壶刚刚提到空中,我的手一个没抓稳,茶壶自我手中跌落,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上等的景德镇青花瓷茶壶在地面上碎成裂片,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人,所有人都往这里看了过来。 “李羲和,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李月珠仿佛抓到我把柄一般高兴地站了起来,指着地上的碎片道,“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专门拿过来作赏花宴用的,你却将这物什给摔了,说,你是不是成心的。” 我有些无辜的看着李月珠,低声道,“三姐姐,羲和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说你不是故意的,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皇后娘娘,你故意毁坏东西。”李月珠瞪眼看着我道。 旁边有名门嫡女发出“噗嗤”的笑声。 “果然是个嚣张跋扈的厚脸皮,我们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还不承认。” 第二十六章 庶出嫡出 说这话的姑娘没做坐在桌子旁,她站在柱子前,身材纤细高挑,模样娇俏可人,是同李慕雅不分上下的甜美,眉眼间依稀有着故人的踪影。 我细细的回想了一下,这大约是兵部侍郎的嫡女,陈可欣了。 当年她出生时,她母亲还特意跑来我这里求赐名,我琢磨了一番,说了“可欣”二字,于是才有了她现在的名字。 掐一掐她的年轻,已有十六岁,应当是这一行人中年龄最长的。 “这位姐姐说的话,羲和不懂,羲和哪里嚣张跋扈了。”我半垂下头,不卑不亢的道。 “姐姐?你叫谁姐姐,这边才是你的嫡姐,我们这些人,可不是你的姐姐。”另一个圆脸的少女指着李月珠,有些不屑的道。 我微微扭头,用余光看向明月,她正指着流芳邬的大门冲我打手势,我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代表我看到了。 “我说月珠妹妹啊,你这庶妹可是狷狂的很,你看我同她讲话都没回应,可见你刚才说的对,她平日里私下里对着你,更不知张狂成什么样了。”陈可欣撇着嘴道。 “就是就是,这天底下的庶女都一个样,我们家那个庶女,仗着姨娘得宠,那叫一个狷狂。”另一个鼻尖上有一点痣的姑娘也紧跟着抱怨道。 我抬起头,眼眶已经湿润,“羲和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羲和只是一介小庶女,不敢同诸位姑娘高攀,只是也不能如此被污蔑啊……” 说着,我后退两步,冲着陈可欣背后的柱子就撞了过去。 陈可欣大惊失色,赶忙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我的目标就是她,怎么可能让她躲开。 “啊……” 一声惊呼过后,我和陈可欣一起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李月珠等人坐不住了,赶忙站起来要拉陈可欣,我趁机将她们一个个拉倒,绊倒。 不过转眼的功夫,底下伺候的,以及旁边赏花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亭子上站着的小姐们摔成了一团。 最后只剩李兰焉还站在一旁,特别打眼。她一愣过后,眼珠左右一转动,竟也倒了下去,刚好压住了圆脸姑娘的胳膊,让她试图起来的身体又跌在了地上。 小亭子里乱作一团,我隐约听到了李月珠的咒骂,她还想努力站起来,被我用力一扯胳膊,又趴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流芳邬门前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皇后娘娘驾到。” 我被压在最底下,看不清楚全部,只能隐约的看到穿着明黄色绣凤凰嵌猫眼宝石身影,正一步步的往这里走过来。 须臾过后,我听到李稷如吃惊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二姐姐……”李月珠突然爆发出极大地哭声,委屈哽咽的不成样子,“二姐姐救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被压在底下的是我好吧。 “快,赶紧拉开。”李稷如赶忙下令道。 底下看呆了的人们赶忙上了亭子,七手八脚的把自家主子给扶了起来。 我还算比较好的,毕竟底下还有个李可欣垫着,只有发簪歪了些,李可欣可就惨了,衣服不知被谁踩了好几脚,几个黑魆魆的鞋底印在上面,好不显眼。 “皇后娘娘……”李可欣一站起来,就有些尖锐的叫道,“这个庶女故意把我推到,我的簪子也摔了,我的衣裳……啊……” 刹那间,我能感觉到李稷如的呼吸一顿。 对,就是这个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我快速的跪下,拿出手帕擦泪,哽咽着道,“求皇后娘娘给评评理啊,羲和真的不是故意的,羲和被冤枉的讲不出话来,只想以死明志,谁曾想不慎绊倒了这位姐姐,羲和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羲和只是一个小庶女,但庶女也是人呐。”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最了解李稷如,不是父亲,不是崔氏,而是我。 我太知道她对自己身为庶女的耿耿于怀了,平时就十分讨厌别人提起“庶出”这个字眼,更忌讳别人说“庶出”怎样怎样。 尽管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嫡女了,可她还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庶女,那是无可抹杀的过去。 “你还狡辩,我明明看到就是你故意推到我的,求皇后娘娘明察。”那陈可欣却也不是李月珠那等无脑之辈,见我跪下哭泣,也麻溜的跟着跪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停顿了有十息功夫,我才听到李稷如明显冷淡了许多的声音。 “回皇后娘娘,是这样的,羲和本来在那边和五姐姐一起赏牡丹,三姐姐忽然把羲和给叫了进来,让羲和给她倒茶,羲和一个手滑没拿住茶壶,却被她们污蔑是庶女耍心眼,不想给嫡姐倒茶,故意毁坏。羲和无话可将,只能以死明志。羲和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却也不能被你们这样欺负。”我抢在陈可欣跟前将话铿锵的讲了出来。 “你胡说,那么多人倒了茶,却没有手滑,怎么偏偏到了你这里,偏偏就手滑了呢。”陈可欣扭过头跟我掰扯,没看到李稷如有些发白的脸色。 “够了。”李稷如怒斥一声,“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家贵女,现在成何体统,这是本宫办的赏花宴,你们若是不想来,日后永远都不要来了!”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被皇后娘娘的宴会摒弃在外,那基本是被整个苍都的贵族给排斥了,在场的哪个人都担不起如此重的惩罚,一时间个个都沉默了下来,如同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 “嫡女庶女都是人,嫡女是人,难道庶女就不是人了吗?月珠,你让庶妹给你倒茶,此行径太过分了,是不是要我给父亲传口信,让他找人好好教育你一番?”教训完了外人,李稷如立马扭头,训斥她跟前正在哭泣的李月珠。 李月珠一愣,眼泪掉的愈发畅快了起来,噼里啪啦的,“二姐姐,月珠是……是跟六妹妹开玩笑的。” 李稷如的忌讳,相信崔氏也是隐隐约约的同李月珠说过的,她之前太得意忘形给忘记了,这会却像是想起来似得,不仅乖乖的认了错,之后就站在李稷如身后,一言不发。 在场的有了年纪的人,大约明白李稷如的忌讳所在,年轻的人则摸不到头绪。 看陈可欣恨恨的看着我的眼神就知道,这是将我给恨上了。 “羲和起来吧,这件事情错不在你,你莫要放在心上。”淡淡的同我说了一句,李稷如就去旁边主持大局了。 毕竟这亭子仅仅是流芳邬的一个小角落,不至于影响了今天的花宴。 至于她发火的原因,仅仅是她自己的症结所在,不是为了我。 看着她那明黄色的背影消失在漫天牡丹花从中,我慢慢的自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在一旁有些忐忑的几个名门嫡女,轻轻一笑,就下了小亭子。 再是名门嫡女又怎么样,李稷如说了一句话就怕成了这样,丝毫没有方才的张扬和得意。 这世界,终究权才是王道。 明月在旁边仔细的为我检查身体,生怕我方才摔到哪里,或被踩上了身体。 我摆了摆手,告诉明月我没事。 明月这才松了口气,“主子,以后你切莫要以身犯险了,明知道她们的计策还过去,让自己白白的吃了苦头。” “没用的,躲是躲不开的,只有迎上去,将这群人打怕了,她们才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垂下睫,冷冷的道。 明月一愣,她自然是知道这道理的,只是这样实在太危险。 若是方才有人暴起打了我一顿,纵然后来李稷如能来主持公道,我也还是被打了。 又或者时间掐的不够好,我激怒了她们,李稷如却没有及时的到,那戏就唱不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方才李月珠喊我时就不见得李慕雅迈着小步走了过来,当发觉原本坐满了人的小亭子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之后,她靠近我,有些茫然的问道,“六姑姑,人呢?三姑姑去哪儿了?” 我看着她,忽然有些钦佩她。 方才李月珠等人谋划要捉弄我时,她还在旁边献了两句言,待到真正要实施的时候,她却借口出恭出了去,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是惩罚,还是摔倒,她都完全的置身了事外。 做了一回完完整整的看客。 我不信她这是运气,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姑娘真的聪明,她乐意看别人捉弄我,却又察觉了我的厉害,怕烧了自己,索性隔岸观火。 真真是丞相府少有的聪明人。 只可惜,注定与我为敌。 看着她,我微微一笑,轻声道,“去了里面,和皇后娘娘一起。” “多谢六姑姑。”李慕雅低下头,避开我那洞若观火的双眸,“那慕雅就进去看花了,六姑姑看完了外面也进去赏一赏,听说比外面更美。” “真是个聪明人。”看着她的背影,明月竟也少有的夸赞了一句。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难道我不聪明么,明月。” 明月一笑,正欲张嘴说话,忽又听到一声尖利的太监声。 “圣上驾到……” 第二十七章 圣上娇妃 明月的脸色一肃,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 我半垂着头,面上不悲不喜,心底却无法那么平静。 一些属于前生的事情,在我脑中连环划过,如同看画一般,一页一页。 还记得,生皇儿前,他才登基没多久,要忙于处理新老帝王交替留下的许许多多的事情,甚少来后宫,自然也甚少见我。 我那时全身心都放在了肚子里的孩子上,没想过太多,毕竟登基前我们是那么的琴瑟和鸣,恩爱无双。 开始他还敷衍我一两句,让人给我捎句话,后来时间长了,竟是干脆的不闻不问了起来。 生产那天,我忍着肚子撕裂般的疼痛,无比的期盼他出现,可他到底还是没有来。 产婆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我听到有人在喊“大出血”,然后我的意识就陷入了昏迷。 醒来的时候,明月哭着告诉我,我产后血崩,险些撒手人寰。后虽然勉强留下了性命,却是连动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终日躺在床上由明月喂流食,吊着一口气。 月子里听说他升了好几个妃嫔的阶位,并对她们颇为宠爱,我心底开始恐慌,开始害怕。难道他不爱我了吗?他忘记了那桃林里的快乐了吗?他忘记曾对我许的诺言,只爱我一个人的了吗? 父亲进宫探望我,见我如此憔悴,他劝我我放权后宫事宜,先行养好身子再说。 我不肯放权,是怕有一天我真的被所有人渐渐遗忘,那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父亲看出我的担忧,说,可以把庶妹封进宫,暂时帮我管理好后宫,待我身体康健,便让她把凤印还给我。 反正他也已经宠了别的女人,再多一个又如何,假如那人是与我贴心的庶妹,纵他心不属于我了,我到底还是能常常见到他。 我现在就忍不住想,那个时候爱的可真是卑微呵,即使他已经逐渐对我冷淡,我扔期待用自己的妥协换来,能与他经常一见,哪怕只是见见。 可惜的是,我错认了人,将贼子狼心的庶妹当成了好姐妹信赖,权利才放手不过几个月,就已被架空了所有,然后被关进了空荡荡的凤翎宫。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段时间有多绝望,唯有明月与我知晓。 若不是心里惦记着那个刚出生才见了一面的孩子,若不是心里妄想着还有疼爱我的父亲会察觉到不对来救我,我想我一定无法在仿若冷宫里的凤翎宫里撑了三年吧。 我被隔绝了,他在外面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又宠幸了谁,我不知道他又添了几个子女,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是春风得意,还是疲惫不堪。 一直到我死,他都始终未曾出现过。 我曾认真地想过,在我前生那悲剧的一辈子里,假如李稷如是刽子手,那父亲扮演了什么角色,而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三个我一生最信赖的人,合起来,狠狠地捅了我一刀子。 给予了我,无法言喻的痛。 我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突然感觉胳膊被狠狠地扯了一下,我一怔愣,就听到旁边齐刷刷的呼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眼望去,身边都是弯腰下跪的后背,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十分的显眼。 而在我面前十尺距离,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皱着眉头看我。 我心底一突,膝盖就要弯下去。 “大胆,见到圣上,竟不下跪,你是哪家的小姐,如此不懂规矩!”就在此时,皇帝身旁的一名青衣女子,忽然娇叱道。 被她这一呵斥,我又是一愣,目光挪过去,便不由得瞪大了双目,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并不是如我一样丑,反而是很美,十分的美丽。 脸蛋圆润,肌肤白皙,鼻尖秀气,嘴唇薄厚恰到好处,涂了一层胭脂便如刚洗净的樱桃一般,娇嫩欲滴。 最最另我惊讶的是,她那一双眼睛,犹如小狐狸一般妩媚,眼珠漆黑漆黑的,轻轻一转动,便有难掩的妩媚气息,扑面而来。 我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也见过比她更妩媚的人。 我吃惊的是,这人的长相,竟和上辈子的我有五分相似。 尤其是眉眼形状,好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若说区别,只能是我当初那是浑然天成的妩媚,而不是她现在这样,故作娇嗔,矫揉做作出的媚态。 见我呆呆的盯着她看,青衣女子愈发恼怒了起来,“你竟然盯着本宫看,来人啊,给我挖掉她的眼睛,让她再看本宫,本宫是你能看得人吗!” 她话音才落,便有两个宫人出来架住了我两边的胳膊,要把我拖走。 我有些不敢相信,皇帝还在,这青衣女子就敢这么直接的下令了? 我把目光挪到皇帝身上,只看到他默认的态度,还有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不……”我惊呼,“娘娘饶命啊,臣女只是被娘娘的美丽和陛下的英姿震慑,一时间忘乎所以了啊娘娘,饶了臣女的失态吧。” 这青衣女子和皇帝一起进来,只站在皇帝稍往后一点的位置,二人举止亲密,不用想便知道,这定然是他的宠妃。 “哦?本宫的美丽?”那青衣女子双眼一亮,“你们先放开,我要听她好好说道说道。” 两边宫人猛地撒手,我立马跪了下去,伏地道,“回娘娘的话,臣女离许远就看到了娘娘和陛下的身影,当时就在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待得娘娘走近,臣女更是被娘娘的美丽所慑,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啊,臣女失态,全是因娘娘太美啊。求娘娘饶了臣女吧。” 任何女人都抵挡不了甜言蜜语,即使明知道我这是为了求饶说的,那青衣女子还是乐开了怀,“一张小嘴倒是能说,既如此,本宫就大度的饶了你,您说可以吗,陛下?” 她将脖颈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撒娇般的问道。 “一切都听爱妃所言。”皇帝低下头,柔声道,“只是到底冒犯了你,朕瞧着不如掌嘴十下,以儆效尤,你说呢爱妃。” “臣妾听陛下的。”青衣女子愈发娇滴滴的道。 一时间,两个人竟温情脉脉的对视上了。 我在旁边听得心底波涛汹涌,我没想到,这青衣妃子饶过了我,皇帝却不肯饶了我,如今还在我跟前秀恩爱,当真是让我恨的咬牙。 旁边的两个宫人再次架起了我的胳膊,又来了一个宫人站到我跟前,抬起手就要打我。 就在这时,我听得旁边“噗通”一声,明月跪在了地上,直冲皇帝磕头,“求圣上饶命,奴婢的小姐年纪幼小,怕承不住十下,请圣上宽容,由明月代小姐受这十下,求圣上宽容啊。” 我心底有些泛酸,傻明月,被打十下又死不了,至于如此向他磕头吗。 “嗯?”许是明月的话触动了皇帝,他松开青衣女子的肩膀,上前了两步,停在了明月跟前,皱着眉头看向她,“你抬起头来。” 明月慢慢的直起了腰,一张和烧伤前有七分相像的脸蛋呈现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我前面有宫人挡着,看不清楚皇帝的脸色,我只能看到他忽然受到惊吓一般,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陛下。”青衣女子娇唤一声,赶忙上去扶住了皇帝的胳膊,并关心的问,“陛下您怎么了?” “明月……你叫明月?”皇帝并没有理会青衣女子,而是对着明月低声问道。 明月迟疑的点了点头,“回圣上的话,奴婢是叫明月。” 我在一旁有些担心,因为明月这张脸和从前太像,虽然她已经努力往年轻打扮,尽量让人揣度不到她真实的年龄,但毕竟还是从前那个人,不像我换了身体,她容易露出蛛丝马迹。 若是被人发现,她就是十几年前那个本该给前一任皇后殉葬的婢女该怎么办。 我知道明月是故意的,在看到那个同我有几分相似的宫妃后,我和她心底都浮现了一种猜测。 本可以放在心底以后琢磨,奈何出了这事儿,明月就大胆的利用了猜测,想以此来救我。 “明月……”皇帝站在原地,嘴里呢喃不断,“明月,你是哪家的婢女?” “奴婢是丞相府的婢女。”明月垂下头,低声道。 “丞相府……”皇帝似是再次被惊骇了,只是这次他被扶住了身体,没有再往后退。 青衣女子不解的看着皇帝,娇声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臣妾好害怕啊。” 许是被青衣女子的声音拉回了神智,皇帝有些颓然的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放开她们,冉妃与朕进去吧。” 说完,竟直接转身离去了。 宫里两个最重要的人都来了流芳邬,在大门外流连的人多数也跟了进去,最后只剩下我与明月还站在了原地,没有进去。 方才她磕头太用力,如今额头已经一片乌青,我十分心疼,拿出帕子为她轻轻擦拭。 “你干嘛要给他磕头,被打十下而已,其实也就肿一肿罢了。” “主子,你要小心一些,我猜那冉妃怕怕是早就知道你是丞相家的小姐了,方才为难你,冲的不是你,而是皇后。”明月在一旁皱着眉头道,“还有那个人,他找了一个同你长得相似的女人,到底有何居心!” 第二十八章 娇妃刁难 我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明月,你赶紧走吧,不要在丞相府了,离这里远远的……” 我很害怕,明月已经因为我毁了一张脸,若是再因为我而受到了什么伤害,我一定内疚至死。 “主子,不要说傻话。”明月拉住我的手,认真的道,“你被幽禁冷宫三年我都不曾离你而去,现在就更不会离开你了,主子,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我……”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明月是真的对我好,可是方才皇帝的态度太过于诡异,让我心底忐忑不安。 若说他还眷着我,为何对我当年被幽禁三年,活生生烧死无动于衷。 若说他不眷着我,那冉妃同我五分相似的面容又该作何解释。 我忽然觉得,我一点都不懂他们。 不懂父亲,也不懂他。 “走吧。”我低声道。 我同明月走进流芳邬内院的时候,发现周围气氛有些寂静,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站在角落里,不敢动弹。连素来胆大妄为的李月珠,都紧紧地锁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场地中央,站着三个人。 皇后,皇帝,冉妃。 此刻的冉妃不复在外院时的嚣张,整个人变得如同小猫咪一般乖巧的缩在皇帝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稷如似是要发作冉妃,却被皇帝挡住了。 “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妃见到本宫是要行礼,且不经叫起不得起身,本就是规定,难道下要为了庇护一介宫妃,破了这规矩不成。”李稷如指着皇帝身后的冉妃,冷声道。 皇帝冷着脸道,“哪有叫人行礼盏茶时间不给起身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后可莫要无理取闹。” “本宫无理取闹?”李稷如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目光有些冷凝,“陛下,本宫是皇后,这后宫的女人皆是由本宫掌管,冉妃也是在本宫的掌管之下,可她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样样逾制,不听本宫召唤,一意孤行,夜宿皇上寝宫,陛下,你算一算,她到底做了多少逾制的事情!” 妃嫔不得夜宿皇帝寝宫,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为的是怕妃嫔有二心,趁着皇帝睡着的时候下毒手。所以大部分妃嫔临幸完之后,都要小轿再抬回寝宫的。 没想到,这个冉妃,竟能让皇帝破这个例。 我看向她那张媚态横生的脸,有些难以理解。 皇帝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那张脸,还是因为其他。 “朕说了,规矩死的人是活的,这后宫虽是你掌管,却也是朕的天下,难道朕做不得主?”皇帝看着李稷如,横眉冷对,毫不相让。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皇帝不给皇后留情面,是很难堪的事情,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李稷如逐渐黯淡下来的眸子。 心底忽然有一种解气的感觉。 任你辛辛苦苦将这个男人抢过去又如何,到头来,还是得不到他的爱情。 “既然陛下愿意做主,那自然是最好的。”李稷如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对皇帝福了一福道,“臣妾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去休息一番。” 旁边的李慕雅察觉了她有些踉跄的步子,立马伶俐的上前扶住了李稷如的手,并也对着皇帝福了一福。 姑侄两个转身要离开这流芳邬。 “皇后姐姐请留步。”蓦的,就在这时,原本站在一旁当背景的冉妃忽然站了出来。 我有些纳闷的皱眉,这女人自己逃过了一劫,不去庆幸,还在这里挑什么事。 下一刻,我就知道了,原来是报仇来了。 只见冉妃指着我道,“皇后姐姐,听说这个小姑娘是你家的庶妹,先前她冲撞了我和陛下,还一直盯着我不放,差点让陛下给拉出去处置了,还好我百般求情,才勉强留下了她一条命。” 李稷如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瞥了我一眼,十分冷淡的道,“庶妹不懂事,承蒙冉妃求情,本宫在这里替庶妹谢谢冉妃妹妹了。” “哪里哪里,这小姑娘才不是不懂事呢,我瞧着啊,可是极为懂事。”冉妃双眼一转,竟笑嘻嘻的冲我走了过来。 我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妙,明月说的那番话要应验了。 从之前皇帝和李稷如的那场对话,我能猜测到,李稷如办的这场赏花宴并未邀请冉妃,皇帝却带着冉妃过来了,李稷如十分不开心,便在冉妃给她请安的时候故意装看不见,让这冉妃半蹲了许久。原是想难为一下冉妃,不曾想冉妃竟自己起来了,当下李稷如就要用这个借口发作冉妃,谁曾想让皇帝护住了,于是才有了我之前看的那一幕。 在李稷如和皇帝的对话中,李稷如败下阵来,黯淡离场。可冉妃不解气,竟还要用我再气李稷如一番。 “皇后姐姐,我为她求情的时候,可不知道她是姐姐家的庶妹,纯粹是因为啊,她夸我如同仙女一般的美丽,叫人看呆了,才失了态。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如此伶俐的可人儿呢,嘴巴如此讨人喜欢,真是狠不下心惩罚她。”冉妃拉着我的手,笑嘻嘻的道。 李稷如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她和冉妃不对付,视她为眼中钉,可我却如此死命的夸了冉妃,还叫李稷如给知道了,可不是气的她脸都黑了。 被冉妃拉着手,我心内苦不堪言。 可冉妃还在不依不饶的晃着我,道,“你说,是不是啊,你刚才是不是那么夸我的呀,你这张小嘴真是太伶俐了,你告诉我,除了像仙女,还有什么夸人的话,你说给我听听呗,也叫大家都听听。” 场面一度十分难堪,我低着头,能感觉到李稷如的眼神越来越冷的,到最后,已然如冰刀一般。 感受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意,我瞥了一眼一脸看好戏的冉妃,心底忽然有些恼怒。 我特别讨厌这种被人耍着玩的感觉,这个冉妃仗着皇帝的宠爱处处为难人,如今还想借着我为难李稷如,真真的是过分! 她为难李稷如我才懒得管,可敢利用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想到这,我弯腰对冉妃福了一福,然后指着这旁边的花道,“冉妃娘娘之美丽,犹如这海棠花,娇艳妩媚,别致动人。” “啊哈哈哈,这张小嘴真是招人稀罕……”冉妃开心的笑了起来,一双妩媚的眼睛弯成月牙,眼尾稍稍上翘,我竟依稀间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哼。”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冷哼,我用余光看到李稷如满脸寒色,心底不由得一笑。 “皇后娘娘呢,便是这牡丹花,雍容华贵,大气端庄,毕竟是花中皇后,其美不是短短两句可描述完全的。”我指着一旁的牡丹,从容不迫的对李稷如道。 听完了我这句话,李稷如的面色好看了许多。 牡丹,花中皇后,可不正应对了李稷如皇后的身份。 海棠固然娇艳,但却无法在地位上与牡丹花比肩。 我这是以花喻人,暗示冉妃始终只是一介小妃子,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后。 李稷如心情舒畅了,冉妃心情可就糟糕了,她拉着我的手时,手指有些用力,“我觉得不如之前,不若你把刚才夸我的话再说一遍好了。” 竟是不依不饶了起来。 我暗暗地皱起眉头,心底盘旋着自救的方法。 “够了。”蓦地,有人出声,制止了冉妃。 我抬起头,就看到皇帝皱着眉头看向冉妃,“你不是说来看花的吗,花儿都在这,还不过来看。” 我心底一愣,万万没想到,替我解围的原来是他。 “陛下。”冉妃虽嚣张,却不敢跟皇帝对着来,只因她的一切宠爱都来自于皇帝,只要皇帝对她心生不悦,那她将什么都不是。 松开我的手,冉妃噘着嘴乖乖的回到了皇帝身边,然后示威似得挽住了皇帝的胳膊,冲李稷如一笑。 赤裸裸的炫耀。 海棠不如牡丹又怎样,主要是皇帝喜欢的是海棠。 我低着头,清清楚楚的看着李稷如被李慕雅搀着的手有些发抖。 那边,皇帝正宠溺的看着冉妃,二人一问一答,似是在愉快的聊天。 这样看起来,皇帝同冉妃更像是一对夫妻,而不是同李稷如才是正经的夫妻。 一时间,我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我已经死了,还好我已经从这深深地宫闱中脱身而出。 再也不会回来。 “慕雅,回宫。”李稷如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被李慕雅搀扶着回了凤栖宫。 赏花宴还在继续,只是众人已无心再看,纷纷扯了借口,提前从宴会上离去。 周氏见状,也带了几个女儿家一起,准备离宫。 可是李慕雅没有在这里,她陪了李稷如去了凤栖宫,周氏便只能带着几个女儿家,再次去了凤栖宫。 去凤栖宫的路上,我被人给截住了。 来人是个宫女,说是冉妃有请我。 李稷如走了没多久,冉妃就陪皇帝离去了。 我当时想着,短时间内不会再同冉妃有交集了,可谁曾想,不过两盏茶时间,竟又要就见她了。 同周氏说了一声,我有些忐忑的跟着宫人去了冉妃的宫殿。 待进了殿内,我才发现,原来要见我的,不是冉妃。 第二十九章 崔氏病愈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我依旧有些心绪难平,明月握紧我的手,也说不出话。 我们主仆俩,一时竟是相对无言了起来。 良久,明月有些忐忑的道,“主子,你说他,他是不是后悔了……” 她嘴里的那个“他”是淳安帝。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半垂下眼皮,冷声道,“总归李佳淳也死了,我现在是另一个人。” “我完全可以去过另一段人生,我现在回来,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枉死的孩儿,和亲娘,以及我弟弟。” 我只是,放不下那些仇恨。 “可是他……”明月有些纠结的道,“可是他见了明月真的很动容,主子当时没看到,明月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里有泪……” “你知道冉妃把我叫去干什么吗?”我忽然打断了明月的话。 “做,做什么?”明月有些怔怔的问我。 从那里回来之后,再到和周氏她们汇合,坐上回府的马车,我一直都没有说话,所以明月也不知晓,到底是谁把我叫去了。 “是他把我叫过去的,打着冉妃的旗号,他说,想把你要过去。” 明月呆住了,片刻后才结结巴巴的道,“要过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我怎么样都不会同意。所以,顶着龙颜不悦的危险,我拒绝了。 还好,他并没有执着,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出了冉心宫时候我才发现,整个宫里种满了秀色怡人的桃花,若不是这宫殿上写着“冉心宫”三个字,我都要以为这才是真正的流芳邬了。 走到冉心宫门口时,我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站在窗前的皇帝。 窗棂遮住了他有些发福的肚腩,桃花枝的遮掩让他的容颜有些模糊,但正是恰恰如此,让我依稀仿佛看到了十数年前的他。 当年的他,也是年轻英俊潇洒,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情郎之一。只可惜时光不饶人,不仅让人改了身形,也变了心灵。 永远,都回不去了。 下了马车,去崔氏那里报个道,就回了落月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进了一趟宫,周氏对崔氏的态度忽然殷勤了起来,端茶送水这种事情,竟然亲自来,这让我很是诧异。 回到落月阁,我有些疲惫的换下了衣服,还好小竹贴心的给我准备了药浴,让我缓解身心。 泡澡的时候,明月告诉我,在丞相府的一个很偏远的小庄子里,找到一个曾伺候过我母亲的人,只可惜她有些神志不清,看样子,像是被人下了毒导致的。 我的心情一瞬间大起大落,到最后已然有些泄气。 好容易找到一个人,结果还是个神志不清的,难道我真的要去找外祖父外祖母,可我已不是李佳淳,我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出现才不会被以为是骗子呢。 我有些头疼的捂着额头,脑中忽的闪过一道黑影,我不由得精神一振,“明月,你试着用你真正的身份去联系一下李斟,我想,他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如此抗拒父亲。” 明月皱起眉头,道,“小公子这些时日,总让明月觉得有些诡异,他行踪十分不定,偶尔悄无声息的出现,但更多的时候,好像不在这丞相府。” 我一愣,“不在丞相府,他能去哪儿?” “要不,我派个人跟踪一下他?”明月看向我,征询我的意见。 毕竟是我亲弟弟,我也很关心他的去向,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洗完澡,换上了柔软舒适的衣裳,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颇多,我的心也是跟着忽上忽下的,当时不觉得,回来一放松,顿时觉得疲惫不堪。 同小竹说了一声,我便沉沉睡去,连晚膳都没有吃。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起来洗漱完毕后,换了一身简单点的衣裳,吃了些厨房送来的软绵点心,就要去给崔氏请安了。 我一边走,一边听小竹跟我说,昨儿我歇下后,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担心崔氏的病情,特意遣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崔氏诊脉,并送来了一个嬷嬷,说是照顾崔氏的。 我听了不由得冷笑,说是来照顾崔氏,其实主要是来撑腰的,是让其他觊觎崔氏权柄的人瞧一瞧,崔氏身后站着皇后娘娘,让想动崔氏的人,心底掂量掂量。 难怪周氏回来就如此殷勤了,想必这明着在她手上的权柄,迟早被她暗暗地还给崔氏。 也难怪原本老实了几天的李月珠,不过自宫里走了一趟,就又变得趾高气昂了起来。 今日崔氏下了床,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精神头还颇好,并没有太多病容。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宫装嬷嬷,头发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神情肃穆,嘴角下撇,一看便知是个严肃的人。 我低着头过去,我给崔氏见了礼,同李月珠等打了招呼,这才站到了一边。 今日雎鸠院里人格外的齐全,不仅大房的几个庶女来了,连二房的人也来了。 十几年不见,二婶婶王氏也变老了。 她原就有些脸长,如今年纪一大愈发的显长,显老。再加上她眼睛太过灵活,嘴唇又太薄,放在一个长脸上,整个人给人一股刻薄的感觉。 事实上,这位二婶婶也不是个善茬。 我才回丞相府时,她回了娘家,听说是做昨晚才将将回来,此时出现在这里,明着是看望病了的崔氏,实际上应是听说崔氏被夺了权,以过来看热闹的。 大房二房两兄弟之间关系尚可,但这两个妯娌之间可就不怎么样了。 这些,小竹早就打听给我了。 王氏瞧不起崔氏是个妾扶正的,总认为她这样明媒正娶的才是正经的原配,所以对崔氏总是有一股子看不上的劲儿。 崔氏瞧不起王氏自己留不住相公,却还将相公管的死紧,可最后这男人还是想尽办法偷吃,惹得王氏醋意大发。听说她这次回了那么久的娘家,就是因为二叔在外面养了个美妾,让她发现了。 这俩人不对付,王氏走的时候,崔氏还冷嘲热讽过她不贤惠,如今王氏一回来,就看到崔氏被夺了权,她就算是奔波的再累,也肯定是要过来嘲笑一阵的。 不过看王氏此刻的脸色,应当是吃了憋,所以一直坐在原地一言不发,瞅见我来了,也不过是翻了个眼皮,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哟,这就是大嫂新添的女儿了吧,长得可真不怎么样,要我说啊,这最漂亮的还是大小姐,之后李家的闺女,就没一个超过她的。” 反正她也没生闺女,不怕把自己人给连带进去。 崔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不等同于说她亲生的两个闺女不如上一世的我吗?以我对崔氏的了解,她不可能不怼回去。 我冷眼旁观着,就看见崔氏涨红着脸,扶着手椅的双手一用力,张嘴就要与王氏反唇相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旁边的邢嬷嬷蓦地伸出手,按住了崔氏的胳膊,并附在崔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原本情绪还有些激动的崔氏瞬间平静了下来,且她僵直的身体也慢慢的放松坐回了椅子上。 她看了一眼王氏,似笑非笑的道,“说起这事儿,还得谢谢二叔,若不是他将这孩子给带过来,恐这孩子还会继续在江南吃苦。” “江南?”王氏一愣,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显然这事儿二叔没告诉她。 “唉,都说江南出美女,听说二叔这次回来的时候,可是拉了好几辆马车呢……”崔氏不紧不慢的摆弄着指甲上的丹蔻,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可就这一句话,摧毁了王氏所有的防御。 她再也没心情在这里坐着,急匆匆的找个理由就退下了。 见她走了,崔氏发出了吃吃的笑声,并回头看向身边的老嬷嬷,道,“还是邢嬷嬷说得对,这打蛇呐,就得打三寸,打别的地方不痛不痒的,总是没什么意思。” 她旁边的嬷嬷不卑不亢的冲崔氏福了一福,道,“夫人谬赞了。” 崔氏笑着笑着,眼神忽然放到了我的身上,我一抬头,正对上她那冷的有些渗人的双眸。 片刻后,崔氏若无其事的挪开双眸,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要吃药去了,吃完药歇一会,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不必在这里陪我耗时间。”崔氏打了个哈欠,将众人撵走了。 退出雎鸠院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崔氏正在同那个邢嬷嬷商量些什么,直觉告诉我,肯定跟我有关。 “小姐。”明月靠在我身后,低声道,“刚刚查到小公子出门,仿佛是去见什么人去。” 我顿时精神一振,将崔氏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我去跟父亲禀报一声,我们这就出门。” 换上一身男装,我同明月一起溜出了丞相府,一路看着明月手下的人留下的标记,找到了我的弟弟李斟。 待看到那个同他接头的人时,我顿时愣住了。 原来是他。 第三十章 鸿门之宴 站在李斟对面的那个人,竟是那个救了我两次的男人,聂南浔。 我和明月离得较远,所以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只能隐约看出是李斟同聂南浔出了些争执,李斟情绪有些激动,聂南浔则是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片刻后,李斟怒气冲冲的甩袖而走。我看了一眼聂南浔,他一直镇定的站在原地,未有丝毫动容。 “走吧,我们跟上李斟。”我低声对明月道。 这时,那聂南浔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竟扭头往我这里看来,我赶忙缩回脑袋,屏息了一阵,没察觉什么动静。 我摸不透聂南浔的底,也不敢再抬起头看看,索性弯着腰,带着明月迅速的离开了这里,去追负气离去的弟弟。 一路走着,穿过了两条热闹的巷子,途径一道比较冷清的巷子时,明月在我的指示下,提前把我安置好隐蔽的地方,然后纵身拦住了李斟。 “你是谁?”弟弟很警觉,看到一身男装的明月时,下意识的就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我心底有些难过,他到底是受了多少次暗箭冷枪,才形成了如此的条件反射呢。 “小公子,是我,自己人。”明月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出声道。 “谁跟你是自己人,你再不说你是谁,我就不客气了。”李斟还是摆着防御的姿态,并皱着眉头冷漠道。 明月叹息一声,犹豫了两下,还是撕下了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 被烧毁有七成的脸暴露在眼皮子底下,让李斟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道,“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小公子,你不认识明月了吗?”明月轻声问道。 “明月?”李斟睁大眼睛,片刻后猛地摇头,神色愈发戒备了起来,“你到底是谁,明月,我倒是认识一个明月,可她……她早就殉葬了!如今你来冒充明月,是何居心!” “小公子,我是明月啊,你看到我脸上这伤没有,这是大火烧的啊……当时,凤翎宫的大火整整燃了一天一夜,我为了替娘娘报仇,费尽心机从逃出来……”说到动情处,明月抚着脸上的伤疤,眼中渐渐溢出泪水。 那是她人生中最苦最难熬的日子,一个浑身烧伤的孤女,无依无靠,全凭着一腔仇恨,才在这尘世中挣扎着活了下来。 见李斟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明月干脆将他小时候的事情说了出来,“你五岁的时候,主子难得省亲,回一趟丞相府,送给了你两件宫里做的小披风,样式极为精美,你特别喜欢,却不肯穿,一直放在箱底压着,等下年再捞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能穿了。” 这是李斟一直羞于提及的事情,除了母亲和我以及贴身伺候的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明……明月姐姐……真的是你。”李斟不敢置信的呆立在原地,“可是你不是……” 不是殉葬了么。 “小公子,你终于认得出我了。”见李斟终于相信了她,明月擦去眼角的泪,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我是逃出来的,一直躲躲藏藏的活着,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知道夫人去世的真相?” “我……我娘……”李斟一怔,双目有些失神的看着明月,喃喃道,“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我还亲眼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你快告诉我。”明月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我亲眼看到,崔姨娘给娘喂了药,然后娘的嘴角就流出了血……”李斟低着头,有些痛苦的道。 我躲在一旁,咬着帕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泪水还是一直簌簌下落,将我的衣襟打湿。 我那温柔善良的娘亲,原来你是这么被害死的吗。 崔氏,崔氏。 那一刻,我心底迸发了强烈的杀意,崔氏,我要你不得好死! “娘挣扎了很久,当时崔姨娘已经走了……娘悄悄嘱咐我,让我以后小心些,吃食都要用银针验一验再吃,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要跟别人说话,不如意就哭闹。”明明是七尺高的男儿,此刻却抱着头,哭成了一团,“我,我后来才知道,娘是让我装傻,她怕我被人害了……” 除掉李斟,李卓就是唯一的嫡子,这丞相府未来都是崔氏母子的了。 想到这,我把目光落在李斟身上,心底不由得有些存疑。 娘亲给的方法固然有效,可若是没人护着,弟弟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能在崔氏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是,父亲吗…… 我不敢确定,甚至不敢往这方面联想。 但凡他对弟弟有一丝怜惜,都不会任凭崔氏害了母亲,留下一个幼子孤苦无依。 可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小公子,你莫要哭泣,夫人被害这个仇,我们早晚会报了的。”明月定定的看着李斟,安慰他道。 “不,不用你们插手。”本来还低头抽噎的男子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明月,道,“你们不要插手,我娘的仇我自会来报。” “小公子你要做什么?”明月大惊失色,“你可不要乱来,崔氏毕竟是丞相夫人,身边也是有侍卫存在的,你不能轻举妄动啊。” 李斟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语气坚决的道,“明月姐姐,你好好的活着,替我姐姐活下去,崔氏这个仇,只能由我来报。珍重……” 说完,竟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明月有心追上去,又担心身后的我,她跺着脚,在原地迟疑不定。 待他走远,我才带着满脸的泪珠从角落里爬了出来。 “主子,小公子他……”明月忧心忡忡的看着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同南亲王有联系的,但明显南亲王并不支持他,他若是轻举妄动,不仅会惹南亲王不喜,也许还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可是观他方才的举动,似是意已决,主子,要不然我再去劝劝他?”明月担心的看着我。 “可是,他已经听不进去话了。”我蹙着眉,看着弟弟离去的方向,努力地在想,他到底会用什么方法去杀崔氏。 “他听不进去我的,或许可以听得进去主子你的呢?”明月急急的说道。 “我?”我骤然一惊,回头看向她,“在他心底,我现在只是他一个庶妹而已,他怎么会听我的。” “哎呀,我的主子,你听我说嘛。” 明月将我拉过去,附在我的耳边,小声的将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明月,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出这种方法。 “我的主子,你就试一试吧,难道你就不担心小公子吗?”明月急急的说道。 我顿时缄默了,的确,我担心弟弟会冲动鲁莽,担心他没报仇成功,反而丢了性命。 不,我不能让弟弟出现任何闪失。 “好,那就尽快。”我看向明月,咬牙道。 再离谱我也认了,只要能救我弟弟。 同明月一起回了落月阁,明月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要用的东西,只可惜遗憾的是,弟弟今晚并未回府。 父亲并不关心弟弟的去向,对整个相府来说,弟弟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可是对于崔氏呢? 我不相信她会好心的放过弟弟,丞相府不算富可倾国,却也是有大把家业的,有了我弟弟,这家业就得一分为二,以崔氏贪婪的个性,她是绝对不会放弃那二分之一的。 所以,她一定还会找机会除掉弟弟的。 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揪心。 该怎么保护你,我的弟弟。 晚上,雎鸠院来人,说崔氏做东,请大房的人吃饭。 我一愣,不由得想起今天早晨,我在雎鸠院外,看到崔氏同邢嬷嬷商议的那一幕。 现在的崔氏可不是从前的崔氏了,今日对阵王氏那一幕就看得出来,那个邢嬷嬷是犹如军师一般的人物,有她在,崔氏如虎添翼。 难道,今晚是个鸿门宴? 不管是不是,都得去。 我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棉布的裙子,拿银簪挽了一个小丸子头发别在脑后,就这么素面朝天的去了雎鸠院。 到了里面我才发现,不仅几个庶女嫡女在,连甚少出面的姨娘们也都来了。 李映雪的姨娘,李兰焉的姨娘,以及没生育过得两个老姨娘,皆是恭谨的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姨娘乃半奴半主,庶小姐虽然只是个庶出的,却也是正经的主子,姨娘不得和主子同桌吃饭,是需要另外支桌的。 见我来了,崔氏倒没说什么,李月珠先亲亲热热的跑了过来,挽着我的胳膊笑道,“六妹妹来了,我们就等你了呢,你这可算是迟到,来,先自罚三杯。” 她拿来三个小酒杯,又取了一壶桂花酿,竟亲手给我倒了三杯。 她如此架势,倒是让我吓了一跳。 说真的,李月珠不算一个会演戏的人。她从前对我都是不假辞色,横眉冷对。能对我温和一笑都没有过,更何逞如此亲热的挽了我的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酒,我可不敢喝。 我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崔氏,低声央求道,“母亲,女儿不善饮酒……可否以茶代酒?” “桂花酿不过是有些酒味儿的甜水罢了,羲和你喝点也无妨的。”崔氏笑吟吟的道。 如此一来,我更是不敢喝了。 见我扭捏着不喝,李月珠的眉眼冷了下来,“六妹妹莫不是瞧不起三姐姐不成,竟连嫡姐亲自倒得酒都不喝,你可莫要讲什么不许喝,这桂花酿还是父亲送的我的呢,我今日拿出来与你分享,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话说到这个地步,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 看着眼前那三个不知掺了什么料的桂花酿,我一狠心,举起了一杯。 谁知这时,李月珠却制止了我,“慢着。” 第三十一章 无缝计谋 我单手端着酒杯,不解的看向她。 李月珠笑着道,“看六妹妹如此害怕,既如此,我这当姐姐也不能逼着妹妹做不开心的事情,这样吧,这三杯我替你喝了。” 说完,十分随意的将三杯酒,仰头干了。 我有些咋舌,这是在做什么,先是逼着我喝,后来又替我喝,前前后后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如此作态,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但我心知,这世界上绝不会有,没有目的的行为,我看不懂李月珠在做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怀好意。 李月珠喝过那三杯酒后,随手挑了一个空杯子,然后拿起一旁的酒壶,又斟了一杯。 一杯过后,酒壶似乎空了,她放在耳边晃了晃,确定已经没了,便随手扔到了一边。 破碎的紫砂碎片散落在地面,很快被丫鬟给扫了下去。 “三妹妹,给。”她冲我一笑,然后将那酒杯放在了我的跟前,“好好吃饭啊。” 说完,便聘聘婷婷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坐在那空位之上,看着眼前小杯里的酒,心底却一直在琢磨李月珠方才的行为。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月珠反常肯定有鬼。 正深沉的思考着,崔氏已经坐在主位上开始讲话,她今晚气色不错,眉眼弯弯,依稀涂了脂粉,灯光下乍一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许多,“老爷同大少爷在书房讲话,他们男人也不愿意掺和咱们,所以就不等他们了,大家先行用膳吧。” 明显的,我看到了几名姨娘黯淡了下去的目光。 她们多数都是已经失了宠的,平日里甚少见父亲一面,如今来到这雎鸠院,大约心底也是期许着能见父亲一面吧。 饭菜早就是备好了的,前前后后等待的等待时间,早就让饭菜凉了个透。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冰凉的菜总归也不好吃。 我心底惦记着方才李月珠的反常,也没心情吃东西,只是装装样子拿筷子沾了沾汤汁放在嘴边,实则根本没进肚。 饭过五味,李月珠忽然起身,端着一杯酒跑到崔氏跟前,笑吟吟的道,“恭喜娘亲的病终于好了,女儿敬娘一杯,娘你随意。” 说完,一仰头,脆利落的饮了个干净。 今天的她是怎么了? 我正呆愣着,那素来羞羞怯怯的李兰焉也上前一步,举着酒杯说道,“兰焉也恭喜母亲病愈。” 竟也一口饮了下去。 我的心底一“咯噔”,一个揣测在我的心底慢慢浮现。 “小竹。”我急忙唤来身后的小竹,“快些给我换一杯酒。” 我以袖遮挡,指着跟前,方才李月珠给我倒的那杯酒,嘱咐道。 小竹动作很快,她回来的时候,李映雪正将她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该我了。 总共也就这几个女儿家,前头几个姐妹都喝了,现在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思及此,我站起身,端起跟前的那杯酒,也冲崔氏福了一福,道,“羲和也恭喜母亲病愈。” 看着我将那杯酒喝的干干净净的,崔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 我愈发肯定了心底的揣测。 放下酒杯,坐回位置上,我垂下眉眼,开始认真的思量。 李月珠做的这一系列事情,看着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如果前后连贯一下,一个阴谋,就会渐渐浮出水面。 这绝对不是她能想到的,一定是那个邢嬷嬷。 我抬起头,左右打量了一番,却没看到那邢嬷嬷出现,心底不由得一顿。 此时席面已经接近尾声,大约是因为没看到父亲,姨娘们也都吃的草草率率的,没多大会,便都渐渐搁置了碗筷。 崔氏见状,干脆宣布散了席。 姨娘和庶女们纷纷告退离去,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李兰焉的生母朱姨娘被留了下来。 我同李映雪结伴走出雎鸠院,见左右人离得远,我便轻声问她,“母亲的身体才刚刚好,怎么三姐姐会生出敬酒的心思,要知这酒易伤身啊。” “我也不知道。”李映雪有些迟疑的道,“只是三姐姐和七妹妹都起来敬了,我姨娘又拼命给我使眼色,我再坐着也不合适。” 我观她神色不像说谎,这才松了口气。 李映雪同我也算是有一点点相交的情谊了,那李兰焉要害我我可以理解,倘若是李映雪也跟着做帮凶,那丞相府就真的成了狼窝虎口了。 又同李映雪闲聊了两句,我便回了落月阁。 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裳,小竹便一脸肃容的走了进来。 我遣退了左右,只留她和明月在跟前。 “那杯酒里有什么?”明月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蒙汗药,让人昏迷不醒的药物。”小竹皱着眉头道。 “除了蒙汗药,还有吗?”我观她神色不虞,猜想可能并不仅仅是蒙汗药。 果然,小竹青着脸回答了我,“还有合欢散。” 合欢散! 明月顿时勃然大怒,若不是被小竹给拉着,她几乎要冲过去将李月珠母子给一刀杀了,“主子,这是要毁了你啊,合欢散加蒙汗药,再扔个男人过来,你这一辈子都完了啊,要被浸猪笼的啊。” 相较于明月的激动,我此刻却有点异常的镇定,“明月,你动静小点,可不要打草惊了蛇。” 明月颓然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有些痛苦的抓着头发,道,“主子,你说你这是何苦,这后院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你死,你每天要抵挡无数的明枪暗箭,这又是何必呢,直接将她们杀了不行么。” “她们容易杀,可是李稷如呢?一国之母身边动辄数十侍卫,想要杀她,代价太难。”我站起身,冷冷的盯着前方的虚无,咬牙道,“再说了,一刀切了她们,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就冲她们这份恶毒的心肠,我也得让她们慢慢的死,一点点的,经历了绝望再死。” “况且,她们这么一番布置,的确称得上是个好计谋,如果我们不用一用,白瞎了岂不是太可惜。”我从小竹手里接过那一杯下了料的桂花酿,扬起嘴角,冷冷的微笑。 的确是个好计谋,李月珠先前所做的一切,逼我自罚三杯也好,她代我喝了也好,无非都是在向旁观者证明,这酒是没问题的。 至于最后一杯酒里的毒,据小竹的观察以及揣测,应当是李月珠先把毒藏在了指甲里,倒完第三杯酒的时候,指甲蹭过壶嘴,于是这先前几杯的酒没问题,后面一杯,却在倒出的时候,沾染了蒙汗药和合欢散。 想到她当是那无所谓的一扔,其实也是在毁灭证据吧。 有旁观的人作证,她也喝过那酒,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物证酒壶也早就成了碎片,被打扫了出去。 只待我出了事情,父亲责问的时候,她们所有人都可以安全无虞的脱身。 多好的计策,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连脱身的路都想好了,一切都如此完美无缺。 唯一露出破绽的,是李兰焉。 按顺序,李月珠之后该是李映雪,之后是我,到最后一个才是李兰焉,可是她却第二个站起来,并且一点疑惑没有,十分配合的就饮了酒,让我不得不联想一番。 毕竟是四个女儿,其他两个都敬了酒,表达了自己的孝心,剩下的不敬,总归是不好的。 我不得不佩服想出这个计策的人,连人的这种心态都都算了进去。 只可惜出了个破绽,这李兰焉太急于表现自己,李月珠才喝完,她就十分自然的站了起来,一点诧异都没有,这才让我起了疑心。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这杯加了蒙汗药和合欢散的酒,心底冷冷一笑。 李月珠看起来挺喜欢这桂花酿的啊,既如此,不如给她喝了算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明月出去打听了一番消息,回来告诉我,父亲今晚留在了雎鸠院。 当然要留在雎鸠院,崔氏将朱姨娘给留下,为的不就是用她年轻的身体将父亲给留下么。 要是留不下父亲,这戏唱给谁看呢。 至于为什么选的是朱姨娘,大约是因为朱姨娘曾是崔氏的贴身丫鬟吧。 崔氏成为正妻后先是抬了朱姨娘为通房,待到七小姐李兰焉出生后,便将她给抬成了姨娘。这朱姨娘对崔氏向来是恭敬有加,连带着李兰焉也是与崔氏母女颇为亲厚。 崔氏将朱姨娘留下,让她承宠,一来是捧她,让她知道,跟着自己是没错的。二来却是敲打,因为一般只有通房才会在主母院子里承宠,姨娘都有自己的院子的。崔氏这是想告诉朱姨娘,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那么今晚,主角应该也是朱姨娘了吧。 天色已黑,我脱了外裳,叫小竹吹了灯,便上床歇息了。 该交代的事情我都交给了明月,我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 至于那些烦扰的事情到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我傻坐着等,累的是我,倒不如好好地睡一会。 我这一觉,睡的颇久,久到我以为这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呢。 直到小竹拼了命的摇晃我,我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漆黑的颜色,才发现,其实也就过去了半个时辰而已。 “主子,真的出事了,雎鸠院闹起来了,现在大家都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全府搜查 我赶忙起身,穿了衣裳,随便拢了拢头发,就看到明月穿着一身黑衣自窗口跃了进来。 “怎么样。”我一边任由小竹给我套鞋子一边问道。 “搞定了主子,且等着看好戏吧。”明月微微一笑,动作利落的将外面的一套夜行衣给扒了下来,塞到了箱子里,又上了锁。 “还是把箱子让人带走吧,在这总觉得不安全。”我沉吟了一下,道。 明月点头,抱着箱子就出去了。 雎鸠院那边闹得动静很大,几乎整个相府都惊动了,我带着明月到的时候,离老远都能听到朱姨娘的哭声。 “老爷,老爷怎么办啊,那是您送给妾的东西啊,妾一直视若珍宝,怎么就丢了呢。”朱姨娘大声的哭着道。 我听到了父亲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丢便丢了,再送你一个便是。” “可是,可是,妾在绮丽院时一直都好好的,到了这里就丢了……妾心里难受啊……”朱姨娘哭着喊着道。 我听得有趣,没想到崔氏为了避免父亲联想到她身上,竟让授意朱姨娘如此讲话。 明里暗里,是指崔氏拿了朱姨娘的东西。让这矛盾从崔氏与朱姨娘身上蔓延出来,谁也不会想到,她们做这些,只是为了在引出后来的事情时,让父亲不会联想到她们身上去。 下一刻,我就听到崔氏怒气冲冲的声音,“朱氏,我留你为老爷侍寝,本是成全了你,可你居然如此不识好人心,怀疑我拿了你的东西,真是可笑,本夫人什么没有,至于拿你一个通房提上来的小妾室的东西吗?我看你少东西是假,污蔑本夫人是真。”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也不知道朱姨娘会不会真的记心里去。 蓦的,朱姨娘哭的愈发大声了,我站在雎鸠院的大门后,从门缝里看到她抱着父亲的胳膊,抽噎着不肯撒开,“老爷,老爷,妾没有啊,妾不敢冤枉夫人啊,只是妾实在是没了东西,慌了神,才如此失态,求老爷夫人谅解。” 明明暗暗的灯光下,我看到父亲一脸的不耐烦。 “好,好,你觉得是本夫人拿了你的东西?朱氏,我这就带人去找,你给我看清楚了,我这雎鸠院里,到底有没有你的东西。”崔氏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强压着怒气说道。 我把自己的身形慢慢的靠近一旁角落里隐藏住,心底有些期待,好戏终于上场了。 朱姨娘还在哭哭啼啼,崔氏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看向父亲,“老爷,我看,不如就干脆搜一搜我雎鸠院吧,也省的朱姨娘怀疑我藏了她的宝贝东西。” 父亲面色一顿,随后点了点头,“毕竟夜深了,动作快点吧。” 崔氏面上不动声色,我却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得逞的喜悦。 “快,去搜,每个地方,仔细的找一找,千万别让朱姨娘以为,咱们院子藏了她的东西。”崔氏按耐着心底的兴奋,说道。 几个老嬷嬷并几个侍卫,一起进了雎鸠院上下探查了一番。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他们回禀,什么都没有。 崔氏扬唇一笑,面上颇有几分得色,“朱氏,现在搜也搜过了,你可安心了?我雎鸠院并没有你的东西,你可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了。倒是其他地方,你仔细想一想,可别掉哪个角落了。” “不,老爷,绝对不可能,妾是戴着那玉佩进雎鸠院的,之后再也没出去过,不可能掉在其他地方的,老爷明察啊。”朱姨娘大哭着道。 “可是我雎鸠院已经找过了,确定没有了,难道你的玉佩还能长了脚,自己跑出去不成。”崔氏勃然大怒的道。 “那……许是被别人拿走了……”朱姨娘见崔氏发火了,有些瑟缩的往父亲身后退了两步。 “那好,那索性每个地方都搜一遍,也省的你总是以为本夫人动了你的东西。”崔氏咬牙切齿的道,“一次查个清楚,免得你以后再半夜哭哭啼啼的,让一整个府里的人都睡不好。”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发现他蹙着眉,盯着朱姨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爷,不如多叫几个人来,一起搜一搜,也好让朱姨娘放心,您看好么?”崔氏询问父亲的意见。 烛光不太明亮,我站在一旁,隐约看到父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然后他说,“好。” 我心底忍不住一笑,看来父亲发现了不对劲。 平日里朱姨娘对崔氏极度唯唯诺诺,可谓是让她上东她不敢上西,让她打狗她不敢撵鸡,这样一个人,怎么有胆子找当家主母的麻烦。 除非,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二十几个侍卫被叫出来,和十几个大丫鬟老嬷嬷一起,两两一组互相监督着搜查所有院子的房间。 丞相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住着人的院子林林总总也有近十个,想要搜过来,肯定要一会功夫。 崔氏在原地等了一会,就有些站不住了,我离得远,勉强能听见她在嘀咕,“月珠呢,月珠怎么还不来。” 这娘俩许是约好了到时候一起看好戏,只可惜,李月珠是出现不了在这里了。 思及此,我微微一笑,从大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隔得老远,崔氏一开始没看清楚是我,待我款款走近,我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嘴一点一点长大,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惊恐。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崔氏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羲和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母亲?”我微微一笑,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父亲也看见了我,他神情比方才柔和了许多,“羲和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 我对他福了一福,道,“听说母亲这里出了事情,羲和心中担忧父亲母亲,所以特意起来看一看。” “你担心我?”父亲眼睛一亮,明显高兴了许多。 我有些无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对他的态度太过于清冷,让父亲以为我其实感受不到他对我的关怀。所以在接收到我偶尔一丝丝的关心时,父亲会那么开心。 “父亲……”我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索性转移了话题,“羲和见雎鸠院灯火通明,老远就听到朱姨娘的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同你小孩子无关,好好歇息就行。”父亲柔声说道。 我蹙眉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崔氏,轻轻一笑,“那怎么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能让相府夜半灯火通明的事情,一定是大事,羲和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父亲老怀欣慰的看着我,半晌,扭过头,训斥似得道,“瞧瞧羲和多么懂事,再看看月珠,到现在我都没看到她在哪儿,她去哪儿了!” “月珠……”崔氏的额头渗出了汗,许是做母亲的天性让她感觉到了不安,她左右望望,最终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你说,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你能站着,为什么你能过来……”崔氏有些抓狂的看着我,“我的月珠怎么还没来,不行,我要去归云院看一看。” 她抬脚就要走,却被站在身后的邢嬷嬷给拉住了身形。 “夫人,冷静啊。”邢嬷嬷双目阴沉的盯了我一眼,而后弯腰俯在崔氏耳边不知念叨了些什么,我只看到崔氏的神情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平静。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张嘴喃喃的念道。 “夫人放心,一定不会有人偷了姨娘的玉佩的,丞相府一定不会出现这种偷鸡摸狗之人的。”邢嬷嬷恭敬地大声道,似是故意解释给我们听得。 崔氏被拽回了魂,也跟着点了点头,但眼神还是有些涣散。 不得不说,母女连心,她的感应是对的。 如果她早点去救李月珠,说不定还有机会,可现在么……是彻底晚了。 我瞧着朱姨娘一直抱着父亲的胳膊一直有些碍眼,便上前一步,扶着父亲的另一只胳膊道,“夜色已深,父亲卧床再起,容易得病,还是赶紧进屋坐下来吧。” 我扶着父亲进了房间,坐在了主位上。 父亲极其欣慰的伸手摸我的头,道,“羲和真是贴心。” 我羞涩的一笑,用低头,再次躲过他的大手。 父亲似是叹了口气,慢慢的垂下了手,神情变得有些寂寥。 我有些不懂,我这身体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且十数年都养在外面,要说感情,父亲同这具身体之间的感情,真是少的可怜。 可他偏偏就对我那么好那么好。 就像对曾经的李佳淳一样,极尽一个父亲所能,对心爱的女儿无比宠爱。 可偏偏这宠爱,我不敢要。 二十年前他这么宠我,却任我被李稷如幽禁三年不闻不问,活生生烧死于凤翎宫。 这样的宠爱,谁敢接受! 我垂下眼眸,假装没有看到父亲失望的神色。 好在此时有侍卫前来,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我才松了一口气。 “报告,有发现。”一个侍卫同一个丫鬟一同跪在地上禀报。 我抬眼,看了一眼邢嬷嬷,恰看到她也扭过头,阴沉的盯了我一眼。 第三十三章 掩盖一切 我冲她露出一笑,她回了我一个冷哼。 一决雌雄,就在此刻。 我和她目光同时落在那侍卫同丫鬟的身上。 侍卫还算神色镇定,丫鬟则腿软的趴在地上。 父亲收起柔和的神色,恢复原本威严的模样,冷声道,“说。” “回,回老爷。在……”丫鬟哆嗦着,话怎们都说不完整。 “你说。”父亲皱眉,把目光放在侍卫身上。 侍卫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咽唾沫的动作暴露了他紧张地内心,“老爷,在,在归云院发现,发现三小姐,在同人……同人……”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只能咬着牙,毅然的低下了头。 但这些已经够了。 原本平静的崔氏骤然站了起来,面目狰狞的怒瞪了一眼邢嬷嬷,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就知道,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个小贱人一没事,我的女儿就会出事,珠儿,珠儿,我的女儿。” 话未说完,便踉跄着往归云院跑过去。 父亲眉头一皱,也是紧跟其后的大步过去。 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也跟着过去了。 我走的不算慢,但还是落于崔氏后面两步,待到归云院时,还未进门,就听到崔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珠儿啊……” 我一愣,父亲已经站在门前,反手阻止了后面人的进去。 “都不许进去,在这里等着,谁进去,打死!”父亲横眉冷声对后面跟着的侍卫道。 还好我已经进来了,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故意放我进来的,我看了一眼父亲,他正皱着眉头,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朱姨娘,周氏等人都被挡在了外面,只有我,父亲,和崔氏,进了归云院。 “珠儿啊……我的珠儿……”进了卧房,就看到崔氏抱着赤身裸体的李月珠,哭的撕心裂肺。 在李月珠身旁,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那男人上身穿着脏兮兮的衣衫,下身则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脚上还汲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头上顶着不知多久没洗的油腻腻的头发,看见父亲进来,便快速膝行了过来,一边哭,一边磕头,“求贵人饶命啊,贵人饶命啊。” 父亲大怒,一脚踹过去,将这人给踹了个四仰八叉,一脑袋磕在墙上,没了声息。 我一愣,赶忙上前,拿手指探在他鼻下。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我看了一眼李月珠,她此刻还是昏迷不醒的,崔氏从进来就开始哭,也不曾给她穿上衣裳,任由她布满青紫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 我上前两步,拿起衣裳,就要给李月珠盖住,谁知崔氏反手一巴掌,打在了我的手上。 我吃痛,手一松,衣服掉落在了地上。 “不要你假好心,你个贱人,本来应该是你的啊,是你啊,为什么是我的珠儿,是娘害了你啊……珠儿。”崔氏一边哭,一边愤怒的瞪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将我吃掉。 “够了。”父亲皱起眉头,“给月珠穿上衣服,不要再大哭大叫的了,难道你想告诉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不成?” 崔氏一愣,哭声渐渐微弱了下去,“老爷……老爷什么意思?” “消息已经被我封锁,不会再有人乱说话,你要是不想月珠毁了,就站起来,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告诉外面的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父亲冷静的看向崔氏,“记住,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还是不免有人嚼舌根,但只要下手狠,这谣言顶多也在丞相府里传,不会被外人所知晓。 “可是老爷,她,她还在……”崔氏指着我,语气渐渐森冷,“要不然,就把她……” 话未说完,父亲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折腾够没有,这件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吗?你非要把整个相府都毁了才开心吗?把你的女儿们,一个个都毁了你才开心吗?” “老爷,可是我们的珠儿她……”崔氏噙着泪,看向父亲,“她的一辈子都毁了啊,她将来怎么嫁人,她一辈子都完了啊!”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这件事情就此封锁,谁也许对外提及任何。至于珠儿,她一直都陷入昏迷,应该不会知晓这些事情,都不要告诉她了。”父亲冷冰冰的道。 当天晚上,归云院内的所有侍女全部换新,原来的那些人到底去哪儿了,没有人知道。 当时回话的丫鬟和侍卫,也已被悄悄处置。 我同父亲一起走出李月珠的卧房时,他看着我的背影,忽然轻声说了一句,“羲和,为父这么处置,你会不会不开心?” 我没有回头,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地面上被烛火倒影的影子。 我站的稍前,他站的稍后,乍一看,就好像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与他亲昵的依偎在一起了。 “为什么会不开心呢,父亲也是为了羲和好,要是嫡姐名声出了什么问题,后续的这些庶妹们也会难说亲。”我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回道。 父亲叹了口气,似是想解释些什么,但我没有听,我迈步向前,走向那被堵在外面的众人。 见我过来,她们表情都很热切,尤其是朱姨娘,紧张地拉着我的手便问,“六小姐,三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她浑身一哆嗦,霎时便松开了拉着我的手。 我继续往前走,这次是李慕雅站出来拦住了我。 “六姑姑,三姑姑怎么了,有没有事啊。”李慕雅担忧的望着我。 我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啊……”李慕雅面色担忧加重,但我总觉得,她眼底荡漾着微不可查的喜悦。 我微微一笑,将这群喧嚣的女人留在了身后,大步的回了落月阁。 真好笑,这个丞相府后院,人和人之间,到底藏了几分情? 无论是朱姨娘也好,李慕雅也罢,她们的询问有几分真心可寻? 还好,都一切跟我没关系。 紧了紧小竹给我戴上的披风,我微微一笑,就回了落月阁。 夜幕笼罩苍穹,喧嚣过后的丞相府,静的像毫无人气的义庄,我靠在床头,听着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苍都打更人起伏的喊腔,心平静的像一汪水。明月倒了一杯白水递给我,我怔怔的接过去,捂在掌心,好似如此,便能温暖我几分。 “主子。”明月担忧的靠近我,“你若是想要那李月珠身败名裂,我这就叫人将消息传出去,总归老爷也是管不到我们的。” “不。”我轻轻地吐了口气,“他愿意护着,那就护着吧,总归也是她的女儿。” “可老爷明明知道,倘若不是主子聪敏,此刻生不如死的就是主子你啊。”明月义愤填膺的道。 我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个人处置好了吗?” 我说的是那个被父亲一脚踢晕的人。 本来他的命运也该同悄无声息消失的婢女们一样,但我叫明月将他掳走,并好好地照养了起来。 有些东西,现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后用不到。 倘若真让他死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呢。 我搓着掌心里的那杯烫烫的白水,轻轻一笑,“明月,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摔在泥泞里,而是站在最高处,却还是摔进了泥泞处。” 一室寂静。 我喝掉那杯白水,脱了外裳,沉沉睡去。 第二日,丞相府一切一如既往,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对昨晚都闭口不言,仿佛一起失去了那时的记忆。 我对此毫不在意,父亲总归是一国丞相,若当真这点能力都没有,也坐不了这个位置。 那个邢嬷嬷被父亲送回了宫中,崔氏现在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若不是有个李稷如在她背后撑着,她连站都站不稳。 只是崔氏好像还有些不甘心,想也是,闺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偏生还得咽下去,不能露出一点口风。 她们娘俩这次跟头摔狠了,虽然父亲遮住了消息,但只要李月珠一嫁人,那么一切还是都会暴露。 崔氏不会停手,不过她是继续找我报仇呢,还是想方设法为李月珠遮掩,我就不得而知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个事情比这些都更重要。 那就是劝我的弟弟,李斟。 明月同我说的法子非常离奇,我原也是不肯,但实在是不放心弟弟,我不想他的手沾上血腥,更怕的是他把自己赔上去。 我的弟弟,就该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活过一世。 而不是阴郁的,像个隐形人一样,所有人忽视他,无视他。 甚至外人只知丞相府大公子,不知二公子。 多么可悲的一生……我绝对不能让弟弟就这么一直下去。 就在方才,明月告诉我,弟弟回府了,且似没有要出去的迹象,我琢磨着及早不及晚,索性就今天去实施吧。 同明月小竹嘱咐了一声,她们高高兴兴的准备了要用的东西,只等天黑就准备去弟弟的院子。 一套我还是李佳淳时穿过的白色长衫,一张遮脸的纱巾,还有一个底下装了小轮子的木板子。 随着夜幕降临,我和明月换上了紧身的夜行衣,带着东西便欲悄悄的出落月阁。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门。 第三十四章 装神弄鬼 “小姐……”云莎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我和明月同时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让明月躲到了屏风后面,而我则钻进了被窝里,并放下了床幔。 “什么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平静。 “无事,就是大厨房那边送来了一些宵夜,不知小姐要不要享用。”云莎有些犹豫的问道。 我蹙眉,看了一下天色。 已经酉时了,大厨房通常这个时候不会送点心来才对,怎么偏偏今儿送来了。 算了,还是先打发了吧。 “我就不吃了,已经歇下了,你们自己分食了吧。”我对云莎说道。 “哦,那,那云莎退下了。”云莎有些犹疑的离去了。 我同明月对视一眼,留小竹在这里假扮我,以防有人再来。 从后窗跳出去,避开巡逻的侍卫,我同明月直奔弟弟的院子。 这是一个很小很僻静的院子,位处丞相府的西北方位,再往后就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府里奴仆的家眷通常住在那里。 我忍不住有些心酸,这就是丞相府的嫡公子住的地方吗,甚至比不上姨娘们的院子,不仅小且简陋,我一路走过去,就没看到什么花儿草儿,只有冰冷的石头,和落在地上无人清扫的落叶。 “他,他就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我哽咽着道,“他们,全都不管他的死活,这十几年,他是怎么过的。” 没有母亲的拂照,还要躲继母的明枪暗箭,能活下来只能感叹是命大。 “主子莫要想了,总归现在小公子好好地,你也回来了,日后多多拂照与他,叫他过上该过的日子,让那些人不敢再害他,不敢再轻视与他。”明月低声安慰我。 我点头,也懒得用什么帕子,直接以袖拭了泪,拿过明月手里的衣裳,套在了身上。 我这身体才只有十二岁,尚且瘦小,这衣服肥肥大大的,穿在身上,像唱戏似得。 明月绕着我走了一圈,竟抚掌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了些更好。” 说完,给我蒙上面纱,又将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李斟毕竟是个青年男子,倘若我被他给拽下去了,让他知道了是我,恐难以收拾。”我有些紧张地道。 明月摆了摆手,将一根绳子塞到我手里,道,“主子莫怕,看到这板子了没,我在前面拉着,滑行速度极快,人是追不上的,再说,我们也不是要伤害他,就算被发现了,以小公子的心肠,必定也不会为难主子的。” 我有些忐忑的站上了滑不溜秋的板子,摆了好几番姿势才勉强不摔倒。 “主子,站好了。”明月在前面叫了一声,紧接着我就感觉脚下板子一动,我身体就往后仰去,眼瞅着就要后脑勺贴在地上,忽然想起手里还拉着一根绳子,赶忙用力一拽,勉勉强强的稳住了身形。 明月在前面走的飞快,我站在板子上,只觉得周围景物飞速后退,很快,就到了弟弟卧房外的窗子。 我一抬手,长长的衣袖被拉的飞舞起来,掠过窗子前,留下一道极长的影子。 “谁。”我听得一声叫喊,紧接着,就听到了窗户被彻底打开的声音。 明月对我打了一个手势,将我迅速的拽到了阴影处。 我踩着有些高度的板子,再用大部分披散的头发遮挡了腰身,乍一看上,倒和从前的我一般无异。 身后传来枯叶踩动的声音,弟弟冷漠的声音传来,“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最好给我出来,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我捏了捏嗓子,低低的道,“斟儿,斟儿……” 这身体的声音同我从前音色有几分相似,如今再加上我的刻意模仿,足有七分相似,一时间,连我自己被吓到了。 “谁?谁……姐姐,是你吗?”我听到弟弟有些惊慌的声音,“姐姐……” 我脑中忽然浮现他六岁时的模样,那是我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白白嫩嫩的,十分乖巧的抱着我的腿,软软的唤我“姐姐”。 一如现在。 “姐姐……是你吗……”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怔怔的,我也忍不住留下眼泪。 “斟儿……莫要复仇……”我压抑着哽咽,轻声同他道,“你要保护好自己,莫要去冲动复仇……” “姐姐……是你吗姐姐……”我听到他有些抓狂的声音,“这是你的声音,我记得的……我记得的……” “难为你还记得我……”我有些伤感的说道。 “姐姐,我记得你,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有些模糊,但我仍然记得……我有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弟弟喃喃的道,“姐姐,你在哪里,是你吗,你为什么不出来……” 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极为落寞。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明月同我说过,当年弟弟还小,对我的音容笑貌肯定只记了个大概,样貌他还能通过图画去浏览,声音却是没人让他回忆的,我只要模仿个大概,就可以了。 但我没想到,弟弟竟对我留有记忆。 我有心想同他多说两句,可又怕他发现了我,毕竟只要循着声音,就肯定能找到我的。 “姐姐,你在哪儿,你出来啊……”弟弟还在旁边大声的叫喊,我躲在一旁,咬紧牙关。 我同明月说好了,我这边说两句话之后,她就会在别处发出动静,把弟弟吸引过去,然后再把我带走。 此时,弟弟已距离我这里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动静,只等着明月“声东击西”将他吸引过去。 “嘭”,东南方向传来踩碎枯枝的声音,我只看到身边有个黑影蓦的一闪,就直奔那东南方向扑了过去。 片刻后,明月出现在我身后,一手揽着我,一手拿着带轮子的小板子,蹑手蹑脚的离去了。 回到落月阁的时候,我几乎是瘫软在地的。 也许只需要片刻,弟弟就会找到我藏身的地方,明月那一下太及时了,再差一小会,我们此刻就不是在落月阁了。 听到我说,明月一脸诧异,道,“不是我啊主子,我还没来得及去,就听到了有动静,看到小公子的身影,我也吓了一跳,来不及琢磨就赶紧带着你走……” 话未说完,她也察觉了不对劲,登时愣在了原地。 我的身形一顿,不过片刻,就感觉后背渗出了汗。 明月的脑门上也有些汗,见我望向她,她无措的道,“不应该吧,许是夜猫呢。” 我握紧了拳头,心绪起起伏伏,“但……但愿吧。” 不是明月,那就是有别人。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凑巧,一想到我和明月的一举一动有可能在别人的监视下,我的心就难以平静。 “主子,你不要往坏处想,如果那人对我们有恶意,早就应该动手了才对。”明月劝慰我道。 “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我垂下双眸,心底想的却是,会是父亲吗。 在丞相府里的事情,想要瞒过父亲,似乎很难。 所以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 他会从中察觉什么吗?我拿捏不定,但下定决心,只要他不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一夜过得还算平稳,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劝住弟弟,听明月同我说,他天一亮便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有些愁眉不展,还好有明月时时的盯着他,虽不能知他所有动作,却也能循着蛛丝马迹猜出个大概。 穿上衣裳,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简单的吃了些糕点,照例得去雎鸠院请安。 前几日,因为身上的“伤”,李月珠一直足不出户,没想到今天竟然在雎鸠院看到了她,看起来气色颇好,正同李慕雅讲话。 我才到那里,她便同我打招呼,笑容甜软,容光焕发,“六妹妹来啦。” 我心底一顿,总觉得这李月珠变了。 到底变哪里了,我说不出来,但感觉上,总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了。 “六姑姑。”李慕雅也笑眯眯的同我打了招呼。 我对她们一笑,而后给崔氏福了一福,算是请了安。 崔氏并未为难我,我观她气色也十分不错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嘀咕。 难道是找到了解决李月珠那问题的方法? 一时走神,没听到崔氏在说什么,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李月珠娇羞的捂着脸在笑,而李慕雅虽然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看了一眼李映雪,她对我做出了口型,“上香。” 马上就要到中元节了,家家户户的确是有这个上香的行径,只是李月珠至于笑的如此羞怯嘛。 等等……羞怯? 我扭头看了李月珠一眼,心底浮现出一个有些令我吃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想法。 李月珠马上就要及笄了,女子一般及笄后一两年是出嫁的黄金时期,过了这个时期,就容易被人称为“老姑娘”,崔氏要给李月珠找婆家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也是活过一世的人,自然知道所谓上香,其实就是趁机彼此打探一下。只是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是在有了确定相中的人之后,才会在上香时碰一碰面。 难道崔氏心底已经有了意中的人? 我垂眸,一不留神瞟到李慕雅紧紧地掐着帕子的手,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 第三十五章 将军 能令李月珠喜笑颜开,让李慕雅咬牙切齿的男人,我只能联想起一个人。 前些日子在冰心阁门口,我就觉得李慕雅看聂千翎的眼神不对劲,估摸着她许是喜欢上了聂千翎。 如今这么一联想,莫不是崔氏想要把李月珠嫁给聂千翎? 我在心底为聂千翎默哀了片刻。 说起来,其实李月珠也不是配不上聂千翎。 她亲姐姐是皇后,父亲又是当朝右丞相,虽外祖家里不显,母亲又是妾提起来的,但前面两个条件就足以匹配上聂千翎,后面的,若是有心忽略,也不算什么大事。 兄弟两个娶了姐妹两个,若是当事人都乐意,也算是一桩佳话。 看来这次上香,崔氏应当会同聂千翎来个巧遇,安排一下李月珠同聂千翎的相处。 只是……我瞟了一眼笑的甜美可爱的李慕雅,总觉得她不会就这么放弃。 况且,李慕雅同李月珠年龄相差无几,严格来说可能李慕雅还要大上一些,崔氏同李月珠说亲,却不提李慕雅的,我不信她心底没有疙瘩。 一时间,我对中元节上香这件事,也有了些期待呢。 过了一小会儿,崔氏传了早膳。 平时大家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饱再过来,但李月珠会同崔氏一起用早膳,崔氏许是不好意思在这上面厚此薄彼,所以总是喊我们一起洗手用膳。 正享用的时候,父亲忽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老爷,一起用些早膳吧。”崔氏站起身,接过父亲手里的外袍,柔声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脸色有些不虞。 “出什么事情了吗,老爷?”崔氏接过丫鬟盛的粥,放在了父亲跟前。 父亲拿起汤匙,有些沉重的说了一句,“南边似乎又有些动乱。” 涉及到国家大事,大家都有些沉默,崔氏也没有再问些什么。 父亲喝完了汤,叹了口气,说了一句,“陛下又把南亲王给派过去了”,便出了雎鸠院。 我心底一滞,有心追出去问,却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问,只能缄默的坐在原地,原本还算香喷喷的粥,顿时有些味同嚼蜡。 我心底有些不舒服,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因为聂南浔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所以我关心他并没什么不对。 这么想了一会,我开始坐不住了。 用完了早膳,从雎鸠院离去之后,我绕路去了前院父亲的书房。 书房外,父亲的贴身随从正守在外面,还有两个侍卫,威严肃穆的分别站在书房门两边。 我不远不近的站着,纠结了很久,还是走了过去。 父亲的随从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来找老爷。 我点头说是,随从去禀报了父亲,很快回来将我带进了书房。 见我来了,父亲放下手中的笔,慈祥的看着我,“羲和怎么来了。” 我有些忐忑的低下头,低声道,“方才在雎鸠院,瞧见父亲愁眉不展,故羲和斗胆来询问一番,还望父亲莫怪。” “哈哈。”父亲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容,我一怔,抬头看向他,就看到他眉眼弯弯的看着我,笑吟吟的道,“没想到羲和还关心国家大事。” 我一愣,赶忙申辩道,“其实羲和是关心父亲。” “极好极好。”父亲摸着下巴上的几缕胡须,笑了起来,“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同你说一说,我李正德的女儿,也该是通晓一些天下事的。” 说完,便同我讲了起来。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从小就沉默寡言的男孩子,长大之后,竟然去从军了。 而且有颇为不俗的能力,一路从小兵升到了将军,后来渐渐被淳安帝倚重,为他平了不少战乱。 “往年也有皇亲国戚当了将军的,但总有人不服气,认为能当上将军,靠的无非是身份。可当年的南亲王,确实结结实实的,隐瞒了姓名,从一个小兵升上去的,一直到最后打了胜仗回来,才爆出他真正的身份,当时,整个苍都都震惊了。”父亲抚摸着羊胡须,赞叹的道,“谁能想到,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年轻的男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中原五分,苍周不过是其中一个国家,虽是面积最大的,却不是最繁华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国与国之间也是有许多摩擦,比如苍周的邻居,北燕,就一直虎视眈眈的觊觎着苍周大片的土地,并时不时的骚扰苍周边境。 这些年了,聂南浔大大小小替苍周平息了十数场战役,在苍周百姓的心底,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这也就不难理解,我初初回苍都时,所有的百姓都自愿为他让出城门道路的事情了。 想到这孩子小时候的样子,我怎么都觉得有点不敢置信。他长大了,还变成了一个威武的将军,他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他去与人厮杀,在尸体中穿行,用鲜血换来苍周百姓们的平安。 我的心被震撼了…… 他的形象在我的心底,忽然被无限的放大,放大,放大。 自父亲的书房出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路走着回落月阁,我都还在想象,已经成年的他,穿着一身铠甲,在人群中厮杀的模样。 会不会比救我的那一次更威风凛凛呢。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小竹在一旁有些好奇的看着我,“主子你这是怎么了,一会笑一会笑的,渗人。” 我白了她一眼,低头练我的毛笔字。 时间这么走着,很快到了中元节。 一大早,我就换上了一身棕色的长裙,极为显老的颜色,不用说也知道,是崔氏坏心眼分给我的。 明月在一旁安慰我,说我天生丽质,别人穿着显老,我穿着显气质。 我只能朝她无奈一笑,自我安慰道,“裙子不显眼也有不显眼的好处。” 比如今天,我就觉得不平静。 穿个好看的,坏了心疼。 索性穿个不怎么喜欢的裙子,破了脏了烂了,丢了便是,不至于心疼。 白瓷手巧的给我挽了一个堕马髻,又给我别上一款不贵重但十分精巧的发饰,配上我这棕色衣裙,好像也没那么老气了。 我对着铜镜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便出了落月阁。 今天是中元节,巳时便要去苍都城外的灵隐寺上香,我到雎鸠院的时候,崔氏等人已经打扮完毕,我看了一眼李慕雅,她正站在李月珠旁边,笑的温柔纯善,正在同李月珠讲话。 看到我,她柔声跟我打招呼,“六姑姑来了。” “来了。”我冲她点了点头,便站到了李映雪的旁边。 今日李映雪也穿的极为素雅,面上却涂了些许脂粉,乍一看上比平时妍丽了许多。 我有些吃惊,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要知道往常,李映雪为了不招崔氏的烦,通常都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 我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的眉眼,意外的发现她眼底有些许欢愉的神色,我心底一顿,暗自揣测,莫不是崔氏也给李映雪找了夫家不曾。 正胡思乱想着,崔氏也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周氏紧跟在她身后,模样谦卑的服侍着崔氏。 “既然大家已经到齐了,那就早些去吧。”崔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含笑道。 马车早就在丞相府门口等着了,一行人依次上了马车,缓缓往灵隐寺方向行驶。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我正坐在车厢里小憩,马车骤然停住了。 我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询问一声,就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小竹蹙眉,掀起车帘看向外面,正巧看到一把晃过来的长剑。 明月一愣,面色骤然雪白,她看向我,眼底含着几分歉意,“小姐,我忘了同你说了,今天小公子忽然不见了……” 一个裸更作者的自我忏悔 经常看书的小伙伴应该知道,一般上架都会选一个卡的灰常好的情节,这样可以获得一个不错的首订成绩。 然而作为一个只有粗纲没有细纲的裸奔货,昨天才内流满面的发现,想要找一个很大的转折,可能要稍微往后一些了。 谁让我自己作死,没写细纲呢,有时候卡文卡到挠头皮。 所以选择了今天上架。 我知道会有很多小伙伴看完公众章节之后不会再继续看下去。 但我仍然感谢你喜欢过我这本书,收藏过,阅读过。 上架前是每日两更,上架后保底三更,也会有四更,取决于我当天行文速度。 更新时间我选择定在8-10点左右,因为实在是彻彻底底的裸奔。 会一口气发完当天章节,避免小伙伴们等待。 其他的也不多说了,谢谢你们看这篇文。 第三十六章 途中惊魂 我一愣,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我指着车外的刀枪剑影,声音有些发抖,“外面的,不会就是我弟弟……吧?” 明月面色也不好看,“不好说,也许是崔氏的自导自演呢。” 话音才落,马车帷幕被拽了一下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尖,直冲我的鼻尖。 我被惊了一跳,幸好小竹在旁边,将黑衣人一脚踹倒。 我揣测着,这黑衣人估计以为这车里都是女眷,想必早就被吓得无法动弹,根本还不了手,才没有戒备,结果冷不防被小竹踹飞。 因为没有了帷幕,我清楚的看到崔氏等人被几个护卫围在一起,正努力抵抗着外面的黑衣人。 我遥看左右,发现我身旁除了明月小竹之外,竟没有任何人护着我。 又是一个黑衣人扑上前来,明月拉着我,不着痕迹的躲过。 还好大部分都去围攻崔氏等人了,我跟明月跟前,不过有零星两三个黑衣人,虽然我不会任何功夫,但好在有明月小竹帮我,我们三个人总也是能躲开的。 就这么绕了一会,对面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忽然加快了速度,招招式式凌厉逼人,好几次险些削掉了我的头发。 明月不想露出武功,怕崔氏等人发现了,以此来攻击我们,可如此躲下去已经避不开了,眼瞅着一把长剑就要插进我的胸前,明月惊呼一声,闪身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我只听到“叮”的一声,一把不知自哪里探出的长剑,将黑衣人的长剑给挑开,避免了那溅血的一击。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持剑挡住了黑衣人的一剑。 那黑衣人仿佛有些怔愣,没有再下手。 我和明月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黑色长袍的男子说话了,“不要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计较,杀了那个老女人。” “是。”黑衣人立马抱拳应是。 我和明月对视一眼,都在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他,李斟,我的弟弟。 没想到我想出如此方法都没能让他打消复仇,并且他还将日子选在了今天。 我一直定定的盯着那黑色袍子的男子,可他并没有再看我,而是纵身扑到了崔氏跟前,扬起长剑,加入了队伍。 “你们到底要什么,要钱给你们还不行吗?”崔氏被李慕雅扶着,惊恐的对着黑衣人喊道。 回答她的,是一个侍卫死去的声音。 温软的胸膛被锋利的长剑破开,鲜红的血液如雨点般在空中喷洒。 “啊……”女眷们纷纷尖叫了起来,我看向崔氏,她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那一刻,我心底总有些快意的。 “给你们钱,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好汉饶命啊。”崔氏哆哆嗦嗦的把首饰拔下来,扔到了黑衣人面前,试图收买那些人。 下一刻,我只看到长剑一挥,一个华丽的玉簪就这么被劈成几瓣,跌落在地。 “我,我告诉你们,我们可是丞相府的人,你们这些人胆敢对朝廷命官的家眷动手,你们不怕被抄九族吗。”周氏躲在崔氏后面,伸出头,大声地叫喊道,“可是只要你们现在收手,不伤害人命,我们都把钱给你们,还不计较你们,什么都不计较。” 我看了她一眼,心道她倒是比崔氏聪明了那么一点,知道晓以利弊,动之以情。 可是并没有人搭理她们,这群黑衣人仿佛铁了心要取她们的性命。 女眷们渐渐地绝望了。 眼见着丞相府的侍卫们渐渐不支,我看了一眼明月,内心复杂难言。 总觉得让崔氏这么死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李斟的身法算不得多么高明,但他有一堆黑衣人护着,也没受什么伤,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我弟弟没事就好。 然而这心放下还不过片刻,明月忽然面色一变,急声道,“主子,有马蹄声。” 我的心骤然提了起来,马蹄声,那不就是代表有人来了吗。 有人来了,崔氏逃得一命也就罢了,可若是伤到了我弟弟,那可怎么办。 思及此,我赶忙上前两步,靠近了那群黑衣人。 就在这时,李月珠看见了我,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指着我叫道,“她,她是父亲最疼的女儿,你们别杀我们,去杀她啊,杀了她。” 我一怔,有些匪夷所思的看了李月珠一眼。 黑衣人大约也被弄懵了,看了一眼黑色袍子的男子,男子冷声道,“给我杀光她们!” 霎时,黑衣人们动作更快了。 我心底焦急,想告诉我弟弟,有人来了,可话还未说出口,一只锋利的箭矢,直奔我弟弟射来。 我心底一惊,几乎是闪身就要挡在弟弟跟前,还好弟弟也发现了箭矢,回身,一剑打掉了箭矢。 “哪里来的贼人。”一道清朗的男声伴随着马蹄声急速而来,我一回头,就看到聂千翎如天降神兵一般,帅气的抵达了战场。 “来人啊,快点去救丞相夫人。”聂千翎身后带了不少人,一声令下后纷纷加入战场,相府侍卫们顿时精神抖擞,也跟着对抗起来。 黑衣人渐渐落入下风,已有几个受了重伤。 我靠近黑色衣袍的男子,悄声道,“你把我挟持走,快点,退!” 他回头看我,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和不解。 我往他身后一看,聂千翎也加入了战场,他的厉害我知晓,当下也不敢再啰嗦,直接“哎呀”一声,便倒向了黑色衣袍的男子。 男子一怔,赶忙伸出手接住我,然后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想干什么,你没看到已经有人来了吗?再不退你们都得死在这里,快点,挟持我!”我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些话。 黑色衣袍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伸手,把长剑搁置在了我的脖颈上。 “小姐……”明月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许多人都看向了这里,我也回头望去,一眼看见了李月珠激动的险些要流泪的表情。 那一刻我特别想踹死她。 “对,就是她,早说你们不要劫持我们了,劫持她就够了,她才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她指着我,有些失控的道。 “够了。”一旁的聂千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六姑姑……”同李月珠的喜形于色不同,李慕雅担忧的看着我,眼中有泪闪烁,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放开李六小姐。”聂千翎走到人群前,执着长剑,与黑色衣袍的男子摇摇对峙。 “你放我们走,我就放开她。”在我的暗示下,黑色衣袍的男子故意压了压嗓子,低沉的道。 “不,不能放走她们。”李月珠第一个大声反对,“方才这群人不仅劫财,还要杀了我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走他们,不仅不能放走他们,我还要让我姐姐抄了她们九族。” “三姑姑,如果不放走她们,六姑姑是会有危险的。”李慕雅在旁边,“善解人意”的劝道。 如此看似温柔的规劝,实则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只等李月珠口不择言,被聂千翎愈发厌弃。 这个女子的心机让我有些侧目。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一次,李月珠仿佛机智了许多,竟这么说,“放走了她们,六妹妹更危险啊,一群陌生男人把六妹妹带走,就算是活下来了,她也毁了啊。” 言外之意是说,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让我的死多一点意义。 我冷冷的盯着李月珠,道,“那这么说来,羲和还得感谢三姐姐,让羲和的死变成了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好了。”聂千翎打断了我的话,他抬起头,看向黑衣人的眸子里,有一种可怕的怒火,“我放你们走,但你们不许伤害她,否则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死你们。” 第三十七章 一个请求 黑色袍子的男子点了点头,道,“撤退。” 一声令下,没受伤的黑衣人扶着受伤的黑衣人,快速地离去。 黑色袍子的男子把长剑搭在我的脖子上,最后离去。 “该死。”马车群消失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聂千翎恼怒的将长剑扔到了地上。 黑色袍子的男人不敢太早松开我,一直带着我行走了约有盏茶时间,倒了一片竹林里,才将我放开。 拿下长剑,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低下头,声音低落的道,“谢谢你。” “不客气。”我看着他,不禁谓然一叹,“以后你莫要如此鲁莽了,小心下次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我,“你,你知道我是谁?” 我有些无奈的一笑,“你觉得我会帮助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人吗?难道我不担心会被杀吗?” 我一点都不担心弟弟知道了,我晓得他是谁之后,为了灭口杀掉我。 自己家的孩子,心肠还是十分了解的,弟弟是个很善良的人,若不是母亲的死逼急了他,许他也不会如此来杀崔氏。 “你……”许是见我如此坦白,黑色衣袍的男子有些吃惊。 片刻后,他将面上的蒙面巾打开,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 “你是如何知道是我的。”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因为你不杀我啊。”我冲他一笑,心底多多少少都是感动的。 按如今我的身份,不过是他一个庶妹罢了,他纵是杀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偏偏,他放过了我。 到底还是个善良的男子。 我看着他,克制着眼底浮动的泪珠,小声同他道,“你以后不要这么鲁莽,赶紧走吧,聂千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说不定他已经追过来,在某个地方埋伏你呢,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弟弟一惊,赶忙将蒙面巾挂上,而后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冲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出现,我一回头,就看到聂千翎手执长剑,出现在竹林里。 他看到我,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当他发现我脖子上已经没有长剑的时候,他竟直接提剑奔了过来。 泛着冷冽光芒的剑尖,直奔弟弟的后背。 我惊恐的睁大眼睛,“不……” 弟弟如今算是空门大开,聂千翎这一剑又太过于迅疾,眼瞅着我弟弟就要血溅当场。 我闭了闭眼睛,嘶声叫道,“阿翎,住手。” 我初初嫁到五皇子府的时候,才六七岁的聂千翎十分调皮,喜欢了什么东西,便总是拿着不放,能拿的拿,不能拿的也拿着,当时还是五皇子的淳安帝对这个弟弟也是宠爱的紧,整个府里,只要他喜欢,便任着他要。 我喜欢养小宠,平日里当做小孩一般疼爱,宝贝的紧。可偏偏聂千翎这小屁孩就喜欢玩我的小宠,趁我不注意便提着到处跑。 那个时候,经常出现一种场景便是,聂千翎在前面抱着小宠一边跑一边摆弄,我在后面提着裙子追,一边追,一边大喊,“阿翎,住手。” 每每一喊,他便回头冲我做一个鬼脸,然后继续跑。 但这一次,他像被雷击了一般,骤然停了下来,凌厉的剑尖,堪堪停在弟弟后背两三尺后。 弟弟得了喘息,迅速的离去。 聂千翎却已没了继续追的兴趣,他反手收起长剑,冷着眉目,骤然闪到我跟前,一张脸直直的贴着我的脸,只隔了不过半个手掌宽的距离,近得呼吸都能喷在对方的脸上。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咬着牙,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我一呆,双目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装傻道,“我,我刚才喊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喊啊……” 天知道,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 人一到了紧急情况下,总会下意识的嘛。 我抿抿嘴,看着他那张大脸,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叫。” 聂千翎没有说话,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分明的写满了“不信”。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慢慢的挪动脚步,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那个,我刚才喊了啥,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吓了一跳,所有的都来自于最本能的反应。” “本能的反应?”他喃喃的念了一遍,又往前了两步。 那张大脸,还是直直的对着我。 我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干笑道,“王爷不要距离臣女这么近啊,这样显脸大,有损王爷英俊的形象。” 岂料这一次,说外貌也不管用了,聂千翎还是直直的盯着我,但眼睛已经呈放空状态,他嘴巴一闭一合,似乎是在念叨着些什么。 我微微侧了耳朵,勉强听到他在讲什么,“从你那汤我就好奇”,“本能反应?你十二岁了……她也……”,“到底是不是……”,“难道真有这种奇事”。 我的心一咯噔,正要同他解释一番,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你们,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我和聂千翎同时回头,就看到李月珠正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们。 莫名的有种被抓奸的感觉啊…… 我悄悄地后退两步,拉开了与聂千翎的距离,然后扬起微笑,干笑道,“三姐姐来了,哪有在做什么,不过是羲和刚刚被王爷所救,正在感谢王爷而已。” 李月珠恨恨的瞪着我,然后大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怒道,“我刚才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们,要不是听到一声石子落地的声音,我都不知道你们藏在这里,好啊你李羲和,你才多大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了,你还要不要脸。” 到最后,已经口不择言了。 我被她说的有些不耐,没听清楚她前面说的话,只反驳道,“难道羲和被王爷救了就是勾引男人了?照三姐姐所说,非得羲和死了,才如三姐姐的意是吗?” “你……”被我的话一噎,李月珠恼怒的看着我,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这个时候,聂千翎终于回过了神,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李月珠道,“李三小姐可莫要污蔑人,若真是救了人,便是被勾引,那本王不才,刚巧救过李三小姐你呢,莫不是李三小姐你也勾引本王。” 本是一番取笑的话,我十分不明白,李月珠是怎么听到羞着脸低下头的。 我看了聂千翎一眼,恰巧他也在看我,两个人眼底都是无法言喻的无奈。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我用嘴型问聂千翎。 看着这样的李月珠,我心底忽然来了一个灵感,只是这个灵感,需要聂千翎配合。 “什么事情。”聂千翎十分配合的用嘴型回答我。 我瞟了瞟正害羞的低着头,拽手中帕子的李月珠,用非常非常小,只有我和聂千翎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喜不喜欢她啊……” 下一刻,我看到聂千翎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那我还不如喜欢你。”他开玩笑的道,“虽然你脸丑了点,但至少心没那么丑。” 我!!!!!聂千翎,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我低下头,用嘴型骂了他一番,而后抬起头,诚恳的看向她,道,“你也看到她今天多么想让我死,我看她十分不顺眼,想个法子来整她,需要你配合,不知道恭亲王有没有兴趣?” “哦?”他挑了挑眉,“说说看。” 我将需要他勾引李月珠,让李月珠深深地爱上他,非他不嫁,而后再狠狠地甩掉李月珠的计划,简介又快速的告诉了他。 聂千翎一怔,没有说话。 我有些紧张,生怕他觉得我太狠,太坏。 片刻后,他冲我勾起嘴角,露出邪魅的一笑,“……” 第三十八章 寺庙责问 聂千翎对着我邪魅一笑,而后悄悄道,“你这想法妙极了,我喜欢。” 我心中顿然一喜,嘴角笑容拉开。 就在这时,他又加了一句,“可是……” 清朗的声线被慢悠悠的拉长,我看了一眼李月珠,她还在魔障似得害羞,然后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我瞪了聂千翎一样,臭小子,还玩花样。 “可是我也不能白白的答应你,你总要付出点什么……”他见李月珠没抬起头,愈发大胆的靠近了我。 我瞪了他一样,小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聂千翎一脸委屈的看着我,“明明是你拜托我,怎么变成了我想干嘛。” 我,“……” “您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我捏着嗓子,眨巴着眼睛,故作可爱的看着聂千翎。 聂千翎做了一个反胃的动作,“那你天天给我煲汤吃吧,好久没吃那汤了,想念的紧。” 我一愣,不假思索的拒绝了,“那不行,天天熬,我倒是能下厨,你能天天来丞相府吗?”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就七天一次吧,我会偷偷去,你记得煮给我喝。” “好。”我点头答应了他。 这个时候,李月珠终于察觉了周围的不对劲,她脸上的红晕慢慢消失,一双艳丽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我抢了她心爱的物什一样。 我一愣,才发现我与聂千翎的距离是有些近了,便赶忙的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同他的距离。 李月珠的眼睛这才恢复了正常。 我叹了口气,看向聂千翎,而后对他福了一福,道,“多谢王爷搭救,羲和感激不尽,只是在这里逗留已久,羲和恐家人担心……” 快点走吧,再在这里呆着,我要被李月珠的眼光射成筛子了。 聂千翎似是看懂了我眼里的意思,忍俊不禁的一笑,而后率先走在了前面。 我与李月珠跟在后面,皆是默不出声的跟着。 没被剑指着,我这回走得快多了,不过半盏茶时间就回了马车群。 离得远的时候,看到一个粉裙少女站在那里张望,离得近了才瞧清楚,原来是李慕雅。 她倒是没大喇喇的追过去。 但是聂千翎出现的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底漾出的惊喜。 “王爷……”她失口叫了一声,发现我在看她后,立马遮掩似得继续喊道,“王爷把六姑姑救回来了。” 此话一出,引来了许多人的瞩目。 有些人是关心,有些人则是阴冷,又或者,恨不得我死在那里却发现我没死之后的惋惜。 明月第一个跑过来,后面跟着着小竹。 虽然明月知道那人是我弟弟,不会伤害我,但还是担忧的将我全身检查了个遍,尤其重点检查我脖子,看到没有任何伤口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我。 紧接着就是李映雪,她也在大战中被吓到了,头发还有些凌乱,衣裳似是被整理过了,还算整洁,看到我没事,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事就好。” 心底顿时有暖意涌动,知道有人关心着我,这种感觉真好。 我对李映雪露齿一笑,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我一回头,就看到李月珠森冷的双眼,我的心底一咯噔。 这是真真的恨上了我啊。 要知道女人为了男人,做出多没理智的事情都是可能的。 我垂下眼皮,心底提起警惕。 在场人均是受了惊,有人就不想去上香了,可在苍都,中元节去上香,是必做的事情。尤其是在聂千翎表示可以护送她们去灵隐寺时,崔氏和李月珠更是坚定的要去上香的心。 整理了一下行囊,把不能用的马车丢弃,其他人挤一挤,聂千翎又贴心的分出几个人将死掉的侍卫护送回去,一时间气氛竟一片欢愉。 我看了一眼正羞怯的同聂千翎讲话的李月珠,忍不住想冷笑,这么快忘了方才的惊恐了吗? 我和李映雪同坐了一个马车,车内坐不下那么多人,小竹和李映雪的一个丫鬟一起坐在了外面的车辕上。 明月在给我整理外裳,李映雪的婢女晚翠也在给她整理头发,一路驶到灵隐寺,总算也整顿的让人看不出来,经历了如此惊魂的事件了。 下马车的时候,我就看到聂千翎正在同李月珠的温柔说话,我在心底有些嘀咕,只是让他给李月珠一些好脸色罢了,可没让他如此牺牲色相啊。 就在这时,聂千翎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我,竟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一愣,他已低下头,继续同李月珠说话。 仿佛方才我看到的都是幻觉。 我无奈,侧过头,蓦的看到李慕雅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正在微微发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她的脚尖。 真能忍,我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已经到了寺庙门前,该上台阶了,可李月珠就是不走,一直在同聂千翎讲话,偶尔娇羞的低下头,一副羞怯的模样。 崔氏乐见其成,也没有任何要打扰的意思。 好在这灵隐寺不只是为丞相府开放,很快有人上来,见到一堆人堵着山门,请人来疏通,李月珠才依依不舍的同聂千翎分开。 我走在最后,悄悄地瞪了一眼聂千翎,他无辜的摸了摸鼻子回应我。 再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李慕雅在悄声同李月珠讲话,讲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李月珠可是悄悄的看了我几次。 我心底一顿,一股不妙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明月,待会你小心点,我总觉得李慕雅和李月珠在谋划着什么。”我同明月小竹讲了一声,让她们提高警惕。 苍都乃苍周国都,自是贵人遍地,这灵隐寺倒也有心,建了两座相邻的寺庙,一座专门给达官贵人与其家眷开放,另一座则对普通百姓开放。 崔氏带着我们去的便是专对达官贵人开放的寺庙,来往者皆是富贵之人,一路走来,也遇到不少熟悉之人。 比如武安侯夫人,带着她的嫡长女,也就是那个爱穿红衣的盛玥。 比如大理寺卿夫人,还有她的嫡长女,陈可欣。 一路走来,这些贵妇们皆是互相招呼额,然后结伴相行。 崔氏虽然是个妾抬上来的,被那些原配正室们所瞧不起,但她是丞相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她这个头衔,也没有人会怠慢她。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着,到了大雄宝殿,依着身份地位,轮次上香。 正热热闹闹的时候,李月珠忽然看向我,大声的道,“六妹妹,你出来,三姐姐有事情问你。” 我一愣,虽然她的声音客客气气的,但那种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自眼底透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我半垂下头,不卑不亢的自人群中走出,对着李月珠福了一福,而后低声道,“不知三姐姐找羲和什么事,非要在佛祖面前如此大声喧哗,若是因此就扰了佛祖清净,羲和真是罪该万死。” 李月珠一愣,随即放低了一些声音,道,“你莫要转开话题,我之所以在佛祖面前说,便是让佛祖做个见证,来辨一辨事情的真相,省的又被你狡辩过去,将我们一众人等给欺骗了个尽。” 说完,李月珠愤怒的瞪着我,一副要将我给吃掉的模样。 我一怔,双目微微转动,也跟着低声道,“三姐姐为什么不私下里找羲和讲呢,有道是家事家事,自当时在家里解决的事,三姐姐在众人上香之时,同羲和说起家事,也是对周边夫人的不敬啊。” 我不知道李月珠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才胸有成竹的敢在众人面前指责我。 但我李羲和也不是面捏的团子,你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我就先让你跌个跟头。 第三十九章 能言善辩 真是把我当成面团子做的人儿了! 前些阵子李月珠在冰心阁闹得事情才将将过去没多久,如今她既又执意要给自己的名声添上一笔污水,我也不介意帮她一把。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解决,非要拿到众人跟前说? 不管李月珠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就这一点,足以让那些贵妇人将她从儿媳妇的名单上划下去。 谁家里没点龌蹉事情,要是儿媳妇就这么大喇喇的在众人面前讲了出来,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我看着她,认真的劝诫道,“三姐姐,还是回府再说吧。” 我真心的是为她好,可换来的,却是狂风暴雨般的指责。 李月珠先怔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没脑子想那么多,只见到我三番两次的辩驳,顿时有些怒道,“你不必说这些花言巧语来迷惑众人的视线,你以为这样就能将你做的事情一笔勾销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说完,一转身,冲着厅内的众夫人,大声道,“打扰了诸位夫人,你们不知道,方才我们一行人来上香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堆黑衣人来,要将我们全部杀尽!” 人都是怕死的,贵妇人们更怕死,听她如此一说,纷纷睁大了眼睛。 李月珠得意一笑,继续道,“要不是府里的侍卫忠心的护着我们,相府一行数十人都去阴曹地府报道了。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就在我们被黑衣人围着喊打喊杀的时候。她……我的六妹妹。” 她伸出一只手,指着我,道,“她却站在一旁,没有人杀她,她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们被屠杀。” 众人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依稀间,我听到有人在嘀咕一些话。 听不清楚,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我站在原地,低下头,险些被气笑。 明明是她们丢下了我,不把我救过去,却说我站在旁边看热闹。 真真是搞笑之极。 那厢,李月珠还在激昂的讲着,“我当时十分担忧她,好几次想去救她,差点被黑衣人砍到,可她倒好,就远远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我们被伤害。” 她话音一落,我就听到有人在旁边嘀咕。 “看不出来这姑娘这么忘恩负义。” “丑人多作怪,长这个样子,心肠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真是好过分啊,这种妹妹,有还不如没有。” 我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内心由愤怒逐渐的转化成了平静。 我倒要看看,李月珠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这就算了……”李月珠在一旁,凄凄的道,“那她顶多就是胆小一点,我也不会责怪与她,可你们猜不到后面出了什么事情。” “后来,眼见着我们就要丧命于此,恭亲王天降神兵,救了我们……”李月珠脸上浮现了一些红晕,“多亏了恭亲王,将那些黑衣人逼得步步后退,眼见着就要将所有人缉拿的时候,就在这时,她被黑衣人抓了。” “啊……”已经有胆小的姑娘惊呼出声。 “那黑衣人拿着她当挡箭牌,因恭亲王不忍她这弱女子遇害,也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的放弃追捕。”李月珠一脸惋惜的道,“要知道,那些贼人能打杀我们,自然也能打杀这路途上的其他人,没将他们抓了,那这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得多危险啊。” 我在一旁,听得险些就要捧腹笑出来了。 我怎么没发现,李月珠这么有当说书人的天赋,看来以后她就算落魄了,总还能找个维持生活的饭碗啊。 她这一番话,将那些怕死之人划入了己方阵营,但凡是怕自己遇刺的人,都会忍不住责备我。 这不,大理寺卿的嫡长女陈可欣就在旁边插言道,“当时就该抓的啊,要不以后谁家再遇到了危险,没恭亲王相救,可不就等死了,那么多人命……” 说完,还谴责的看着我。 我当时就忍俊不禁了,感情她的意思就是,以后别人再遇刺了,那都是我的错咯? 李月珠在一旁接着道,“就算就算如此,也就算了,我也会忍下去。可最令我不能忍的是……” 她往前大跨一步,伸出的食指几乎戳到了我的鼻尖,如此令人厌恶的姿势,让我十分不满的后退了一步。 “我方才细细的思考了一番,为什么黑衣人不杀她,为什么挟持了她之后,不把她杀掉,反而让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是为什么,大家有没有想一想!”李月珠字字铿锵的说道。 话音才落,整个大雄宝殿一片寂静。 片刻后,陈可欣有些颤抖的惊呼道,“难道,难道她跟那群黑衣人是串通好的?” “没错。”李月珠铿锵的点头道,“除了串通好的,我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黑衣人不杀她,为什么被挟持之后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连衣裳都没脏乱,大家想一想,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怎么解释!” “天哪。”陈可欣在一旁惊呼。 我低垂着眉眼,站在原地,回想起李慕雅同李月珠交头接耳那会,心底慢慢回过味儿来。 应该是李慕雅告诉李月珠,并挑拨她来说的吧。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李慕雅,正看到她微笑着,眼底闪过得逞的神采。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看着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人们,上前一步,稍稍提高了点声音,道,“三姐姐,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这么污蔑羲和,羲和感到不平。” “不平,你有什么不平的,你勾结贼人妄图杀害自己家人,你这种人就是狼心狗肺,狼子野心。”陈可欣在旁边大吼大叫道。 在她身后,大理寺卿夫人拽了一把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继续说话。 “这位姑娘。”我对她福了一福,冷静的道,“姑娘只知道恭亲王来救了众人,却不知道,羲和被挟持走后,恭亲王不顾自身安危,只身跟随,将羲和救了下来。敢问诸位,恭亲王如此英勇的行为被悄无声息的掩藏了下来,你们只看到了羲和完好无损的回来了,然后进行各种恶意揣测,请问,你们将恭亲王看成了什么?难道他瞎?又或者他也同黑衣人有所勾结不成?” 我站在大殿中央,冷冷的说完,左右看了一番,发现许多人都悄悄地低下了头。 恭亲王聂千翎,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幼弟,谁敢说他的不是? “羲和没有死,便是同人有勾结,那紧跟着羲和的恭亲王为什么不杀掉羲和,还将羲和给救了回来?难道恭亲王是不辨是非吗?”我扭过头,紧紧地盯着李月珠,“难道在三姐姐心中,恭亲王就是这种人吗?” “你……你……”李月珠骇然后退,她双目紧紧地盯着我,张开嘴,欲反驳,却又无从下手。 我一步一步的跟着她,她后退一步,我就上前一步,“三姐姐如此指控羲和,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是看羲和没有被杀掉,所以不开心吗?难道三姐姐就这么想要羲和死吗?羲和到底哪里不如三姐姐的意了,到底哪里碍三姐姐的眼了?” 我悲恸的看着李月珠,学着她之前悲悲切切的道,“若是羲和哪里让三姐姐不开心,三姐姐打羲和也好,骂羲和也好,可不要再污蔑羲和了,还把恭亲王给带上了,这要是惹怒了恭亲王,咱们可怎么办啊。” “不,不会的……”李月珠被我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的她骤然看向李慕雅,大声冲她喊道,“李慕雅,你倒是说句话啊!” 第四十章 偶遇姨母 众目睽睽之下,李慕雅一怔,随即茫然的看向李月珠,道,“三姑姑,你让慕雅说什么……” 这么快就把李慕雅给抓了出来,我忍不住在心底偷笑,现在的李慕雅,估计要恨死李月珠了吧。 “你告诉她们,是你亲眼看到一个黑衣人想杀她,却被另一个黑衣人给救下来的,不是我信口胡说,明明就是她勾结贼人,妄图杀害我们。”李月珠在一旁急急地说道。 我看向李慕雅,她半垂下了头,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只听到她轻声的道,“三姑姑莫不是气蒙头了不成,慕雅当时吓得护住了祖母和母亲,哪有心神去观察别人呢。” “你……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李月珠怔怔的看着李慕雅,忽然恼怒的道,“明明是你告诉我,李羲和同人勾结的事情的,现在你却说不知道,你骗谁呐。” 原本对准我的炮火,此刻已经挪到了李慕雅身上,我乐得后退两步,做一个看戏的人。 “三姑姑。”李慕雅忽然抬头,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皆是满满的不解和困惑,“方才慕雅是在说,六姑姑的运气真好,没有侍卫保护,一个人在外面,还能没事,真是老天保佑。慕雅真的没说什么,三姑姑莫不是你听错了不成?” 她的表情太真诚,她的语气太诚恳,即使知道实情的我,都忍不住去选择相信她,更何况周围的看客。 “你……你……”李月珠被气的胸膛连连起伏,她指着李慕雅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你胡说,你胡说。” “三姑姑,你莫要生气,这都是慕雅的错,当时没说清楚,让姑姑产生了误解,为此气愤也是正常的,在这里慕雅给三姑姑赔罪。”说完,又站起身,对着我款款的福了一福道,“都是慕雅没讲清楚,害六姑姑差点蒙受不白之冤,但三姑姑也是错听了的受害人,都是慕雅的错,慕雅给六姑姑赔罪,也替三姑姑给六姑姑赔罪,还望六姑姑不要生气。” 一番大气的话说下来,周围都是连连的赞叹,叹这姑娘聪颖机智,敢于承担,哪像是李月珠,鲁莽不堪,听错了就敢大喇喇的出来指责人家姑娘。 连我也不得不佩服她,竟然用如此方法脱身。 若她仅仅一味的说是李月珠听错了,大家许是不会如此相信她。但她一力承担起了所有错误,打了一手同情牌,让众人的心态均是转向了她。 最关键的是,谁也不想得罪聂千翎,李慕雅此话一出,大家就坡下驴,纷纷把李月珠的一番话当成了胡搅蛮缠。 闹剧落幕,人们开始继续上香,没有人关注在角落里气的说不出话的李月珠,反倒是与一直落落大方,敢于承担错误的李慕雅相谈甚欢。 我在原地看着,觉得也颇为有趣。 然而就在人群其乐融融的时刻,一道女子的冷哼声响起,“这世上就是冠冕堂皇的人多,一张嘴但凡巧了,死了也能说成活的。” 我一愣,抬头望去,一眼看到人群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巧的是,也挽着一个堕马髻。 她面容长得十分柔和,一双眼睛却十分凌厉,我望过去的时候,她也望过来,竟逼得我后退了两步。 “哼,李家的人。”她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咬狗罢了。” 我一顿,心底霎时风起云涌。 那眼睛…… 那口气…… 那身高…… 那形态…… 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的小姨母,甄明柔。 明月之前替我打听过,甄家的人在母亲死后便黯然的离开了苍都,只剩一个嫁了人的小姨母还留在这里。 我一直都想过去见她,但又不敢去见她。 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她。 她还是同从前一样泼辣,一张嘴似刀子一样,锋利不饶人。 见我看向她,她瞪了我一眼,道,“看什么看,李家的人,不要看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想来因为母亲的死,甄家的人均是恨毒了李家的人,而我这身体,正是李家的一名庶女。 也难怪小姨母如此瞪我。 我低下头,有心接近小姨母,但想一想,肯定是被骂一顿,所以脚步一顿,还是没有上前。 方才一直呆愣的崔氏,此时像是活泛过来一样,瞪了一眼小姨母,冷声道,“白夫人可莫要在佛祖跟前撒野。” “你才撒野,你全家都撒野。妾提上来的,没资格跟我这原本正室夫人说话。”小姨母瞪了一眼崔氏,高傲的离开了大雄宝殿,似十分不屑同她处在同一个地方。 崔氏被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小姨母已经离开了这里,她自持身份也不肯追上去讨回场子,只能气的在原地跺脚。 我躲在角落,差点没笑岔气,一扭头,不经意看到李月珠睁大了一双眸子,正死死地盯着李慕雅。 我忍住笑,后退了两步,一边出这大雄宝殿,一边暗附,她们俩终于要掐起来了。 虽然无法同小姨母相认,但我心底总归是想着她的,我不求能同她说话,我只想远远地看着她,哪怕只是多看几眼也好。 出了大雄宝殿,穿过门前的青石路,拐个弯,便是这灵隐寺幽静的竹林了。 我站在竹林里,明月在后面悄声同我说,“五小姐方才就不见了,似是往那边竹林里走去了。” 我点了点头,“她也是藏了秘密的人,不过既然不危害我们,我们就权当没看见。” 我和明月一路追过去,在竹林深幽处看到了正在同一名男子说话的小姨母。 我不欲过去,便走到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借着浓密的竹子遮挡身形,然后贪婪的看着小姨母。 小姨母是外公老来得女,比还是李佳淳的我大不了几岁,她和我一起长大,极其疼爱我,一张刀子嘴,也是在保护我时逐渐的练出来的。 她是个爱玩的人,时时刻刻都爱爽朗的大笑,但此刻,她却板着脸,满面怒容的在训斥对面的白衣男子。 “白轩,我让你照顾你弟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他这么鲁莽的行动,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听到小姨母怒气冲冲的道。 “回母亲,是白轩的错,没能看好弟弟,下次不会了。”白衣男子皱着眉头,低声道。 “还有下次,这是得亏斟儿命大没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去见我我姐姐,怎么去见阿淳!”说到最后,小姨母声音有些哽咽。 白轩呐呐的看着小姨母,低声劝慰她道,“母亲莫要不开心了,姨母和淳姐姐定是不想看你流眼泪。” “我可怜的姐姐,在阿淳没了之后,只留下了这么一条血脉,白轩我告诉你,你一定要护好斟儿,他若是死了,为娘我也不活了。”小姨母哭着道。 “母亲放心,白轩一定会保护好弟弟,绝对不会让他再陷入险境。”白衣男子铿锵的抱拳道。 我没想到弟弟会同小姨母有联系,我原本担忧的心忽然就感觉松了下来,有姨母照顾弟弟,弟弟总归不会过那么苦。 隔着浓密的竹枝,我看到小姨母擦了擦泪,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坐下吧,我商量一些事情。” 再之后,竟压低了声音,我怎么都听不到了。 好奇心驱使我想知道她们到底讲的什么,我不由自主的往前踏了一步。 “咔嚓”是枯枝被踩动发出的声音。 我猛的一愣,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跑,就听到了一声冷喝,“是谁,给我出来。” 第四十一章 两次偷听 在我稍远一些的明月一愣,拉着我的手就要走,可还没走两步,我的另外一只手,就被人拽了个结实。 我努力的挣脱,那人一动不动,我一回头,就看到方才站在小姨母对面的那个男子,我的表弟,白轩。 “放手吧,明月。”我无奈的苦笑着道。 明月皱眉,手掌竖成手刀,对着白轩的手就砍了过去,白轩松开我的手,和明月打了起来。 二人一招一式看的我有些眼花缭乱,这时小姨母也跟着走了进来,我怕他们两人误伤到小姨母,赶忙大声的叫道,“停,停,马上都停。” 明月看了我一眼,猛地一腿照着白轩踢了过去,白轩往后一侧,避开了这一腿,却也拉开了与明月之间的距离。 明月顺势一跃,回到了我的身边。 “是你。”小姨母走过来,看到是我,顿时柳眉倒竖,口气不善的道,“你这李家的人跟着我做什么,我可刚与你们主母发生了口角,若是不说清楚,你也别想走出这竹林了。” 明月一愣,赶忙护在我身前。 “这位夫人……不好意思,羲和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我一愣,赶忙歉意的对着小姨母福了一福,而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大殿里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结果不曾想刚走到这里,就踩到了枯枝,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 那白轩瞥了我一眼,似不相信我的说辞。 小姨母就更不客气了,直接讽刺道,“不小心?你当人都和你一样傻呢,扯借口不扯个好点的,这可是竹林深处,就一个人踩出来的小路,若不是为了偷听,谁会跑这里来。你自己傻就算了,还把我当傻子,这简直不可饶恕!” 我哭笑不得,只能连连道歉,“对不起夫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这就离去,不打扰您,真的抱歉。” “听完了就想走?不说清楚,你就留在这竹林里吧。”小姨母怒声道。 白轩见状,直接扑了过来,明月迎了上去,二人又打了起来。 小姨母盯了我一会,忽然有些奇怪道,“一个小庶女,能被嫡姐针对成那样都没人帮你,可见你在李府也不怎么地,竟然会这么厉害的侍婢。”说着,脸色一变,“你到底是谁,给我说清楚。” 我站在原地,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只能无奈的对小姨母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听到了二哥的名字,所以愣了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无可奈何,只能拿出弟弟的名头来了。 “二哥?你说的是李斟不成?”小姨母眼神不善的看着我,“你知道我是斟儿的姨母,所以故意搬出他来当挡箭牌?我告诉你没门,老娘才不吃这套。” “我没有。”眼见着小姨母朝我逼近了一步,我赶忙后退一步,无奈的解释道,“就刚才,二哥突然穿着黑衣服出现杀崔氏,我看出来是他,所以才帮着他逃跑,才会有大殿里被针对那一幕。” “真的?”小姨母一愣,随后狐疑的看着我,但脚步却没有再上前。 这件事情,他们方才的话里说的模模糊糊的,不知道的人根本听不懂,我也不怕小姨母怀疑我,因为今天大殿里李月珠提出来的事情,虽然大部分被我说的迷惑了,但真正聪明的人都能看出来问题。 毕竟刚一开始,黑衣人也没有动我。 我点了点头,目光诚恳的看着小姨母,道,“是真的是假的,夫人去问一问二哥不就知道了,毕竟我一直在李府,跑也跑不掉。” “谅你也跑不哪儿去了,轩儿,回来。”小姨母冲我冷冽一笑,把白轩招了回来,母子二人就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明月回到我身边,我仔细看了她一番,确定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道,“你下次莫要上去跟人打了,越是会功夫的人越容易受伤,比起现在,我更宁愿你什么都不会。” 明月无奈的一笑,同我一前一后的走着。 我不想回大雄宝殿,就这么往竹林深处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大约走了半盏茶时间,走到了竹林尽头,就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我同明月对视一眼,两个人又赶忙的躲在了竹林里,再次用浓密的竹子遮盖身形。 真是,连着两次偷听了,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很快,我就被那人说的话给吸引了。 是李月珠同李慕雅。 李月珠还记恨着方才大殿里的事情,正对着李慕雅发脾气,“你骗我,明明是你跟我说的,结果变成了我听错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戏弄我呢。” “三姑姑。”李慕雅好脾气的笑了笑,道,“三姑姑,当时我也是想站你那边的,但是我不能站啊,为了三姑姑,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继续下去。” “你还说不能,明明就是戏弄我,李慕雅,枉我平时对你那么好,竟没看清你是个白眼狼!”李月珠咬牙切齿的道。 “三姑姑你且听我说。”李慕雅柔声道,“你想想,六姑姑最后一句话问你的什么。” “问的什么……问我,惹怒了恭亲王怎么办……”李月珠喃喃道。 “是啊,三姑姑你可想过吗,你要是坚持六姑姑和那群贼人勾结的话,那王爷变成了什么?是非不分的人,还是也同贼子有勾结呢?”李慕雅循循善诱道,“我若是当时同意了你的话,你再想收回这些话都不能,你想想今天,王爷才同你相谈甚欢,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在他背后暗自揣测他,你可想想,他会不会生气……” 我听到了李月珠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同明月对视了一眼,我无奈的摇头。 “她可能是真蠢。”明月用口型告诉我。 她,指的是李月珠。 我无奈的笑了,李月珠不聪明固然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李慕雅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她能让自己永远占据有利,便是最厉害之处。 她看到了我被弟弟救下那一幕,却一言不发,然后告诉李月珠,挑拨李月珠对付我,在看到李月珠对付不了我,把她揪出去的时候,她又站出来反水。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并不会那么佩服她。 我佩服她的是,明明是她临时反水,不与李月珠站在同一阵线,到最后却能解释成为李月珠好。 李月珠相信是她傻,但是李慕雅能做到这一幕,心机委实也不简单。 我想起她看聂千翎的眼神,那种炙热的必得神色,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李月珠早晚得败在她手下。 时间问题而已。 她们接下来的对话我已不想听,但我也不能就这么过去,不然一定会被她们发现我在偷听。 我想了一下,决定回小姨母方才坐着的地方,去休息一会。 结果才刚到地方,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李映雪,正从方才我偷听的地方走过来。 看到我之后,李映雪拉出来一个不自然的笑容,过来同我打招呼,“六妹妹在这里呢。” “是啊五姐姐。”我冲她露出一笑,“大殿内烟火气息太重,我有些吃不消,就出来了,没想到遇到了五姐。” 我垂下眸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五姐姐去了哪里,方才看到三姐姐和慕雅了吗。” “啊……”李映雪有些慌乱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道,“没,没去哪儿啊……” 我眉头一皱,总觉得李映雪如此慌乱,与我有关。 第四十二章 帕子丢失 “五姐姐,你怎么了?”我皱眉问道。 “没,没事。”李映雪冲我笑了笑,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见她执意不说,也就没有再问下去,“这后院有专门给女眷设置休息的房间,我看五姐姐你脸色不太好,不如若去休息休息。” “哎,好,好。”李映雪有些迟疑的离去了,临走前,她看了我一眼,有些急促的说道,“六妹妹你要小心。” 说完,便匆匆的离开了。 我一怔,看向明月,也见到她满脸的郑重。 “莫不是我们走了之后,李慕雅与李月珠又商量了什么,让她给听到了?”我思附道。 “那她直说就好,为什么遮遮掩掩的,想提醒你,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明月质疑道。 我摇了摇头,将她方才慌乱的样子想了一遍,我猜测道,“我想,她可能是心虚吧,不敢说出来,许是跟她自己做了什么有关。” 她到底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我并不想参与。 回过身,提醒了明月要注意一下李月珠的动静,便与她一起回了大雄宝殿。 崔氏已上过香,正盘坐在蒲团上,认真的听大师讲道。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在李慕雅身后坐定,也跟着听了一会。 没多大会,便到了午时,贵妇人们纷纷回了安排给自己的禅房,享用素斋。 正吃饭的时候,明月忽然走进来,靠近我耳边,说道,“小姐,你的行李被动过了。” 行李是放在寺庙暂借给我用的厢房里,由小竹看守着的,怎么会被动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对明月摇了摇头,便继续吃饭。 李月珠发现了我这边的异动,瞥了一眼,道,“六妹妹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事啊,三姐姐。”我对她露齿一笑,低下头继续斯文的吃饭。 崔氏喝了一口粥,抬起眼皮,冷冷的道,“申时启程回府,待会你们可别玩忘了时间。” 不知是在警告我,还是提醒李月珠。 吃完发了斋饭,崔氏在禅房里喝茶,等待大师来讲经,我借口三急,出了禅房,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小竹在守着厢房的时候,内急去了趟厕所,期间请了一个婢女代她看了一会,但是她回来的时候,那个婢女已经不在了,她当是感觉到奇怪,便左右检查了一番,发现少了一块帕子,便急忙的告诉了明月。 “对不起,主子,都怪我。”小竹内疚的同我道歉。 我冲她笑了笑,安抚道,“人都有三急,不怪你。” “主子,那人不知道拿你的帕子去做什么,我得快些找回来,不然若是……”明月打了个寒噤,这年头,于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名声,若是真与人传出了有染什么的,我这辈子也算毁了。 “带我去看看。”我沉吟了一番道。 苍都贵女们为了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品位,的确会在帕子上绣些别致的东西代表自己的身份,可我素来不爱那些,并没有在帕子上绣什么,乍一拿出来,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帕子罢了,很难去第一时间联系到我身上去。 所以李月珠选择这条帕子下手,让我感到十分的诧异。 等到了行李跟前,我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之后,又拉过来明月嘱咐了一番,这才带着小竹回了禅房。 今日来上香的人极多,比崔氏大的贵夫人也不少,所以想要轮到崔氏,还是需要一会子的,她许是喝茶喝的有些无聊,便带着李月珠等人,出了禅房,去旁边的小亭子里歇一歇。 那小亭子里已经坐了许多个贵妇,有武安侯夫人,还有大理寺卿夫人,以及左丞夫人,加之各家的女儿,小亭子里一片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见到崔氏来了,武安侯夫人自持身份没有起身,大理寺卿夫人还有左丞夫人起身,同崔氏打了招呼,并邀她坐了下来。 既是在寺庙,肯定是要讲一些佛法有关的事情,纵然各家夫人也不过是通个皮毛,彼此糊弄也能讲出乐趣。 夫人们在聊天,贵女们自然也不闲着,纷纷三五成群的站一起,聊着一些不知名的话题。 在苍都,嫡庶永远都是那么分明的界限,陈可欣拉着李月珠在那里不知讲些什么,李兰焉几次怯生生的跟过去,都被陈可欣不着痕迹的给挤了下来。我左右看了看,依稀仿佛又看到了入宫赴宴那天的场景。 这些贵女们,身为嫡女的优越感未免也太足了。 我撇着嘴低下头,没有同谁讲话。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蜂拥的呼声,将众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不远处跑出许多僧人,拿着长棍,吆喝着,似乎在驱赶什么。 崔氏见状,有些好奇的谴了一名丫鬟过去询问,没多大会,丫鬟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回夫人,是寺庙外面的乞丐,在哄抢东西。” 灵隐寺为彰显佛祖仁慈,总是会时不时的布施救济无饭可吃的人们,所以寺庙外通常会围着一群乞丐,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但这乞丐如此拼了命的哄抢一个东西,倒是十分少见的事情。 武安侯夫人也跟着好奇的问道,“可看到是什么东西,被如此哄抢?” “回,回夫人……”丫鬟脸蛋红红的道,“是一条帕子。” 众人的面色一变,这帕子可不是寻常东西,若是哪家姑娘的帕子被这一群乞丐给摸过来摸过去,名声可就别想要了。 “可看清楚了是谁的帕子?”大理寺卿夫人问道。 “距离的远,看不清楚。”丫鬟道,“后来大师们将乞丐给驱赶一空,那帕子便也剩在了原地,各位夫人要是想看,婢子这就去取来。” “取来,就不用了吧……”武安侯夫人有些迟疑的道,“不知是谁的,那便丢了吧。” “那怎么行。”崔氏在一旁严肃的道,“这帕子到底怎么落到外面的,尚且是一个值得斟酌的问题,若是有人故意丢到外面的,被有心人追查起来,可不是坏了那姑娘的清名。如今也就我们几个老姐妹在,知道了也无妨,说不定还能帮忙遮掩一二。” 我在心底冷笑,说什么遮掩一二,真是好听,不过就是为了把我扯出来而已。 不过我也不怕,反正我也没在帕子上留过任何标志性东西。 崔氏说完,见没有人反对,便遣了方才那个丫鬟去拿帕子。 没多大会,丫鬟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的,赫然便是被抓的乌漆嘛黑的手帕。 有爱洁的姑娘便忍不住以帕子掩着口鼻,悄悄地扭过头,干呕了两声。 我心底也不舒服,虽说这帕子没用过,但毕竟曾属于过我,被摸成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恶心。 “你们看看,可认得这帕子是谁的。”崔氏问道。 姑娘们慢慢的凑近,左右观察了几番,都没有认得出来。 轮到我时,我也是仔细的看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我身旁的李兰焉忽然吃惊的看向我,道,“这帕子没绣花……好像六姐姐也不喜欢往帕子上绣花的吧。” 一时间,我又成为了焦点。 李月珠听到了李兰焉的话,似有些不敢置信的上前了一步,嘴里喃喃道,“不会吧,六妹妹可不是那样的人。” 话这么说着,人却趁我不备,快速自我袖口扯下我的帕子,而后展开一看,愣愣的道,“还真是如此。” 她摊开的掌心上,赫然放着一块什么都没有绣的洁白帕子。 第四十三章 障眼毒计 我皱起眉头,看向她,道,“三姐姐和七妹妹这话羲和就不爱听了,这没绣花的帕子比比皆是,怎么这块就是羲和的呢,要是这么说,整个苍都没绣花的帕子多了去了,都是羲和的吗?” 李月珠将她自己的帕子抽出来,大声道,“可是咱们在场的众人,帕子都是绣了花的,要说没绣花的,的确只有你一个人啊。” 陈可欣等人纷纷配合的将帕子亮了出来,每个人果然都在帕子角落绣上了自己喜爱的花儿。 崔氏把目光罗在我身上,声音有些冷,“羲和啊,这帕子是你的吗,你可得说清楚啊,毕竟事关丞相府的名誉。” 我低下头,胆怯的道,“回,回母亲,真的不是羲和的,羲和的帕子都在包袱里好好地放着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话音才落,旁边的李月珠就眼睛一亮,“既然你说在你的包袱里,那不如去看看,也好还你清白啊,六妹妹。” 到底还是有了长进,我用余光看了一眼李月珠,从前的她只会把一切都流露于表面,现在懂得冠冕堂皇,把自己的目的掩饰一番了,总算是没那么蠢笨了。 “是啊,六姐姐,既然如此,不如若去看一看你的包袱,这样也好帮你洗脱嫌疑啊。”李兰焉在旁边搭腔道。 我轻轻一笑,还会找帮手了。 许是见我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崔氏在旁边义正言辞的道,“羲和你别怕,有这么多夫人为你作证明,只要你是清白的,就一定不会有任何脏水泼在你身上。” 我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了一圈,最终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那好吧,母亲,诸位夫人,请跟羲和来。” 说完,我在前面带路,走到了寺庙分给我暂时歇息的厢房。推开门,我请崔氏和武安侯夫人进来,还有一些人也跟着走了进来,但因为房间不大,所以还有一部分站在门外,扬首观望。 “这就是羲和的包袱,请母亲和夫人检查。”我指着放在蒲团上的一个青色小包袱,低声道。 崔氏轻微颔首,一个丫鬟自她身后走出,极为利落的打开了我的包袱。 一件换洗的外裳,一枚镂空的金簪。 除了这些,别无他物。 “还说不是你的帕子,你的包袱里都没有帕子。”李月珠上前一步,皱眉看着我道,“六妹妹,倘若是帕子不小心掉了,你同我们说了就是,何必非要撒谎,害的大家这么远走了一趟。” 我张开嘴,有心辩解一番,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支支吾吾的。 崔氏见状,十分严厉的上前一步,斥道,“羲和,你这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现在愈发喜欢撒谎了,从前就喜欢不安分往大街上跑,半夜不知道回府,现在居然学会了撒谎……” 她有些心痛的看着我,似乎被我气的讲不出来话了,场面一时有些寂静,众人看我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 我想,只要现在立马回到苍都,我的名声马上臭大街,还会连带着丞相府被人不齿。 若是父亲因此厌了我,那就更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李月珠在一旁看着我,眼底似乎在为我叹息。 寂静依旧在持续,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忍不住想要进来,这一进来房间里的人就多了,人一多就变得有些拥挤,原本还站在我旁边的李兰焉渐渐地被挤到了边缘,许是脚有些滑,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在了地上。 多亏扶住了旁边的小桌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那小桌子被晃动了一下,有东西从桌布下掉了下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陈可欣好奇的上前一步,将东西给捡了起来。 我用余光看向李月珠,自她眼底看到了压抑的激动,我忍不住冷冷一笑。 重头戏终于要出来了。 之前的什么偷帕子,什么来检查包袱,都只是障眼法罢了,眼前的这张纸,才是李月珠苦思冥想的,毁了我的武器。 “看着像是一封信。”李月珠靠近陈可欣,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白纸,一边拿还一边念叨,“六妹妹这里怎么会有信封,莫不是写给谁的信?” 姑娘们与心悦之人来往,多数也就是写个信,赠个帕子。这种方式一直存在,但都是暗暗的进行,真要是被拿出来说道,定会被一些顽固保守之人不齿。 许是联想到了之前突然出现的帕子,许多人看我的眼神,都隐隐的带了不屑。还有人干脆窃窃私语了起来,我听不仔细,但也知道,肯定是在骂我“放浪”之类的。 我委屈的低下了头。 旁边,李月珠满怀欣喜的打开了那封信,陈可欣在旁边大声念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她声音方才落下,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武安侯嫡女盛玥,忽然大叫了一声,“好。” 一语引得众人侧目。 “好诗,好诗啊。”盛玥常年孤傲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许久没见到有人做出如此好的诗句了,这位姑娘,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她看向我,我轻轻地颔了颔首。 她抚掌笑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李月珠有些失措的声音,“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是这个。” “一定是搞错了。”她将手中的纸扔掉,又在那桌子上反复找了一圈,最后连桌布都掀掉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怎么会这样……”我听到她低低的呢喃,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回房间查探的时候,就觉得,不可能只是被拿走一个帕子那么简单。 若只是李月珠一个人,我可能不会如此想,但有一个李慕雅在,我不得不深思熟虑了一番,将所有的可能设想了一遍后,又在房间里仔细探查了一遍,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桌布下藏着的一首情诗。 情诗是写给一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的,落款是我的名字。 我心底有些恼怒,这二世祖我也是知道的,一直不学无术,妻妾成群,人又肥胖不堪,仗着宫里有个当妃子的姐姐,便经常胡作非为,爱抢民女,是整个苍都人都不屑于提及的纨绔子弟。 李月珠竟然想逼着我嫁给他? 以我的身份,嫁过去便是个妾。且我现在这张脸姿色不出众,说不定直接会被那个二世祖给打死。 真是狠毒的心。 我交代给了明月,让她把情诗换成我曾闲来无事写过的一首诗,又按照原样藏了回去。 想道李月珠看到诗被人换了之后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 “不……绝对不可能。”李月珠还在念叨,蓦的,她被李慕雅给推了一下,她似清醒了过来,急忙看向我,质问道,“那我问你,你的帕子呢,你还没说清楚,你的帕子去哪儿了。” 我观她表情,觉得她应该还是存了一丝希望的。 我轻轻一笑,还未回头,门外便传来小竹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 她从人群中奋力的挤了过来,看到我之后,眼前一亮,“小姐,小姐,帕子晾晒干净了。” 她手中挥舞的,赫然也是一条洁白的,毫无绣花的手帕。 和我手中的这一条,材质一模一样。 “不……不……”李月珠喃喃的道,“你,你哪来的手帕?” 我失笑,“三姐姐这话说得,手帕本来就是我的,什么叫哪来的手帕。” “不,不可能,你的手帕应该是这个才对,怎么会在丫鬟的手里。”李月珠指着托盘里那个脏兮兮的帕子怒道。 第四十四章 门外维护 “小竹,你说。”我侧头看向小竹。 小竹赶忙道,“回小姐,是小竹的错,给小姐整理包袱,不小心把帕子掉在了地上,明月姐姐赶忙拿去给小姐洗了,然后在外面守着,方才小竹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干了,就给小姐拿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李月珠,慢慢的低下了头,委屈的道,“三姐姐,羲和都说了,苍都没有绣花的帕子多了去了,若真的没绣花便是羲和的,那羲和真的……也无话可说。” “你……”李月珠被我噎的无话可说,她愤愤的想要冲上来质问我,却被李慕雅一把拉住了手腕。 “哎呀,我就说嘛,我们丞相府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证明了羲和的清白,总不枉我们跑这一趟。”崔氏赶忙站起来,假惺惺的笑着道。 武安侯夫人同她女儿一样,生了副耿直的性子,见状一扭头,也不搭理崔氏。倒是大理寺卿夫人和左丞夫人笑了笑,避免了崔氏的尴尬。 “眼瞅着时间过得那么快,已经到了申时,看来也只能下次来听大师讲佛经了。”场面略有些冷,左丞夫人见状,赶忙找个托词离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找了借口离去,临走前,那原本高傲的盛玥忽然回过头,跟我说了一句,“我很喜欢那诗”便离去了。 人都走光了,崔氏也懒得装了,就这么冷冷的瞥了我一眼,道,“既然已经到了申时,那咱们也回府吧,收拾一下东西,可莫要把东西留在了外面。” 说完,便带着其他人离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之后,明月指着那托盘上脏兮兮的手帕,问我,“主子,这个怎么办?” “烧了吧。”我淡淡的看向她,“这次把上回送你的帕子给用了,下次我再送你个好的。” 明月回了我一个暖心的微笑,将我的包袱收拾了,又把那脏兮兮的帕子给烧成了灰烬,然后去了崔氏所在的禅房,等人齐了,就拜别了主持,主持叫了两个小沙弥,将我们送到了寺庙门口。 在门口,遇到了正在上马车的盛玥,她罕见的给了我一个微笑,对我的态度,仿佛因为一首诗而忽然好了起来,倒让我受宠若惊了起来。 我冲她打招呼,“盛姐姐好。” “羲和妹妹好。”她温和的同我点头,没有一丝架子。 李月珠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见状没好气的插嘴道,“你们倒是关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我目光一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盛玥猛地看向李月珠,并反唇相讥道,“跟你一家人?谁跟你一家人?心心念念的想要污蔑庶妹的嫡姐,你想跟我一家人,我也不敢啊,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你害了怎么办。” “你胡说些什么。”李月珠有些恼怒的道。 我在旁边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盛大小姐看起来一直都是孤傲出尘的,没想到她讥讽起人来,和我小姨母颇为相似啊。 “我哪里胡说了,我说的是实话,就是看有人肯不肯相信。”盛玥冷笑了一声,指着李月珠道,“你这种人,我早就看不惯了,本以为你知错了能安静会,没想到还是如此嚣张。巳时你在大雄宝殿里污蔑庶妹,申时又要陷害她,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看不出来你做的事情吗?不过想一想你的人品,我也就不意外这些事情了,毕竟前些日子在冰心阁你还偷了人家东西不付钱呢。” 她话说的又急又快,像玉珠落地一般清脆,一番话说出来,周围人都呆了。 李月珠又羞又恼,冰心阁发生的那件事,是她心中一生的痛,此刻被盛玥毫不留情的挑了出来,要不是被崔氏拉着,她几乎要扑上去对盛玥动手了。 “哟,怎么了这是。”就在这时,聂千翎挥着折扇潇洒的走了出来,见李月珠一脸悲愤欲绝的样子,上前两步,关心的问道,“三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把你给气成了这样子。” “王爷……”见到聂千翎,李月珠就想找到怀抱似得,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王爷,这位盛大小姐欺负人啊。” “谁欺负你了。”盛玥眉头一皱,“我欺负你?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从来不欺负垃圾。” “你……”李月珠气的手臂都在发抖。 “好了好了。”聂千翎赶忙上前安抚她,“三小姐莫要生气,这样,盛大小姐,给本王一个面子,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是在佛祖门前,咱们还是要以和为贵是不是。” 盛玥看了聂千翎一眼,我敏锐的发现了她眼底竟有失望流转,我心中一动,她已坐进了马车,并嘱咐马车迅速离去了。 “王爷,她先欺负珠儿的啊,她欺负人!”见聂千翎为自己出头,李月珠一边欣喜,一边却又娇羞的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我们不生气,大度一点,不跟她计较。”聂千翎微微弯腰,低声在李月珠耳畔道,“我知道珠儿最大度了,你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的,对不对。” 男子轻柔的呼吸打在耳畔,我在旁边清晰的看到李月珠连耳根子都红了,她低着头,从嗓子眼溢出一个字,“嗯。” 聂千翎大笑着直起腰,而后趁众人不备,拿扇子遮住了班长半张脸,冲我眨了眨眼。 我低下头,没有搭理他。 聂千翎又同崔氏互相见了礼,并又哄了李月珠两句,我偷偷瞄了一眼李慕雅,正看到她双眼僵直的望着聂千翎,我在心底冷笑一声。 自从她回来之后,李月珠做的许多事情里都逃不了她的影子。 待我收拾了李月珠之后,有些账,也要跟她算一算! 等了有一会子的马车来了,李月珠含羞带怯的同聂千翎道别,崔氏面上始终带着欣慰的笑容,十分乐见其成的模样。 因来时马车损坏了几辆,回时不得不挤一挤坐。 崔氏母女坐了一辆,周氏母女坐了一辆,几个庶女坐了一辆。 我对李兰焉实在是喜欢不上来,对李映雪也有种微妙的感觉,不想说话,索性掀了马车小帘往外看,正巧看到聂千翎一张俊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崔氏与李月珠坐着的那辆马车。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看他,一双眼睛循着看了过来,确定是我后,冲我一笑。 方才他眼底的漠然和冰冷,仿佛都是我看错了一般。 我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自作多情。 聂千翎只是因为想喝汤,又或者觉得有趣,才答应了我捉弄李月珠的请求。不可能是为我报仇什么的,才会同我一起整李月珠。 放下车帘,回过头,就看到李映雪关切的望了过来。 我轻轻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马车一路行驶,整个车里没有人说话,一直到了丞相府,马车停了下来,李兰焉第一个下了马车,李映雪才抓住时机,拉着我的手,轻轻地到道了一句,“六妹妹,对不起,我只是听的隐约,但并不知道具体,我没想到她们转了那么多弯要害你,我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帕子,以你的聪明,一定会解决的。” 我轻轻地自她手里抽出手指,而后轻笑着道,“五姐姐说笑了”,便下了马车。 李映雪还想再说什么,但我已经下了马车,她见状也只能闭上嘴,紧跟着也下了马车。 崔氏心情十分舒畅的样子,在最前面走着,过了二道门,我们就要回各自院子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父亲有些急促的呼唤。 “羲和,羲和。” 第四十五章 生辰昏迷 我回过头,就看到父亲大步走到我身边,笑着同我道,“羲和,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想好怎么过,要给你办个宴会吗?” 我一怔,顿时心潮起伏不定。 我这个身体对生辰并没有太多印象,我怕露出破绽,也从未提及这方面的事情,谁曾想,后天便是我的生辰了。 是我的生辰,不仅仅是李羲和的生辰。 还是李佳淳的生辰。 只是,为什么会是同一天? 是巧合吗…… 我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向父亲,他对我微微一笑。 “羲和,你是想邀些朋友一起过,还是想安静的在家过,毕竟是你的生辰,我来征求你的意见。”父亲柔声问道。 我的心还在狂跳,我努力压低了声音,避免让人听出我的激动,“就在家简简单单的过吧,不要铺张浪费了。” “那好,纵然在家过,也不能太磕碜,这样,我去满江楼定几桌席面,好好为你庆祝生辰,再给你做几身衣裳,待会有匠人过来给你量衣裳,你记得选喜欢的颜色。”父亲说完,便高兴地走了,甚至忘了同不远处的崔氏打个招呼。 崔氏的脸已经完全铁青了,她愤愤的看着我,眼底是满满的嫉恨,和怨毒之色。 我垂着头,已经来没兴趣欣赏她难看的面色,我现在所想的是,为什么这么巧,两个人生辰都是同一天,为什么! 我的思绪飘到了许多年以前,父亲也会亲切的问还是李佳淳的我,想要怎样过生辰,在我说想在家聚一聚就行后,也会去满江楼定几桌酒席,点的全都是我爱吃的菜。也会给我做几身新衣裳,让我选喜欢的料子和颜色。 和现在,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便是,人不是那个人。 我鼻尖一酸,眼中便溢出泪水,我有些弄不明白了,父亲到底疼的是李羲和,还是李佳淳。 又或者,他只是把李羲和,当初李佳淳的替代品? 那我应该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思绪在脑中翻搅,我的心脏忽然涌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痛的我站不稳身体,只能弯下腰,才能在痛楚中得以喘息。 “小姐。”明月和小竹惊呼着,一左一右的扶住我的身体,避免我摔倒。 我心脏痛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我弯腰捂着胸口,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 隐约的,我仿佛还听到了李月珠的冷哼,“她又在装什么装,父亲匆匆而来,只与她一个人说话,难道我们不是父亲的女儿吗?现在父亲都走了,她在装什么可怜,莫不是要告状不成……” 后面的话语,我没有再听到。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便陷入了无边的暗黑之中。 极度黑暗的空间里,我又变成了李佳淳,我穿着粗布衣裳,拖着被灼伤的躯体,在黑暗中狼狈的穿行。 “父亲,母亲……”我跌跌撞撞的跑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之后,又强撑着爬起来。 我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赶我,让我不得不快速地往前跑,可随着身体的扯动,被烧伤的肌肤发出阵阵的痛楚。 好痛,好痛。 “父亲……父亲……好痛啊……”我大声地哭着,想寻找一个可以保护的怀抱,“父亲……长安……长安……母亲……谁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啊,好疼啊,带我走……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让我不再受如此痛楚。 救我……救我…… 蓦的,我的手掌被谁握住,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安慰我,“不要怕,不要怕。” 他说,别怕,我会救你的。 他说,别怕,你还有我。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觉得他的手掌十分温暖,冰冷的黑暗中,那就是我唯一的支撑力量。我贪恋的抓住他的手,不想松开。 慢慢的,我觉得眼前的黑暗被破除,有光亮自前方漏出。我跌跌撞撞的爬过去,努力的逃脱了黑暗。 但就在离开黑暗的那一瞬间,我失去了那股温暖。 以及,那种心安的感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父亲正趴在我的床头小憩。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但我发现,父亲竟比我之前见他时,鬓角银发又多了许多。 是……因为我的昏倒吗。 我的呼吸有些加重,惊动了父亲,他蓦的睁开眼睛,看到我醒了,连忙叫了明月过来。 我看了明月一眼,明月会心的同我道,“小姐,您已经昏睡了两天整了,再不醒来,您连生辰都得睡过去。” 我吃惊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父亲。 明月叹气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父亲’‘父亲’,老爷听了心疼极了,说什么也不肯去休息,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我看到了父亲眼底的红血丝,有些担忧的嘶哑着声音道,“父亲,羲和醒了,你快些去休息吧,身体第一。” 父亲看着我,笑了笑,道,“你醒来就行,大夫马上就来,给你检查了身体我再去休息。” “父亲,您都两天没有休息了,还是赶紧去睡觉吧。”我有些着急的道。 毕竟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此这般熬着,身体会垮了的。 可父亲还是坚持要大夫给我检查了再去休息,我无奈,只能嘱咐明月快些把大夫带来。 好在没多久,大夫就来了,父亲将大夫给召进来,亲眼看着他给我把了脉,又仔细的询问了一番,确定我没什么大毛病,顿时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没毛病,怎么会忽然昏倒呢?”父亲喃喃道。 “大人,我观小姐有些体虚盗汗,在下寻思,许是小姐有心事,若是能开解一番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多出去走走,莫要一个人憋着。”大夫言尽于此,开了一个温和的补方后,便带着药箱离去了。 父亲还在原地思索,我已经有些着急了,几次要爬起来,碍于刚醒来身体还弱,最终都以摔在床上告终。 “父亲,您快些去休息吧,这都两天两夜了。”我大声地叫道。 父亲终于回神,冲我慈祥的笑道,“羲和你好生修养着,为父休息一会,便回来。” 我点头,目送着父亲摇摇晃晃的离去,鼻头忍不住一酸。 你这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啊。 “主子。”见父亲走了,明月赶忙过来,拉着我的手,担忧的道,“主子你没事吧,之前你睡着的时候,拼命的在叫‘救命’,还一直在喊夫人和老爷,十分无助的样子,当时老爷在旁边看着都哭了……” 我心底一惊,忽然记起,我似乎还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不会……也被听到了吧。 想到这,我有些忐忑的问明月,“除了这些,我是不是还叫……什么?” “还叫了……”明月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还叫了‘长安’这个名字……不过太模糊,不好确定。” 我心一顿,后背顿时渗出一片冷汗。 “主子,你怎么了?”明月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看向她道,“你也没休息好吧,我如今醒了,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我知道,这两天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我的,又岂止我父亲一个人。 “主子。”明月有些无奈一笑,“其实我是休息了的,我跟小竹交替来,如今她刚好醒了,我去同她替换一下。” 刚说完,小竹便来了,明月在我的催促下,也去休息了。 我又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体力慢慢的恢复了,便叫小竹扶着我起来,穿了衣裳,又梳妆打扮了一番。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必须要好好的过。 正描着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并且,还拿着一个匣子。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第四十六章 替身女儿 “弟……二哥,你来了。”我看着李斟,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会主动来我这。 要知道,他对父亲的其他子女,简直厌烦到骨子里。 见我如此诧异,弟弟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然后转过头,有些别扭的将手中的匣子递了过来。 我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枚粉水晶的玉簪。 这粉水晶质地晶莹,个头圆润,做工精细,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是送你的礼物。”他有些别别扭扭的道。 我忍不住笑了,“那么,多谢二哥了。” 这大约算是意外之喜吧,弟弟竟然送了我生辰礼物,我有些心疼他花的钱,但更多的,却是愉悦。 “不客气。”弟弟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要离去,我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有一些话,我早就想说,但无法说,如今弟弟竟主动送我生辰礼物,我觉得,我们之前的感情虽然不至于亲厚,但总归不是再看我就厌烦。 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得说。 “二哥,我觉得,既然你送了羲和礼物,那么有些事情,羲和得劝你。”我看着他有些怔愣的眉眼,一字一字的认真道,“我知道你在为一些事情伤痛,难过。但颓废拯救不了任何,你需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对你心怀期望的人失望,她们也许一直在看着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关注着你的一切。若是她们看到你如此颓废,她们心底会如何想。” “你……”谢天谢地,弟弟并没有发怒,而是双眼茫然的失神了许久。 他目光自我脸上掠过,随后空洞的看向空气中,良久之后,才急匆匆的说了句“谢谢”,便逃离了落月阁。 我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心底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一番简短的话语,不知道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我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小竹给我梳好了妆容,不放心,亲自给我把了脉,确定没事了之后,连那大夫开的方子都不让我吃。 用小竹的话来说,就是“是药三分毒”,能不吃,最好不吃。 我的生日宴并没有摆在崔氏的雎鸠院,而是摆在了听荷小筑,这是一处靠着池塘的院子,结构简单,足够宽大,最重要的是荷塘里栽满了荷花,盛夏的季节,粉白相间的花朵挨着碧绿的荷叶,美不胜收。 如今已过了中元节,所幸荷花并未凋零,虽不如盛夏季节那般茂盛,但绽放的荷花同饱满的莲蓬立在一起,也一样惹人喜爱。 我到听荷小筑的时候,父亲已经在那里等我了,露天的草地上支起来诺大的桌子,相府里所有的主子,都站在了那里。 不管心里开不开心,如不如意,在父亲面前,她们统统喜笑颜开,并送上了礼物。 我也懒得逐一查收,直接让白瓷接过来,送回了落月阁。 刚刚休息了一阵的父亲精神头好了许多,见我来,他微笑着叫我坐到他身边。 我走过去,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 满江楼的水晶猪肘,四喜丸子,口水鸡,荷叶粉蒸肉,炖酥肉,香辣鲫鱼…… 每一样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或者说,是李佳淳喜欢吃的更为贴切。 我努力的控制着面部情绪,心底却翻江倒海,滋味难明。 我想,这一刻我终于懂了,为什么父亲对我那么好。 是因为李羲和同李佳淳是同一天的生辰,李佳淳死去十二年,李羲和如今十二岁。 也许,在父亲的眼里,李羲和就是李佳淳的新生吧。 我歪过头,看向父亲,他正半眯着眼睛,慈祥的看着我,目光一如从前看李佳淳。 我鼻尖忍不住泛酸,你这到底算什么啊。 你若是很爱很爱李佳淳,为什么不在她被活生生禁锢三年的时候去救她。 你若不爱李佳淳,又为什么寻了一个女儿当做她的替身。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困惑,我不解,我迷茫。 我忽然涌起一种冲动,想砸了眼前的一切,然后告诉自己,全部都是虚幻的,假的。 可是我不能…… 我眼中忽然浮现起李稷如得意的笑容,还有我那整整三年见面不超过十次便被杀害的皇儿。 以及我那七窍流血而死的亲娘。 此仇不报,天理不容! 我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身体的痛楚让我头脑变得清醒,压着吧,李羲和,压着吧,等到有一天全部爆发出来,让这些人知道,怒火的滋味。 一顿生辰宴,诸多人吃的皆是心底不是滋味,期间崔氏一直盯着我,目光偶有闪烁,我并未搭理她,自顾自的吃吃喝喝。 有喜欢的饭菜,为什么不吃。 吃饱喝足,接了父亲专门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便以身体尚且不舒服为由,回了落月阁。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并不想时时刻刻的跟这群虚伪的人在一起,我想一个人独自呆一会,并祭奠一下我的母亲。 我早就叫明月给我准备了好些元宝,回到落月阁之后,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我甩开了所有人,抱着元宝出了落月阁,并在相府里找了僻静的角落,同母亲烧了过去。 然后告诉她,女儿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 看着锃黄的元宝慢慢的变成灰烬,我忽然有些困倦,也懒得起身,就这么往后一靠,沉沉的睡了过去。 期间恍惚有人给我盖东西,但等我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 我用手试了一下变黑的香灰,连温度都不在了,看来睡了有些时候了。 我捡起旁边的枯叶,将香灰盖住,避免被人发现。 正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一阵争执声,在不远处响起。 似是崔氏同李月珠的声音。 我心底有些好奇,忍不住猫着腰上前两步,躲在灌木下偷听。 “现在不要对她动手了,你没看到你父亲多么宠着她吗,你在家里动手不会得任何好,没用的。”崔氏似有些恼怒的道。 “可是,娘你看,我还有两个月就要及笄了,父亲却没有任何表示,今天却给她过生辰。她前天晕倒怎么不死掉呢,父亲还守着她两天,我就不明白了,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贱种而已,为什么父亲要对她那么好,却不对我这个嫡女好。”李月珠跺着脚道。 崔氏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就加重了,良久,她才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没错,就是一个庶出的贱种,不管他怎么对她好,到底还是个庶出的贱种。” 她低低的冷笑了了两声,很森冷的声音,听的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庶出的,就得听嫡母的。”她语气生硬的道,“现在,你不要动她了,你现在目的就一个,嫁给恭亲王,你姐姐在宫里,出了事总是鞭长莫及。但只要你成了亲王妃,想收拾她,简直轻而易举。” “娘!”李月珠还有些不甘心,见崔氏转身离去,有些恼怒的一跺脚,低声道,“你不让我在家动她,那我就在外面动她,我就不信了,她声名尽毁,爹还能替她遮掩住。” 说完,追上了崔氏离去的步伐。 人已经走了,我自灌木丛下直起腰,冷眼看着这母女两个离去的方向,心底忍不住冷笑。 想嫁给聂千翎? 做梦吧。 我一定会,亲手捏碎你的梦,让你痛不欲生。 让你,生不如死。 最后看了一眼被枯枝盖住的香灰,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回到落月阁的时候,正看到云莎站在门口张望,我看着她,目光忍不住微微眯起。 说起来,自明月与小竹来了之后,我便对她们两个极为倚重,一时间免不了冷淡白瓷与云莎,虽然一等丫鬟仍然是她们的,但受不受倚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也不知,她们心底有没有生起过不满。 第四十七章 调情 见我来了,云莎赶忙上前一步,给我见了礼,并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方才去哪里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眯眼道,“怎么?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云莎摇了摇头,冲我腼腆一笑。 说起来,她和白瓷性格还是十分不同的。 白瓷机灵,反应力强,嘴巴锋利。 云莎沉着,做事稳重,性格颇为腼腆。 从前我总是比较经常带白瓷出门,看中的就是她这份机灵。 也不知,云莎是否心底藏有怨言。 这么想着,我又想起前几日我同明月换了夜行衣之后,她敲门进来送糕点的事情,不由得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敦厚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一直恭敬地站着,我没离开之前,一动都没有动。 我突然有些叹息,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一个宝贝。 只可惜。 ……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唯一比较让我惊喜的,是弟弟的确振作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那番话起了作用,这些时日他开始经常出现在父亲面前,有时候是要一些书,有些时候是询问一些问题,听说还同父亲要了几个铺子去管理。 我很欣慰,弟弟愿意站起来,再加上南亲王扶持他,只要他有心,未来成就必然不会太低。 不知是不是因为南亲王跟聂千翎关系好的缘故,这些时日弟弟也同聂千翎的关系好了起来,时常同他一起出去,偶尔聂千翎也会来相府里,引得李月珠春心暗动,好几次不顾脸面直接跑到弟弟的书房,借以送茶或者糕点等理由停留,惹得弟弟十分不高兴,但她仍然乐此不疲。 相较于李月珠如此明着接近,李慕雅就低调许多,我有一次路过花园,就看到她那在那看花,有风刮起,她一扬手,掌中的帕子被风带走,那么巧就落到了正同弟弟讲话的聂千翎身上。 带着少女熏香的帕子直接糊在脸上,我以为聂千翎怎么也得风流的同李慕雅讲一两句,谁曾想他直接甩手就把帕子给扔了,并且脚步不停的同弟弟嘀咕道,“这谁家擦脚布,怎么乱扔。” 隔着不远的距离,我清清楚楚看到李慕雅眼中漾出的泪。 我忍住想要狂笑的冲动,悄悄地自花园溜走,结果才走两步,就被聂千翎给抓住了。 我本是为了与他避嫌,才让他偷偷来喝汤,不许把这事儿抬到明面上。 结果他仗着同我弟弟私交甚笃,屡次让我把汤送到弟弟的小书房,美名其曰,跟着弟弟蹭好吃的。 我想拒绝,但他委屈的同我说,他来的次数极少,一个月也就五六次。再说还有弟弟在,就算别人知道了,也挺多以为我们兄妹情深,不会联想到别的地方去。 对此,我只能给他翻个脸那么大的白眼。 因为距离不远,我这边同聂千翎说着话,能感觉到李慕雅自花园边投过来的目光,很冷很冷的目光,带着我看不懂的意味。 好在有一个人的出现救了我。 我以前总是不喜欢她,对她避之不及,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欢喜她的到来。 “千翎哥哥。”李月珠拎着裙摆,踮着脚尖,正从远处开心的跑过来。 我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聂千翎,心道,没想到这两人进度还挺快,之前才叫王爷呢,这会叫上千翎哥哥了。 聂千翎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冲我露齿一笑。 “千翎哥哥,你又来找二哥啊。”李月珠俏皮的看着聂千翎,一脸盖不住的春心荡漾。 “是啊,珠儿。”聂千翎扭过头,对她柔柔一笑,清朗的面庞上,瞬间被温柔充斥。 我忽然觉得,是我为难这孩子了。 明明那么讨厌李月珠,却不得不对她扬起温柔的笑意,而且还要那么亲切的称呼彼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孩子为了我的那个请求付出了那么多,多给他点汤喝也是值得的。 我在心底碎碎念着,抬起头,就看到李月珠娇羞的把丫鬟手中的花递给聂千翎,并害羞的道,“这是人家亲手摘的花儿,送给你,千翎哥哥。”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聂千翎的胸口部分收缩了一下,他似勉强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满脸堆笑的接过了李月珠的花儿,并轻轻地嗅了嗅,道,“这花儿真美,就像珠儿一样美。” “讨厌,我二哥和六妹还在呢。”李月珠娇羞的捂住了脸。 死后重生,我以为我这颗心脏足够坚强了,没想到现在,竟然也被恶心的狂抽抽。 我看了一眼弟弟,他已经不耐的扭过了头,估计想的应该是,眼不见为净吧…… 我又看了一眼李慕雅,她仍然没走,远远地站着,眯起眼睛看着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一种想看好戏的冲动,于是我转过身,对花园边的李慕雅摆手道,“慕雅,你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给王爷见个礼啊。” 一直沉浸在幸福里的李月珠这才发现李慕雅也在,她开心的冲她摆了摆手。 李慕雅似是迟疑了一下,而后慢慢的沿着小径走了过来,同几人见过礼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李月珠身上,并未有偷瞄聂千翎的行径。 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了她早就对聂千翎芳心暗许,我想,就现在,我一定猜不出来她喜欢谁。 “三姑姑,今日这花儿真是漂亮,摘几朵放在梅瓶里,一整个房间都会弥漫幽香呢。”李慕雅紧紧地盯着李月珠手里的花儿,轻声赞叹道。 李月珠被夸的十分开心,直接将手里的几株花塞到了李慕雅手里,道,“既然慕雅喜欢,就送给你了。” 李慕雅笑了笑,同她道谢,“多谢三姑姑。” “不必客气。”李月珠说着说着,目光又挪回了聂千翎身上。 聂千翎丝毫不避讳的同她温情一笑,两个人竟这么脉脉传情了起来。 我低下头,清楚地看到李慕雅紧紧握起的拳头。 我想,她心底一定是在不甘的怒吼,为什么聂千翎挥喜欢李月珠呢,明明她那么蠢,而自己比她漂亮,比她聪明,怎么聂千翎就不给她一丝机会呢。 从前聂千翎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她尚且能忍住。 现在,聂千翎表明了对李月珠侧目,我就不信,她还能忍住。 果不其然的,片刻之后,她歉意的同李月珠道,“三姑姑,方才祖母找我似乎有些事情,我得先过去了。” 说完,对众人福了一福,便匆匆离去。 这个时候,弟弟也忍不住了,在旁边插言道,“李斟有事先回院子了,王爷若是忙完了,再去找李斟便是。” 说完,也匆匆的离去了。 李月珠似是很开心灯泡的离去,愈发与聂千翎缠绵交谈了起来。 此时聂千翎的脸上虽然还维持着笑容,但笑意已不达眼底,也就李月珠深陷情海看不出来,我作为外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男人眼里,根本半分都没有她。 “王爷,三姐姐,既然如此,羲和也先行告退了。”我不欲做这唯一的灯泡,转身也告退了。 离得远了,我还能听到李月珠的娇笑声,我心想,能让她在毁灭之前,被一个亲王如此讨好,其实也算值了吧。 许是崔氏母女真的不打算在相府动我了,这些日子我过的十分安心,除了需要偶尔做汤送到弟弟的小书房外,竟过的十分空闲。 连明月都比我要忙,她除了要管理我这院子里的事情,还要管着这些年她置下来的许多铺子,每天忙得团团转。 直到这天,相府收到了一张请帖。 而落月阁,迎来了一个人。 第四十八章 合谋(一) 这张请帖是长公主家的女儿及笄,邀请相府女眷去参加及笄礼的。 至于这人嘛,是一个让我非常非常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人。 意外的是她会来找我,意料之中的是,她早晚会如此做。 到了参加及笄礼的那天,明月给我找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柔软又有质感的丝绸内衬,手感略硬却暗藏了银丝的纱罩,前胸是微微膨起的荷叶边,刚好弥补了我过于瘦削的身材。 头上簪的是生辰那日父亲送我的一整套蓝水晶头面,因我担心太过华丽被人看不爽针对,所以只用了簪子,耳坠和项链都没有戴,手腕上也只戴了一只纯银的细圈圈小手镯,是明月自她的铺子里给我拿的。 说起铺子,我总是忍不住想,我前生嫁入皇宫的时候,父亲也曾为我置办了十里红妆,嫁妆铺子一大堆。后来李稷如入宫为妃,代替我掌管凤印,那嫁妆铺子,我却并没有给她,而是悄悄地藏了起来。 可李稷如就是李稷如,没有地契也能将那些铺子给牢牢地控在了手里。 只是话虽如此,若某一日我拿出那些地契来了,不知那些掌柜的们,到底听谁的呢。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声。 正在给我绾发的白瓷好奇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小竹拿来了糕点,让我趁热吃几块,免得到不了午饭前就饿肚子。 我吃了几口,又喝了半碗粥,刚好白瓷也为簪好了最后一个发饰。 我起身,淡淡的看向白瓷,“今日你留在府里,云莎和小竹同我一起去。” “小姐。”明月猛地抬起头,担忧的看着我,“要不我也去吧。” 我冲她摇了摇头。 明月名义上是我的管家嬷嬷,从前几次带她出去已经很打眼了,如今不过是赴个宴,就要带上管家嬷嬷,容易被人议论是非。 见我铁了心,明月叹了口气,将小竹拉出去,好一番嘱咐之后,才放我们离开落月阁。 一路走去雎鸠院,遇到了同样打扮淡雅的李映雪,她今天气色很好,眼底有星星点点的雀跃。 到了雎鸠院,我看到李月珠眼底也有同样的雀跃。 也对,长公主是聂千翎的姐姐,外甥女及笄,当舅舅的怎么也得到场,也难怪李月珠如此开心了。 倒是李兰焉,不知怎么了,她有些蔫头巴脑的站在李月珠身后,许是上次在灵隐寺去偷我帕子,结果失败了,害得李月珠计谋失策的的缘故。想来她这段时间被冷落的不轻吧。 我猜李兰焉估计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明明被她偷走的帕子,为什么又回来了。 低下头,我拿帕子假装按唇,挡住了嘴边的笑意。 今日要赴宴,崔氏早就用了膳,此刻见人齐了,便站起身,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女儿家去了长公主府。 我同李映雪李兰焉坐在一辆车上,许是因着上次的事情,李映雪一直都不好意思同我讲话,偶用恳切的眼光看我,我便默默地移走目光,不与她对视。 在知道了李月珠的阴谋后,是否告诉我,是她的权利。 但,我是否与她交好,同她说话,也是我的权利。 我没有义务要求她必须告诉我别人的阴谋,但她也没义务让我一定同她讲话,再做回之前感情还不错的姐妹。 下了马车,我就看到崔氏在同一个胖矮的妇人讲话,一边说,一边还指了指我们这边。 那矮胖妇人看了过来,盯了我一眼,似乎蹙眉摇了摇头,不太满意的样子。 我的心骤然就提了起来,这架势,我瞧着怎么那么像买卖猪肉呢。 崔氏一边赔笑,一边同矮胖妇人一起走进了长公主府。 这长公主府从前我也是来过的,长公主同淳安帝是一母同胞,淳安帝登基后,对她十分照顾,并赏了她一个非常大的公主府。 这公主府是前朝最受宠爱的一个公主修建的,里面有一个园子,种了大片大片的桃树,几乎可媲美流芳邬,是我春天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也因此,我与长公主关系极好,未入宫之前常常来找她玩耍,后来做了皇后,去哪儿都得带着数十宫婢太监,阵仗大的吓人,也就甚少再来了。 没想到再次踏入这公主府,已是十二年之后。 而且,是以一个小庶女的身份。 见有客来,长公主府的丫鬟上前,主动将贵客们引至大厅,又上了茶盏,当然只有崔氏的,我们这些女儿家,得站着崔氏身后。 这期间,崔氏一直在同那矮胖妇人讲话,偶尔离得近了,我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话,“我们老爷可疼她了……”,“长得不好看才好呐,这样大少爷就永远跟你一个心了”,“姑娘人敦厚老实,主要是听话……” 我在心中一筹划,顿时就冷笑着敛了眉眼,原来是想把我嫁给这矮胖妇人的儿子,只是我从前没怎么见过这矮胖妇人,竟一时间不知道这妇人的身份。 正琢磨着,长公主过来了。 十二年已过,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娇俏的姑娘了,虽然面容保养的还算得宜,但终究是上了年纪。 在时光的侵蚀下,最可怕的不是面容变老,不是脸上长了皱纹,而是眼底的沧桑,那是岁月的馈赠,谁也无法抹杀。 而我,缺了这十二年的时光…… 这些年,她从容了很多,也逐渐有了贵妇人的气质,再不是那个同我在桃林里畅快喝酒的姑娘了。 我低下头,同众人一起拜见公主,还没抬起头,就听着她在那款款的笑道,“多谢诸位来参加小女的及笄礼,因着吉时的缘故,小女还要再过一会出来,大家在这里稍等片刻,缺什么只管叫了旁边的婢子去拿,莫要客气啊。” 一番话说的从容大气,我眯着眼睛望向她,心底想着却是当初她初为人妇,待人接物都不太熟悉,往往会红着脸躲在我身后的样子。 虽说我比她要小一些,但我从小帮着母亲接待客人,早就练的无比从容。 以至于后来,每每公主府来了客人,只要我在,她就会将我推出来,然后梗着脖子道,“都说兄嫂如母,五嫂,你可得帮帮我。” 想到这,我低下头,忍不住笑了。 谁能想到,此刻端庄大气的长公主,曾经会害怕见生人,害怕接人待客呢。 只怕,谁都想不到吧。 说完了一番话,长公主似是去查看宴席了,崔氏又同那矮胖妇人嘀咕了起来,我听得有些心烦,就在这时,李慕雅拉起我的手,同我道,“六姑姑,这里有些气闷,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们一起出去走吧,三姑姑,五姑姑,七姑姑。” 李兰焉摇头拒绝了,李月珠故作深沉的想了一会才点了头,李映雪却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我心底觉得有趣,这李月珠是知道了我心底已经对她起了堤防之意,但凡她说的我都不会相信,索性撺掇了李慕雅主动叫我,怕我不信,叫到她时,还故意矜持的想了一会才同意。 思及此,我不禁看了崔氏一眼,她还在同矮胖人商量着些什么,没看到这一堆女儿已经少了一大半了。 想起那天偷听来的她们母女之间的争执,我想,崔氏应该不知道李月珠这次的行动。 那真是太好了。 长公主府很大,众人都不熟悉,索性一边漫无目的的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大长公主府里的景色。 许是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来往的丫鬟很多,皆是步履匆匆。 因此每每走拐弯处的时候,我打起十分的谨慎,可饶是如此,还是遇到了一个端着茶盘的丫鬟,迎面对着我就撞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 合谋(二) 我站的位置不算多中间,就算对面忽然来人,闪躲不及冲撞过来,也绝对不会直直的对着我冲过来。 几乎刹那间,我就判断眼前这个人有问题。 我对小竹使了个眼色,小竹会心的点头,而后不着痕迹的伸出脚,在我身前不远处绊倒了那个丫鬟,并用脚尖蹬了一脚丫鬟的膝盖,控制了她倒下来的方向。 恰是我与李月珠中间。 “啊……”李月珠惊呼一声,连忙就往旁边闪躲,想避开这丫鬟。 我迅疾的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往旁边跑。之后那丫鬟端盘上的一壶茶,就结结实实的倒在了我和李月珠的身上。 “该死!”看到衣裙被茶水浸透,染了一块褐色水迹,李月珠脸色难看的和锅底一样,她冲着那个扑倒的丫鬟,指着鼻尖就是破口大骂,“你怎么搞得你,长不长眼睛啊,我这个裙子多少银子你知道吗,就这么给我泼脏了你赔得起吗?”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摔倒的丫鬟连忙快速的爬起来,跪在地上就是连连的磕头。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我这衣服能恢复干净吗,你看看,我这是新做好得裙子,才头一次穿就给我泼成了这样,你是不是成心的啊。”李月珠有些抓狂的大叫道。 许是她声音太大,竟吸引了一墙之隔的男宾们,没多大会,以聂千翎为首的几个男宾走了出来。 看到李月珠,他有些吃惊的道,“李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外人时,他叫她珠儿。 有外人在,他叫她李三小姐。 可李月珠没听出来,她看到聂千翎的一刹那,便十分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看了一眼聂千翎,对他行礼道,“见过恭亲王。”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行礼。 聂千翎目光自我的湖蓝色裙摆上绕了一圈之后,又看向李月珠的裙摆,有些了然的道,“原来是不小心撞到了丫鬟啊,我当多大点事儿,吵吵那么大声儿,你们都是带了衣裳的,去换一身就是。若是没有,我去让敏儿拿她的衣服借给你们。” 敏儿是今天及笄的主角,也是聂千翎的外甥女。 他果然听到了方才的声音,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月珠,正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蛋,还有心虚的双眼。 任谁在心爱的男人跟前暴露了泼妇的一面,都会不好意思的吧。 李月珠现在恨不得眼前的一切立马消失,尤其是那个还在不断磕着头认错的丫鬟。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走那么快,请小姐饶命啊,请小姐饶命啊。”丫鬟一边哭,一边拼命的磕头。许是磕了太久,额头已经破皮出了血。 我有些不忍,正想叫她起来,李月珠已经在旁边忙不迭的道,“没事没事,你赶紧起来吧,没多大点事儿,我叫春桃再给我拿替换衣裳就好了。” 那丫鬟这才停止了磕头,感激的看着李月珠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许是为了在聂千翎跟前展现自己的仁慈,她甚至还上前两步,亲手将丫鬟给扶了起来。 “李三小姐不仅人生的美丽动人,连心肠都如此善良。”聂千翎赞叹的看着李月珠。 李月珠娇羞的低下了头,嘴里喃喃道,“千翎哥哥过奖了。” 聂千翎扬唇,嘴角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们快些去换衣裳吧,敏儿马上要行及笄礼了,你们可要动作快点。” 出门赴宴,这种情况都是考虑进去的,所以外裳通常多准备一件。 在寺庙的时候,因为来往人较为杂,所以寺庙给留了房间,放置这些东西。 但来长公主府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都有车夫在外面等着,算得上训练有素,不会有闲杂人等,所以东西都放在了马车上面。 李月珠派了贴身丫鬟春桃去取衣裳,我本想派云莎去,可云莎自告奋勇的说她会绾发,小竹不会绾发,还是让小竹去取衣服比较合适。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派了小竹去取衣服。 长公主也听说了我们这边的事情,派了一个丫鬟带我们两个人去暂辟出来给客人休息的厢房去换衣服。 同李慕雅她们讲了一声,我和李月珠一前一后的去了后排厢房。 才刚到地方,李月珠就迅速的抢了一个房间,她瞪了我一眼,便迅速的进了房间,还将门给关的怕噼啪响。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刚进了房间,云莎便急匆匆的要为我脱外裳,被我轻轻地给避过了。 云莎有些惊愕的看着我,“小姐,这水渍放越久浸透的越深,若是不赶紧换下来,浸湿了里面的亵衣,可就麻烦了。” 说完,又上前一步,贴心的要为我解开腰带。 我抬起手,打掉了她的手,并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她,“云莎,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愿意背叛我。” “小姐……”云莎不解的看着我,“小姐在说什么,云莎听不懂。” “听不懂?”我挑了挑眉,将今日早晨去雎鸠院后,明月亲自去她床下翻出来,悄悄交给小竹,又由小竹转交给我的金簪扔到了她的跟前,轻轻笑着道,“云莎啊,我可不曾记得我赏过你这金簪。” 纯金的簪子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莎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几乎是发出响声的瞬间,她膝盖一软,就跪在了我的跟前。 “小姐……”她白着一张脸,怔怔的看着我,“对不起小姐……云莎,对不起小姐……” “我用李月珠的一句话来回你‘对不起有用吗’?”我冷冷的看着云莎,“如果我任由你为我脱了衣裳,那么待会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你能不知道?云莎,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云莎原本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此刻更是笨拙的几乎说不出来,她见被我戳破了真相,已经没了继续下去的可能性,竟绝望了起来,“云莎自知背叛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云莎不求小姐饶了云莎这条命,只希望小姐不要罪及家人。” 说完,“砰砰砰”的给我磕了三个头,竟站起来想要一头碰死。 还好及时拿了衣服回来的小竹拦住了她。 “你莫要在我跟前寻死,到时候我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清楚。云莎,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算计我,哪怕搭上你的命也没关系。我自认跟你们虽不算掏心掏肺,却也从未难为过你们,怎地你舍了这条命都算计我?”我冷冷的盯着云莎,发现她瞳孔涣散的盯着我,下巴正在微动。 我一惊,刹那间想到了“咬舌自尽”这四个字,我赶忙看向小竹。 小竹会意,伸手将云莎的下巴卸了下来。 下巴掉了,云莎控制不住嘴巴,鲜红的血液顺着张开的嘴,流了出来。 我粗粗扫了一眼,发现她舌头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了,若不是小竹动手的及时,怕是此刻已经死了。 “让恭亲王将人带走,审讯出来为什么被收买。”我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霎时便跳出两个黑衣侍卫,将软成一团的云莎扛起带走。 这两个人,本是聂千翎怕我真的中了招,用来保护我的人。 我本意是让他们一个把云莎带走,另一个留下来帮我,谁曾想竟然都走了。 “这两个人也太傻了吧,不过抗一个弱女子,竟然两个人一起走了,走一个留一个会怎样。”我有些恼怒的看着空荡荡的空气,心底是满满的无奈。 就在此时,又一个黑衣人从空中闪了出来,单膝跪在我跟前,低声道,“请小姐吩咐。” 第五十章 合谋(三) 我心底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走光,有一个留了下来,于是赶忙指挥道,“你现在去隔壁,把那几个人都给打晕,只留穿鹅黄色长裙的,其他随便找个角落扔了。” 那黑衣人点头,闪身离去的速度比方才那两个人还要迅疾。 小竹已经拿来了衣服,在她的服侍之下,我迅速的换了外裳,然后将湖蓝色的长裙卷成团塞进小包袱里,便同小竹一起,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小竹去把包袱放回去,我一个人在稍远处游荡,走着走着,就遇到了正疾步而来的聂千翎。 我赶忙端正身体,同他认认真真的福了一福。 说起来,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他,要不是他,我纵是能完成这桩阴谋,也完不成如此漂亮。 因此我十分感激的同他道谢,“今日真是多谢恭亲王了,若不是恭亲王出手相助,只怕躺在房间里的就是羲和了。” 聂千翎冲我一笑,一甩手中的折扇,故作潇洒的道,“既你如此感谢我,倒不如以身相许罢。” 我白了他一眼,暗啐这小屁孩竟敢调戏我。 见我如此,聂千翎作收起了扇子,有些失落的道,“我如此出人出力,还亲自上阵帮你把顾永亮给叫出来,你就这么对我,哎,方才还想带你亲自去看一看戏呢,既然你如此态,那我就……” 等等,什么,要带我亲自看戏? 我的眼睛骤然一亮,几乎是瞬间,我一步踏到他跟前,单手拎起他的领子,瞪眼道,“臭小子,能看戏你还不赶紧带我去。” 一时间太过忘我,竟然把在肚子里对他的称呼给喊了出来。 喊出口的那瞬间,我冷汗就出来了,生怕他一怒之下甩手走人。 还好聂千翎除了失神片刻之后,并没有与我计较,他直接单手拽着我的衣袖,带着我一路大步走到了那排厢房的后面。 厢房后面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因为已经挨着公主府的外墙了,所以很少有人来这里,顶多止步于厢房前。 聂千翎带着我靠近李月珠进的那间房的后窗户,用指尖沾了沾唾沫,轻轻地扣出四个洞,然后嘱咐我把眼睛放上去。 没想到我在外面游荡一会的功夫,顾永亮已经过来了。他正是聂千翎背后那个卖力点头的矮胖子,也是之前李月珠想陷害我的情诗上写的人。那个仗着有个姐姐在宫里做妃子,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二世祖。 李月珠屡次三番想借他之手毁了我,今天,我也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让她李月珠,自尝一番恶果。 此时矮胖子正色眯眯的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月珠,一会摸摸她的脸,一会又摸摸她的胸。 我看了一眼聂千翎,靠近他耳边,轻声道,“今天是你外甥女的及笄礼,你如此帮我,就不怕破坏了你外甥女的及笄礼?” 聂千翎耳朵微动,似打了个战栗。 他回过头,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我哪里会破坏我外甥女的及笄礼,你放心,不会出太大的事情的。点到即止,你要的,不也只是她声名俱损吗?” 我一心聚精会神的看着房间里面的动静,没有注意他的眼神,“那自然是极好的,若真的是因为我的谋算,破坏了长公主嫡女的及笄礼,我也会内心不安的。” 聂千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你拜托我在李月珠大喊大叫时,把顾永亮给弄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我有些微微汗颜,赶忙冲他道了谢。的确是我拜托他把顾永亮弄出来,接下来的戏才唱的如此顺利。 说起来,除了谢聂千翎,我还得感谢李慕雅,得亏了她,我才能提前部署好一切,而不是一个人奋战。 长公主府递来帖子那天,她一个人悄悄地来了落月阁,说不忍心看我被李月珠一直算计,故来告诉我李月珠的谋算,让我小心一点。 我忍不住一笑,她若是真的不忍心,那早干嘛去了,我可不是被李月珠算计了一次两次的。 并且,那些谋算里,说没有她李慕雅的身影,我也不信。 可既然人家主动来投诚,我也不能孤傲的把人赶出去,于是我同她仔细的商议了一番。 李慕雅将李月珠的计划,全盘都告诉了我。 原来,同顾永亮联系上的不是李月珠,而是李月珠的舅舅,崔家的人。李月珠让崔家的人骗顾永亮,说我长的不错,身材更是好。让顾永亮在我换衣服的时候闯进来,他看了我的身子,就得负责。 崔家的人忽悠顾永亮我身份不高,不过是个庶女,不是嫡女,就算出了事,丞相也不会为一个庶女同他过不去。 顾永亮强抢的民女虽多,大家小姐却是从没有过的,虽然我只是一个庶女,但到底是丞相的庶女,虽说在相府可能不受重视,但比平常人家的嫡女却还要划算,因此当时他就同意了。 李月珠还拜托了李慕雅站出来将我叫出来透气,又安排一个鲁莽的丫鬟将茶水泼到我的身上,只等我去换衣服,让顾永亮进来看遍我衣衫不整的样子。 一切水到渠成,算得上比较完美的计划了。 可遗憾的是,出了李慕雅这个叛徒。 在我得知了李月珠全盘计划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对应的计策。 我深知这张脸长得并不出众,甚至有那么一丢丢的丑,同李月珠美艳的脸蛋有天差万别。而这,就是我破开这个计谋的优势所在。 我故意让李月珠的裙子也被泼湿,以她的脾性一定会大吵大闹起来的。就算她不主动大吵大闹也没关系,我也可以来扮演这个角色。 我和聂千翎早就约定好,只要有大吵大闹的声音出来,他就带着顾永亮出来。 到时,只要聂千翎稍微提点一下顾永亮,告诉他,那个是丞相家的另一个女儿,却并不说嫡女庶女,迷惑了顾永亮的视线,让顾永亮将目标成功转成李月珠。 一个漂亮的庶女,一个丑陋的庶女。 在地位都一模一样的情况下,是男人都知道选哪个。 最关键的是,顾永亮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爱色如命的男人。 果不其然的,他盯上了李月珠。 之后,为了防止这是李慕雅的计中计,我还特意同聂千翎要了人手保护我,他很爽快的给了我两个人,哦不,是三个。 也正是他给我的人手,把云莎给处理了,又把李月珠给打晕,把她身边的人弄走,才会让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 不感谢他,我心底都过意不去。 正认真的琢磨煲多少汤给聂千翎,屋子里的李月珠似有了些动静,我赶忙伸头看了过去,就看到顾永亮将她的外裳扒了个干净,亵衣也被扒的歪歪斜斜,露出她精巧的锁骨和细嫩的肌肤。 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再闹下去事情就大了,我看了一眼聂千翎,正想出去通知李慕雅,却被聂千翎一把给按住了胳膊。 “别动,他们来了。”他对我用口型道。 我一愣,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李慕雅笑吟吟的说话声,“祖母,姑姑们说不定是太累小憩了会呢,这是在长公主府啊,怎么会出事情呢。” “那么长时间了,六姑娘还不回来,我担忧的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同老爷交代。”崔氏一本正经的训斥道。 我赶忙睁大眼睛望去,看到的,却依然是紧闭的房门,和正在舔李月珠脸蛋的顾永亮。 我一愣,赶忙求助的看向聂千翎。 聂千翎回眸,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瞅了我一眼。 我心底一顿,这才想起,她们要来捉的,是我啊。 第五十一章 变故 所以现在她们推开的,应该是隔壁的房间。 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崔氏有些怔愣,李慕雅在她旁边低声道,“姑姑没在房间,不一定就是出事了,也有可能是她出去溜达了,公主府那么大,许是姑姑迷路了呢。”。 “怎么可能……”崔氏皱着眉头喃喃的道,“不应该啊,慕容姑娘马上就要行及笄礼了,她们再不懂事,也不该私自出去逛啊。总是见不到人影,我心底发慌,真是让长公主见笑了。” 我一愣,没想到她们连长公主都请来了,看来真的是想铁了心让我好看啊。 “没关系,我会派人去寻找贵府小姐的,只是现在吉时要到了,我得去忙了,还望李夫人见谅。”大长公主客气的笑了笑道,就欲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最后的李兰焉忽然指着隔壁房门前道,“这绣着鹅黄迎春花的手帕不是嫡姐的吗,她今天穿的鹅黄色裙子,特意找了绣了这个花的帕子配对呢。” 我一愣,和聂千翎对视了一眼,眉头顿时深深地皱了起来。 之前的所有计划都同我和李慕雅商量的一样,唯独这里,她没有按照我们商量好的继续下去。 那帕子是我故意放的,也是为了吸引人到隔壁房间,只待有人看到了,顺理成章的进了房间,看到李月珠同顾永亮的那一幕,故事才算是完满结束。 可我没想到,李慕雅借李兰焉的嘴,故意咬重了“嫡姐”这个词汇,这不是告诉顾永亮,里面躺着的那个是嫡女吗。 我赶忙透过抠破的窗纸往里看,不期然看到顾永亮一张呆滞的胖脸。 我心重重的一顿。 据聂千翎对这个人的形容,此人虽色胆包天,却也是有些脑子的。他知道那些人可以动,哪些人不可以动,哪些人动了付出小代价就可以摆平,哪些人碰了就死无全尸。 这是他这么混不溜秋却还能在苍都混下去的原因。 他,永远不碰别人的底线。 如果崔家没骗顾永亮,我是不受宠的小庶女,我相信他也不会主动来动我。 而我借着聂千翎的嘴,特意模糊他的视线,让他以为李月珠是个庶女,也是他敢动李月珠的原因。 万万没想到,这原来是个嫡女。 我想屋内的顾永亮此刻心底是五雷轰顶的吧。 门外响起崔氏有些惊诧的声音,“珠儿的手帕怎么会在这里?来人,推开,推开这房门。” 房门被顾永亮从里面给锁上了,推是推不开的,崔氏急了,竟派了人往上撞。 “砰砰砰”几下,木栓摇摇欲坠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满脸呆滞的顾永亮,惊讶的发现此刻他竟身轻如燕的从踏上翻了下来,迅疾的打开了后窗,直接一个翻滚,从后窗跳了出来。 我被吓了一跳,生恐他发现了我,还好这两个窗子相距较远,中间有树木遮挡,再加上顾永亮也是心急若焚,跳了窗子就翻墙,直接出了长公主府,丝毫没管身后的情况。 “这里不能呆了。”聂千翎突然单手揽住我的腰,直接带着我跃到了屋顶上方,又轻手轻脚的揭了一个瓦片,才示意我继续观察下去。 此时,门终于被撞开,巨大的声响以及突然涌进的光线刺激了李月珠,我看到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发出了浅浅的呻吟。 屋内的一切落在了崔氏的眼底,我再次看到她慢慢放大的眼睛,慢慢长大的嘴,惊恐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眼神。 “珠儿……”她看着床上那个亵衣被脱掉一半,浑圆的胸部以及胸部上的伤痕全部暴露在众人眼中,却浑然不觉,依旧睡的香甜的女子,从胸腔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珠儿……” 李慕雅似乎也被吓到了,她后退一步,被周氏揽在了怀里,捂住了双眼。 只有趴在屋檐上的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贵府的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长公主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李月珠微肿的嘴角,因角度选的巧妙,我看到了她眼底流转而过的不屑神色。 但凡是出了阁的妇人,都能看出来李月珠胸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虽然不知道李三小姐是怎么躺在这里的,但她与人偷情,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的珠儿……你怎么了,到底是谁欺负你,你告诉娘,你告诉娘啊。”崔氏拼命地摇晃李月珠,将她从睡梦中生生的拽醒了过来。 “娘……”李月珠慢慢的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娘,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李羲和那个小贱人被发现了?还是她自杀了?” 说到最后,她骤然兴奋了起来。 大长公主有些厌恶的侧过头,跟在她后面的贵妇人们,也悄悄地以袖掩住了口鼻,似在极力忍着笑意。 原本是为了确凿我“罪证”的人,此刻成了她偷情的见证者。 “我的儿啊,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崔氏忍着泪,将那被撕成小布条的外裳放到了李月珠的跟前,“你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你是被谁欺负了啊,你告诉娘啊。” 李月珠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凉意,她低下头,刚好看到自己暴露在空气的胸部,顿时吓得尖叫了起来。 崔氏在一旁也跟着哭,娘俩一时没了主意,还是李慕雅主动上前,给李月珠拢好了衣裳,免得她再度走光。 只可惜她的一番好意被李月珠一把给拍开了,“你走开,你走开,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不是李羲和,为什么啊。” 我趴在屋檐上,清清楚楚的看到李慕雅眼底浮现一丝不悦,心底不由得想起,之前李月珠在归云院里,崔氏抱着赤身裸体的她哭,我好心好意想给她盖上,结果反被崔氏打了一巴掌的事儿。 这娘俩果真就没一个好人。 我撇撇嘴,对李月珠的最后一丝同情也飞到了九霄云外,她这个人,这些都是纯属自找的。 许是屋子里的哭声太响亮,长公主有些不耐的道,“李夫人,李三小姐,你们在我公主府里出了这种事情,是否要给我一个交代?不过吉时就要到了,我希望你们在这里好好地冷静一下,不要打扰我女儿的及笄礼,待我忙完了再来看你们。” 说完,带着一众贵妇人,款款的离去了。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周氏母女,崔氏,李月珠,以及李兰焉。 至于李映雪,似乎又不见了。 外人走了,崔氏方才矜持的脸皮全都撕了下来,她一边心疼的看着李月珠,一边恼怒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羲和怎么跑了,为什么是我的女儿,月珠,你还记得是谁欺负了你吗?你想一想,是不是……恭亲王?” 这个时候,她心底也只能存了希翼,期待那个在她女儿身体上留下印记的是恭亲王,然后以此为借口逼着恭亲王娶了自家的女儿。 我听到这里,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聂千翎一眼,正看到他如黑炭一般的面色。 “本王是那样的人吗?”他恼怒的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我忍住笑意,低下头,继续观看。 “女儿,女儿也不记得了。”李月珠怔怔的坐在原地,任由贴身丫鬟给她穿上外裳,整理乱掉的头发,“这事儿不会被传出去吧,娘,若是传出去怎么办。”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癫狂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崔氏,声音尖利的道,“啊……千翎哥哥知道了要怎么办,他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会不会就不娶我了……不……不……不行啊……”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微一颤抖,眼瞅着就要从屋檐上滚落下去。 第五十二章 彼此摊牌 还好聂千翎及时伸手,为我稳固了身形,避免了我摔下去屋檐的尴尬。 我定了定神,看着屋子里发疯一般的李月珠,心底不免一声叹息。 这回已经不是家里的那次了,那次是父亲一力下压,才没有对李月珠的名声造成什么损伤。但这次可是在长公主府,有那么多见证人,想逃都逃不了。 最关键的是,李月珠如此一番,算是扰了长公主嫡女的及笄礼。虽然控制得当,没波及太大范围,但终究还是有影响。 女子及笄,一生只有一次。 不管李月珠是有意无意,在长公主心中,已经将她划为“讨厌”这一类型的了。 叹息过后,我看着在床上癫狂的李月珠,知道她算是完了。 我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便让聂千翎带着我悄悄地下了屋顶,我与在一旁望风的小竹汇合后,去参加长公主嫡女的及笄礼。 吉时已到,慕容敏儿穿着大红色的长裙,款款的自房间里走出,她头上戴着无比珍贵的红石榴水晶头面,水晶透净无瑕,纯度极高,颗粒又大,以我眼力判断,光这一套头面,至少要五千两银子。 那红色的裙子初初看不显眼,只是一般的红裙罢了,等她在阳光下走动时,才发现裙摆上竟然镶嵌了整整两排红水晶,纯度虽然不如她头上的高,但胜在量多。 随着身姿摆动,这红水晶便也前后摇晃,阳光扑撒其上,极其耀眼。 长公主作为主人,上前与众人寒暄了一番,便正是宣布及笄礼开始。 正宾是武安侯夫人,赞者是二公主,皆是人上人,都有不俗的身份。 我粗粗扫了一眼,在慕容敏儿的右手下方,有几名少女正渴望的望着她。 如此这般场景,倒像极了我当年及笄的场景,也是如此一般热闹。而我的庶妹,也是如此这般渴望的望着我。 我有些恍神,思绪慢慢的飘了很远很远。 倘若我没有一个这般心机深重的庶妹,我仍然还是那个父疼母宠的嫡女,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我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至少不会是一个被嫡母和嫡姐欺负到角落里的小庶女吧。 我走了神,没注意到淳安帝也赏了东西过来,所有人都跪下去磕头,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原地,还是旁边的一个姑娘拉了拉我的手,我才把遨游九天的魂魄给收了回来。 正在传圣谕的小太监不满的看了我一眼,我赶忙跪下身,听他扯着公鸭嗓子念那一串长长的赏赐。 念完之后,众人齐声喊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才起了身。 及笄礼十分冗长,需要来来回回折腾许久,我在原地站了一会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长公主府虽然大,却难不倒我,因为我实在是太熟悉这里了。 许是因为现在正在行及笄礼的缘故,许多奴仆都跑过去凑热闹了,我走了许久也没见丫鬟路过,便生了去那桃林看一看的想法。 虽然桃花已经落尽,如今只剩满枝的绿叶,但对我来说,这仍然是一片值得回忆的地方。 因为不想遇到长公主府的奴仆,节外生枝的挡住我,所以我偷偷的抄了近路。 结果在穿过一道茂密的竹林时,看到了一个消失许久的人。 李映雪,那个自我和李月珠去换衣服后就不见了的五姐,此刻的她,如小女人一般柔婉的倚在一个男人胸前,正在同他喃喃细语。 我心中一惊,赶忙放轻了脚步,十分慢的挪动着步伐,生恐惊动了他们。 我本无意偷听,可因怕惊动他们,可以控制了脚步速度,无可避免的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情话。 “项哥,我下年就要及笄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李映雪柔声问道。 “雪妹,再给我一点时间……”男人低声哄她。 “我给你时间,可是嫡母不给啊,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在给六妹妹说亲了,六妹妹比我还要小两岁。项哥,我能等你,可是万一嫡母把我说给了别人呢。”李映雪有些激动的说道。 “我……我……”男人有些呐呐的道,“我也很难啊……” “项哥,我不同你吵,但我只告诉你,在我及笄之前,你不去相府提亲,待我及笄后,嫡母要把我嫁给谁,我是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的。”李映雪突然又放柔了声音,轻声呢喃道。 “对不起,雪妹,我一定会尽早去提亲的,但是我好怕……”男人似是无奈的抱紧了怀中的女人,眼底有难过也有不舍。 我见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不怕被他们听到动静了,便赶忙的加快速度,出了竹林,抵达了我要去的桃林园。 万万没想到,李映雪竟同人有了私情。 联想起之间好几次见到她突然消失,又匆匆回来的样子,怕是趁机与那男人相会去了。 这也就能想通,为什么她上次明明撞破了李月珠的阴谋,却不敢告诉我的缘故。 是怕我知道了她同人有私情吧。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她喜欢谁是她的事情,与我又有何干,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揭发她呢。 将方才的事情放在了脑后,我愉快的去桃林了转了一圈,虽然已无花朵绽放,但蓬勃的绿叶也是另一种美丽。 只是到底没桃花耐看,我转了一圈之后觉得无聊,可原路又不能顺回去,便只能绕路,走方才换衣服的那个厢房那里。 方才行及笄礼的时候,崔氏和周氏母女并没有出现,我便知晓李月珠情况一定不好,但我没想到,竟然糟到了如此的地步。 离那厢房还远,我便听到一阵阵的哭嚎声,凄厉无比,偶尔夹杂着模模糊糊的喊叫,仔细一辨别,依稀是,“千翎哥哥,别不要我……” 我一愣,顿时庆幸,还好这地方比较偏僻,不至于影响及笄礼,不然长公主不得恨死李家的人。 李月珠如此疯癫也算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并不想再去欣赏,所以路过厢房的时候,想快速的低头走过,结果被一个人自身后给叫住。 我回过头,发现是李慕雅,不禁扬眉一笑。 我还想找她呢,没想到她倒主动找我了。 她还是穿着一身最爱的粉色,可爱中不失动人,优雅中带着几分调皮,模样比李月珠少了几分美艳,却多了几分端庄大气,比之李映雪又看上去高贵了很多,可以说,目前为止,她是李府里最出色的那个姑娘。 也是心机最深的一个姑娘。 “你没有按照我们商定的走。”见她过来,我不等她开口,便先发制人,将自己的不满给说了出来。 李慕雅微微一怔,随即有些黯然的垂下头,道,“她毕竟是我父亲的亲生妹妹,我的亲姑姑,还是给她留一条生路吧。” 李月珠没了名声是一回事,但她到底还是丞相的嫡女,崔氏可以找一个身份很低的人把她给嫁过去,不说过的多好,但肯定是胜过嫁给妻妾成群的顾永亮的。 这大约就是她说的生路吧。 我不禁莞尔,“若说留生路,那你最初就不该背叛她。” 李慕雅一怔,似乎没想到我说的如此直白呛人,她沉默了一下,“我也只是,只是……” “只是不想她嫁给聂千翎。”见她始终踌躇着不肯说出来,我索性替她讲了出来。 瞬间,我看到她震惊的双眼,不过在片刻后,又慢慢的化成了了然。 “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李慕雅倒吸了一口气,道,“没错,我是喜欢恭亲王,并且我还想嫁给他。” 第五十三章 允你为妾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突然说了出来,其实她心底也是畅快的吧,看她轻松的表情就知道了。 苦苦的守着一个秘密,是很难过的一件事情。 见我望向她,李慕雅幽幽的同我一笑,“在慕雅看来,六姑姑也算一个难得的聪明人了,不然这么多次三姑姑如此栽赃陷害六姑姑,六姑姑却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同我讲话。” “诚如你所猜,我是喜欢恭亲王,我喜欢他很久了,自冰心阁他舍命救了我之后,我就觉得每次见到他心脏都会狂跳不止。初时我还不太懂,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是一种名为喜欢的东西。”许是开了一个头,已经知道了一点,不介意被知道更多,李慕雅突然无所顾忌的倾诉了起来,“时日久了,我就想同他在一起。我觉得我也没什么配不上他的,无论是身份,外貌,还是其他。可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就喜欢上了三姑姑,明明她哪里都不如我……” 我忍不住喷笑了起来,突然想收回觉得她很聪明这话。 李慕雅不明所以的望着我,“六姑姑,你不必嘲笑我,其实你也喜欢恭亲王不是吗?” 我顿时就愣住了,“你哪里看出我喜欢他的?” 我做了什么让她误以为我喜欢聂千翎,请说出来,我改! 李慕雅了然抿着嘴,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他有亲王的身份,还有英俊的外貌,整个苍都没有几个姑娘不喜欢他。当然,我知道这样说夸张了,但我更知道,六姑姑你绝对是喜欢恭亲王的,你不要以为他每次来的时候,你往二叔叔那里送汤的行为我不知道。” 见我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李慕雅以为我被吓到了,赶忙安慰我道,“不过六姑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我都清楚,以庶女的身份,是无法嫁给恭亲王为妻的。若是三姐姐嫁过去做恭亲王妃,必然是容不六姑姑你的,但慕雅愿意容忍,这也是慕雅为什么找六姑姑合作的原因。” 等会,我有些懵的看着李慕雅。 我知道她是因为看到聂千翎与李月珠之间的亲密,而欲将李月珠铲除,以便自己嫁给聂千翎。但我没想到,她怎地还想容我,这让我有点转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迟疑的看着她。 “慕雅的意思是,慕雅知道六姑姑倾慕恭亲王。若是三姑姑嫁给恭亲王,恐是容不了六姑姑你的,但慕雅可以。”李慕雅盯着我,一字一句的道,“待我嫁给恭亲王,我许六姑姑你做恭亲王的妾室。” 我…… 突然失了声,不知该怎么讲话。 首先,聂千翎并不喜欢李月珠,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做戏而已。 但我没想到李慕雅没有看出来,许是在爱情里双眼真的会被蒙蔽的吧。 不过最令我觉得可笑的是,她竟然许给我,让我做聂千翎的妾。 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就说姑侄两个嫁同一个人,也会沦为苍都的笑话啊。 我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慕雅,“不要把你的想法加注在我的身上,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情,不一定你喜欢的别人也喜欢。再者,我李羲和也绝对不会做妾。这次的合作,是你违了约定,但我不想追究你什么。至于你说要做恭亲王妃的事情,六姑姑现在这里祝福你,至于你能不能嫁过去,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完,我没有再给李慕雅说话的机会,转身便离去。 经过了这么大会子,及笄礼已经行完,我回到大厅的时候,正看到长公主招呼着贵宾们前去用餐。 今日设宴的地方是桃林旁边的小院子,男女宾客被一道矮墙隔开,站起来能看见彼此,坐下就没了踪影。 倒也算得上一个极妙的地方。 我到地方的时候,周氏和李慕雅也已经到了,崔氏没来,许是在平息李月珠的情绪,派周氏母女出来,估计是来撑面子的。 毕竟李家也是来了人的,全都不出来,难免会有轻视主人之嫌。 见到我,李慕雅眼底有复杂之色闪过,只是我没有同她说话的欲望,索性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她。 李映雪也来了,她神色看起来十分镇定,只有两颊微微的鸵红略有些异常,其他看起来如平常无差。 那一刻,我也挺佩服这个女子的。 见到我,她笑着同我打了招呼,然后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冲她礼貌一笑,却没有讲话。 菜是早就上好了的,样式很精致但却已经凉透,我夹了几筷箸之后,便不再动筷,专心的捡了两块还算软和的糕点垫肚子。 女子们通常在这宴席上吃不了什么,因为要注意形象,不能吃的难看,远一些的也不好够,所以这种宴会也不过微微动几下筷箸罢了。 一些贵妇人们倒是吃的颇为频繁,偶尔也扬起酒杯,大大方方的喝上两杯,不过更多的时候,她们都在交头接耳的聊些什么。 当我看到她们侧目往我和周氏的方向看时,我便有些明了,这是在说李月珠吧。 我抬起头看向李慕雅,她显然也察觉了这些窃窃私语,面上有些难堪。 我不知道她到底后悔了没有,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是收不回来的。 比如名声。 不单单是李月珠的,而是整个李家姑娘的。 老祖宗有言,“一笔写不出了两个李字”,李月珠声名受损的同时,作为李家姑娘,其他人不免也会被指指点点,连累许多。 我侧目,看向一旁有些走神的李映雪,不知对她的婚事是不是也会造成一些影响…… 饭过五味,我借口出恭,起身走到了偏远的地方散散步,正走着走着,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看到了聂千翎。 “好巧啊。”我同他笑着道。 “哪里是巧,是我看到你出来,也跟着出来的好吗?”聂千翎嗔怪的看着我道。 我看着他,忍不住想起方才李慕雅同我的对话,于是开玩笑般的跟聂千翎讲了起来,“你的魅力真大,这姑侄两个为了你,也是拼尽全力了,一个发了狂,一个下了狠手。” 聂千翎眯眼看着我,而后潇洒的甩开折扇,并遮住了半张脸,戏谑的问我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爱我爱的死去活来,不可自拔。”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 想当年,我可是看到过他光这屁股满地跑的样子。再后来更是跟着我一点一点长大,对我来说,聂千翎更像我的弟弟和儿子多一点。 喜欢他?我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许是我那白眼翻的太真诚,聂千翎收起折扇,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的看着地面,“原来,全部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有些无奈,大哥,你演什么演,我又不是李月珠,赶紧收起你的戏。 为了不让聂千翎继续演下去,我赶忙转移话题,询问道,“送到那里的那个婢女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派人治伤了吗?” “已经吐口了,伤我也派人给她治了,你要带走吗?”聂千翎将折扇别到腰间,神色恢复了正常,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那倒不是,人还是在你那养好伤我再要回来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得感谢一下你的三个暗卫,及时的带走了云莎,还帮我清理了李月珠身边的人,不然由我亲自动手,可能要慢很多。”我开玩笑的同聂千翎说道。 听我说完后,聂千翎一怔,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哪来的三个暗卫,我明明只给了你两个……” 第五十四章 月珠疯了 我一愣,有些迟疑的道,“不会吧,确实是三个啊。前两个扛走了云莎,后面一个帮我出手解决了李月珠和她的贴身丫鬟。” 聂千翎此刻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我真的只派了两个,如今他们都在守着那个婢女,我根本就没派出第三个暗卫。” 此语一出,我愣在当场。 那,这第三个暗卫,是谁…… 我赶忙左右观看,试图寻找那个人还是否在我身边,结果脑袋都晃晕了,还是找不到那个人。 聂千翎制止了我,“暗卫之所以叫暗卫,就是藏起来让人发现不了的侍卫,凭你是发现不了的。” 我有些忧心忡忡,“到底是谁,在我身边放了一个暗卫……” “你莫要害怕,要不我给你两个暗卫,保护你?”聂千翎安慰我道。 我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已经有了一个暗卫时时刻刻监视着我了,再来两个,开玩笑,我还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吗,所以我忙不迭的拒绝了。 虽然不确定那是谁的人,但我知道,他是没有恶意的,不必多此一举再让聂千翎派一个了。 我心底揣度着,许是我爹的人。 他对这具身体有多看重,我是知晓的,恨不得疼进骨子里,摘星星送月亮的,派个暗卫来保护女儿,似乎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有些不太明白。 怀揣着疑惑,同聂千翎又闲聊了两句,我便回了席间。 才坐下没多会,矮墙那边忽然响起了喧哗的声音,紧接着,有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尖,还有一个高瘦的男子头颅,一前一后的挪移着。 因离矮墙不算远,所以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喝不喝,我让你喝你到底喝不喝。”黑乎乎的脑袋上前一步,高举着手中的酒壶,大声的喊道。 “大哥,真的不能再喝了,你喝醉了。”高瘦男子低声哄劝道。 “让你喝你就喝,你都说我是你大哥了,让你喝杯酒怎么了。”黑乎乎的脑袋尖继续大声地叫道。 “好,我喝……”高瘦男子沉默了一下,咬牙接过那酒壶,仰头就灌了起来。 我用余光瞥向身旁的李映雪,正看到她一脸揪心的表情,我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倒没想到,她的那情郎,原来是顾永亮的庶弟。 难怪他如此为难,支吾着不肯吐口去提亲,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哥哥挡着。 我心底不由得对他们升起些许同情,在我看来,这一对鸳鸯想要成双成对,太难,太难。 矮墙那头的高瘦男子将一整壶酒喝的干干净净的,总算是让顾永亮舒坦了,他放过了高瘦男子,转过身去同别人饮酒作乐。 那高瘦男子强撑着离了数尺远,弯腰便是一阵呕吐声。 宴桌一圈的女子纷纷以袖掩了口鼻,眼底露出嫌弃的神色。 我瞧了一眼李映雪,她正心疼的眼泪汪汪,两只手搅着帕子,许是怕被人看出来,连望都不敢望那个方向,只低着头,借饮酒的动作悄悄拭泪。 我放下手中的芙蓉糕,只觉得原本香甜可口的软儒,一刹那味如嚼蜡。 所幸宴席也到了尾声,大长公主在桃园那边安排了戏台子,邀请诸位去听戏,我借口担心嫡姐,告辞去了后厢房。 另意外的是,长公主也跟着过来了。 一路上,她对我不假辞色,虽眉宇中没有厌恶流露出来,但我知道,她是不喜欢李家的人的。 没有横眉冷对,只是她做公主的教养而已。 一路脚步匆匆到了后厢房,李月珠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整个厢房静悄悄的。 我和大公主一前一后的进了那个房间,才看到,原来不是李月珠不大吼大叫了,而是她被绑了起来,嘴巴里更是塞了好几个帕子。 见我进来,她疯狂的挣扎起来,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恶狠狠地瞪着我,嘴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面部狰狞,神态可怖,简直骇人。 长公主有些不耐的低下头,用手帕遮掩脸上的情绪。 片刻过后,她抬起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李夫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们了解的怎么样了,贵府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在我长公主府衣衫不整的?” 崔氏一怔,不过并未慌乱,似是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清楚该如何办了。 果不其然的,见长公主询问,她先是不慌不紧的站起来,对着长公主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而后以帕掩面,悲切的道,“真是对不起长公主,在慕容大小姐及笄当日发生这样的事情,险些扰了慕容大小姐的及笄礼,对此我深感抱歉。” 大公主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崔氏继续道,“说起来这事,小女也是受害者,我给她穿衣服时发现她脖颈后有青紫痕迹,可见是被人强行打晕,否则不会我们打开门她才醒过来。我的女儿,才十五岁,还差几个月才及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恳求长公主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帮帮我们寻到那恶人,严惩不贷啊。” 说到最后,崔氏已声泪俱下,直接跪在了长公主的跟前。 长公主一愣,赶忙避开了她这一跪,然后有些恼怒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仅没错,错还在长公主府了?” “不不不。”崔氏一愣,赶忙辩驳道,“长公主息怒,我只是心疼我的女儿……就像长公主心疼慕容大小姐是一样的,天下当娘的都是一种心啊,都希望女儿好好地,如今我的珠儿出了这种事情,我这当娘的,恨不得杀了自己啊……” 不得不说,这崔氏还是有脑子的,知道拿人伦亲情来当做借口,毕竟长公主也是当娘的人了,只要说起天下娘亲对女儿的疼爱之心,长公主一定感同身受。 果不其然的,她如此哭诉了一番,长公主的面色渐渐好了起来。 不过我知道,她是十分讨厌李家人的,所以她可以看在那份母亲疼爱女儿的心上面不追究他们,但想让她主动帮她们,那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的,就在崔氏涕泪具下的想要长公主帮忙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了。 “李夫人还是起来吧,您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母,我这一个长公主而已,怕是当不起您的跪。皇后娘娘可比我一个长公主要厉害的多,不如李夫人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吧。”长公主对着崔氏冷冷一笑,竟甩手走人了。 崔氏当时就愣住了,可她也不敢拦长公主,只能哭哭啼啼的站了起来。 其实我是知道崔氏的想法的,这件事情毕竟是在长公主府发生的,要查起来,还是长公主动手比较方便。皇后虽然权利大,但都是在深宫,于外面益处有限。 更何况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淳安帝对这个姐姐素来极好,皇后也不敢在长公主府里肆无忌惮的搜查。 看着崔氏绝望的眼神,那一刻我是扬眉吐气的。 叫你能叫你嘚瑟,叫你天天想着害人,现在亲闺女疯了,你开心了吧。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许是我的眼神刺激到了崔氏,她猛地一回头,凶狠的看向我,比方才李月珠的眼神还要可怕的多。 我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才结结巴巴的道,“母亲,母亲怎么了?” 崔氏仿佛被我这句话打通了任督二脉,凶狠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亮。 她仔仔细细的盯着我,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最后冲着我,勾起一抹令我毛骨悚然的微笑。 第五十五章 崔氏丧病 那笑容令感到恐惧,我忍不住再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后背贴着门板,才不安的看着她,“母亲,您怎么了?” “没什么。”崔氏冲我一笑,又回头望了一眼疯疯癫癫的李月珠,柔声道,“别怕,珠儿,别怕,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我眉头一皱,这崔氏是想做什么? 我有心再试探两句,结果崔氏已经回去专心的哄李月珠了,并没有搭理于我。 过了一会,周氏拿着一根香走了过来,崔氏将香点燃,放在了李月珠床头,并将其他人赶出了房间,自己也站到了外面。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方才那个香,应该是安眠香。 用于人失眠多梦,夜晚就寝时点上一根,可一夜好眠。 过了一会,崔氏慢慢的打开门,捂着口鼻走了进去。 周氏紧跟其后,将还在燃烧的安眠香给灭掉,再看向床上,李月珠已经沉沉的睡去,没了动静。 崔氏松了一口气,上前轻手轻脚的将李月珠身上的绳子给拆开,又把她嘴里的手帕团给拽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氏拿着香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粗壮的嬷嬷。 “劳烦嬷嬷帮忙把我家六小姐给抬到马车上去。”崔氏回过头,对着老嬷嬷客气的道。 只是她话里的意思,令在场大部分都呆愣住了。 周氏看了一眼崔氏,又看了一眼我,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没说出话。 老嬷嬷是长公主府的人,并不懂谁是谁,只弯腰将李月珠给抱了起来,一路送到了相府的马车前。 这一路,崔氏一直都在呢喃,“我的女儿,你受苦了,嬷嬷您慢点,六姑娘睡着了,若是醒了她会咬人……” 我一路跟着,眼睛从睁得溜圆,到现在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难怪崔氏方才对我笑的如此森冷,原来是打算让众人误以为,这个被侮辱了的是六小姐,而不是三小姐。 真是有意思,难道崔氏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扭转整个苍都的舆论了? 走到长公主府二道门的时候,李映雪匆匆的跑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插入一行人中,仿佛自己从未离开一样。 我看了她一眼,她眼角还有微光闪烁,眼睛也有点微肿,不过不留意看是看不出来的。 见我回头,李映雪对我腼腆一笑,便低下了头。 一路就这么回到了相府,下车的时候,父亲似是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正皱着眉头,站在相府门前等待。 马车停了下来,崔氏并未扶着李月珠出来,而是让贴身婢女去寻一个粗壮的嬷嬷前来,而后自己先行下了马车。 我垂下眼皮,也和李映雪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站在崔氏身后,一言不发。 父亲皱着眉头,上前看了一眼马车里的李月珠,又看了一眼崔氏,道,“珠儿怎么样了。” 崔氏一愣,许是没有想到父亲竟会主动关心,片刻后,她以帕掩面,抽泣了起来,“老爷,珠儿,珠儿她……” 竟是说不下去,直接哭的伏在了父亲的肩膀之上。 我不屑的抬起头,正巧对上父亲严厉的双眼,让我心底一咯噔。 “夫人莫哭了,我先将珠儿给抱回去。”父亲拍了拍崔氏的肩膀,待她抬起头,便上前一步,站在马车外,将里面昏睡的李月珠给抱了出来。 “老爷……您小心身子。”崔氏又是感动,又是担忧的跟在父亲身后,脚步匆匆的走向归云院。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但站在一堆人群中,我却觉得莫名的森冷。 我的身体忍不住有些战栗,我的双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李映雪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问道,“六妹妹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尽量用还算平稳的声音回答她,“我没事,五姐,我先回院子了。” 言罢,也没管李映雪惊诧的神情,拔脚就回了落月阁。 小竹在我身后,也紧张的跟着我一路走得飞快。 到了落月阁,明月正端着一蛊粥欲进房间,看见我来了,露出惊喜的笑容,“我就寻思着你这会该回来了。你在席上怕是吃不好,这粥炖的绵软细烂,又特别香,我还加了你喜欢的榛仁,赶紧来喝。” 我冲她勉强一笑,想张嘴回她,却发现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好摆摆手,低头冲进了房间里。 隔着门窗,我听到明月诧异的声音,“小竹,主子这是怎么了?” 小竹顿时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将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我只听得“啪嚓”一声,接着就是明月怒气冲冲的声音,“这个小贱人竟然敢这么欺负主子,那个崔氏是不是疯了,她以为她是天王老子吗?她说是谁就是谁了,我明月倒要瞧瞧,她是不是能操控得了苍都百姓的口舌!” 再接着就是小竹劝她的声音,“明月姐姐,你再生气,也别跟粥过不去啊,这是给主子吃的,摔了可让主子吃啥哟。再说了,又不光他们有嘴,我们也有嘴的啊。” …… 空气寂静了片刻,我听见明月有些尴尬的声音,“那个,粥还有,我再去给主子盛一些。” 说完,匆匆离去。 小竹叫了个洒扫丫鬟过来,将地面打扫一下,自己则进了房间,看到我睁着眼睛看向她,不禁柔柔一笑。 “主子,你可莫要生气,明月姐姐就是这样的脾气性格,平日里她也是稳重的,只是每次遇到主子的事情,总是会容易失控。”小竹许是怕我责怪明月摔了粥,柔柔的同我解释。 我忍不住哂然一笑,跟了我几十年的丫鬟,我能不知道明月她的脾气。 明明在外面也是个稳重又足智多谋的大丫鬟,但面对我的事情时,她往往勃然大怒容易失控。 就比如我在凤翎宫被烧那一次,这傻丫头竟然用身体扑了过来,想给我灭火。 结果可想而知,衣裳本就易燃,她这一过来,不仅扑不灭我身上的火,还把她自己给燃着了起来,以至于她现在的脸蛋上,坑坑洼洼的,都是烧伤疤。 还好她总是当时容易失控,稍平静片刻便能恢复冷静,不至于被人利用。 倒是小竹……我不禁侧目,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 她是跟着明月长大的,这个我是知晓的。 我当初把她们给要过来,说的也是怕明月一个人没人照顾,不如索性她们姐妹俩一起过来,也好互相照顾则个。 对于真正的原因,小竹并不知晓。 在某种情况下来说,小竹对明月是更亲的,所以才会生怕我责怪明月,进来同我求情。 我一时不由得感慨了起来,这丫头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思及此,我冲她微微一笑,“你看我什么时候惩罚你们,莫说你们,便是云莎白瓷,我也不曾责怪惩罚过,在我这落月阁,只要犯的不是原则性错误,就不会受到惩罚。” 小竹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我的眼神愈发亲切了起来。 我冲她一笑,翻了个身子,面朝墙壁,想睡一觉。 才将将闭上眼睛,就听到明月的声音,“小姐,喝了粥再睡,小竹说你在宴席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不喝点粥怎么行,快点起来喝粥了。” 我此刻正犯困,忍不住拽了被子一角,捂住耳朵,试图隔绝任何聒噪的声音。 “小姐。”明月半蹲在我身旁,举着粥看向我,大有我不喝便不离去的架势。 我有些无奈的坐起身,“好吧好吧,喝,喝。” 才接过粥喝了两口,房门蓦的被踹开,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房门前。 第五十六章 父女争吵 那巨大的声音惊动了明月,她条件反射的回过身,做出戒备的姿态,结果定睛一瞧,才看到门前站着的是这座相府的男主人,不禁愣在了原地。 “老,老爷……”她有些结结巴巴的同小竹一起对父亲福了一福。 “你们都出去。”父亲看都不看她们,直接冷声道。 明月下意识的看向我,我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明月接过我手中的白瓷碗,担忧的看了一眼冷漠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同样神情冷漠的我,咬唇退出了房间。 房间门才堪堪被关闭,父亲便大步上前,站在我床沿,怒不可遏的道,“李羲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许你再动你的姐妹们,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一个父亲的,身上至少流着一半同样的血液。你伤了她的名誉,难道也不会牵连到你自己身上吗?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对她有损的事情,对你同样有损!” 我低下头,并不想看他暴怒的面孔,冷声回道,“于我,仅仅是有损而已。于她,却是一辈子都完了。父亲你说,哪个更划算呢?” “你……”父亲暴怒,因着光线的缘故,纵是低着头,我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抬起的胳膊。 一刹那,心底冷如冰。 虽然从一开始说着排斥父亲,不想与他亲近,可他到底是我亲爹,对我的疼爱又是真心真意的,不掺一点水分。久而久之,我虽然理智抗拒着,在情感方面,却是的的确确的将他当成父亲的。 一个疼我爱我宠我的父亲。 可直到现在,他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我针对李月珠,让我的心底一片冰寒。 犹如深冬时苍都河里的那层冰,厚达三尺,久久不化。 “你怎么可以如此冷漠,你知不知道,珠儿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她会嫁不出去,甚至会被送到庙宇里。现在她已经出现了疯癫的迹象,若是你真的将你嫡姐给害的疯了,你心里不会有愧吗!”父亲扬了扬手臂,又慢慢的放了下去,他皱眉望着我,眼底似一片失望之情。 “如果我不还手,那么此刻被毁了的就是我,会嫁不出去,会被送到庙宇里,甚至疯癫的,是我啊,父亲。”我咬着牙,将脸埋到阴影里,尽量眨动着眼睛,想尽量把眼底的湿润眨干。 “可是……可是你已经躲开了啊,你那么聪慧,早就知道珠儿怎么做的了,你完全可以避开,你为什么要反过来算计她,让她狼狈不堪,声名狼藉!”父亲失望的长吸了一口气,继而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始终不如她善良。” 我忽然想笑。 事实上,我也真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我低着头,用帕子遮着脸,疯狂的笑了。 “你,你笑什么?”父亲有些惊愕的看着我。 我继续低头狂笑,甚至笑的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如她? 不如谁呢? 不如李佳淳? 可是我亲爱的父亲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眼前这个坏到不行的女儿,就是你曾经天真无暇纯真可爱的大女儿李佳淳啊。 灵魂还是那个人,换的,仅仅是一个躯壳罢了。 天真?李佳淳之所以天真,是因为她活的太无忧无虑,像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有人为她挡去一切风雨,所以她天真可爱,所以她善良单纯。 然后她被那些不天真不可爱不善良不单纯的人给活生生的烧死。 然后,她变成了不天真不可爱不单纯不善良的李羲和。 谁能一辈子维持善良呢? 除非是护着小公主的手掌永远不打开吧,只要手掌一打开,小公主接受来自尘尘世的伤害,善良的她迟早被人害死。 再然后,善良的人不再善良。 因为被深深地伤害,因为心底埋着仇恨,因为明白善良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所以无论曾经多么善良的人,都会变得狠心,绝情。 我不还手,我只凭着自己的聪颖去躲开别人的伤害,像圣母一样去原谅伤害我的人,那么迟早我还会死。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想不被偷? 那就亲手杀死那个贼。 我知道父亲一直把李羲和当做李佳淳疼爱,但我没想到,他一直想宠的,只是一个天真善良单纯可爱的女儿。 并不是李佳淳,又或者李羲和。 为什么呢? 难道他那个所谓善良单纯的女儿死的还不够惨吗? 我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父亲逐渐苍老的容颜,忍不住轻轻一笑,低声道,“父亲,你知道,这些时日,我躲开三姐姐多少明枪暗箭吗?而我不过还手一次,她就倒了霉,父亲就责怪于我。看来羲和就不该躲开,任三姐姐将羲和毁了,或许这样,父亲就满足了吧。” “不,不是这样。”父亲怔怔的望着我,“可是羲和,这一次真的太严重了,整个苍都都将会知道这件事情,珠儿的名誉尽毁,你的其他姐妹们说亲也会受到印象,甚至皇后娘娘,也会跟着在宫里抬不起头。” “是因为三姐姐是嫡女吗?”我收起眼泪,乖巧的看着父亲,“因为羲和是庶女,所以就算死了,被毁了,声名尽毁,也不会对家里其他姐妹,以及皇后娘娘造成影响对吗?所以父亲才会责备羲和,而从来不关心羲和到底被伤害了多少次?” “我……”父亲再次哑口无言,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里有我看不懂的伤痛,“羲和,收手吧,父亲会保护你的,但你不要再如此伤害你的姐妹们了。” 我低下头,神色逐渐冷漠,再抬起头的时候,却依旧扬起了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未曾抵达眼底,“父亲,你放心,只要其他人不主动招惹羲和,羲和永远都会乖乖的呢。” 若是其他人主动招了羲和。 那么,就休怪我无情! 父亲叹着气离去,我将脸深深地埋在被褥里,不想睁眼,不想呼吸。 我的头脑逐渐混沌…… 不知过了有多久,我的头被人硬生生的掰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我睁开眼,就看到明月担忧的面孔。 “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老爷对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明月,就算他是丞相,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家主子。”明月咬着牙道。 我看着她担忧的面孔,听着她着急的话语,原本飘忽的心仿佛找到了栖息的地方。 原来,还是有个人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的。 我将头抵在明月的肩膀上,忍不住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模模糊糊的,我听到明月松了一口气,说道,“哭出来就好,能哭出来就好……” 大哭一场之后,困意上涌,我忍不住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间,我感觉到明月把我的外裳给脱了去,又给我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我这一觉,谁的颇久。 并且,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父亲十分疼我,每每下朝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要来看我,然后把在外买的我爱吃的糕点递给我,慈祥的看着我一口一口吃完。 偶尔出门公务,我会舍不得拽着父亲的衣袍,眼泪汪汪的不许他走。 父亲便会回过头,将小小的我抱起来,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并许诺,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我最爱吃的芙蓉糕。 我这才破涕为笑。 醒来的时候,双眼还是有些迷茫,思绪也没翻滚过来,我慢慢的自床铺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感觉到外面已经大亮,正准备叫人。 门忽然被推开,白瓷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惊慌的道,“小姐,出事了,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 名声尽毁 我怔怔的看着她,脑子一时间没转回来。 白瓷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的道,“小姐,现在整个苍都都在传,说相府六小姐在长公主府与人私会,还被长公主等人捉了个现行,现在满苍都的百姓都在骂小姐是个贱人荡妇呢。” 我惊愕的看着她,“这,这么快?” 我知道崔氏会这样做,但没想到,她还真有这份能力,让这个谣言,一瞬间传遍整个苍都。 真想知道,此刻的父亲,该是怎样一种脸色。 会不会很精彩呢。 “小姐,可怎么办啊,现在出了落月阁,别人看婢子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但凡有窃窃私语的,离近了便能听到她们在议论小姐。”白瓷哭着道,“小姐快想想办法,总不能任着别人这么讲你,明明被抱回来的,是三小姐啊……” 我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冷,忙叫白瓷拿了外裳给我穿上,又套上绣花鞋,这才觉得脑子灵活了许多。 我想起昨天晚上同父亲的争吵,父亲失望的眼神,以及我的嚎啕大哭。 我三两步跑到铜镜前,果不其然的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双眼肿胀的女子,一看便知是哭了许久的。 我瞬间大惊失色,赶忙谴了白瓷去打水,“快点打凉水过来,看见小竹的话,让她也赶紧过来。” 白瓷见状,不敢耽搁,立马就去打水了。 没多大会,和小竹一起进了房间。 我让白瓷拿了条帕子打湿,稍微拧干一点水分,便敷在了眼睛上。 小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的眼睛肿的厉害,估计是想用凉水消肿吧。”白瓷在一旁解释道。 小竹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倒是,昨天晚上哭了很久。” 哭声是压不住的,这在落月阁不算什么秘密。 白瓷有些担忧的道,“小姐如此着急的想敷眼睛,是怕别人误以为你因为流言而哭,正好坐实了流言吗?” 不愧是我看好的机灵丫头,这会就已经想出来了原因。 我揭开脸上的帕子,复又扔到了水盆里,而后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小竹这才吃了一惊,“小姐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白瓷,没有说话。 小竹闭了嘴,不过却恶狠狠地瞪了白瓷一眼,看样子是在责怪白瓷瞎说话。 白瓷吓了一跳,纠结良久之后,小声的道,“事情已经那么大了,还是让小姐知道的好,我们瞒着小姐,固然能瞒住一时。可小姐总要见到别人的,到时候被别人提起来,小姐不知道,乍一受惊,冲击才更大呢。” 小竹有些沉默,不过看她样子也知道,她是认同了白瓷的说法。 我揭开脸上的帕子,扔到了水里,而后看向小竹,道,“有没有给眼睛快速消肿的方法?” 我可不希望顶着这双眼睛出落月阁,真的让众人以为我是心虚害怕才哭成这样的呢。 小竹点了点头,“有一味凉茶可解眼睛肿胀,小姐你先敷着凉水,我去去就来。” 说完,快速的出了房门,看样子是去抓药了。 白瓷在一旁麻利的给我拧好了帕子,又敷在了我的眼睛上,“小姐,待会你出去,看到他们在一起窃窃私语,可不要凑上前去,他们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我忍不住一笑,“肯定是在议论我,放心吧,身正不怕影子歪,想用区区流言蜚语就绊倒我,那真是太小瞧我李羲和了。” 白瓷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小姐有主意,真好,落月阁也算有了重心了,不怕她们在后面瞎议论了。” 同她说了一会子话,我原本还有些压抑的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带着凉意的帕子覆盖在眼睛上,我轻轻地睁开眼,却依旧能朦胧的看到床幔。 “小姐……”就在这时,白瓷忽然有些支支吾吾的道,“有一件事情,白瓷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我一愣,颇有兴趣的同她道。 白瓷沉默了一下,道,“小姐,白瓷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的,但毕竟这些时日,日夜相处,也是有几分感情的。所以白瓷想斗胆问一问小姐,云莎怎么不见了……” 同我一起出门赴宴的有两个人,回来却只有小竹一个人。 只怕不止白瓷,除了明月和小竹,整个落月阁的人都在疑惑吧。 但凡是无故消失的人,总是因为得罪了主子,否则主子不可能一句话不讲。 这种情况,这些奴仆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只是在私下里好奇,并没有人主动过来问,昔日一等大丫鬟云莎去了哪里。 而我之所以不说,就是想看一看,到底谁敢来问! 没想到,来问的是白瓷。 她们两个虽然是一起被父亲给我的,但因之前不在一个地方,所以共处时间也没多长,就伺候我的这几个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更多的人为了自保,选择了无情。 唯有和云莎相处不过几个月的白瓷,主动上前来问,并是以如此坦诚的方式询问。 我在心底对她赞了一声,面上却严肃认真道,“云莎她家里父母突发疾病,半路她对我请假,说要回去看望父母,我想着,每个人都有父母亲人,突发急症的情况下,能否救得来还是个问题,我实在没有理由阻拦她回去看一眼父母。” 白瓷一愣,眼底似有不信的神色,但她并不傻。 作为主子,愿意同奴婢解释一句那是情分,不愿意解释也是正常。不论这话是真是假,我起码同白瓷说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看着她颇有失落的低下头,我不禁玩味一笑。 倘若是有一天,我亲自带她去看一看云莎,不知她会怎么样。 正戏谑的想着当时可能会发生的场景,房间门被推开,小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便有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气传来。 小竹先将汤药放在一旁,稍微晾凉到可以入口的地步,这才端到我跟前。 我怕苦,所以接过汤药之后,也来不及细看,便仰头一饮而尽。 咽了最后一口,我砸吧了一下嘴,觉得不仅不苦,反而有种淡淡的香甜。 “挺好喝的。”我评价道。 “给你放了冰糖。”小竹微微一笑,将碗接走,又伸出手,在我的眼睛周围按摩了一番。 再照铜镜的时候,眼睛已经肿的不明显了,再敷上一层薄薄的粉,离远看,气色还是可以的。 我神清气爽的出了房门,在落月阁里随便溜达了两步,偶尔遇到两个奴仆,看我的眼神便有些闪躲。 我不禁轻轻一笑,看来,我现在真的是声名尽毁了啊。 我回过头,想找明月商议一下,这才发现,明月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我把小竹叫了过来,“明月去哪儿了?” 小竹一愣,“明月姐姐出去有一会子了,就在我们知道满苍都都在骂小姐的时候,明月姐姐就出去了。” 我一愣,顺便便知晓,明月这怕是给我出气去了吧。 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正想张嘴说话,落月阁的大门被打开,有丫鬟恭敬地喊道,“明嬷嬷回来了。” 我一回头,就看到铁青着一张脸的明月走了过来。 见到我,明月的面色才算好了许多,但脸依旧是青着的。 “明月,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主子,你不知道,现在整个苍都都说相府的六小姐是个贱人,故意破坏长公主嫡女的及笄礼,在赴宴的时候偷汉子,无耻下流不要脸。”明月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知道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吗?” 我轻轻一笑,“除了一个六字跟我有关,其他跟我有关系吗,整个骂的都是李月珠而已,毕竟当事人可是她,虽然苍都百姓不知道排序,但那些贵妇人可是见过那张脸的。” 明月依旧青着脸道,“可现在所有人骂的都是六小姐,主子,这个黑锅我们可不能背。我方才出去,就是找那传播流言的人算账去的。” 说起散播出去的人,我不禁一愣,“难道不是崔氏传出去的吗?” 明月咬牙切齿的道,“除了她,还有……” 第五十八章 道歉 “除了她,还有崔家的人,还有你想不到的,刘家的人,以及周家的人。”明月咬牙切齿的道。 我十分惊愕,“崔家我可以理解,刘家和周家怎么也掺和了进来?” “周家是周氏的娘家,想必是巴结崔氏才出了手,至于那刘家我仔细的调查了一番,发现她们也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目前依附于皇后李稷如。”明月恼怒的道,“不晓得是李稷如出手,还是刘家的人自作主张,为了迎合皇后娘娘而做。”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应该是崔家的人找过去了,为了讨皇后的欢心所以才如此做的。” “他们怎么做我不管,他们伤害到了小姐,我就不能忍。”明月神情冷漠的道,“我已经遣人去砸了他们的一部分铺子,并同样散播流言说是三小姐,不是六小姐了。” “没用了。”我摇了摇头,“倘若是一开始就如此针对,尚且能势均力敌,但他们动作太快了,一夜之间就把这留言散满整个苍都。”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姐的声誉被人毁了不成。”明月有些着急的道,看得出来,她也有些无措了。 我低下头,认真的思索了一阵。 其实我挺不在乎名声这个东西的,再说了,流言流言,流动的语言。散播个一阵子,往后就甚少有人提了。 而今我才不过将将十三岁,还需两年才及笄,到时候这些流言会被人淡忘的。 可我看明月为我如此焦心,再一想崔氏得逞后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就忍不住想要杀一杀她们的锐气。 我思附了一阵,抬起头,附在明月耳边轻声道,“总会有人提出质疑的,这样,你安排人去说一下,相府的六小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而那与人私会的女子已经十四五岁了,身材饱满匀称,云云。从年龄方面下手,务必要干扰人们的视线。” “还有……你去找……” 一番吩咐完毕,明月点头,迅速转身去安排这些事情了。 小竹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小姐,这样真的可以扭转乾坤吗?” 我哑然失笑,“靠这些想要扭转乾坤当然不可能,但你须得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和别的东西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致命的时刻。” 门外有丫鬟抱着早膳进来,我轻轻一笑,回到房间内,吃饱喝足先。 用完早膳,我带着小竹出了落月阁,白瓷留着看守房间。 正往归云院走的时候,竟看到了父亲。 他一直徘徊在花园附近的小路上,一脸犹豫踌躇,偶尔下定决心往这里迈过来两步,又赶忙把脚缩了回去,退回了原位。 如此来来回回数次,他不仅没有成功的前行,反而后退了不少。 我站在原地,颇有些无语凝噎。 这时,父亲一抬头,看到了我,表情由踌躇化成了惊喜,片刻后又化成了黯然。 我淡淡的上前,对他福了一福,叫了声“父亲”,便欲离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我被父亲握住了手臂。 我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父亲。 父亲抿嘴了片刻,下定决心的同我道,“羲和,有件事情,为父想要跟你说。” “父亲若是有事说,不妨先放开羲和的手臂。”我半垂着头,不卑不亢的道。 父亲身体一僵,片刻后,愣愣的松开双手,并后退了一步,呆呆的看着我。 那样的表情,很是心痛的样子。 我有些无奈的垂下头,今天早晨知道了苍都流言之后,我就猜测到父亲要来找我,但我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纠结。 竟似,有些不敢来找我。 我心底有些痛快,毕竟他昨天那样冤枉我。 我心底又有些心疼,毕竟除了那件事,之前他对我那么好那么好。 即使他是为了弥补李佳淳,才如此对待李羲和。 可对我来说,李佳淳是我,李羲和仍然是我。 父亲疼得,也是我。 “羲和……”父亲怔愣了许久,终是艰难的同我道,“今天的事情,你也听到了罢。” “听到了。”我平静的道。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父亲看着我,犹疑的问道。 “没什么想说的。”我半垂下睫毛,遮挡住眼中的情绪,“该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苍都,无论我怎么想,事情永远不会因为我想而改变原本该走的轨道和路线。至于我,不过是大家茶前饭后的一个谈资笑料罢了。” 因为低着头,我清晰的看到父亲的双手在颤抖,良久之后,我听到他饱含愧疚的声音,“是父亲对不起羲和,你放心,我定会尽快遏制这些流言,不让它们伤害到你。” 听他这样说,我突然忍不住一笑,“父亲不应该开心吗,至少,李月珠没有什么损伤了,这污名我承担了,父亲不应该为你的珠儿开心吗?” “你……”父亲蓦地后退两步,指着我,声音颤抖道,“你,你瞎说什么……我不愿看月珠受伤,难道就愿意看你受伤了吗,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地,活下去。” “这点请父亲放心,女儿是真的要认真活下去的,区区流言蜚语罢了,对羲和造不成什么困扰,倒是三姐姐,那疯癫的病,得好好治治了。”我冲父亲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归云院里传来的嘶吼声同他道。 父亲颓然的低下头,任凭我走出老远也没有丝毫动静,我想,原本看起来其乐融融的父女关系,到底还是破裂了。 破裂了也挺好的,至少我就一边恨着他上辈子对我的不闻不问,一边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和关爱,内心纠结到几乎炸裂。 现在,我不用纠结了,也挺好的。 只是眼睛为什么控制不住的湿润了呢,我抬起头,看向道路两边小乔木微微摆动的枝丫,心想,大约是风吹来的沙,迷了我眼吧。 三步并作两步的走着,我仓皇的逃离了父亲的视线,一直走到归云院门前,我才清了清嗓子,平息了一下情绪,款款的走向了归云院。 “不好意思,六小姐,三小姐现在身体不舒服,不适合见人。”我刚想进去,站在门两旁的两个粗壮嬷嬷便伸出胳膊,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怔,有些无措的看着她们,“我就是想来看看三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好意思,这是老爷夫人的决定,我们也无权改变。”老嬷嬷依旧声音不改的冷漠道。 在我身后的小竹有些气急,站出来就要想同老嬷嬷理论,被我轻轻地拦住了。 “两位嬷嬷说的有道理,只是方才,让我来找三姐姐的就是父亲啊。”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先前示弱了一下,谁曾想她们不吃,那我也只能强硬一些了。 我指了指我过来的那条小路,道,“我方才就从那里过来的,父亲特意找我,让我来看看三姐姐,这是父命,羲和不得不遵。难道两位嬷嬷想要违抗老爷的命令吗?” 我抬起头,冷冷的盯着两位嬷嬷,昂首挺胸,尽量释放着从前当皇后的威压。 片刻后,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噗通”跪在了地上,额头冒汗的道,“都是奴婢的错,请三小姐勿怪。” “那还不赶紧打开院子门。”小竹在一旁气冲冲的道。 那两个嬷嬷忙不迭的站起来,一左一右,将原本紧闭的归云院大门给打开。 “啊……啊……” 原本隔着远,那嘶吼声听得还不算真切,如今距离的近了,方知有多刺耳。 “小姐。”小竹在一旁担忧的望着我,“小姐,这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要不小竹拿棉花给你堵一堵耳朵吧。” 我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的举动,而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大步的走了进去。 第五十九章 刺激月珠 归云院门口有两个嬷嬷守着,内门也有两个丫鬟守着,见我来了,她们两个人对视一眼,惊疑不定的同我见了礼。 “我要见三姐姐。”我冷冷的道。 李月珠身边的大丫鬟春桃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道,“三小姐情绪有些不稳定,恐是会伤到六小姐,六小姐还是莫要见的好。” 我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父亲让我来替他看一眼三姐姐,你们却拦着我,怎么?你们想做什么。” 春桃同旁边的另一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有些迟疑的道,“可是,老爷才刚刚来过啊……” “就是父亲才来过,不放心三姐姐的情况,让我再来看看,疏导一下三姐姐。”我盯着她们,神情冷漠的道。 可这两个毕竟是李月珠的贴身丫鬟,同外面两个粗使嬷嬷不一样,她们很了解李月珠,自然也知道李月珠与我不合,所以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 春桃低下头,有些为难的看着我,“可是夫人说过了,除了老爷和夫人,其他人不准进入归云院,六小姐已经进了归云院,若是给夫人知道了……” 她竟是想用崔氏来压我?我冲她冷冷一笑,“非要我去喊父亲吗?” 春桃一愣,难为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敢放我进去,怕被崔氏知道了惩罚她。又不敢不放我进去,怕我说的是真的,父亲饶不了她。 见状,我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只是进去看看三姐姐情况怎么样了,尽一个做妹妹的心,我不会对三姐姐怎么样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跟在我身后一起过去,我当着你们的面看看三姐姐就走。” 春桃见我让了步,也一咬牙,点了点头。 崔氏之所以千防万防别人来,不就是怕在李月珠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我允许春桃跟在我跟前,就代表了我不会讲什么出格的话语,即使讲了,春桃也能及时阻止我,这才是她愿意放我进去的根本。 正屋的门被打开,绕过一个屏风,掀了一串珠帘,我跟在春桃身后进了内件。 我来的时候已经想过李月珠是个怎么样的状态,应该挺惨的,却没想到惨成这样。 头发乱蓬蓬的,衣裳拽的乱七八糟,痴痴呆呆的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前方,嘴里偶尔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珠帘被撩动的声音很大,可还是没能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她就像没看见我和春桃的进入一样,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前方的空气,偶尔露出痴痴地笑容,亦或者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 明明白白的疯了。 但我却始终不相信。 我不相信这件事情会将李月珠打到,或许她真的有些混沌,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只是把自己困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走不出来,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了。 她应该是怕被聂千翎知道她不洁之后不愿意娶她了,一直心心念念的爱情突然间破碎了再也捧不起来了,她的心下意识的躲藏到了最深处,她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仅此而已。 怕是崔氏也没告诉她,此刻名声被毁的是我不是她,不然早就好了。 我当然也不会好心的告诉她。 看着她痴痴呆呆的面庞,我弯腰,慢慢慢慢的靠近她,仔细的盯着她的瞳孔,在春桃紧张的注视下,悄声道,“三姐姐,我是羲和啊,我来看你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没有一丝动弹。 “六小姐,您说过不说话的。”春桃在一旁想要制止我。 我对小竹使了一个眼色,小竹迅速的上前,一个手刀砍在她的脖颈上,她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那双眼珠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继续凑近,呼吸几乎打在李月珠的脸上,“三姐姐,听说,恭亲王要娶亲了……” 眼珠稍微转动了些许。 “你知道吗,他要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了,因为他爱的女人突然不见了,消失了,他怎么都找不到……”我继续笑吟吟的道。 眼珠转动的幅度加大,且我还看到了瞳孔的收缩。 我直起身体,满意的看着李月珠,回头对小竹笑了笑,道,“把她弄醒,我们走。” 小竹在春桃脖子上点了两下,春桃便慢悠悠的睁开了双眼,待她清醒过来,我和小竹早就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和晃动不止的珠帘。 出了归云院,小竹在旁边问我,“主子,你不怕三小姐如果突然发疯,夫人找你的麻烦吗?” 我失笑,“谁见我进去过了?不能诬赖我嘛。” 小竹无语的看着我,“外面两个粗使嬷嬷,还有春桃和秋菊都看见的了啊。” 我笑吟吟的看着她,道,“要是被崔氏知道了是她们放我进去,然后导致李月珠发疯的,你说她们会不会也有责任呢?” 反之,如果都一口咬死没放任何人进去,三小姐李月珠也不是第一次发疯了,再发疯也跟她们没关系。 聪明人都知道怎么做的。 小竹恍然大悟的看着我,眼底有钦佩之色闪烁,“还是主子算得准,可是主子,你就不怕春桃真的忠心耿耿的把小姐给个供出来吗?” 我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你能描述出李月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竹托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私,脾气不好,有点火爆,而且挺爱动手的,听说归云院不少人都挨过她的耳光……” 说到这里,她顿时哑然了。 是了,虽然现在春桃和秋菊对李月珠服侍的还算周到,那是惧于崔氏和父亲,不得不尽心伺候李月珠罢了。 但从内里讲,谁愿意真心的对一个经常打骂自己的主子好呢。 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她们把我供出来,春桃她们可不是傻子。 我微笑着和小竹一路回了落月阁,因心情大好,所以脚步极为轻快。 回到屋里没多久,明月也急匆匆的回来了,见到我,她大喘了一口气,急忙的禀报道,“主子,流言散播的很快,虽然效果不是特别好,但还是跟原本的流言冲撞了起来。至少现在不是一边倒的在骂主子您了。” 我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大早上便匆匆忙忙的出了门,怕是没吃早餐吧,我叫小竹去拿了两份小笼包子,你多少吃一点。” 明月高兴地点了点头,见小竹还没来,又兴致勃勃的同我说起外面的事,“小姐你知道吗,除了咱们的人,没想到还有别人也在帮我们,我粗粗算了一下,大约有三四拨人吧,我猜不到他们是谁的人,不过好在都是帮小姐的,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跟原本的流言冲撞起来。” 正常情况下,人被先入为主,肯定相信刚开始知道的是对的,那么后面再放出来的消息,就很难抵得过前面的消息。 若不是有三四拨人一起散播新的流言,想跟崔家散播的流言想对抗,难!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到底是哪三四拨人? 父亲一拨是我唯一知晓的,其他的,完全不知道是谁。 正思考着,小竹端着两笼小笼包走了进来,为了保住那股子热乎度,连蒸笼都给端来了。 我揭开蒸笼,鲜虾味儿的热气扑面而来,晶莹剔透的小包子一笼码了八个,我已经是吃饱了的,所以直接推给了明月。 明月也没有拘束,我同她之间早已不是普通主仆可比拟的,当下坐在我跟前就吃了起来。 等明月用完了早膳,我同她聊了一会,便去歇午觉了,结果才刚刚睡下,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尖利的哭叫声,“三小姐不见了……” 第六十章 神秘暗卫 我一个激灵,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旁边服侍的白瓷赶忙上前,给我披上了外裳,然后关切的询问我,“小姐怎么了?” 我一愣,有些迟疑的道,“难道你没听到外面的哭叫声?” “什么哭叫声?”白瓷迷茫的看着我。 我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心底琢磨着,难道方才是我做梦了? 因为太想看李月珠偷跑,所以连梦里都是满院子寻她的哭嚎声? 正思考着,冷不防外面又出现了一声大吼,不过这次是个男人的,“三小姐不见了,快点通知夫人和老爷。” 我一愣,和旁边呆呆的白瓷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同时睁大了双眼。 是真的! 李月珠真的不见了! 我强忍着心底的兴奋,在白瓷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和鞋子,还好因着只是歇午觉,所以头发没拆开,仅仅是拔掉了簪子而已。 随便往头上点了些不张扬的装饰,我急忙的跑了出去。 走到落月阁大门那里的时候,看到明月和小竹正站在那里,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见我来了,明月笑着道,“我就说小姐肯定会起来的,那一声嚎的太尖锐了,把我都吓一跳。” 我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们都听到了,不来同我说一声,我问白瓷,她说没听到,我还以为我是做梦幻听了呢。” 明月看向白瓷,白瓷的脸蛋红了,她有些害羞的道,“当时,奴婢,奴婢也睡着了……” 我轻轻一笑,也难怪她当时茫然的望着我,原来是同我一起睡着了。 我这落月阁规矩向来没这么大,丫鬟想休息也是可以的,只要不耽误事儿就成,所以白瓷只是害羞,并不惧怕。 明月倒是严肃的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惩罚她,只是指了指门外,道,“今天的相府后院有的乱了,大家提高警惕,能不出门的就别出门,也不要大声笑闹,免得招了老爷和夫人的厌烦,拖出去打了板子,或者干脆发卖出去,可不要怪小姐不救你们。” 一番话说的落月阁内所有人肃然起来,纷纷低了头,虽然依旧翘着耳朵听外面的事,嘴巴却严谨了起来,不再交头接耳的胡乱议论些什么。 我冲明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回了房间。 反正这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倒不如好好睡我的午觉。 正坐在床沿上,准备亲自动手脱了衣裳进被窝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男子淡淡的声音,“想不想去看一看?” 我吓了一跳,赶忙惊悚的看向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小竹在我旁边给我整理我的发簪,见我如此模样,不由得一愣,“主子,怎么了?” 我怔怔的看向她,“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声音?”小竹愈发茫然的看着我,“主子是说外面寻找三小姐的声音吗,小竹听到了啊。” 我扶额,有些无奈的道,“你,你先出去吧。” “奥。”小竹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两眼,便出了房间,给我带上了门。 她一出去,便立时有个全身漆黑,连脸都被蒙上的人落在了我跟前,我定睛一瞧,这可不是昨天在长公主府里帮助过我的暗卫嘛。 当时我还可着劲的找他,聂千翎嘲笑我说暗卫不想主动现身,我是找不到的,但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我,他依旧在我周围。 本来我还以为他是父亲的人,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想,他应该不是父亲的人吧。 思及此,我皱眉看向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黑衣男子似微微扬唇一笑,明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对了,何必关心我是谁的人。” “你在我身边,日日监视着我的一切,还想让我不关心你是谁的人,可能吗?”我瞪眼看着他。 对我没恶意我知道,但到底来路不明,我没法放心的让这么一个人在我身边。 黑衣男子看着我,并未有所动容,“你现在是无法知道我是谁的人了,不过你可以知道,李月珠到底去哪儿了。” “什么?”我一愣,吃惊的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可以带你出去……”男人突然靠近我,迅疾的单手揽住我的腰身,将我才将将拉开的衣襟给合拢,而后略带笑意的道,“你别怕,我不对你怎么样,只是我要带你出门,你总不能衣衫不整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带着我,从一旁打开的窗户里,如同泥鳅一样的滑了出去。 一个永远走在地面上的人,忽然双脚离开了地面,我不禁恐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不得不紧紧地靠着他。 凑得近了我才发现,这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很淡,如果不是紧贴着他,是闻不出来的。 我很喜欢桃花,自然也喜欢桃花的香气,连带着对有桃花气息的人都不反感。 为此,我甚至不惜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是行动的速度实在太快,风打的脸疼,另一个就是想深深地嗅一嗅,桃花的香气。 过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停住了身形,将我放了下来。 我脑袋还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依旧埋在他的肩膀上。 片刻后,我感觉到了这肩膀有丝微的震动,疑似有人在闷闷的笑。 我这才赶忙的松开他的胳膊,后退两步,戒备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不由分说把我从相府里带到……带到……” 我一时语塞,赶忙扫了周围一眼,发现处在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不由得有些惊恐的道,“把我带到一个小胡同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莫不是我感觉错了?这个人一直想要害我?他之前的没有恶意都是迷惑我的? 我的脑中开始不停地浮现各种凄惨的死法,嘴角的鲜血,不甘的双眼,被火灼烧的痛楚,我感觉自己有些崩溃。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摸着我的额头,才让我一个激灵,自幻想中挣脱出来。 “你没事吧,我是来带你看李月珠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冰凉的手在我额上按了不说,竟移下去,捏了一把我的脸。 我赶忙瞪了他一眼,后退一步,单手捂住脸,“你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尽管蒙着面纱,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透过他的眼神,我能看到他在笑,“你呀,真是能瞎想,走吧,跟我上楼,好好欣赏一番。” 说完,也不怕我撒丫子就跑,悠然自得的双手负在身后,竟一个人先走了。 我有些无奈,只能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悄摸的出了相府,何不好好的欣赏一番李月珠会做出什么事呢。 思及此,我快步跟在他身后,从后门入了一家酒楼。 一路跟着他上了三楼包间,他把我带到一个窗户那里,打开窗,就看能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 “这……”我左右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李月珠不在这里啊。” 不是说来带我看李月珠的吗,哪里有李月珠,这不是骗人的吗? 正想斥他两句,黑衣男子眼底涌出笑意,而后伸出细白的手,指了指那条巷子。 我再次挪目看过去,意外的发现,他指着的方位,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我认识,也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正是聂千翎那个小子。 此刻他正摇着手里的折扇,一副潇洒美公子的模样,一路走得吊儿郎当,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在我跟前,他还算正经了啊。 对此我表示撇嘴。 “李月珠在哪儿,你知道吗?”我悄悄地问旁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指了指巷子的那头。 我眯了眼睛仔细的看,才依稀仿佛看出一个人形物体正快速的往这里奔跑。 跑得近了,我才发现,那可不是李月珠嘛。 第六十一章 表白 此刻的她,似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原本乱蓬蓬的头发梳成了简单却很精致的发型,脑后还簪了一朵极为华丽的牡丹镂空金丝簪,衣服也不是我上午看到的那一件了。而是换成了一件裙摆很大,外层罩了薄如蝉翼的云纱锦,并在其上绣了大朵大朵牡丹花的大红色长裙。这么一走过来,裙摆随风飘扬,牡丹花好似活过来一般在空中翻舞。 撇开她个人品性问题,我不得不承认,李月珠还是很美的。 很艳丽,很具有攻击性的那种美。 只可惜,这朵美艳的牡丹花,今天就要凋零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一路飞奔过来,停在了聂千翎跟前。 原本站在原地的聂千翎仿佛被吓了一跳,“李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因着离得近,我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说话声,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神态。 李月珠此刻没了上午的那种痴呆状,看起来精神奕奕,好的很。 面对聂千翎的询问,她羞怯的底下头,娇声道,“千翎哥哥,珠儿想你了,你有没有想珠儿。” 聂千翎一愣,眉眼渐渐恢复镇定,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按照我提前要求的那般,柔声道,“怎么会呢,珠儿,我怎么会想你呢。” 原本还在娇羞的李月珠一愣,赶忙抬起头,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聂千翎,呆愣愣的道,“千翎哥哥,你,你在说些什么。” 聂千翎一笑,声音渐渐变得冷酷,“我说李三小姐你想多了,本王怎么会想你呢,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 他这前后一变脸,莫说李月珠,连知道实情的我都被吓一跳。 “千翎哥哥……你,你在我同我开玩笑是不是,明明你之前说喜欢过我……”李月珠惊恐的看着聂千翎,眼底渐渐酝出了泪水,“千翎哥哥,你刚才,你气我消失,气我不理你,所以才这样对我说的对吗,对,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说完,她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想撒娇的抱住聂千翎的胳膊,却被他轻轻的给躲了过去。 “这位小姐,我想你搞错了啊,本王怎么可能会气你消失,气你不理我呢,你是谁,本王都不太记得了,你干嘛要自作多情,一脸羞怯的同本王说话,本王完全看不懂你在做什么,真是的。”聂千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神态真的几乎连我都要相信了。 “千翎哥哥……”李月珠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自眼眶里滑落,掉在脚背上,“千翎哥哥,你不可以这样,珠儿为了你,拼了命的从家里逃出来,你却这样对珠儿,你……你太过分了。” 她如此一哭,周围人顿时对着聂千翎指指点点了起来,大约是以为他是个负心汉。 聂千翎一愣,还好我早就想好了这一幕,教给了他该如何应对。 但见他反手合上手里的纸扇,一脸无奈的看着李月珠道,“这位姑娘,能别哭了嘛,我知道你很想和我在一起,可这天下想嫁给本王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本王每一个都要娶回家吗?再说了,本王的婚事要圣上点头的,你跑我这里大哭也没什么用啊。” 此话一出,在旁边议论纷纷的都不说话了。 有招子亮的赶忙上前同聂千翎打招呼,“原来是恭亲王,真是好久不见啊。” 聂千翎也赶忙同那人点了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大家似是忘了一旁还在哭泣的李月珠一般,讲到开心的地方,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忽视的李月珠,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这时,旁边的男人说话了,“你和聂千翎早就商量好的?” 竟似看出来了些什么。 我一愣,赶忙戒备的看向他,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 男人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聂千翎虽玩世不恭,却向来不沾惹女色,更不能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我瞧这李月珠虽然蠢笨了些,却也不是个痴傻的,无缘无故缠着陌生男人的人。所以肯定是聂千翎给她好脸色,让她误以为聂千翎是喜欢他的。然后在她相信的时候,聂千翎再骤然翻脸……” 这一刻,我是佩服这个男人的。 他并不知道中间的实情,仅仅是通过眼前这一幕,便推断出了真相,这份聪明,我服!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一五一十的道,“是这样的,今天我让明月通知了恭亲王,让他出现在一个离相府很近的街道,等李月珠来找他,他这些话,也多是我教的。” 说完,我侧过头看向他,“你还真是厉害,不过看到了一点事情的经过,竟推断出了近乎全部的真相。” 男人也似回了我一个微笑,“你更厉害,几乎李月珠所有的反应都推断的分毫不差,更能说动聂千翎陪你演戏,你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我轻轻挑眉,“有你深藏不露吗?迄今为止,脸都不漏一个。不过我观你对恭亲王的称呼,怕也是个身份不凡的人吧。” 看到黑衣男人怔了一怔,我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正常人称呼聂千翎,叫的都是“恭亲王”,只有年龄比他大,辈分比他高的人才可能叫他全名。 所以由此推断,眼前的男人,怕是身份不凡。 许是他也没想到这一个破绽,竟被我推出了这身份不凡这一条有用的讯息,怔愣片刻后,他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有点大,我生恐惊动了窗下的李月珠,赶忙推了推他的胳膊,他这才闭上了嘴。 李月珠还在原地哭泣,大约是看聂千翎铁了心的不理她,她渐渐地绝望了起来。 我看着她的眼神,心底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正有些不安时,就看李月珠忽然自怀中抽出一把利刃,直接就刺往聂千翎的胸口。 我一愣,刹那间魂飞九天,张着嘴,却又喊不出声音来,只能在心底惊恐的呢喃:不……不…… 不能出事啊。 聂千翎是受我所托才做这渣男之事,若是再因此出了事情,那把我这条命赔给他都不够啊。 就在我惊的往前一扑,几乎要掉下窗子的那一刻,我被身后的黑衣男人给拽住了衣领,堪堪的将我给脱了回来。 而聂千翎,也察觉了那骤然刺来的利刃,反手以扇柄格挡住了利刃,并伸出手在李月珠的手腕上一弹。 “当啷”一声,利刃落于地面,李月珠握着手腕,无力的蹲在了地上。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是个女人,又不会武功,想刺杀会武功的聂千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松了一口长气,才发现身体因为紧张出了一身的汗,于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觉得看不清楚窗外的情形,又赶忙拖着椅子靠在了床边,才舒舒服服的继续看起戏来。 李月珠已经被反手控了起来,有巴结聂千翎的人想要将她扭去送官,毕竟刺杀亲王可不是一件小事。 可聂千翎却大度的摆了摆手,让众人放了李月珠,然后自己孑然离去,只留下李月珠一个人怔怔的立在原地,端的是可怜无比。 我望着聂千翎离去的背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还差最后一个环节,今天属于聂千翎的戏份就要落幕了,这最后一个环节,却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正思考着,身后忽然穿来黑衣男子幽幽的声音,“你这么盯着恭亲王看,莫不是看上他了不成?” 第六十二章 身败名裂 我蓦然回头,正看到那男子眼底流露着不悦的气息,像是……吃醋?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喜欢谁,关君何事?” 一个无缘无故出现在我身边,监视着我,还不肯说来历的人,有什么资格问我喜欢谁? 就算我真有,我也不会告诉他! 更何况没有。 我无视了他身上释放出的不悦气息,将目光放在了李月珠身上,发现她正晃晃悠悠,失魂落魄的走着,似是要回相府。 看来她是准备回丞相府了,我心中一动,赶忙起身把房间另一面的窗户给打开,正看到走到另一条街道上的李月珠。 慢慢的,大约是感受到了旁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李月珠避到了一条人少的小巷子里,恰是我方才呆过的那条小巷子。 眼瞅着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紧跟着窜了进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你们是谁……”李月珠有些无措的抬起头,看到几个青年脸上露出邪肆的笑容,将她包围起来,赶忙道,“你们要钱是吗,我给你们,给你们,你们让我过去。” 说完,急忙把头上的金簪全部拔了下来,扔到了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跟前,以期他们放过自己。 可到底还是令她失望了,一个青年自身后掏出一条灰不溜秋的大麻袋,往前一罩,正把李月珠给笼在里面。而后麻袋口往李月珠脚腕上一系,把人往肩膀上一抗,挣扎不已的李月珠就这么被扛着自偏僻的小巷子里离去。 看着大麻袋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从容的将打开的窗户一一关上,又把椅子放回了原位,这才笑眯眯的看着黑衣人道,“今天的事情,多谢这位公子,接下来小女子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公子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却被一只手给拉住了胳膊。 我回过头,就看到黑衣男子不悦的看着我道,“我看戏不忘带你,你看戏,怎么就不带着我呢。” 我挑眉,上下扫了他几眼,摇了摇头,道,“我可是要上大街上去看的,你这一身,啧啧,有点显眼。” 他一身黑衣,还蒙着面,一看就不像好人,若是出现在大街上,指不定就被衙门的当罪犯给抓回去呢。 许是看我眼神戏谑,黑衣男子有些急了,抬手就把自己的腰带给解开了。 我一愣,这是要在我跟前宽衣解带吗? 不不不,我是良家女子,怎么能看素昧平生之人的身体呢,思及此,我赶忙用手捂住了眼睛。 再之后,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响,我心底顿时狂跳如敲鼓,思绪也跟着纠结了起来。 虽然我是良家女子,但人家都主动脱衣服了,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吧,这多伤人自尊啊。 这么想着,我遮挡住眼睛的中指和无名指悄悄分开,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缝隙。 我慢慢睁开眼睛,顺着缝隙就眯眼瞅了过去,结果不期然看到一片雪白。 我一怔,手被硬拽了下来,一个干净的男子出现在我跟前。 面容俊朗中带着几分风流,算不得多英俊却自有几分温柔,眉眼干净,唇形清晰。穿着一身白色衣袍,一手摇着一柄只有扇骨却没有扇面的折扇,见我看他,微扬嘴角,眼底流出几分笑意。 “你好。”我愣愣的道,万万没想到,这故弄玄虚的蒙面人会主动露出庐山真面目,既如此,他之前干嘛又故弄了半天的玄虚。 我将问题问出来之后,男子哈哈大笑了三声,而后认真的看着我道,“这不是为了陪你去看戏吗,走吧,这回可以一起去了。” 说完拉着我的手,正大光明的一路下了酒楼,带着我,朝着麻袋离去的方向前行。 被人拉着手很奇怪,我几次想挣脱,但他力气实在太大,我又实在怕疼,最终还是乖乖地任由他拽着我的手往前走。 许是因为在酒楼包间里耽误了一会子的缘故,我同他到地方的时候,事情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我和他来的地方,是一家臭名昭著的客栈。 要知道,这普通的客栈都是面向大众开放的,可这家客栈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只提供给寻欢作乐的男人,有点类似于妓院,却比妓院还厉害,因为这家客栈不仅有押妓的人去留宿,也有养外室的,或者与小妾出来寻刺激的人居住。 可偏偏这家店又只是个客栈,仅仅提供住宿的地方,并不提供女人或者其他。 饶是如此,在苍都百姓的眼里,这家客栈还是跟妓院无异,通常正直一些的人,走路都会避开这家客栈所在的地方。所以这里一直是颇为冷清的,甚少有人在这里停留驻足,生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以为他是出来与人寻欢作乐的。 可今天的这家客栈门口,却被好多人给围住,且探头探脑的往客栈门口看,一边看,一边不屑。 我被这男子拉着,一路披荆斩棘,总算是挤进了内部,站在了客栈门前。 客栈的掌柜的和小二都在门口,尽量阻挡着众人的视线,可却阻挡不了众人的口舌。 “听说今天有个未婚姑娘进去了。” “真的吗?往常来这里的都是些妓子和外室,头一次看到有黄花大闺女进去。” “不过进去时间不长,应该不至于发生那事儿吧。” “不好说……咦,你看,那是不是那个姑娘……” 有人喊了一声,我跟着众人一起抬头,就看到衣衫不整的李月珠惊慌失措的自里面奔了出来,在她身后,一个肥胖如猪的男子正醉醺醺的追赶她,“宝贝儿……别跑啊,别跑嘛……快点回来……” “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爹饶不了你……我哥哥也饶不了你……我姐姐更不会放过你。”李月珠连番的喊出一堆人,可还是镇不住对面那醉醺醺的男子。 “小宝贝,你莫要哭了,瞧你哭的梨花带雨,公子我心疼啊。”男人嘿嘿一笑,往前一扑,死死地拽住的李月珠的胳膊。 李月珠欲奋起反抗,可到底是个女儿家,力量抵不过男子,被那肥胖如猪的男子一把拉进怀里,直接扯开前襟,一只咸猪手就摸到了李月珠的身前。 “啊……”身体被侵犯,李月珠疯狂的大叫了起来,她一边叫,一边哭喊道,“你放开我啊,放开我,我是丞相府的三小姐,你这样对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我姐姐也不会放过你的……” 若是平常的色鬼,听到这话也吓得松开了手,可偏偏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醉汉,闻言没停手,反而愈发变本加厉的将李月珠禁锢在身前,两只手都袭了上去。 醉醺醺的男子双手没了控制,力度拿捏不好,将李月珠疼的倒抽冷气。 “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行吗……”她拼命的挣扎着,身前的疼痛让她已经没了之前的凶悍,取而代之的,是弱小的哀求。 男子嘿嘿一笑,反手将李月珠的衣裳撕裂,露出她纤细的肩膀,以及大片雪白的肌肤。 男人低头,直接将脸埋在了女子脖颈处,啃了起来。 一如那天在长公主府的后厢房内。 当时没有人看到,只被我和聂千翎看了个正着,如今么…… 我看了一眼左右惊呆了的苍都百姓,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我本来还琢磨着,该怎么让众人知晓这是相府三小姐,招数想了好几个,都还没敲定。却没想到李月珠这蠢货自己喊出了自己的名号,算是解了我一难题。 蠢胖如猪的顾永亮还抱着李月珠不肯撒手,一旁站着的客栈掌柜的站不住了。 这要真是丞相家的三小姐,那么可能从明天,苍都可能就不再会有这个客栈了…… 故事已经接近结束,顾永亮被人硬生生的拉开,李月珠拖着破烂不堪的衣裳,缩在角落里哭泣。 站在客栈门前围观的观众有可怜的,也有嗤之以鼻的,更有哀叹鲜花被猪拱了的。 直到丞相府的人出现…… 第六十四章 父亲暴怒 看着一群丞相府的家丁出现在客栈门口,我便知没什么可看的了,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那男子依旧摇着扇骨跟在我身后,眼底颇有兴味。 但他不问,我也没兴趣主动说什么。 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到了相府附近,我躲在一条胡同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崔氏和父亲悲恸的将李月珠接过来,然后重重的关上了相府的大门,将外界苍都百姓的言论完全隔绝在外。 “你是怎么让她自己主动进那客栈的。”男人在旁边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她根本不是自己进客栈的,只不过有个人穿了同她一样的衣服,再留了同样的发髻,身形相差无几,低着头进去。再派几个人煽风点火说有未婚女子进去了。” 男人恍然大悟,而后饶有兴趣的猜测道,“那她应该是被装在运货的车里,从后门给带进去的吧。” 这男人的聪明我已经领教过了,闻言我并未有任何诧异,反而倾囊相告,“是的,她是被打晕了送进去的,然后在门口把她弄醒,扔进顾永亮的房间里,再然后就出现我们看到的那一幕了。”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想给自己洗清流言吗?”男人握着扇骨问道。 苍都现在被两条留言所充斥:一条是相府三小姐长公主府偷人,还故意破坏慕容敏儿的及笄礼。二条是相府六小姐长公主府偷人,还故意破坏慕容敏儿的及笄礼。 苍都百姓正茫然的不知相信谁,两条留言呈拉锯战。而今一出现这种事情,众人会不由自主的相信第一条,那么第二条留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不管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在眼前这男人眼里,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崔氏母女,就是为了让关于我的留言不攻自破。 但其实,这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不过,我并不打算全部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思及此,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不是在我身边监视我吗,那后续的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的,现在问这么多,会觉得没意思的。” 说完,我也没管她,径直的走到相府距离落月阁最近的一处院落,试图翻墙进院。 然而翻了几次,都最终以失败告终。 我第一次发现没点功夫傍身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若是换成小竹和明月,估计轻轻松松就过去了吧。 真是可怕。 我摇摇头,扭头看向旁边一直未曾言语的男人,有些硬邦邦的道,“是你把我弄出来的,现在得把我送回去了。” 让我低声求他,我真不好意思。毕竟我才刚刚驳回了他的问话,我很担心他因此难为我。 但是不找他帮忙又不行,凭我一己之力,显然是无法翻墙回相府的。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轻轻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扇骨,却并没有难为我,反而出乎意料的一揽我的腰身,轻轻踩在一块石头上,右手一撑,便带着我,翻过了墙头。 站在墙里,我看着他,心底不由得有些心虚,别人三番五次的帮我,我却如此揣度别人,连央求都用硬邦邦的语气,一时间内心十分愧疚。 男人许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微微勾了嘴角,低声道,“你既如此回我,说明后面还有故事,只是遗憾……我没办法看完所有了,我要走了……” 他后面的话说的太模糊,我没有听清,只好抬起头,蹙眉看向他,“你后面说的什么?” 男人轻轻地笑了笑,再次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掌,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脸,而后转身一跃,便跳过墙头,离开了相府。 他走的太快,我甚至来不及问一下他的名字,又或者他会不会还在我身边…… 我长舒了一口气,把心底不愉快的情绪赶跑,快速的回了落月阁。 才进了落月阁的大门,明月就赶紧的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将我上下检查一遍,确定没出问题,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明月,如临大敌的模样是怎么了?”我有些好笑地问道。 “主子,你可不知道。”明月愁眉苦脸的道,“就在你走后不久,老爷来落月阁了。” “啊……”我一惊,“父亲来干嘛的?” “老爷说找你……但没说什么事情。”明月抿了抿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无奈,“对不起主子,我没能拦住老爷,他是直接踹了你的房门的……” 我摇了摇头,安抚的摸了摸她的手。 有些事,怪不得她,要怪只能怪我时运不济,才刚出门就被父亲捉了个现行。 我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回落月阁换了身衣服,躺在塌上歇息了一会,明月捧了我最爱吃的芙蓉糕来,放在我旁边,让我吃一两块。 我心底百无聊赖,虽然不怎么饿,却也还是拈起一块,正往嘴里送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我一抬头,就看到房门蓦的被踹开。 算上我不在落月阁的那次,这已经是最近几天第三次被踹开了,我有些心疼这门,若是再来一次,怕是要废了吧。 这么想着,我仔细往门前看去,恰看到暴怒的父亲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的道,“李羲和,你给我过来。” 明月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我跟前,张开双臂护住我。 父亲见状,愈发恼怒了起来,指着明月道,“给我起开。” 我自塌上坐了起来,悄悄拉了拉明月的衣服,示意她躲开,没事的。 明月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暴怒的父亲,最终还是默默的站到了一边。 “你,出去。”父亲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迸出道。 这回明月却低着头,死活都不挪动了。 眼看着父亲的怒火又上了一层,我赶忙在一旁道,“明月你先出去吧,没事的,到底他还是我爹,不可能打死我的。” 明月抬起头,迟疑的看了看我,我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这才踌躇的离去,却并未带上门,而是守在门前,一副戒备的样子。 “父亲……”我坐在塌上,仰起头,冲他一笑。 原本怒气高涨的父亲,慢慢的平静了很多,他看向我,尽量压抑着声音的起伏,道,“方才你去那里了?” “我?我去后花园溜达溜达了。”我笑眯眯的道。 父亲眉头一皱,质疑的道,“方才整个相府都在忙碌,没道理你在相府内,却找不到你,要知道方才为了找你三姐姐,整个相府都被翻查了一遍。” 这么说着,便已经确定了我不在府,语气生硬了起来,“李羲和,你交代清楚,到底去哪里了!” 我有些无奈一笑,“父亲既然认为羲和不在府,那羲和就不在府吧。” 左右我说什么你也不信。 “我不是问你在不在府,我是问你去哪里了。”父亲咬着牙道,“你三姐姐,你三姐姐出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 “什么事情?”我假装茫然又惊讶的看向父亲,“三姐姐出事了?出什么事情了?” 父亲一时间语塞,半晌后,他咬着牙道,“她在客栈被人轻薄的事情,你真不知道?” “父亲,我只是听说三姐姐不见了,然后我就想着也去帮忙找一找,就跟明月说了一声,便去一些角落里,看看能否寻找到三姐姐。请问父亲,我是如何知道三姐姐被人轻薄的事情呢?我若是出了相府,门房应该知道的吧。又或者父亲觉得你女儿我有能力爬过相府的高墙?”我摊了摊手,无辜的看着父亲道。 父亲呆愣片刻,忽而又暴怒道,“……” 第六十五章 媒婆上门 父亲呆愣片刻,忽而又暴怒道,“你不要狡辩了,月珠亲眼看见你就在外面,你真的太残忍太过分了,不管这件事情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至少你也应该去帮一帮你的姐姐,而不是任由她被顾永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 我一愣,心底不由得苦笑。 我的亲爹啊,你到底希望你的女儿是多么善良的白莲花啊。 在看到一个屡次害你,想要毁了你的人受欺负,得有多么圣母的人才会伸手去救。 再说了,我才不会承认我在场呢。 听完父亲的斥责,我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父亲,你也知道,三姐姐情绪有些不太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还说是羲和害得她呢,可羲和哪有这本事能让她偷偷跑出相府?” 我在隐晦的提醒父亲,你女儿是个神经病你自己不知道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她脑子不好使,别说啥都信。 父亲被我的话一噎,顿时呆滞了片刻,“可是,可是月珠今天说话条理清晰,并且一口咬定你就在外面看热闹,看她的笑话……” 李月珠受辱那会,我可是一直盯着她呢,她那会正撕心裂肺的挣扎哭泣,哪有功夫看外面。 所以我可以确定,她根本没看见我在外面。 如今这么说,不过是想把我也拉下马罢了。 当即,我蹙着眉,哀伤的看向父亲道,“看来父亲已经相信三姐姐说的话了,为何又来质问羲和呢,父亲是希望羲和迫于压力承认了呢?还是希望羲和说实话?” 父亲皱着眉头,斥责我道,“不是为父不相信你,而是那么巧你不在府里,珠儿又头脑清醒一口咬定你在外面,并且哭诉你不救她,任由她被欺负。羲和,为父不是已经说了吗,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你的三姐姐呢,她已经够惨的了,现在苍都所有的百姓都在唾骂相府三小姐,作为同胞姐妹的你,真的觉得面上有光吗?” 我忍不住冷笑,说来说去不相信就是了,又何必扯那么一堆大道理。 不相信我的话,却相信李月珠说的话,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父亲吗。 心底忽然涌起悲愤,我抬起头,看向这个两鬓斑白的男子,忍不住倔强的道,“那么依照父亲所说,这些都是羲和所为,那羲和又为什么要救三姐姐呢?” 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父亲蓦的一愣,面色渐渐铁青了起来,“就凭你们是同胞姐妹……” “同胞姐妹?”我冷笑了起来,“同胞姐妹会处处陷害我?刚一见面就想打我?会污蔑我?会想着算计我让我身败名裂?会在事败之后拿我的名声去顶替她的名声?父亲,你告诉我,这哪一样是同胞姐妹会做的事情?” 父亲在原地,似是长长的喘了一口气,道,“羲和,我知道你怨恨你三姐姐,在合理范围内你的反击,为父全都替你遮掩住了,也护住了你。但是现在事情闹大了,已经不仅仅是相府后院的事情了,这已经牵扯到了整个苍都,或许还会蔓延整个苍周,你这是要让李府沦为笑话啊。” “合理范围内的反击?”我愣愣的看着父亲,“原来在父亲的眼里,无论怎么被欺负,小小的报复一下就可以了,无论是否被一直追着不放,又或者对方手段愈发残忍狠辣,羲和也要忍气吞声,然后在合理范围之内小小的报复一下。” 父亲恼怒的道,“月珠快要及笄了,她就要嫁出去了,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忍过这一段时间,一定要把事情闹的那么大呢?你的手段太狠了……” 父亲似是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我之前以为你做那些事情,是因为聪明,知道反击,我还为你高兴过,终于不再永远单纯善良被人欺负了,但我没想到,你狠起来,却是如此狠辣……你终究不如她……” 他摇摇头,目光盯在我身旁小桌上的芙蓉糕,忽然恼怒的一拂袖,满碟芙蓉糕就这么被摔在地上,瓷盘也四分五裂,屋内一时狼狈不堪。 明月受惊,迅速窜过来,护在我跟前,戒备的盯着父亲。 “你不配吃着芙蓉糕。”父亲怒气冲冲的道,“你的心太狠,太毒!你不配吃我淳儿爱吃的芙蓉糕!” 说完,一甩袖,大步流星的离去。 我坐在塌上,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眶似有些湿润,伸手摸一摸,却什么都没有。 “主子……”明月担忧的望着我,“老爷许是被气的厉害了,主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苦笑,哪里是气的厉害了,明明是把我当做李佳淳的替身,一心觉得这个女儿天真又善良,结果发现是个狠毒的货色,顿时失望之极。 我伸出双手,仔细的端详着这双虽有些蜡黄,却十分修长的双手,不由得在心底疑问,我真的这么狠毒吗? 或许吧。 我满脸失落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若是我原本的那个李羲和,说不定会嫉妒李佳淳,恨李佳淳,认为父亲把我当成了替身。 可偏偏我又是李佳淳,看着父亲对从前的自己心心念念,然后如此怒骂现在的自己,我心底除了不是滋味外,还有些哭笑不得。 人还是那个人,心却不是那颗心。 所以行事,自然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父亲啊父亲,若某一天当你的得知,你心心念念以为狠毒的女儿,就是你曾经认为纯善的女儿,你该如何呢。 想到那场景,我忍不住笑了笑,伸个懒腰便仰躺在塌上,才发现手边还有一块芙蓉糕。 那是我拿了一块准备吃,后来被父亲一踹门给震到,放在一边忘了的芙蓉糕。 因为放在了身后,所以逃过了被拂在地面的一劫。 我轻轻地拈起这块芙蓉糕,咬了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香甜软儒。 我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最后干脆全部都塞进了嘴里,一整块芙蓉糕在我的嘴里翻滚,因为太干,我难以下咽。 我拿手捂着嘴,反复的咀嚼,想咽却咽不下去。 “主子,你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明月在一旁,柔声的劝我道。 我低着头,终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自父亲踹门到现在以来,心就是被堵着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总觉得现在的父亲,陌生的我不敢认。 明月摊开帕子,放在我跟前,我怕将嘴里的芙蓉糕吐到上面,忍不住趴在她肩膀呜咽道,“明月,我又没爹疼了,这冰冷的丞相府,再也没人护着我了。” 从今往后,又要一个人,独自的抗争,独自的奋斗。 从前,那湍急的河水里,还有个人帮扶我一把。 而今,我却只能一个人,在水里浮浮沉沉,独自挣扎。 明月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哭得累了,便慢慢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朦胧中,觉得有人为我擦泪,还有人同我道别,我似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那人便轻轻地掐了掐我的脸蛋,似恋恋不舍的抚摸了一把我的脸。 醒来的时候,觉得头脑有些沉重,我看了一眼天色,竟然还亮着。 我一时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过了一夜之后的又一天,还是当天下午,于是赶忙的喊了明月过来。 “现在是几时?”我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明月见状,赶忙拿了旁边冷好的茶递给我,并道,“辰时了,主子。” “唔,看来我睡了好久。”我喝了冷茶,感觉精神好多了,放下茶杯,我看向明月,“李月珠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明月微微一笑,道,“小姐,就在方才,媒婆上门了……” 第六十六章 永亮求娶 “哦?”我顿时精神一振,利落的掀开被褥,下了床。 明月服侍我穿了衣裳,给我整理了头发,不消半盏茶时间,我又精神奕奕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小竹有些怯怯的看着我道,“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一愣,随即想到,许是我的哭声被听到了,她们都觉得我此刻应该伤心欲绝,痛苦难耐吧。 再不济,也得精神失落啊,总不可能像现在似得,精神奕奕,活力十足。 仿佛从来没哭过似得。 思及此,我忍不住一笑,“唔,我原本精神头还有些不太好,一听说媒婆上门了,就立马精神了起来。” 门外的婢女们就忍不住掩嘴而笑,白瓷大着胆子同我玩笑道,“小姐你可莫要如此兴奋,若是被人家知道了,还以为小姐是恨嫁呢。” 这小丫头片子,还跟我开起玩笑了。 我横了她一眼,许是没有怒意,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笑嘻嘻的缩了缩头,很是顽皮的样子。 我也忍俊不禁了起来,“你们可莫要如此瞎说,你们小姐我才过了十二岁的生辰,还小。不过这媒婆我是挺好奇的,明月,你陪我去看一看……” 小竹和白瓷听说不带她们去,顿时如撒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 我瞪了她们一眼,道,“回来让明月告诉你们具体情节,好好给我看着落月阁,可莫要让陌生的人给进来了。” “是,小姐。”小竹和白瓷清脆的异口同声道。 话音一落,两个人不禁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自己院子里的人关系好,于院子是有好处的,同心协力方能将院子管理的严密,防止被人伸手进来。 所以对于小竹和白瓷的交好,我乐见其成。 出了落月阁的大门,我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天同明月详细询问我睡着以来发生的事情。 明月一一同我道,“小姐睡着之后,老爷又回来了,只是被明月给拦在了门外,然后他就走了,所以明月也不清楚老爷是来做什么的。再之后就比较平静了,只是夜间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有人仿佛进了落月阁,只是我起身查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是明月太过于疑神疑鬼了还是怎样,在之后,就是媒婆上门的事情了,距离现在时间不长,小姐醒来的时候,媒婆才过二道门。” 她最后的话一说完,我立马精神一振,也忘了问她前面的话了,只精神抖擞的道,“那我们快点赶过去,可别错过了好戏。” 说完,我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的去了雎鸠院。 才刚刚走到地方,就看到穿的花花绿绿的媒婆被两个粗壮的嬷嬷从雎鸠院赶了出去,连带着她带的东西也扔了出来,红彤彤的匣子落了一地,有一两个被摔开了盖子的,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喜饼。 我看了一眼院内,正瞧见崔氏铁青的站在院子里,插着腰怒道,“就你们公子那个熊样,还想娶我们家月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一看自己那张肥脸,你根本配不上我们家月珠!” 父亲站在崔氏身旁,虽然没有说话,但摆明了支持崔氏。 我不禁一愣,就瞧见那媒婆利落的自地上站了起来,不仅没有因为崔氏的变脸而吓得心惊胆战的,反而笑嘻嘻的道,“这位夫人说的可就不对了,贵府三小姐和我们公子的事儿那是人尽皆知,我们公子瞧着对三小姐名誉不好,所以才大着胆子上门求娶,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除了我们公子,贵府小姐也无处可去了不成。难道丞相老爷和丞相夫人愿意贵府三小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一番话说下来,我倒是挺佩服这媒婆的。 无怪乎有人说,媒婆那一张嘴啊,能把死的说活了,巧言令色,完全不在话下。 再看她方才利落的站了起来,不恼怒反而软中有硬的同崔氏谈判,就知道她这种场面见过不少次了。 看来这次,顾家请来了一个很有水准的媒婆啊。 可崔氏不领情,听了媒婆那一番话,原本就恼怒的她更是怒不可遏了起来,“你给我滚,我们家姑娘不做姑子,也绝对不嫁给顾永亮那种人,你让他自己看看那张脸,再数数后院的女人,我把我姑娘嫁过去了,还不如送她去当姑子呢!” 这话说的有些赌气了,不管怎么样,能嫁出去,就好过当姑子。 当姑子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啊,吃糠咽菜,每天都要忙碌干活,比相府里的丫鬟们还要累。李月珠根本吃不得这种苦的。 那媒婆似乎也心知这些,十分淡定的同崔氏道,“丞相夫人啊,有些事情,咱也得跟您唠一唠。您要知道,现在整个苍都都知道我们家公子跟贵府三小姐有私情,连带着长公主府私会的事情都翻出来了,这让人想压都压不下去,我们家公子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可是他也说了,贵府三小姐忽然就出现了,他是把她当成了那……那劳什子地方里的女人,所以才同她嬉戏了起来,并不知道那是贵府三小姐啊。公子很后悔伤害了贵府三小姐,也愿意承担起这种错误,求娶贵府三小姐为正房夫人,并努力平息苍都的流言,尽最大可能保护贵府三小姐。李夫人啊,要知道,我们公子虽然其貌不扬,却也多少是个侯爷的嫡子,这身份,说起来嘛,也是当得上贵府三小姐的。” 听着她的话,崔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待得媒婆话音一落,她就往地上啐了一口,而后冷声道,“侯爷嫡子?这个侯爷怎么来的他们顾家人最清楚,要不是有个冉妃得了圣宠,他们顾家能捞到一个侯爷?还侯爷嫡子,我告诉你们,我们家月珠还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妹妹呢,你们顾家想娶我们家月珠,简直没门。” 原来顾永亮竟然是冉妃的弟弟,难怪如此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以如今冉妃得圣宠的程度,也就皇后娘娘的娘家敢如此得罪他了。 我低头轻笑,无意间瞥了一眼那媒婆,没想到竟在她眼底看到几分火气。 屡次好言相向,得到的却都是毫不留情的闭门羹,纵是泥人也得有些恼了,这媒婆能忍到现在,也已经不错了。 我抬起头,就听到那媒婆中气十足的声音,“丞相大人,丞相夫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公子本来也就那样了,不娶贵府三小姐,也能娶到一个名门小姐。可贵府三小姐呢,名声已坏,清白已没,到底还有谁愿意娶她呢?难道丞相夫人要把贵府三小姐嫁到农户里做农妇不成?” 这话说的有些戳心,但却是实话,所以崔氏虽然气的脸都红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把女儿嫁给贫寒学子?又或者送到偏远地方嫁给农妇? 不,她肯定舍不得。 但是以李月珠如今的名声,想找个名门子弟简直不可能,任谁也不想要一个流言蜚语满天飞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谁都无法判定,她的清白还在否,是否真的跟顾永亮发生了什么。 好像除了嫁给顾永亮,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非真的想……绞了头发做姑子…… 崔氏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在她旁边站着的父亲,及时的接住了她的身体。 “丞相大人,丞相夫人,我们公子是诚心求娶的啊,不管怎么样,也是个侯爷嫡子,未来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侯爷,不比那些农户们强多了。”见崔氏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媒婆紧跟着又加了一句。 崔氏抬了抬手,却又放下了。 我知道她的心情,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却又发现除了这个结果之外,其他的还不如这个。 站在院外,我清楚的看到崔氏和父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在交流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就在此时,那媒婆又追加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定了乾坤,“……” 第六十七章 月珠定亲 那媒婆高喊着道,“丞相大人,丞相夫人,我们公子说了,若是能求娶得贵府三小姐为妻,愿意把后院的女人都送走。” 她话音一落,我就清楚地看到崔氏蓦然睁大的眼睛,以及眼底绽放的欣喜光芒。 “真,真的?”崔氏依靠在父亲的怀里,大声地问道。 “千真万确,若是食言,天打雷劈。”媒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道。 “老爷?”崔氏回过头,征询的看向父亲,“我觉得,可以……” “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信那人能愿意把后院的女人真的送走。”父亲却不相信,皱着眉头同崔氏分析。 “可是,可是除了他,我们家珠儿真的嫁不了别人了啊,难道老爷你真的希望把珠儿嫁给农妇?嫁到千里之外,我们永生不得相见的地方?”崔氏含着泪,柔柔的道。 父亲一时怔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媒婆在一旁拍着手笑道,“我说丞相大人啊,这话可不止我们家公子说的,我们家侯爷也是在一旁见证了的,要是我们家公子做不到,别说丞相大人,连我们老爷都轻饶不了他的,您可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此话一出,父亲也动摇了,又怔怔的站了半晌之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不过你们侯府得拿出态度来,三媒六聘不能少。” 崔氏喜极而泣,她擦了擦了眼角的泪,站直身体,先前还凶神恶煞的把媒婆撵出去,这回却欢欢喜喜的把媒婆迎了进去。 出了门看到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恨恨的剜了我一眼。 媒婆被请了进去,紧接着,雎鸠院的大门毫不留情的关上,将我隔绝在外。 我轻轻一笑,却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看了明月一眼,我们两个人便回了落月阁。 才进了大门,小竹和白瓷就开心的涌上来,叽叽喳喳的询问事情的经过。 明月将事情大概的同她们说了一下,两个丫头一愣,竟同时有些不开心了起来。 我看了她们一眼,笑道,“这是怎么了?我三姐姐嫁出去了,你们还不开心?” “小姐,三小姐那么对你,就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现在她成功的嫁了,未来还能做侯爷夫人,这不是过的挺好的嘛。”小竹有些闷闷的道。 白瓷在一旁点头,“对啊,而且那个顾公子还愿意把后院里的女人给送走,除了顾公子长相不太尽如人意之外,这亲事怎么看,怎么都好起来。” 我低头轻笑,看了一眼明月,心道果然是岁月历练人,明月不用我说就懂,这两个小丫头却没看懂,还兀自在一旁生闷气。 当即,我跟她们解释了起来,“其实媒婆话里有漏洞的,顾永亮只说把院子里的女人都送走,可没说以后不往院子里抬了。这么一想,长宁侯爷家还真是精明,这顾永亮先前院子里的美人肯定都玩腻了,现在清出去了,让丞相府里的人开心,误以为他以后当真不近女色。等把李月珠嫁过去了,再往院子里抬新人,丞相府纵是质问,长宁侯爷也可以辩解,只说清后院的美人,可没说以后不许再进啊。” 一番话说出来,小竹和白瓷的眼睛同时都亮了。 “况且了,这个年代,不给夫君纳妾的都是妒妇,夫君自己不愿意纳是夫君的事情,但妻子若是极力阻挠那就是妒妇,属犯了七出之条,再加上李月珠曾经闹出过这种丑闻,顾家的人是笃定了李月珠以后不敢闹,只能咽下去这个闷亏啊。”明月在旁边小声的补充道。 “这……这长宁侯爷家里的人也太狠了吧,到这个时候还算计人呢。”小竹呐呐的道。 我轻笑着瞥了她一眼,调侃她道,“方才说李月珠过得好的也是你,现在说她可怜的也是你,你到底是希望她倒霉呢,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白瓷用胳膊肘轻轻地捣了小竹一下,小竹立马醒悟,冲我傻笑着道,“当然是倒霉的好,毕竟她那么欺负我家主子,小竹巴不得她更倒霉呢。” 我白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跟白瓷感情深厚了啊,从前有外人在她总是唤我“小姐”的,只有和明月以及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喊“主子”,如今竟然在白瓷面前唤了我“主子”,就不怕白瓷询问? 果不其然的,小竹话音才落,白瓷就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小竹,为什么你们喊小姐为主子?” 小竹一愣,解释道,“我是跟着明月姐姐喊得,不过主子说喊什么都行,但我觉得叫习惯了,通常都叫主子。只有在外人面前才叫小姐。” “哦。”白瓷了然的点了点头,神情明显高兴了起来,“那,那我也跟着叫主子?”说完,征询的看向我。 我冲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而后轻轻一笑。 她们不知道,从前明月也是叫我“小姐”的,后来入了宫,总要改口,她不习惯喊我为“娘娘”,便叫我“主子”,后来再次相逢,她也改不回来了,干脆就这么一直叫了下去。 我坐在一旁,又听了一会小竹与白瓷的叽叽喳喳,到最后有些倦了,才躺下歇了会。 明月将她们都赶了出去,给我揉了会肩膀,直到拿午膳的来了,我才再次起身。 都说小厨房是个信息最集中的地方,明月提前让去拿午膳的丫鬟留心大厨房里的人聊的什么,等她回来的时候,一边往外端午膳,一边叽叽喳喳的将在大厨房听到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原来已经交换了八字了。 顾家的人动作很迅速,大约是抱了必胜的心,这次媒婆把顾永亮的八字都带了过来。 本来崔氏还有些迟疑,可那媒婆说,有些事情及早不及晚,要迅速成亲才能掩住众人的口舌,左右一个月之后就是李月珠的及笄礼了,干脆及笄那天成亲,还说顾家特意找人看了,说那天是好日子,崔氏就点头应下了。 换句话来说,都定下来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撑场面的流程了,比如说合八字啊,过聘礼啊等等。 再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若是连八字都不合,聘礼都不过,草草的嫁过去,那岂不是跟抬妾一样。 不过,这流言算是平息了一半,虽然李月珠同顾永亮做的那一切于理不合,可要是两个人已经准备成亲了,那么众人也不过嗤笑一番两个人猴急私会,没之前所谓的“荡妇”、“贱人”等词汇来的扎眼了。 当然也会有机敏人士想通里面的弯弯绕绕,认为丞相府和长宁侯府不过是为了弥补已经被撕掉的一半脸皮,强行用成亲来遮羞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在两府齐心合力的重压之下,慢慢的,流言渐渐平息。 苍都暂时陷入了平静,不过它岂会真的平静。 在我看来,这就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安宁,只等平静过后,骤起狂风暴雨。 而我,就是掌控这狂风暴雨的人。 听说李月珠还在疯狂的挣扎,不愿意嫁给顾永亮,因为挣扎太过,甚至被崔氏给强行锁在了房间里,并拿走了所有锋利的东西,唯恐她伤害了自己。 明月同我禀报这些的时候,我有些想笑。 大约李月珠觉得现在是最绝望的时刻了吧,可她不知道,还有让她更绝望的,在后面呢。 这天,阳光正好,我坐在落月阁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归云院里就响起了愤怒的哭叫声,因这段时间已形成了平常,我也没太在意。 就在我眯了眼继续晒太阳时,明月过来禀报,说落月阁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六十八章 慕雅求助 落月阁的大门被缓缓来开,不速之客逆着阳光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停在我跟前,对我福了一福,并笑着道,“六姑姑好生悠哉,这样大的声响,还能晒得住太阳。” 却原来是好几日不曾有动静的李慕雅。 太阳愈发强烈了,我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嘴里却笑着道,“慕雅怎么来我这落月阁了,真是稀客稀客,小竹,还不赶紧捧了绣墩过来。” 小竹脆脆的应了声,捧了一个绣墩放在了李慕雅跟前,而后做了一个不标准的福身,就走了。 我冲李慕雅笑了笑,道,“怎么了慕雅,今日怎有这空闲来我这落月阁?若是有话,不妨早说。” 言外之意就是,不知道你挡着我晒太阳了啊,有啥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对于李慕雅这种心机深厚可以卖了自己亲姑姑的人,我并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没有任何与之交好的意图,我只想远远地避开她,免得那毒如蛇蝎的心蛰到了我。 李慕雅也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不过她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反而冲我笑了一笑,乖巧的坐在了绣墩上,“多谢六姑姑,慕雅就是许多日不曾见六姑姑出门,这不想着天气甚好,来寻六姑姑聊一聊,说说话,解闷么。” 我瞥了她一眼,解闷? 我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才对吧。 我不想同她有过多的交集,想她早些说了走人,可李慕雅偏偏慢条斯理的同我聊了起来,即使我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点头嗯嗯啊啊的,她还是坚持同我讲话,并一直笑语晏晏的。 就冲这份耐心,我服。 又毫无边际的聊了一会子,李慕雅终于讲话扯上了重点,不过她生性不明朗,喜欢遮遮掩掩,纵然是提起自己的目的,也是拐着弯的提,“不知六姑姑还有几年及笄啊?” 我有些百无聊赖的道,“还得两年多,早呢。” “哦……”李慕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支支吾吾的道,“不过三姑姑快及笄了,大约也就在二十天之后吧。”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个我不太知道,只是听说她要在及笄那天出嫁,若还只有二十多天,那倒是快了呢。” “那是,昨日锦绣坊的人才送来了给三姑姑做的嫁衣呢,我远远地看了一眼,真美。”李慕雅眼带羡慕的道。 “原来慕雅是想嫁人了啊。”我故作惊讶的打趣她,“大嫂这些时日有为你琢磨未来夫婿吗?” 李慕雅的脸“腾”的就红了,她低下头,慢慢的搅着手里的帕子,待抬起头的时候,那一双美目里赫然藏着些许的晶莹,倒将我吓了一跳。 “六姑姑,你知不知道,其实慕雅比三姑姑还要大上几天……”李慕雅哽咽着道,“就在三姑姑生辰前十天,慕雅出生了……” 我一愣,倒没想到,原来李慕雅比李月珠要大上一些。 回想到这些日子里,崔氏一直都在喜气洋洋的为李月珠布置婚礼,丝毫没提及李慕雅的及笄礼,便知晓李慕雅今日为何来找我,并一脸委屈的哽咽了。 这是在找人哭诉,她的及笄礼都被人忘记了啊。 只可惜,她似乎找错了人。 若是从前父亲还疼我宠我的时候,我说话能有点分量,可现在,我同父亲已经近十天不曾相见,许是父亲还生气,许是他认为我不值得疼爱。反正自那日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如今李慕雅想从我这里入手,似乎是打错了主意啊。 思及此,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这些日子父亲忙于三姐姐的婚事,一直都没工夫同我见面,慕雅若是想找我同父亲说一说,六姑姑恐怕爱莫能助。” 李慕雅一怔,眼泪便汹涌流出,原本端庄的大美人,瞬间我见犹怜了起来,“六姑姑,慕雅真的无处可求了,所有的人都忘了慕雅的及笄,若是普通生辰就罢了,可这是慕雅的及笄礼啊……一生就一次。” 她这话说的着实博人同情,事实也是如此,生辰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次,错过就错过吧。但及笄礼却一生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这次,那么只有等下辈子了。 我有些同情的看着李慕雅,却丝毫没帮她的想法。 见我一直不作声,李慕雅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抓住我的手,哽咽道,“求六姑姑帮帮慕雅,慕雅一定铭记六姑姑此次的恩情,此生谨记决不相忘。” 我在心底冷笑,自己想办及笄礼,却因着李月珠的事情不敢去触崔氏与父亲的眉头,便让我去做那个出头的鸟,还说什么谨记一生,谨记管屁用! 思及此,我冲她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的。” 李慕雅一愣,赶忙用手帕擦了眼角的泪珠儿,然后紧张的望着我道,“六姑姑可有什么办法?” 我冲她一笑,“其实可以让大哥去说,大哥与父亲父子情深,又是母亲的唯一的儿子,母亲自是疼爱于心,大哥说出的话,母亲和父亲定不会反驳。” “可是父亲,父亲他说,三姑姑的不开心好容易过去,现在整个府里都在操心三姑姑成亲的事情,哪有功夫来帮我操办及笄礼,所以无论我怎么央求,他都不肯去。”说着说着,李慕雅又流泪了,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沿着她粉嫩的面庞低落,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侧着脑袋,思附了一会,认为李慕雅这个及笄礼许是办了比较好。 这样才能更大限度的刺激李月珠,告诉她,别人在开开心心的办及笄礼,而你,却只能等及笄那天嫁给一个矮胖挫的男人。 这么一想,其实帮一帮李慕雅也不是不可以的。 想了一下,我冲她道,“连大哥都不愿意帮你,看来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了。” “谁?”李慕雅睁大眼睛,期待的望着我。 也许在李慕雅原本的算计里,最好的结果是我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事儿,让我做了那个出头鸟,又不至于连累她。可我也不是傻子,更不会主动的当她的出头鸟,牺牲自己为她谋取利益,所以我会为她出谋划策,却不会为她主动寻谁。 更何况,那个人,我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寻求她的帮助。 思及此,我垂下眼眸,轻声道,“求皇后娘娘,她是一国之后,又对李月珠失望之极,对你极为喜爱,你若是求她一番,她主动赐了你及笄礼物,那么你这及笄礼,丞相府不办也得办。” 这一次,崔氏瞒着李稷如与长宁侯府下定,等李稷如知道的时候,八字都合了,日期也定了,这亲不成也得成了。 本就声名不好的李月珠,再也经不起一次退婚了。 所以尽管李稷如十分恼怒,却还是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亲妹妹嫁给情敌的亲弟弟。 冉妃现在圣宠正浓,在后宫风头一时无两,连皇后的锐气都敢挫,也难怪李稷如恨她恨的牙痒痒。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的亲妹妹要嫁给冉妃的亲弟弟了,这怎么让李稷如咽下这口气,说不得连崔氏都一起恼了起来。 这个时候去李稷如,说不定她就真的给李慕雅办了这个及笄礼呢。 见我如此说,李慕雅明显有些心动,但面上还是踌躇不定,她拉着我的手软语央求道,“六姑姑,要不你陪我一同进宫吧,我想见一见二姑姑。” 我轻轻瞥了她一眼,把手自她掌中抽出,“上次赏花宴,我可是心有余悸,对进宫是敬谢不敏,你若是想去,便早些去递帖子,毕竟及笄礼还要筹备时间呢。” 我隐晦的提醒了她一声,见皇后娘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纵然是现在就去递帖子,那也得明天后天才能见到呢。 李慕雅见我不答应,失落的站起身,就要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归云院里又响起了尖锐的哭声…… 第六十九章 皇后驾到(一) “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他……千翎哥哥,你带我走啊……我不要嫁给那个死胖子……” 尖锐的哭嚎声远远地传来,至落月阁时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了,偶尔有风刮过,听起来更像是凄厉的呜咽,让人白天也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三姑姑莫不是又疯了?”李慕雅在我旁边小声的道。 我摇了摇头,道,“说疯也疯了,说没疯,其实也没疯。” 她如此疯狂的哭嚎,看似疯了,但她喊得话十分有逻辑,并不是无意义的哭嚎,是为没疯。 大约李月珠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疯没疯吧,她现在只想努力的逃脱这里,逃脱嫁给那个胖子的命运。 李慕雅许是没有听懂,但她并没有再询问,而是同我福了一福,便离开了落月阁。 她才刚走,小竹和白瓷就围了过来,在我旁边一人一句的叽喳了起来。 “主子,你为什么要帮她?”白瓷问道。 “主子,上次她来找你告密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人,你怎么想要帮她了?”小竹紧跟着问道。 我白了她们两个一眼,指了指归云院的方向,道,“这样才能让她更不舒坦啊。” “哦……”两个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而后敬佩的看着我,“主子最聪明了。” 我笑着看了两个爱拍马屁的小丫头一眼,自藤椅上站起身,遥遥的望着皇宫的方向,眯眼沉思。 在我身后,传来小竹和白瓷小声的嘀咕,“明明小姐才未满十三岁,为什么看着比你我还要成熟?” 我听了不由得一笑,心底却想着,李稷如到底会怎么办呢。 是悄悄安抚李慕雅,不提及笄礼。还是大肆为李慕雅办及笄礼,以表达自己对李月珠和崔氏的不满呢。 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就回去睡午觉了。 等到第二天,突然有消息传来,说皇后娘娘要驾临丞相府,将我惊得眼珠子都掉在了地上。 李稷如要来相府?我绝对不认为她是为了李月珠的亲事来的,或许跟李慕雅递的帖子有关吧。 我有些紧张,这是我第二次见她。 第一次是在赏花宴上,同她也不过片刻的交手,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我不过是她卑微的小庶妹,实在是没有可比性。 我知我现在还扳不倒她,甚至难以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面对她的到来,我唯有深提警戒。 同落月阁里的人交代了一声,莫要冲撞了皇后娘娘,然后整个相府就陷入了一种忙碌之中。 李月珠的成亲固然办的动荡,但皇后娘娘驾临更是大事,父亲是分得清轻重的,当即让人暂停了对李月珠成亲事宜的置办,然后着手将整个相府打扫一新,连带着当年李稷如住的如辛苑都跟着打扫了一遍,方便皇后娘娘做暂时的憩息。 等到李稷如的步撵驾到时,整个相府跪了一地。 父亲,崔氏,李卓,周氏,除了被锁住的李月珠,相府的所有主子下人都跪在大门前,恭迎皇后娘娘。 这样的架势我也曾经接受过一次,那时我入宫后太思念母亲,好说歹说才让淳安帝允了我回娘家一次。 许还未做皇后太久的缘故,我对这样的仪仗有些蒙,趁着父亲母亲没跪下去的时候便将他们搀扶了起来,在我心底,我是女儿,父母是养育我的人。若连他们都要跪我,那真是天理不容了。 可现在,看着李稷如高高在上的接受着众人的跪拜,而后笑语晏晏的请众人起来,连步撵都没下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到底败在了哪里。 父亲和崔氏被允起之后,站起身,恭敬地请李稷如进府。 步撵抬着李稷如慢悠悠的往里走,进了二道门许远后,李稷如才被女官搀扶着下了步撵,而后雍容华贵的同父亲和崔氏讲话。 我远远地站在众人身后,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却能看到李稷如的面色越来越严厉,父亲倒还算得上不动声色,崔氏却已经有些战战兢兢的了。观她面色,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说不得崔氏膝盖一软,就又跪了下去呢。 做了十几年皇后,李稷如身上那股庶女气质早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雍容华贵的严厉,不动声色的威压,高高在上的俯视。 许是已经习惯了,即便面对自己的亲爹亲娘,她都没能收起那全身的姿态,去以一个女儿的位置去同父亲母亲讲话。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也对,这皇后之位可是她苦心算计得来的,若不时时刻刻彰显着皇后仪态,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的苦心谋算呢。 看着李稷如越来越严厉的面色,为了能听到她们的讲话,我稍稍往前了两步,站在了李慕雅身后,才听清楚她们的声音。 李稷如说,“母亲怎么不思考清楚,你把珠儿嫁给了顾永亮,冉妃会怎么嘲笑我,别人会以为我李稷如被冉妃击败了,争不过她了,所以把妹妹嫁过去与人家求和,还以这种方式!” 崔氏战战兢兢的道,“可是,珠儿已经,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除了嫁给,再没别人可嫁了,我总不能看着珠儿受苦嫁到远方的农户家里,一辈子见不到她……这不行……” 李稷如冷哼一声,不悦的道,“原来珠儿就是这样被母亲宠坏的,任性蛮横,一举一动皆是不过脑子,我瞧着连慕雅的半分都不及,偏偏你们还把她当成个心肝宝贝,事事护着她,不让她独自面对些风雨,才出了这些事情。” 崔氏咬咬牙,央求的同李稷如道,“娘娘,你妹妹如今已经这也样子了,亲也定了,只等着到日子就成亲了,你这当姐姐的,总归也是要祝福一二……” 竟是替李月珠要嫁妆的头抬礼了。 在苍都,女儿家出嫁,第一台聘礼和第一台嫁妆都极为重要,一般都摆上非常贵重的东西。若是由有头有脸的人赏赐的那就更好了,而这天下还有比李稷如更尊贵的女人吗?只要她愿意赏李月珠一个头抬礼,到时候李月珠的嫁妆就会十分有面子。 也难为崔氏一副慈母心肠了,明知道李稷如十分不高兴李月珠嫁给顾永亮,却还是硬着头皮替她要赏赐。 我用余光撇着,李稷如当时脸色就青了,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今日来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我是来看慕雅的。” “慕雅?”崔氏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李慕雅,质问道,“慕雅,你又为什么事情去找皇后娘娘了?有什么事情要麻烦皇后娘娘?” 因为李稷如驾临,李月珠的成亲事宜都不得不暂停置办,崔氏心底不高兴的很,只可惜她不敢找李稷如的麻烦,只得压抑的忍住。 如今听到这一切是李慕雅做的,崔氏立马跳了出来,对着李慕雅就是一番责问。 李慕雅低着头,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李稷如,然后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二姑姑去年都没有办生辰宴,慕雅也在外地没回来,如今好容易回来了,便寻思着今年早些给二姑姑筹办生辰礼,所以去了信,问二姑姑喜欢什么。” “就只是这样?”崔氏狐疑的望着她道,“如果只是这样,皇后娘娘为何突然驾临相府,喜欢什么同你来信说不行?你定是还说了些什么!” “我……”李慕雅惊惶的看了一眼李稷如,没有说话。 崔氏皱眉,正待步步紧逼之时,李稷如在旁边冷冷的道,“怎么,母亲是不希望本宫回相府吗?难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母亲心底,本宫就不是相府的女儿了吗?” 崔氏一咯噔,愣在了原地。 气氛一时严峻了起来。 第七十章 皇后驾到(二) 李稷如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崔氏,将崔氏吓得手足无措,还是父亲在一旁开口,解救了她。 父亲说,“你出宫一趟不容易,别为这些有的没的不高兴,我叫大厨房给你准备了你从前喜欢的饭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 李稷如紧绷的面庞松了一下,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道,“母亲也莫要不安,本宫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着相府最近连着有两件喜事,我也许久没出宫了,便同陛下说了一声,回了相府。” 话是这么说着,但自称仍然是本宫,看来崔氏的话到底让李稷如心底起了个疙瘩。 不过崔氏注意的是另外一个事,“你说两件喜事,还有一件是什么喜事?” 我离李慕雅站得近,崔氏说这话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李慕雅,发现她神情十分平和,并未有一丝不满或者冷意。 我心底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当你心底还有不满时,证明你对这个人还怀有期望,当你没了任何情绪的时候,才证明你对这个人毫无感情,无动于衷。 我还记得几个月前,李月珠在冰心阁出丑,崔氏为了这个责备我和李慕雅,李慕雅眼底还闪过不满,那时她对这个祖母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没想道这么快就变成了无动于衷。 我几乎可以联想到,只要有一天崔氏触犯到了李慕雅的利益,她会毫不留情的动手。 多么有意思的一家人啊。 我扬起一边嘴角,就听到李稷如在一旁用古井无波的语气道,“慕雅要及笄了啊,母亲难道忘了,她只比月珠大十天。” 原本低着的崔氏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李慕雅,几个呼吸后,变成了一脸的笑容,“哎呀,是祖母的不对,都忘了慕雅的生辰了。若是在往常,定是好好地为慕雅办一场,只是过不了几天就是你三姑姑的成亲之日了,到时候一番杂乱纷忙,怕是要委屈了我们慕雅啊。” 没说给李慕雅办,也没说不办,只是稍稍的提醒了李慕雅一下,若是在李月珠成亲之前办,可能就不会办的太好。 这崔氏耍了小聪明,妄图用几句话逼得李慕雅自己说不办了,以此来成全自己女儿一个完美的成亲礼,毕竟日期已近,还有许多事要做。相府人手是有限的,若是抽出人来忙李慕雅的及笄礼,那么李月珠的成亲礼势必要没之前预算的好。 我稍稍的揣摩了一下,崔氏应当是觉得亏欠了李月珠,才不惜一切为她办好这成亲礼,哪怕是委屈了亲孙女也没关系,毕竟最疼的还是自己亲姑娘,孙女都隔了一层。 这样的主意,她倒是满意了,可她忘了李慕雅一家会不开心,难道在周氏的心里,自己姑娘的及笄礼就不重要了? 她从前独揽大权久了,人人都听她的,所以想事情就没了那么多顾忌,只凭着自己想做的去做,得罪了李慕雅一家却毫不自知,真是可笑的紧。 李慕雅是个聪明的,崔氏话音才落,周氏在一旁不平的要为她说话,被李慕雅拽了拽胳膊,便住了嘴,闷闷不乐的站在一边。 我撇了一眼李慕雅,她正低着头,一张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说出的话却乖巧动人,“慕雅年纪小,没什么大主意,都听长辈们的。” 这丫头很是机灵,她若是说只听崔氏的,李稷如想帮她都帮不了。可要她说不听崔氏的那也不行,这不是摆明了跟崔氏对着干呢,再怎么说崔氏也是她亲祖母,拿捏她也是很容易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李慕雅的聪明了,她不说听崔氏的,也不说听李稷如的,就说听长辈的。反正李稷如和崔氏都是她长辈,至于听谁的…… 听完李慕雅的话,李稷如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脸上笑容加深,语气较之前也轻柔了许多,“慕雅也是我们李家的姑娘,及笄也是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事,怎可不办。” “可是,可是你妹妹要成亲……”崔氏不敢明着反驳李稷如,只在原地呐呐的道。 “母亲继续忙月珠的成亲事宜就是,慕雅的及笄礼就交给我来办。”李稷如接过话头,笑吟吟的道。 此话一出,周氏和崔氏同时抬起了头。 周氏是激动的,崔氏却是意外的。 “你,你要亲自办慕雅的及笄礼?”崔氏皱着眉头道,“那……那,你也对你妹妹的成亲事宜上心一些……” 崔氏的话说的十分迟疑,大约她也意识到说这种话十分不合适,但皇后娘娘亲自操办那意味着什么,若是李月珠的婚礼是被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那么长宁侯府的人就是想欺负李月珠,都没那个胆子。 如果不是顾忌着李慕雅和周氏都还在这里,我想她会立马要求和李稷如交换,由她操办李慕雅的及笄礼,李稷如去操办李月珠的成亲事宜。 李稷如许是也知道崔氏想说什么,及时的截住了她的话头,“母亲的办事能力我一向放心的很,月珠成亲我会给她添些箱,这是我一个做姐姐该做的事情。至于慕雅的及笄礼就全权交给了我,现在我想去看看月珠,毕竟我也是她姐姐,她是待嫁之身不方便进宫,我也就能出来这一次,如今她还是李家的女儿,等她嫁出去了,就变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我想着总归要在她成亲前见她一见,也不枉她小时候我抱了她那么多次。” 说完,看向父亲,“父亲,月珠在哪儿?” 父亲一怔,他许是觉得李月珠现在不适合见人,但皇后娘娘都发话了,他纵是再觉得不合适,也要带着皇后娘娘过去。 “跟老臣来。”父亲半弯着腰伸出右手,而后带着李稷如往归云院走了过去。 李慕雅并没有立即走掉,也跟着走了过去,我思附了一下,亦是跟在了李慕雅身后。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皇后娘娘驾临的消息,李月珠十分给面子的没有哭喊,整个归云院异常的寂静。 父亲亲手推开了归云院的大门,将李稷如带到了李月珠的卧房门前,有些迟疑的看了她一眼,道,“其实月珠十分抗拒嫁给顾公子,所以她可能会有些激动……” “没关系,我是她姐姐。”李稷如十分自信的道。 父亲犹疑了一下,终还是推开了卧房的门,并戒备的挡在了李稷如身前。 若是皇后娘娘在这里出了事情,哪怕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所幸的是,李月珠并没有疯疯癫癫的扑过来,反而十分安静的坐在原地,看到李稷如的一刹那,李月珠红了眼睛,颤巍巍的喊道,“二姐姐……” “月珠……”李稷如慢慢的走了过去,她身后的女官一步不离的跟着她,也走了过去。 “二姐,你可来了,月珠这些日子好可怜啊,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有人理我。”李月珠有些幽怨的道。 “你好好地,不哭不闹,我叫他们不许再关你。”李稷如在一旁轻声道。 “我知道,二姐,可是我不想嫁给顾永亮,我不喜欢他,他又肥又胖,哪里配得上我。”李月珠噘着嘴,一副女儿家嗔痴的娇态。 李稷如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底有一丝怜惜,声音也愈发的温柔了,“木已成舟,已无法更改,珠儿,你有什么心愿,同我说了吧,我一定会尽量帮你完成。” “真的?”此言一出,李月珠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 李稷如身旁的女官上前一步,要挡在李稷如跟前,被李稷如挥手制止了。 “你说,珠儿。”李稷如柔声道。 李月珠兴奋地回头在屋子里看来看去,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然后指着我的鼻子,道,“二姐,我要她……” 第七十一章 皇后驾到(三) 李月珠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道,“我要她过的比我惨,我要她嫁的男人比我的还要烂,我要她生不如死。” 此恶毒的话语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愕然,连皇后李稷如都有些怔愣。 片刻后,她皱了皱眉,轻声道,“珠儿,我知道你不高兴嫁给顾永亮,但这跟小六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李家的姑娘。” 父亲更是冷哼一声,恼怒的道,“月珠,再怎么样羲和也是你妹妹,你说这话是当姐姐该说的吗,若是你一个人不开心,便要带上其他所有人,那整个李家的女儿都要成为你解气的牺牲品吗?” 我站在原地,心底异常平静,我知道,李月珠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我的,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的折腾。 但我也十分清楚,父亲能为了李月珠而训斥我,那就有可能为了我责骂李月珠,没道理从前偏爱我的父亲一瞬间就不爱了,人是一种有感性的生物,再怎么样父亲也疼了我半年之久,他不会不闻不问的。 最重要的是……我把目光落在李稷如脸上,心底连连冷笑。 她方才那话说着好听,一份爱护妹妹的大姐模样,但我实在太清楚这个人的虚伪嘴脸了,她绝不是把我当妹妹才如此训斥李月珠的,从她的角度考量,相府的女儿都是为她拉拢权势的好工具,如今毁了一个李月珠,她才舍不得将其他的给毁掉。 她得留着这些女儿家,一一嫁给想要笼络的人家之中,到那个时候,那些人都会为她所用。 基于此,我根本不惧怕李月珠的挑衅,我甚至懒得翻动眼皮,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半垂着眼睛,一声不吭。 见我如此态度,李月珠有些恼怒的大吼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根本不懂,我就是被这个女人给毁了,她心机深沉的可怕,全都是她干的,是她把我给毁了的。” 她说了这些诛心的话,我就不得不反驳了,不然看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我心虚似得,“三姐姐,羲和自问哪里没有对不起三姐姐过,为什么三姐姐死活抓着羲和不肯放呢,羲和有什么本事毁了三姐姐呢?希望三姐姐说一些话的时候,实事求是一些,不要因为心底的喜怒哀乐就这么栽赃污蔑羲和,若是三姐姐执意如此的话,那么羲和就算是一头碰死,也不能让三姐姐给污蔑了去。” 说完,我坚定的看着李月珠,做出要往柱子上撞头的姿态,我身后的小竹恐惧的直接扑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了我的腰身。 “够了。”李稷如冷冷的制止了我,“我今日是看回娘家的,不是来听你们说这些糟心的事情的,月珠还有事情吗,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同我一起去吃饭吧。” 她这话一说完,原本就被我的话气得不轻的李月珠,张开嘴“嗬嗬”的叫了两声,而后两眼一翻,竟激动的晕了过去。 “珠儿……”崔氏见状,赶忙扑了过去,担忧的斜抱着李月珠的上身,开始哭哭啼啼,“我可怜的珠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李稷如站在一旁,丝毫不为所动,“去请大夫来给月珠看一看,其他人先行离开吧。” 说完,竟自己率先离去了。 我走在最后,冷眼看向她的背影,再一次对她的冷血程度提高了评估。 也许整个相府,她除了对崔氏还有一丢丢的感情,对其他人来说,甚至比不上她身边的贴身女官吧。 父亲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先是看了一眼李月珠,而后留了崔氏在这里照应李月珠,这才匆匆的跟在了李稷如身后,将她引到了大厅方向,又通知随从,让大厨房上菜。 等饭毕,李稷如随着父亲去了一趟书房,停留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就坐着步撵回了皇宫。 她们到底谈的什么,是哪方面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偶尔听到在书房伺候的人描述,说父亲自李稷如走后,独自沉思了很久很久。 李稷如走了,沉寂了半天的相府再次运作了起来,忙的还是李月珠的亲事,和李稷如没来之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李月珠不知为何不再大吵大闹,反而沉寂了听来,听白瓷同其他丫鬟打听来的消息,她最近还给自己绣了鸳鸯戏水的手帕,似乎一门心思安安静静的待嫁,一副不想节外生枝的模样。 她如此让人省心,崔氏自然是喜出望外,塞给了她许多帕子,让她这些日子一门心思的绣自己的陪嫁物品,还有一些认亲时送给公婆的东西,李月珠都认认真真的完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白瓷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一脸的好奇,她不明白,一个人前后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快,昨天还在歇斯底里,今天居然就认命了? 我冲她笑了笑,告诉她,其实她根本不是认命了,而是死心了。 从前她总觉得有人可以帮她,至少李稷如可以帮她,所以又哭又闹,是因为心底有一丝期待,可以挣脱现在。 但李稷如的态度,将她彻底的打入了深渊,她开始死心,她终于明白,这次谁都不会再支持她了,她再大吵大闹,只会让自己过的不得安生,倒不如安安静静的筹备自己的东西,左右崔氏不会亏待了她。 但我不相信,李月珠真的愿意同顾永亮好好过日子了。她不会甘心的,一辈子被赔了进去,从今以后只能遥望着心爱的男子,看着他娶别人,与别人生子,然后同一个根本不爱的猪相守一辈子,放在我身上我也不会甘心。 推己及人,我认为李月珠也不会甘心。 且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我,李月珠就同现在的我一样,安静的蛰伏着,只为有一天复仇。 只可惜,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一天。 悠哉悠哉的又过了几天,到了李慕雅的及笄礼,不出我所料,是在宫里举办。 明月同我换衣裳的时候,我望着窗外的绿叶,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 我总觉得,李稷如对李慕雅好的过分了,再是亲侄女又如何,竟比对自己亲妹妹还好,就让人有些疑惑不解了。 再者,李稷如从来都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那么,她为李慕雅办及笄礼,目的是什么呢? 思绪飘飞间,衣裳已经换好,头上也簪了中规中矩的发饰,不出挑却也不至于简陋,既能维持相府女儿家的面子,却又不会因为太扎眼而被人给惦记上。 对着镜子里那个愈发长开的少女微微一笑,我扬起嘴角微微一笑,片刻后又徒然耷拉了下来。 小竹在一旁看着我,笑眯眯的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一会笑一会不笑的。” 我回过头,目光落在她如雪般的肌肤上时,忍不住从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拥有这幅蜡黄的皮肤和小雀斑,若是没了这些,我不知道比现在好看多少呢。 半垂下眼眸,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我没有回答小竹的话,而是径直出了卧房门,点了明月陪我进宫,其他人守在落月阁,等我回来。 坐在相府的马车上,提早到了皇宫一道门前,排在长长的队列里,等待侍卫检查过后,再一一放进去。 我有些百无聊赖,便抽出一本杂集来看。 倒是李兰焉,时不时的掀开帘子,羡慕的望着外面排起的一条长龙,小声道,“二姐姐请了好多的人啊,慕雅这个及笄礼真好,若是我及笄的时候能有这样的场景……” 话没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第七十二章 慕雅及笄 话没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区区一介小庶女,还敢肖想在皇宫里过及笄礼,你这脸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此话一出,李兰焉的脸便涨的通红,她猛地拽开所有的帘子,冲着外面嚷嚷道,“是谁,是谁。” “是姑奶奶我。”与相府相贴的一辆马车的帘子骤然被掀开,一张长相精致的小脸路露了出来,她先是十分不屑的瞥了李兰焉一眼,随后冷冷的哼道,“果然是小家子气的庶女,瞧你穿着这衣裳,大红配大绿,全部赛狗屁。” 她能出现在这里,必然是身份不低,加之脸蛋长得也极为精致,不说话时倒有几分美丽动人。可这一张嘴说话,粗俗的话语,嚣张的语气,直接将她原本的美丽碾成了尘埃。 我坐在车里听得都有些发愣,更别提直接被骂的李兰焉。她左手掀着马车帘子,右手颤抖的指着对面马车里的径直少女,原本白皙的面庞已经红的几欲滴血,嘴唇更是气的抖抖索索,连话都说不完整,“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姑奶奶就是欺你怎么了,我可告诉你,你敢对我不敬,我禀告我皇帝叔叔,让他杀了你。”对面马车里的少女,龇牙咧嘴的恐吓李兰焉。 她这话一出,我便有些明了了。 淳安帝并不只有聂千翎这一个兄弟的,他还有一个哥哥,不是同一个母亲的,却也关系颇好,在淳安帝当年登基时也是出了力气的,后来淳安帝上了位,将他封为晋王,享誉无限尊荣。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个少女,应当是晋王的嫡女了。 当时我被禁锢在凤翎宫内,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说晋王生了个嫡女,淳安帝将她封为阜阳郡主,并将阜阳赐予了她做封地,可见其荣宠。 皇室之内不缺君主,可有封地的郡主可就寥寥无几了,眼前这个女子,便是那有封地中的一个。 思及此,我轻轻的碰了碰李兰焉,随后给她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同眼前的人怼起来。 虽然李兰焉配合李月珠对我造成了一些不利,但考虑到她并未涉入太深,再加上宫门前实在不宜起争执,我才起了相劝之心。 却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根本不是个聪敏的,或许她本也有几分机灵,但无奈此刻年龄太小,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见我轻轻地碰了碰她,不仅没有适时地收敛,反而同我大吼大叫道,“你碰我做什么,你也是个小庶女,咱们都是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我一愣,面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我是想帮你的,谁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李兰焉不仅不接受我的好意,还把战火带到了我的身上。 感受到阜阳郡主目光不善的盯过来的目光,我冲李兰焉轻轻一笑,举了举手中的杂集道,“方才这本书掉在了七妹妹脚边,我是在捡书,若是哪里惹了七妹妹不开心,姐姐在这里跟妹妹道歉。” “你……”李兰焉一愣,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说,她原本就通红的脸蛋愈发烫了起来,“你,你早说……” 我冲她微微一笑,便低下了头,感受到阜阳郡主的目光再次挪开,我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世界总有些人不识好人心,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冒着被狗咬一口的危险去提醒别人了。 思及此,我继续若无其事的翻看起了手中的杂集。 李兰焉又同那阜阳郡主争执了几句,双方隔着马车险些要打起来,还好有宫人过来,将阜阳郡主的马车领到了另外一个方便快捷不需要排队的通道,如此才算是结束了战火。 见那辆华丽的马车被太监给引着离去,李兰焉坐在马车里,愣了许久,喃喃道,“她,她怎么走了另外一边,不需要跟我们一样排队?” 我瞅了她一眼,翻动了一页杂集,凉凉的道,“人家是郡主,和我们当然不一样了。” “郡……郡主?”李兰焉立马像火烧屁股似得站了起来,可是马车内空间狭小,她站起来头顶碰到了马车顶部,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竟然是郡主……”李兰焉惊恐的呢喃道,“你们知道她是郡主,为什么不拦着我,为什么……” 这个时候,连一旁淡定的闭目休养的李映雪都忍不住了,“六妹妹方才已经碰了你一下了,可是你怎么做的,回头把人骂了一顿,那谁还敢跟你说。” 李兰焉又是一愣,而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咬牙道,“那,那你们也不能就这样不管我了啊,那可是个郡主,我跟郡主吵架了……” 她的语气又惊恐又失措又埋怨,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去搭理她了。 恰逢检查到了我们的马车,车夫扬起鞭子将马车慢慢的赶进了皇宫。车厢再次晃动起来,我将杂集收起来放到小匣子里,也跟着李映雪闭目养神了起来。 马车一路行驶进了皇宫的内门,车夫将马车停在一边,所有的夫人小姐都得下马走路进去,即便是阜阳郡主也一样。 只不过她先于我们进了皇宫,此刻早已走远,李兰焉左右查看了几番,确定没看到阜阳郡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跟在崔氏身后。 一路走着,同上次一样,先去拜了皇后娘娘,再之后就去了李慕雅及笄礼所在的场所。 只不过这一次,许是为了彰显自己对李慕雅的恩宠,李稷如特意提前到了为李慕雅举办及笄礼的大殿,坐在了主位上,并叫李慕雅坐在自己下首,一直亲切和蔼的同她讲话。 我坐在崔氏身后,一直低着头,用余光瞟向周围。今日是李慕雅的及笄礼,作为二叔,弟弟也是要来的。 只是左右看了一番,却没找到人,我不禁在心底嘀咕了起来,这些日子弟弟到底去哪里了,我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过他了,心底有些担忧,奈何找不到人,心底不由得有些着急。 又等了一会子,人约莫到齐了,李稷如站起来,笑吟吟的同大家讲客气的话,除却她是一国皇后这个身份之外,她现在做的一切事情都像是李慕雅的母亲做的事情一般。 招呼客人,操办礼宴,邀请客人,无一不是母亲该做的事情,李稷如这是把周氏的活计给抢了啊,难道周氏不会不开心吗? 我偷偷地瞥了周氏两眼,却见她始终激动的望着李稷如同李慕雅方向的位置,不禁在心底哂然一笑。 也对,一国皇后亲自主持及笄礼,除了公主,谁还有这样的待遇? 不说别的,就等这及笄礼完了,李慕雅在世家贵女里也算是头一份了,未来说个好亲事更是不成问题,也难怪周氏如此激动。 等等,亲事? 思及此,我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一些原本不成形的猜测,此刻慢慢的串联了起来,将断断续续的话语组成了一整个故事。 我看向李稷如身畔落落大方的站着,眼底偶尔闪过兴奋之色的李慕雅,忍不住在心底一笑。 若是李慕雅知晓了李稷如的真正意图,知晓了她为何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不知道她会不会还如此刻一样开心。 正思考着,大殿内忽然又进来了几个男子,其中颇多都是皇家子弟,有恭亲王,晋王,李慕雅的父亲李卓,我弟弟李斟,还有一个眉清目秀,但我却从未见过的男子。 进了内殿,都是要参拜李稷如的,几个人纷纷单膝跪地,磕头见礼。 在这众声的“参见皇后娘娘”中,一句清朗的“参见母后”,十分的惹人注目。 第七十三章 及笄赐婚 李稷如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抬手道,“起来吧。” 待得众人都站起身了,又冲那眉清目秀的男子道,“奕儿,你过来母后身边。” 我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李稷如的亲生儿子,苍周的四皇子啊。 那个只比我皇儿小了一岁的四皇子! 我被幽禁在凤翎宫时,耳目实在闭塞,只是隐约听到皇宫里添了一个四皇子,皇帝亲自命名为奕,却并不知道,原来他是我那好妹妹的亲生儿子。 我想,或许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李稷非如要杀了我的皇儿不可了。 大皇子二皇子早夭,我那三皇儿就是淳安帝名义上的长子,我又是名正言顺的元皇后。就算我死了,我的皇儿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永远压在她李稷如生的四皇子上一头。 苍周立储,向来是立嫡立长,偏偏我三皇儿全部都占了,李稷如又怎么能容忍我的孩子平安长大呢。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敢动手杀了我,就不能让我的皇儿未来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所谓纸包不住火,但凡有一日被我皇儿知道真相,她长了翅膀都逃脱不了。 再加上她又生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我的皇儿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他年仅三岁之时,生生扼杀了这条小生命。 每每想到这,我都心痛的难以呼吸。 他还那么小啊,那么软软的身体,那么可爱的神情,那么细嫩的声音。 他还没彻底了解这个世界,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想伴他长大的愿望,生生的落了空。 李稷如,李稷如,你给我等着,你胆敢杀害我的皇儿,我早晚要让你给我的皇儿偿命! 许是我的眼神恨意太浓,李稷如察觉到了些许,往我这里扭头看过来,我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现在敌不过她,赶忙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并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避免再次控制不住自己。 李稷如没找到那眼神的来源,便将目光放回了四皇子的身上,同他时不时的说些话,却也没冷落旁边的李慕雅,不仅带着她一起说话,还让她同四皇子互相见面,称表哥表妹。 李稷如的目的,此刻已经十分明显了,我不知道其他人看不看得出,反正我是看的十分清楚,她是想让李慕雅嫁给四皇子。 许是想为自己寻一份助力对抗圣宠正厚的冉妃,又或者想要李家再出一位皇后,以维持娘家荣宠,稳固自身权利。不管是哪一种,李稷如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李慕雅嫁给四皇子为正妃了。 这样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对李慕雅好,连亲妹妹的成亲事宜都懒得管,却亲手帮她在皇宫里置办及笄礼,原来是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儿媳妇了。 若是李慕雅心底没有装着人,那么这算是一道皆大欢喜的消息。 可遗憾的是,她的心里早就装上了别人。 先前她还冷眼旁观着李月珠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不知是否因果报应,她也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了。 我深深的凝视着李慕雅的侧颜,心底忍不住有些讥讽。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注目,李慕雅扭过头,冲我微微一笑,而后轻轻地颔了颔首。 我也还了她一个微笑,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悲悯之色。 这世间女子皆是如此,身不由己,甚少有几个能得偿所愿的。而李慕雅,也不过是那么多女子中的一个。 现在她能笑的开心,待会,就未必如此了。 然而,不管我心底翻转了多少个念头,及笄礼依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吉时已到,李稷如亲自担当了正宾,又请后面赶来的大公主担当了赞者,这阵容在苍都也算是极为奢华了的。不过最让人惊呼的,还是李慕雅的及笄簪。 这簪子是李稷如挡着众人的面赏赐给李慕雅的,据她自己所说,这是她当年陪嫁的物什,压箱底的好东西。簪好到什么程度呢,当李稷如把东西当做及笄礼赐给李慕雅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大公主脸色都变了。 我瞧着,若不是碍于她母后的威势,她都要扑上去将东西给抢了回来了。 抢是不能抢了,公主也要脸面,赐了人的东西再要回来,丢的是皇家的面子。 可这簪实在漂亮,若不是给了李慕雅,将来都是要给亲闺女的。思及此,也就不难理解大公主在旁边咬着下唇,眼底闪烁着不甘的模样了。 我在一旁看着,心想李慕雅这下子可算是得罪了大公主了。 在这皇室之女中,若说阜阳郡主是刁蛮,那么大公主就是真正的蛮横霸道了,许是因为她是淳安帝第一个女儿的缘故,大公主十分得淳安帝宠爱,慢慢的就宠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说一便是一,甚少有想要却得不到的时候。 被这样的大公主给惦记上,是非常倒霉的事情。 不过事实证明我想多了,知女莫若母,李稷如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女儿的德行,见她如此状态,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在之后大公主便喜笑颜开,恢复了愉悦的情绪。 大约是又补给了她一样更好的东西吧,这是我唯一能猜测到的解决方法了。 大公主恢复了情绪,十分爽快的把簪子给簪到了李慕雅的发髻之上,闪烁着三种光彩的宝石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原本就端庄的李慕雅衬的愈发娇俏可人,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好,好,这簪子果真与慕雅相配,美簪配美人,十分的相得益彰呐。”李稷如开心的拉着李慕雅的手,笑眯眯的道。 “多谢姑母赐簪。”李慕雅温婉的低下头,随着她的动作,她那细长又雪白的天鹅脖颈,也暴露在众人眼下。 李稷如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笑道,“如今慕雅也是大姑娘了,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你可有相中的人,早些跟姑母说,姑母也好同你赐婚。” 此话一出,李慕雅愈发害羞的垂下了头,我与她离的远,只能看到她微微扭了下头,推算了一下角度,我想,她此刻应该是在含情脉脉的看向聂千翎把吧。 莫不是她以为,这个时候可以请李稷如为自己和聂千翎赐婚? 还好李慕雅并不是如此鲁莽的人,再说一个女孩子家主动求赐婚总是不好的事情,一般人都做不来,更何况自持矜持的李慕雅。 只见她抬起头,面色如常的同李稷如摇了摇头,而后有些害羞的道,“慕雅还小,这些事情,不曾想过。” 见她如此说,李稷如随即绽开了笑容,并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问道,“那姑母给你做个主,赐你做奕儿的妻,你可满意?”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因着是皇后娘娘,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李慕雅似也被这话冲击的愣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大公主在一旁悄悄地踢了一下她的脚,她这才转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姑母,姑母说的可是真的……” 在别人眼里看着,她大约是惊喜的,但落在我眼里,她却是惊恐的。 四皇子占了嫡又占了长,在众人眼里,立储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嫁给他未来会成为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也正因为此,想当四皇子妃的女人们可算是挤破了脑袋,可李稷如就是以“四皇子尚小”为借口,将婚事往后延了不少时日。 谁曾想,今日就在这皇宫之内,皇后娘娘认真的询问了娘家侄女是否愿意做自己的儿媳妇,如此一出,简直可做惊天新闻。 多数的人都愣在了那里,连李慕雅也说不出了话,李稷如却毫不在意,耐心微笑着等她的回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声音,“这姑娘若是不愿意,我娘家倒是有个妹妹……” 第七十四章 冉妃斗法 那清亮的声音一出,所有人便扭头看向大殿门外,正瞧见一男伴着一女的身影,自阳光处缓缓走来。 那男子身高八尺,身穿龙袍,略有发福,肚腩微鼓。他旁边的女子娇俏可人,穿青绿色长衫,眉目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妩媚动人。 竟是淳安帝同冉妃来了这里。 一时间,整个殿内的人都跪了下去,齐呼,“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冉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淳安帝威严的看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皇后李稷如的面上,眼底看不出喜怒,“都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起身之后,李稷如款款的走到一边,将最尊贵的位置让了出来。 皇后再大,终究也是大不过皇帝。只要淳安帝来了,最高处的位置必然得让给他。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淳安帝并没有坐上那个椅子,而是就这么矗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李稷如面色一顿,这相当于皇帝在众人面前直接驳了她让座的好意,不过她是个聪敏的人儿,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愉快,反倒是笑意更浓厚了几分,笑吟吟的看向淳安帝,“陛下同冉妃妹妹来了,真是令这殿内蓬荜生辉,慕雅,还不赶紧谢过陛下和冉妃娘娘出席你的及笄礼。” 李慕雅忙不迭的同皇帝和冉妃见了礼,而后规规矩矩的站在李稷如身后。 皇帝都不坐下,其他人也不敢坐下,只好在原先的地方站着。 李慕雅完礼之后,李稷如张口正待说话,那冉妃笑嘻嘻抢先说道,“谢是不必了,倒是方才我说的那话,姐姐可要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这个姑娘不愿意嫁给四皇子,做四皇子妃。不如若考虑考虑我娘家有个妹妹,端庄大方,聪敏过人,许是四皇子的良配呢。” 此语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更有抱李稷如大腿的妇人小声嘀咕,“一个商户而已,出了一个宠妃封了个侯爷,难不成真以为自己家里都是大家闺秀了,还想做四皇子妃,真是可笑的紧。” 李稷如倒是面色不变,她看了一眼冉妃,不紧不慢的道,“冉妃妹妹有心了,只是冉妃怎么知道慕雅不同意,这娶妻嫁女,要的是双方情投意合,更要知情知底。慕雅跟奕儿是表兄妹,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敦厚的好孩子,奕儿也颇为喜欢她呢。” 说完,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说李慕雅知根知底,未尝不是侧面提醒冉妃,你那劳什子妹妹不是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是四皇子不喜欢,您就别肖想了。算是十分委婉的拒绝了。 然而,冉妃站在一旁,竟似没听到李稷如委婉的拒绝一般,继续笑道,“姐姐可还没见过我那妹妹呢,长得漂亮不说,关键是有气质,一点都不比这姑娘差,赶明我带进来给姐姐瞧一瞧,若是合适,咱们就定下来。” 听到这里,连我都忍不住敬佩冉妃的脸皮了。 不仅无视了之前李稷如委婉拒绝的话,更是从“见一见”进到了“定下来”,完全忽视了李稷如和四皇子的意见。好似四皇子妃的人选,只靠她一个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似得。 我悄悄看了一眼李稷如,本以为她就算不至于勃然大怒,至少也会面露不虞。可令我意外的是,她始终都端站在那里,神色平和,眉目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觉得她很亲和,却又不至于失去身为皇后的威严。 也对,一个在深宫中浸淫了十几年的人,若是连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想必早被这后宫给吞了下去。 李稷如能从一介小庶女一步步成为一个有分量的皇后,自有不俗的能力,这喜怒不形于色,算是基础功了。 我垂下头,暗暗地告诫自己,李稷如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李稷如了,那时她尚且能把我从后位上拉下来,如今她又比我多了十几年的后宫阅历,想要斗败她,我唯一的仪仗就是,她在明,我在暗。 若是正面相对,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思及此,我愈发谨慎了起来。我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正思考着,耳边传来李稷如笑吟吟的声音,她并没有搭理冉妃,全然将她当做透明的了,而后拉起李慕雅的手,笑着道,“慕雅,告诉姑母,你可愿做奕儿的皇子妃?”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但凡不是个傻子,就一定得点了头。 与她自己的喜欢与否无关,最重要的还是李稷如的面子。 冉妃本就在旁边虎视眈眈,若是李慕雅点了头,李稷如就可以用“他们表兄妹情投意合,别人休得插手”来反驳冉妃。但如果李慕雅摇了摇头,那么冉妃趁机提出让自己的妹妹过来,李稷如便无法顺利的拒绝。 所以,对这个时候的李慕雅来说,就是所谓的骑虎难下。 答应了,自己的心难过。 不答应,以后李稷如势必厌弃了她。 被皇后娘娘厌弃,她以后还有未来吗? 李慕雅不同于李月珠,李月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直来直去的紧。李慕雅却是个思虑甚多,万事求谨慎的人。所以我敢肯定,她一定会答应,一定不会拒绝的。 果不其然的,就在李稷如才问完不过几息功夫,李慕雅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羞怯的低下了头。 李稷如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并十分欣慰的拍了拍李慕雅的手。 在她眼里,或者说是在场众人都以为李慕雅是羞怯的低下了头。唯独我知晓,她心底一定是酸涩的,是难过的。 虽然对她的为人我提不起同情,但对她的遭遇,我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四皇子周奕和聂千翎站在一起,面上没有任何不满之色,看样子是李稷如提早同他讲过了,他自己应该也是同意了的。 李慕雅点了头之后,他身边的男子纷纷同他祝福,聂千翎更是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叔叔先吃你的喜宴了啊。” 他声音颇大,一整个殿内的人都听到了,其他人还好,不过是哄笑一阵,或者祝福一声罢了,唯有李慕雅悄悄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而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离得远了,只能看到她嘴唇微微有些发抖,还好不过片刻就镇定了下来。 这个地方,这么多人精,她没有资格失态,一旦失态,就容易让人看出端倪,而她,输不起。 还好李稷如并没注意到这些,她正笑吟吟的走到淳安帝跟前,恭敬的道,“难得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陛下你瞧怎么样了?” 不管她自己如何中意李慕雅,最终四皇子妃还是要淳安帝来点头。不过基本她定了就没错的,淳安帝再宠爱冉妃,仍然给着皇后应有的面子,他从来都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李稷如话问完,淳安帝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而后叫来贴身太监,竟是当场就颁了圣旨。 圣旨一下,事情算是盖了戳,基本无可更改。 但令我最奇怪的是,冉妃并没有任何不满,仿佛她方才来说的那些话,都是来逗趣一般。 直到圣旨颁布,李慕雅与四皇子同时磕了头,接了圣旨,她才在一旁笑吟吟的接了一句,“陛下,看来我那妹子是没那份福气做正妃了,不过她对四皇子爱慕的紧,如今不能做正妃,您不如把她赐做侧妃。一起办了喜事儿,也算得上双喜临门啊。” 此话一出,别说李慕雅,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李稷如眼底也闪过了一丝震惊。 这个冉妃好心机! 第七十五章 弟弟参军 这个冉妃当真心机深沉,她早就清楚,以她娘家身份,妹妹根本做不了四皇子正妃。 所以,虽然一开始就嚷嚷着要让妹妹当皇子正妃,但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她先往高了提要求,待到皇帝拒绝了她,心存几分愧疚之时,再趁机提起做侧妃的事情,碍着之前的几分愧疚,皇帝必然一口答应。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招虚晃人眼。 从一开始摆出的目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目的,这个冉妃的精明,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如今,她一番软语央求,又自哀自怨的说了几句,淳安帝便动摇了。 左右只是一个侧妃,就算以后四皇子继承了大统,也动摇不了社稷根本。所以沉思了几秒之后,淳安帝张口就答应了。 在场一片寂静。 才刚刚赐了正妃,这就紧跟着来了位侧妃,说得好听叫双喜临门,说的不好听,叫给人家正妃添堵呢。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李慕雅,果不其然看到她铁青的脸色。 到底还年轻,比不得她二姑姑李稷如老辣,一点小事就动摇了情绪。 左右她才是正妃,又是正儿八经赐了婚的,婆婆又是自己的亲姑姑,未来想要收拾一个小侧妃,简直手到擒来。 李稷如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安慰的摸了摸李慕雅的手,随后笑着道,“此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成亲得有个先后,正妃得有正妃的身份,哪能和个妾室同一天进门呢。” 李稷如这话,不仅仅是在说冉妃的妹妹是个妾,同时也在敲打冉妃,在我李稷如眼里,你也不过就是个妾,折腾什么。 她似乎忘了,她也曾经做过妾。 思及此,我不禁幽幽的笑了起来。 人总是健忘的,现在过得太舒坦,过去便慢慢的消逝在记忆的长河里,消失不见。 不过,她迟早会想起来的。 许是见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冉妃同淳安帝不过一小会走了,李稷如又安慰了一会李慕雅,便邀了在场的人一起去吃及笄宴。 人们纷纷起身,我趁崔氏不注意,避开几个人,慢慢的磨到了弟弟身畔,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见他拿着两个匣子递给了李慕雅。 “二婶回娘家了,这是她托我给你的及笄礼,还有我这一份。”他同李慕雅不算熟悉,说完两句话就转身离去。 我待他走的离李慕雅稍远了一些,才叫住了他,“二哥,你等我一下。” 李斟一回头,看到是我,有些腼腆的冲我笑了笑。 他模样生的俊秀,同我从前那样子有几分相似,所以乍一看上去,有些女里女气的,还好身高和气势弥补了这一点,让他顶多看着俊秀一点,却不至于成娘炮。 “羲和,好久不见。”他冲我微微一笑,神情温和的道。 “二哥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怎地羲和寻不到二哥的身影了。”我睁大眼睛看向他,好奇的问道。 李斟挠了挠头,忽然拉起我的手,拽着我走到了一边稍僻静的回廊上,这才同我道,“羲和,我告诉你,你莫要同别人说,我想去参军。” “参……参军?”我吃惊的看着李斟,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看着他单薄的身板,有些不确定的道,“你,你是怎么生出想去参军的想法的?” 李斟冲我一笑,“先前你骂我骂的对,我的确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让亲者痛仇者快。参军是恭亲王对我提出的建议,他说想建功立业,打仗是最快捷的方式,南边不是在打仗么,南亲王比我大不了几岁,就已经上阵杀敌好多年了,我为什么不能去。” 聂千翎!我咬牙切齿的想着,这个祸害精,撺掇什么不好,非要撺掇我弟弟去参军。 那可是打仗啊,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我弟弟可能就永远的留在沙场,回不来了! 不,我不能让我弟弟出现这样的事情。 思及此,我板起脸来看向他,冷冷的道,“你知道参军有多么危险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有个意外,才是更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有本事保全自己吗?你知道刀枪多么无眼吗?” 或许是因着前段时间我们关系的亲近,弟弟一愣之下,并没有恼怒,反而耐心的同我解释了起来,“我知道,但我也有一些功夫在,我可能会去做南亲王的贴身侍卫,相较于其他已经十分安全了。再者说,但凡是功绩,哪有不付出就能轻松得到的。这世间做任何事情都轻松不了,上阵杀敌已经算是比较便宜的事情了呢。” 他认真的看着我,眼底闪烁着几分期盼,好像十分期待我能支持于他。 我被他看的心底一软,差点就脱口而出答应他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不放心,那可是战场啊,数万人厮杀的场地,他有可能直接死于那里,也有可能断了胳膊腿儿,半生残疾。不,这些后果太严重了,比起那些快速的建功立业,我更希望弟弟健康安全的活着。 不过我不能再这么冷漠的拒绝了,我和弟弟好容易培养出还不错的感情,若是因为我的无情拒绝而伤了这份感情,我才没地方哭呢。 思及此,我柔声冲他道,“你只想过去建功立业,你考虑过父亲会不会让你去?再怎么样,你也是他的幺儿,相府那么多孩子,多数都是姑娘,他可就两个儿子,折一个少一个,你确定他能放你走?” 谈到父亲,李斟的脸色微微一顿,并没有露出不满或者冷漠的神色,看来这段时间父子关系有所改善。那么,是不是只要父亲不同意,弟弟就不会去参军呢? 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弟弟有些低落的声音,“我会尽量劝服父亲的,到时候,若是父亲答应了,你也得支持我啊。” 想让父亲答应,怕是有些难吧。 我这么想着,便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道,“若是父亲同意了,我也绝无二话。” 弟弟满意的点了点头,片刻后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一怔,一种不确定的感觉浮上心头,他这笑容总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弟弟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他指着外面已经做好位置的众人,道,“你若是再不出去吃饭,其他人就要吃饱了啊。” 我抬头望去,就看见李映雪和李兰焉中间空了个位置,不用说也是给我留的。对面崔氏皱着眉头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我。 不敢再待下去,我同弟弟说了声,赶忙的走了过去。 落座的时候,果不其然的遭到了崔氏的冷嘲热讽。 不过还好,其他人心情似乎都十分不错的样子,尤其是周氏,她女儿成了四皇子妃,若以后四皇子再进一步……那她岂不是也跟如今的崔氏一样…… 这么想着,周氏愈发心情灿烂起来,每每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倒是一旁的李慕雅,始终沉默的吃着饭,动作斯文而优雅,明明心底有事,却除了我这个知情者,其他人一概看不出分毫。 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两件事情,一件是大公主和阜阳郡主不见了,另一件是我弟弟竟然也没回来。 前者跟我没什么干系,后者是个有自保能力的人,我本不该担心才对,但是心底就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让我手里拿着柔软的糕点,却有些难以下咽。 直到有个太监惊慌失措的跑过来,附在李稷如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而后李稷如骤然起身,同众人说了一声,便带着那太监转身离去。 我的心顿时高高的提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阜阳郡主 直到有个太监惊慌失措的跑过来,附在李稷如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而后李稷如骤然起身,同众人说了一声,便带着那太监转身离去。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的心顿时高高的提了起来,手中的糕点骤然落在了盘子里,心底不安的感觉被放大,看着李稷如匆忙起身,我借口要去出恭,也带着小竹跟了过去。 一路跟着,李稷如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我怕被发现,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地缀在身后,结果皇宫复杂,一拐二拐竟然跟丢了! 我连续找了几个路口,都没找到李稷如的身影,只能泄气的随便选了一个路口,走了过去。 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绕了过去,十几年前的皇宫并没有这条路,看来应该是近几年修缮出来的。 我沿着小径一路直走,在走到一半时,我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荷包。 小竹机灵的跑过去捡起来,验了没毒之后递给我,我一看顿时面色一变,这不是我弟弟的荷包吗。 许是从前不得父亲欢心的缘故,弟弟的东西用的都十分简单,像这种本该是母亲或者姐妹送的荷包,他也是在绣品铺子里买的,很是粗糙的荷包,上面绣着两个不太细致的竹子,因挺丑,我当时还特意瞧了两眼,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 看来弟弟肯定是遇到了麻烦,不然荷包这种贴身物品怎么会丢呢。 思及此,我的内心就像是被无数个兔子抓挠一般,恨不得立马见到弟弟,确保他是平安无虞的。 “小竹,走,要谨慎一些。”我知道这皇宫内遍布侍卫,虽然曾经很熟悉,但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我不敢保证皇宫的守卫系统没有变更过。可找到弟弟最重要,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同小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出了这茂密的小树林,我才发现,竟已来到了西宫。 诺大的皇宫,分前庭后宫,东宫西宫。 前庭是皇帝办公上朝的地方,后宫是皇帝的女人们居住的地方,东宫是未成年的皇子们居住的地方,成年之后则是由太子居住。至于这西宫,便是上一任皇帝所留的妃嫔住所,虽不似冷宫,却堪比冷宫。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皇帝也一样。除了皇帝的亲母可以得到太后的尊荣,其他女人在先帝逝世后,不过就是被塞到西宫来的命罢了。 这里,是皇宫最凄冷的地方,弟弟怎么会来这里? 我心底存着疑惑,却不敢掉以轻心,嘱咐小竹若是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一定要先避开。 西宫大门是有人把手的,不过想进去也没那么难,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小门,通常会有两个嬷嬷守着。我同小竹过去一看,恰巧两个嬷嬷都不在,我便悄悄地开了小门,留小竹在外面关上小门,擦去痕迹,然后再翻墙过来。 一路走过来,避开了几个年老的宫女和太监,我和小竹开始在西宫寻找了起来。 但凡是没人住的空屋子,我总要用聂千翎教我的方法,抠破一个窟窿眼,然后去里面探寻一番,确定里面没有人我弟弟,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去探寻下一个。 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的找了过来,都没有看到弟弟,我又是紧张又是松一口气,心情极端复杂。 眼瞅着就是最后一个屋子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无比希望里面出现弟弟,又害怕出现一个受伤的弟弟。 就在我放松了身体,准备一脚迈出去,去查看最后一件屋子时,小竹身后拽住了我。 我疑惑的回头看向她,她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指了指那房间门前。 我一扭头,就看到那原本紧闭着的房门骤然被推开,一个少女的头颅自里面伸了出来,左右看了两眼之后,似确定没人了,这才整个人都闪身站出来,而后冲后面勾了勾手。 紧接着出来的,是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子,俊秀的面容有些灰扑扑的,一身黑衣裳也似乎沾了许多尘土,十分凄惨的模样。 那少女似乎确定周围没人了,便插着腰同男子娇蛮的道,“我跟你说,今天可是我救了你奥,你要记着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是要报恩的。”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李斟当真是感激不尽。”弟弟愁眉苦脸的道,“可刚刚把我给关起来的不也是你们吗?” “你懂什么。”少女一瞪眼,恼怒道,“我在同大公主商量怎么捉弄李家那个庶女,你干嘛主动站出来,还想阻挠大公主的想法,你不要命了吧。被关进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是本郡主替你求的情了,你还不知足。” 却原来是阜阳郡主同我弟弟李斟。 我站在角落里,莫名的觉得有些趣味儿,忍不住继续欣赏了下去。 “我告诉你,以后不要瞎管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大公主去收拾冉妃了,你以为我能偷偷地来救你?”阜阳郡主白了一眼李斟,小手指点着他的肩膀道,“赶紧走吧,事后就说是你自己逃脱的,千万别把我给搭进去了,我可不想得罪大公主。” 说完,拎了裙子就下了台阶,似乎转身要走。 不过就在跑出没多远之后,她回过身,娇俏的同弟弟道,“你可别忘了,是我救的你,我叫聂湛儿。” 说完,红着脸跑出了西宫。 李斟站在原地,傻傻的抓了抓头发,小声嘟囔,“本来就是你们把我关进来的啊,放了我不很正常嘛。” 这个傻子,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若我不是之前才看到阜阳郡主聂湛儿的刁蛮本色,大概我也会以为她是好心来放了弟弟的。 不过有了她同李兰焉之间的那番争吵,我可不认为她会是个好心的人。 不过,大约她的一片柔情要白付了,弟弟小声的嘟囔我可是听了满耳朵。 思及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在屋门前伫立着的男子骤然收起所有面部表情,一脸冷漠的看向我的方位,戒备的道,“是谁,赶紧出来。” 我赶忙跑了过去,见是我,弟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那一身戒备悉数散去。 “羲和,你没事吧。”弟弟见到我,赶忙关心的同我道,“在出宫之前你都要小心一些,方才我听大公主和那位姑娘商量着要借你的手算计冉妃,当时没忍住就制止了她们,结果被关到了这个房间里,我怎么都弄不开它,还好方才那姑娘好心放了我出来。” 说到最后,弟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瞪了他一眼,“这屋子是专门用来关发了疯的妃嫔的,坚固无比,你当然破不开。以后不要这么鲁莽了,若不是别人好心放了你,等那大公主腾出手,你脱层皮都有可能。” 被我训斥,弟弟却没有同我生气,反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看着他这幅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和弟弟的关系更亲近了一层,我心底很是欣慰。 接下来我没再说话,带着他一路避开所有宫女太监,循着原先的路线回了及笄宴的地方,等到了才发现,原来及笄宴已经结束了,许多宫女太监正在拾掇残羹剩饭。更有许多人纷纷告辞离开,只剩几家和皇后关系颇好的,在原地等皇后的过来。 我示意弟弟先行去男宾那里,我自己悄悄地溜回崔氏身边。 正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的时候,我听到崔氏恼怒的声音,“这个死丫头,在宫里乱跑什么跑,待她回来了,看我怎么教训她!” 第七十七章 神秘纸条 我一愣,便缩在李慕雅身后不再动弹,她身量比我要高一下,恰好将我挡住,只要不仔细瞧,便瞧不见我。 又过了一会,李稷如才匆匆的回了这里,崔氏赶忙迎上去,关切的询问道,“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钰儿那孩子同冉妃一起掉水里去了,如今已经被救起来了,并无大碍。”李稷如笑了笑,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如今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珠儿的婚礼我可能出席不了了,但给她的添箱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听到了这话,崔氏自李慕雅被赐婚后一直不阴不阳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在李稷如话落之后,同其余在场的贵妇人们一起告了退。 等到人开始走动时,我便自李慕雅身后闪了出来,见到我,李稷如眼光微闪,随后左手扶额,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我看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 人群渐渐离开,我也不好在原地站着,便转身跟在崔氏身后,亦步亦趋的出了皇宫。 上了马车,一路回到府里,马车里一直寂静无声,李映雪是惯常的不爱说话,李兰焉却是被阜阳郡主给吓到了,一直胆战心惊的怕被报复,一直到了相府才算好转一些。 下了马车,同崔氏和父亲说了一声,我便带着小竹回了落月阁,心底却一直思考李稷如方才颇有些不对劲的神情,以及弟弟对我说的话,还有大公主同冉妃一起掉水里的行为。 我总觉得这些事情是能串联到一起的,但好像又缺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让我无法将他们成功的串联在一起。 我叹了口气,有些郁闷的抬起手,轻轻拂动路两旁的树枝。 秋天已近,树叶也开始渐渐泛黄,我这么轻轻一拂动,便有干掉的叶子骤然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本是很美妙,可我旁边小竹却条件反射似得摆出防御的姿态,并戒备的望向周围,“是谁,给我出来。” 我一愣,看向她,“小竹,怎么了?” “主子,有人。”小竹皱着眉头道。 我左右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反倒是在脚下看到一张纸条。 我蹲下身,就要捡起那纸条,小竹拼了命的拦住我,让我退后,看我站的远远地了,这才自己弯腰拿起帕子把纸条捡起来,又仔细勘察了一遍,确定没有毒,才递给了我。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这个忠心的丫鬟,哭笑不得的摊开纸条。 很是常见的生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纹印或者标志,完全就是大街上五文钱好几张的那种。 字也是非常普通的正楷,写的不算标准,看得没有太多的练习,不过刚巧方方正正能入眼而已。 真正令我震惊的,是字的内容。 “六小姐,本该与冉妃同时落水,乃皇后与大公主密谋,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让我“失手”推了冉妃下手,是教训了冉妃放才在李慕雅及笄礼上的不敬,那么我呢,为什么教训我? 眼前忽然闪过李月珠指着我,咬牙切齿的让我不得好死的样子,顿时心中浮现一丝了然。 到底是自己亲妹妹的话,李稷如信不信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是因此对我心存不满了,教唆大公主设计让我“失手”推冉妃下水,不过是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听崔氏的话,莫要再折腾幺蛾子。 只可惜,被我弟弟误打误撞的听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而后被气愤的大公主给关到了西宫里。只是之后大公主怎么就没再对我动手了呢,反倒是同冉妃双双落了水,这个我着实琢磨不透。 我打开纸条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小竹,她就站在我身旁,也认真看完了整个纸上的内容。见我皱眉不解,她在旁边有些踌躇的道,“主子,有些话,小竹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看向她,有些无奈道,“你同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的,说就是了。” 被我如此信任,小竹眨眨眼,眉开眼笑的同我道,“方才在宫里,小姐拿着糕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有上菜的宫女差一点摔倒,倒的方向正是小姐的裙摆位置,不过我伸手把她给扶正了。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伸手助人而已,如今看了这纸条上的问题,我觉得,许是有些干系……” 有些招式虽然老套,却屡试不爽。 比如弄脏女子的衣服,为了颜面着想,无论如何都要去换衣服的。这样说不定就和冉妃“巧遇”了,然后掉入李稷如的计划之中。 不过,她们千算万算,漏算了我身边这个会武功的丫鬟,轻松接住了那个即将摔倒的宫女,避免了我的衣服被弄脏,从而也就避开了我与冉妃的相遇。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难猜了,我不会忘记我身边还藏着一个暗卫,身手了得。这大公主同冉妃双双落水,估计就是他的手笔。 思及此,我忍不住对着空气大喊,“喂,是不是你做的,这个纸条也是你给我的对吧,你为什么不出来,你那天能出来,现在为什么不出来。” 回应我的,只有徐徐自我脸颊上吹过的微风,以及树叶被拂动发出的声响。 “主子,你在做什么?”小竹不解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难道有人要来刺杀我们?” 我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就算了。” 正巧不远处的落月阁大门被打开,却原来是等待我们归来的明月听到了我声嘶力竭的叫声,特意出来看看的。 “主子,你怎么了。”明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我跟前,先是左右看了我一圈,确定我没受伤,又仔细的鉴定了一下我的精神,确定我没犯神经病,这才一本正经的看向我。 我拨掉她摸我额头的手,无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同我回院子。” 一路回了落月阁,关紧了门窗,我才拉着明月,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真是造化弄人。”同我想的一样,明月第一句便是感叹这个,谁也想不到,李慕雅竟然会被李稷如瞧中,一转身变成了四皇子妃。 “眼瞅着相府里的姑娘就要一个接一个的嫁出去了,小姐你也该好好安排自己的亲事了。”感叹完了李慕雅,明月忽然扭头看向我,一脸严肃的道,“你现在已经十三岁了,有好些同你一般年龄的姑娘已经开始说亲了。虽说阴谋诡计崔氏在你这里讨不了好,但她若是真想在亲事上拿捏你,你可真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嫡母给庶女相亲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连父亲都无法置喙太多。 我皱着眉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嫁人,大仇未报,我没有任何嫁人的想法。” “主子,你得给自己找个退路,不然若是有一日崔氏真的拿捏你的亲事,你可要怎么办啊,难道就听从她的安排,随便嫁给一个有缺陷或者妻妾成群的人不成?”明月在一旁有些激动的道。 先不说崔氏恨不恨我,单说崔氏的为人,她女儿嫁的如此不尽如人意,那么为求心理平衡,其他相府女儿家嫁的一定不会超过李月珠。 李慕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她置喙不得,只得沉默。至于其他人,可休想如此轻松逃过。 “可是,可是我能怎么办,提前给自己找个夫君吗?”我呐呐的道,心底也生出一抹担忧。 “主子,我瞧着恭亲王似是对你不错,你莫不如考虑一下,做个闲散的亲王妃……”明月在一旁低声道。 第七十八章 月珠成亲(一) 我一愣,眼睛瞬间睁大。 别开玩笑,我可是一点一点看着聂千翎从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变成英俊的少年的,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弟弟,我的孩子。让我嫁给他,简直不可想象。 “不不不……”我摇了摇头,无奈道,“先不说他在我心底就是个小弟弟,就说以我一个小庶女,何德何能成为亲王妃?” 说到了关键的槛上,明月也沉默了,庶女嫁给亲王只能为妾,而她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当妾。 倒是小竹满怀信念的同我打气加油,说只要恭亲王喜欢了我,一切都不是问题。还说,男人总会为了心爱的女人抗争的。 我对此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住了嘴,迅速的对着她扑了过去,伸手便挠她咯吱窝,将她挠的吱哇乱叫。将原本一场认真严肃的讲话,硬生生变成了打闹,到最后,整个落月阁里已然都是小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同明月之间这一番无心的谈话,对某个男人造成了多大的震动,以及促使他下定了许多的决心。 我的重心都放在了几日后李月珠的成亲上,为了保证会出现我想要的场景,我特意嘱咐明月,去把她一直押着的某个男人,给提了出来,就放在相府附近的一个小宅子里,又遣了两个人看住他,这才放下心了。 时光匆匆,不过转眼时光就到了李月珠出嫁的前一天,我原是不想见她的,可父亲非要今天吃个团圆饭,我不得不去了一趟雎鸠院。 等到了地方,我愣住了。 这几日,因为忙于李月珠的成亲事宜,崔氏免了我们的请早,我便日日窝在落月阁不曾出门,根本无从知晓,雎鸠院竟然被布置成了这幅模样。 大红色的灯笼挂在屋檐和道路两边,吉祥的喜联贴满了两扇门,燃烧的极旺的红烛伫立在墙头,整整两排,将整个雎鸠院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但凡稍往这一瞥,隔着许远的距离就能感受到那股浓的有些夸张的喜气。 挂两个红灯笼贴点喜联便可以了,至于恨不得把每一个角落都挂上灯笼,每一个地方都贴上喜联,每一寸都要用红蜡烛照亮吗? 我一边在心底腹诽,一边跟着几个庶姐妹一同进了雎鸠院。 因着今日特殊,也没分男女,就弄了一个极大的圆桌,父亲坐在主位,崔氏坐在父亲的右侧,今日的主角李月珠坐在父亲的左侧,其他人也纷纷坐了下来,等我到的时候,便只有与父亲正对着的,最下方的两个位置了。 我撇撇嘴,随便挑了一个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眼前是早就上好了的凉菜,和一些酒。女子跟前的是果酒,男子跟前的是白酒。待我落了座,本以为父亲会直接开饭,没想到他还是沉默不语。 就在我十分纳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名男子清朗的声线,“抱歉大家,我来迟了。” 这声音,极为熟悉。 我猛地一回头,竟看到了从不出现在府里宴上的弟弟李斟,大大方方的自雎鸠院的大门走了进来,一路烛光摇曳,将他一张秀气却不娘炮的脸映的明明灭灭。 他一身极简黑色长袍,不带一点缀饰,头发被一条同色布条束缚在脑后,简简单单,清清爽爽。 这就是我的弟弟,李斟。 “好,来了就好。”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此刻终于张嘴,十分欣慰的看着弟弟,指着我身边的位置道,“你来的晚了些,坐这里吧。” 弟弟也没有推辞,直接爽快的坐在了我同李兰焉之间。 见人齐了,父亲这才清了清嗓子,语气凝重的道,“今天呢,在这里公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月珠明日便要成亲了,月珠啊,往后你就是个大人了,做事情切勿莽撞,一定要先行思量,要说的话在嘴里打个转,想一想能不能说,说出来会有什么影响,你可记住了?” 虽然平日里他不算多么合格的父亲,但这一番话说的确实是对的。李月珠的性格便是过于鲁莽,说话不经大脑,容易被怒气支配行为,时常失控。被个有心人利用,便能将她毁的一塌糊涂。 不过她近日的确改变了许多,也没再大哭大叫,更没有莽撞的行事,像是从里到外换了个人似的。 若是往常,听到父亲如此批评与她,估计早就撅起了嘴,闹腾起来。而今李月珠却能听完之后神色不变,还点了点头,轻声的应了父亲,并道了谢,可见她变化有多大。 我正深深地凝视着李月珠,父亲已继续道,“除了月珠的亲事,还有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我的幺子,李斟。前两天他同我商量,想要去参军,我初始也不同意,不过他说服了我,我认真的思考了很久,决定放他去参军,生死有命,造化在天。” 他说话时语气很轻,比批评李月珠时声音还轻,落在我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什么?弟弟要去参军? 我整个都愣在了原地,脑中浮现他那天狡黠的笑容,才发现我竟然被弟弟算计了。 他根本是早就算好了,父亲一定会同意他去参军,才如此同我约定的。 我蓦的扭过头,目光凶狠的看向他,结果对上的是一张略带讨好的笑脸。 我一怔,心底忍不住有些酸楚。 我也不过救了他一次而已,他就真的把我当亲人看了,会送我生辰礼物,会对我讨好的笑,有事情也会先告诉我。 反过来想一想,我弟弟这十数年到底多么被忽视啊,忽视到一个人不过略微给了他些许帮助,他就把这个人划为可信之人的行列。 若我是个坏人,故意装着对他好,去接近他,这个傻小子不还被人吃了。 越想越心疼他,越心疼他就越不忍他去战场,因挨着坐的,我悄悄伸出手,拽着他的衣摆,低声央求的同他道,“二哥,你不要去参军好不好,太危险了,若是有个万一,你让羲和怎么办。” 李斟一怔,悄悄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傻丫头,你能怎么办,好好地过呗。再说了,我又不是个莽夫,但凡谨慎一点,哪里至于丢了命,那些没命的都是不谨慎的,你二哥我可是谨慎的人。” 我有些急了,“嫡母向来不喜欢我,你若是走了,往后都没个人护着羲和,那可要怎么办。” “我想想……”李斟思附了片刻,低声同我道,“我拜托恭亲王好好照顾你,你若有事情去找他,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 “你……”我有些气急,这人是个木头啊,怎么就说不通啊,正准备发脾气的时候,耳边传来父亲的咳嗽声。 我一抬头,就看到他炯炯的盯着我和弟弟,不由得心虚的缩回手,并摆正了身体。 其他人已经开始吃饭,我也跟着拿起了象牙箸,一边吃,一边观察弟弟喜欢吃哪道菜,准备暗搓搓的去学一下。 席间很沉默,父亲作为大家长,是很少在这种场合聊闲话的,其他人都有心事,也都纷纷不讲话,埋头吃饭。 于是,一场本该热热闹闹的团圆宴,竟是吃的寂静无声。 饭毕,众人纷纷起身,在雎鸠院里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弟弟借口要收拾东西已经先行离去,我站在角落里,心底还是充满了对弟弟的担忧。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李月珠竟悄悄地往黑暗的角落里退了两步,而后对我摆了摆手。 这,这是在叫我吗? 我一愣,不由自主的起身跟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月珠成亲(二) 苍周地广,南北气温差异极大。同样的时日,在苍都便是逐渐落凉的秋季,在广凉便是极炎的夏季。 广凉,广凉,顾名思义,广阔又凉快,可事实上这里广倒是挺广,就是热的厉害,一点都不凉快。 早晚还好,尚能舒服的喘上两口气,到了中午,便已燥热不堪,随便往太阳底下站一站,就能热了满头的汗,连着那一层薄薄的白衫都得湿透了去。 可就在这样的日子,广凉山附近的将士们依旧在认真训练,穿着黑厚的铠甲,顶着灼热的阳光,挥汗如雨。 战士们顶着这烈日久了,便忍总是想休息。可此地本就是与异国交界之处,时常有各种战争爆发。他们若是休息了,谁来保卫这广凉郡城,谁来保护着广凉郡的百姓,这么想着,又一咬牙坚持了下来,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在空气中耍出凌厉的弧度。 在这数万战士儿郎中,有一名男子最为出众。 他身高约八尺,体格偏瘦,穿着一身乌黑色铠甲,头顶遮半脸同色盔缨帽,只露出一双漆黑似玉珠的双眼。 他双手负在身后,认真的走到每个人身边,当看到有谁的动作不标准时,便会认真的伸出手,纠正那名战士的动作。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儿郎们咬牙不喊累,他便也一直不曾退下,就这么在正前方,或纠正儿郎们动作,或在前演示,教学新动作。 直到烈日逐渐西沉,暑气渐渐消散,他方才一挥手,动作铿锵,幅度不大,却极为有力。 蓦的,随着他这一动作,几万儿郎们迅速放下手中的长矛,原地脱盔甲,脱盔缨帽。有提着凉水的战士跑上前,一人一瓢的按顺序走过去,这个人喝完了,轮到下一个人。 不争不抢,极为有序。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慢慢的脱去了自己的盔缨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又俊美异常的面容。 贴身护卫递上一瓢凉水,他伸出细长好看的手缓缓接过,大口饮水。 同战士们一样的动作,别人多少都有些粗鲁,但在他身上,偏偏透着难以名状的优雅,叫旁边的护卫都忍不住看呆了去。 “将军。”蓦的,有偏将呼啸而来,单膝跪在他跟前,抱拳道,“将军,苍都的信来了。” 男人一怔,回手将水瓢递给了护卫,自偏将手中接过那厚厚的信封。 拆开,一张一张翻阅,全部都是同她有关的。 她早餐吃了什么,她晚餐吃了什么,她今天心情好不好,她同谁发生了争执。 她入了宫,有人要害她,她躲过了一劫,一眼没看住她偷偷的跑去了西宫,还好安全出来了。 她被人劝着嫁给恭亲王。 蓦的,宣纸被抓紧,原本好看纤细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一双漆黑似玉珠的眼睛,更是微微眯起,让但凡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打个战栗。 跪于身前的偏将感受到了一股阴鸷的气息,吓得低着头不敢大喘气。 旁边的小护卫胆子大了一些,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家将军一眼。结果就这一眼,吓得他直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半低着头间,小护卫听见自家将军磨牙的声音,“敢嫁给别人?休想!” ——-分界线————。 雎鸠院虽有烛光照耀,但到底比不得白天的太阳,总归是有死角照不到的,而李月珠叫我来的地方,便是这样一个死角。 漆黑一片的角落,与周围微黄的光形成了两个极致的世界。 而站在其中的李月珠,半张脸在明,半张脸在暗。 有微风吹过,蜡烛火苗被吹的身体微动,这明暗界限也跟着摇晃不止,连带着李月珠那张脸也跟着明明灭灭,诡异的紧。 我忍不住试探的叫了一声,“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似是被我这一声给叫醒,李月珠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低低的道,“六妹妹,我明天就要出嫁了。” 我一怔,点了点头,道,“是啊,在这里,羲和先恭喜三姐姐了。” “恭喜?”李月珠轻轻一笑,眼底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神色,“恭喜什么?恭喜我嫁给了苍都最烂的暴发户?” 我一愣,好吧,顾家从前只是个商户,要不是家里出了个宠妃,是怎么都不可能当上侯爷的,这么一想,跟暴发户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呵呵呵,看来六妹妹也知道,这顾永亮的烂。”李月珠微扬起一边嘴角,眼底有恨意涌动,“我听说,慕雅被赐婚了,要成为四皇子妃了,呵呵,真是好命,四皇子又是嫡又是长,再过个几年,她就要就成皇后了呢。” 我一惊,赶忙叫她住嘴,如今淳安帝尚且身子康健,李月珠便指明了四皇子以后要做皇帝的,落在淳安帝眼里,岂不是明晃晃的叫他早点死。 虽然大家对四皇子以后的身份不言而喻,但也不过是意会一番罢了,谁都不敢真正提出那个词。李月珠如此不要命的说出来,将我吓了一跳。 许是见我如此谨慎,李月珠幽幽的笑了,“瞧瞧,真有意思,我的亲事我亲姐姐不上心,却如此尽心尽力的撮合李慕雅和她儿子,看来有些时候妹妹也不算什么的,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了。” 看她那样子,竟是连李稷如都恨上了。 我微微一顿,不想掺和这些事情里,便含糊的道,“三姐姐说什么呢,这世上哪有姐姐不疼妹妹的。” “疼?”李月珠突然笑出声来,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将声音压的太低的缘故,我听着总觉得这不像是笑,倒像是哭,“其实我知道,她是恼我的,嫁给了她死对头的弟弟,不理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虽知道这些,但看到她真的对我狠心不闻不问的时候,心底又做不到坦然接受。” 她说,“到底是我太蠢,这世间哪有几分真心实意,从前是我太傻了,是我太傻了。” 讲真,李月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她以前是真的很傻啊,她如今终于发现了。只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的环境氛围,她同我说这样的话,总归让我感觉有些诡异。 一时间,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李月珠在阴暗处,我却是站在明亮处的,如此我这一个寒噤便落入了她的眼中,她慢慢的勾起一边嘴角,眼中尽是些嘲弄讥讽的神色,“六妹妹,你害怕了?” “你怕什么呢?”她歪着头,冲我一笑,“从前是我太傻,手段幼稚又可怜,往后,我可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人都是会一点一点变得,你说对不对,六妹妹……” 她轻声呢喃着,慢慢凑近我的身边,烛光打在她的脸上,让我看清楚了一张明艳中透着妖冶的面容,带着几分嘲弄的微笑,以及眼底让人看不透的冰寒。 “六妹妹,祝姐姐幸福吧。”她面颊紧贴着我的耳边,轻声道。 我只觉得耳边一阵冷意刮过,身体自动的条件反射,让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亲昵的依偎。 “祝,三姐姐幸福。”我有些僵硬的同她道,直到她微笑着扬长离去,我依旧没能返过神来。 今晚的李月珠太诡异了,完全超乎我对她的认知,尤其那耳边轻声的呢喃,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主子,你怎么了?”旁边的小竹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关心的抚着我的手臂问道。 我冲她摇了摇头,慢慢的将心底那口气吐了出来,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三小姐她……”小竹指着李月珠的背影,又好奇的看了看我。 我摇了摇头,同众人告退了一声,便回了落月阁。 坐在落月阁的塌上,我眼前总是时不时浮现李月珠冰冷的眼神,一股自她说话时便存在的不安,愈发的浓厚了起来。 到最后,浓的几乎要将我包围。 第八十章 月珠成亲(三) 第二天不过卯时,我就被明月给拽了起来,因为太困,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发现才不过微微泛白而已,便忍不住想要回头栽床上再睡一会,被明月一把扶住了身体。 我歪歪的横在床的上方,脸与温暖的被褥只有两尺之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怎么也接触不到它们。 “我的主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新娘子成亲要起多早,你现在起床已经算舒服的了,你要想一想三小姐可是自寅时就得起来冲澡洗发描眉的啊。”明月一般给我取来漱口水,一边将我有些凌乱的头发给我绾起来,小竹在一旁给我穿衣服,白瓷拿着我的绣花鞋,都在忙忙碌碌的打扮我。 漱了口,又喝了一杯凉些的茶水,才算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恰巧白瓷将绣花鞋给我套上,我被明月扶着站了起来,左右绕了一圈,见我服饰工整,发饰规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吃点糕点垫一垫,等新郎来的时候早呢。”明月一边将荷包给我系在腰带上,一边嘱咐小竹端了一旁桌子上的枣糕递给我,让我吃个几块。 我其实不太饿,但是那成亲的流程也是知道的,我虽不是新娘子,但总归要陪李月珠,到时候饿了是不能偷偷流出来吃东西的,所以还是拿着枣糕吃了几块,又喝了点热茶,算是饱了。 “好了,就这样,赶紧走吧。”明月将我衣襟给整理好,便催着我同小竹赶紧去归云院。 就要出落月阁大门的那一刹那,我想起昨晚不安的感觉,原本踏出门槛的脚硬生生的缩了回来,身边的小竹好奇的看向我,“主子,怎么不走了?” 我摸了摸腰前的荷包,同她低声道,“这个带我名字的荷包我不喜欢,你去给我拿个,随便什么样的都行,但记住,一定要最简单的,最毫无标志性的。” 虽然不清楚李月珠要做什么,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小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匆匆的跑过去,给我换了个十分普通,外面三文钱就能买到一个的绣竹节的荷包,给我系在了腰间。 至于那个换下来的荷包,我并没有让小竹放下,而是藏在了袖袋里。 做好了这一切,我才同小竹急匆匆的去了归云院。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整个相府都忙碌了起来,其中以归云院最为拥挤,来往的丫鬟奴仆一趟又一趟,手里均是端着各色各样的好东西,一个接一个的往正房送过去。 我一路冷眼看着,心底却不由得想起当年我出嫁,娘亲也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她的嫁妆几乎全部补给了我,父亲更是大手笔的将相府一半的家底给我当了嫁妆。 那个时候,前面几抬嫁妆已经进了五皇子府,后面的却还没有出丞相府的门,抬嫁妆的人亦步亦趋的练成了一条线,络绎不绝的走了好久,才把嫁妆给抬完。 一时间,我那十里红妆,成为了苍都所有人啧啧称叹的对象。 只可惜,时过境迁,当初被称为金童玉女的二人如今已面目全非。 我的嫁妆更是被李稷如掌控着,十二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将所有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手,便是我拿回了铺子,也没有丝毫用处。 不过没关系,我的东西,就算是扔了都不给李稷如。 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总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李稷如,吃了我的东西,你得全部都给我吐出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戾气,将小竹留在门外,抬脚进了李月珠的卧房,瞧见其他姐妹都已经来了,便上前站在她们身旁,也没有言语。 崔氏正在欢喜的为李月珠打扮,一会拿了那个前朝的珠子在她胸前比划,一会拿了一个象征多子多福的红石榴宝簪要让她今天用,那种恨不得疼到骨子里的感觉跃然于言表。 我有些怔怔的想,不管崔氏为人怎么样,至少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当得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只可惜,她疼爱自己孩子的同时,总是要作践别的孩子。 难道别人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就不是人了吗? 我半垂下眼皮,怔怔的盯着地面,听着崔氏欢喜的声音,心中忍不住扬起冷笑。 笑吧笑吧,且看过了今天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过了一小会,李月珠的打扮已然完毕,剩下的便是开脸和梳头了,有全福夫人拿着梳子过来,一边给李月珠梳头,一边唱着福气话,象征性的梳了几下之后,将头发全部给她挽了上去。 又拿了棉线的妇人上前,动作麻利的给李月珠开了脸,之后就把凤冠戴在了头上。 要说这开脸,我也是开过一次的人,说不疼根本就是骗人的,一条细细的毛线,硬生生的自汗毛上卷过,将所有的汗毛自脸上拽断,怎么可能不疼,我当时疼的险些哭了出来。 可是看看李月珠,她一直静默的坐在梳妆台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要不是她偶尔还会点头或者摇头,我几乎要以为坐在这里的是个僵硬的尸体了。 头也梳好了,脸也开好了,凤冠也戴上了,就剩霞帔没有穿上了。 因着长宁侯府距离近,顾永亮肯定不会来的太早,所以这霞帔就没着急穿上身,崔氏叫丫鬟断了一些很柔软的糕点递给李月珠,让她先吃一些垫一垫,免得待会挨饿。 此时已是辰时,外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崔氏同我们说了一声,要我们陪李月珠讲讲话,便出了正房。 全福夫人以及开脸女子早就离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几个庶女,还有一个李慕雅。 平日里,这种情况下,都是李慕雅主动上前同李月珠讲话的。可这些日,李慕雅也同样寡言少语的紧,我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倒是没怎么诧异。 可是,她不同李月珠说话,李映雪也不吱声,只剩一个李兰焉年龄还小,正狂热的看着李月珠的梳妆台,根本没有要说话的欲望。 场面一度寂静了起来,我忍不住硬着头皮暖起了场,“今日三姐姐出嫁,羲和没什么好送的,这金镶玉的镯子听说可以保佑人平安喜乐,特意送给三姐姐做新婚礼物。” 我将让明月在冰心阁随手选的一副玉镯自袖袋中逃了出来,放在了李月珠的梳妆台上,而后笑吟吟的后退了一步。 有了我这一个动作,李映雪也醒悟了过来,赶忙上前一步,送上了一枚金簪,不出挑,但也不算太吝啬。 李慕雅紧跟其后,她这些时日虽然沉默寡言,但该送的东西一点不含糊,拿出的竟然是一枚羊脂玉佩,观其形体工整,状如凝脂,白璧无瑕,再加上不俗的雕功,着实是一块上好的玉佩,比我的金镶玉手镯和李映雪的金簪都要值钱,也撑得起场面。 许是财帛动人心,先前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李映雪,在看到这块羊脂玉的时候,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李慕雅心底藏着事情,也没了平时的巧舌如簧,把羊脂玉放在了李月珠跟前,轻轻地道了一声祝福,就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着的位置。 李月珠没有理会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羊脂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位姐妹都送了东西,就剩下最后的李兰焉了,看到她磨磨蹭蹭的拿出一个镂空的金簪时,我不由得在心底笑了一声。 她这金簪样式做的十分讨巧,远看像是大块的金子,离近了才发现是里面是空的,值不了几个钱。 若是她紧随着李映雪把东西拿出来,也不至于那么显眼,偏偏她动作磨蹭,在李慕雅之后将东西拿了出来。 再好的东西,在那块上等羊脂玉的映衬之下都将黯然失色。 再加上她这东西原本就不怎么样,此刻她竟是在原地尴尬的拿不出了手。 我不由得想起那天李慕雅初回李府,李月珠提议要送李慕雅见面礼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磨磨蹭蹭的拿不出来,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理她,便好似要哭出来一般。 反正跟我没关系,我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忽略旁边所有的事情。 李兰焉再磨蹭,东西也还是得送,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在那镂空金簪将将的才放到李月珠跟前时,原本安静的人儿骤然站了起来,一挥手,将整个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扫了下来。 有崔氏给她的多子多福金簪,也有所谓前朝的珠子,更有我们姐妹几个送的新婚礼物。 金簪还好,落在地上不过是弹了几下,角落里有点瑕疵,擦擦还能继续用,但玉就不一样了。 我那金镶玉的手镯落在地上,蹦了两下,摔成了五瓣,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让我忍不住一阵心疼。 不过最惨的还是李慕雅的羊脂玉佩,上等的羊脂白玉,落在地上,随着“咔嚓”一声,分裂成三块大小不同的玉块,跌落在一堆杂乱无章的金银珠宝之间。 一旁的几个人脸色都青了。 第八十一章 月珠成亲(四) 李慕雅最先上前一步,面色铁青的看着李月珠道,“三姑姑,你这是作何,若是不喜欢这羊脂玉佩,还给慕雅就是,何苦摔了这好好地东西。” 李月珠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冷冷的笑了笑,径直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那碎成三块的羊脂玉佩上,狠狠地碾动了一番。 绣花鞋柔软,其实伤不到玉佩什么,但她这番动作里含着的侮辱,可就值得玩味了。 “三姑姑,你,你疯了?”李慕雅瞪大眼睛看向李月珠,颇有些恼怒的道,“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弄这些作甚,毁了的可是你自己的亲事。” 说完,一甩袖,气匆匆的走了。 她倒是极为聪明,知道今天日子特殊,跟李月珠对起来没什么好处。去找长辈主持公道就更是不可能了。天大地大,成亲最大。她若是去找人告状,恐怕先被打发走,说不得还要挨一顿训斥。倒不如一甩袖离去,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是李月珠先动手的。 看着李慕雅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我回过头,同李映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崔氏派了我们陪李月珠,总不能就这么甩手离去。可若是继续站在这里,谁知道李月珠又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想了一番,我提议道,“先帮三姐姐收拾一下东西吧。” 手镯珠串簪子等物品纠成一团放在地上总归不是个办法,还是先收起来放在桌子上的好,不然崔氏来了,说不得还要怪罪于我们。 我和李映雪一左一右的蹲下,将东西尽数规整好,分门别类的码放在桌子上。 这期间,李月珠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没再有令人意外的举动。 东西整理好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李月珠,轻声道,“三姐姐还是坐下休息一会的吧,保存一下体力,今天要一直折腾到很晚的。” 李月珠略带嘲弄的看着我,眼底有几分戏谑,还有几分玩味道,“六妹妹倒是对成亲这事儿很熟悉啊,莫不是从前偷偷研究过?难道……你恨嫁了?” 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乍一听有种好姐妹间相互调侃的感觉,可我跟李月珠实在不亲,根本就没有那种相互调侃的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因此,我第一时间高高的提起了警戒之心。 “三姐姐说的哪里话,羲和年纪还小,这些事情都是以后再说的,如今是三姐姐的大喜之日,羲和该是恭祝三姐姐幸福安康喜乐才是。”我后退一步,同李映雪站了并排,而后认真的回道。 “你瞧你吓得。”李月珠迈步走向我,收起眼底的莫测,笑眯眯的同我道,“说起来,六妹妹你也到了十三了,可有相中的贵族子弟,你同我说,我跟母亲提一提,改日替你相一相,待你及笄之后,好让你嫁给喜欢的人。” 话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然变得有些落寞,一双眼睛更是失神的望向半空,似是穿过层层空气,看向远处那个十分优秀,但却永远跟她无关的人。 我心底并无喜欢之人,是以她说这些话虽感性动听,却没带动起我的情绪,反倒是让我心底升起重重疑惑。 倒是我旁边的李映雪,跟着伤感的红了眼眶,双目也有些失神,想必是在想她的情郎。 出于道德,我没有出声打破这片刻的伤感,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假作失神,配合一下她们。 过了有片刻,我忽然感觉腰间有点异样的动静。 我用余光往下瞥了一眼,恰看到一只白皙的手,动作轻微的将我腰上系着的荷包给拿走了。 我微微一愣,没有选择动作,反而继续假装失神,心底快速的思考了起来。 李月珠拿走我的荷包做什么? 回想她之前又是冷嘲热讽,又是提起我的亲事,没想到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遮掩手段罢了,她真正的目的应该只是这一个荷包。 她拿我荷包的动作很小很细,若我当时处在失神当中,怕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荷包能做什么?荷包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不应该这么思考,应该想一想,如果我是李月珠,恨李羲和恨的发狂,该希望李羲和掉入怎样的境地。 嫁一个比我还惨的人,过的比我还要不幸,名声比我还要不堪,人生堕落至极致。 蓦的,思绪在一刹那顺畅,对李月珠的做法,我猜出了大致的方向。 又是一个阴毒的手段。 不过还好我早有准备,这荷包里并无任何我个人标志性东西,即使给她拿了又怎样。 半垂下睫毛,我装作自失神中醒过来的样子,茫然的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李月珠的脸上,“三姐姐说的哪里话,羲和,羲和还小,不曾有喜欢的人。” 说完,我冲她腼腆一笑,做足了十三岁女孩该有的模样和娇态。 不曾想,已达到目的的李月珠根本懒得搭理我,甚至眼皮都没翻动一下,就直接坐回了梳妆台跟前,又恢复了沉寂静默的样子。 我同李映雪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再说话,全部站在一边当背景板。 倒是站在李映雪右侧的李兰焉抬起头略有些惊慌的左右看了一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没多大会,吉时将至,崔氏进来,指挥着几个丫鬟给李月珠穿上霞帔,又给她上了盖头。 那大红色的霞帔,用金色绣了边缘,后背更是刺了展翅的云霞练鹊图,并用珍珠镶了鸟雀的眼睛,用金片代替了原本羽毛的图案,使得霞帔上的鸟雀图案栩栩如生,极致奢华。 那凤冠略些高,大红色盖头披上垂下,只遮住了大半张脸,还露半个下巴在外。 随着步伐的移动,人身体略晃,半张脸在大红的盖头下若隐若现,配着李月珠那美艳的脸蛋,倒真是美的动人。 崔氏捂着脸,似是低低的抽泣了两声,身边丫鬟连着轻轻推了她身体两次,她才长吸一口气,放下手,慈祥的看着李月珠,道,“往后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要好好孝敬公婆,要好好侍奉你相公,贤良淑德是该做的事情,但他们长宁侯府要想一味的欺负你也不行,你要记住,你是相府的嫡女。” 说着说着,她眼眶中再次浮现出晶莹之色,鼻尖也微微的泛红,不过轻轻一眨眼,泪水便自眼眶滚落而下,滴在地面。 “叭”的一声,干燥的地面多出两块小小的不规则的水痕。 我低着头,怔怔的望着那水痕,耳边听着崔氏的抽泣声,不自觉眼前浮起许多年前李佳淳出嫁时的场景。 那时因我嫁的是皇子,按制霞帔上绣的是长尾山雉,虽没有如此夸张的用金片代替了羽毛,但绣娘功力不俗,将个长尾山雉绣的栩栩如生,穿在身上也是极为漂亮华丽。 在给我盖上红盖头之后,我亲娘也是忽然压制不住的掉了眼泪,还是父亲在旁边一直柔声安慰,她才慢慢的收起眼泪,只是同我说话的时依旧是哽咽的。 她说,“阿淳啊,你生性单纯爱玩,若是嫁在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偏偏嫁的是皇家,没有婆婆要让你孝敬,与公公也不常见,但到底是天家的人,平日里一举一动更引人注目。你要收敛你的性格,不要太过于任性,毕竟嫁了人和家里不一样了。可你若是受了委屈,也别一味的忍着,到底你还是相府的大姑娘,总不能随随便便叫人欺了去。” 说到最后,才刚刚止住眼泪的娘亲,又一次苦倒在父亲的怀里。 那时父亲还尚年轻,才刚刚续胡子的年纪,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短短的胡茬,把娘亲搂怀里之后,一不注意,将娘亲扎的痛呼出声。 我看着父亲手忙脚乱的哄娘亲的场景,方才的伤感被骤然驱散,一眼的泪就这么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多幸福啊。 我长叹一口气,思绪自回忆中走出,耳边传来李卓与父亲的声音,原来长宁侯府迎亲的已经到了,李卓这是来背李月珠的。 出了闺房之后,新嫁娘脚不得沾地,要由娘家哥哥一路背着送进花轿里。 这个时候,新娘要一路哭着进花轿,所谓哭嫁,便是要哭着离开娘家,以表达自己对亲生父母的不舍之意。 往常这个时候,在闺房里见过父母,新娘子已哭的眼泪涟涟了,可偏偏眼前这位,一动都不都不动,别说掉眼泪了,她连表情都没有。 父亲叹息一声,也不想再说什么,一扬手,李卓便背着李月珠出了房门。 总算是走了,我长舒一口气,也紧跟在身后,一路出了归云院,过了二道门,到了前院,今天除了李月珠之外另一个最重要的主人公正站在人群最中间,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看来。 见到李卓背着李月珠自二道门里出来,顾永亮高兴地挥了挥手,冲着这边喊道,“大舅哥,大舅哥,我在这里。” 我跟在李月珠身后,看了一眼那红彤彤的球,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给呛死。 第八十二章 狠毒算计(一) 怎么觉得,几日不见,这顾永亮又胖了一些呢,脸更圆了,肚子更大了,穿着一身定制的喜服,活脱脱一个移动的四喜肉丸子。 许是他真的很喜欢李月珠吧,见到新娘子来了,竟抛下身后一众迎亲人,主动上前,眉开眼笑的伸手去扶李月珠的胳膊,似是想搭把手,结果被李月珠毫不留情的甩开。 我本以为这顾永亮会不开心,没想到他依旧是屁颠颠的,笑的极为开心,跟在李月珠的身后,一直看着她坐进大花轿里,这才同崔氏和父亲说了一声,起驾回了长宁侯府。 新娘子和迎亲的人走了之后,便是接待一些至亲客人,开宴席,以及陪吃饭等等。 因着是自家的喜事,比较方便自由一点,我推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辞了众人,带着小竹回了院子。 才到落月阁门前,便察觉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白日里,落月阁大门从来都是敞开着的,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关闭。 再加上我向来不拘束丫鬟们,她们经常在闲暇时间玩踢毽子捉迷藏等活动。只要有人稍微靠近落月阁,便能听到丫鬟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一进门更是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气息。 可是现在,大门紧闭,整个落月阁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一个人在。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好像一整个落月阁的人都蒸发了一般。 小竹惊恐的同我对望一眼,伸出手,用力地敲打大门,却始终没有人来开。 敲的会子大了,她便有些恼怒的站直了身体,猛地踹了一脚大门。门环与木门相碰,发出了“哐当”的巨大声音,这才有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将大门开了极小一个缝隙,见是我,赶忙惊恐的将大门拉开,把我放了进去。 我连忙将她叫了起来,而后同小竹进了院子,见她依旧一脸惊慌,赶忙拉住她,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院子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小丫鬟老老实实的道,“回,回小姐,院子里的一部分人手被借走了,说是厨房那边缺端菜的。明嬷嬷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是有个鸟飞到了院子里,她便突然走了,不知去哪儿了。然后,三小姐身边的丫鬟,说您晕倒了,白瓷姐姐便赶忙带着人过去了,现在整个院子里就剩我一个人守着了。” 我仔细的瞧了她两眼,发现她年纪不大,脸蛋长得圆嘟嘟的十分可爱,许是有些害怕我责怪她许久不开门,面色有些泛红,乍一看过去,像是顶了两个小苹果。 思及此,我不禁冲她一笑,声音愈发柔和了下来,“你莫怕,我不责怪你,只是我瞧着你有点眼生,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苹果。”小丫头看了我一眼,缩着脖子道。 我不禁一笑,这给她取名字的人当真是妙哉,长得像苹果,名字也叫苹果,只是不知她爱不爱吃苹果。 怕再打趣两句,这小丫头被我吓的尿了裤子,当即我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之后带着小竹回了房间。 关上卧房们,小竹机警的打开了两边的窗户,而后低声同我道,“小姐,我瞧着今天的落月阁的确是十分诡异啊……” 我抬手,制止了她接下去的话语。 诡异我当然知道,我甚至还知道,我这房里被人动了什么。 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明月抛下了落月阁,急匆匆的离去了呢。 我皱眉苦思,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松开眉头,瘫倒在椅垫上,等着明月回来给我解惑。 小竹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焦灼的碎碎念起来,“主子,主子,你就没觉得不对劲吗,白瓷那是被骗过去的啊,怎么可能就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在院子里,你就不担心吗,万一丢了东西怎么办。” 我指了指外间的书桌上,漫不经心的道,“早就丢了啊,你没发现?” 小竹尖叫一声,快速的跑到窗子跟前的书桌上,左右翻了一圈,最后凝重的拿着一叠我平日里练字的纸,走了回来。 “主子,少了两张你平日里写的字,怎么办。”小竹惊恐的看着我,眼底是满满的不安。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该丢的已经丢了,接下来只能机智应变,焦躁不安也没有用,还不如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应对的方法。” 小竹一愣,她虽然年轻了些,经历的事情少了些,但到底是个聪慧的姑娘,我说完没多久,她就理解的我的意思,捧着我写的那一叠练字的纸张,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凝眉思考。 又这么平静的坐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我坐直身体,透过大开的窗户,远远地看向正对着的大门。 “主子,来了……”小竹咬着下唇,低声道。 我点了点头,自塌上站了起来,摸索着把藏在绣袋里的荷包给拿出来,轻轻地系在腰间,又两手交叠放在腹部,用我这宽大的袖子遮挡住腰间的荷包。 等做完了这些我,我才端着身子,一步一步迈了出去,停在大门前。 “开门。”我看了一眼小竹。 小竹点点头,上前把落月阁大门的门栓给放了下来。厚重的大门在外力的推动下,骤然被打开,还好小竹机灵的后退了两步,否则现在定然被拍在门后面。 她颇有些恼怒的摸着鼻尖瞪了一眼站在大门外的人,而后快速的回到了我身边,同我站在一起。 虽然我们只有两个人,同对面乌压压的一众人不可比,但弱什么不能弱了气势,是以我昂首挺胸,就是故意做出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李羲和,你在做什么?”为首的崔氏上前一步,大声的怒斥我道,“你瞎了眼睛吗,你的父亲母亲,你的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都在这里,你怎么不知道来见礼?” 我眉头一蹙,目光至她身后那堆乌压压的身影上掠过,待看到站的略往后的父亲时,目光顿了片刻,低声道,“不知羲和哪里得罪了父亲母亲,竟使得那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来了我落月阁。至于什么舅舅舅母的,羲和……羲和并不认识啊。” 我故意迷茫的看向崔氏,一步步走了过去,最后停在一个二十岁出头,面容颇为俊秀的年轻人跟前,疑惑的道,“你是舅舅吗?” 对面的年轻人脸色直接黑了,“不,我不是。” “李羲和。”崔氏恼怒的道,“这是你表哥,不是你舅舅,旁边的才是你舅舅。” 我故意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见过,表哥,见过舅舅。” 我对了那年轻人福了一福之后,又了旁边黝黑干瘦的老头福了一福,甜甜的唤了他一声。 那老头一愣,赶忙双手摇晃着往后退步,似十分惊恐的样子。 我一愣,扭头看向崔氏,就看到崔氏一张气的有些扭曲的脸。 “这个,这个才是!”崔氏指着她身边一个肤色微黑,神行较胖的中年男子大声道。 我步伐一顿,有些委屈的低下头,“母亲,您也没告诉羲和啊……” “你……”崔氏大怒,“那你也能看清楚衣服吧,下人穿的什么衣服,你舅舅又穿的什么衣服,你不懂的看吗,你莫不是瞎了不成。” 我轻轻的瞟了一眼父亲,果不其然的在父亲眼里看到一抹怒气,我心底暗暗一笑,面上却有些彷徨的道,“母亲,对不起,羲和没认出来,羲和听说舅舅家也就是一卖东西的,哪里能有多少钱啊,怎么可能穿的起绫罗绸缎。对不起母亲,是羲和想差了,母亲把持着相府的中馈,舅舅又怎么可能没钱呢……哎呀……” 我惊恐的捂住嘴,佯做失口搬不安的低下头,喃喃道,“羲和,羲和什么都没说,羲和……羲和……” 一旁的崔氏愈发恼怒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尖,便是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瞎说什么,我哥哥家里的钱干我什么关系,那是他一分一分的自己赚出来的,同相府没有一点干系,我告诉你,你若是再瞎说,我就撕了你这一张嘴。” 我半垂下眼皮,遮盖眼底的冷意,嘴里却惊慌道,“不好意思,母亲,羲和这是一时惊慌说错了话,还望母亲不要介意,舅舅家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赚的,跟相府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是羲和说错了话,都是羲和的错。” 见我如此忙不迭的认错,崔氏这才冷哼一声,抱着双臂道,“你知道是自己错了就行,不许你再瞎污蔑崔家,否则我定是同你没完。” 就在这时,方才那个面容颇为俊秀的年轻人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眉头一皱,就要张嘴同崔氏讲话。 我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拉着崔氏的手道,“母亲……” 话还没说完,崔氏忽然大叫一声,一把将我给推开,我猝不及防,便被推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小竹尖叫了一声,崔氏则捂着手对我恼怒大骂,我痛的呻吟出声,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站在后面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大声道,“都给我闭嘴!” 第八十三章 狠毒算计(二) 所有人同时闭上了嘴,父亲上前一步,不耐的看着周围道,“去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一个夫人,一个贵女,又尖叫又哭闹,成何体统!” 我扁扁嘴,识相的选择了闭嘴,因为这个时候说话绝对会惹来更大声的怒骂。 崔氏虽然也有些惧怕父亲,不过她到底倚仗比较足,是以大着胆子靠近父亲,伸出手腕,委屈的道,“老爷,羲和这丫头用针扎我,疼死我了。” 父亲顺着她白皙的手掌看过去,一路细腻无痕,看到了肩膀,也没看出个什么伤痕,不由得恼怒道,“拿针扎你?你怎么不说她拿了刀要杀了你呢。” 崔氏一愣,赶忙也低头看过去,却发现原本传来尖锐疼痛的地方,平坦无痕,没有任何痕迹,一时不由得呆在原地,嘴里喃喃道,“不对啊,方才我分明疼了一下,那种尖锐的疼痛,绝对是针扎的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检查,都找不到那针扎的窟窿,只能恨恨的落下袖子,瞪着我道,“小蹄子,你到底弄的什么幺蛾子。” 我坐在地上,无辜的看向她,“羲和也不知道啊,母亲说羲和拿针扎母亲,可是羲和手里什么都没有啊。” 说完,我伸出两只手掌,正反两面都给他们看了看,确定自己手里是没针的。 崔氏一愣,有些失控的喊道,“一定是你那丫鬟给拿走了,对,一定是那丫鬟给拿走了,叫她也伸出手来看一看。” 我被气笑了,有些无奈的同崔氏道,“母亲倒不如说是父亲拿走的,说我同父亲一起合伙害你来的更有信服力一些。” 此话一出,原本就板着脸的父亲,脸色愈发深沉难看了起来,“够了,你若是手上有伤口,说羲和拿针扎你也算有说服力,可偏偏你手上疤痕都没有,想污蔑羲和,是不是也太天方夜谭了些。” “老爷,老爷……”崔氏有些惊慌的上前一步,想要同父亲仔细解释一番,在她身后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襟,而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姑莫不是忘了今天的重点,何苦在这小事上计较不松。” 崔氏一怔,立马醒悟了过来,把袖子撸了下来,眼神不善的盯着我道,“我今日来,不是同你计较这些事情的,今天这么多亲戚朋友都在,就是想找你求证一件事情的。” “找我求证事情?”我一愣,迷茫看着她道,“母亲,有事情您就直说呀,至于那么大动静么,简直要吓死羲和了,羲和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呢。” 说完,我拍拍胸脯,有些庆幸的舒了一口气。 旁边的崔氏见我如此,冷冷的笑了笑,质问道,“羲和,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我一怔,指了指身后道,“方才羲和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啊,今天起的太早了,羲和有些犯困,所以特意回来小憩片刻,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胡说。”崔氏怒斥道,“你说你在房间里休息,可有人知道,可有人能给你作证?你这个丫头,事情已经被我们发现了,你就不要嘴硬了,早点承认了吧。” “啊?”我愈发摸不着头脑了,“父亲,羲和怎么了,听母亲说的话,羲和难道是无意中得罪了谁吗?” 父亲微微一顿,眼神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你就老实交代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我原本戏谑的同崔氏演戏的心顿时难过的揪了起来,原本是演的难过,这会是真真的难过了起来。 我以为他会看破崔氏的把戏,会相信我的清白,没想到他竟也怀疑了我,不再坚定的站在我这边了。 原来破裂的关系真的修复不好了,狠狠疼爱过的女儿,也能再次忘于脑后。 这是你第二次抛弃我了,父亲。 前几天还在疼爱的孩子,转眼就成了陌路人了吗? 我垂下眼皮,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原本还算轻快的语气,一瞬间沉重了起来,“羲和并没有做过什么,羲和的确一直在房间里休息,这件事情小竹可以作证。” “她是你的贴身丫鬟,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的话不足以作为证据!”崔氏在一旁尖锐的叫道。 父亲皱起了眉头,左右看了两眼,道,“你这落月阁的丫鬟呢,我给你的白瓷和云莎呢,把她们叫出来。” “父亲。”我漠然的道,“云莎赎身回家了,她的父母病重,我特意允诺她照顾父母最后一程。至于白瓷,我回来之后也没见到她,听说是大厨房的人手忙不过来,所以把我这落月阁里的人都给征调走了。” “胡说,大厨房里再缺人,也不可能来你一个小姐院子里要人手。”父亲皱着眉头道,“难道你这落月阁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当然不是,还有一个苹果脸的苹果呢。 不过,如今落月阁大门前已经吵吵嚷嚷了许久了,怎地她还不出来,难道她真的有些耳背不成? 我疑惑的看向西厢房,正巧看到苹果脸慢吞吞的自西厢房里走出来,她抬起头的瞬间,似乎被这一堆人给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父亲和崔氏时,赶忙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起来吧。”父亲沉声道,“你一直在落月阁没有出去过?” “回老爷,是的,奴婢今日一直不曾出过落月阁。”苹果老老实实的道。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小姐方才是在房间里休息吗?”父亲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苹果脸,厉声问道。 苹果脸吓得一个哆嗦,原本站起来的身体,又跪了下去。 “噗通”一声过后,场面一片寂静,所有的人均是两眼冒光的盯着苹果脸,因为场面太过于紧张,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在这种压力之下,苹果的苹果脸愈发的通红了起来,整个人哆哆嗦嗦的,上门牙磕下门牙,屡次想要说话,结果都咬到了嘴上,疼的倒吸一口气。 “回,回老爷……回,回老爷……今天,奴婢,奴婢没有看到小姐回院子啊。”她结结巴巴的道。 此话一出,父亲和我同时皱起了眉头,崔氏同其家人则是乐的眉开眼笑。 “我就说,她没在吧。什么时候撒谎都撒的如此理直气壮了,六姑娘啊,是我没教好你啊。”崔氏捂着胸口,明明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的神色,嘴里却偏要惺惺作态的道,“虽说你是从小地方回来的,但毕竟这半年多都是生长在相府,作为你的母亲,我是有义务教育你的,都是我的错啊,老爷。” 崔氏叹了口气,冲身后几个粗壮的嬷嬷摆了摆手,唉声叹气道,“没教育好这个孩子是我的错,老爷你放心,往后我定是要好好教育她,让她再也不会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破坏门庭的事情来了。” 说完,那几个嬷嬷就要上前,把我拧去祠堂。 那情景,我依稀记得曾经有过一次。 那时的我孤单力薄,唯有白瓷拼了命的同我禀报了一声,其他人皆是冷眼旁观着,看我被几个粗壮的嬷嬷拧着,跪在了祠堂的蒲团上。 不过我早就不是那个初回苍都,因孤身一人而有些惶恐害怕的李羲和了。 就在那个几个嬷嬷伸出手来捉我的胳膊时,我身后的小竹猛地蹿到我身前,张开双臂挡住了几个嬷嬷,将我护在了身后,并厉声道,“这个丫鬟撒谎,我们小姐一直在房间里睡觉,那被褥有没有动过的痕迹你们不知道看吗,就凭着一个小丫头的话就要把我们小姐绑去祠堂,简直太过分了。”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指认你家小姐到底在不在房间里,那好,我告诉你。”崔氏在一旁冷笑着,自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竹节的荷包,猛地扔在了地上,怒道,“这个荷包,你看看,是不是你家小姐的。” 见几个粗壮嬷嬷往后退了几步,小竹这才收起手臂,低下头,仔细辨认了一番那个荷包,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认出来这是你家小姐的荷包了?”崔氏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这荷包我是在哪里搜到的吗?” “在,在哪里?”小竹愣愣的道。 “在一个男子身上,他一直叫嚷着,说相府的六小姐相中了他,要同他私奔,我和老爷自然是不信的。可是架不住他描写的绘声绘色,连六小姐的具体样貌,以及身材衣裳都能描绘的出来,还说你把贴身荷包给了他,今日你们约在相府后门那里相见。”崔氏一脸难过的指着我斥道,“羲和啊羲和,你怎地如此不检点,你若是喜欢哪家的男子,同母亲我说就是,何必与人私相授受,连荷包这种私密的东西都赠送了起来,更是相约了私奔,你还要不要脸,就算你不要脸,丞相府还得要脸呢,那嫁出去和未嫁的相府女儿还要脸呢!” 第八十四章 狠毒算计(三) 一路说下来,崔氏从刚开始的悲天悯人,变成了激烈昂扬,她原本低垂着的手指,也逐渐的戳到了我的鼻尖。 我轻抬头,一眼便看到她压抑着兴奋地眼底,不由得低低一笑,慢吞吞的道,“母亲这话说的真是极有意思,我若是同人有了私情,选择相见,怎么也不会约在今日相见啊,莫不是我脑壳坏掉了不曾,特意选择今天人来往最多的时候相见,难道就等着被母亲抓?” 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反驳,崔氏一愣,指着我鼻尖的手微微一顿,“我,我哪儿知道为什么,许是那男子等不及了,想要与你私奔呢。不对不对,你们肯定是觉得今天相府里的人都在忙,没有人能管到你们,所以特意选了今日相见。” 见她如此语无伦次,我低下头,幽幽的笑了,“母亲的猜想能力还真的很强,说的羲和都差点信了呢。” “什么叫我的猜想,这就是事实,你不知检点,与野男人私相授受,还约好了要私奔,今日事情暴露了出来,你就不要抵死硬抗了,早些承认吧。”崔氏在一旁,恼怒的冲我喊道。 我身体一顿,抬头看向父亲,目光中有我自己都没查觉到的期盼,我轻声问道,“父亲,你相信羲和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吗?” 父亲被我如此一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之色,“羲和,你只回答我,那荷包是不是你的。” 心一刹那冰凉到底,他的躲避,他的不信任,都让我生出恼怒又无力的情绪。 几乎在刹那间,我想愤怒的承认,是又如何,你要抓了我去打杀了吗?还是把我去浸猪笼以保全你李家的荣誉?就因为李月珠的事情,你就要跟我决裂了吗?从前的疼爱都是假的吗?你到底对李佳淳有几分真心的疼?对李羲和又有几分? 就在我几乎要激动的承认之时,一阵凉风吹过,唤回了我丢失的理智。 我深吸一口气,原本混沌的大脑一片清明。 不,我不能这样做,我大仇未报,我怎么可以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事情就折损在了这里,不过一点小小的阴谋诡计,若是就这么这么绊倒我李羲和,那么我拿什么去跟李稷如斗! 不疼便不疼了罢,大不了,我将这重新放入心底的父亲,再次丢掷在角落里。 也挺好的。 我微微一笑,再次抬起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漠然,语气更是冰凉沁骨,“不是。” “你凭什么说不是,这荷包里还有你写给那男人的情诗,你敢说不是你的字?”崔氏在一旁尖叫道。 她弯下腰,将那荷包给拾起来,将里面的宣纸给抽了出来,并打开,放到了父亲跟前,指着那宣纸怒气冲冲的道,“老爷你看,这便是六姑娘写给那男子的情诗,你看看这字迹,可不是她的字。” 我也伸头看过去,正看到我读书读的入迷时写下的一句诗,“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倒也是个合格的情诗,也不枉费崔氏派人在我书桌上挑拣了半天,最后连翻过的地方都没有收拾好,就急匆匆的走了,想必是当时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羲和,这是不是你写的。”父亲恼怒的看向我,眼底有深深地失望之色。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父亲啊,这诗是我写的没错,难道我还不能写两句古诗了?我可是写了许多这样的诗词,全都是从杂集上看到的,在我靠近窗台的书桌那有一大堆,谁有心便能拿走,随便选个荷包藏起来就能说是我与人私相授受写的情诗,羲和真是委屈。” 父亲一怔,回头对随从说道,“将六小姐窗台上的诗和杂集都拿过来。” 随从应声而去,不大会拿着东西回来了。 父亲接过杂集和诗句,越看眉头越是皱起,看到最后一张宣纸,他将杂集和宣纸交到了小竹手里,低声道,“可是这荷包是你的啊,你的贴身丫鬟都承认了。” 我撇了一眼崔氏手里的荷包,似笑非笑的道,“父亲,请您看清楚,那荷包到底是不是羲和的荷包,如此粗糙的做工和刺绣,我想,便是我们府里的嬷嬷都不会用吧。” 父亲一怔,连忙自崔氏手里抢过那荷包,仔细翻看了两眼,眉头皱的已经打成了一个结。看得出来,父亲的心底已经有些动摇了。 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 我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后,而后将一直搭在腰间的右手缓缓地抬起,露出藏于其后的荷包,“父亲呀,羲和的荷包在这呢。我这荷包,布是用的云水锻,绣花更是贴身丫鬟仔细的绣的,也不知道那栽赃陷害羲和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用那么劣质的荷包来污蔑,难道她不动一动脑子吗,我堂堂丞相府的小姐,会用大街上三文钱一个能买到的东西吗?” 我大声的看着父亲,眼底有委屈,也有质问。 父亲一愣,片刻后手一软,那粗劣的荷包竟自他掌中掉了下来。 “羲和,对不起……”他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同我轻声道。 事已至此,崔氏的条条证据已经被驳回,再一联想我和崔氏剑拔弩张的关系,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眼底含着泪,摇了摇头,也低声回他,“没关系,反正父亲也不是第一次不相信羲和了,羲和是个恶毒的女子,现在被人栽赃被人陷害全都是活该的,至少在父亲心底是如此。” 父亲抬头望我,眼底有愧疚,也有我不懂的神色。 一旁的崔氏看着我身上的荷包,吃惊的道,“你,你又从哪里弄出来了个荷包,苹果不是说你身上没有荷包么……” 她话音一落,父亲眼神冰冷的落在一旁跪着的苹果脸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崔氏还在一旁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犹自叫嚣道,“老爷,她也可以趁着回房间的功夫带拿一个荷包重新戴上啊。” 我在一旁凉凉的笑了,“母亲方才不是说羲和没回过房间么,现在又变成回了房间,那么这房间到底是回还是没回呢。” 崔氏一下子梗住了。 说我回房间了,那岂不是证明我没有与人私相授受,苹果脸说了假话,而她一开始就下马威似得求证成了笑话。 说我没回房间,那我荷包好端端的挂在身上,多出来的那个说是我的谁信呢。 一时间,崔氏怔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她身后那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戳了戳她的后背,提醒她赶紧撇清这一切。 如今证据已经这么明显,再栽赃下去只会自讨苦吃,倒不如及时抽身,认个错,说自己误会了。丞相看在今天是李月珠成亲之日的面子上,许是会就此揭过。 平日里也都是这样,等到最后阴谋失败,崔氏总是及时的认错,及时的道歉,放软了态度,于是一切不了了之。 但今天,休想! 我抿了抿嘴,正想要同崔氏理论一番时,一阵微风刮过,空气中似有些异样味道,不过一转即逝。 父亲皱着眉头道,“好了,事情就这样结束吧……” 话没说完,原本静默不语的崔氏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似着魔一般,“啊哈哈哈,啊哈哈哈,不行,不行啊,怎么能这么结束,不可以的,不可能的,这绝对不行啊……” 我被她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旁边的小竹义无反顾的挡在了我的面前,戒备的看着崔氏。 “不可以的啊,我……我今天冒着危险,在珠儿大喜之日,就是想着给她报仇,给我们娘俩报仇,怎么能这么轻易结束呢,不行的,绝对不可以。”崔氏仰头大哭道,“绝对不可以,我一定要让这个小蹄子付出代价,我用尽心力想让她身败名裂,怎么可以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她躲过,老爷,不能这样啊,你知不知道,珠儿被她害的有多惨……” 她伸手拉住父亲的袖子,跌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 父亲恼她挑事,一甩手,将袖子硬生生的自崔氏手中抽了出来。 崔氏没了借力点,直接趴在了地上。 在她身后那个黑胖的中年人赶忙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并急声唤她道,“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崔氏却好似陷入了梦魇之中似得,一会大哭,一会大笑,嘴里还疯狂的叫喊着,“我的珠儿,是为娘的害了你啊,若是娘早点除了这个小蹄子,那还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啊,让你嫁给那头猪,娘心底也痛啊。你等着,你等着,你过得不好,我便让那个贱蹄子过的也不好,我让她比你还惨,你放心啊,我的珠儿……” 我站在原地,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半躺在地上发疯。 小竹悄悄凑近我耳边,低声道,“我瞧着,她似乎是中了什么迷了神智的药了,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我一愣,想起方才那股有异味的风,赶忙后退一步,掩住口鼻,低声道,“我不会也中了吧,小竹你给我把把脉。” 说完,我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后,让小竹从后面给我把把脉。 片刻后,小竹收回手,低声道,“主子,你没事,放心吧,那药下的很是精准,除了夫人之外别人不过沾染了一丁点,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人可真是个高手。” 我心底一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暗卫了。 是你吗,守在我身边的暗卫。 我抬头望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得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来人,把她给我待下去,关到祠堂里。”一旁负手站立的父亲皱着眉头,指挥着那几个粗壮的嬷嬷,要将崔氏给关进祠堂里。 扶着崔氏的黑胖男人不干了,死死地抱着崔氏不撒手,“丞相大人,我们崔家的人还在这里呢,你就这么直接把我妹妹送到祠堂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自己全都交代出来了,自己生的女儿不检点,反过来要怪别人,还用各种计谋去陷害一个不足十三岁的小姑娘,她这是一个嫡母该做的行径吗?”父亲指着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崔氏,怒气冲冲的道。 黑胖男人咬牙同父亲瞪眼道,“不行,这是我们崔家的女儿,你们相府若是装不下去,我们就给带回崔家去,你们莫要如此糟蹋我妹妹。” 他话音才落,原本一脸怒容的父亲,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似笑非笑的,“行啊,你愿意把她带走,就带走把,左右你们崔家跟相府也没什么关系。” 第八十五章 二见姨母 却是方才我同崔氏争吵时说的话,崔氏入了我的坑,屡次强调崔家的一切都跟相府无关,但事实上,崔家的生意能做起来,全是依靠了相府了威势,不然谁愿意跟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商人做生意。 而当时,虽然父亲一直没有吭声,但不代表他并不在意这些话。 相反,他很在意。 看着当初安下的刺生了效果,我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勾起了一边嘴角。 “这,这……”原本还很有气势的黑胖男人,在父亲说出那句话之后,立马颓然了下来,双手也渐渐地放开了崔氏,“你们,你们不许伤害我妹妹,到底她也是李家的主母……” 崔家依旧要依靠着相府,没了相府,他们什么都不是。 这崔氏的兄长方才还敢跟父亲叫阵,不过片刻便蔫了下来,可见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对比起来,亲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个认知,真是让人的心底没法不冰凉。 我垂下眉梢与眼角,静静地看着几个粗壮的嬷嬷抬着崔氏出了落月阁,心底有几许快意,却也有几许冰凉。 就在这时,落月阁外忽然传来清脆的击掌声,以及一个女子肆意的笑声。 “真是有意思,许多年不曾踏入这丞相府,一进来,便看到如此有意思的事情。” 这声音,颇有些熟悉。 我猛地抬头,一眼便看到身材高挑的小姨母自落月阁门外缓缓走来,及其优雅却又快速的迈过门槛,来到我面前。 “姨……夫人……”到口的“姨母”被我生生的改成了“夫人”,我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的嚣张的女子,心底却觉得满满的柔软。 这是我除了母亲和弟弟之外最亲的人了。 “哎,小姑娘,上次真是误会你了,斟儿同我说了我才知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今日想着来见一见你,同你道个歉,没想到看到了这阵仗,啧啧。”小姨母握着我的手,一脸戏谑的看向父亲,咯咯笑道,“我说姐夫,这是怎么了,当家夫人犯错了?哎呀,真是有意思,这相府真是要没落咯,夫人一代不如一代了,我瞅着这个要是死了,你再挑一个妾扶正了,恐怕比这个还差。” 她说话语速很快,声音又高,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过最重要的,却还是她那一声“姐夫”,让父亲惊慌失措的后退了好几步,再抬起头看向她,声音已然发抖,“你……你是阿湘的妹……妹……” 小姨母笑的愈发肆意了起来,她松开我的手,朝着父亲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把笑声一收,插着腰,瞪眼看着父亲,冷声道,“哟,姐夫还记得我姐姐啊,真是难为了,我以为我姐姐死了十二年了,你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过一房夫人姓甄呢,更忘记了我姐姐的名字呢。” 父亲的额头有汗渗出,他垂下头,似乎在极力避免看到小姨母,“你不是说甄家的人永远都不会踏进丞相府一步么,你现在来做什么。” 他的话激怒了小姨母,原本她不过是插着腰,此刻竟然撸了袖子,我险些以为她要扑上去把父亲揍一顿。 旁边的弟弟直接拉住了姨母的胳膊,显然他同我有一样的顾虑。 小姨母收起袖子,拂开弟弟的手,上前了一步,冷冷的看着父亲,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斟儿今晚就要去参军了,你以为我会想踏进你们相府?李正德,虽然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找你的麻烦,但你给我记着,我姐姐的死,是我心底永远梗着的一根刺,我永远都恨你们李家。” 她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哽咽,弟弟连忙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同父亲再有所接触。 我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小姨母靠在弟弟肩膀抽泣的样子,脑中不断盘旋她方才所说的话语。 甄家自母亲下葬后便远离了苍都,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因为母亲的死而伤心离去。但此刻听小姨母的话,似乎并不是如此。 似乎,外祖父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 那……那为什么不复仇? 为什么? 我的脑海被无数个疑问充斥,我想起外祖父对母亲的首屈一指的疼爱,几个舅舅对母亲的照顾和保护,心底的疑惑愈发浓厚了起来。 十二年前母亲不过三十余岁,虽性格柔弱,身体却还算康健,实在没道理忽然就病逝了,甄家的人如此疼爱母亲,难道没对母亲的死有所怀疑吗? 如果有怀疑,为什么找证据,为什么不复仇,反而远离了苍都?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到底还有什么! 我有些痛苦的蹲下身,双手抱住头部,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撕裂我的脑壳,用力地拽啊拽,疼的我几欲发狂。 “主子……”小竹在一旁惊慌失措的看着我,连平日里常喊的称呼都飙了出来。 “羲和……”模模糊糊有谁在喊我,之后我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是上次那样漆黑的场景,我一个人,带着满身的灼伤,跑的跌跌撞撞。 我有些害怕,难道噩梦还会重复做吗?那我是不是还要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跑,然后跑到有个温柔的手抓住我? 这么想着,我迈开步子就往前奔了起来。 结果才走一步,便一脑袋磕在了墙上。 我捂着脑袋,疼的龇牙咧嘴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明明是斥责的话语,可听着就是那么温暖舒心,“阿淳,你又犯傻了,跟一个墙较什么劲,你的头还能硬过墙不成?过来,娘给用鸡蛋揉一揉就好了,乖,不疼了。” 白水煮熟的鸡蛋,剥了壳之后,被轻轻地按在了我的额头前,轻轻左右转动,慢慢划开我额上的淤血。 偶尔那拿着鸡蛋的手蹭到我的眼皮上,觉得异常熟悉温暖。 我心底一颤,隐约觉得此刻的我是闭着眼睛的。 我……我睁开双眼,黑暗就会没有了吗? 我……就可以看到给我揉淤血的人了吗? 怀揣着巨大的希望,我轻轻的颤动眼皮,之前虚无的黑暗忽然涌进了光亮,我试着慢慢把眼睛睁大,黑暗被撕裂,强光蜂拥而进,刺的我眼睛几乎要瞎掉。 条件反射的用手挡在眼前,等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我眨眨眼,眼珠左右滚动,眼前的一切尽落在我的眼底。 布置的雅致秀气的房间,穿着耦合色长衫的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我,葱白似的掌心里,躺着一个有些脏污的鸡蛋。 “你呀,又调皮,好好地鸡蛋让你给碰掉了,怎么用呢。还好我让厨房给煮了两个,原是想给你吃一个的,现在看来啊,你是吃不了了。”她冲我一笑,半宠溺半嗔怪的同我说着话,手里却不忘了继续拨开另一个鸡蛋,取出柔软的蛋白,继续为我揉额头。 这女子眉眼弯弯,面容秀气,肤色白皙,容颜极美。 据说,当年的父亲便是极爱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论怎么努力瞪人,看起来都是柔情似水的模样。便是没有表情,眼底闪烁的波光粼粼,依旧能让人失了魂。 这就是我的母亲,曾经的苍都绝色,无数男儿欲求娶的美人,最终却嫁给了我爹。 我想,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讲的,便是我娘吧。 我呆呆愣愣的看着母亲年轻的容颜,许久许久都回不了神,直到母亲收回那白水蛋,笑盈盈的同我说,“阿淳,稷如约你一同去荡秋千,我知道你一玩定是要玩到太阳下山才会回来的,若是在平日里我也就允你了,可是今日你才撞了额头,如今又呆呆愣愣的,不如若就别去了,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番如何?” 母亲说完,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我的神色,待看我没哭没闹,只红这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时,不由得低声呢喃道,“这孩子,莫不是摔了一下,摔傻了不成。我还是寻个大夫来给她看一看吧。” 说完,转身便欲往外走。 我心底一惊,难道母亲这就要消失了吗,不,不,娘不能消失,不能再离开我。 这么想着,我直接便扑了过去,双手搂住娘的腰身,便是嚎啕大哭,“娘……娘……你别走,你别走……” 泪珠儿自眼眶滑落,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时,逐渐变得冰凉。 我朦朦胧胧的睁开生涩的双眼,看着梨花木的床顶,以及淡黄色的床幔,记忆渐渐复苏,一种恐慌的心情将我笼罩。 我娘呢,我方才见到的娘去了哪里? 我猛的自床上坐起,一个骨碌便爬了起来,大声嚷嚷道,“娘,娘,你去了哪里?” 巨大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雕花木门被打开,一名极为面善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眨眨眼,泪水瞬间将我的眼眶充斥,目光所及之处,世界一片模糊,唯独这女子的身影,在我的眼底是如此的清晰。 “娘……”我大喊了一声,便赤着双脚,嚎啕哭着扑到了她的怀里。 第八十六章 别离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这女子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许是见我哭得厉害,她愣了片刻之后,终是反手将我揽进了怀里,并轻拍我后背,低声哄着我。 她的声音有些脆,像是山间潺潺的小溪,带着一股欢欣鼓舞的轻快。 很是好听的声音。 却不是我娘的声音。 我渐渐的自梦魇中醒过来,听着耳畔女子轻柔的低哄,止住了眼泪,却止不住那抽噎。 “好了,莫哭了,不要哭,乖。”她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道。 我从她怀里站起来,眨干了眼睛中的泪水,看着女子较之我娘要丰满了一些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同她道谢,“真的很抱歉……夫人……” 抱歉把你错认成了我娘,还把眼泪流在了你的衣裳上面。 小姨母笑着摇了摇头,看我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柔软,“方才看你晕倒,我吓了一跳,还好你的那个丫鬟十分有力气,抱了你就把你送回了房里,你那个爹想要进来,被我给赶出去了。我原是想着,今天怕是与你说不了话了。斟儿却执着的要等你醒了,同你告了别再上路,所以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了。” 她语速极快的将我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条理清晰的讲了出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勉强压抑着抽噎道,“让,让夫人见笑了。羲和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是梦到你娘了么。”小姨母怜悯的看着我,“方才你晕倒期间,我闲来无事,同斟儿聊起你,他告诉我,你也是很小的时候没了娘亲,在江南李家吃了好多年的苦头,才回了嫡支,也是不容易。我从前还误会了你,想起来也是挺抱歉的,你是个好孩子……” “谢谢夫人,愿意让我抱着……”我看着小姨母如此温柔的神色,忍不住又是鼻尖一酸,哽咽道,“其实,羲和已经很知足了,至少不用再吃苦受累,像个丫鬟一样每天干活,却还吃不上丫鬟的饭……” “好孩子,莫要说了,真是惹人心疼。”小姨母赶忙将她手中的帕子递给我,而后轻柔的安慰我道,“过去的都已过去了,你莫要想太多了,总是一直记着,难过的是自己。虽然,有些事情,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说到最后,她语气变轻,眼皮慢慢下垂,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我想,她应该是说她忘不了我母亲的死吧。 我也忘不了。 我母亲的死,我孩儿的死。 永远耿耿于怀,记在心底。 小姨母叹了口气之后,抬起头,见我眼泪又簌簌而落,不禁爽朗一笑,拉着我就站到了门前,感受着窗外遍布的阳光,笑着道,“你看我,本来是想安慰你呢,结果又把你给引哭了。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我学,我虽然当时也难过,但不会让难过一直影响我的生活。我想,我惦记的人应该也不想我因为思念她而每日泪如雨下,这样她也会难过。基于此,我就每天只抽出一会功夫去想她,多数的时候我都是过的开心的,笑着的。哈哈,是不是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我“噗哧”笑出了声,看着这个永远都朝气蓬勃的女子,轻声道,“不,这很符合夫人的性格,夫人很开朗,这样很好。” “好了,不要哭了,我带你去看斟儿,他不好进你的闺房,便在门外等待,眼看着到了要出行的时间。”小姨母拉着我的手,走出卧房,对着院子里正在和父亲讲话的弟弟道,“斟儿,约莫到了时间,你赶紧同这闺女道个别,别误了时间。” 却是再也不肯看父亲一眼,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弟弟见我已经起来,快速跑到我身侧,担忧的道,“你感觉怎么样,可还好?” 我冲他笑了笑,“其实没事,就是没吃早膳,腹内空空,忽然晕厥了过去而已,吃点东西就没事了。” 弟弟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往后我不在府里,你若是再遇到今日的情况,可差遣人去找姨母或者恭亲王,我都拜托了他们照顾你。我希望,我再回来的时候,你能好好地站着迎接我。” 他这郑重的语气把我说乐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倒是你,选好的吉时别耽误了,赶紧走吧。” 弟弟迟疑的看了两眼我,看得出来,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了我的处境。 就在这时,小姨母在旁边,抓着我的手道,“斟儿你放心吧,这姑娘既然救……”话说出口,却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父亲,连忙支吾着改了口,“你放心,既然这姑娘内啥对你挺好的,姨母怎么着也得帮你照看着,必不会让她再被小人给害了。” 说完,狠狠地剜了一眼父亲。 一旁的父亲一愣,赶忙对我道,“我已经让人把那男子给抓起来了,羲和你放心,他敢如此污蔑于你,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我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父亲,片刻轻轻一笑,“这些事情父亲做决定就好,没必要知会羲和。” 那男子不过是个被钱收买的炮灰而已,真正可恶的是主谋,但父亲他却不说怎么处置主谋,而是拿个炮灰来试图安抚于我。 当真是可笑的紧。 父亲一愣,大约是发觉我了对他的疏离,站在旁边,一时无话。 我咧了咧嘴,握着手中小姨母给我的手帕,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放在弟弟身上,一眼便看见他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裹。 很小很小的包裹,直接挂在手臂上都不嫌累,我估摸着也就一身换洗衣服,除此之外可能什么都没拿。 “你就带这几样东西?”我心疼的道。 “我是去当兵的,又不是去享福的。”弟弟笑了笑,有些无所谓的道,“到了战场,再好的东西都得丢了,那些身外之物根本不用拿,只拎好自己这颗脑袋便行。” “别瞎说。”我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拉着小竹低声道,“你从前配置的一些伤药,给我一些好吗,我……我想给二哥。” 小竹点了点头,很快回了一趟房间,没多大会,带着一个红彤彤的大包袱来了。 那包袱挺大的,比李斟胳膊上挽着的黑色包袱还要大。 我自小竹手里拎了过来,却发现不怎么沉。 小竹靠近我耳边,轻声道,“小姐,都是些瓶瓶罐罐的,怕摔了,拿衣服给包起来了,所以显得有些厚。”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把包袱递给了李斟。 弟弟吃了一惊,想要打开包袱看一看,被我制止了。 “不是说出行是看好吉时的了么,赶紧去吧,可别耽误了。”我指了指已经逐渐西沉的太阳,轻声道。 弟弟沉重的点了点头,两个包袱分别挂在了两条胳膊上,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 眼瞅着他要跨出落月阁的门槛,我心中的不舍越来越重,想着弟弟若是出了危险,也许此时便是见他的最后一面。 虽说这想法有些不吉利,但是我真的很害怕这样。 不由自主的,我张嘴道,“等一等……” 弟弟骤然回头,疑惑的看向我,连带着小姨母也不解的看着我。 我一愣,支吾的道,“那个,我……我也可以去送二哥吗……” 弟弟一愣,小姨母已在旁边笑着道,“当然可以了,送你兄长这种事情,天经地义的啊,这不送的人啊,才是没心没肺的东西呢。” 说完,又剜了一眼父亲。 父亲站在一旁苦笑,也许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小姨母那一番话太毒了,不仅指桑骂槐了他,还点出,若是父亲不允许我去,便更不是个东西了。 基于此,父亲虽然并不想我出门,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已经酉时了,羲和你早去早回。” 我冲他福了一福,低声道,“羲和知道了。” 说完,跟在小姨母身后,带着小竹一起上了小姨母坐的马车。 马车很大很宽敞,我同姨母和弟弟一人坐了一边,中间是个低矮的小几子,上面摆着一些糕点。 小姨母怕我拘束,直接端着一盘糕点塞到了我手上,并爽朗的笑道,“羲和你吃,方才你说你没吃早膳,现在去吃也来不及了,干脆在这里垫一垫,免得伤了身体。” 我点了点头,随手拈起一块栗子糕,一口一口的吃着。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便能看见大片空旷的黄土地,而在那土地之上,孤单单的矗立着一个小亭子。 许多人站在亭子里或者亭子外,彼此紧握着双手,目光闪动着不舍,或谆谆叮嘱,或脉脉言情。然后无助的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消逝,到了该离去的时刻,挥舞着双手,送那远行的人。 别离亭,别离亭。 来这亭子里的人,皆是出行者,或送行者。 虽然之前一路都笑语晏晏的讲这话,但真到了分别的时刻,最是开朗的小姨母先撑不住了,握着李斟的手不断叮嘱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回来,不管怎么样,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总想着救谁救谁,别人家里有亲人等着,你也有!” 弟弟咬着下唇连连点头,小姨母这才撒开他的手,一把揽住我,伏在我的肩头,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他,低声道,“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包袱里的东西该用你就用,若是快用完了,就来封信给我,我再给你寄过去。” 弟弟一怔,看了一眼手里的包裹,聪明如他,大约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了。 “走吧,别回头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优柔寡断。”我看了一眼天色,生恐他今日露宿野外,赶忙催他离开。 弟弟一怔,忽然弯腰,附在我另外一边耳畔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的感觉……” 第八十六章 寻找明月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我姐姐一样,救我,照顾我。可明明你是我的妹妹,该我照顾你才对……” 我的心顿时一跳,赶忙笑着道,“兄妹之间本该就互相照顾,你别想太多,赶紧走吧。” 我推了他一把,弟弟这才坐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将两个包袱放在了车里后,他掀开帘子,对着我挥手。 “你,要活着回来。”看着弟弟一点一点的在视线里变小,我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不由得伸出双手,卷成桶状,对着远方大声喊道。 隔得太远,我已无法知晓他是否能听见了。 我只知道,我的弟弟,现在要去另外一个充满危险和未知的地方了。 危险到随时可能会死。 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小姨母拿手帕拧了鼻涕,直起身体,望着弟弟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喃喃道,“我姐姐可就这一个孩子了啊,老天啊,千万保佑他不要出事,千万不要。” 我心中一动,看向姨母,试探的问道,“既然夫人如此不舍得二哥,又为什么放二哥离去呢……” 以弟弟同小姨母的亲近,小姨母若是极力反对,是可以拦下弟弟的。 “你当我没拦过啊,可是这孩子倔强的紧,跟阿淳一个德行,这姐弟两个都跟牛一样犟。”小姨母在旁边叹了口气,道,“他跟我说,人要变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是连自己都顾不了,那些希望他好的人就会伤心,那些期盼他不好的人就会快意。这岂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没想到,我那天一番提点,竟真的让弟弟醍醐灌顶了。 虽说对于他上战场依旧很担心,但这一刻,我心底是欣慰的。 人,最怕脑子不清醒。 还好,我弟弟清醒了过来。 我很高兴。 同小姨母一起上了马车,她原是准备送我回相府的,但我借口要买点东西,便在半路下了车。 小姨母有些担心,我告诉她身边的丫鬟会功夫,她恍的想起那天同白轩交手的明月不弱的身手,这才放心的点了头。 看着小姨母的马车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这才带着小竹急匆匆的穿梭在狭隘的小巷子里。 明月忽然间的离去,我心底不是不担忧的,尤其是眼瞅着这半天过去了,她却始终没有回来,让我愈发的担心了起来。 我让小竹带着我,去我与明月初见的那个宅子里找找看。 一路走得匆匆,穿过两条小巷子,拐了一个路叉口,终于来到了门前,我正想敲门,小竹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并惊慌的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诧异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小竹把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我一愣,赶忙闭上了嘴。 小竹拉着我连走了好几步,这才附在我耳边低声道,“主子,我闻到了一些血腥味。” 小竹是学医的,对鲜血素来十分敏感,她能闻到宅子里的血腥味,我并不意外。 等等,宅子里的血腥味? 我同小竹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瞳孔里的惊恐之色。 “不……”我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黑色后门,咬了咬牙,直接冲了过去,一脚踹在了门上。 若是明月出了什么事情,那我便蓄尽全力,杀了李稷如,然后自杀,去给明月陪葬。 原本坚固的大木门被我一脚踹开,一股清晰可辨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咳的我连着退了好几步。 小竹怕我出事,赶忙上前两步,挡在我身前,护着我,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若说在门外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到院子里便是清晰可辨的血腥味,那么推开了内室的门,便是极为浓郁的血腥味了。 我铁青着脸,看着室内凌乱的打斗痕迹,以及大片大片的鲜血,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明月今日的不辞而别,跟这件事有关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现在在哪里? “主子。”小竹左右搜寻了一番,找到了几块碎布片,摊开给我看,“没找到尸体,应该是没死人,不过观血量,肯定有人受了极重的伤。” “明月的匆匆离去肯定跟这个有关系。”我皱着眉头道,“走,小竹,这里不能呆了。” 我们两个人携手快速的跑出了宅院,一直跑到了人群中,才气喘吁吁的道,“你,你看看能不能有方法找到明月,若是有人受了重伤,那明月也该是极需要你才对。” “嗯。”小竹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一个细小的烟花,对着天空一拉。 烟花飞上天空,发出了不小的响动,许多人都惊讶的抬头左右观看,十分诧异哪个傻瓜在白天放烟花。 “走,去茶馆。”小竹拉着我的手,十分快速的将我拉近了一旁的茶馆,然后点了一杯茶,便同我一起坐在了二楼的床边。 “我们就这样等着吗?”我不太熟悉这些江湖手段,只能询问小竹。 小竹点了点头,道,“烟花是讯号,但不能两个人都放,不然很容易被人知道是在兑暗号,若是有心人追查起来,容易起危险。所以我们约定的方式是,一旦有人起了烟花,周围的人便迅速过来,将人给带过去。” “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哪个是你呢?”我愣愣的问道。 “靠这个。”小竹冲我神秘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条细细的红丝带,就这么拎在手上,而后把手放在不算太明显,但也不隐蔽的地方。 就这么喝着茶等了一会,出现了一个同小竹一样手里拎着红丝带的男子,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小竹见状,拉着我便下了茶楼,站到了那男子跟前,笑着道,“东伯。” 男子被吓了一跳,戒备的回头之后发现是小竹,这才松了一口气,“小竹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在找明月姐姐,你知道明月姐姐在哪儿吗?”小竹低声问道。 东伯叹了口气,原先还微笑的脸此刻已经黯淡了下去,“别说了,跟俺来吧。”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因着集市上人太多,小竹我走丢了,索性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一路跟在那个东伯的身后,小跑着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里。 那东伯回身似乎在确定有没有人跟踪,一眼看见了我,顿时瞪大眼睛喝道,“哪里来的小女娃,跟着俺们干什么,赶紧走,赶紧走。” 说完,伸手就要撵我。 我一惊,赶忙躲在了小竹身后。 小竹张开手臂护住我,有些无奈的道,“这是我家小姐,我现在的主子。” “噫,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俺们都是大老粗,只知道不能让陌生人进院子,俺不认识她,她就是陌生人。”东伯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我,眼底有浓浓的戒备之色。 “东伯,她不仅是我的主子,也是明月姐姐的主子,你信不过小竹,还信不过明月姐姐吗?”小竹有些急了,大声的同他道。 明月似乎很有威信,小竹这么一说,他便叹了口气,放了双手,道,“若是真的连累到了兄弟,你可别哭,俺告诉你。” 说完,一转身,怒气冲冲的往巷子里走去。 小竹赶忙拉着我跟上。 一路左拐右拐,穿过了好几个细窄的小巷子,才停留在一户人家的门前。 那东伯上前一步,轻轻地扣动黑色的大门,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发现扣门方式是三轻一重,不由得默默记在了心底。 片刻后,门被打开,伸出来一张年轻男子的脸蛋,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左右看了一圈,目光尤其在我脸上扫了两下,这才打开门,放了我们进去。 将大门用大木头给顶上,那年轻男子着急的看向小竹,“小竹姐,你怎么才来,赶紧去给大壮看看吧,他要不行了。” 小竹吃了一惊,也顾不得什么,拉着我便要往内室里钻。 只是这次,我们又被人给拦住了。 是那个年轻的男子。 他伸长胳膊,拦住了我的去路,而后戒备的看着我道,“虽说只是个小女孩,但还是不要进去了,我们里面都是重要人士。” 小竹有些恼怒的一把将他拍开,怒道,“这是我的主子,你想干什么。” 年轻男子一愣,面皮迅速涨的通红,“可是,可是里面都是咱们重要的人……” “若是出了事情,我小竹负责。”小竹瞪了他一眼,直接将我拽去了室内,徒留那年轻男子和东伯面面相觑,最终一起叹了口气。 隐约的,我还听到他们在外面担忧的交谈。 “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坏人。” “兄弟们可都没有再战之力了……” “年纪太小,明月一个就够收拾她的了,先多瞧着她点。” “嗯,我来吧。” 我随小竹进了房间,掀开厚厚的棉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屏住了呼吸,跟在小竹身后,再往里走了几步,便看到围着圆桌而坐的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分别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不过最严重的还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身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此刻躺在床上,好似没了呼吸。 小竹在床边忙前忙后,似是极力挽救这条人命。 我心底有些不好受,毕竟是一条人命,所以不由自主的往前了一步,想要看看那个人还有救没。 就在这时,一柄出窍的利刃骤然抵住我的脖颈,寒意袭来,我瞬间不敢动弹。 第八十七章 血腥杀戮(一) 那冰凉的利刃抵在我的脖颈处,吓得我顿时僵在了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小竹正在忙忙碌碌的救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我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乖乖在外面等着呢。 此时,那围在圆桌旁的四个男女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瘦瘦中年男子咧嘴笑道,“左寒,人还只是个小姑娘呢,你拿剑比划人家是做什么,看把人家给吓得。” 他话音才落,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冷哼道,“小姑娘怎么了,这种看起来无害的人最可怕了,在你对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给你一刀,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圆桌另两个男子也纷纷低头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拿着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圆桌周围四个人顿时如同掐了脖子的乌龟一般,发不出了声响。 片刻后,一道冷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是谁,交代清楚。” “我……我是跟小竹一起来的……”我结结巴巴的道,“那个,这,你拿好啊,千万别手滑了。” 圆桌旁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哎,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妹妹。” “什么小妹妹,你也不看看你的年龄,都能当人妈了,我说芳妮大姐。”那个瘦瘦的中年男子在一旁毫不留情的嗤笑道。 如果说,年龄是女人的忌讳,那么说她老,便是死穴。 那瘦瘦的中年男子话音才刚落,浓妆艳抹的女子一巴掌拍在了圆桌前,原本笑颜如花的脸蛋立马发狠道,“猴子鲁,我再重申一遍,我叫芳菲,不叫芳妮那么土的名字。还有,我不老,我才二十三岁,你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凭什么说我老。” “哼,你们女人能跟男人比么?虽然我比你大了十几岁,但我告诉你,我的皮肤跟你的皮肤一样弹。”中年男子把脸伸过去,还特意用手指戳了戳脸颊,似在验证皮肤的弹性。 “你……”芳菲大怒,抬手就要打过去。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男子冷声道,“看来体力都还很足啊?不仅可以吵吵闹闹,还能打起来了,那方才跟那群人打的时候怎么还是大壮冲的最钱,伤的最狠呢?” 我听他声音,年龄似也不大,可不知为何,每次他一说话,都能让周围都静下来。 芳菲恼怒的放下手掌,哼唧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那中年男子嘿嘿笑着道,“左寒,我鲁达可是用了全身的功夫去打的,至于大壮这孩子,他不知道,有些时候冲太厉害并没有什么用,只会当炮灰而已。” 左寒瞟了他一眼,冷声道,“如今小竹正在拼尽全力拯救大壮,你们若是有精力,便出去打,不要在这里分了小竹的精神和注意力。若是大壮当真出个意外,你们都要负责任的。” 听左寒这么一说,那叫鲁达的瘦瘦中年男人顿时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整个房间都寂静了下来,我看着小竹忙碌的施针擦血,也渐渐地忘记了身后那柄利刃,开始专注的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壮。 过了大约有盏茶时间,我身后的棉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个女子快速的闯了进来,如风一般掠过,停在了圆桌前,将身上抗着的一个人给扔了下来。 “快,快,救人……”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床上,待看到小竹已经在专心诊治的时候,不由得一愣,“原来小竹已经来了,早知道我就不把大夫给抢过来了。” 被扔在地上的老人无奈的揉了揉肩膀,苦笑道,“明月姑娘,老朽一把骨头了,实在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下次能不能让老朽自己走着过来。” 明月想不都想一口否决了,“你那移动速度,等你到了,大壮也该没命了,不行。” 老人一噎,无奈的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自地上爬了起来,而后拿起身旁的药箱子,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去帮忙了。” 说完,蹒跚着走进了内室,把药箱放在那血人旁边,给小竹搭起了手。 明月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回过头,一眼瞧见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许久之后,她才结结巴巴的道,“主……主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目光移到那架在我脖子上的长剑时,不由得恼怒道,“放开我家小姐。” 说完,一把抽出身上的软件,直接对着那长剑挑了过去。 身后的男子微一挑眉,似是没想到明月会如此疯般的扑过来,连忙挪开长剑迎向她的长剑。 两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缩了缩脖子,赶忙趁机跑到另外一边,躲开这边的刀光剑影。 明月似是十分恼怒,一直扑上去与那男子打斗,好在他们还记得这是屋子,虽然招招犀利却也不至于拆了房子。 饶是如此,圆桌旁的四个人也看呆了去。 其中一个模样十分俊秀的男子摇头叹道,“左寒的身手又厉害了,眼瞅着明月姐都要打不过他了,我估摸着,再过几十招,明月姐要落败了。” 芳菲在一旁接道,“怕什么,左寒要敢伤了明月姐一根汗毛,吴先生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我在一旁听得愣愣的,忍不住插口道,“那个吴先生是谁啊。” 此话一出,四个人集体回头望着我,一副探究的神色。 “倒是将她忘了,明月姐为她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同吾先生的爱徒傲娇左寒打了起来,可见她很重要啊。”芳菲摸着下巴道。 “你竟说废话,这些都是眼睛能看出来的好么。”一旁的鲁达继续跟她唱反调。 芳菲白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我,一张被浓妆盖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堆砌出满满的笑意,“小妹妹,你是谁啊,为什么明月姐喊你主子啊,你跟明月姐什么关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明月姐前段时间的消失跟你有关系?” 如连环炮一般的问话让我彻底的呆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回话。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明月的一声大叫,我和那四个人一同看过去,就瞧见明月一剑将左寒的左袖子钉在了房门上,而后帅气的拍拍手,傲然地道,“臭小子,别以为快要赶超我了,就敢在我跟前摆脸色,我告诉你,那个小姑娘,你们都不许动,谁敢动她,我跟谁拼命。” 名叫左寒的男子铁青着脸将衣袖撕了下来,低着头,在一旁一言不发。 其余四个人似乎也没想到明月会赢,一时在旁边都怔愣的张大了嘴。 明月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快速的跑到我跟前,将我上下检查了一边,确定我没受什么伤害,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我拉到她身侧,低声道,“主子,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了,是……是小竹带你来的吗?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把你带进来……” 我抿了抿嘴,低声道,“别怪小竹,是我担心你,执意让她待我照你的。你走的太突然,我心底担心你……” “对不起主子,的确是太突然了。”明月将我拉到圆桌旁,一脚将瘦瘦的中年男子踹开,而后扶着我坐在了那凳子上。 再之后那俊秀男子十分机灵的把位置让了出来,明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便一屁股坐了下去,拉着我的手道,“这些人啊,虽然千奇百怪,什么脾性都有,但他们都是好人,不管行为怎么样,但他们的心都是好的,包括那个冷脸。” 她指了指始终戒备的守在门外的左寒,低声道,“本来大家都好好的,但我突然接到消息,说是有一路人顺着痕迹一路摸了过来,找到了你我前些日子初见时的那个宅子,围剿了宅子里的兄弟姐妹们,我怕他们顶不住,便赶了过来,也忘了通知小竹了,让主子你担心了……” 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床边的小竹似是完成了施救,如释重负的自床边站了起来,待看到明月时,连手也没洗,就激动的跑了过来,“明月姐,可算找到你了,我和主子都担心坏了,你们没事吧,大壮如今已经救回来了,只要好生静养,准能恢复如初。” “那就好。”明月松了一口气,对着俊秀男子道,“一铭,去把老先生安全送回家,赶紧的。” 一铭点了点头,一手扶着老先生,一手拎着老先生的药箱,并为他撑起厚厚的棉帘子,送他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点了点头。 细微之处最见善良与否,这人虽看着风流不羁的样子,但心底却着实是个好人。 “好了,如今大壮既然没事了,你们好生照顾他,我要带着主子回去了,天色快要黑了,她再不回府不行。”明月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回过头嘱咐着鲁达等人。 小竹在一旁洗干净了沾满血腥的双手,也准备跟我们一起回去。 “联系方式还是跟从前一样,你们这次要小心……”话未说完,棉帘忽然被挑开,最开始为我开门的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跳了进来,惊恐的道,“明月姐,左寒哥,那群人阴魂不散的又跟来了,如今已堵着了宅子门口。” 明月看了我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第八十八章 血腥杀戮(二) 明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我一眼,面色骤然大变,“主子……不该,不该带你来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明月会悔恨终生。” 我安慰她道,“谁都不会预料到未来的事情,若我真的死了,难道你还不活了不曾。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能安全的走脱,不要跟他们硬抗。” “是啊,明月姐,他们足足有三四十个人,我们也根本扛不住啊。”一旁那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哆嗦着道。 明月瞪了他一眼,怒道,“小顺子,你给我装起胆子来,死也要死的男人一些,瞧你那孬种的样子,丢不丢人。” 小顺子一怔,神色有些萎靡,似被训的说不出话来了。 小竹在一旁好心的安慰他,其他几个人纷纷聚在一起,商讨着对策。 鲁达和芳菲提议从后门跑,他们如今几乎个个都受了伤,对方人数又超出许多,想要打赢几乎是做梦,还是逃命第一。 只是大壮刚刚救了过来,实在不能挪动,只要一挪动,他几乎是必死无疑。 场面顿时陷入了僵局,他们当然都想活命,但如果活命的代价是牺牲掉小伙伴的代价,那么,没有一个人愿意选择活命。 “就这样,跟他们拼了。”明月忽然操起一旁的长剑,咬牙切齿的大声道。 小竹在一旁惊恐的拉着她的胳膊,抽泣道,“明月姐,只要一天,一天之后大壮就可以挪动了,一天之内不能进行任何挪动,否则大壮必死无疑……” 只要一天,可对方又怎么会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让他们逃跑呢。 现场陷入了绝望的寂静,片刻后,原先还嬉笑怒骂的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握紧自己的武器,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明月把长剑自剑鞘里抽出,严肃的看了一眼左寒等人,低声道,“你们走吧,这里我来拖着。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带我的主子走,要保她平平安安的回相府。” “不行。”芳菲在一旁第一个大声叫了出来,“她是你的主子,又不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宁肯护着明月姐而逃,也不愿意护着她,放明月姐一个人在这里赴死。” 鲁达在旁边拼命点头,“对,我们又不认识她,要说保护,我们肯定先保护明月姐。” 虽然他们说的话里不救的那个人是我,但我还是很感动。 为明月有这样一群真心的小伙伴,为他们赤诚的言语而感动。 和谁亲就救谁,本该就如此。 思及此,我不禁笑道,“明月,你莫要担心我了,生和死本就是自己不能控制的,没死在相府后院的阴谋诡计下,其实我已经很开心了。” 虽有大仇未报,但我不能就这么自私的要求别人护送我离开,也许多了那一个人的力量,他们就会有生的希望呢。 “不,主子。”明月摇头看向我,目光坚定而执着,“你和明月不一样,你是上天赐予的一世,你要好好珍惜。至于明月这条命,本就是十二年前苟延残喘下来的,死了也无妨,但主子你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 说完,明月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小竹,掷地有声的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敌人不会留给我们太多时间的,现在我给你一个十分十分重要的任务。若是我们都没能生还,你一定一定要带着主子离开,她绝对不能死!” 小竹惊恐的连连摇头,“不,明月姐姐……” “没有什么不,这是命令。”明月突然大吼一声,将小竹吓得一个激灵。 而后她没在看小竹,握着长剑,同芳菲几个人一脸凝重的掀开那棉帘,走了出去。 “不,明月。”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走,好像她自此要离开我的生命一般,那种要失去的恐慌,如同十二年前李稷如笑着告诉我,我的皇儿已死时一般。 明月,早就嵌入了我的生命,不是我的亲人,却胜似我的亲人。 我没有谁,也不能没有她。 “不行。”我大叫一声,紧跟着也要掀起帘子跟出去。 小竹矛盾的跺跺脚,最终还是一咬牙,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出去。 “小竹,放开我,明月这是要赴死啊。”我大声地叫道。 “我知道,但是明月姐姐说,主子一定要活着……”小竹泪汪汪的看着我,“小竹也想一起去赴死,但小竹时刻铭记明月姐姐的话,主子你不能死,小竹要保护主子。” “你这个傻丫头,快放开我。”我使劲的想要挣脱开小竹的手,奈何力气没她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主子,跟我走吧……他们迟早就杀进来的。”房外已经响起了叮当的交击声,小竹咬着下唇,便要使劲将我拽着从后窗离去。 心底要失去的恐慌越来越重,我感觉到,只要我这一走,我便再也见不到明月了。 我不,不可以。 刹那间,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生生的掰开了小竹的手,扭头便跑了出去。 小竹一跺脚,也跟着我跑了出来。 棉帘子先前没合紧,而我身量又不高,一弯腰便钻了出去。 抬起头,便看到门外围着一圈蓝衣的人,不算太大的院子里,明月她们正在同近十名穿着蓝衣的人交手。 芳菲等人都是同一个人对打,算得上旗鼓相当。左寒和明月却是一个人扛着两个,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体力不支,必然会败。 我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掀开那用来遮挡血腥味的厚重棉帘子,所以没被人发觉。 小竹身量比我稍高,出来的又焦急,掀动了棉帘子,发出了声响,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那边的蓝衣人似乎没想到里面还有人,皱了眉头,冲手下点了点头,片刻后便有两个蓝衣人分别对着我和小竹冲了过来。 他们步伐矫健,伸手凌厉。其中一个单手持着长剑,对着我扑了过来,角度刁钻直对我的心脏。 “不……”一旁的明月听见了响动,一扭头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吓得目呲欲裂,想飞身扑过来救我,却被那两个蓝衣人逮到机会,一剑刺伤了她的胳膊。 眼瞅着那尖锐的长剑就要刺中我的心脏,从此后我与这世界诀别。 蓦的,一柄窄窄的软剑自我身后伸来,恰是格挡住了那尖锐的长剑。 “刺啦”一声,铁剑与铁剑相碰,撞出了刺眼的火花,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就感觉到一双手将我拉的后退了两步。再睁开眼的时候,小竹已经护在了我的身前,而冲向我们的两个蓝衣人,被一个黑色的身影给挡住了。 这个,就是我身边的那个暗卫吗? 我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却发现他身材健硕,和那天带我出去看李月珠惨状的男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笼在我的心头。 那暗卫身手极好,一个人单挑两个人毫不费力。对方见他如此,皱着眉头又派了两个人过来,如此,才堪堪的与他打平了双手。 场面一时又纠缠了起来,明月见我没有生命危险,稳住了身形,又与那两个人打了起来。 为首的蓝衣人皱眉看着眼前这场景,似有些不满,只是他身边也只剩下两个人了,若是全都派出去,没有了堵住门的,有人跑了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冷面左寒忽的一发狠,拼着左边胳膊受伤的危险,一剑刺伤了一个蓝衣人,导致那人顿时倒地,再没了还手之力。 剩下的一个蓝衣人,再对上左寒,就没了之间的轻功与快意。 左寒似是打的有些急了,招招凌厉逼人,那蓝衣人被他打的节节后退,好几次险些一击毙命。 为首的蓝衣人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终是一咬牙,“去,帮他。” 他身边的两个蓝衣人迅速窜了过去,一个冲向左寒,帮那毫无还手之力的蓝衣人一起对付他,勉强又打了个平手。 至于另一个,则是对着我和小竹冲了过来。 小竹一愣,赶忙迎了上去,将那蓝衣人的攻势挡了下来。 她主修医术,功夫这方面不是很高强,所以打的有些手忙脚乱的,好几次险些被伤到,看的我在一旁心惊胆战的。 就在这时,一直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小顺子忽然冲了上来,和小竹一起对付那蓝衣人。 他俩功夫都算不得多高,但两个打一个,也算勉强撑住了,不似方才那么危险了。 场面似乎僵持住了,我有些着急的原地跺脚,努力思考有什么方法可以破开这个困局。 就在这时,那个为首的蓝衣人似乎发现了我始终被众人护着,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出手,以雷霆之势对着我扑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在拼了命的与蓝衣人对抗,这次,再也没有人来救我了。 我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起开。”忽地,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一扭头,就看到了左寒带着流血的胳膊,从天而降。 在他身后,两个蓝衣人,一个躺在了地上不知死活,另一个则被刺瞎了双眼,茫然的在空中挥舞着双手。 我被左寒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跌倒在一边,愣愣的看着他与为首的蓝衣人打在一起。 方才他解决了那两个蓝衣人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如今半边身子已鲜血淋漓,定睛一瞧,会发现他的步伐已经迟钝。现在虽还能勉强撑着,但迟早会落败。 难道我们就要一起死在了这里了吗? 我抬起头,模模糊糊的看见小顺子抱着小竹,替她挡了一剑。 明月的腹部似乎又中了一剑,鲜血已将她的腰部完全染透,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鲜血流尽而亡。 朦胧之中,我听到了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没解决,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如此熟悉…… 第八十九章 再见千翎 如此熟悉的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吊儿郎,还有几分漫不经心。 “啊……”我放声大叫了起来,“阿翎,阿翎……” 如此绝望的境地,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趴在地上,除了放声大叫,再也没有别的任何本事。 所有的阴谋诡计,心眼算计,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薄弱。 终究还是个武力当道的世界。 “阿翎……来救我……”我嘶声叫着,忍不住双手捂脸,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真的太没用了,太弱了。 若不是其他人几次三番救我,此刻我已成刀下亡魂。 而为了救我,他们往往都付出了各种代价。 愈想愈难过,只能用哭来宣泄。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个男子狂奔而来,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住手,全部住手!” 刀剑相交的声音逐渐在我耳边消失,我抽噎着抬起头,一眼看到聂千翎那张清隽的面孔,和关心的神情。 “羲和,羲和,你怎么样了。”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已停手,并分别站在两边,呈两军对垒之势。 “小竹,给,给他们上药……”我看着正抱着小顺子哭泣的小竹,轻声道。 小竹抽噎着点了点头,将小顺子放在了地上,喊了受伤不太重的其他几个人,进屋拿了伤药粉,分别给明月等人受伤的部位上了药。 聂千翎见状,顿时皱了眉头看向我,“羲和,你跟这些人什么关系,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说完,目光狐疑的自小竹和明月身前转了一圈,道,“这两个人不是你的贴身婢女和嬷嬷么,怎么个个如此身手了得……” 他皱起眉头,喃喃的道,“羲和,你怎么和这些人扯上了关联。” 他这话说的芳菲有些不开心,在一旁呛声道,“什么叫这些人,我们怎么了,难道就我们不是苍周人么?你这算什么?人身歧视啊。” 聂千翎皱眉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一个个手上都有人命,官府早就通缉了你们,难道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人面上纷纷露出愤慨之色,正要撸了袖子同聂千翎掰扯个明白,明月在旁边一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讲话。 “恭亲王,我们自认也没妨碍到你,不知为何对我们紧追不舍,屡次围堵?不管这些人身上到底有没有人命,似乎都跟您一个闲散的亲王爷没关系吧。”明月持着长剑,冷声道。 “哼,若是没让我见到就罢了,上次你们敢在我跟前直接刺杀相府小姐,若是不放过你们,下次你们动手的怕就是本王了。”聂千翎把我扶了起来,毫不相让的回道。 “那些不过是私人恩怨罢了,我们这里的人虽手上都有人命,但却不是无法无天之人,所做之事无非是个人恩怨,既不会动荡朝廷,也不会为祸苍都,还望王爷行个方便,莫要如此穷追不舍。”明月想上前接我,却被聂千翎躲开,扶着我后退了两步。 “你们这些人,身份不明,我不会把羲和交给你们的。”聂千翎厉声道。 明月有些恼怒,但她知道聂千翎不会伤我,恼怒过后,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摇了摇头,原先因为激动而发软的身体渐渐找回体力,脑子也渐渐地清醒了回来。 我松开聂千翎的胳膊,站在原地,低声央求他道,“王爷,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追杀他们了,左右他们也没为害朝廷,只不过是报私人的仇恨罢了,你若是杀了他们,他们的亲人因为仇恨还会找你报仇,如此下去,不知要何时才能有个结尾,倒不如王爷行个善心,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聂千翎回过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我,“可,他们那次在冰心阁门口他们也对你下了手啊。” 说完,他摇了摇头,似是下定决心的道,“都不能走,今天留在这里吧,我早就带人围住了这里。羲和,你跟我走,受伤的后退,其他人上,只留一个活口,其余全杀!” 带着果决气息的“杀”字一落,原本围在宅子周围的蓝衣人顿时举着刀剑冲了进来。 而我,被聂千翎拖着,强行拉离了这里。 “不……”看着明显比明月他们多出数倍的蓝衣人,我惊恐的摇着头,声嘶力竭的大喊,“不,不要,明月……明月……” 我回过头,惊惶的看着聂千翎,“我求求你,不要杀明月,不要……不要……” “你的婢女我给你留着,但其他人不能活。”聂千翎思附了片刻,认真同我道。 “不,一个都不行。”我惊恐的摇着头。 明月他们皆是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重情重义,若是其他人都死了,只剩她俩还活着,必然是活的比死了还难受。 聂千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苦口婆心的同我道,“可是她们有可能会伤害到你,现在你不就是被挟持到这里来了么,我知你重情重义,但有些人不能留就是不能留,你下不了狠心,我来替你做这个决定。” 我一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他竟以为我是被挟持来的…… 如此天大的误会啊,我赶忙激动的同他道,“我不是被劫持来的,你让他们住手啊,住手啊……” 正说着话,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却是芳菲被一个蓝衣人一剑穿破了肚皮,瞪着大眼倒在了地上。 方才还如此鲜活嬉笑怒骂的一个人,现在就没了动静。 一想到明月也会如此,我顿时难过的要发疯,“放开我,放开我。” 我拼命的想挣开聂千翎的手,抓挠咬全都试过了,可就是无法让他松手。 “明月姐……”蓦的,身后传来鲁达一声惊呼,我一扭头,就看到一柄长剑,对着明月刺了过去。 明月往后堪堪一仰,勉强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薄如蝉翼的面具却被戳了下来,露出了原本满是烧伤疤痕的脸。 她真实年龄已经三十三岁了,不知是否出于爱美之心,她那面具上的脸是往年轻了制的,如今一露出真容,竟将周围的蓝衣人都给吓了一跳。 “这张脸……”聂千翎看到后也是一怔,立马大声叫道,“都给我住手,后退,围住宅子,不许任何一个人进出。” 蓝衣人十分听他的话,立马收住了攻击招式,并快速的往后退,将整个院子给围成了铁桶。 我仔细的看了明月两眼,确定她没什么致命伤,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蓝衣人较多,但明月等人较为犀利,所以地上的尸体多数都是蓝衣人,他们中唯有芳菲倒了下去。 我黯然的看着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想着她方才同我说话的神情,心底正惋惜着一朵花朵的凋零,冷不防看到她手指动了一下,连忙大喊道,“小竹,快救救芳菲,她还有口气。” 已是满身伤痕的小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速的进了屋子,拿了针灸来,一边给芳菲扎针,一边给芳菲的腹部止血。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精神一放松,身体便瘫软了下去,还是聂千翎迅疾的伸出手,才堪堪的扶住了我。 “不要打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我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聂千翎,“那么多人命,不要打了好不好。” 聂千翎没有看我,而是扭过头,定定的看着明月,疑声道,“明月……是你吗?” 我和明月心知肚明,他问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从前明月戴着面具,他顶多觉得是一个同李佳淳侍婢撞了名字的婢女罢了,如今明月面具一掉,露出那张被火烧的面孔,再联想到李佳淳死的方式,很难让人不联想上去。 但明月不能承认,她一旦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连带着我都会被怀疑。 为什么李佳淳的婢女要守在一个小庶女的身边? 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也许有心思慎密的,真的会联想出来什么。 基于此,明月瞪大了眼睛,故意做出疑惑的神情,道,“我就是明月啊,我不是明月我是谁?” 聂千翎微眯起眼睛,冷声道,“明月,你不要装了,我早就怀疑过你了,不过因为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再加上当年她如此重伤离开,我估摸着她活不下来,才没有联想到你身上。可现在,你的真容露了出来,你还想骗谁,明月!” 明月抿了抿嘴,咬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明月,一直都是,我这脸是十岁那年在家乡玩,不小心点着了草垛子,被烧成了这样。” “哦?”聂千翎扬起了眉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非要弄个面具遮盖住自己?难道不是想隐藏什么吗?” “女子爱美不行吗,我顶着一张烧伤的脸行走在世间,需要迎接多少异样的目光你知道吗?我戴上那面具,不说多美,起码没有人再那样看我了啊。”明月丝毫不惧,头头是道的回道。 见她如此不肯认,聂千翎回过头,定定的盯着我,片刻之后,伸出手,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厉声道,“羲和,为什么她会成为你的婢女?回答我。” 第九十章 尸身失踪 方才还和善的要救我的人,忽然就变了脸,面目狰狞的掐着我的下巴,要我回答他。 他手劲儿极大,我只觉得下颌骨都要碎了,哪里还说得出话。 明月在一旁,见我痛的几乎要掉泪,着急的便要冲过来,却被蓝衣人架着刀给围住,一动不能动。 我睁大眼睛,左右移动眼珠,希望以此来提示他,我实在不能说话。 可聂千翎就像入了魔障一样,只越来越用力地捏我的下巴,一双清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撕裂。 “够了。”一旁的明月终于忍不住,大声的道,“是我,是我,你满意了吗,放开她,她是无辜的。”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聂千翎大笑一声,松开了我,而后冷声道,“将这些人全部赶到角落里,明月,你跟我进内室。” 说完,一摆衣袖,丝毫不顾瘫倒在地的我,拔脚去了室内。 明月担忧的看了我两眼,跟着他进了室内。 我勉强自地面上爬了起来,一边揉搓自己几乎要碎掉的下巴,一边在心底暗骂这个不要脸的聂千翎。 可恶,混蛋,不要脸。 竟然如此对待我,真是可恶死了。 我摇摇晃晃的同小竹走到了一起,被一群蓝衣人守着,心底着实好奇他们在讲什么,遗憾的是我听不到。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明月板着一张脸从屋内走出,聂千翎眉头微皱,眼神却漾着几分愉悦之色。 见到这一群伤痕累累的人时,他笑了笑,“今日的事情,都是误会,如今眼看着天色已黑,本王就先走了。” 说完,有身边的人牵来了马儿,他翻身上马,路过我身边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似是有些愧疚,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转身就走了。 我在背后望着他的背影,嘴唇几番蠕动想要狠狠地骂他一番,却又因蓝衣人还未走干净,硬生生的将所有的咒骂咽了回去。 又过了盏茶时间,蓝衣人终于走光,原本强撑着的几个人纷纷软了下来,鲁达强撑着把芳菲给抱进了房屋里,同大壮并排而放,小竹强撑着身体为他们包扎伤口。 我忽的记起那保护我的暗卫,左右看了一圈,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主子……”明月轻叹一口气,拉着我的手,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低声道,“明月没办法,只得承认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欺瞒了恭亲王……” 而后,她将在房中发生的事情,对我娓娓道来。 ————-。 明月随着聂千翎进了房,看了一眼大壮,确定他依旧昏迷不醒,这才低声同聂千翎道,“恭亲王不必问主子的生死,当年明月亲眼看着她在火里咽气……” 话未说完,聂千翎骤然回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犀利又冷漠的看着明月,“我敬你是姐姐当年的身边人,所以不与你为难,但你休想忽悠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年大火被扑灭之后,姐姐的身体便不翼而飞。” “不,不翼而飞?”明月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聂千翎,“你……你说什么?” “现在,你可以交代你是怎么逃出宫去的了。”聂千翎并不搭理明月,反而冷漠的看着她道,“所谓斩草除根,若不是有人救你,你根本出不了那个深宫。” “是我自己出来了,大火吞了整个凤翎宫,那皇后害怕自己被烧到,所以先行出去了。我正准备一同赴死的时候,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的主子忽然睁开眼,强撑着一口气,嘱咐我一定要活下去,替她复仇。”明月倒吸一口气,看着聂千翎半信半疑的目光,终于说出了关键的点,“之所以能逃脱,是因为我和主子在凤翎宫生活了好几年,知道凤翎宫内有地道,不过推开很麻烦。我这一身伤,便是推开地道时候被灼烧的。” “有地道?”聂千翎喃喃道,“有地道姐姐怎么不自己逃生,反而任由自己被活生生的烧死?” “因为她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明月垂下眼睛,黯然的道,“三皇子一死,她苦熬的三年就像笑话一样,我能感觉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死了,心死了。” 聂千翎身体纹丝不动,一双拳头却狠狠的握在了一起,“那个恶毒的女人……” “我确定主子是没了呼吸的。”明月看向聂千翎,疑惑不解的问道,“至于你说主子的尸体不翼而飞,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凤翎宫的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扑灭的时候我在现场,里面任何尸体都没有。”聂千翎黯然的垂下眼睛。 “会不会,是全部烧没了……”明月有些迟疑的道。 “不,不可能,至少也会有骨头留下来,可是我前前后后在卧室的方位寻找了许久,一点都没有找到骨灰,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姐姐的身体带走了。”聂千翎握着拳头道,“是谁,到底是谁……” 房间内一时寂静了下来,两个人都在暗中揣测,到底是谁把李佳淳的尸身给带走了。 过了许久,聂千翎才回过神,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若是为了姐姐复仇,又怎么会在这个小丫头身边,还有,你是不是教她做饭了?” 明月一惊,斟酌着反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两件事……” “什么事?” “主子的生辰,和她是同一天……”明月踌躇的道,“而且,大火燃烧凤翎宫那天,其实是主子二十三岁的生辰……” “你,你怀疑她是姐姐的转生?”聂千翎眼睛骤然一亮,满怀希翼的看着明月。 明月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要复仇,总归需要借助人打入相府,否则直接去截杀,那也让她们死的太痛快了吧。” “她一个女孩也不容易,我瞧着她几次三番被人刁难,便生了同她结盟的心思,我护她平安,她帮助我复仇。”明月低声说道。 聂千翎光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片刻后,他旁沉吟着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明月不知他到底信没信自己这番说辞,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那生辰也是有一些原因的吧,接触久了发现她是有些时候挺像主子的,有些时候又挺不像的……” 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当你撒谎的时候不想被人察觉,那么和真话混着说,让对方听起来很靠谱,有些东西又与自己推测的重合了,于是你的假话也就极容易被相信。 这回,聂千翎似乎真的相信了,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她的聪明和姐姐很像,但有些时候太狠了些,姐姐那么善良,从来都不会这样,所以,她不会是姐姐的……” “她当然不是,但至少现在是明月的主子,明月大仇未报,就得一直辅佐于她。”明月强忍着内心激动的心跳,低声道,“如今天色依然不早,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这些人,他们都是我苦心聚来的帮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主子复仇……” 这一次,聂千翎十分爽快的点了点头,道,“好,你放心,我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但是关于姐姐的身体,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消息,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明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又怕被聂千翎看出端倪,索性板着一张脸出来。 ————-。 “主子,其实是先生把我救走的,但我觉得不能告诉恭亲王,所以就捏造了地道这一件事。”明月说完之后,跟我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我心底清楚,明月同聂千翎说的那番话,四分真,六分假。 不说那四分真,聂千翎就不会相信那六分假,明月就不会那么容易过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在一起,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我长吸一口气,拉着明月的手道,“现在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身边有莫名人的暗卫监视着我,聂千翎又插手了这件事情,我那身体又不知被谁给带走了,我觉得现在好复杂好乱,明月,我唯能相信你了。” 明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神情坚定的道,“主子,放心,明月必不负主子的一片信任。” 此时天色已愈发低沉,我同明月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小竹留下足够的药方,又让才回来,摸不着头脑的一铭再去把那老先生给请了过来,并叮嘱了他们一日之后一定要换地方,谁知道聂千翎会不会随时再后悔呢。 坐在回相府的马车上,看着外面已接近漆黑的天色,虽心知崔氏被关在了祠堂,没有人再会为难我,可心就是百般不平静。 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路到了相府,同父亲说了一声,他有些不悦我回来的如此晚,但却也没为难与我,所以我很快的回到了落月阁。 进了房间,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路上一直心神不宁。 白瓷呢? 明月突然离开是因为她的朋友出了事情,那白瓷去了哪里? 第九十一章 报复月珠 小竹和明月都受了伤,尤其明月,胳膊划了一个大口子,正虚弱的紧,我怎么能让她们再陪我去找白瓷呢。 但是不去找心底又不放心,白瓷是我的人,难保有人不满于我,想对白瓷动手,我早些去救她,说不定就能挽救一条人命。 思及此,我叫小竹和明月在房间里好生休息,自己则出了卧室,站在院子中央,低声呼唤道,“这位壮士,羲和知道你在,现在有件事情,想求你帮个忙,可以吗?” 我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但他既然能在危急关头出现保护我,可见是对我没有恶意的。 忐忑的站立了约有半盏茶功夫,我只听得耳边有风声吹过,一眨眼功夫,一名身材健硕的黑衣劲装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什么事?”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按捺住内心的惊喜,双手合十道,“我的婢女白瓷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不知道壮士可不可以帮忙找一找,告诉我她在哪里。” 如果他真的是被派来保护我的,那么我这个要求其实是有些过分了的。 保护了我,还要去找我的奴婢。 好在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并没有拒绝,“你在这院子里不要出去,要一直等到我回来才可以。” 见我点了头,他转瞬消失不见。 我站在院子里,焦灼不安的来回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他忽然自半空中出现,将一名满身鲜血的女子仍在了地上。 我被那浓厚的血腥味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白瓷。 白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蹲下身,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姑娘,心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落月阁今儿这是怎么了,除了我还算完好无损,几个伺候我的身边人全部都满身伤痕,最严重的这个,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谢谢谢谢。”匆忙的同暗卫道了声谢,我回过头,大声的叫道,“来人啊,准备热水,小竹,快点来救人。” 小竹跌跌撞撞的自屋里跑出来,和我一起手忙脚乱的抬起白瓷就往她屋里挪。 可是终究是两个女子,我身量小,小竹又受了伤,抬着白瓷走了三步,将她摔下去了两次。 一旁的暗卫终于忍不住,单手将白瓷给拎了起来,瓮声瓮气的道,“房间在哪儿?”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东边的厢房,他迈着阔步,不过几个呼吸功夫,一脚将白瓷的门给踹开,把她丢在了床上。 我和小竹赶忙跑过去,又叫来了二等丫鬟帮忙,那暗卫瞧见人来了,自发的闪到了空气中,不见了人影。 给白瓷擦拭了身体,换了衣裳,又给她敷了药,已经深夜了。 我坐在卧房的蒲团上,拖着腮有些发呆。 小竹轻手轻脚的坐在我身边,低声道,“主要是外伤,被鞭打了很多下,看样子是受了刑……” “我知道。”我勾了勾嘴角,目光逐渐阴冷下来,“崔家的人还真是丧心病狂,云莎没了,她们就试图收买白瓷,这丫头抵死不从,便被鞭打了整整一天……” “主子,你莫要难过了,好在还留了白瓷一条性命不是,命还在,伤都能好起来的。”小竹在一旁低声安慰我。 我无力地笑了笑,“我这个主子真没用,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保护不了,还让你们受这样的罪,我真是……太弱了……” 身体颓然无力地倒在塌上,我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而后蓦然的睁开了双眼。 “主子……”见我如此,小竹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明月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我,轻声问道,“主子是不是心底已经有想法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双眼空洞的盯着头顶的屋梁道,“崔家的生意最近也太好了,明月你看着,弄一个圈套让他们砸点钱,他们现在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有精力去玩这些阴谋诡计。” 明月点了点头,她手下也有不少生意,要说动摇崔家根本有点难,但挤兑一下,让对方损失点钱财还是很简单的。 生意场上,最怕的就是主动算计。 我仰躺在塌上,听着远处打更人拉长的声腔,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一个激灵坐起身,看向明月,“那个人安排好了吗?” 明月点了点头,“安排好了,今晚给他吃饱喝足,明天就等着好戏了。” 我这才懒懒的躺了下去,在这塌上睡着了。 半迷糊间,明月似乎把我抱到了床上,又给我盖上了被子,自己才去歇息。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太好,那个小院里屡次的惊魂在梦里反复上演了好多遍,但好在总是紧要关头被人救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就连做梦都在被杀的关头给救下来。 和现实中不同的是,在梦里,我好似连续被同一个人给救了的。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能感受到他模糊的背影,算不得多么宽阔的肩膀,窄窄的腰身,高瘦的体型,却给予了我浓重的安全感。 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了。 卯时,我就早早的睁开了眼,去看了一趟白瓷,发现她已经从昏迷变成了熟睡,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梳洗打扮了一番,悄悄地溜出了府。 这个点正是新媳妇起床敬茶的时刻,我想,李月珠现在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状态吧。 她早已非完璧之身,新婚之夜想要安稳度过,必然需要对顾永亮下药,然后用身边的丫鬟来代替她,到时候拿了丫鬟的落红说是自己的,一切天衣无缝。 顾永亮虽然混了些,但他是真心喜欢李月珠那张脸的,为了娶到她,甚至不惜忍痛把自己从前的爱妾们全部都送走。 若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知道,自己捧在掌心的娇妻,已非完璧…… 我扮作一名公子哥的模样,混在人群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冷冷一笑。 相府跟长宁侯府距离的不太远,明月伤较重我就没带她,只带了小竹出来。 我们两个人一路鬼鬼祟祟的跑到了长宁侯府,正看到一铭揪着一名形容猥琐的男子站在长宁侯府旁边的巷子里,左顾右盼。 一看到我们,一铭眼睛瞬间一亮,对着我们连连挥手。 我和小竹迅速的跑过去,为了避免被那形容猥琐的男子记住容貌,我甩开折扇,挡住自己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怎么样?”我故意把声音压低压粗,问道。 “已经可以了,他若是不从,我就断了他的解药。”一铭冷冷一笑,那张风流俊秀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冷厉与残忍。 那形容猥琐的男子被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尿在那里。 我捂住口鼻,后退了两步,心想这崔氏到底哪里找来的人才。 没错,这男子正是数月前崔氏找来准备侮辱了我的猥琐男子,却被我将计就计用在了李月珠的身上,破了李月珠的完璧。 那夜的事情被父亲强行掩盖了下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我一番苦心算计也算是付诸东流了。 为此,父亲还同我道了歉。 我当时有些气闷,后来仔细想一想,这也算一个良好的契机吧,虽暂时掩藏了下来,但早晚会爆发出来,并造成比最初爆发还要大的伤害。 当然是给李月珠的。 我低下头,以扇掩面,忍不住低低一笑。 那形容猥琐的男子一双眼睛便对着我和小竹连翻打量,似是发现了什么。 一铭见状,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他踹的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个狗吃屎。 “不该看的不要瞎看,信不信挖了你的狗眼。”一铭冷声斥道。 那猥琐男子浑身打了个颤,乖乖地低下了头。 “让你做的事情都记清楚了吗?”一铭望着他,冷冷的道。 猥琐男子连忙点了点头,哆嗦道,“大爷,记,记住了。” “记住了就赶紧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若是敢有一点逃跑的迹象,我让你瞬间暴毙。”一铭扬了扬胳膊,恰将掌心中藏着的一枚小羽箭露了出来。 猥琐男子又是一哆嗦,干脆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赶紧走。”一铭又是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让猥琐男子连着两个踉跄,出了巷子。 他似是有些害怕,回过头望了一眼,发现一铭正冷冷的盯着他,右手微微转动。他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迈步往外走。 伸头这一刀未必落下来,但缩头这一刀是肯定没跑了。不管怎么样,为了活命,人总是要拼一拼的。 那形容猥琐的男子迈着小碎步一路跑到了外面,逢人便拉着那人的胳膊,大声的道,“你们知道吗,长宁侯的儿媳妇被我给睡了。” “你们可不知道,那天她说要嫁给不喜欢的人,说宁愿给一个乞丐都不给他,所以就找了我。” “我跟你们讲,我可没撒谎,我知道她屁股上有个淡紫色的胎记,桃子形状的,摸着还有点凹凸的手感呢。” “我真的是他男人,她是被逼着嫁给顾家大公子的,我现在是来要我媳妇的,媳妇出来啦,跟我走啦。” 第九十二章 月珠疯癫(一) 小竹和明月都受了伤,尤其明月,胳膊划了一个大口子,正虚弱的紧,我怎么能让她们再陪我去找白瓷呢。 但是不去找心底又不放心,白瓷是我的人,难保有人不满于我,想对白瓷动手,我早些去救她,说不定就能挽救一条人命。 思及此,我叫小竹和明月在房间里好生休息,自己则出了卧室,站在院子中央,低声呼唤道,“这位壮士,羲和知道你在,现在有件事情,想求你帮个忙,可以吗?” 我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但他既然能在危急关头出现保护我,可见是对我没有恶意的。 忐忑的站立了约有半盏茶功夫,我只听得耳边有风声吹过,一眨眼功夫,一名身材健硕的黑衣劲装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什么事?”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按捺住内心的惊喜,双手合十道,“我的婢女白瓷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不知道壮士可不可以帮忙找一找,告诉我她在哪里。” 如果他真的是被派来保护我的,那么我这个要求其实是有些过分了的。 保护了我,还要去找我的奴婢。 好在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并没有拒绝,“你在这院子里不要出去,要一直等到我回来才可以。” 见我点了头,他转瞬消失不见。 我站在院子里,焦灼不安的来回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他忽然自半空中出现,将一名满身鲜血的女子仍在了地上。 我被那浓厚的血腥味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白瓷。 白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蹲下身,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姑娘,心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落月阁今儿这是怎么了,除了我还算完好无损,几个伺候我的身边人全部都满身伤痕,最严重的这个,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谢谢谢谢。”匆忙的同暗卫道了声谢,我回过头,大声的叫道,“来人啊,准备热水,小竹,快点来救人。” 小竹跌跌撞撞的自屋里跑出来,和我一起手忙脚乱的抬起白瓷就往她屋里挪。 可是终究是两个女子,我身量小,小竹又受了伤,抬着白瓷走了三步,将她摔下去了两次。 一旁的暗卫终于忍不住,单手将白瓷给拎了起来,瓮声瓮气的道,“房间在哪儿?”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东边的厢房,他迈着阔步,不过几个呼吸功夫,一脚将白瓷的门给踹开,把她丢在了床上。 我和小竹赶忙跑过去,又叫来了二等丫鬟帮忙,那暗卫瞧见人来了,自发的闪到了空气中,不见了人影。 给白瓷擦拭了身体,换了衣裳,又给她敷了药,已经深夜了。 我坐在卧房的蒲团上,拖着腮有些发呆。 小竹轻手轻脚的坐在我身边,低声道,“主要是外伤,被鞭打了很多下,看样子是受了刑……” “我知道。”我勾了勾嘴角,目光逐渐阴冷下来,“崔家的人还真是丧心病狂,云莎没了,她们就试图收买白瓷,这丫头抵死不从,便被鞭打了整整一天……” “主子,你莫要难过了,好在还留了白瓷一条性命不是,命还在,伤都能好起来的。”小竹在一旁低声安慰我。 我无力地笑了笑,“我这个主子真没用,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保护不了,还让你们受这样的罪,我真是……太弱了……” 身体颓然无力地倒在塌上,我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而后蓦然的睁开了双眼。 “主子……”见我如此,小竹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明月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我,轻声问道,“主子是不是心底已经有想法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双眼空洞的盯着头顶的屋梁道,“崔家的生意最近也太好了,明月你看着,弄一个圈套让他们砸点钱,他们现在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有精力去玩这些阴谋诡计。” 明月点了点头,她手下也有不少生意,要说动摇崔家根本有点难,但挤兑一下,让对方损失点钱财还是很简单的。 生意场上,最怕的就是主动算计。 我仰躺在塌上,听着远处打更人拉长的声腔,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一个激灵坐起身,看向明月,“那个人安排好了吗?” 明月点了点头,“安排好了,今晚给他吃饱喝足,明天就等着好戏了。” 我这才懒懒的躺了下去,在这塌上睡着了。 半迷糊间,明月似乎把我抱到了床上,又给我盖上了被子,自己才去歇息。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太好,那个小院里屡次的惊魂在梦里反复上演了好多遍,但好在总是紧要关头被人救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就连做梦都在被杀的关头给救下来。 和现实中不同的是,在梦里,我好似连续被同一个人给救了的。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能感受到他模糊的背影,算不得多么宽阔的肩膀,窄窄的腰身,高瘦的体型,却给予了我浓重的安全感。 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了。 卯时,我就早早的睁开了眼,去看了一趟白瓷,发现她已经从昏迷变成了熟睡,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梳洗打扮了一番,悄悄地溜出了府。 这个点正是新媳妇起床敬茶的时刻,我想,李月珠现在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状态吧。 她早已非完璧之身,新婚之夜想要安稳度过,必然需要对顾永亮下药,然后用身边的丫鬟来代替她,到时候拿了丫鬟的落红说是自己的,一切天衣无缝。 顾永亮虽然混了些,但他是真心喜欢李月珠那张脸的,为了娶到她,甚至不惜忍痛把自己从前的爱妾们全部都送走。 若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知道,自己捧在掌心的娇妻,已非完璧…… 我扮作一名公子哥的模样,混在人群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冷冷一笑。 相府跟长宁侯府距离的不太远,明月伤较重我就没带她,只带了小竹出来。 我们两个人一路鬼鬼祟祟的跑到了长宁侯府,正看到一铭揪着一名形容猥琐的男子站在长宁侯府旁边的巷子里,左顾右盼。 一看到我们,一铭眼睛瞬间一亮,对着我们连连挥手。 我和小竹迅速的跑过去,为了避免被那形容猥琐的男子记住容貌,我甩开折扇,挡住自己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怎么样?”我故意把声音压低压粗,问道。 “已经可以了,他若是不从,我就断了他的解药。”一铭冷冷一笑,那张风流俊秀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冷厉与残忍。 那形容猥琐的男子被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尿在那里。 我捂住口鼻,后退了两步,心想这崔氏到底哪里找来的人才。 没错,这男子正是数月前崔氏找来准备侮辱了我的猥琐男子,却被我将计就计用在了李月珠的身上,破了李月珠的完璧。 那夜的事情被父亲强行掩盖了下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我一番苦心算计也算是付诸东流了。 为此,父亲还同我道了歉。 我当时有些气闷,后来仔细想一想,这也算一个良好的契机吧,虽暂时掩藏了下来,但早晚会爆发出来,并造成比最初爆发还要大的伤害。 当然是给李月珠的。 我低下头,以扇掩面,忍不住低低一笑。 那形容猥琐的男子一双眼睛便对着我和小竹连翻打量,似是发现了什么。 一铭见状,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他踹的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个狗吃屎。 “不该看的不要瞎看,信不信挖了你的狗眼。”一铭冷声斥道。 那猥琐男子浑身打了个颤,乖乖地低下了头。 “让你做的事情都记清楚了吗?”一铭望着他,冷冷的道。 猥琐男子连忙点了点头,哆嗦道,“大爷,记,记住了。” “记住了就赶紧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若是敢有一点逃跑的迹象,我让你瞬间暴毙。”一铭扬了扬胳膊,恰将掌心中藏着的一枚小羽箭露了出来。 猥琐男子又是一哆嗦,干脆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赶紧走。”一铭又是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让猥琐男子连着两个踉跄,出了巷子。 他似是有些害怕,回过头望了一眼,发现一铭正冷冷的盯着他,右手微微转动。他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迈步往外走。 伸头这一刀未必落下来,但缩头这一刀是肯定没跑了。不管怎么样,为了活命,人总是要拼一拼的。 那形容猥琐的男子迈着小碎步一路跑到了外面,逢人便拉着那人的胳膊,大声的道,“你们知道吗,长宁侯的儿媳妇被我给睡了。” “你们可不知道,那天她说要嫁给不喜欢的人,说宁愿给一个乞丐都不给他,所以就找了我。” “我跟你们讲,我可没撒谎,我知道她屁股上有个淡紫色的胎记,桃子形状的,摸着还有点凹凸的手感呢。” “我真的是他男人,她是被逼着嫁给顾家大公子的,我现在是来要我媳妇的,媳妇出来啦,跟我走啦。” 第九十三章 月珠疯癫(二) 这时,顾永亮的母亲在一旁道,“这媳妇你既然娶回来就是你的了,想怎么对她还不是你的事儿吗?不过她们既然对不起我们在前,往后我们给亮儿纳妾,也就不用顾忌他们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永亮眼前一亮,眼前立马浮现那些美妾们柔弱无骨的小身板,和勾人的小美艳,不觉咽了两口唾沫,连连点头道,“就这样,就这样。” 商议完毕,顾永亮便立马气势汹汹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说决定不去找相府麻烦了,但戴顶帽子的感觉真不好瘦,顾永亮决定给李月珠点颜色看一看。 这么想着,喊了贴身丫鬟去通知整个永宁侯府的主子们去祠堂,又叫了几个粗壮的丫鬟嬷嬷,气势汹汹的闯进了新婚的院子。 李月珠赤着身体躺在被褥里,哭累了已然沉沉睡去。 妖娆又娇弱的美人,苍白着面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是往常,顾永亮早就怜惜不已的扑了上去,可现在,他看李月珠只有满满的恶心。 “来人,给我把她拽起来。”他指着被褥里,昨日才拜过天地的妻子,毫不留情的道。 几个嬷嬷丝毫不停顿,一人掀开被子的一角,一人单手将李月珠拉起,那人再用被子一裹,将她给包在了被子里。 “给我抬到祠堂去。”被子掀动的瞬间,李月珠姣好的身材暴露在顾永亮的眼皮子底下,本性使然,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若是这么美丽的小娘子没有给自己戴帽子多好。 顾永亮的眼前浮现她同别人翻滚的场景,顿时勃然大怒,脑中方才的旖旎瞬间破碎,恼怒充斥了脑海,现在的他,只想好好地出口气! 两个嬷嬷一前一后的抱着裹成蝉蛹般的李月珠,将她扔到了外面等待许久的步撵上。 已经清醒过来的李月珠拼了命的挣扎尖叫,却被一个嬷嬷反手按住了身体,然后用几块手绢塞住了她的嘴。 李月珠不知道这要去干什么,但没穿衣服这件事情让她极度的没有安全感,她努力的在步撵上挣扎,可最多也不过是让步撵晃动些许,并未能成功的逃脱被带到祠堂的下场。 此时,长宁侯府的所有主子都站在了祠堂门口,见顾永亮以如此方式将自己的媳妇给带过来,纷纷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顾永亮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让几个嬷嬷把李月珠给扔在了地上,也不给她衣服,就让她这么裹着被子跌坐在地上,茫然无助的看着周围。 “诸位。”顾永亮清了清嗓子,指着身边的这个女子,冷声道,“我旁边的这个女人,早在进门之前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哗然。 虽说这个谣言早就被长宁侯府里的人所知晓,他们中甚至还有人偷偷嘲笑过顾永亮,可那毕竟是谣言,众人也不过是当个笑话听听,哪里有主人公此刻亲自坦诚来的冲击大。 “不,不是完璧?”有人故意火上浇油的喊道,“那亮哥你不就是……” 不就是戴了绿帽子了吗? “哼,虽然碍于我阿姐,我不能休了这个女人,但我今天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是告诉你们,以后千万不要把她当做长宁侯府的少奶奶,她,连个下人都不如,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婊子,你们可记得了?”顾永亮大声的对着人群喊道,“娶了个不洁的女人进门,已经是一个错误了,若是还让她担着大少奶奶的名头作威作福,那就是更大的错误!” 此时此刻,顾永亮心里是满满的恼怒,满满的恨。 他现在只想折磨李月珠,以发泄自己内心的怒气。 她越惨,他越舒坦。 “没想到外面说的是真的,相府嫁给了我们侯府这么个女人,真是太恶心了。” “就是就是,偏生亮哥还不能休她,得继续委屈下去,想一想她已非完璧还要占着亮哥的正妻位置,真是恶心的犹如吃了苍蝇一般。” “这个女人要完了……” 那些或冷嘲热讽,或同情,或厌恶的目光自前方传来,耳边是吵杂的讨论声,偶尔夹杂着顾永亮的怒骂,还有不屑一顾的吐口水声。 太乱了,太乱了,乱的脑子都接受不了了。 他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 他们同情的是在看谁?看自己吗? 李月珠歪着头,怔怔的看着前方一堆不认识的人,突然冲他们嫣然一笑。 虽说她名声早就臭的不行,此刻还头发乱蓬蓬的裹在被子里,丝毫没有成亲那天来的美丽惊艳。可到底还是个五官整齐的美人儿,这么一笑,在眼下场景里,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有人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心底琢磨着,反正亮哥都不要了,不如…… 还没想完,那原本裹在被子里的女子忽然站了起来,因没了双手的禁锢,被褥自身体上滑落,露出前凸后翘的姣好身材。 “咕咚……”诺大的咽口水声齐齐响起。 李月珠丝毫不察,反而冲着他们嫣然一笑,而后抬头望了望天空,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笑嘻嘻的道,“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说完,拍着手掌在原地蹦跶了起来。 “说你是贱妇,你还真是贱的可以,赶紧把衣服给我穿上。”看到自己兄弟叔伯们几乎掉下来的眼珠子,顾永亮心底涌起一种不爽的感觉。 虽说再怎么嫌弃她,不准备把她当人,可毕竟是挂着自己正妻的名号,被众人这么瞧着,他心底多少都会有些不舒服。 可李月珠却好似没有听懂一般,撒丫子上外面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笑着道,“爹,娘,要下雨咯,珠儿最喜欢下雨天了,可以淋雨咯,哈哈哈……” 顾永亮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跑出了许远,这才赶忙叫了嬷嬷去追上她,带她去穿衣服。 “亮哥,我瞧着这女人,似乎是疯了啊……”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惊的顾永亮一震。 疯了么…… ————。 当我听到那随从绘声绘色的同我描述这些场景时,我眼前不由得浮现与李月珠初见时,她张扬跋扈的样子,她明媚的脸上,那种被宠溺的近乎不谙世事的天真,她对我大打出手时的狠戾,她咬牙切齿要报复我时的狰狞。 现在,她疯了。 一切爱恨情仇随着她的疯癫烟消云散。 我想,我与李月珠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深仇大恨。最初的矛盾来自于她被宠惯了,看到父亲对我和颜悦色而不满,从而引发的战争。后来在我的有心算计下,她的所有计谋都落空,有些甚至还报在了她的身上。 这半年来,我是亲眼看着李月珠一点一点由完全的天真愚蠢变得稍有些脑子,手腕也是一次厉害过一次。 甚至她成亲时,可以算得上颇为聪明的一个人了。 假如她就此好好地生活下去,不与我作对,不想着坑害我与我身边的人,也许她能平平淡淡的活下去。 可她偏偏要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在原本的计划里,我不过是想扰了她的名声,在顾永亮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她生活的不会那么顺遂罢了。 后来,我看到了白瓷鲜血淋漓的样子,这个计划就改了。 我不仅要李月珠声名尽毁,我还要她被自己的夫君折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现在,知道她疯癫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从小竹手里取过沉甸甸的荷包,我放在了那随从的手中,低声道,“拿了这钱,好生的去没人认识的地方活着吧,不要出现在苍都了,否则你知道的,顾家会第一个不放过你。” 随从忙不迭的点头,抱着金子开心的离开了这里。 故事已近落幕,一铭站在我身后,指着那不停地拉着路人讲话的猥琐男子,低声道,“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我抿嘴一笑,“不用我们处置。” 话音才落,长宁侯府的大门被打开,顾永亮亲自带着几个带刀侍卫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正拉着行人大说特说自己同李月珠那点事儿的猥琐男子。 顾永亮油光满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他抬起手,往下一落。 身后的带刀侍卫冲上前,一刀捅进了猥琐男子的后背。 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疼痛自后背骤然布满全身,猥琐男子僵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那带刀侍卫,嘴角有鲜血慢慢溢出。 “总是乱说话。”带刀侍卫面无表情的抽出长刀,反手将猥琐男子的舌头给割了去。 猥琐男子张张嘴,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睁着一双眼睛,不甘的看向我们藏身的巷子。 他许是在想,明明说不会杀了他的啊。 可我只说了,我们不会杀了他。 仅此而已。 长刀拔出的鲜血澎溅了周围的百姓一身一脸,片刻之后,有人尖锐的叫了一声“杀人啦”,便疯狂的奔跑了起来。 整条路上的行人都乱了。 我站在巷子口,镇定的看着慌不择路的行人。 一铭在我身后低声道,“小姐可是要回去了?” “不。”我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指着不远处的长宁侯府,低声道,“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相府的人。 第九十四章 春桃 一铭是他们中轻功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 此刻,他挽着我的手,身轻如燕的带着我翻过了长宁侯府的墙,并躲开了他们的巡逻侍卫,带着我一路的往李月珠的新婚院子走去。 院子大门外站了两个粗壮的嬷嬷,估摸着是怕李月珠再疯癫的跑出去,所以看着她的。 “还是翻墙吧。”我眯着眼睛,同身旁的一铭低声道。 一铭点了点头,带着我,毫不费力的从偏僻的角落翻进了李月珠的新婚院子。 脚底落地的刹那,我正松着一口气,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吓得我险些脚一软,跌倒在地上。 “啊……啊……放开我……啊……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吧……” 凄惨凌厉的哭叫中含着几句呜咽不清的话语,因嚎叫的太过厉害,我只能隐约分辨出,仿佛是李月珠的声音。 蓦的,一声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传来,哭嚎声尖锐了片刻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是一名中年女子粗犷的怒骂,“早就说了让你安分一点,非要挨了打才知道安宁,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想吃苦头,就别再乱吼乱叫,扰了公子的好事儿,我剥了你的皮。” “呜呜,我,知道了……”有断断续续的话语自正房内传来,那说话的声音和腔调,与那几岁的孩子,十分的相似。 竟是疯的如此彻底。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躲在角落里,待几个洒扫的婢女走过之后,迈着步子去了西厢房。 一铭很诧异的看着我,“你不是来找你那嫡姐的?” 我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谁说我是来找她的?” 我来找一个疯子干什么? 她现在只知痛与不痛,饿与不饿。同她讲道理,同她说之前的种种,让她意识到后悔? 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现。 既如此,我干嘛去找她。 “你不是来找你嫡姐的,那你是来找谁的?”一铭继续问道。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路沿着墙根溜到了西厢房,我侧着身体从狭窄的墙壁空隙溜到了屋子的后面。 出来的时候,发现一铭没跟在身后,这才想起,我身材单薄瘦弱才能挤进来,他一个成年男子怕是挤不进来的。 好在他不傻,直接翻了屋顶过来了,并且先我一步在西厢房的后窗那里等我。 又要做偷窥的事情了,哎…… 在心底默默地拜了拜神佛,我伸出食指,在舌头上舔了两下,而后在那薄薄的窗纸上轻轻一擦,顿时就擦出两个孔。 我弯腰附上前去,刚准备看上两眼,忽有女子压抑的声音传来,连带着的,还有男子粗粗的喘气声。 我准备偷看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继续看?偷窥人可以,但偷窥别人做这种事情,也未免太恶心了点。 退回去?那岂不是太刻意了一些…… 一时间,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还好屋内的声响没持续多久,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安静了下来。 我长舒了一口气,也不去看一铭的神色,就这么直接眯着眼睛贴在了窗纸上。 透过细小的破洞,我看到床榻上,顾永亮搂着满面红光的春桃,一脸的食髓知味。 还好没什么不好的画面,我轻轻的松了口气,睁大眼睛仔细的盯着他们。 片刻后,我看到顾永亮抱着春桃,用力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宝贝,昨日不知是你,险些就让你受了委屈,不仅被孤孤单单的扔到了这里,连个伺候你的都没有,真是委屈你了。”顾永亮语带垂怜的道。 春桃轻轻地摇了摇头,因着角度的问题,我看不见她的面色,只能听到她轻声的说,“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对,过去了,以后爷不会亏待你,你好好的跟着爷。”顾永亮又亲了一下春桃,这才摸索着床上的衣裳,穿了起来。 在见到他那肥肉的前一刻,我迅速的挪开了眼睛,侧过头。 直到听见了房门吱嘎被推开,而后关上的声音,我这才又扭过头,还没来得及再把脸附过去,旁边的一铭就拍了拍我的肩,语带笑意道,“那人走了,只剩那女子了。” 我扭头往他跟前望去,不期然看到窗纸前两个黑乎乎的小窟窿。 原来这家伙也跟着去偷窥了。 我撇了撇嘴,绕到前面,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此时春桃已经翻了个身侧躺了过去,没有看向大门这边,听到声音,她以为是顾永亮去而复回,有些惊慌的扭过头,待发现是我,怔愣了片刻,瘫软在床上。 她尚光裸着身体,只用被褥蒙到了腋下,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见我身后还有个男人,连忙往被窝里钻,只露出半张脸,紧张的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丢给她,低声道,“擦擦脸上的泪吧。” 先前听她同顾永亮说话的语气,我以为她是心甘情愿跟了顾永亮呢,却没想到顾永亮前脚后,后脚她就趴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春桃慌乱的摸起帕子,擦去了两眼的泪,这才用还有些哽咽的声音问我,“六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三姐姐不大好,来看看。”我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 春桃愣了片刻,突然瞄了一眼我身后的男人,低声道,“能不能,让那个男人出去……” 我看了一眼一铭,他冲我耸耸肩,转身出去,并好心的带上了门。 春桃手忙脚乱的起身,穿上了衣裳,一转身,跪在了我的身前。 我一惊,赶忙侧开了身体,并拉她起来,“怎么了?先起来说话。” 春桃却纹丝不动的跪在原地,抽噎着道,“求六小姐带春桃走,春桃不想生活在这种地方,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和各色各样的女人打交道……” 我一愣,倒没想到她会提这种要求,不由得皱眉道,“可是,你是相府的丫头,你全家的身契都在相府,逃,能逃到哪里呢?” 听我这么一说,春桃骤然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道,“奴婢知道,之前六小姐去找三小姐肯定是有目的,但是奴婢知道六小姐是个厉害的人,所以大着胆子放了六小姐过去……奴婢知道六小姐厉害,六小姐能不能帮一帮奴婢……能不能……” 她骤然抬起头,一双泪眼含着期盼看向我,竟让我一时间张不开口拒绝。 沉思良久之后,我问她,“你愿意抛下你的父母?并且不管父母兄弟姐妹的死活,只追求自己的生活?” 春桃一时语塞,半晌后,怔怔的摇了摇头。 多狠的心,才能抛弃家人,只追求自己的生活呢。 我可以帮春桃走,现在就可以。但她的父亲母亲呢?就算崔氏失了势力,但她掌控相府后院长达十数年,怎会没几个心腹呢。她只需要吩咐下去,就够春桃一家喝一壶的了。 显然春桃也想通了这件事,她慢慢的自地上爬起来,绝望又哀伤的道,“生不如死,死却又不能死……” 她不仅不能走,还不能死。 她唯有好好地活下去。 照顾好李月珠,尽力的保护她,避免家里人被崔氏拿捏,整治。 春桃有气无力的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再看向我时,语气已淡了许多,“不知六小姐出现在这里是为何事?若是来看你姐姐的,应该在正房。” 我望着她,目光中有一丝怜悯,“绝望的活也是活,既如此,倒不如过的更好一些。现在,李月珠疯癫,顾永亮的整个后院里只有你一个人……” “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他早晚都会再进新的美人的。”春桃倒是十分明白,讽刺的一笑,“谁会相信浪子回头,谁又会相信一个色胆包天的人真的会不纳妾。” 我在一旁暗暗地点头,倒没想到这个小丫鬟如此的明白,如此一来,我对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愈发的确定了。 “他还会拥有其他的美妾,但你若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我定定的望着春桃,自袖袋中掏出两个瓶子,放置于她面前,淡淡的道,“你已经被破了身,想嫁也嫁不得年纪正当的男子,倒不如好好地跟了顾永亮,好歹他也是永宁侯的嫡子,日后顾永亮必然会坐上永宁侯的位置,你或许成不了永宁侯夫人,但你可以成为永宁侯老夫人……” 自永宁侯府里出来,辞别了一铭,我同小竹一起便回了相府。 回到落月阁后,已经巳时了。 我先去看了一下明月,告诉了她,她那些朋友都没大事,大壮也已经清醒了过来,她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彻底放了心。 而后简单的用了一些早膳,我便同小竹一起去了祠堂。 崔氏已经在祠堂关了一天一夜了,关于她陷害污蔑我的事情,想必父亲也该给我一个说法了吧。 穿过一条小径,路过一片房舍,约莫走了盏茶时间,这才来到了相府西北角的祠堂外。 我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个守着崔氏的嬷嬷,盈盈一笑,上前了两步。 第九十五章 对峙崔氏 “嬷嬷早啊。”我笑盈盈的上前两步,对着两个嬷嬷客气的打招呼。 “见过六小姐。”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赶忙要跪下给我见礼,被我一手一个给扶住了身体。 “嬷嬷这可不就是见外了,你们都是相府里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羲和一个小孩子,怎么敢当得起两位嬷嬷的礼呢。”我笑着将两个嬷嬷搀扶了起来,而后不着痕迹的将两只手腕上的金镯子给脱了下来,一人塞了一个。 “这……”嬷嬷惊疑不定的望着我,“这恐怕于理不合……” “两位嬷嬷守着母亲一整夜,也是不容易,哪有什么于理合不合的,尽管拿着就是。”我笑着道。 “可是……”两个嬷嬷往身后看了一眼,握着手里的镯子,一副舍不得,但又不敢违命的样子。 我轻轻一笑,“这天底下最亲的莫过于子女与父母,羲和来看一看母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两位嬷嬷莫要担心,就算他日父亲问起来了,那也都是羲和执意要去,两位嬷嬷是被羲和逼着让开的。” 说完,我又拿了两个小荷包,轻轻地塞到了她们的掌心里。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掂了掂荷包,又捏了捏里面的形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一副耳充闻不问的样子。 另一个嬷嬷许是没那么多经验,拿着荷包的手有些抖。 那年纪大了一些的嬷嬷看了一眼她,她便自发的后退了一步,学着年老的嬷嬷,双手交叉搭在腹部,半闭上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我冲身后的小竹浅浅一笑,推门,进了祠堂院内。 关上了祠堂的外院大门,小竹在我身后轻声道,“主子说得对,这世界上果然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解决不了了,那就是钱不够多。” 一如门外那两个嬷嬷。 只需要给够钱,连自己的目的都不用说出来,她们便会自发的为你让路。 在心底冷冷的笑了一番后,我带着小竹一路到了关着崔氏的厢房外。 房门并没有关闭,我站在门外,便能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一夜不见,崔氏好像老了很多。 她依旧穿着昨日送李月珠时的深红色华服,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睡了一夜的缘故,华服裙摆上都是些浅浅的褶皱。 听见脚步声,她有气无力的抬起了头,一张比昨日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 崔氏已经不小了,算一算她的年纪,约莫有将近五旬。 若是在普通人家,五旬的女子,早已是束着抹额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了。可崔氏热衷保养打扮,竟是硬生生将那张接近五十岁的脸,保养的如同三十余岁的少妇一般,风韵犹存。 只不过现在嘛,我歪着头,看着崔氏眼角的鱼尾纹,还有她眼睛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由得哂然一笑。 唔,很符合现在的年龄。 真遗憾没有铜镜,否则把那镜子往她跟前一扔,单单容貌变化这一点就能将她给摧垮。 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我站直了身体,对着崔氏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呐,母亲。” 崔氏一愣,有些浑浊的双眼转动了几圈,这才冷冷的看着我道,“你来做什么?” “我?羲和当然来看看母亲的惨状了。”我冲她露齿一笑,“往日威风堂堂的母亲终于躺在了这狭小阴暗的小厢房里,没有人伺候梳洗,没有亵衣外裳可以换,原本妍丽的容貌更是一夜之间垮掉,凄惨的犹如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一般……你说,这样的场景,值不值得来看一看啊?” “你……”见我如此一说,崔氏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恼怒的看着我道,“你昨日把我害得那么惨,你还不满足吗,你今天来又是做什么的?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做事如此之绝,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也遇到这样的场景么!” “我害你?”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崔氏,哈哈大笑道,“母亲这玩笑开的可是有点大了,羲和为什么要害母亲呢?母亲碍到羲和什么地方了?羲和害了母亲又有什么好处吗?” 我一个接一个的反问将崔氏逼得怔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呐呐得道,“你就是心思不正,你这个恶毒的小蹄子,你就见不得别人好。” 天天算计着谋害别人的人,在落魄了之后,却反而斥骂被害者为什么要害她,这真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逻辑了。 看着崔氏恼怒不已的面孔,我突然就被气笑了,“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明明是一次又一次的逼得羲和入险境,而今却又来质问羲和为什么害你?母亲可要摸着良心讲话,如今从头到尾那么多事情,哪样不是你们母女先行对羲和起了害人之心?至于羲和所做的,不过是将你们苦心谋划的东西,还给你们而已。” 崔氏苍白着面孔,定定的看着我,突然怒气冲冲的道,“你不要在这里讲什么大道理,你的出现就是一件不该的事情。不对,是你的出生,你本就不该出生……若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女,如同老五老七一般不会得到老爷的任何关注,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让老爷如此关心于你,甚至抢了我珠儿的疼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既然可以让你回到李家,自然也有权利处置了你的性命!” 她上下将我打量了几番,忽而冷笑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回到李家……是我算错了,是我算错了啊,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庶女,竟有如此能耐,害的我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李羲和,现在虽然是你赢了,我败了,但你不要太过得意,我到底还有个当皇后的女儿,老爷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而你可就不一样了……” 她的话听得我一愣,什么叫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将我放置在江南李家,说十二年之后把我接走的是崔氏,不是我的父亲? 思及此,我赶忙问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母亲将羲和放在了江南李家数年?” 崔氏见我如此发问,顿时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容弄,“你说呢,李羲和,你的父亲早就将你遗忘了,是我派人将你安置在了江南李氏,并预备在你十二岁之后将你接回,要不然,你能出现在这里吗?” “不,不可能。”我怔愣的看着她,摇头道,“你胡说……不对,你在我要在我十二岁之后把我接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庶女养在外面不想接回来可以理解,但非要养到十二岁再接回来,是为了什么? “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你只需要知道,现在这个疼你爱你的父亲,根本疼的不是你李羲和而已。”崔氏仰头大笑,片刻低下头,森冷的看着我道,“你真以为你父亲疼的是你吗?你不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像是透过你看别人吗?李羲和,你清醒清醒吧,你不过是别人的替身而已。” 她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我,似是想看我震惊又愤怒的模样,可遗憾的是,我只给了她清浅的一笑,并慢条斯理的回道,“那又如何,不管怎么样,父亲现在疼的爱的,可都是羲和啊。” 想要拿这个来让我难过愤怒?真是不好意思,我早就知道了。 “狡猾的小蹄子。”见我没被挑拨,崔氏恼怒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我告诉你,你休要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我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嫁入了永安侯府,还有一个孙女是未来的四皇子妃,每一个都比你身份要高,虽然这次的事情让你逃过一劫,但我依旧是丞相夫人,你依旧不过是一届小庶女,待得老爷消了气,我出了这祠堂,有你好看的。” “真的吗?”我失笑出声,“母亲觉得,羲和既然敢来了这里同母亲对峙,又怎么会让母亲安然无恙的出去了呢?” 听到我这句话,崔氏一脸的得意均是僵在了脸上,她怔怔的同我对视了两秒,而后惊叫一声,迅速的后退了好几步,才警戒的看着我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再怎么样我也是丞相的正房夫人,若是悄无声息的没了,我的女儿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会。”我冲她轻轻一笑,“羲和是个知礼的人,怎么会对母亲动手呢,毕竟母亲是长辈。” 说完,我轻轻抬手,拔了头上的簪子,使得三千青丝蓦然散落,披在我肩后。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崔氏惊恐的看着我,“你,你不要乱来,虽然我做了许多的事情,但你毕竟还是好好地啊……” “母亲放心。”我对她轻轻一笑,又随手将身上的衣服扯得褶皱不堪,然后冲愣在一旁的崔氏微微一笑,脚下蓦然加力,一脑袋撞在了实木的柱子上。 一阵阵眩晕的感觉涌来,额头上似有液体流出,我躺在小竹的怀里,看着世界在我的眼底慢慢变得通红,忍不住轻轻扬唇一笑。 第九十六章 栽赃驱逐 “疯了,疯了,你疯了吗……”耳边传来嘈杂不堪的声音,其中以崔氏惊恐的叫声最为清晰,其次便是小竹抽噎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起来啊……”小竹一边拿手帕为我努力的按压伤口,避免大量失血,一边扯着嗓子哭喊。 厢房内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门外的两个嬷嬷,年纪大一些的看到眼前一幕还算镇定,年纪小一些的却被吓得屁滚尿流,险些跪在地上。 “快,快去通知人,通知老爷,通知大夫,快!”年纪大一些的嬷嬷连声吩咐着另外一个嬷嬷。 年纪小一些的嬷嬷重重的点了点头,屁滚尿流的跑出了祠堂。 这两个人,一个是老爷疼爱的女儿,一个是正牌的丞相夫人,无论哪个出了问题,她们都跑不了。 方才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的收了东西把六小姐放进去呢,为什么! 这么想着,脚步愈发加快,好在没多远就遇见了正在同随从讲话的丞相大人,那嬷嬷赶忙扑了过去,跪下去就哭道,“老爷快去看一看,六小姐要不行了……” “羲和,羲和怎么了?”李丞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嬷嬷,不论再怎么对羲和的狠毒有意见,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如今乍一听闻这消息,他惊呆了,“走,去落月阁。” 说完,一撩袍子就转身往落月阁跑去。 “老爷,错了,在祠堂。”年轻一些的嬷嬷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喊道。 …… 父亲到的很快,至少我觉得很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祠堂,看着我躺在小竹的怀里,虚弱不堪的样子,他震惊的道,“羲和,羲和你怎么了,羲和……” 说着,就想弯腰将我抱起来离开这里。却被小竹给拒绝了。 “老爷,小姐现在不宜挪动。”小竹满手鲜血的按着我的额头,冷声道,“请老爷快些请个大夫来吧,小姐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如今在撞上这么一次,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父亲伸出的双手就这么尴尬的置在这半空之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尴尬的扭了身体,看向崔氏,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崔氏,难道昨天你那么陷害羲和还不够吗,难道你非得要她死不行吗?” “老爷,我没有……”崔氏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真的不是我推得,是她自己撞的,跟我没关系。” “她自己撞的,你当她傻吗?”父亲顿时被气笑了,“这么重的伤口,就为了污蔑你,她让自己伤的那么重?” 崔氏看看我,又看看父亲,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叫声,“真的不是我,老爷,真的不是!不是妾身啊,妾身冤枉。” 这一刻,我是理解崔氏的,那种被冤枉的感觉真的挺难过的。 就像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也发也不出来,只能通过尖叫来让自己舒服一些。 不过她自己舒服了,父亲可就不舒服了。 崔氏那尖锐的声音让父亲皱起眉头,我适时的在旁边痛苦的呻吟两声,父亲骤然大怒,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在了崔氏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崔氏彻底的愣住了,她跟了父亲那么年,从一个妾室一步步的爬到如今的位置,各种苦头都吃过了,但唯独没有挨过打。 而今,不仅挨了打,还是被她深爱的相公打的,并且是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那一刻,崔氏的心崩塌了。 她看着满面怒火的父亲,嘶声吼道,“你打我,李正德,你竟然打我?为了你,我和崔家都付出了那么多,原本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正妻,可你为了那件事,让我做你的妾室,我也认了……你让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做到了,可是你呢,你现在竟然打我,三十几年的陪伴啊,你竟然为了一个相处了不过半年的小庶女打我……” “你够了。”父亲在一旁吼道,“我打你是因为你竟然心地如此恶毒,不仅想栽赃陷害羲和,甚至还想她死,她年纪还那么小,那么瘦弱,你竟然把她推到了柱子上,你看那满脸的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极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啊!” “那也是她活该,谁让她自己撞上去的,关我什么事,我才是最无辜的,老爷,你竟然不相信我。”崔氏尖叫着道,“我跟了你三十几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竟然不信我……” 父亲站在一旁,看着崔氏毫无悔过的样子,怒火一波接一波的涌过来,尤其是听着她那尖锐的声音,以及说话的腔调,他就瞬间恶心的不得了。 “够了。”他大吼一声,反手又甩了崔氏一巴掌。 男子力气本就极大,这两下又是在恼怒的情况下甩来的,当时崔氏两边脸就高高的肿了起来,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在肿胀的脸颊上,映衬的十分明显。 “老爷,你又打我……”崔氏带着哭腔冲着父亲大声嚷嚷,“两下了,两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一点脸都不留给我,你是要我死啊……你是要我死啊。” “要我留给你脸吗?你自己本就是一点脸都没有了。”父亲厌恶的看着崔氏,冷漠的道,“从前月珠冲动愚蠢,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遗传你这个当娘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有一点相府当家夫人的样子吗?” “我怎么就不是相府当家夫人了?”崔氏癫狂的看着父亲,连哭带诉道,“甄明湘死了,我就是你的正房夫人,这是你三十多年前就许给我的,你还想赖账不成。因为你自己的私心,我的如儿当了二十几年的庶女,什么好的都得让着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当皇后也是她当。好在她死了,她娘也死了,相府的一切都是我的了。我就是这个家的正房当家夫人!!!” 她的这一番话,信息量有点大,我躺在小竹的怀里,皱着眉头思考。 什么叫三十多年前就许给她做正房夫人? 难道,这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在父亲的预料之中? 我的心一顿,后背徒然升起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就在这时,那位年轻一些的嬷嬷领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打破了冷凝的场面。 父亲一甩袖,懒得再搭理崔氏,而是扭过头,欲仔细的查看我的伤口。 小竹将我的披风铺在地上,让我躺在了上面,而后站起身,用身体挡住了父亲的视线。 “你这丫鬟……”父亲一脸恼怒的看向小竹,“让开,我要看看我女儿怎么样了。” “对不起老爷,小姐说,不想让您看见。”小竹低下头,冷漠的回道。 父亲神情一顿,慢慢的后退两步,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她这是在怨我啊,这是在怨我啊……” 我平躺在披风上,感受着老大夫慢慢的挪开了我额上小竹为我捂伤口的帕子,并用干净的清水为我清理伤口。 待到血迹被擦干,我清楚的听到了一声疑惑的“噫……怎么会这样”。 我轻轻一笑,能怎样,真的把头撞个大口子,就为了栽赃陷害崔氏吗? 不,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事情我才不做。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血流不止的大伤口,有的,不过是一块破了皮,渗出了些许血液的小创伤罢了。 老大夫也是看到那手帕上满满的鲜血之后,以为是多么大的伤口,结果擦干净之后发现伤口小的可怜,这才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不过所谓医者父母心,纵然是再小的伤口,总归也是伤口。老大夫尽责的为我擦拭了伤口,上了药,又拿白布给我包住了额头,这才站起了身。 “大夫,小女……”父亲赶忙上前关心的询问。 大夫摇了摇头,道了一声,“好生将养着吧。” “没有生命危险吗?”父亲在一旁着急的问道。 那大夫瞥了我一眼,轻声道,“若是好生养着,就没有危险。” 倒是个极识相的大夫,我决定了,要让明月的朋友帮我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了这个消息,父亲长长的送了一口气,让守门嬷嬷将老大夫送出去结账。 小竹见他转过了身,便赶忙蹲下去,用掌心里还残留的血液悄悄地滴了一滴在我的额头上,又用干净的手帕在上面按压了一下,这么一来,看起来就很像是伤口渗出来的血液。 我睁开眼,冲她眨眨眼,她回了我一个微笑,而后慢慢的将我扶着坐了起来。 “父亲……”我假装疲惫的睁开双眼,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虚弱的道,“父亲,羲和想要回江南,可以吗……” “为什么要回江南?”父亲震惊的问道。 “父亲,求求父亲不要问,羲和只想回到江南,那里大约才是羲和的家吧。”我瞥了一眼崔氏,垂下眼眸,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脸颊滑下,自腮边低落。 父亲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握紧了双拳,大声道,“羲和,你不用怕,也不用走,崔氏以后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再也不会作践到我的孩子们了……” 第九十七章 打了平手 崔氏在一旁怔愣了片刻,忽然尖叫道,“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父亲冷冷的看了崔氏一眼,漠然道,“你害了月珠,又害了羲和,我认为你已经有些不理智了,是时候送出去冷静一下了。” “送……送哪里去……”崔氏大惊失色的看向父亲,一脸惊恐的摇头,“不,老爷,不要送妾身走……” “已经晚了……”我听到父亲带着叹息的呢喃,“你不该,不该重提过去那些事情的……” “不……”崔氏发现父亲的神情是那么果决,她渐渐地绝望了,“不能,我才是这个相府真正的女主人,我不会走的!” 说完,竟一转身,也猛地一头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砰”的一声过后,崔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有鲜血从那大的触目惊心的血洞中蜿蜒流下,攀爬了她整张面容。 厢房内所有的人都被惊的愣在了原地。 “快,快去请那个大夫回来。”片刻后,父亲惊慌失措的大叫。 那才松了一口气的嬷嬷,再一次屁滚尿流的跑出去找那名老大夫。 所幸大夫才结了账,还没出相府,不过片刻功夫就被一名随从强行给扛了过来,待看到崔氏头上那个血洞时,老大夫面色变了几变。 这和我那假装出来的伤口不同,这可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血洞啊,若是收拾不好,光流血一项便足以要了人命。 “快,给我拿出那箱子里的纱布来。”老大夫看了一眼父亲,急声道。 父亲一愣,似是没想到这大夫敢指挥自己,不过还是顺从的将箱子里的纱布拿出来,递给了老大夫。 老大夫手脚麻利的先为崔氏按住了伤口,而后用清水洗了一番她的伤口。 我冷眼旁观着,心道这崔氏为了不被送出府,也是下了狠手,这一下撞的结结实实的。 额头才多大的地方,崔氏却硬生生撞出了一个小孩拳头那么大的伤口,可见是用了真力气的。 简单消毒了一番之后,老大夫拿出一瓶金疮药,尽数撒在了崔氏的额上,又用纱布厚厚的裹了一圈,看着纱布上的血迹不再继续变大,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夫,我这夫人……”父亲在一旁犹疑的问道,“可是有生命危险?” 老大夫闷声摇了摇头,留下了三瓶金疮药,叮嘱道,“伤口结痂之后三天换一次,现在就卧床静养,不可挪动,否则必伤性命。” 说完,老大夫摇了摇头,转身背着药箱离去了。 父亲站在原地,面色变了几变,终是长叹了一口气,使人叫来了崔氏的心腹,将崔氏带回了雎鸠院静养。 我旁观着这一切,心底有些不甘。 难道崔氏用这一招就想继续留下来,不用接受被送走的惩罚吗? 那我今天所做的这一切算什么?唱大戏吗? 不,绝对不能如此! 这么想着,我便让小竹将我扶起来,在父亲吩咐完事情之后,故意低着头,作势要离开这祠堂厢房。 父亲叫住了我,有些愧疚的同我道,“羲和,你好好地在府里住着,这里就是你的家,莫要说什么回江南的话了。” 我半低着头,轻声回道,“父亲说笑了,今日羲和害的母亲撞破了头,待母亲醒来,哪里还容得下羲和,羲和想好好地活着,不想再……所以父亲还是送羲和走吧。” 我的言外之意十分清楚,我害的崔氏用苦肉计留了下来,等崔氏好了,肯定不会放过我。 父亲一愣,低着头思考了很久之后,终是咬牙道,“你放心,等她好了我就送她走,因为她的愚见,将月珠害成了如此模样,我当初就说过不能将月珠嫁过去的,可她偏偏执意……唉,毁了那孩子的一辈子。” 听到了想听的话,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低声道,“羲和有些累了,想去休息。” 父亲看了一眼我头上的纱布,连忙道,“那你快些去休息吧。” 我对他福了一福,便被小竹扶着离开了这祠堂,回了落月阁。 已经到了吃午膳的功夫,整个相府到处都是穿梭着去送午膳的丫鬟,见我脑袋被包成了一个大包,纷纷投过来异样的目光。 待进了房门,躺在值夜床上休息的明月更是面色大变,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就这么急匆匆的看着我,怒道,“是谁伤了主子?”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内间的床,示意我要休息。 虽说伤口没撞的那么大,血也没流的那么多,可到底还是一脑袋磕在了实木上,脑部受到了一定的震荡,思绪有些混乱不清。 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什么了,我只想躺下去,好好地睡一觉。 小竹见状,利落的为我脱去外裳,扶着我躺了下去,又给我掖了掖被子,这才将一旁担忧不已的明月拉出去,将方才的事情告诉她。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又陷入了那个诡异的梦乡。 乌漆嘛黑的世界,浑身被烧伤的身体,我拼命地挣扎,奔跑。 可是心底却没有第一次做这梦时的恐惧了,因为我知晓,有一个温暖的手,会在一旁陪着我。 甚至,我有些期待再次坐这个梦,我想知道,那个手的主人是谁,我想再次摸到那个手。 我想,再接触那种,令人心安的温暖。 我无视了浑身烧灼的痛,依着直觉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奔跑,摔倒,爬起来,奔跑,再摔倒。 我不记得我摔倒了多久,又爬起来了多久,我只知道,我期待的那只温暖的大掌,始终都没有出现。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出现了……”我对着漆黑虚无的世界,带着哭腔大喊,“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可是没有人回应我,那只手,好似消失了。 这一次,我摔倒之后,再没了勇气爬起来了。 就这样,伏在冰冷的地面不知多久,我忽然听到了利矛刺进了肉体的声音,那么真实,那么近,就好像刺进了我的身体一般。 我一惊,连忙自地面爬起来,左右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可是除了那种被烧伤的疤痕之外,我什么都没有触摸到。 “噗……”耳边传来男子吐血的声音,我一愣,只觉得刹那间心脏绞痛到不能自已。 好痛,好痛,痛死了,啊,好痛啊…… “痛啊……”我尖叫出声,只觉得黑暗骤然散去,眼前一片光明,我眨眨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梦里出来了。 “主子。”小竹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并拿手帕为我擦去额头的冷汗,又拿了干净的巾帕沾了凉水,给我擦了擦脸,我这才觉得好多了。 “什么时辰了?”我张嘴,有些虚弱的问道。 “已经是第二天了,主子。”小竹抿了抿嘴,低声道。 原来我已经睡了一天半了,难怪觉得头那么重,身体那么沉。 长长的吐了一口胸腔中的浊气,我慢慢自床上坐了起来,左右看了两眼,确定离开了那虚无的漆黑世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却也一沉。 那利矛刺进肉里的声音,那真实的吐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手的主人受伤了吗? 这么一想,我内心就有些焦急,想迫切的知道那手的主人怎么样了。 可是,我只有在梦中感受过那个人的存在,在现实中,我要怎么去寻找呢? 或许,他真的只是梦里一个虚拟的人物而已,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那我又有什么可找的呢? 我轻叹了口气,掀开了被褥,慢吞吞的起床穿衣漱口,试图转移注意力,淡化心底那种焦虑又难过的感觉。 小竹端了刚从大厨房那拿来的饭菜过来要服侍我吃,被我拒绝了,只拿了几块柔软的糕点,就着茶水吃了几块,便放了东西,起身去院子里走走。 虽然伤口并不很大,但为了防止被父亲发现我是装的,我头上依然戴着厚厚的纱布。 深秋的季节,早晚有些清冷,戴着纱布感觉不出什么,但到了午时,太阳灼灼的挂在天空上,但凡去院子里走上两圈,额头上就慢慢的渗出了汗。 自早上醒来后我心情就不怎么愉快,如今额头一热,伤口被咸汗沾染,有些发痒,将我的心情搞的愈发糟糕。那种恼火的感觉上来,我一把拽下头上的厚纱布,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小竹被我这举动吓了一跳,赶忙左右看了两眼,见所有丫鬟都去吃午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捡起那纱布,苦口婆心的道,“主子你若是热了,伤口发痒,小竹去给你清理清理,可莫要摔了这纱布,同样都是撞柱子,那大夫给夫人留了三瓶金疮药,没给你留药已经是很大的破绽了,主子你若是再把这纱布扔了,可就是赤裸裸的告诉了老爷,主子你伤的不重啊。” 小竹说的话我都懂,也知道不应该任性。 可心底那种焦虑又抓狂的感觉实在太难过了,我头一次如此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只想怒吼,摔东西,发狂,发泄! 似乎这样,才能将心底那种郁结的不安给清除掉。 第九十八章 将军回朝 明明已是深秋的季节,可苍周最南部与大燕相交的地界处,却依旧是如此的灼热难耐,尤其是在午时,艳黄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恨不得要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水分都烘烤一空。 人若站在那太阳底下久了,那晒蜕的皮,可以一抓一大把。 同样的,死去的尸体,在这样的天气之下,也不过短短两三天,就开始散发出无边的尸臭。 “将军,该如何处理这些尸体?”年轻的护卫单膝跪在床沿前,大声问道。 穿着一身素裳,平躺在床上的男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而后用那干净中透着几分清冷的声音道,“全部拉出去,烧了。” “可是,可是那里面还有我们苍周的兄弟……”年轻的护卫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只待一眨眼,那豆大的泪珠儿便能沿着脸颊滚滚而落,“那里面,都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这是军令!”盔甲男子闭着眼睛,漠然的道,“若是不烧,便极有可能爆发瘟疫,瘟疫一出,万民遭殃。” 他说话极简,三言两语便交代出了重点,以及必须做的理由。 年轻的护卫低下头,强行睁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属下领命!” 说完,动作迅疾的自地上站了起来,便要大步的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男子突然出声,“慢着,等我一起……” ————。 大火在前方熊熊燃起,十数偏将丢掉手中的桐油,走到一名穿着月牙色薄袍的男子身后,恭声道,“将军,但凡有尸体的角落都浇了桐油,点了火。” 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嗯,记得把战死兄弟的名字写出来。” “是,将军。”其中一名偏将领命,转身离去。 其余人静默不出声,均是遥遥的望着那熊熊燃起的大火,心中感慨万千。 明明前几日还在一起说话的兄弟,此刻却已阴阳两隔,此生永不相见。 有感性一些的偏将,已经悄悄地抹起了泪,“那王雷前几日还同我说,他接到了家信,女儿说了亲,就等着他给个回去的日子,好给女儿定下成亲的日子,让他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可现在……” 可现在,他已经回不去了。 就连尸骨,都无法带回去,后人想祭奠,也不过是盖个衣冠冢罢了。 这么一想,心底愈发难受了起来,众位偏将纷纷都叹起了气,其中一位脾气火爆的,忍不住责备那感性的偏将道,“这一次战役有多么凶险难道你不知道?连将军都受了重伤,险些折损里面,我们这些人能活着已经是命大了,你就别给大家添堵了。” “我这怎么是添堵了,还不让怀念兄弟么……”感性的偏将哽咽了两声,低声辩驳。 “你自己怀念去,不要在众人跟前怀念,让众人跟着难受!难道就你一个人有兄弟吗。”脾气火爆的偏将怒道。 “你……”感性的偏将还想再次反驳,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给打断了话语,“好了,不要吵了。” 几个偏将一起上前劝架,不如将军一句话来的有效果。 即使他并没有穿着盔甲,即使他已经受伤,即使他声音不大。 “逝者已矣,你们与其在这里争吵该不该怀念那个人,倒不如想着,给那个人报仇。”男子怔怔的看着前方的大火,语调平平没有起伏,却含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力量。 “报仇,一定要报仇!”感性的偏将握着拳道,“我一定要给王雷报仇,打死大燕狗贼,让他们永不敢侵犯我苍周一步。” “对,打死这些侵略者,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是我们苍周的,外来者休想得到。”另一名偏将激昂的道。 众偏将情绪顿时被调动起来,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斗志。 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地叹了口气,片刻后,轻声道,“你们要这样一直坚持下去,但凡大燕敢来一步,就要打的他们后退。这一次苍周虽然也伤亡极重,但大燕更惨,他们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再进攻苍周了,这段时间,你们要好好守着这片土地。” “这……”有敏锐的偏将听出不同,疑惑的问道,“将军不与我们一起吗?” 男子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前方虚无处,眼底有温柔闪过,“我要回一趟苍都,有些事情要办,这些时日你们好好守在广凉郡,我会留下对应大燕突袭的一些方法,你们灵活应用。” “将军……”感性的偏将看着男子,低声道,“将军受了重伤,这广凉郡太过燥热,不适合养伤,回苍都倒也是极好的……” 只是到底舍不得,没了将军的广凉郡,就像少了屋梁的房子,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男子微微一笑,嘱咐那感性的偏将道,“待过些时日,会有一个叫李斟的年轻人过来参军,你将他收做贴身护卫,可派他上战场,但务必要保他平安。” “姓李……”感性的偏将顿了顿,郑重的点了点头,“将军放心,许章一定会保他平安的。” 大火依旧在燃烧,男子昂着头颅,望向前方,依稀仿佛透过那扭曲的火苗,看到一张纯美的笑脸。 如此干净,又如此妩媚。 ——————-。 李月珠本该回门那天,长宁侯府送来了消息,说是李月珠受了寒气,没法回来了,日后好了再回。 父亲捏着薄薄的信纸,许久之后,将信送到了雎鸠院。 李月珠成亲前失身的事情在长宁侯府和相府的力压之下,没有被传的沸沸扬扬,仅在小部分人口中流传。 而李月珠疯癫的事情,又被长宁侯府的人给瞒了下来。 长宁侯亲自来与父亲交涉,说不休掉李月珠,把她当儿媳妇对待,但是就不放她出来了,并且给顾永亮抬妾。 因为内心愧疚,父亲默认了长宁侯的做法,并将这一切都死死地瞒住了崔氏。 所以这些日子,崔氏一点都不知道李月珠如今的现状,应该说,除了长宁侯夫妇以及顾永亮之外,谁都不知道李月珠现在已经疯了。 这些都是我身边那个暗卫告诉我的。 这些日子,我一直躺在床上休息,额头伤口逐渐愈合,小竹终于把厚纱布给我换成了薄纱布。 原因是,暗卫告诉她,崔氏也换了…… 这几天雎鸠院一直静悄悄的,崔氏似乎怕极了父亲把她送走,一直躲在院子里哪也不去,连孙女儿子都极少接见,整个人就像不存在一般。 但无论怎么躲,该来的事情永远都会来。 这天,原本寂静的雎鸠院突然沸腾了起来,那些安静了好多时日的奴仆们一个个激动的互相奔走,告诉自己相好的朋友,夫人好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崔氏原本怕极了伤口好了被父亲送走,怎么现在忽然开始主动告诉别人自己好了,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我并不会阻拦父亲送走崔氏,万一这是崔氏给我故布的疑阵,让我自己主动帮她留下呢,那我可不是要哭死。 用午膳的时候,听说雎鸠院的人为了庆祝自己的主子痊愈,还特意给大厨房送了钱,要请吃宴,连老爷都请了呢。 我心底一顿,一股莫名的感觉漫上心动。 崔氏,她莫不是傻了吧? 在落月用过了午膳,又歇息了一会之后,听说雎鸠院那边的宴已经结束了,崔氏拿着个小包裹,已经跟着父亲出了二门。 这么快?我脸色一变,赶忙套了鞋子,带着小竹赶忙的跑到了大门前。 崔氏正在依依不舍的望着父亲,同父亲讲话。 她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棉布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灰不溜秋的,顶多也就能放两套衣服的小布包,身旁是一个简单的小马车,怎么看怎么凄惨,怎么看怎么萧瑟。 乍一看上去,竟有一种无辜女被恶毒家人硬生生被驱赶走的样子。 如此的诡异,如此的让我不安。 她一个过惯了奢靡生活的贵妇人,就算是被送到庄子上静养,也不该只拿了那么简单的包袱。我就不信她舍得放弃她那些珠宝首饰,那些华服胭脂,那些前朝古物什么的。 就因为知道不可能放弃,所以她现在的举动才显得如此诡异。 崔氏到底在玩什么幺蛾子? 我皱起眉头,站在大门,准备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李慕雅突然自我身后跑了过来,直接跪在了父亲跟前,大声哭道,“祖父,祖父,不要把祖母送走好不好,祖母那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受罪,您怎么能放心啊。” 她此话一出,原本还跟父亲轻柔的说着话的崔氏,也忽然哭出了声,“老爷,不要把妾身送走好不好,妾真的舍不得这个家,没有了妾,谁来帮老爷管理后院的事情,谁来帮老爷管理孩子们啊,还有慕雅和我们外孙的亲事,这些都是要操办的啊……” 父亲站在那里,眼中有一丝不耐闪过,“明明商量好的,怎么到门口就变卦了你,我这相府少了你,也不是不运转了,至于么?” “老爷……”崔氏一听,哭的更厉害了,“老爷求求你,别把妾送走,妾要是走了,谁来照顾这个家啊。” 父亲有些恼了,“你知道你自己做了多少蠢事儿吗,月……孩子们都是被你害了的,为了剩下的几个孩子好,你还是早些去庄子里歇一歇吧,顺便冷静思考一下,有些话该不该说。” “老爷……”崔氏哭的愈发尖利了起来,并且我注意到,她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往身后看,似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我正疑惑的皱起眉头,忽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我看你们谁敢把秀丽送走!” 崔氏,崔秀丽。 第九十九章 祖母归来 相府我这一辈儿,总共有七个女孩子,两个男孩子。 大女儿李佳淳,二女儿李稷如,三女儿李月珠,五女儿李映雪,六女儿李羲和,七女儿李兰焉。 平日里不怎么能察觉,一旦仔细的排列出来,就会发现,四女儿去哪儿了? 难道是夭折了吗? 当然没有,李家的儿子夭折了好几个,但女儿却都是结结实实的长大成了人。 那四女儿去哪儿了呢? 她去庵里了。 当年我还是李佳淳的时候,并没有仔细注意过这个庶妹,只记得她出生便没了姨娘,祖母怜她幼小不懂事,原本是想让我娘带着的,可我当时大着肚子要生产了,我娘一心照顾我,便没接过来这个包袱。 其他姨娘倒是抢着要养,可祖母又不是个傻得,我娘心善她知道,其他姨娘可没个善茬,于是决定自己养。 再后来,我生产后大出血,被关进了凤翎宫,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成为了李羲和之后,对许多事情不好打听,只知道在我和我娘死去之后,祖母忽然提出要去庵里住,并带上了当时只有三岁的李思若,十余年没回过相府。 没想到,此时此刻,祖母竟然回来了? 看着这个明明穿着普通细棉布衣服,却依旧气度不凡的老太太,我忽然鼻尖一酸,眼前有些模糊。 当年,祖母对我也是很好的,只是不知为何对母亲的态度有些冷淡,我心疼母亲,时日一长与祖母也淡了一些。 饶是如此,祖母依旧很疼我,她说我是嫡女,嫡女就该得最好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祖母可能是个有些刻板的老太太,因为她始终认为,嫡就是嫡,庶就是庶。 真正的名门大家,嫡庶应当分的清清楚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清楚,祖母突然去庵里的行径与我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祖母老了。 真的老了。 已经快七十岁的老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腰似也有些佝偻,拄着一根朴实的拐杖,被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女扶着,慢慢的下了马车。 当祖母在相府门前站定的时候,许多人已经没能返过魂来,相府的老太太,已经去庵里住了十几年了,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没有一点征兆。 半晌过后,崔氏第一个扑了上去,抱着祖母的腿,便是哭道,“娘,您可来了,您再不来,儿媳就要被送到庄子上了啊。” 祖母看着崔氏涕泪满面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你先放开我,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一抱。” 崔氏讪讪的松开了祖母的双腿,站起来,不好意思的道,“儿媳看到娘回来,一时有些惊的失态了,让娘见笑了。” 祖母并没有理她,而是弯腰看向地上跪着的李慕雅,轻声道,“女孩子家要保护好自己,怎么能总是跪着呢,时间长了,膝盖还不肿了啊,赶紧起来吧。” 李慕雅眨眨眼,慢慢的自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低声道,“谢谢曾祖母。” 她似是没想到,祖母一回来,竟不是先同父亲讲话,而是跟她这个曾孙女说起话来了。 “哎,当年走的时候,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如今一眨眼,十二年过去了,我的曾孙女儿都这么大了。”祖母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有泪渐渐浮起。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知道,那是追忆的神色。 有什么值得可以追忆的呢? 十二年前吗? 我歪着头,轻轻的笑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笑,将父亲自惊愕中拉出了魂,也让祖母轻轻地瞥了我一眼。 “母亲,您,您怎么回来了?”父亲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祖母旁边那个俏生生的少女身上,有些激动的道,“这,这是思若吧,都长这么大了。” 那青衫少女笑了笑,端庄的模样,大气中透着几丝清纯的面庞,让人一眼看过去,便极容易对她起好感。 “见过父亲。”她对着父亲福了一福,脆生生的道。 “哎,哎,都这么大了。”父亲感叹着,目光重新放在了祖母身上,却发现祖母并没有一丝激动的神色,相反,祖母看着他的神情十分淡漠平静。 “娘……”父亲有些尴尬的道,“都那么多年了,您还不原谅我吗,我以为,您愿意回来,便是要原谅我了……” “哼,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堂堂丞相大人做的决定,哪轮得到我这个糟老婆子原谅。”祖母拐杖一顿,漠然的道,“我回来,一个是因为秀丽,另一个则是因为思若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一个老太婆,就算老死在庵里也无所谓,可思若到了年龄,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一辈子孤老庵里。”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有儿有女,子孙满堂,却说自己要孤老庵里,岂不是明着说儿孙不孝。 我看着父亲神色大变,额头都跟着渗出了汗水,我琢磨着,若是此刻在僻静的房间之内,父亲可能直接就给祖母跪下了吧。 “娘……我们有些话,回府再说吧。”父亲抬手,将额头的汗水给尽数拭了去,轻声道。 祖母瞥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崔氏,冷声道,“那你还要把秀丽送走吗?她可毕竟是你现在的正房夫人,你如今已经五十余岁了,难道还想再换个正房夫人不成?” 父亲神色一顿,讨好般的道,“不送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祖母“哼”了一声,转身带着李思若进了府里,其他人也紧跟着一路走了进去,其中以崔氏最为欢欣鼓舞,喜滋滋的跟在祖母身后,一脸掩盖不住的得色。 看来,眼前这一幕,尽在崔氏的预料之中啊。 难怪她如此大动作了一番,特意选了今天这个时候,原来是掐着祖母回府的时间,让父亲打消送她去庄子的年头。 真真是好算计。 或许也有运气的成分在内,单看祖母对崔氏的态度,根本没有达到喜爱的程度,何来如此护着她。 看来应该是祖母说的第二个原因占得比例稍重,四姑娘李思若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我走在人群中,目光紧随着那青色的身影移动,心底有疑惑慢慢升起。 从第一眼看见这个李思若,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我又找不到这熟悉感在哪儿,只能将疑惑按进心底,待以后再细细分析。 一路跟着走到了祖母曾经居住的寿安堂,推开门,就看到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以及才搬来的各种鲜花绿树,将整个院子点缀的生机盎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十二年没有被居住过。 父亲有些震惊,不解的看来看去。 崔氏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跑到祖母跟前,邀功般的说道,“如此布置,娘可满意?” 祖母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说不满。 崔氏也不气馁,继续跟在祖母身边,一边走,一边同她说着自己做了什么什么。 父亲心底疑惑渐生,步伐慢了下来,落到了人群最后。 我见状,心思一动,也跟着落在了最后,同父亲肩并肩行走。 看着崔氏已经陪祖母进了正房,我指着那干净的院角,故作疑惑的道,“祖母那么久没回来了,怎么墙角都没有蜘蛛网呢?啊,看来是母亲有心了,差人仔细打扫了一番。” 说完,我叹了口气,“母亲真厉害,都提前知道祖母会回来啦。” “她还真是厉害……”片刻后,耳边传来父亲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微一抬眼皮,赶巧看到他铁青的脸色,不由得在心底一笑。 崔氏,你虽请来了祖母帮你,成功的避免了被送到了庄子上的命运,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家里,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男主人啊。 被父亲真正恼了,厌弃了的崔氏,你还想跟从前一样在相府后院活的风生水起? 做梦吧! 轻轻地扬起嘴角,我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路进了堂屋,正听到祖母在那叹着气说道,“许久不曾回来了,总觉得有些陌生感,倒是那庵里,住久了,跟家一般。” 崔氏在一旁陪笑道,“娘可别这样说,终究相府才是家,那庵里不过就是个地方,这里才是您的家呢。” 祖母轻轻地瞟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反倒是同一旁的青衫少女李思若柔声道,“阿若,你之前受了惊,咱们在外面也不好梳洗,如今回家了,你好好去梳洗一番,将那股子霉气味儿全部都给清了。” “什么?受惊了?”一脸铁青的父亲听到这一句话,瞬间担忧的看向祖母和李思若,关心的道,“你们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情了吗?” 祖母瞥了一眼父亲,没好气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苍都城外遇到了抢劫的,还好有个好心的将军路过,将我们给救了下来。” “将军?抢劫的?”父亲诧异的看了祖母一眼,“可是好好感谢过人家了?既然能遇到你们,必是也会苍都的,他日儿子遇见了,一定好好地谢谢他。” 祖母笑了笑,宠溺的看了李思若一眼,“谢倒是谢过了……并且……我们家思若啊……” “祖母,您别说了。”一旁的李思若忽然撒娇着拦住了祖母的话头。 第一百章 寻找靠山 “祖母,您别说了。”一旁的李思若用撒娇的方式阻止了祖母的话。 她抱着祖母的胳膊,轻轻地摇晃着,俏生生的脸蛋上有一丝羞意溢出。 祖母在一旁呵呵的笑,其他人则一脸的恍然大悟。 古时戏折子上最爱写的,可不是那英雄救美人,最后美人以身相许的故事。 “是哪家的将军,可得好好地看一看,老爷。”崔氏扭过头,似十分开心的同父亲叮嘱。 因着角度的关系,其他人只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我却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 也是,不管李思若怎样是老太太养大的,到底她还是个庶女的身份。 除非是那种低等将军,若是个身份高的,李思若也不过是空想罢了。 反正左右超不过李月珠就对了。 父亲倒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道,“母亲可询问那将军的姓名,思若年纪的确不小了,若是可以,我也去考核考核。” “父亲。”李思若极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并撒娇的轻轻躲了一下脚,有些不依的拽了拽父亲的胳膊。 父亲一愣,似是没想到这刚回来的女儿便与自己如此亲昵,回过神后,便是愈发爽朗的大笑。 同时,望着李思若的眼神也愈发的温和了起来。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那将军年纪轻轻,样貌生的极好。”祖母在一旁大声道,“我瞧着那功夫也是极好的,一路风尘仆仆的往苍都赶,要比我们快了一些,我估摸着,辰时他们应该就进了苍都才对。” “辰时回苍都的将军。”父亲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的道,“我今日上朝,倒是看到一位将军回来,不过,那将军只是他其中一个身份……” “他另外一个身份是什么?”祖母问道。 “这……”父亲看了一眼害羞的低着头的李思若,面上浮现一丝不忍,“他还是一名亲王。” “亲王……”李思若骤然抬起头,惊呼了一声,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是毫不遮掩的失望与落寞。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顶天了也就能做个亲王侧妃,想要当正妃,身份不够啊。 她的这份落寞太明显,太清晰,一旁站着的崔氏忍不住讥讽的扬了扬嘴角,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站在崔氏身后的李慕雅在听到“亲王”这个词汇的时候,眼神也是波动了片刻,不过她心思一向遮掩的极好,那波动也不过是眨眼间便散了去,再之后,一脸的和煦淡然。 再看李思若,相较于李慕雅的遮掩,她的情绪似乎表露的太过坦诚,羞便是羞,落寞便是落寞,虽然嘴上不曾说任何,但只看她的眼睛和面部表情变化,便能感觉得到她所有的情绪。 父亲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疼惜的道,“阿若,你莫要思虑太多,有些事情,总是要顺其自然的……” “阿若知道,阿若会听父亲母亲和祖母的话的。”李思若忧伤的抿了抿嘴,乖巧的低下了头。 不遮掩情绪,却也不肆意妄为,乖巧的听话,让人既是感叹这孩子的乖巧,又是心疼她的隐忍。 这一刻,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李思若和李月珠都是不遮掩自己的情绪,但一个让人心疼,一个却让人厌恶的原因。 父亲安慰了李思若一番之后,便让崔氏去张罗饭菜,祖母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未来得及吃午膳。 我说自己吃过了,便自寿安堂退下,回了落月阁。 今日祖母与李思若的回来给予我极大地冲击,祖母对父亲毫不遮掩的恼怒情绪,更是让我疑惑不已。 到底是为什么,祖母能毫不犹豫的离开相府十二年,并且始终不曾回来。 这里面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了,我迫切的想要挖开所有的秘密,想要知道所有的内情。 一路走一路琢磨,我带着小竹回到了落月阁,正要进屋的时候,却瞧见白瓷出了房。 我一愣,赶忙问她,“你身体好了?怎么今日起来了?” “谢谢主子关心,这些时日一直躺着吃了睡睡了吃,早就好了,您看,我不仅好了,还胖了呢。”白瓷捏了捏自己的双下巴,笑嘻嘻的同我道。 她原本容貌也当得上清秀,可是被崔家一顿鞭子下来,身上疤痕无数就不说了,连着一张清秀的小脸蛋上都多了两道鞭痕,好在不是特别主要的位置,平日里用粉盖一盖,再用头发遮一遮,勉强看不出来。 “你受苦了。”我有些忧伤的叹了口气,想着若是我早点发现白瓷不见了,可能她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了呢。 “无事主子,受再多苦我都不怕,我只想亲手报复回来,让当初那个抽我的人,也被我抽一顿,这样就真的解气了。”白瓷捏着拳头,咬牙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个把你救回来的暗卫大兄弟说,打你的是崔家老爷身旁的一个嬷嬷,你放心,这仇我给你记着,你只管好好地养伤,这个嬷嬷我给你带过来,让你解气。” “谢谢主子。”白瓷回过头,刚才还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模样,对着我的瞬间变成了软儒的笑颜如花。 我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叮嘱她好好休息,这才转身回了内室。 这些时日,明月将崔家的生意暗暗地抢了一部分,本是想多抢一些,奈何崔家总是打着相府的旗号,许多人不敢得罪崔家,很多生意都抢不过来。 至于那些已经被抢的生意,对崔家来说,不过是被虱子咬了两口,一点都伤不了他们的根本。 父亲对崔家已不假辞色,但崔家依旧扯着相府的旗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倒也是玩的一手好狐假虎威。 不过崔家如此,倒也是给了我启示,我也得找个靠山,就算不是真正的靠山,起码能狐假虎威一番也行啊。 这么想着,我就联想到了聂千翎身上。 他是我选中的第一个靠山,原本对我也算和颜悦色,时不时的偷摸来我这里喝口汤,我私以为我们关系起码还算的上可以。 可自从他知道了明月的身份之后,再没正眼瞧过我一次,只偶尔与明月联系,把我好似当成了空气。 我心底有些难过,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弟弟,这辈子也试着努力亲近过了,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我想,就算赌这一口气,我也不能去找他当我的靠山。 那找谁呢…… 我想了好几个人,最后都又推翻了。 原因很简单,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庶女,想要同这些人有联系,该有多么难啊。 可我又不能暴露我是李佳淳这件事情,万一真被当妖怪抓起来了,我真的就欲哭无泪了。 想来想去,最后我想到了身边那个暗卫。 既然能来保护我,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是李羲和母亲那边的人? 我拿捏不定,索性叫了白瓷过来,仔细叮嘱了她一番,看着她明明白白的点了头,这才放心的梳洗了一番,换了一套干净柔软的衣服。 祖母十二年后再回府,父亲心情激动无比,想要为祖母大肆操办一番接风宴,并强令相府每一个人必须都到。 眼看着夕阳西下,我让小竹给我挽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随便选了个质地一般的玉簪,便素描朝天的去了祖母的寿安堂。 和上次为我接风不一样,那时只有大房的人出席,二房的婶婶回了娘家,二叔又出去喝花酒了,所以二房基本是不参加大房的接风宴的。 可这次就不行了,现在是李家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回来了,作为小辈的,不能不出席。 可以说,除却参军的弟弟,以及二房在外地任职的堂哥李清一家之外,所有人都到了。 其中,父亲坐在祖母右手下方,崔氏紧随其后,再接着就是李卓,周氏,李慕雅,以及几个庶女,均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姨娘们虽然来了,却没有这种座位的,只能拿个很小的绣墩坐在最远的角落里,偶尔彼此悄悄谈论两句,更多的却是一言不发。 坐在祖母左手的,自然便是一直吊儿郎当的二叔,二叔身后是二婶王氏,再往后……孤零零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个大儿子,子孙满堂,一个小儿子,却只生了一个孩子。谁看着谁都会不高兴,祖母自然也不例外。 我到的时候,刚好听见她正在不悦的询问二婶王氏,“怎地如此冷清,这十二年,老二家的你就没给我添几个孙子孙女?” 王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年纪都大了,哪里还生的出孩子。” “你生不出,那就让能生的出的人生。”祖母瞟了一眼二叔身后站着的海棠,指着她道,“就把她抬成妾吧,老二年纪还不算太大,多生几个孩子,我们李家养得起。” “谢……谢老夫人。”海棠惊喜的看了一眼二叔,又看了一眼祖母,立马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对这个海棠有印象,她正是在江南李家照顾过我几天的侍婢,我瞧着二叔对她的态度,像是悄悄把她收过房了。只是碍于二婶泼辣,一直不敢明着提出来抬妾罢了。 不曾想,如今祖母竟然主动要将她指给二叔,海棠喜不自禁的跪在了地上。 二叔也是面带笑容,端坐在一旁看着海棠,眼底有柔光闪过。 祖母满意的点了点头,似是很期待海棠给二叔添个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道有些尖锐的叫声,“不行……” 第一百零一章 接风洗尘 那声音又大又尖锐,十分刺耳,听得房间内所有人都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二婶涨红着脸,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海棠道,“这小蹄子心术不正,屡次想要勾引老爷,这种人娘怎么能抬给老爷做妾呢,况且老爷也没这个心思,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隐晦的瞪了二叔一眼。 二叔皱了皱眉头,双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叹了一口气,低声同王氏道,“海棠跟了我快十年了,如今也快三十岁了,年纪不小了,嫁也嫁不出去了,倒不如……” 王氏双眼猛地一瞪,似是没想到一直在自己跟前唯唯诺诺的丈夫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自己,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你当初说过不纳妾的,那两个女人你没办法就没办法了,你说过往后不会纳妾,更不会让其他女人生出孩子的。” 她性格泼辣,说话又急又快,脾气来了也不管在场有谁,直接冲着二叔怼了起来。 我偷偷瞧了祖母一眼,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她脸上的不满和恼怒之情。心底不由得感叹了起来,这王氏真的是太久没有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了,忘了婆婆不是妈这句话了。 在人家妈跟前训斥人家儿子,谁看了会舒服呢? 二叔坐在椅子上,见众人都瞧了过来,尤其是那么多小辈在,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斥责了王氏一声,“这些年你隔三差五就回娘家,我一个人在家多亏了海棠百般照顾于我,便是给她一个身份又如何,你未免也太不能容人了吧。” “照顾你?我看是在床上照顾你把。”王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叔,哽咽着道,“我回娘家是为了谁啊,儿子在那边任职,我不是为了回去照看小孙子么,你不愿跟我回去就罢了,竟然还趁我不在偷偷喝花酒,如今还要把这个小蹄子给抬了上来,李正义,你太过分了!” 她恼怒的拽起二叔的胳膊,就要上去一阵挠拽。 就在这时,祖母在一旁重重的顿了一下拐杖,冷声喝道,“王氏,你莫要太过分了。” 王氏一愣,这才想起婆婆还在身边,连忙松开二叔的胳膊,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哭道,“娘啊,您说我容易嘛,都年过半百了,土埋半截脖子了,小孙子都会跑了,这要是再添几个庶子庶女,这不是给我添堵呢嘛,娘您也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就不知我的苦啊……” 她跪在地上,一边拭泪一边哭诉,看得出来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的发泄般的哭泣。 只是她说的那话,却十分的不中听,让原本还算平静的祖母,瞬间勃然大怒,抬手将拐杖砸到了她的身上,瞬间将王氏吓得停止了哭嚎。 “你,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和你一样,我一生从未善妒过,是老太爷自己不愿纳妾,我从未拦过。”祖母指着王氏,气的长长的喘了几口粗气。 原本站在一旁的李思若见状,立马穿过人群,站到了祖母身旁,柔柔的拉着她的手,劝道,“祖母可莫要生气,您与爷爷那是真心的恩爱,爷爷为了您一生都不曾纳妾,这事儿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二婶也是气的有些头晕了,才说出这些话的。这其实都不是她的本意,您不要为此生气。” 说完,一边为祖母顺着胸口捋气,一边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早就被祖母的样子吓得说不出来了话,见李思若递给了她眼神,忙不迭的跪着直起身体,惶恐的道,“娘莫要生气,是媳妇儿一时昏了头,说了那些浑话,娘不要放在心底。” 祖母长长的喘了几口气,这才放平了呼吸,冷冷的睨了一眼王氏,道,“孙子比儿子大又怎么样,你大哥的几个小女儿都要比孙女小,却也还是好好地,你在这矫情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这妾是我这当母亲的给儿子抬的,你若是有任何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王氏呆愣着张大嘴,她没想到如此一番哭闹,并没能让老太太打消抬妾的念头,那么她这么丢脸的又哭又闹还挨了打,又是何苦。 又是何苦啊! 一时间,心内那股郁结之气涌了上来,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也上不去。 王氏怔怔的跪在那里,双眼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其他人只当她心底不甘愿,并没有想太多。 只有站在角落里的我,发现她大约是一口气没上来,魇着了,所以说不出来话,也动弹不了身体。 本来这种事情我是不想插手的,我只想报仇,让那些杀害我母亲和皇儿的人生不如死,并不想沾染额外的事情。 但想到我是被二叔带到嫡系来的,若没有二叔的伸手帮忙,可能我会被李心婷折磨致死,或者永远被关在江南李家走不出来,我就没办法对二叔的事情无视于睹。 这么多年,二婶泼辣善妒,不让二叔纳妾生子,他都没有恼怒的生过休妻的想法,可见对二婶也是极有感情的。 虽然私下里偷了不少香,但在明面上,却是对这个妻子唯命是从,不让纳妾就不纳,不让生庶出的就不生。 所以,王氏其实对二叔来说很重要。 帮,还是不帮? 答案在一刹那呼之欲出,为了二叔,必须得帮。 敲定了主意,我伸出手,自李映雪和李兰焉中间穿了过去,来到二婶身边,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二婶的后背上。 “嗝……”王氏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人也清醒了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我。 我冲她们微微一笑,将手掌摊开伸出,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众人定睛瞧去,只看到了一个被拍扁了身体的苍蝇,正平躺在我的掌心,已死的不能再透了。 “原来六妹妹是给二婶拍苍蝇呢。”李映雪恍然大悟的说道。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稍微好转了一些。 王氏双眼不明所以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海棠的背上,许是心底扔有不甘,她迎着众人的笑声,大声道,“不行,娘,不行……” 此话一出,笑声便戛然而止,刚刚好转起来的氛围再次变得尴尬。 祖母恼怒的看向她,似在责怪她的不识相。 王氏张了张嘴,刚要继续同祖母理论,我弯下腰,在她耳畔低声道,“二婶,你要知道,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也是得看机缘的,二叔都已快五十岁了,哪能说生就生出孩子的。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二婶又何苦在祖母的洗尘宴上惹得她老人家不开心呢?” 王氏震惊的看着我,而我只回了她浅浅的一笑,后退了两步,站到了一边。 该说的我都说了,王氏能不能理解是她的事情了,我尽力了。 好在她也并不蠢,只是这十余年过的太轻松了些,让她失去了警惕之心。 “儿媳,儿媳听娘的。”王氏抬起头,诚恳的看着祖母,道,“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是儿媳昏了头,在娘的洗尘宴上惹得娘不开心,还望娘不要放在心上。” 祖母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赶紧起来吧,马上就要用膳了,好歹也是二夫人,这样跪着成何体统。” “是,娘。”王氏温婉的低下头,遮住了面上的神色,。 李思若十分伶俐的过去弯腰,将王氏给扶了起来,并柔声道,“祖母最是心善,当然不会跟二婶生气,二婶也莫要在意。” 说完,又低了头,附在王氏耳边,用极细小的声音道,“二婶千不该万不该提祖父,当年祖父与祖母恩爱如斯,奈何祖父英年早逝,这是祖母一生的伤痛,由不得人提及……” 她这么一番提点,引来了王氏连连的感激,“四姑娘是个好心的……” 李思若一笑,将二婶扶着坐在了椅子上,这才抿了嘴,大大方方的回了祖母身边。 祖母似是知道她去做什么,笑着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李思若回了祖母一个极为活泼的微笑,祖孙之间其乐融融,一片欢欣。 一直跪在一边的海棠被叫了起,因着也是姨娘的身份了,便没让继续在二叔身后站着,赐了个小绣墩,搬着坐到了大门后的位置。 我瞧着她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知她是否在想,也许,做姨娘,还不如做个暖床丫头呢。 此时,寿安堂的院子里已经搭好了桌子,也上好了一部分菜。 在祖母的带领下,一众儿孙跟着坐在了外面,因着男丁实在稀少,就不分男女,一桌坐了下来。 祖母坐在最中间,左手是二叔和二婶,右手是父亲和崔氏,和在大堂中时坐着差不多,只是这次围成的是一个圆圈。 至于姨娘,赐了个小桌子,放在一边,几个姨娘围在一起,低头坐了,等着大桌上的人开了饭,姨娘才能动筷。 这会子,许是王氏在弥补方才自己的愚蠢,总是可了劲的跟主母讲话。她这种泼辣的人,不止性格厉害,嘴皮子也厉害,许多事情经她讲出来,总是有趣了许多,惹得祖母总是笑口言开,其他人也跟着笑两声,一时间,气氛算得上欢乐。 就在祖母提了象牙箸准备用餐的时候,她忽然疑惑的左右看了两眼,问道,“我怎么看着像是少了人?清儿去了任上,湛儿去了广凉郡,可珠儿呢?那丫头,你们怎么不叫出来一起吃饭呐?” 第一百零二章 亲事 李月珠嫁了有名的纨绔二世祖,这件事本就丢人的紧,再加上最近又闹出了偷人事件,相府里的人恨不得从来不认识她,又怎么会主动提及她。 祖母这十余年一直在庵里,甚少入这浊世,且那庵又离苍都有些远,她的确不知道,李月珠已经嫁人的事情。 见她如此发问,众人支吾了一声,还是崔氏尴尬的说道,“珠儿她,她嫁人了。” “嫁人了?”祖母眉头一皱,“嫁了怎样的人家?” “还好,嫁给了侯府世子。”崔氏小声的道。 “侯府世子,倒也不错。”祖母努努嘴,没有说什么。 在她心底,李月珠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庶女能嫁到侯府做世子妃已经是极好的了,老太太便没放在心上,转移了话题。 其他人跟着松了一口气,王氏接着舌灿莲花的同祖母聊些有的没的,一直到饭接风宴结束,祖母都一直乐呵呵的。 我想,要不是王氏这些年霸二叔霸的太厉害,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么祖母应当不会难为她,故意把海棠提上来的吧。 饭毕,众人纷纷放下了象牙箸,祖母就着李思若的手饮了一口茶,这才略带笑意的道,“我才知道,珠儿这丫头嫁了,慕雅也订了亲,看来孙女们都一一长大了,除了那两个最小的,其余的都该成亲了。”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李思若。 她嘴里说的那两个小的,指的是十三岁的我和十二岁李兰焉。 至于看李思若,则是会意崔氏,该给李思若相个好亲事了。 “说来,也是我不好,让思若这丫头的及笄礼竟是在路上度过的。”祖母长叹了口气,声音中含着隐隐的愧疚之情,“那么久未曾走过回苍都的路,竟不小心算错了来回的路程时间,人一生一次的及笄礼啊,就这么耽搁在了路上,祖母愧对我的阿若啊。” “祖母。”李思若撒娇的抱着祖母的胳膊,柔声道,“能陪着祖母,看着祖母健健康康,对思若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及笄礼和她比起来什么都不算,思若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没关系的。” “你这孩子,就是善良单纯,及笄礼多大的事儿啊,都能觉得不重要。”祖母点了一下李思若的额头,话语里带着几分嗔怪,但眼底的喜爱宠溺之情,却是谁都忽略不了的。 “母亲,其实及笄礼也可以补办的。”一直在旁边说不上话的父亲,终于得空插嘴了一句。 “不用了,父亲。”李思若冲父亲甜甜一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其实及笄礼真的没多大事情了,在思若看来,还没说个好亲来的重要呢。” 说完,她似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有些不合适了,便红着脸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状。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大喇喇的提着让人说个好亲,便有不知廉耻之嫌。 可偏偏李思若在如此情况下,红着脸吐着舌头俏皮的说出来,只让父亲哈哈大笑,觉得她赤城单纯的可爱。 “你这孩子,可将心放在肚子里,你母亲定然不会亏待与你。”父亲笑着跟祖母一样,敲了敲李思若的头,而后同坐在身旁的崔氏说道。 崔氏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眼底有戾气一闪而过,嘴上却笑盈盈的道,“老爷,娘,你们可放心,我若找到合适的,定拿过来给你们一一过目。” 祖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扭头继续同王氏讲起了话。 一场家宴就这么“其乐融融”的结束了,众人离开寿安堂时,父亲似是想留下来同祖母说上两句话,却被祖母给赶了出去,只留了李思若在身边,说些悄悄话。 父亲无奈,只得去了朱姨娘的院子,崔氏在一旁气的磨牙,却也不敢阻拦父亲的行径。 我冷眼瞧着,待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带着小竹在黑暗中慢慢的行走。 祖母的回来令我有些意外,李思若的出现却让我感到不安。 每每看着她,总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但我却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哪儿,怎么都找不到。 那种感觉,就像抓起一个东西想用力的摔碎,结果发现那是一团棉花一般。 心里痒痒的,隐约浮现着不安,却又始终找不出是什么。 久而久之,心底就郁了一口气,想吐吐不出,不吐却又难受。 我学着明月打坐时那般悠长的吸气呼气,却还是无法排遣心中的那股不适,索性加快了步伐,在黑暗中快速的穿行起来。 小竹跟在我身后,也有些焦急的加快了速度。 四只脚踩在枯枝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声音,让我愈发的心烦意乱。 我猛地停住了身体,小竹一时刹不住,撞在了我的身上。 “主子,你没事吧?”小竹怕撞坏了我,赶忙拽着我的胳膊,摸索了一番。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小竹,已经临近落月阁了,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你莫要担心,先行回落月阁可好?” “可是主子……”小竹抿抿嘴,一脸不放心的望着我。 我冲她摇了摇头,“丞相府也是有侍卫的,放心吧,我就是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怪怪的,我想静一静。你先回去,等我想明白了,我也就回去了。” 小竹迟疑着冲我福了一福,慢慢转身的回了落月阁。 我站在黑暗中,长长的舒了口气。 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终于可以静一静了。 闭上眼睛,我在黑暗中穿行,将不远处的灯火全部忽略,努力想象着,这是梦境里那个纯黑色的虚无世界。 全部都是黑的,所有的都是黑的,没有任何声音,寂静的虚无,摸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跄的行走。 对,就是这种感觉。 一直走,一直走。 “啪”我撞在了墙上。 睁开眼睛,摸着疼痛的鼻尖,我龇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忽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淡笑。 我猛的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相府最偏僻的西门角。 这里人踪罕见,地方偏僻,此刻也未点灯火,放眼望去,周围黑漆漆一片。 方才闭着眼睛没感觉害怕,这会睁开了,看着周围的假山和花草,总觉得那就像一个一个怪物的嘴,只等我过去,便被怪物生吞活剥了吃掉。 这么想着,原本遣走小竹时大胆的心态慢慢的收缩,我很没出息的蹲在了地上,紧靠着后背的墙面,一会看左一会看右,生恐哪里就会冒出个奇怪的生物,将我给吃掉。 就在这时,空气中再次传来一声淡淡的轻笑。 我心中害怕,愈发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心底却默念着小竹来找我啊,小竹来找我啊。 周围一片静谧,我把脸埋在膝盖中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蓦的,周围传来了男女急促的呼吸,以及几声女子的轻笑。 我一愣,难道刚才那两声轻笑是他们发出来的? 好奇心使然,我微微往那挪了挪身体,并伸长了耳朵仔细的倾听。 “讨厌,别,不要在这里……”有女子惊呼声响起。 “乖,就一次,就一次……”男子模糊不清的说道。 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女子欢愉的轻笑声。 这个时候,我再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真是个傻子了。 我往地上轻轻地啐了一口,真是晦气,怎么就撞上别人在这里偷情了。 幸好他们离我这里并不算特别近,我只要小心一些,也是可以及时溜走的。 这么想着,我轻轻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挪动了一步。还好,没被发现。 我正松了一口气,忽听那男子笑着道,“今日我私下里先行去求了母亲,把你提了妾,开心不开心?” 那女子低声委屈道,“奴觉得,还不如当你身边的丫鬟呢,最起码能时时陪伴着老爷,现在虽成了老爷名正言顺的妾,却不能时时刻刻的跟老爷在一起了,还要被主母堤防,奴总觉得好像做错了……” “心肝你且放心,有老爷疼着你,王氏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这些年你陪着我也不容易……”男子接过话茬,才说了几句,声音便又模糊了起来。 原来是二叔和海棠? 他们现在已经可以正经的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在这个地方……内啥? 最关键的是,我原以为是祖母挑二婶的刺,故意抬了海棠,却没想到这原来都是二叔先求的。 祖母心疼二叔,所以自己出面做了这个坏人。 思及此,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脚下的步子一时没控制住,踩在了枯枝碎叶上,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一刹那,我浑身僵硬,后背冒冷汗,愣在了当场。 紧接着,二叔疑惑的声音便自前方传来,“谁,是谁?给我出来?” 他似拢了拢衣服,大步的往这里走了过来。 我的心几乎要自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愣愣的看着前方,不知该如何是好。 动吧,怕二叔只是诈我,他也许不知道我具体在哪儿,我这一动直接把自己给暴露了出来。 不动,难道就呆呆的等着被发现不成? 那我以后可怎么面对他。 听着脚步声距离我越来越近,我依稀仿佛看到了二叔提着裤带的身影。 心在胸腔里怦怦跳动,我紧盯着前方,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 第一百零三章 蒙面再现 就在这时,我只听得耳边风声一闪,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我揽到怀中,抱着我,悄无声息的跃到了一旁的屋顶之上。 我惊魂未定的抓着他的手臂,感受着身后男子胸膛里传来的体温,努力平复还有些战栗的身体。 这时,我脚下不远处传来了动静。 “没有人?难道是猫?”二叔站在我方才站立的位置左右寻找了一番,因着天色黢黑,他又不能打着灯笼寻找,只能用手左右摸索了一番,无果后,摇摇头离去了。 “以后不要在这里了,吓死了……”海棠娇嗔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长吐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腿有些软,想蹲下身体,揉一揉脚踝。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才刚刚弯曲了腿,那揽着我腰身的手臂猛地一用力,牢牢地束缚住了我的身体。 我有些无奈的回头,看着从头到脚一身黑的男人,咬牙道,“可以放开我了吗?男女授受不亲。” 男人一怔,随后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臂。 身体终于得到了自由,我扭了扭脖子,有些抱怨的道,“你早就看到了我在这里,为什么不来救我……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吓死了,你被人派来监视……哦不,保护我的,就是这么保护的吗,你这算失职了。” 身后再次传来男子的轻笑,我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恰看到那一身黑衣的男子,笑的前仰后合。 我一怔,上下将男人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他身材颇为瘦削,并不是之前保护我的那个健壮暗卫。 我不由惊恐的后退了两步,却忘记了这是在屋顶上,一步已危险,两步更是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 “啊……”我张嘴惊呼,下一刻手却被拽住,紧接着被一双大手拉近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耳边有风声刮过,我闭上眼睛,竟莫名的感受到了在梦境中,那种虚无的感觉。 而那拽着我的手,像极了梦境里那个男人的手。 片刻后,脚沾到了地面,才将将立稳了身体,我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在他惊讶的眼神下,伸手一扯,将他脸上的蒙面黑巾给扯了下来。 虽然夜色漆黑虚无,但我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干净的眉目,清澈的双眼,略有些棱角的面庞,以及带着笑意,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是那个带我出相府看李月珠出糗的那个男子。 那天他同我道过别之后,再没有出现,我曾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没想到,他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他带着笑意的面庞,突然伸出手,反复的在他脸上摩挲,甚至还捏了捏他的脸颊。 “怎么,不认识我了?”就在我准备用力扯一扯他的脸时,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并含着笑意对我道,“这是个真实的人,不是木偶,不信你摸一摸,我的手是热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低下头,仔细观察。 很美的一双手,虽然不怎么白皙,但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比之女子葱白似的纤纤玉手,这手美却不娘,只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男子的大掌。 最重要的是,很温热,很温暖。 我握着那手,忽然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到他掌心,男子这才怔愣的低下头,有些惊慌的问我,“怎么说哭就哭了?我方才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看你一个人来这个地方,觉得很奇怪……” 说完,还用手为我轻轻地擦去了泪珠。 他的手外看很美,但实则指腹掌心都有些粗糙,摸着的时候感触不深,当他指腹拭过我脸颊时,那种被刺到的痛感便令我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 “你,你可是练武的?”我抓过他的手,摸着他掌心中的茧子,低声问道。 这茧子,明月和小竹的手上都有。 “当然了。”他微微一笑,语气放柔了几许,“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哭?” “不为什么。”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想起这男子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和那梦里的人一模一样,不由得恼怒的甩下他的手,大步的往落月阁的方向走去。 “哎,你别走啊,同我说一说……”男子在我身后急促的喊道。 我骤然停下脚步,板着脸回头看向他,“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出现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一连四个问题抛出,他抿着嘴,尴尬的停下了脚步。 “这些问题都回答不了,我怎么知道你出现在我身边是不是怀揣了恶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我也知道我奈何不了你,但我仍然会戒备你,并且,我不希望你靠近我。”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我就像是苏醒的刺猬一般,浑身是刺的看着这个人。 许是他的出现每次都那么奇怪,许是因为他从来不说清楚自己是谁,许是他总是神秘的帮着我,让我莫不清楚他的意图,也猜测不到他的身份。 没有什么是比未知还要可怕的东西。 看着男子怔愣在原地,我转身,擦去眼泪,毅然决然的离去。 然而我才走了不过两步,下一刻,只觉得手腕被人一拽,身体不受控制的被卷入男子的怀中。 一股淡淡的皂荚味儿弥漫进鼻腔,额头低着坚实的肌肉,身体被两只结实的手臂紧紧地禁锢着,我目瞪口呆的发现,我再次被这个男人抱了个满怀。 “你……你放开我……”怔愣了片刻之后,我开始努力的挣扎了起来。 好在他并没有为难我,在我挣扎几下之后,便松开了胳膊,有些无奈的看着我道,“你今日脾气怎么这么不好,那一次我带你出相府你都能平静接受,怎地今日说不两句话就恼起来了呢。” 我后退了两步,戒备的看着他,心里却默默道,当时我是没办法不接受,谁知道我如果是拒绝,你这个不知好坏的人会不会一刀结果了我。 可现在不接受……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害我? 还是因为他的手与那梦境之中人的手如此相似,给了我莫名的心安,让我对他生出了一种熟悉感,于是开始任性,开始折腾? 我……我不知道…… 是这样吗? 我迷茫的抬起头,看着这个男子干净的眉眼,脱口而出道,“给我一个理由,你找我的理由。” 男子看着我,片刻后微微一笑,“从你在江南我就注意到了你,我觉得,我好像挺喜欢你的,这个理由够吗?” 喜……喜欢我? 我指着蜡黄的脸色和满脸的小斑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自嘲道,“就这长相,你说你看得上?你别吓唬我大哥。” “我没有吓唬你。”男人认真的看着我,点了点头,眼带笑意的看着我,慢声道,“人应看中心灵美,外貌不过只是皮囊罢了,我相信你是一个内在很美的姑娘。” “说话倒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我撇了撇嘴,表示对他这花言巧语的说法不置可否。 只是心底,却还是不可自抑的生出一股淡淡的喜悦。 我这张脸,一直是我这辈子最介意的事情。 想当年,李佳淳的美貌,不说是名动苍都,却也绝对排的上前几。 可现在呢……可能整个李家就数我最丑了。 低下头,我心酸的扁扁嘴,小声的道,“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你说这些对我没用的。” “唔,有没有用我自己心底最清楚,小羲和,你只需等着我,不要同别的男人说亲就可。”男子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附在我耳边,低声同我道。 带着男子特有气味儿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让我一个激灵,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抬起头再看那男子,心境已经不平静了。 “我,我凭什么等你,说亲这事情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说完,我瞪了他一眼,“你绕来绕去,却始终没说出自己的身份,还想着花言巧语骗我,没门。” 说完,我踉跄着转身就跑了。 这一次,却没有人再拦住我了。 一路顺畅的跑回了落月阁,明明是应该松了一口气的,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底有些失落。 这个男人同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或者…… 他们两个干脆就是同一个人? 后面的这种猜想让我的心砰砰的跳动了起来,我想起在虚无的黑暗里无助的奔跑,难过的想要大哭之时,那种忽然被拯救的狂喜,和心安。 可是再一想着男子的年龄,我波澜起伏的内心瞬间就平息了下去。 十二年前,我还是李佳淳时,他不过是个十来岁得少年,又怎么会同我又交集呢。 思及此,我不禁哂然一笑。 许是我这些天太想见那梦境中的男子了吧,竟然把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联想成了他,真是好笑。 摇摇头,我轻轻地推开了落月阁的大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才想张嘴喊人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健硕的黑影矗立在院子中央,见我来了,他猛然回头,一把拔出手中的长剑。 锋利的剑身折射出灯笼的光芒,刺痛了我的双眼。 第一百零四章 白瓷套话 天色已经擦黑,主子带着小竹即将去赴宴,在她们将将走到落月阁门口的时候,白瓷突然捧着一盘茶果,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院子里的桃树下,对着空气悄声喊道,“那个暗卫大哥,你出来一下啦,出来一下啦,主子有小竹跟着,也没出相府,没事的啦,你赶紧出来一下啦。” 好在此时二等小丫鬟们都歇息了,明月又躲在房间里疗伤,整个落月阁算得上极为空荡。 否则被人看到了她如此模样,还要以为她是疯了呢。 “暗卫大哥,你出来啊……”白瓷对着空气卖力的喊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出现。 她站起身,跑到落月阁门口,发现主子和小竹的身影已经走远,不由得泄了气。 方才主子交代过,一定要在她们还在附近的时候把那暗卫给叫出来,否则他们走了,暗卫也跟着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叫不出来了。 真是可恶,自己叫了那么久,不愿意停下来就算了,连回应都不回应一下,就这么悄悄地走了。 难道暗卫的心都是石头做的? 白瓷撇撇嘴,踢了一脚地上的泥土块,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走到了桃树下,看着石桌上满满一托盘的茶叶和瓜果,她心底有愤懑涌起,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拿起准备给暗卫的瓜果,“咔嚓”一口,啃了上去。 唔,倒还是挺好吃的…… 白瓷心想,你不出来就算了,那我把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吃了,都吃了。 这么想着,愈发卖力的啃着手里的香瓜,“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唔,真的好甜啊……白瓷眯着眼睛心想。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好吃么?” “好吃,好吃。”白瓷连连点头,忍不住笑眯了眼。 “那给一个好吗?”那低沉声音的主人,忍着笑意道。 “好啊,给。”白瓷伸手摸了一个香瓜,爽快的递给了身后的人。 纤细白嫩的小手,触摸到粗糙的大掌的一刹那,白瓷瞪大了眼睛,嘴里才咬下来的一大口香瓜,“啪叽”掉在了地上。 “暗卫……大哥?”她回过头,看着那有着魁梧健硕身材的男子,愣愣的道。 “怎么?”男子手里拿着香瓜,看着嘴张成0形,露出满嘴香瓜的白瓷,忍了笑意,低声道,“你叫我那么多声,可是有什么事情?” “有有,有事情。”白瓷这才醒悟过来,赶忙将嘴里的香瓜全部咽了下去,狗腿的冲着健硕男子笑道,“暗卫大哥,这里坐。” 暗卫轻轻一笑,一屁股坐在了方才白瓷所坐的石凳上,感受着带有余温的石头,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 方才接到消息,在那位回到落月阁之前,他都可以自由活动,算是放假。 一场宴会的功夫,约莫有个把时辰,他想,去哪里都去不了,还不如好好地睡一觉呢。 于是拢了拢衣裳,横躺在树枝上,正准备眯了眼睛睡觉,忽听到眼前这女子连连的唤他。 他没法继续睡觉了,只能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呼唤。 很快,她停止了呼声,去门外不知看了什么,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满脸的沮丧。 他心底有些好笑,难道是因为自己没出来,所以就如此沮丧? 这么想着,他对她原本的目的,不由自主的好奇了起来。 于是瞪大了眼睛准备继续观察她,却发现她一屁股坐在了树下,开始认真的啃起了香瓜。 哦,刚才还拼了命的找我呢,这会有了香瓜就不记得我了。 这么想着,心底便有了些许的不开心,他一闪身,轻轻地自树上跃了下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问了句,“好吃吗……” ————。 拿着手里的香瓜,他端详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入口。 暗卫有规矩,不轻易食用不明来路的食物。 即使这些日子他一直瞧着落月阁里的这些丫鬟们,发现她们几乎都不坏。 可规矩就是规矩,容不得破坏。 这么想着,他将香瓜放在了盘子里,又把这女子给自己倒的茶挪远了些,才看向她,道,“什么事?” 白瓷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重新把茶水往男子跟前挪了挪,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日子,暗卫大哥一直保护着主子,辛苦了。” “无妨,任务而已。”他捻起那精致小巧的茶杯,在手指里搓了搓,面无表情的答道。 “奥,任务啊……”白瓷夸张的点了点头,而后用眼角瞥了他的神色,笑嘻嘻的道,“你们主子若是担心小姐,为什么不自己来,而让你来啊。” 看样子,她应该是想用不经意的语气问出,但一不小心问成了小心翼翼的语气,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男子强忍着笑意,放平了声线,让人听不出喜怒的道,“他忙。” 原来是个大忙人……白瓷双眼转了转,继续道,“那个,我们小姐说,她想开个酒楼,不知道,你们主人,愿不愿意入股啊。” 入了股,可不就知道了身份,那可不行。 “不行。”男子摇摇头。 “哎呀,都穷死了,还说来保护人的呢,穷的吃不上饭了都,想做点生意赚钱怎么了。”白瓷在一旁装腔作势的低声抱怨。 “唔。”男子吸收了白瓷话里的意思,郑重的点了点头。 穷啊,看来这个得上报。 “你点什么头。”没套出来有用的信息,白瓷瞪了他一眼,不过转眼想到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连忙又逼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啊哈哈,话说,你们主子这么保护我们小姐,不怕贵夫人吃醋吗?” 来打探是不是成婚的? 男子抿了抿嘴,挑眉道,“我们主子还未成亲。” 未婚!又缩小了范围。 白瓷再接再厉,“那赶明约出来见一见呗,我们小姐说,好几次多亏你帮忙,要好好感谢你们主子呢。” “他可能没有空。”男子有些无奈的道。 只说没空,没说距离远!看来是苍都的。 “那也是,这有身份的人呢,肯定忙。”白瓷满意的笑了笑,突然站起了身,对着男子盈盈的拜了下去,并柔声道,“说起来,白瓷还没有感谢暗卫大哥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暗卫大哥出手,白瓷现在指不定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呢。” 这话说的真心,拜也拜得真心。 男子皱眉,起身欲将她扶了起来,冷不防眼前女子忽然身体一软,直接对着自己倒了过来。 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接住了她,柔软的馨香碰撞到硬邦邦的钢铁上,两个人均是一呆。 “你……”他反手就要推开这女子,暗卫不得与人近距离接触,却蓦的感觉一只软嫩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间,他不禁一愣。 白瓷心里念叨着小竹教给自己的手法,“快若闪电”的在这暗卫身上一摸索,紧接着狠狠一拽,一块温热的东西便掉入了掌心。 白瓷心中一喜,心道,大约这就是小竹说的,可以证明暗卫身份的东西了。 虽然没能成功套出多少有用信息,但只要有这个证明身份的东西,便能成功的找出这暗卫身后的主子了。 这么想着,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温热的东西,往腰里一塞,正准备站直了身体,忽听落月阁的大门被打开。 ————-。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拥抱着的一男一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要在我落月阁做什么。” 他们扭过头对视了一眼彼此,而后迅速的后退了两步,避嫌般纷纷扭了身体,全部正对着我。 好似刚才抱在一起的不是他们一般。 “主子,白瓷……白瓷是不小心摔扭了脚,多亏了暗卫大哥才没摔倒。”羞得一脸通红的白瓷指了指被夜幕笼罩的天空,低声道,“还有,已经是晚上了,不是白天了,主子……” 我瞪了她一眼,“那怎么剑都拿出来了,差点把我吓死。” 我指了指那暗卫手中出鞘的利刃,暗自吞了吞口水。 白瓷好似这才发现利刃的存在,连忙吓得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同那暗卫的距离,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暗卫一脸懊恼,不知是不是在后悔自己方才的掉以轻心。 “什么东西……”白瓷两只大眼睛咕噜噜一转,摊开双手,无辜的看着那暗卫,“我可没拿你的东西,你不要诬赖于我。” 暗卫咬牙,一副就要扑上来抢的模样。 忽的,远处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声,那暗卫一怔,跺了跺脚,留下一句,“你不该拿我的东西”,便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暗自琢磨了他那话的意思,不由得扭头看向一旁的白瓷,同她面对面的愣了片刻。 “你……拿了什么?”我悄悄地问了一声。 “就是……就是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白瓷呐呐着,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我的掌中。 我低下头…… 第一百零五章 诡异思若 我低下头,看着白瓷掌心那个圆润的玉石,伸出手拿过来,放在灯笼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却始终没看个所以然来。 “这……这叫哪门子的证明身份的东西。”我喃喃道,“难道不该是令牌或者写这名字一类的东西吗?” “可能,可能我拿错了?”白瓷尴尬的笑了笑。 我无语凝噎,将那玉石扔到了白瓷的掌中,“既然是你偷来的,就由你保管着吧。” 白瓷接过那玉石,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玉石塞进了荷包里,这才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道,“主子,白瓷套出来了一些话,暗卫大哥的主子是个大忙人,人在苍都,还未成亲……” 语毕,她冲着我讨好的微笑。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就……没了?” “没了……”白瓷抿嘴,似乎自己也察觉到这些都是没用的信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露齿一笑。 我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噗嗤”一笑。 我一回头,正看到小竹自阴暗的角落里走出。 她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将落月阁的大门给关上,并落上了门栓。 我这才想起,这丫头明明早比我回来,却一直没有进来院子,原来是躲在一旁看戏呢。 “小竹你怎么在哪儿?”不明所以的白瓷,有些愣愣的问道。 小竹冲她狡黠的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侬我侬的两个人,所以要躲起来啊。” “啊,你竟然偷看……”白瓷一愣,估摸着是想起方才的事情了,一脸通红的跟小竹追逐打闹了起来。 我看了看两个幼稚到不行的丫头,无奈一笑,去看了看明月,见她身上伤势已然大好,这才放心的去睡了觉。 这一夜,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我躺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全部都黑漆漆的,我的双眼像是被缝在一起了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但我能感觉到有个人在我的身边,喃喃的念叨着些什么。 须臾,我的手被人抓住了,因为睁不开眼,我只能凭着触觉,感觉出那是个男人的手,骨骼纤细,手指修长,最重要的是,掌心还有茧子。 蓦的,我心底一颤,想起今晚再次遇到的那个蒙面男子,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开始有些动摇了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醒来的时候,正好天刚朦胧的有点亮光,我坐起身,随便拉了个帕子擦了擦汗。 外室的小竹和白瓷听见我的动静,掀了珠帘,进来给我穿衣梳头。 待到该漱口的时候,竟是明月端着茶走了过来。 我一时有些诧异,因着前几日明月和白瓷同时都受了重伤,所以这些时日都只是小竹一个人伺候我。算下来,落月阁已经很久不曾那么热闹过了。 我心底有些感慨,接过明月手里的茶,漱了口,吃了点糕点,正琢磨带谁去请安的时候,明月在旁边主动对我道,“主子,明月跟你一起去吧。” 我点了点头,同小竹白瓷交代了一番,便出了落月阁。 一路走着,我顾着明月的身体,所以速度不是很快。 路上遇到了李映雪,她大大方方的同我打了招呼,与我并排行走。 这些时日,她对我不算多亲近,但相对于其他人的敌视或者漠视,其实李映雪对我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我也并未介意她那一次对我的隐瞒不语,只对她笑了笑,一路走进了雎鸠院。 到地方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李思若。 她正依偎在崔氏身旁,同崔氏亲昵的讲话,偶尔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乍一看着,比李月珠与崔氏更像母女。 李映雪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忍不住弯腰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四姐姐为什么同母亲看起来如此要好的样子。” 我瞟了她一眼,心道,这不是要好,这是讨好。 李思若在讨好崔氏! 看来她是个通透的,知道祖母不管怎样疼她,最终婚事还是要落到崔氏头上。 想到这里,我不禁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映雪,她也年近及笄,又不是个傻得,怎么不知道去讨好崔氏呢。 或许,自己有应对的办法了吧。 我笑着进了内室,对着崔氏福了一福,又乖乖地喊了李思若四姐姐,而后坐在了一边,不曾言语。 崔氏继续同李思若欢声笑语的聊了会,等到李慕雅和李兰焉来了,亲亲热热的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去了寿安堂。 一路上,李思若都走在崔氏的身旁,偶尔还会挽着她的胳膊,不知道还以为这真的是亲生的母女,那种亲昵劲儿,让人忍不住心生疑惑。 真的只是为了亲事去讨好崔氏吗,我总觉得不止如此。 等到了寿安堂,众人纷纷给祖母行了礼,又聊了一些话,期间李思若一直很活泼的左右逢源,将气氛炒的十分热乎。 过了一会,二婶也过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海棠的事情,她气色不怎么好,见了礼之后就先行离去了。 祖母见状,也歇了聊天的心思,叫贴身丫鬟传了早膳,人们按着顺序,一一的挨着坐了下来。 正准备开动的时候,父亲来了。 此时,祖母的左右已分别坐了崔氏和李思若两个人,父亲若是要坐的话,必然有一个人要起。 按着辈分大小来说,该是李思若起。但按照婆媳身份来说,身为儿媳妇的崔氏最该起,她本是该服侍婆婆进餐的,能坐下已经是婆婆的恩赐了。 但崔氏又不想起,她养尊处优惯了,根本不想跟个丫鬟似得伺候人。可偏偏不起又不行,一时间崔氏纠结在了那里,没有动弹。 场面顿时有些僵,我看了一眼李思若,正瞧见她十分爽快的站起身,笑着同父亲道,“思若多数时间在外,与姐妹们甚少接触,如今好容易有个机会,我可得跟我的七妹妹和六妹妹们好好亲近亲近。” 说完,离开那座位,十分自然的坐在了我和李兰焉的中间。 至于那腾出来的空位,自然就被父亲占了。 崔氏感激她为自己解围,父亲心疼她如此懂事,祖母则赞扬她聪明的应对。 一时间,寿安堂里坐着的三位长辈均是对着李思若微笑点头,很是赞赏的样子。 一旁的李兰焉低头,似是有些不满的,轻轻地戳动了一下面前的瓷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李思若瞟了她一眼,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拿起面前的象牙箸,笑着道,“七妹妹是吧,姐姐在外十几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蔬菜饼看起来还不错,索性大着胆子夹给妹妹尝一尝,还望妹妹不要嫌弃姐姐才是。” 说完,夹了一块用胡萝卜丝煎出来的饼,放在了李兰焉跟前。 隔着一个座位,我看见李兰焉的脸都青了。 她不爱吃胡萝卜,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凡跟胡萝卜有关的东西,她全都不会碰。 可偏偏李思若说自己初初回来,不懂妹妹的口味,但爱妹心切,所以好心夹了一块饼给她。 李兰焉若是不吃,说小点是不懂事儿,驳了姐姐的一片好心。说大点,那是不是对这个许久没回家的姐姐有什么敌对之意呢。 若是李月珠,还可以仗着崔氏的宠爱,直接打翻了盘子说不吃。可李兰焉没有宠爱,更没有依仗,所以她只能青着脸,夹起那胡萝卜做的饼,一口一口的塞进了嘴里。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这女子,实在是太记仇,又实在是太聪明。 她算计人的同时,还面面俱到,将一切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好了,不给人抓住漏洞的机会。 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在我看来十分可怖。 偏生祖母在一旁,十分赞赏的看着她一切的动作,好似很喜欢这样的她。 我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疙瘩,心底那种意味不明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偷偷的看了一眼明月,她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我继续忍耐下去。 我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恰巧李思若也为我夹了一块胡萝卜饼,一脸“我不厚此薄彼”的看着我。 我冲她露齿一笑,心底却恼她算计到了我的头上,于是也反手为她夹了一块饼,“四姐姐也吃,哪能光让姐姐辛苦照顾妹妹,你也吃,别客气。” 李思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夹起那胡萝卜饼,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胡萝卜,却也没达到厌恶到一碰不想碰的地步,所以也夹起那饼,低头吃了起来。 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均是低着头吃饭,期间除了父亲和祖母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其他只听闻勺盘相碰的清脆之音,以及淡淡的咀嚼声。 用过了早膳,李思若留下陪祖母说话,崔氏要管账,父亲要处理公务,至于其他人士,则是纷纷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与明月一道,没有着急回落月阁,反而是在后花园旁边空旷的小亭子里盘旋了一会,待到没有了其他人的踪影,明月这才附在我耳边,低声的道,“主子,我想,我已经知道那四姑娘为何让你觉得奇怪了。” 我猛地一抬头,急迫的看向她,“你快说……” 第一百零六章 横财 “主子……”明月凝着一张脸看向我,目光中有沉思之色,“主子难道没看出来吗,现在的李思若,和当年的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晴天霹雳的话语,将我镇在了当场。 曾经十五六岁的李佳淳……我不记得了啊…… 我茫然的看向明月,期待她能给我一些解释。 “单纯,娇嗔,不掩盖自己的情绪,却可以让人不讨厌的达到自己的目的……”明月皱着眉头道,“若说唯一的区别,便是这女子是心机深沉之人,所做的这一切略有些刻意,但当年的主子却是很自然的,因为就是原本的你……” 不得不说,时光对于阅历来说太重要了。 我缺失了那十二年,对我来说,我依旧是二十三岁的李佳淳。但对明月来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 有些我自己迷惘不清的东西,她只需看一眼,便能明白个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内却忍不住翻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李思若要拼命地模仿我,当年我死的时候,她也不过才三岁左右,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记住她的大姐姐是怎样的人,又怎么会刻意去模仿呢。 “或许,她也不是刻意被模仿的,只是有人喜欢这样的性格,所以她自己就逐渐的将自己压抑成了这样的性格……”明月在一旁,低声揣测道。 我反复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一些,“方才她针对李兰焉的时候,却也顺便针对了我一把,我的还击,已经让她注意到了我,最近多监视一下李思若的行动,我总觉得她不会安于现状的。” 她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对那个亲王将军的喜爱,但偏偏碍于身份无法嫁予他为妻,我不相信,她会甘心认栽。 因为李佳淳不会放弃。 我低声道,“如果她并不针对我,仅仅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而耍一些手段,那么,我想我并不会阻挠于她。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只是不知到最后,那幸福是否会在时光中变质,最后酿成毒药,一饮毙命。 就像……当年的李佳淳。 我忽然有些想笑,于是嘴角牵起了弧度,慢慢的,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我已狂笑出声。 “主子……”明月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一直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倏然滚落,眼前的世界骤然清晰,我像是从环境中被拉到现实一般,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静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我喟叹一声,望着明月,道,“整整三年,我以为,我对那个人早就只剩恨了。殊不知,这世界上只有爱了,才会恨。” 只有恨了,才不会忘。 可我不想记住你,聂长安。 我不想记住那些年,曾经勇敢的追着你的脚步,惊世骇俗的喊着“我爱你”,拉着你的衣袖要嫁给你,在片片桃花下为你起舞。 那些鲁莽的过往,造就了你我的错误,于是酿成了李佳淳一生的悲剧。 其实不爱,拒绝就可以了啊。 为什么要接受,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恩爱过后便是冷淡。 将我幽禁的三年里,你过得快乐吗。 我死了之后,你开心吗。 我想,可能你其实一直都没爱过我吧。 ——————。 回了落月阁之后,我便蜷缩在屋子里一直没出去,方才琢磨李思若的那些行径时,思考了一下曾经的李佳淳。 于是思绪被带回了很多年以前,记起了很多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 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那些大悲大喜的故事。 无法抹去的曾经,但不参与我的人生。 我现在,是李羲和,不是么。 这么想着,原本拧巴着的心,慢慢的似乎舒展了一些,我伸开蜷缩的身体,慢慢的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突然,卧房门被打开,白瓷和小竹费力的抬着一个偌大的木头箱子走了进来。 这箱子外看十分简单,不过是刷了颜色的梧桐木做的罢了,箱口的锁扣是路边小店里二文钱一把的劣质货,只有极为贫困的人家才会买这种很容易坏的锁扣。 在丞相府里,门房的锁扣都要比这个好。 在人的惯性思维里,箱子都如此劣质,那么东西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若不是个珍贵的东西,白瓷和小竹何以如此小心翼翼抬进了我的卧房,这让我十分疑惑不解。 正想着,木箱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极为沉重的声响。 我一愣,看来还是个很重的东西。 “主子,这是方才不知道是谁放在门口的……”小竹在那里拨弄箱子的锁扣,白瓷便站在一旁,为我解释道,“我和小竹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太令人诧异了,所以我们就抬进来,让主子拿主意。” “什么东……”最后那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我就被小竹掀开箱盖之后,露出的金灿灿给晃花了眼。 “豁……”我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满箱子的金元宝,嘴巴长成了0型,久久不能合拢。 “也不知道是放在院子门口的,只敲了敲门,待我们去打开门之后,只看到了这箱子,没有看到任何人。”小竹在一旁低声道。 “我和小竹怕是有危险的东西,所以先行拆开看了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得有几千两吧……”白瓷在一旁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这数目实在太大了,请主子拿个主意。” 我上下数了一数,在心底叹道,这哪里是几千两,分明是有一万两啊。 而且是黄金啊,一万两黄金,换算成银子,那就是十万两白银啊…… “这么多钱,放在落月阁门口,敲了敲门就走了……”我苦恼的思考着,“难不成是别人贪污了的银子,想要污蔑给我?” 这么想着,我连忙拿起了一块黄橙橙的金元宝,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是有名的盛通钱庄的字样,并不是我想象的官银。 “难道是那个人……”我低声呢喃着,“这么大笔钱不是小数目,即使是中原大陆最有名的盛通钱庄,也需要很大的调动才能拿出来……” 或许我可以籍此查出那背后之人的身份。 这么想着,我眼前一亮,连忙叫来了明月,嘱咐她,“你叫人去查一查盛通钱庄最近取银子的记录,可有谁一口气取了一万两黄金。” 明月显然是也看到了这黄金,十分镇定的对我点了点头,“主子放心,我这就去给一铭他们递消息。” 说完,转身快速的去了她的房间。 大约盏茶时间过后,我看到了一只鸟儿快速的飞出了落月阁,挥动着翅膀离去。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偌大的箱子里的黄橙橙,却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么多的钱,可以有很大很大的用处,但我要怎么花用呢,难道每次都拿两个金元宝出去兑成银票吗…… 若是被府里的人察觉了,再逼问我钱的出路,我要怎么解释……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让小竹和白瓷将金元宝拿出一部分,一半在落月阁里挖了个十分大的坑,悄悄地埋了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另一半则又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我的床底箱子底下,当做备用,另外一份则让明月拿出去,继续置办铺子,赚钱。 钱自己是不会生钱的,得运用起来,才能自己生财。 这些年明月和她的朋友们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酒楼,一个不大不小的青楼,一些粥点衣裳铺子,一些庄子和地,总的来说,每年的纯收入有一万几千两白银,不算低了。在苍都,一个公爵之家,每年各种明着暗着的收入,也不过万两而已。 可是,她还有孤儿要养,还要请人教那些孤儿,铺子也需要金钱运转,留进货的本钱。所以算来算去,每年也存不下几个钱。 基于此,我直接拿出了三万两银子给她,让她自己去置办一些赚钱的铺子,再留一些本金以防万一。 明月没有跟我客气,我们都心知,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我。 我想复仇,她便帮我复仇,我想逍遥生活,她便助我逃离生天。 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倒弄好了这些金子,已经天黑了,小竹去传了晚膳,用过饭后我怕发胖,就没立马休息,而是在落月阁走动了一会。 本是想着戌时便睡下,谁曾想,来了个不速之客。 我素面朝天,脂粉未施,头发披散在身后,只穿了一身轻盈的棉裙,乍一看,有些朴素到可怜的站在桃花树下。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华服少女,拎着巨大的宫灯,一步一步的冲着我走了过来。 此时天已黑透,在我的嘱咐下,丫鬟们并没有点燃灯火,所以整个院子里一片漆黑,只余那华服女子手中的巨大宫灯散发出光亮。远远望去,将她衬的犹如天女下凡,轻盈高贵,美丽不俗。 “六妹妹还没睡啊。”她提着灯笼慢慢的走到我跟前,对着我微微一笑,“这个点还没睡着,可是有什么心事?” 明明该是关切慰问的话语,被她讲出来,却变成了一种睥睨的炫耀。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不晓得她要做什么,于是有些反应迟钝,没能及时回答她的问题。 场面寂静了片刻,她似有些恼怒的看着我,“怎么六妹妹不想理姐姐呢?是不是眼里根本没有这个姐姐呢!” 突如其来的发难,令我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零七章 思若心机 我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过于华丽的姑娘,愣愣的道,“羲和,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四姐姐这个点不休息,怎地来了落月阁,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妹妹说?” 见我一解释,她瞬间转怒为喜,笑容满面的看着我道,“原来如此,六妹妹不是嫌弃姐姐就好。” 单看她如今的表现,的确是喜怒溢于言表,乍一看过去,觉得她不过是直率了些,心底必然是十分单纯的。 但听过了明月那一番分析后,我早就不敢相信这女子了。 若说李慕雅是不动声色的深沉,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这女子心机不浅。那么李思若便是用溢于言表的单纯作为保护色,掩盖自己的本身心机。 前者虽多智,却易叫人看破,从而对其起堤防之心。 后者则用了伪装,用喜怒无常掩盖深沉的心思,若非深入了解,怕难识破。 若是普通人想用伪装,多少会露出马脚,可我眼前这个女人,却伪装的如此自然,连我都没能看得出来。 这得是多深的心机啊。 这么想着,我对她的堤防愈来愈重,面上却不得不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同她道,“四姐姐这是哪里话,都是一个祖宗的,身上同样留着父亲的血,羲和怎么会嫌弃四姐姐呢,毕竟……你那么美……” 说到最后,我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眼睛,并微微扬起了头,将这张布满麻子的脸蛋,暴露在了李思若的珠光之下。 李思若面色一顿,眼底有一丝异样闪过,我用余光仔细观察着,却没能看清楚那闪过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我的心顿时一沉,看来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能隐藏。 原本以为她年岁在那摆着,再怎么足智多谋,终归还是比我这个二十几岁的人差了一些,却没想到,她已谨慎到了这种地步,就连眼底的一丝异样,都控制的那么好。 正想着,耳边传来李思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话语,“六妹妹还是很美的……嗯……心灵美……” 我抬起头,正看到她一脸不忍的看着我,似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弥补,又不知道从何弥补,只能小心翼翼的安慰我的模样。 我不禁在心底哂然一笑,我想,我知道她来做什么的了。 故意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我一身素裳的时候过来,提着巨大的宫灯,似炫耀自己的宠爱。 用喜怒无常的语气表达自己的坦率,让人纵然不喜欢她,却也不会厌烦于她。 紧接着,在我自嘲的时候,用心口不一的表情,坐实了我的话。假如我因容貌自卑,那么她方才的那副作态,只会让我更加的自卑。 原来,是来下马威来了…… 思及此,我不禁有些失笑,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是因为之前父亲最疼爱的是我,所以想来看一看,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吗? 就那么想迫切的得到父亲的宠爱吗? 唔,看来李思若真的下定决心要嫁给那位将军了,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嫁给他的铺垫而已。获得父亲的宠爱,不过是其中一个步骤罢了。 不过她似乎想多了,不管来不来给我这个下马威,她好像都能得到父亲的宠爱。 单纯,善良,直率,却又不蠢,机灵,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委屈的时候委屈,该撒娇的时候撒娇。 这些,不都是父亲喜欢的特质吗? 我慢慢的扬起嘴角,眼底露出一丝讽刺之色,嘴里却不紧不慢的道,“那倒是,四姐姐竟说实话,羲和的心灵是很美啊。” 想让我委屈的跑到一边哭泣,因为容貌自卑难过?这是不可能的…… 李思若想让我自卑,想给我下马威,那我偏不如她所愿。 这么想着,我对她露齿一笑,“四姐姐的心灵比羲和的心灵还要美呢,就算以后容貌没了,就这心灵,嫁个将军都当得……” 说着,我想起什么似得,捂着嘴惊呼道,“哎,可不能用嫁这个词语了,将军身份高,我们这等小庶女,估计也就做个妾,连嫁衣都不能穿正红色,听说是粉色呢……唉……”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李思若的脸色阴沉了一瞬后,变成了满脸的委屈,不由得在心底一笑。 “庶女……庶女……”她失神的呢喃了片刻,忽然把手中的宫灯塞给了身后的丫鬟,失落的同我道,“姐姐忽然有些心情不好,六妹妹早些休息吧,姐姐先行离去了。” 说完,竟捂着脸,狂奔着离开了我这落月阁。 我在她身后,欣赏着她穿着华服,笨拙的跑着,好几次都险些摔倒的样子,心底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戏是不是演的有点太用力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晚的这场较量,还是我胜了。 我摊了摊手,正想回房,一旁的明月自厢房里缓缓走出,带着笑意道,“主子,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才跟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打成了平手。” “平手?”我眼睛一瞪,“明显是我赢了好吗?” “你赢了?”明月微微一笑,“敢问主子真的不在乎容貌吗?” 李思若拿我容貌说事儿,我便拿她身份低嫁不了将军说事儿,彼此都算是往心口上差了一刀。 若说唯一的区别,我想了一下,底气十足的同明月道,“我对容貌,没有她对那将军如此志在必得。” “真的吗?”明月扬了眉眼,笑的狡黠的问我。 我一愣,心底有酸楚涌出,笑骂了她一声“讨厌”,便奔进了卧房,把头埋在了被褥里。 哪个女子不想要好容貌。 生那么丑,怨我吗! 委屈…… ————我是分割线————。 许是小小的赢了一把(我不会承认是打平了的),我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以至于第二天小竹在我身边,大声喊了好几次,我才从睡梦中醒来。 朦胧的睁开双眼,被明月拽着起了床,穿了衣裳,简单的打扮了一番,走在去雎鸠院的路上,我才清醒了些许。 “我好讨厌这个早起请安的行为。”我咬了咬牙,心底无比怀念李月珠倒霉的那段时间,因崔氏也跟着心情不好,所以总是免了我们的请安,于是我就可以睡一个美美的懒觉了。 哪像现在,每天必须定点起床,先去雎鸠院,再去寿安堂。 小竹在一旁安抚我,同我说着话,临近雎鸠院,才禁了声,站在院子里等我。 进去,依旧是崔氏与李思若亲亲热热的聊天的场景,李慕雅偶尔插一句,因着辈分低的缘故,多数时候不太讲话,只同周氏一起坐了。 我进去给崔氏请了安,随后左右看了两眼,坐在了李映雪旁边。 现在,只等李兰焉了。 只是左等右等,李兰焉都没有来,崔氏有些不耐了,正想打发人去问一问,恰巧李兰焉的丫鬟过来,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小姐病了,有些不舒坦,在床上起不来,不能来请安,还望夫人见谅。” “又病了?”崔氏拧了眉头,“给她找个大夫瞧一瞧,真是晦气,就她三天两头的生病,体质那么弱,将来说亲都不好说。” 说完,冲那丫鬟摆了摆手,“行了,回去伺候你们小姐吧。” 那丫鬟缩着头急匆匆的跑出了雎鸠院。 我远远地看着,只觉得心底有些好笑。 我想,到明天,李兰焉的病一准儿会好的。 无他,只因崔氏那句“说亲都不好说”了,万一以后有人提起来她,崔氏一句“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怕是要斩断她不知多少好姻缘。 在我看来,李兰焉从来都不傻,只是年纪小,带了些孩子般的稚气罢了。 所以,在那丫鬟回去跟她禀报了今日崔氏说的话之后,她的病,明日一定会乖乖地好起来的。 不过今日她是来不了了,崔氏已经起身,带着众人去了寿安堂,我跟在最后面,路过李兰焉的院子时悄悄地侧耳朵听了一下,果不其然的听到了李兰焉和朱姨娘的一些争执。 “都说了让你不要装病……万一亲事真的不好说……”疑似朱姨娘恼怒的声音。 “你以为我想……那胡萝卜饼恶心死我了……”李兰焉带着哭腔的声音。 因崔氏走得很快,我也不过是听到了这两句话,就再没听见了什么。 一路到了寿安堂,祖母身边已经坐了二叔和父亲两个人,崔氏捡了父亲身下的位置站了,正想同祖母问个安,忽听祖母似在一旁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苍都青年才俊已经不多了,若是再晚些挑,指不定都是些歪瓜裂枣了。” 我敏锐的发现,一旁的崔氏身体僵了一瞬。 “说起这个,娘啊,我倒是去找人问了一圈。”崔氏笑了笑,也不给祖母请安了,干脆就着一屁股坐在了父亲的下首,亲热的同祖母道,“昨天一天,我走了许多姐妹家里,还托他们询问了一番,发现未成亲的适龄男子有许多呢,我挑拣了一番,选了几个好的,拿过来给娘过目一下……” “哦?”祖母挑了挑眉,“那你拿过来看一看吧。” 崔氏笑了笑,自己身后丫鬟手中拿过来几张纸,放在了桌上。 瞧她这架势,好像对自己时选的人十分满意一般,可我根本就不相信,她会给李思若选好的夫婿。 第一百零八章 暗暗挑拨 “娘啊,我是给您念呢,还是您自己看啊。”崔氏十分温顺的询问祖母。 “你就念吧,我老了,也看不清楚了。”祖母笑眯眯的道。 崔氏便拿起了第一张纸,柔声念道,“第一个人选呢,是儿媳最中意的,平宁侯的嫡次子,平日里最是洁身自好,二十二岁的年纪,生的眉目也干净,最重要的是平宁侯夫人极为和蔼,她曾说过,这大儿媳妇已经出身高贵了,二儿媳妇只需合儿子的心意就好。” 乍一听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是次子,却是个嫡的,不需抗起家庭要务,却还能享受到嫡子的待遇。对身为庶女的李思若来说,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 果不其然的,我就看到祖母点了点头,眼底有欣喜之色冒出。 崔氏见状,神秘的笑了笑,拿起了第二张纸念道,“这个是高家的嫡长子,虽然高家只是个商户,但是家财万贯,又是嫡长媳,娶过去便能掌管整个家里的财务,婆婆身体柔弱,公公早逝,那高家想娶一名能管得了生意的女子。” 这个倒也可以,虽然对方只是个普通商户,但优势在于有钱,过去就能直接管家,不必在婆婆底下受气。 祖母点了点头,“继续念。” 崔氏又拿起了一张纸,道,“这个呢,则是外省的,巡抚的嫡子,说是苍都姑娘生的好,所以想找个苍都的女子……” 最后一个,她念得有些小心翼翼,显然觉得不如前两个好。 “说的好听想要找个苍都的女子,其实是那巡抚在外做官久了,想回天子脚下罢了。”父亲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在一旁点评道。 祖母也赞同的点头,“我瞧着,第一个最好,老大媳妇你再多打听打听,第二个也算是凑合,不过第三个,那是决计不行的,想拿我李家的姑娘做跳板,想的倒是美。” “好的娘。”崔氏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一边伸手将跟前的三张纸给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李思若,忽然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单纯无辜的看着父亲,俏皮道,“父亲父亲,思若可以看一看那纸吗?” “怎么,你想要给自己挑夫婿不成?”父亲在一旁笑着道。 一般来说,婚姻大事听命于父母,很少有女子对自己的婚事指手画脚,若是插了嘴,古板一些的父母,可能会训斥女子。 但偏偏父亲最吃撒娇这一套,看着小女儿状的李思若,心不由自主的就化成了一滩水,连带着斥责也说不出来了,只无奈的笑着从崔氏手里拿过那几张纸,递给了李思若,“你想看,便给你看看,又不是多大点事儿。” 崔氏有些不满,但父亲已经说话了,祖母也没有阻拦,便只能任由手中的几张纸被李思若给拿到了手里,反复观摩。 “四姑娘可是看出来什么?相中了哪个,跟母亲说说。毕竟咱们家姑娘主意大。”崔氏心底有些不爽,忍不住在一旁绵里带刺的说了李思若两句。 哪知李思若就像是听不懂似得,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崔氏,害羞的道,“母亲,思若看着,第一个写了年龄,第二个却没写年龄,所以想要问一问您……” 祖母在一旁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崔氏则是僵了一僵身体,有些虚弱的笑道,“也不算多大,三十来岁吧……” “三十来岁?”李思若蓦然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两眼,最终定格在二叔身上,“哎呀,那看起来岂不是跟二叔一样。” “二叔哪有二十多,都快五十了。”一旁吃着小笼包的二叔笑了笑,眼底却露出几分得色。 “可是,二叔看着就三十多岁嘛。”李思若低下头,小声的嘟囔着。 一旁的父亲和祖母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起来,祖母更是拄着拐杖呵斥道,“三十多岁,都可以当思若的父亲了。最关键的是,哪个男子这个年龄没有庶子庶女,难道我们思若过去便给人当母亲吗?” 崔氏僵硬的笑了笑,“其实也还好,主要是嫁过去就能当主母……” “什么主母不主母的,谁愿意嫁给这么大年龄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庶子庶女恐怕都比思若小不了多少,不成,这门亲事不成!”祖母恼怒的道。 “不成,不成,那就第一个。”崔氏在一旁尴尬的道,“这个是儿媳的错,没考虑到庶子庶女的事儿。” “哼,这个高家不行,巡抚家也不行,算来算去,只有平宁侯府的这个二小子了……”祖母皱着眉头思嘱咐道,“平宁侯府家的这个一定要打听清楚,千万别有什么问题。” “好的,娘。”崔氏在一旁赔笑道。 “哎呀,祖母,思若许久都没回苍都呢,都不知道这平宁侯府家是谁了呢,您知道吗?”就在这时,一旁的李思若,忽然侧着头,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向一旁的祖母。 “这个平宁侯府,好像是姓林的吧……这个二小子……”祖母显然也是记不清楚了,扭头看向父亲。 父亲想了想,接口道,“他们家嫡次子,是不是那个叫林畅的。” “原来叫林畅啊,这名字倒是简洁。”一旁的李思若笑眯眯的道,并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林畅……林畅……” 似是很中意的样子。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吃小笼包的二叔,忽然一个手抖,没拿住象牙箸,直接摔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众人都扭头看过去,正瞧见二叔走神的望着前方,嘴里呢喃道,“林畅……林畅……这个林畅……” 一旁的李思若忽然饶有兴致的道,“二叔也认识这个林畅不成?” 二叔被叫回了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就是觉得耳熟……” “耳熟?”李思若眼前一亮,紧追不舍的问道,“莫非是个英年才俊,二叔经常见到?” “呃……”二叔眨了眨眼,有些支吾的道,“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二叔可得告诉思若啊。”李思若眨眨眼,又拿出了自己无辜善良的撒娇绝招,看的二叔那叫一个心肠不忍,连忙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倾诉了出来。 “其实这个林畅吧,我也是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个,苍都除了青楼,还有一种特殊服务的馆子……”说到这里,二叔咳嗽了两下,有些欲盖弥彰的道,“我可没去过,你们别这样看我。我就是听说,听说这个林畅,仿佛时候那个地方的常客……” 除了青楼楚馆的另外一种特殊服务的馆子,可不就是鸭楼…… 再联想到那林畅二十有二了,却洁身自好,没有庶子庶女,更不曾娶妻成亲,一切真相,仿佛呼之欲出。 “啪嗒”,又是象牙箸落在地上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是李思若。 只见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委屈和难过,还有不解。 她怔怔的望着前方虚无处许久,最后把目光放在崔氏的身上,许久之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祖母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并柔声安慰于她。 父亲则勃然大怒的拍了桌子,怒气冲冲的对着崔氏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不是找个庶子庶女满堂的中年人,就是个兔儿爷,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为思若找夫婿,若是这活计你做不来,我交给别人做,你莫要祸害这个孩子了!” “我……老爷,冤枉啊……”崔氏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泪,辩解道,“妾身也不知道啊,这些都是小姐妹们告诉我的,妾身搜集了觉得好的,就放在了这方面,思若这才回来一天的功夫,我哪有时间仔细的去探查各方面人品……” “够了。”暴怒的父亲一把扯过桌子上那三张宣纸,反手将它们撕成了碎片,扔在了一旁,“就算再不怎么样,也不至于挑的三个,个个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难不成苍都的青年才俊都死绝了不成!” “老爷……您给妾身多一点时间啊……”崔氏哭哭啼啼的道,“妾身时间太少,来不及勘察男子人品,才出现的这样的误会啊,给妾身一点时间,妾身一定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父亲气出完了,转瞬想起时间真的挺少的,也怪不得崔氏,便默默地坐了下去,冷声道,“下一次,我不希望出现这种问题。” “好的,老爷您放心。”崔氏连忙在一旁保证。 这时,一旁的李思若也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望着崔氏,眼带泪珠的哽咽道,“思若就知道,母亲不是故意的。”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祖母嗔怪的瞪了李思若一眼,面上带着几许宠溺与无奈。 “哪里,母亲也是不小心错信了别人罢了,也不是故意的。”李思若在一旁微微一笑,神情天真又单纯。 “唉。”祖母叹了口气,叫来了丫鬟将有些凉了的粥替换了下去,“你这傻孩子……好了,吃早膳吧,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吧。” 话虽揭过,但实际上,祖母肯定对崔氏起了不满之心,怕是以后崔氏选来再好的青年才俊,祖母都一定会反复斟酌的。 唔,这算是李思若达到了目的了吗。 我抬起头,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却意外的发现,她半低着头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森冷。 我不由得背脊一凉。 第一百零九章 崔氏疯了 早膳用毕,祖母说自己有些累了,便遣散了大家,只是在想留李思若下来说话时,她竟婉言拒绝了。 “祖母,思若今日有事情找父亲呢,待会儿再回来陪祖母,可好可好?”她趴在祖母身旁,低声央求道。 祖母眉头一皱,似有些不舍,不过并未强留下她,“那你待会也莫要来了,往常在庵里你可没起过这么早,回去补个觉吧。” 李思若笑了笑,乖巧的同祖母道了别,便跟着人群离开了寿安堂。 走到大门外的时候,父亲放慢了脚步,与我走了并排,似是想同我说些话,“羲和,你这些日子……” 话未说完,一旁急促赶来的李思若挤进了我和父亲的中间,挽着父亲的手臂,笑眯眯的道,“父亲,思若有些事情想问父亲呢。” 父亲一愣,并没有发怒,反而和颜悦色的道,“什么事情,思若?” “也没什么啦,就是看书上的一些事情,思若不懂,想询问父亲。”李思若开心的笑着道。 “什么问题……”父亲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片刻后,再次化为温和。 “就是……看不懂……祖母说父亲一定懂……”李思若抱着父亲的胳膊,距离我愈来愈远,到最后,声音已不可闻。 出寿安堂之后,大家都是边走路边交谈,我同父亲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李思若给挤到了一边,现在看着他们父女两个亲热远去的背影,我心底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 即使这是我预判到的场面,可真实出现了,心底也是不好受的。 “主子……”这时,小竹忽然靠近我身后,低声道,“小竹方才瞧见四小姐身旁的丫鬟霜雨去了雎鸠院的方向……” 我抬起头,顿时精神一振,李思若这么快就要动手了吗。 “盯着,仔细瞧着,看她们到底怎么做。”我低声嘱咐小竹。 小竹点了点头,跟在了霜雨身后,不一会没了踪影。 我左右看了两眼,见并没有人盯着我,这才迅速的回了落月阁。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小竹匆匆的出现在了落月阁,关上门,脸色铁青的看着我道,“夫人疯了。” “崔氏疯了……”我豁然自床榻上坐起,不可置信看着小竹。 今天用早膳时崔氏尚且十分正常,怎么这会说疯就疯了,李思若到底做了什么! “主子,你可能想象不到,李思若那丫鬟悄悄对崔氏透露了什么……”小竹咬着牙,一脸惊魂未定的道,“她直接把三小姐被夫家发现了不洁,然后冷待的事情,告诉了夫人,当时夫人就疯了。” 原来是拿这个消息…… 想要装作被崔氏无意中听到,还是很简单的,我当年不也是做过这样的事情么。 “夫人都不验证一下的吗?”一旁的白瓷皱着小脸道。 “三小姐之前三日都未回门,想必夫人心底已经起了疑惑,只是众人都合力的瞒着她,她便也只能压下疑惑。再加上她昨日可不是与人走动了么,总会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如今那霜雨再一挑拨,可不是立马就相信了。”明月在一旁头头是道的分析。 “因为相信了这些话,所以受到了刺激,所以变得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小竹在一旁补充道,“说疯了其实不太合理,因为这是一种病症,夫人心底还是有理智的,只是理智控制不住情绪,才会给人一种疯了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崔氏,的确是被一颗稻草压垮了。 我想了想,起身道,“还是过去雎鸠院看一看吧。” 于情,她是嫡母,我是庶女,嫡母病而不予探视,是为无情。 于理,我想鉴别一下她是真疯了,还是装出来的。 所幸从寿安堂回来之后并没有歇下,并不需要额外的打扮,只不过稍微换了件素净一些的外套,便带着小竹匆匆的去了雎鸠院。 像疯了这种事情,是瞒不住大家伙的,因为人通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嚷大叫,有时候还会做出有失仪态的事情。 按照小竹的描述来说,崔氏得疯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了,相府的其他人应该都收到了消息。所以我一路走来,遇到了好几个附近院子里的主人,大家对视一眼,都知道自己是去干嘛的,索性一路结伴而去。 还未到雎鸠院门外,我便听到了崔氏近乎疯狂的哭嚎。 “呜呜,珠儿,娘对不起你……” “娘害了你啊……” “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啊……” 诸如此类的话语一直不停歇,期间夹杂着数次砸东西以及尖叫的声音,分不清是崔氏的尖叫,还是身畔丫鬟的尖叫。 我与一同赶来的李映雪李慕雅等人站在一起,面色犹疑不定的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进去。 过了大约有盏茶时间,我瞧见父亲和李思若一左一右的扶着祖母往这里赶来。 因祖母上了年纪,走的速度不快,所以连带着父亲和李思若也走的十分缓慢,到雎鸠院门口处的时候,已然又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祖母……父亲……四姐姐……”我低头,和旁边的李映雪一起对着众人福了一福,算是见了礼。 “哎,你们怎么来了,小孩子家家的,在院子里躲着就是,何必出来遭这罪。”祖母叹了口气,拐杖用力地在地上顿了顿,咬牙道,“方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崔氏这会子又发什么疯,整个相府都听见了她的哭嚎,这是谁得罪了她,让她如此闹腾!” 祖母不知李月珠嫁了二世祖的事情,父亲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听祖母如此说话,他老脸一红,低下了头,“可能是魇着了,找个人给她看一看便好了,母亲还是不要进去了,免得惊到了您老。” “什么梦能让人如此魇着,我倒要瞧一瞧,她是不是故意闹腾!”说完,祖母甩开父亲的手,竟是要亲自推开雎鸠院厚重的的大门。 一旁的父亲一惊,还没来得及赶过去,祖母另一边站着的李思若,眼疾手快的帮祖母打开了门,并柔声道,“祖母,这种小事情,您喊思若做就是,何苦自己来。” “你这孩子,就是孝顺。”祖母带着笑意,走进了雎鸠院。 一旁的父亲则赞赏的看了李思若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外,我同李映雪对视了一眼,也是跟着走了进去,李慕雅发走得最慢,跟在我们身后。 至于李兰焉,根本就没来。 方才隔着一个大门,崔氏的哭叫声没那么尖利,如今离得近了,方感受到锋利的声音对耳朵的伤害。 父亲在一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祖母则干脆撒开拐杖,两手捂着耳朵,恼怒的道,“你瞧瞧,你瞧瞧,这是一个相府夫人该做的事情吗,我看我就不该制止你送她去庄子上,如此作态,真不愧是姨娘提上来的,就始终没有原配夫人那种大气和稳重,比不上甄氏……哎!” “娘,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再提。”父亲在一旁,尴尬的道,“我叫人打断她。” 说完,差遣了两名粗壮的嬷嬷,进了正房,强行将崔氏给绑了起来,并往嘴里塞上了手帕。 世界顿时清净许多,我送了一口气,往前靠近了两步,一双眼睛在崔氏的身上反复流连。 我倒要瞧瞧,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为了救李月珠出此下策呢。 被堵上嘴的崔氏明显比方才冷静了许多,一双眼睛也慢慢的由浑浊恢复了灵动,见我打量她,还恶狠狠地给了我一眼,随后哀求的看向父亲,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父亲皱眉,“你是想让我放开你?” 崔氏点了点头,嘴里继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那你告诉我,你还叫不叫了?”父亲在一旁试探着问道。 “呜呜呜”崔氏摇了摇头,双眼有泪涌出,微一眨动,便顺着脸颊流到了帕子上。 “你方才还又哭又闹,这会就恢复冷静了?”父亲迟疑的看着崔氏,仿佛不太相信她。 “呜呜呜,呜呜,呜呜……”崔氏在一旁忽然疯狂的扭动起身体,连带着绑着她的椅子都跟着颠颠作响,将上前一步的父亲给吓得后退一步,并将祖母护在了身后。 好在崔氏这声响没弄多久,她似乎发现了这动作不仅没能解释清楚自己并没疯,反而加重了众人对自己疯的确信度,连忙停下了扭动,双眼无辜的看着父亲,继续掉眼泪。 不得不说,男人就爱吃女人装柔弱这一套,尤其是一看到眼泪,再硬的汉子,都变成了绕指柔。 “你……我让人拿开你嘴里的帕子,你可莫要瞎说话。”父亲迟疑了片刻,轻瞟了一眼旁边的祖母,半是叮嘱半是威胁的对崔氏道。 崔氏点了点头,父亲便上前一步,亲手将崔氏嘴里的帕子给拽了下来。 被压迫的舌头得到了解放,崔氏狂喘了几口气,抬起头便是对着父亲哭诉道,“老爷……” 第一百一十章 思若目的 被压迫的舌头得到了解放,崔氏狂喘了几口气,抬起头便是对着父亲哭诉道,“老爷,您放开妾身啊,妾身没有疯,妾身只是想……想珠儿了……” 父亲原本握起的拳头慢慢的松开,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原来是思念珠儿了啊,以后有空叫她回府便是,你何苦在这里大吵大闹,惹得娘都不安生。” 我在一旁瞧着,感觉父亲的确是个孝顺的儿子,只是孝顺的儿子,会让自己的亲娘去庵里住十几年不回府吗?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正低头思考着,耳边忽然听到崔氏的大哭声,像是在发泄内心的苦闷一般,歇斯底里的哭声。 “老爷啊,您把珠儿接回来吧……”崔氏哭诉道,“她过的不好,您把她接回来吧。” “胡闹,成了亲的女子再接回来,让她几个妹妹如何自处!”父亲恼怒的斥责道,“你若是想珠儿了,就要她抽空回个娘家便是,弄这些作甚。” “过得不好?”祖母在一旁皱了皱眉,“三丫头怎么过的不好了?难道是嫁的夫君不如意?” “那倒不是,三丫头嫁的夫君还是挺好的,只是二人秉性不合。”父亲似是有意瞒着祖母,低声解释道,“三丫头的夫婿纳了妾室,三丫头不许,两个人有些争执,崔氏便不开心了,想要为三丫头撑腰,所以才……” “哎,男人啊,总是要纳妾的,你就算强行拦住了不给他纳,到最后还是要偷腥,既如此,干脆给他纳回府,也好省的他在外面偷吃。”祖母在一旁,叹气道,“要想男人不纳妾,只有他自己不愿意纳,女人拦啊,是没有用的。” “我会劝劝三丫头的。”父亲在一旁低声道。 祖母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想再教育崔氏两句,原本安静了许多的崔氏,忽然就又疯狂的尖叫了起来。 我在一旁冷眼瞧着,她原本浑浊的双眼已经清晰了过来,神智也回归了躯体,按理说是正常了。只是方才祖母与父亲一来一往的对话,将原本李月珠悲惨不幸的生活,硬生生的扭转成了是李月珠任性,导致夫妻失合。听在崔氏耳中,无异于扭曲了真相,于是才将将冷静下来的她,又一次怒急攻心,理智被情绪操控,再次进入了一种只能用哭闹来发泄情绪的状态。 “啊……你胡说,你胡说……” “我要接珠儿回家……” “我可怜的孩子……” 祖母原本才松开的眉头,再次拧在了一起,“怎么了,怎么又疯起来了,还好没解开身上的绳子,否则要是扑上来伤到谁怎么办。” “崔氏,崔氏。”父亲则在旁连连的叫了崔氏两声,都得不到回应,不由得铁青着脸道,“娘,您先回去,我瞧着崔氏的确是被魇着了,只要来个大夫瞧一瞧就行。如今她这哭嚎声太过尖锐,您年纪大了,还是早些离去吧。” 祖母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在父亲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离开了正屋,一边走一边念叨,“造孽啊,这是造的什么孽,早知道就不该把她提成正室的,不对,不该对甄氏……” 在后面的话,我已听不清了,因为我的注意力停留在了依旧站在正屋里没有挪动脚步的李思若身上。 祖母和父亲已经出了房间,她却始终站在崔氏跟前,没有动弹。 李映雪惧怕这种尖叫,也连忙跟在父亲身后出了房门,唯独我和李慕雅依旧站在房间里,均都静静地盯着李思若。 本以为李思若会做些什么,没想到她回头冲我们一笑,“怎么,慕雅和七妹妹不走吗?” “我们在等四姐姐一起。”我在旁边轻笑着回答。 “若是等我就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李思若指着地上那团手帕道,“如此尖利的哭声容易损伤嗓子,我留下来安抚母亲一番,看能不能制止她的哭闹。” 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我再留下不走也没什么意思,只好对门外等我的小竹使了个颜色,而后同李慕雅一同迈出了雎鸠院。 关上了厚重的大门,再走上十几步远,原本刺耳的哭闹声便淡了许多,我回望了一眼身后,低声呢喃道,“也不知道四姐姐到底会怎么让母亲不哭闹。” “四姑姑人瞧着便十分的聪颖,想来定是有你我不知道的方法吧。”一旁的李慕雅淡笑着道。 “那倒是,这个四姐姐才回来没多久,我就觉得她异常聪颖,祖母喜欢她就不说了,连父亲也对她无端宠爱。”我伸出手,轻抚着一旁的花草,苦恼的道。 李慕雅在旁边轻轻一笑,“这里也没别的人,六姑姑何必如此作态,左右慕雅是知道,六姑姑是何等聪明的。” 如此直白的话语,倒是令我不由自主的侧目看了李慕雅一眼,心中揣测她说这番话的意义。 “六姑姑不必看慕雅,有些事情,是只有你知我知的,慕雅知道六姑姑的聪慧,所以也不想去得罪六姑姑,更想着,若是有机会,许是能帮六姑姑一把。”李慕雅在一旁地笑着道,“虽说这四姑姑聪颖,但在慕雅看来,真正聪明的,却还是六姑姑呢。” 我一边慢走,一边眯了眼,笑道,“这世界可没有无端的高帽子,慕雅这样说,叫我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呐。” 虽然与她合作过一两次,但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甚少有什么交集,平日里关系也不咸不淡的,如今她突然就来夸赞我,还用看起来这么坦诚的态度跟我讲话,让我心底升起疑惑。 李慕雅,有什么目的? “六姑姑不必不安,有些事情,现在不需要帮忙,仅仅是因为没到时机罢了。慕雅是个重承诺的人,六姑姑帮我一次,我便帮你一次,一来一往,谁都不欠谁。”李慕雅忽然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道,“若是六姑姑想要慕雅的援手,可以考虑,是否愿意帮助慕雅。” 说完,对我微微一笑,转了个弯儿,便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我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个突然大胆直白起来的少女,目光闪过一丝不解。 她,到底有什么忙需要帮…… 我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直到不远处的雎鸠院忽然安静起来,我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雎鸠院安静了? 崔氏不哭闹了? 李思若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我压抑住内心重重的疑惑,在原地等了一会,便看到小竹从雎鸠院的墙头里跳了出来,一眼看见我,便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后。 我张口想询问她怎么回事,小竹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并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过了大约有十个呼吸的时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低了低头,从灌木稍稀疏一些的根茎部位看到一双相府里统一发放的婢女鞋。 “去哪里了……难道是我看花了眼不成?可明明就是从这里走过去的啊。”有柔细的女声在一旁响起,喃喃自语了一会之后,转身离去。 小竹继续拉着我在灌木丛后蹲着,一动不动。 我见她不动,虽觉得腿脚有些酸麻,却也没有动。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方才那双女鞋再次出现在那条小路上,并左右巡视了一圈之后,这才冷哼道,“看来是真没有,哼。” 说完,便脚步迅疾的离去了。 我蹲在原地,心中有些骇然,没想到这婢女如此聪明,竟知道诈离去。若是我方才直接大咧咧的跑出来,可不是让她逮个正着。 思及此,我唯恐她诈我第三次,怎么也不肯起身,还是小竹先站起来了,到外面走了一圈,再没人跑过来,我才放心的从藏身的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主子当真是,孺子可教。”小竹在一旁好笑的看着我,调侃道。 我瞪了她一眼,“赶紧回院子,方才偷听到了什么。” 小竹神秘的冲我笑了笑,拉着我的衣袖,同我一起回到了落月阁,进了正房,又关了门窗,这才与白瓷明月一起坐下,围成一圈,低声道,“我听见那四小姐,对夫人说,‘您还有一个女儿啊,可以找她救人啊’,说完之后,夫人就立马不哭不闹了,四小姐见夫人要渐渐清醒过来,赶忙带着人跑了。”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可忽然有个蜘蛛跑到了我身上,我微一动弹,原本掀开的瓦块上落下一点泥沙,当时就引起了四小姐的警觉,我见状就赶忙翻墙跑了,没想到那霜雨腿脚挺快,竟然跟了过来。”小竹心有余悸的怕了拍胸脯,“还好她不会功夫,比我慢了一些,不然说不定还真能逮到我呢。” 我冲她笑了笑,心底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我想,我知道李思若的目的了。 “主子……”明月在一旁不解的看向我,“可是明白了李思若的阴谋?” 我摆了摆手,有些无力地道,“方才我被那丫鬟给吓了个半死,现在不讨论这些了,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就行了。” 等什么…… 等一道口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宫宴(一) 隔天,宫里就来了口谕,说这两日正是深秋季节,不冷不热的最好日子,恰逢菊花开的正好,所以皇后娘娘办了个赏花宴,邀请了许多人去宫里赏花,要得空了的人尽量都去。 这话虽听起来委婉,也没有逼迫必须去的意思,可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但凡有人家想要不去,都得经过再三的思量。 相府也是思考过的,去吧,崔氏疯疯癫癫的,怎么领人去。不去吧,皇后开赏花宴,娘家人都不去捧场,让人看了笑话。 思来想去,祖母都拿不定主意,还是李思若在旁边笑着说,“祖母,母亲也不是一直疯疯癫癫的,指不定现在好了呢,您叫人把她请过来看一看,若是能无误的回答您的问题,便证明她好了。” 然后呢,证明她好了,就可以放她进宫了吗? 这后面的话,李思若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并没有提出异议,祖母很快打发身边的丫鬟去请了崔氏过来。 今天的崔氏,打扮的十分精神,梳了妩媚的堕马髻,身上穿了黑红色的曳地衣裳,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乍一看过去,好像我刚回到相府时,那个丈夫疼宠,子女出息,春风得意的相府夫人。 只是,她鬓角的白发,她眼角的皱纹,欺瞒不了任何人。 连翻打击下来,崔氏,终究是老了。 见到祖母之后,崔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对着祖母福了一福,道,“母亲可是唤儿媳过来?” “是啊。”祖母叹了口气,许是也看到了崔氏鬓角的白发,语气放柔和了下来,“宫里来了口谕,说明日办赏花宴,我想着,你身体不知怎样,要不要你带这群孩子过去。” “哦?”崔氏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道,“儿媳身体好得很,你看看,哪里都好,可以带着孩子们过去,正巧我也有些想如儿了……” 祖母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底还有一丝疑虑,面上却好像已经放松了下来。 崔氏在旁边笑了笑,“那儿媳这就去准备明日宴会需要的东西。” 说完,福了福身体,转身便要出寿安堂。 就在这时,李思若附在祖母耳畔,用看似低声,实则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祖母,母亲看着已经十分正常了……只是,您还记得她那天忽然就……那是在咱们院子里,没什么事情,若是在赏花宴上,丢的可是皇后姐姐的人……” 原本已经走到寿安堂正房门口的崔氏,僵硬在了原地,猛地回头,恼怒的瞪着李思若,怒吼道,“你瞎说什么,你才给皇后娘娘丢人呢。” 李思若做出被唬了一跳的动作,躲在祖母的身后,低声道,“祖母,您看看……” 祖母面上有疑虑,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的崔氏已勃然大怒道,“你个小蹄子,偏生要阻挠我见女儿,你是怕什么,敢说我不正常,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说完,情绪激动的就要上前将李思若从祖母身后拽出来,但看在众人眼里,却好似直接抓到了祖母面门上去,吓得几个丫鬟连忙将崔氏挡在了身前。 “够了!”原本沉默不语的祖母骤然厉声道,“来人啊,给我把崔氏抓住,带到雎鸠院关起来,如此疯疯癫癫,动不动就动手骂人,还敢说自己正常,思若说的对,你在相府不过是自己家里人看到,可若是去了宫里,每个人都能看到,你可是皇后娘娘的亲母,如此疯疯癫癫,丢的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两个嬷嬷骤然出列,将崔氏一把抓住胳膊,拧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的就往外托。 “啊……不……”这下,将原本还残留一点点理智的崔氏彻底惹毛了,对着李思若就是破口大骂,“你个小蹄子,你不得好死啊,你不让我去,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坏的心肝肺都透了,你个畜生啊……” 然而无论她怎么骂,还是改变不了被强行拖拽走的下场。 也许雎鸠院里都是她崔氏的心腹,但在寿安堂,这里的人,均是祖母的心腹,又或者是父亲安排过来保护祖母的人,个个唯祖母命是从,丝毫不会怜惜崔氏,将她如同死鱼一般的拖拽在地上离去。 我坐在寿安堂一边的椅子上,用余光看到李思若对着崔氏露出一抹淡淡的邪肆笑意。 我想,这便是李思若对崔氏想要她嫁给兔儿爷的报复吧。 让她看到希望,然后给她绝望,并将她打入深渊。 并且,如此以拖拽的形式将当家主母拖回院子,直接消磨了许多奴仆心中主母的高高在上程度,想必以后崔氏再使唤他们,就没从前好用了。 这个李思若,心机还真是深沉。 我用余光撇着她微笑的样子,心底却忍不住有些发寒。 连番的计划与步骤,她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进宫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赏花宴办的很是急促,竟是传下口谕的第二天就开始了,这让我十分诧异。 按理来说,这种赏花宴都是提前十天半个月的传消息,而后再使人着手置办,毕竟不是普通的宴会,出席的皆是些有身份的达官显贵,一天的时间,哪够布置宴会啊。 我思来想去,不明白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只能告诉自己,反常即为妖,让自己提高警惕,尽量别入了什么招。 一觉醒来,穿衣打扮用早膳,到了寿安堂同祖母请了安,便由周氏带着几个女儿家,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一次,我十分荣幸的和李思若坐在了同一辆车里。 她比我进去的早,先行占据了一个相对大一些的垫子,见我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我一笑。 我也对她礼貌的勾了勾嘴角,坐在了一旁的稍小一些的垫子上。 马车开始行使,她坐在一旁,终于开始同我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一会问宫里的事儿,一会问皇后是不是很威风,总是表现十分像一个第一次进宫的女孩,好奇,却又有些忐忑。 我对这些问话统统用一些含糊的话回答了,有些更是干脆以“我也不清楚”搪塞了过去,盏茶时间过去,她察觉到了我的冷淡,失落的垂下眉眼,没再打扰我。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靠在车厢上,听着来往街道上的各种叫卖声,人虽在车厢里,心却渐渐地飞了出去。 原先还是李佳淳时,我就爱去巷子里玩耍,买一个铜板两个的包子,吃三个铜板一碗的阳春面,品两文钱就能喝到饱的茶叶,躲在茶楼的角落,饶有兴趣的看说书人手脚并用的讲故事。 那时我不懂,为什么相府里明明有更好吃的包子,有更劲道的牛腩面,也有皇帝赏下来的一年只出三斤的武夷山大红袍,我却总是爱往外跑呢。 现在我懂了,原来我是在向往,一种名为自由的东西。 自由啊…… 我轻声叹息着,冷不防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如此之近,像是贴着车厢在讲话一般。 “南浔,你这些日子在南边受苦了,原本多白皙的皮肤,现在竟黑成了这样,啧啧。”有一道清朗的声音调笑似得说道。 另一道相对冷漠些的声音道,“战场杀敌,难道还要躲着阳光不曾?” “嘻嘻,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说你,总是这么严肃的板着老脸,难怪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那清朗的声音继续道。 “倒是有许多姑娘愿意嫁给你,你怎么不成亲?”那冷漠的声音继续道。 “这……”清朗的声音一时噎住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嘿嘿,你说你,二十好几了也不曾成亲,这次赏花宴你点头参加了,莫不是想着要在里面挑个姑娘做媳妇?唔,看来我得同皇兄好好商量商量,给你挑个王妃。” 再之后的话就听不清楚了,马车行走的速度再慢,总归也是超过步行的。若非是其中一个声音我十分熟悉,想必我也不会浪费精力去听这么没营养的对话。 这么想着,我扭过头,却被一旁的李思若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她双手攀着车厢,耳朵紧紧地贴车厢壁上,双眼放空的盯着前方,似透过这厚厚的车厢壁,看到那被两个被马车落在身后,正在讲话的男子。 我坐在一旁,从她那双眼里看出了十分浓郁的,坚定的,狂热的神色。 如此志在必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宫宴(二)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皇宫第一道门外,依旧是漫长的排队与等待。 约莫有盏茶时间之后,有人在旁边敲了敲马车的帘子,因着是我坐的方位,所以我轻轻地掀开了帘子一角,就看见一张笑盈盈的俏脸出现在眼前。 瞧见是我,那俏脸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哟,怎么是你,那个要跟我打架的姑娘呢,怎地不在这里。” 却原来是那个跋扈的阜阳郡主,这可是个难缠的主,为了不让她把我当做眼中钉,我态度极好的同她道,“见过郡主,七妹妹在后面那辆车子里。” “奥,原来在后面啊,算了,本郡主的马车往前走容易,往后退就难了。”阜阳往后瞥了一眼,突然饶有兴趣的凑近我道,“我瞧着你蛮顺眼的,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明知道她想问什么,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做出好奇的表情。 “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们,那个,二公子去哪里了……”因着两辆马车贴的极近,阜阳干脆整个头都自车厢窗口中钻出来,贴近我耳边,低声道,“我这些日子一直让人找他,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不如若告诉我,郡主有赏。” 我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心道不管怎么跋扈,都是个女孩子,逃不出那情之一字,更是在打听喜欢的人时,压低了本身的趾高气扬,只为得到那个人的消息。 这么一想,心底便柔软了下来,我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哥去参军了……” 话未说完,阜阳郡主骤然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脑袋也因为用力缩回而装在了马车上,可她仿佛不知疼痛似得瞪着俩眼看向我,嘴里呢喃道,“参军……是,是广凉郡那边吗……大燕对苍周虎视眈眈,他是不是傻啊,他一个文弱书生,连我和大公主都能算计得了他,他去参什么军啊他……” “郡主。”我在旁边看的有些不忍,连忙劝道,“其实二哥还是有些身手的,更何况二哥说与南亲王有些交好,王爷多少会庇护与他,不论怎么样,至少不用冲在第一线,比许多人都要好多了……” “你懂什么。”那阜阳郡主忽然恼怒的呵斥了我一声,“南亲王已经回了苍都,谁照顾他啊,长得白白净净一脸小白脸样子,干嘛非要去冲到战场上去,他图什么啊!” 说完,竟是贴着车厢壁,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我在一旁听着,原本还算平静的心,也渐渐的凉入了骨髓。 什么……南亲王回来了…… 那么弟弟…… 谁照顾呢…… 一时间,我也慌了神,顾不得安慰那阜阳郡主,整个人在车厢里焦急不已,担忧,难过,害怕失去等情绪,渐渐地萦绕进了我的心头。 就在此时,似是前面的车辆进入了皇宫之内,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缓慢驶进皇城,将阜阳郡主的抽泣,远远地丢在身后。 有风自没有关严实的车厢壁窗涌进,吹在脸上,让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蝉,同时思绪也跟着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弟弟已经去了广凉郡,算算时间,早就到了地方,现在着急又什么用呢,把他拉回来更不可能,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在弟弟平安凯旋回来之后,告诉他,他的姐姐一直在他身边陪他。 一直都在。 马车驶进了皇城的二道门,按照惯例,我同李思若一起下了马车,循规蹈矩的跟在周氏的身后,一起去了凤栖宫。 一进宫,便是磕头见礼,期间不能抬头直视皇后的容颜,一直到被叫起了,才能偶尔的用眼角瞥上一眼,结果就这一瞥,把我给吓了一跳。 数月前见到李稷如的场景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穿着皇后特有的凤袍,细长嫩白的双手涂着厚长的丹蔻,唇红面白,梳着高高的元宝髻,神色从容淡定,皮肤更是紧致的一点都不像即将四十岁的人。 要论保养品,肯定是皇宫城内的最好,皇后能用的更是其中的顶尖货,李稷如能保养成这样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是皇后娘娘,不同于一般女子。 可现在…… 我半抬着头,用一半的余光仔细打量李稷如的脸蛋,最后得出结论:发她老了。 不过是数月的时光,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发髻依旧高雅,服饰依旧贵重,手上依旧有丹蔻,但神色中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态。 她此刻微笑着在同周氏寒暄,问及崔氏的情况之后,眼底还会有担忧一闪而过,做足了一个孝敬女儿该做的事儿。 但唯独我看出来了,她的眼底,古井无波。 没有笑意,也没有担忧。 若说唯一有的,也许便是些许的算计,以及打量。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李映雪身上,又挪到李思若的身上,最后在李兰焉的身上一扫而过,期间还看了一眼我,不过最主要的却是在看李映雪和李思若。 我心底一顿,李稷如又在算计些什么? 正思量着,周氏已经将李思若的身份道了出来,“娘娘,这便是祖母当年离开时一同带走的那个小女孩了,当时也才不过三岁呢……” 李思若十分合时宜的对着李稷如福了一福。 “我记得。”李稷如在一旁笑道,拉着李稷如的手道,“本宫当时进宫的时候,她才出生不久,本宫还抱过她呢,只可惜后来大姐姐身体不好,便进宫陪伴起了大姐姐……往后十几年,再也没见过四妹妹。” “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人,周氏在一旁笑的有些尴尬,“现在四妹妹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如今祖母正琢磨着给四妹妹找个好人家呢。” “哦?”李稷如双眼一亮,“可有什么要求?” “这个……”周氏不过是个晚辈,尽管年龄在那,但在相府,依旧没有多少话语权,所以有些为难的道,“这得先让祖母过目,妾身也说不好……” “这样啊……”李稷如眼底的亮光消失,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李映雪的身上,又挪到了李思若的身上,似乎有些拿捏不定。 “娘娘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旁的周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李稷如一顿,似乎也察觉自己有些急迫了,连忙收起了眼底的复杂,拉着李思若的手笑道,“这姑娘长得不错,继承了我们李家美人的传统,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啊。” “多谢二姐姐夸奖。”李思若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方才还称呼皇后娘娘呢,这会就喊上了二姐姐了。 李稷如拉着她的手,好一番亲热的聊天,一直到身边的姑姑提醒该去流芳邬那边了,李稷如才醒悟过来,笑道,“瞧我,被四妹妹这张巧嘴说的都忘了时辰,本宫要梳妆打扮一番,你们先行过去,箐姑姑,带他们过去。” 一旁侍立着的女子连忙福身点头,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流芳邬。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流芳邬里里外外的桃树都光秃秃的只剩了枝丫,还好有宫人搬来了精心培养的各色菊花,层层叠叠堆放在一起,有的混色,有的纯色一大片,看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同桃花盛放时期相比,是另外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跟在李思若身后,慢吞吞的走着,身旁不时有相识的贵妇人擦肩而过,不过因着周氏实在撑不起场面,所以不过是寒暄打个招呼便过去了,并没有人过来和我们一起走。 李卓成亲时,崔氏尚且不过是个妾,再是长子,依旧顶着庶的名号,所以娶的周氏自然家境也不怎么样,连带着眼界也十分一般。平日做事也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撑不起大场面。 好在李卓倒是颇为痴情,只娶了这么一个女子为妻,就算只生了一个长女也没有再添妾,与周氏过的日子颇为琴瑟和鸣,倒让许多瞧不起周氏的人,看的羡慕无比。 有些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李慕雅一家,大约是整个相府里最幸福的了吧。 一路到了流芳邬,箐姑姑没有进院子,而是直接站在门口对着我们福了一福,道,“奴婢要去伺候娘娘了,夫人以及各位小姐自行在这里浏览,院子里有糕点和水,也有石凳和藤椅,累了可坐下休息,稍后娘娘便会过来。” “麻烦姑姑了,姑姑慢走。”周氏十分客气的同箐姑姑道。 那箐姑姑点了点头,转头离开了流芳邬。 此时流芳邬里已经有了许多人在里面,和上次只请了贵妇人和年轻小姐不同,这次竟然还请了许多的青年才俊,以及达官贵族,皇亲国戚等等身份。 甫一才靠近,我们这些辈分小的,就得跟着周氏一起,对着众人行礼。 “见过四皇子,见过长公主,见过二公主,见过晋王爷……” 一连串的见礼过后,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只是才将将站直了身体,身后又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叫声: 南亲王到,恭亲王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宫宴(三) 才刚刚直起身体的众人骤然回头,一眼便看到那两个出现在流芳邬门口的两个男子。 近似的年龄,近似的个头,同样的英俊,同样的身份不凡。 一个穿蓝衣,面庞清秀,身姿潇洒,手挥纸扇,嘴角带笑。 一个穿白衣,面庞英俊,棱角分明,双手负在身后,步伐稳健冷静。 如此两个人中龙凤的男子,自然是引起了众单身女子的关注,尤其是我旁边的李慕雅和李思若,简直瞪直了眼睛。 “见过恭亲王,见过南亲王。”众人纷纷或半蹲身体,或抱拳弯腰的同两个人见礼。 “不必多礼。”蓝衣的聂千翎率先上前一步,将晋王给拉了起来,爽朗笑道,“三哥你还跟弟弟客气什么。” 晋王在一旁笑着不说话,他和聂千翎都是王爷,但一个是晋王,一个恭亲王,一字之差,却拉出了差距。 “唔,今日来的人真是多啊,大嫂今日可是真心的想做媒了。”聂千翎哈哈大笑着,拉了拉旁边那个一身白袍的南亲王,戏谑道,“我们南亲王若是喜欢上了哪个,可要及时说,免得皇兄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聂南浔瞥了一眼聂千翎,冷声道,“你尚比我大几岁,我看要成家,还是你先吧。” 一句话,噎得聂千翎脸颊连翻抽搐,最终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松开了拉着他衣袖的手,同一旁的晋王聊了起来。 聂南浔也不以为意,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就坐在了那里,有宫女为他上了一杯茶,他便就这茶,端坐着赏花。 赏花宴赏花宴,名字是赏花,实则皆是变相的相亲会,可我瞧着,南亲王是真的将这赏花会当成了赏花的。 思及此,我忍不住低头轻轻一笑,目光却瞟见一旁的李思若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步一步的对着聂南浔走了过去。 在苍都,聂千翎其实是比聂南浔要更受欢迎的。 并不是因为聂千翎比聂南浔还要貌美英俊,也不是他比他身份尊贵,二人最主要的差距便是,聂千翎平易近人,便是不喜欢的人,碍于是个柔美的姑娘,也总是会和颜悦色的讲话。 而聂南浔则恰恰相反,从小他就不爱接触人,性格冷漠像个刺猬,如今长大了上了战场,见多了生死,更是沉默寡言,浑身犹如被坚冰笼罩,但凡靠近三尺便要忍不住打个哆嗦,怕被冻伤,又怎么敢有人靠上去呢。 所以虽有贵女垂涎他的身份,垂涎他的容颜,但也不过是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焉。 这李思若,倒是头一个如此坚定不怯的对着聂南浔走过去的,一时间,我只觉得有好戏上演,顿时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两个人瞧。 那李思若走到了聂南浔身前两三步的距离,便半蹲着身体,娇羞的对着聂南浔福了一福,因离得远,我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依稀的看着嘴型,猜出了个大概。 她说,“承蒙王爷救命之恩,苍都城外流匪窜逃,若非王爷及时搭了把手,现在思若指不定就是亡魂一条了呢。” “姑娘客气了。”聂南浔连眼睛都没抬,就这么盯着前方的菊花,冷冷的回道。 若是一般女子,含羞带怯的同心上人搭一句话,结果得来了这样的回应,想必多数姑娘都会掩面奔逃离去。可李思若却大大方方的站在聂南浔跟前,笑着道,“为了表达思若的谢意,故特此用了三天三夜的功夫绣了一只荷包,还请王爷笑纳。” 说完,低着头,将腰间的荷包给拽了下来,递给了聂南浔。 一时间,看着这一幕的苍都贵女们面色统统一变。 在苍都,女子送贴身荷包,男子若是接了,那便是双方彼此都有情意,类似于私定终身。虽然她们心中都知道自己也是嫁不了南亲王的,可男神之所以被称呼为男神,就是放在心底不容任何人玷污的。 若是谁靠近了男神,在贵女们的心底,便像是脏污靠近了男神一般,恨不得立马将这脏污轻扫走,还男神一个清净。 简单说来,就是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意思。 也难为李思若顶着那么多嫉妒的目光,却还是能落落大方镇定自然的拿着荷包,做出递的姿势,并嘴角含笑的看着聂南浔,神色自然的一点都不像是一厢情愿。 她目光中的柔情蜜意,以及羞涩开心,几乎让我在一刹那,以为聂南浔接过了这荷包。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南亲王始终坐在原地,手执茶杯,面不曾动,双目也不曾动,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菊花,好似那句话里生出了个美人,吸得他目不转睛。 约莫有半盏茶时间过去了,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周围便响起连绵不绝的笑声,一名女子更是张扬的笑道,“也不瞧瞧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敢主动上去送荷包,真是丢人丢到广凉郡了……” 我瞥了一眼那声源,发现是李稷如的女儿大公主。 也难怪,在这宫里有底气如此放肆的,也就只有最为得宠的大公主了。 这声嘲笑,让一直面带笑意的站在聂南浔跟前的李思若终于崩不住了神经,她后退了一步,苍白着一张俏脸,两眼含泪,身体更是摇摇欲坠,“王爷,思若真的是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为何您如此冷漠,连给思若一个感谢的机会都不给呢……” 若是个普通的男人,见自己的避嫌惹来了美人儿的难过,肯定会上去呵护一番,并收下那荷包的了。届时,李思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聂南浔的真正性格。 要怎么形容呢,大概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吧,又臭又硬。 我那时与五皇子订了亲,又得当时的皇后娘娘喜欢,于是经常出入后宫,有时便遇到他被老太监欺负。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倔强的瞪着老太监,宁肯挨揍,也不愿意低下头谦卑的喊声公公。 没娘的孩子总是这样,虽然身份很尊贵,但没人撑腰,年纪又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生活的比个太监还不如。 那个时候,随便哪个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他,打他,骂他,不给他饭吃。 有老太监逗弄他,说要他喊一声爹,就给他饭吃。 于是这孩子就被饿了三天三夜,我找到他时,他已虚弱的躺在了地上,嘴巴张张合合,已没了自己的意识。 我差人把那老太监给打了一顿,把他贬到了西宫去当差,又亲手喂了他清水,这孩子才慢慢的醒了过来。 我那时还记得,他半醒未醒时,曾呢喃的喊了一句,“娘……”就那一句,把我心酸到不行,从此决心照顾这孩子,给他送些吃食,又有意无意的告诉众人我罩着这孩子,他这才平安健康的长大。 后来我死的时候,他应该有十几岁了吧…… 我不知道我的死会带给他怎样的打击,以至于他竟然去参了军,并成为了淳安帝最倚重的将军。 不过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有时候做一个有用的将军,反倒是比不得如聂千翎一般做个闲散的王爷活的更舒坦,更自由自在。 我正思考着,那李思若见聂南浔依旧冷漠的把她当成了空气,终于真正羞怒的低下了头,将那荷包给重新系回了身上,并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既然王爷并不愿意接受思若的道谢,那思若告退,但无论如何,思若都会记得王爷将思若自危险中救出,并十分感谢王爷。” 说完,对着聂南浔福了一福,便后退回了我们身边。 她倒是十分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原是算计聂南浔的一场戏,到最后将自己给算计了进去,惹来了众贵女的敌视。不过她最后竟然有勇气解释清楚,我倒还是十分佩服的。 倘若换了我处在她相同的位置,我想我早就恼怒的扭头离去了吧,哪有功夫在那同众人解释清楚自己的目的,并努力的化解自己的尴尬。 不过饶是如此,李思若还是惹来了许多眼刀子,嗖嗖嗖的扎过来,连带着站在一旁的我都跟着遭了秧,为了躲开眼刀,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与李思若拉开了距离。 总算是躲到了安全地带,我正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我猛地抬起头,就看见一直巍然不动的聂南浔竟自那石凳上坐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对着我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又一步。 他的动作吓得我愣在了原地,放在李思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眼刀子我不过是个遭殃的都感到了难受,若真的全扎在我身上,我一定死了的心都有。 不,不,别,别,别过来。 我的心在怒吼,在咆哮,在尖叫。 然而还是阻止不了他走过来的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头上的发丝,可以听见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一瞬间,我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宫宴(四) 就在他即将贴近我面前,周围贵女已经准备好了眼刀子要扎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一个转弯,硬生生的擦着我的肩膀,对着流芳邬的大门走了出去。 “吁……”我听到众贵女们发出不屑的声响,原本几乎要吊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地。 谢天谢地,不是找我的。 我这边忙着平复心跳,那边聂南浔已漫步走出了流芳邬,聂千翎见状,也赶忙的追了上去。 他们一走,周围的贵女们说话明显随意了许多,我在心底忍不住讥讽一笑,正准备也好好地观赏一番这各色名贵菊花,一旁的李慕雅忽然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道,“不知六姑姑可想好了?” 我扭头,怔怔的看向她,“想好什么?” “可想好愿不愿意帮慕雅了。”李慕雅低着头道。 此时此刻,她忽然提出这茬话,意思就十分明确了,想要我现在帮忙。 可现在,有什么能帮忙的呢…… 我茫然的转动了一下双眼,“你说,我尽力……” “六姑姑。”李慕雅谨慎的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慕雅知道,六姑姑之前同恭亲王关系颇好,所以想拜托姑姑,帮慕雅约见一下恭亲王,一下,一下就好,真的……” 她诚恳的看着我,眼底有泪花闪动,似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底一顿,有些复杂难名。 坦白说,我并不想招惹这些麻烦,我与聂千翎之间的关系在明月现身之后就已降至冰点,可能是他觉得我毫无利用关系了吧,所以就不再搭理于我。 我当然是不开心的了,所以也不肯先与他讲话,这种把人用完了就丢的人,同那些薄情寡义之徒有何区别,我真不想承认我一手带大的小弟弟是这种人,可事实又的确如此,我除了恼怒和心痛之外,也别无办法。 所以,综上所诉,我只想离他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但此时此刻,李慕雅的无助,茫然,以及难过,却又那么清晰,那么让人感同身受。 理智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该帮她,但感情又说,还是帮一帮这个姑娘吧。 她就要嫁给不爱的四皇子了,也许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这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的放肆,真心的喜欢一个人不容易,不是每一个姑娘,都能如愿以偿的嫁给喜欢的人。 “六姑姑,就这一次,慕雅同你交换,若是以后,你有事情需要慕雅帮忙,慕雅一定全力以赴!”见我沉默不语,一旁的李慕雅咬牙道,“李慕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有违此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重的誓言,叫我吓了一跳,连忙点了头道,“我就帮你这一次,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李慕雅情绪有些激动,连连的点着头,没有说话。 我倒吸一口气,同周氏说了一声,也没让小竹跟着,便与李慕雅一起,一边交谈,一边也往流芳邬外走去。 我不知道聂南浔同聂千翎去了哪里,只好一边跟李慕雅聊天,一边漫无目的在宫里瞎溜达。 好在没多久,我就看到了孤身一人站在河畔的聂千翎,他双眼似放空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李慕雅有些欣喜,我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去那旁边的小亭子里站着等我。 看着李慕雅在亭子里站定,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的走到聂千翎旁边,看着依旧没有回头的大,张口便道,“王爷,打扰了。” “嘘,别说话。”聂千翎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头也不回的道,“闭嘴,不许动。”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站在了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则暗自嘀咕,这人怎么了,在河边发个什么呆。他若是站在这里一天不动,莫非我也要跟着不许动一天么? 好在天不亡我,约半盏茶时间过后,聂千翎仿佛自某种情绪里走了出来,回过头,一双清隽的眸子看不出息怒的盯着我,“怎么,何事?” 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嘶哑着声音道,“那个王爷,不知我的那个丫鬟云莎,在贵府怎么样了。” 当初云莎伙同李月珠算计我,被我让聂千翎的暗卫给带走了,后来时间一长,我也将她的存在给忘了,一直都不知道聂千翎怎么处置的她,索性这次以此开头,问一问。 “你倒是想起来了。”聂千翎斜睨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都快半年了,你这丫头在我府里吃的好喝的好,日常服侍着我起居休息,倒也是个麻溜的姑娘,还不多话,我真得感谢你,给我王府里送来了这么合心意的丫头。” 我咧咧嘴,“既然云莎伺候的王爷好,那就好好伺候着吧,她的身契我隔日给你送过去,以后云莎就是王爷的丫鬟了。” “当然,我王府总不能白养她半年。”傲娇的说完这句话,聂千翎又扭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似在无声的赶我走。 走?我当然想走了,可是有个姑娘在亭子里痴痴地等着呢,我要是转身就走,回头怎么对李慕雅交代。 思及此,我继续硬着头皮道,“王爷,能不能请你上那亭子里一趟?” “你让我去我就去?”聂千翎冷冷的盯着我,“本王凭什么听你的。” “就拜托王爷了,就当是那身契换来的吧,麻烦王爷了。”我垂下头,低声道。 “哼,好,我去,去了之后,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聂千翎忽然奇怪的笑了两声,转身对着那亭子走了过去。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不欠我”是什么意思,是一刀两断,当做之前从来不认识。还是说那一碗又一碗,一锅又一锅的汤,用这一次抵消了呢。 因为不明白,所以我只能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聂千翎站到亭子里,和李慕雅说了几句话。 刚开始李慕雅是激动的,是欢喜的,是开心的。 聂千翎则一直都是冷漠的,在中途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李慕雅说的话有些诧异,不过半晌后又恢复了漠然的态度,仿佛李慕雅无论说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动容似得。 到最后,李慕雅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滑落,即使是我这个远观的人,都忍不住生气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可聂千翎依旧是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冷漠的回话。 李慕雅的情绪似乎激动了起来,我稍微往前了两步,便听到了风带过来的只言片语,“我就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带我走,就一次……” 聂千翎态度冷漠,“你未来将是我的侄媳妇,还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地做一个晚辈,今日这些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你若是执着不休,下场自己清楚。” “呜呜……”风声带过来李慕雅的哭声,凄凄切切让我这个旁观者都听着有些心疼。 这时,亭子里的聂千翎仿佛察觉到了我在听,回过头,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诫我,把他拉进了这种事情,跟我没完。 我心底有些虚,我也没想到李慕雅会说这些话啊,跟我没关系的对吧,我也就是……受人之托嘛。 算了,还是走吧。 心虚的我后退了好几步,扭头就顺着小路跑了。 原本是想着回流芳邬的,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就扭头往里走了过去。 当年凤翎宫被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火势灭后,整个凤翎宫都变成了残壁瓦砾,其凄惨程度可以想象。 当然这个消息是被封锁的,可是来来往往那么多宫人,那么多达官显贵,真的就没有人看到整个后宫最中央的,被烧毁的凤翎宫么。 如果看到了,得多么严密的嘴巴,才把这个秘密牢牢的守住呢。 我心中无比好奇,我想去看一看凤翎宫,想看一看,大火过后,到底是怎样的残壁瓦砾。 这十来年,宫中格局没怎么变化,顶多修缮了一下宫殿,或者换个牌匾,赐住了新人,但总归大致体系还是没有变的。 我穿过走在小路上,从流芳邬后面的一条道路上走过,又穿过了一条茂密的竹林小路,这才抵达了原先凤翎宫所在的地方。 如果说,方才在走在竹林里的小路上,是深沉阴暗的。那么此刻,就是光堂明亮的。 我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座威武雄壮,大气凌然的宫殿,以及宫殿上霸气的“凤翎宫”三字,久久不能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六年前。刚刚为帝的他,站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温柔的笑道,“阿淳,这是给你的宫殿,皇宫的宫殿,那牌匾上的字是我写的,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紧……” 我仰头望着那牌匾,心只觉得仿佛被堵塞了一般,当年的音容笑貌,当年的嗔痴喜怒,仿佛依然萦绕耳边。 只可惜,物是人非。 眼前的凤翎宫,依旧是凤翎宫,而我,早已不是我。 又或者说,我还是那个我,但凤翎宫已经不是凤翎宫了。 有些东西,即使重建的一模一样,到底还不是从前那个东西。 而我,虽然换了个躯壳,但内心,从始至终都是李佳淳。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内心悲欢喜怒全部走了一遍,到最后,变成了空白。 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算着差不多李稷如也该到流芳邬了,扭头便打算离开这里,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 我一扭头,面色顿时大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拯救 我一扭头,看着远处慢慢逼近的两个小豹子,顿时面色大变。 这,这深宫大院的怎么会出现两个豹子呢,虽然体型偏小,但终究是猛兽,即使咬不死我,给我咬下一块肉也是够难受的。 我心中有些害怕,左右看看想找个可以逃跑的方向,却觉得发现,除了我身后的凤翎宫,竟没有任何可以逃跑的地方。 可是宫门是锁上了的啊,我无法进去,岂不是要在这宫门前被这两个豹子活生生的咬死。 两个该死的豹子对着我慢慢的逼近了过来,我心内害怕,只得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最后绝望的退到了宫门前。 完了完了,难道就要被咬死这里吗? 我还没来得及复仇,还没来得及告诉弟弟,我是他姐姐,不是他庶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聂南浔这个小家伙,要好好对待自己,找个好女人成亲,莫要再装冰块了。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内心的恐惧,让我在退到宫门前时,一个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身体往后一仰,本以为会摔在门上,哪知凤翎宫的大门就这么慢悠悠的被打开了,我一屁股摔进了门里。 外面那两个豹子被门开的动静吓得愣住了,说时迟那时快,求生的本能让我快速的关闭了厚重的大门,并拉上了门栓,后背倚靠在那门后,身体慢慢的滑落了下来,蹲在了原地。 真是……命大啊。 因为方才太过恐惧,导致腿脚有些酸软,此刻虽然脱了险,但我还是没力气走动,索性坐在门后,歇息了一会。 就这么一会,让我听到了了不得的动静。 坐在门后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我只听到一道哨声传来,那两个小豹子发出了怒吼的声音,紧接着,似是撒开蹄子往远处奔跑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一名女子欢快的声音,“怎么样,我就说过了吧,我这两个小豹子,可是我的好帮手,把她给弄进去,妥妥的。” “公主真是聪颖。”另一道女声恭维的道。 “哼,上次算计她,让她失败了,这次她休想这么容易逃过去,我周钰出手,哪有失手的。”大公主冷笑了两声,忽然谨慎的看向周围,低声道,“快点,要来了,我们赶紧走。” 说完,又吹了一声哨子,带着那两个小豹子哼着歌,轻快地走了。 我蹲在原地,面色铁青的看着前方的虚无处,脑子怔怔的回想方才大公主的话。 算计我…… 谁要来了…… 所以,那两个豹子根本不是来伤害我的,而是逼我进凤翎宫的…… 进凤翎宫…… 原本还腿脚发软的我,忽然就如同被咬了一口般,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面色苍白的就要拉开凤翎宫的大门想走。 可是,已经迟了。 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我拿捏不好到底是谁,左右望了一圈,只好进了偏殿与正殿之间的那个小空隙里,横着身子,秉着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慢慢的,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凤翎宫的大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站在狭隘的小空隙里,看不清那是谁,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慢慢的移动,期间能看到他抬起手,抚摸着这凤翎宫内一草一木,偶尔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我心底有些着急,总在这站着也不是办法,那人你赶紧走啊,没事来一个废旧宫殿瞎溜达什么。 可是老天好像没听见我的呼声,那人不仅没有走,反而迈步往我这里走来。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若是被人发现了我,擅闯宫殿,这可是死罪啊。 一步,两步,就在我看到那半块正黄的龙袍时,那人脚步停了下来,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听到一道伤怀的声音道,“阿淳……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啊……” 说完,推开了正殿的房间,似是迈步走了进去。 我站在那空隙里,心内一时间复杂难名。 原来是他,修建了被烧毁的凤翎宫,又来这里念叨我的名字作甚。 是在怀念吗? 呵,真是讥讽。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当务之急我得先行离开这里。 大公主将我逼近了这里,打的主意就是想让淳安帝发现了我,然后将我处置了,我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这么想着,我伸着头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殿门口已经没有淳安帝的身影了,应当是走了进去。 我心底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出了这狭小的空间,正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这凤翎宫时,因为太过于专注的看着正殿门口,生恐淳安帝出来了,竟忘记了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枯枝上。 当枯枝发出断裂的声音时,我满心的欲哭无泪。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之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怎么忽然就出现了一块枯枝,而且是干枯的特别彻底的那种,轻轻一碰就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我盯着脚下的木头屑,想死的心都有。 “哗啦。”有撩帘子的声音在正殿内响起,我浑身一僵,后背已突突的生了满满的冷汗。 完了,完了,淳安帝已经掀了内间的帘子,只消片刻就要走到正殿门口,看到我了。 真的要死了……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就听着忽有风声作响,紧接着,一只手臂拽住我的腰身,接着我就感觉自己双脚离了地面,片刻后,双脚再度落在地面,我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那个正殿与偏殿之间的小空隙里。 方才提到这空隙十分小,我也不过是勉强站在里面,还得保持站直了状态,弯个腰脸都得贴在墙壁上。 可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除了惊魂未定的我,竟然还有一个人同我并排站在了一起。 因着身高问题,我第一眼看到的不过是一只洁白的袖子,紧紧地揽着我的腰身,将我整个人都嵌入他的怀抱之中,我想要看他的脸,得非常拼命的往后仰脖子才行。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脚步声快速的从大殿内跑到方才我战立的地方,似是在捡起地上那木头屑子观察,片刻后,我听到了淳安帝恼怒的声音,“是谁?是谁擅闯凤翎宫,给我出来!” 他虽人到中年,健硕挺拔的身姿变成了略有发福的大叔,但毕竟还是练过的人,此刻喊着怒意说话,中气十足,震的我在一旁耳朵有些受不了。 片刻后,我感觉到腰间的禁锢被松开,两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捂在了我的耳朵上,帮我隔绝了那震耳的怒吼。 我微微仰起头,因空间局限的缘故,我只能看到他半个线条流畅的下巴,以及十分白皙滑嫩的下巴,还有那胡茬上才清理过的,深青色的小胡茬。 “谢谢……”我轻轻张了张嘴,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感谢道。 “嘘……”他的下巴微动,片刻后嘴角似上扬了一些,而后微微的低了头,将我揽入他的怀里。 这种十分亲密的接触,让我感觉十分不适,尤其是这人我还不认识,虽然他给我的感觉莫名可靠,莫名心安。 就这样,我靠在他怀里足足过了半盏茶时间,那淳安帝才停止了怒吼,似是发泄完毕一般,颓然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竟然会有人进来了,谁敢进呢,这些年,但凡进过凤翎宫的人,全都被我杀了。” 说完,他轻轻地笑了笑,竟拿起一旁的扫帚,亲自动手打扫起了那碎屑。 我心中大为震动,进来的时候就为这凤翎宫内的干净而震撼,丝毫看不出来许多年没住过人,我本以为是宫人定期打扫的,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竟是这淳安帝每日来打扫的…… 心脏渐渐地紧缩,我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眼睛更是酸涩不已,好像有泪水要涌出一般。 “啊……”我重重的喘了口气,却怎么也觉得呼吸不够,不由得痛苦难耐的呻吟出声。 我身前那名白衣男子顿了片刻,慢慢的弯下了脖颈,一张脸慢慢的凑了过来,只可惜我那会已经陷入了半迷糊的状态,根本就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有一双十分凉的唇凑了过来,吻在了我的唇上,并慢慢的把新鲜的空气渡到了我的身体里。 重度缺氧的身体得到了救赎,我双手下意识的攀附上了他的脖颈,贪婪的继续索取氧气。 不知过了有多久,那扫地的声音停止了,紧接着便是宫门被打开又被关闭的声音,我隐约的知道了,那皇帝出了凤翎宫了,我安全了…… 这么想着,我松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双唇有些肿胀不适,想大口大口的吸一口氧气,结果一口气没吸过来,晕了过去。 ————。 白衣男子看着那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女子,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 这空间的确是狭隘了许多,一个人站着都感觉憋闷,更何况两个人,要不是他给她渡了几口新鲜的气息,恐她这会不是晕过去了,怕是直接陨了命。 这么想着,他慢慢的抱着她自那狭小空间内走出,一步一步的进了凤翎宫的内殿,掀开珠帘,就像从前想了无数次那样,把她抱着,放在了皇后的床榻之上。 而后,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记忆 我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 而且内容很可笑。 有多可笑呢,我竟然梦见我自己被庶妹烧死了,然后重生变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还跟人斗智斗勇,好几次差点死掉,并且还认识了一个奇怪的蒙面男,并好几次被他救了。 这真是太可笑了。 先不说我一个堂堂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被人烧死,就说我庶妹,善良敦厚的性格,虽容貌偏妍丽,品性却着实没的说,这么多年听我吐槽,听我大倒苦水,随我一起去各地玩耍,在我瞒着爹爹翻墙出门的时候,她还总是帮我掩盖。 我这庶妹要是个坏人,那这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所以说,梦这个玩意,就是相反的,我做那么可怕的梦,事实证明我现在生活的很幸福。 尤其是……我低下了头,看着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内心一阵满足与快乐。 我就要与夫君有爱的结晶了呢,哈哈,他一定很爱这个孩子吧,这可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呢。 这么想着,我利落的自床榻上爬了起来,漱口洗脸描眉化妆,还给自己戴了个钗头凤。 我一向喜欢大气又华丽的装扮,我觉得那是身份的象征,尤其是大红和金色,十分配我现在的身份。 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有个爱我的夫君。 而我现在描眉化妆,都是因为我要去见他。 我们成亲一年多了,感情一直甚好,只是他最近越来越忙,陪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让我很是失落。 不过没关系,我是会主动去找他的。 我娘说了,感情中哪有那么多畏畏缩缩,喜欢就要勇敢的表达出来,我喜欢我夫君,我爱他,我想见他,所以我就要去见他。 这么想着,我换了套大红色的华服,勉强遮盖住了我的大肚子,又蹬上了明月给我做的绣花鞋,拎着一个小食盒,开开心心的就跑去了前庭。 夫君应该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呢吧,我现在过去,要给他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 为了保证惊喜程度,我特意绕开了宫女太监们,走了偏僻的小路。 一路顺利的跑到了乾清宫,我特意找人把守着乾清宫的太监给骗走了,这才推开大殿的门,捂着肚子,猫腰钻了进去,就听到夫君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咦,我还没进内室呢,就发现我了,最近夫君的耳目越来越厉害了呢。 我高兴地直起腰,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一个女子幽怨的声音,“我有孕了,一个月了……” 那声音,我十分熟悉,可不就是我的庶妹,李稷如。 我当时就呆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就听我夫君道,“有了生下来就是。” “我现在可还是个女孩儿家。”我庶妹哭着道,“我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苍都有名的老女人了,我嫡母屡屡提出为我找个好人家,我都婉言给拒了,现在更是有了腹内这个孩子,你要我怎么办……” “好了,别闹了,大不了将你接进宫就是。”夫君有些不耐的道,接着似是将我庶妹给搂到了怀里,低声安慰了一番。 “可是姐姐那里……”庶妹忧愁的道,“姐姐爱你如斯,性格更是眼底揉不了沙子的,若是被她知道了你我的事情,定然不会轻饶了我。” 夫君沉默了片刻,道,“没事,她不会不接受的。” “姐姐怎么会接受,我同她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格……”庶妹说着说着,又地低声抽泣了起来。 夫君有些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恼怒道,“她有什么资格不接受,当皇后,就是要贤良大方,我这后宫往后还要进妃子,她若是如此一个人都如此嫉妒闹腾,我这后宫可不就是鸡飞狗跳了。” “可是……可是……”庶妹将头靠在了夫君的肩膀上,压抑着抽泣道,“但愿如此吧……” 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完全炸裂了。 什么个鬼玩意,奸夫淫妇啊,竟然勾搭在一起了,枉费我以为他们一个是我最亲近的人,一个是我最爱的人,却瞒着我勾搭成奸,连孩子都有了。 我低下头,看着高高鼓起的肚皮,只觉得无限讥讽。 生个孩子有啥了不起的,人家后宫佳丽三千,想让谁生孩子不能生,你也太把自己的孩子当回事了。 这么想着,我的心就掉跟进了磨豆腐圈里的豆子一样,一头驴在那里拼命的拉啊,拉啊,将我的心搅成了豆腐渣。 我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双手也拎不住了那食盒,重重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偌大的声响。 “谁……”我听到了夫君质问的声音,紧接着他就抱着我的庶妹,出现在了内室拱门前。 看到我,夫君手一抖,差点没把庶妹给扔在了地上,好在庶妹双手紧紧地钩住了夫君的脖子,才没被摔流产。 “阿淳……你怎么来了……”夫君看着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比他抖的更厉害,“不……不来……还不知道……这些事儿……呢……” “阿淳……”夫君放下庶妹,一步一步的冲着我走过来,双手摊开,呈拥抱状态,若是在往常,我肯定扑上去,紧紧地钩住了他的脖子,但现在,我只想踹死他。 “给我滚。”我红着双眼,恼怒的盯着他道,“你别过来,我嫌你脏。” “李佳淳……”夫君似是有些不开心了,“你要搞清楚,你是我的妻,妻以夫为天,你竟然让我滚,你还懂得三从四德吗?以前学的女戒都去了那里?” “三从四德你个鬼,你跟我庶妹乱搞就是天经地义的了,连孩子都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呢。”我恨恨的盯着夫君,只觉得他此刻的面容如此虚伪。 尤其是想到这个男人前些日子才抱着我,温文尔雅的同我想我们孩子的名字,说爱我,就觉得恶心。 他的手,到底抱过多少人!又到底同多少人说过爱! 我越想越气,脑子也跟着有些眩晕起来,我甩甩脑袋,强撑着看向庶妹和夫君,怒喝道,“奸夫淫妇,你们自己过去吧,我要和离,我要跟你和离!” “放肆!”夫君收回了双手,面容变得冷峻起来,“一国帝后,是说和离就和离的吗?我苍周的皇后,从来只有死掉,或者,打——入——冷——宫。” 最后四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出来,说的我心寒凉无比,一张脸更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哈哈哈哈……”庶妹在一旁娇笑着挽住了夫君的手,低声同我道,“姐姐,你可就大度一些吧,安哥哥是皇帝,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的,你可听说过有后宫空虚的皇帝?反正左右都是让那些女人进宫,你何不让自己的亲妹妹进呢,到时候,你我还能互相扶持一下。” “我呸!”我恼怒的看向她,“贱人,权当我瞎了眼,错把你当好姐妹,还互相扶持,就你这下贱的性格,不在背后阴我就不错了,还互相扶持,扶持你个大头鬼。” 我一时骂的痛快,没注意到庶妹铁青的脸色,已经走近的步伐。 待我发觉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我跟前,一把推向了我。 那时我脑袋已经眩晕到不再能支撑平衡,所以她不过轻轻一推,我就倒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朦胧中,我听到庶妹惊恐的呼唤,“我真的只是扶姐姐一把而已,我没有推她,怎么就倒下去了,如儿不知道……” 还有我夫君安慰她的声音,“没事没事,不是你的错,我早就看见了,她有些站不稳了……” 我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真是彻彻底底的奸夫淫妇,再之后,就没了感知。 再次醒来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就瞧见庶妹就在我床前坐着,我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她上来就捏住了我的下巴,并拿起了床头的一碗水,对着我就灌了起来。 我拼了命的挣扎不想喝,可还是被灌进去了一些,苦涩的汁水呛得我连连咳嗽,险些动了胎气。 最后,我又晕了过去。 这一次,昏睡的时间比较久,我依稀记得醒来之后问明月,她告诉我,足足有一个星期。 然后明月服侍我穿衣梳妆描眉,我又开开心心的拎着食盒去找夫君了。 我现在快生了,御医嘱咐我要多走走,不能老是窝着,方便利于生产,所以我就想着多给夫君送点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乾清宫内不再只有两个老太监守着了,而是多了很多侍卫。 我一路走过去,那些侍卫站在两旁,像雕像一般,动也不动。 倒是那两个老太监,奇怪的看了我两眼,而后又规规矩矩的向我行了礼,并请我进去。 推开门,便看到认真批改折子的夫君,我开开心心的跑了进去,将小食盒放在了茶几上,便是一声大喊,“长安!” 我总是喜欢喊他的名字,聂长安,聂长安,唇齿中溢出他的名,便已是满满的幸福。 好在他也不会生气,每每见我来了,便会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抬起头,自龙案后走出来,站在我跟前。 微笑着,伸出双臂。 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后失宠 “啊……不要……”我大叫一声,猛地蹬了一脚,原是想着蹬在那人结实的胸膛上,结果发现脚丫所触及之处是一片绵软,似乎触感还很好。 我反复的用脚蹭了两下,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茫然的左顾右盼了一番。 蓦的,我像被针扎了一般,自床榻上一跃而起,拉着一旁的铜镜左右将自己看了一番,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刚才的那个是梦,现在的是真实的。 我是李羲和,十三岁,躺……躺在…… 我铁青着脸回看了一眼躺着的地方,才发现自己躺的是十二年前凤翎宫的床榻。 凌云缎做的锦被,因长时间无人用,稍稍有些发潮,不过质地却依旧舒适的让人不想起来。 许是我睡觉不老实的缘故,整个床榻被我蹬的有些凌乱,床单更是褶皱起了好几个疙瘩。 “呼……”我只记得当时朦朦胧胧的晕了过去,有个人吻着我,给我渡了一口气,我撑了一会之后,还是晕了过去,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等等,我被人吻了? 轻薄了? 我顿时火烧屁股的蹦起来,恼怒的就想寻找那个人,可是好像……我没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只记得一袭白衣。 白衣……白衣…… 鬼使神差的,聂南浔的脸映入我的脑海,不过片刻后就被我驱逐了。 这个死小孩,冷的跟冰块似得,才不可能救我呢,我现在又不是李佳淳,我是李羲和,他根本不认识我这个人。 可不是他又是谁呢? 我苦思冥想了好久,还是找不到结果,只得手忙脚乱的把床给铺好,尽量别让人发现这里被人睡过了,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跑离了这凤翎宫。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生怕这赏花宴已经结束了,相府的人已经回了府,把我留在这阴森森的后宫里。 还好,在我紧赶慢赶的跑到了流芳邬后,发现赏花会正开的如火如荼,作为主人的皇后正在笑颜如花的同众人讲话,期间屡次拉着李思若的手不放,态度亲昵的不像话。 见我进来,李慕雅最先凑过来,低声同我道,“六姑姑方才去了哪里,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支吾的遮掩道,“就是迷路了嘛,我也没怎么来过这后宫,一不小心走错了路,找了好久才回来的。” “这样啊。”李慕雅冲我笑了笑,眼睛还有些肿,但神情明显自然了许多,看样子是解开心结了。 这种聪明的人,从来都很少陷入牛角尖,她们知道,一定得自己活得舒服,才能有一切可能。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李思若上,却不期然看到旁边白衣飘飘的聂南浔,他正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在一旁,身姿笔挺,华贵又不失英气。 臭小子,皮相还真不错。 我忍不住低下头,嘟囔了两句。 这时,皇后娘娘似介绍到了另外一个品种,带着众人挪了两步,换到另外一片菊花面前侃侃而谈。 与李稷如站的极为近的李思若却并没有跟着上前两步,反而后退了几步,待到距离聂南浔约莫三尺距离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似是踩到了裙摆一般,忽的往后一仰,就这么直直的对着聂南浔摔了过去。 我在一旁咂咂嘴,这碰瓷也碰的太明显了吧……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美人要摔倒,即使知道对方是有心算计,也不得不伸手接一下。这是风度,也是礼貌。 这不,一旁的聂千翎就面色一变,伸手想要接住李思若,只可惜他距离的稍微有些远,李思若又没对着他倒下,所以他只能有心而无力的收回了手。 倒是聂南浔,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思若的背影,靠近自己,再靠近,再靠近,最后轻轻挪了一步,那李思若就擦着他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回过头,便只看到南亲王一脸嫌弃的后退了两步,离开了尘土飞扬的那块地方。 “啧啧,真是冰块一样的人,丝毫不晓得怜香惜玉。”聂千翎在一旁玩味的扬起嘴角,摇了摇头。 聂南浔丝毫不为所动,双手负在身后,视那摔倒的美人于无物,双眼只放空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朵菊花,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菊花有什么稀罕处呢。 “咳咳……”飞扬的尘土慢慢散开,露出了灰头土脸的李思若,她似呛了一大口尘土,这会正咳嗽不止。 “怎么竟摔倒了。”李稷如面色一凝,也不喊身旁的宫人,就这么快速的走过去,殷勤主动地弯下腰,将李思若给扶了起来。 皇后娘娘亲自扶人哎,众夫人都沸腾了,一旁的大公主不屑的撇撇嘴道,“母后,您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屈尊将她给扶起来了。” “胡闹。”李稷如轻斥了大公主一声,“这是你的姨母,是你母后我的妹妹,我扶我妹妹怎么了。” 大公主撇撇嘴,似乎对李稷如的这番话十分不屑,“不过就是庶出的,还姨母……嗤……” 李稷如没工夫搭理大公主,她现在一直殷勤的关心李思若,其态度之亲切,看的我这个旁观者都毛骨悚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李稷如又打什么心思呢。 鬼知道……反正跟我没关系。 我摊摊手,在一旁看着李思若梨花带泪的低头道,“回二姐姐,思若没事。” “可得小心些,女孩儿家身子最是金贵,怎么能摔倒呢。”李稷如这才放心的一笑,拉着李思若到了贵妇人圈里,一边介绍那句话,一边不忘跟李思若讲几句话。 期间,我瞥到那李思若好几次欲语换休的看向聂南浔,得来的却始终是目不斜视的冷漠。 我都替她觉得累,可她偏偏就如此坚定执着不放弃,我看着实在无聊,对那菊花又提不起兴趣,索性带着小竹又慢慢的踱步出了流芳邬,想到方才聂千翎所站的亭子那里眺望远处的风景。 结果误打误撞的,又偷听到了一些话。 “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湛儿去哪儿了?”晋王着急的声音在附近响起,让我原本就要迈出去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不是进宫了么?本是可以快速进来的,结果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死活要去排队……”另一名女子也低声道,看样子,像是晋王妃。 “哎呀,这个丫头!”晋王恼怒的拂了拂袖子,“叫人回府去找了么?” “回了,这就回……”晋王妃还没说完,忽然看到远处匆匆跑来的王府侍婢,连忙叫了她过来,询问道,“怎么样,找到郡主了吗?” 那侍婢跪在地上,哭着道,“回王妃,找不见郡主,只在她的闺房里发现了一张纸。” “什么纸,拿过来。”晋王着急的道。 那侍婢抖抖索索的自胸口摸出一张纸,递给了晋王…… 之后就是一片寂静,约莫片刻之后,我听到了极长的一口吸气,紧接着就是侍婢的哭喊声,“王妃,王妃您不能倒下啊……” “孽障啊,孽障!”晋王恼怒的甩着袖子,“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跑去了广凉郡,快些,趁她现在还没走远,赶紧去找回来!” 说完,扶着那快要晕倒的晋王妃,快速的回了流芳邬,同皇后说了一声,便回了府。 我站在灌木丛后,只等着晋王夫妇离开了,这才面色古怪得走了出来。 那个骄傲野蛮的郡主,竟然为了我的弟弟,去了广凉郡。 我不知该叹她鲁莽,还是感怀她的勇敢呢。 她一个深闺娇女,也许到不了地方就香消玉殒了吧。 这么想着,我倒是希望她能被晋王夫妇找回来呢,不管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啊。 我附在小竹耳边嘀咕了一阵子,让她找人去帮一帮晋王夫妇寻人,务必找到聂湛儿,这才带着小竹一起回了流芳邬。 实在太晦气了,出去就遇到事儿,看来这后宫跟我相克,我还是乖乖的躲在流芳邬吧,至少有那么多人陪着,总不会再有麻烦降落了下来吧。 至于那见我进来一直古怪的看着我,一脸不敢置信的大公主,已经被我自动无视了。 这逼进凤翎宫之仇,早晚有你好受的。 这么想着,我让小竹找个角落休息一番,自己只身躲在了李慕雅身后,正想偷得几分清闲。 就在这时,一阵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冉妃娘娘到…… 我顿时一阵头大,目光呆滞的盯着那流芳邬的大门,心里不由得感慨,原来并不是出了流芳邬才会遇见事儿。 这不,我才缩进流芳邬,冉妃就找上门来了。 皇后和宠妃,天生的死对头。 这冉妃还没进流芳邬,原本还算轻松随和的李稷如已经绷紧了身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在角落里看着,忍不住轻叹了几口气。 上次相见,李稷如对冉妃的态度还算从容,如今竟然戒备上了,可见那冉妃荣宠之盛,已经开始被李稷如忌惮了。 这意味着,十几年来一直都算得宠的李稷如,要失宠了吗?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期待看到这一场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的巧妙 和上次一样,冉妃来的依旧嚣张霸道,一手毫不客气的挽在淳安帝的胳膊上,面带笑容,眼神勾魂。 二人徐徐走进流芳邬,众人磕头跪拜。 “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冉妃娘娘。” “平身。” 淳安帝声音并不高,音调极为平静淡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才将将在凤翎宫里怒吼了一番。 “陛下怎么来了。”李稷如笑着走到了淳安帝身边,不动声色的将冉妃给挤到了一边,与淳安帝站了并排,道,“陛下,这是您最喜欢的菊花呢,这些日子臣妾看开的极好,便寻思着,开个赏花宴……” 说完,冲淳安帝笑了笑,眼神往聂千翎的身上瞟了瞟,意思是,想要给你弟弟找个媳妇呢。 淳安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来很赞同李稷如这个意思。 聂千翎在旁边一头大汗的道,“劳烦皇兄和娘娘费心了,千翎现在还不着急。” “哪容你不着急,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第一个孩子都出生了。”淳安帝皱皱眉,训斥他道。 聂千翎尴尬的笑了笑,祸水东引般指着身旁的聂南浔道,“南浔也还没有成亲呢,皇兄你不如先给南浔找一个吧。” 一旁的聂南浔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对淳安帝拱了拱手,声音毫无波澜起伏的道,“回陛下,南浔重伤在身,待痊愈后需得回广凉郡,并无心思风花雪月。” 淳安帝怔了怔,随后目光不动声色的自聂南浔身上扫了一番,待看到他胸前果真比常人要厚了一些,这才眼光微闪,挪开了视线,“倒也是,皇……南亲王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么多闺秀在此,可有相中的人。说出来,朕一定给亲王赐婚。” 他同聂南浔讲话,就缺了同聂千翎讲话时的亲厚,面色相对于淡然了许多,声音更是平静的听不出起伏。 “回陛下,南浔暂无意中人。”聂南亲王这是害羞了,南浔低着头,比他更淡的道。 此话一出,淳安帝微微皱了眉头,这软硬不吃的人,最令人头疼了,尤其是这人还是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许多人都秉着呼吸不敢说话,李稷如见状,就想打破这沉闷,可嘴角才勾起来,笑声还没发出,那冉妃就蹭到了淳安帝跟前,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的道,“陛下陛下,臣妾看啊,不好意思了呢。” “哦?”淳安帝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那依照爱妃的说法呢?” “唔,冉冉觉得,陛下不如干脆就找个优秀的女子指给了南亲王吧,省得亲王不好意思,对不对。”冉妃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道。 李稷如皱了眉头,觉得她实在是是非不分了些,这好歹是个亲王,怎么能随便指婚呢,正想拒绝的时候,却看到了淳安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让她训斥的话噎在喉咙里,出也不出来,下也下不去,险些把自己气死。 “唔,这些女子,个个都优秀,都是名门闺女,朕实在是分不出来啊。”淳安帝像模像样的左右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冉妃身上,笑眯眯的道,“爱妃觉得哪个更合适呢?” 却是要不听聂南浔的意见,要直接赐婚给他了。 周围人顿时哗然了,家家名门贵女都是面上装着淡然,心底却忐忑激动,期待冉妃点到自己。 “嘻嘻,依臣妾看呢,就……”冉妃丝毫不以为意的左右绕了一圈,最后一双狡黠的目光,定在了李思若跟前,并指着她大声道,“陛下看她,模样秀丽端庄,身材不胖不瘦好生养,最重要的是和亲王站在一起好生相配啊。” “好像是这样……”一旁,淳安帝左右看了两眼,竟点了点头,一副要直接把这贵女赐婚给聂南浔的样子。 “不可,陛下。”一旁铁青着脸的李稷如忽然惊呼出声,“这是臣妾的娘家的妹妹,不过是个庶女,嫁给亲王做正妃,实在是委屈了亲王啊。” “庶女啊,身份是低了些,不过,只要人好,相信南亲王应该不会介意才对,是不是陛下。”一旁的冉妃噘着嘴,跟李稷如唱反调。 “你……你个妖妃,胡乱说些什么,陛下怎是这种是非不分之人,庶女做亲王妃的人,整个中原能找到几个!”李稷如恼怒的呵斥冉妃,眼中更是不时有恨意闪过。 在我看来,李稷如此刻的恼怒,并不像是为聂南浔打抱不平,反倒是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了一般,一脸铁青的看着冉妃,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陛下……”那冉妃也是个聪明的,并不直接给皇后怼,而是求助般的晃了晃淳安帝的胳膊,而后假装胆小的缩在了男人身后。 “皇后。”淳安帝开口护花了,“冉冉也只是觉得他们般配而已,毕竟有些时候,家世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人好。” “可是,臣妾那妹妹……”李稷如恼怒的跺了跺脚,到底还是没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而是长吸了一口气,道,“陛下,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问一问当事人的对不对,南亲王为苍周立下了赫赫战功,这赐婚一事,至少也得要当事人喜欢才对啊。” 她说这话,明着挑不出瑕疵,但实则却是跟淳安帝的想法相悖逆,我不信她如此聪明的人看不出来,可她偏偏就不惧,正面的跟淳安帝对视了起来。 “好,好,好。”淳安帝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有些不好看的看向一旁始终淡然的站着的聂南浔,冷声道,“不知南亲王怎么看?” “多谢陛下与娘娘的好意,南浔现在身受重伤,也就能勉强行走,府里也没什么人,无法置办这些成亲事宜,最重要的是,南浔有些地方伤的比较巧妙,可能不太适合成亲。”聂南浔站在一旁,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色,不卑不亢的道。 只是那话里的内容,让周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什么叫有些地方伤的比较巧妙? 莫不是伤到了……男人的根本? 这么一想,众人的脸色纷纷精彩了起来,有胆大的目光自聂南浔腰腹间下一扫,心底溢出无限叹息。 这么英俊的一个亲王,怎么……怎么就伤那儿了呢。 我也忍不住跟着叹息,冰块啊冰块,感情不是你自己乐意冰块,而是你……内啥啥啥不行啊。 原本众人都是悄悄地叹息,也是不明显的,不注意听不出来。可这会子大家都好像福灵心至了一般,一同时间惋惜的长叹了口气,那声音就大了起来,听在耳边十分整齐,十分清晰。 好在聂南浔始终板着脸,没有害羞,也没有难过,好像自己说的只是手伤了一般这么普通的事情一样。 淳安帝原本想赐婚的心,这一刻彻底歇了。 他有些不甘的扫了聂南浔一眼,终是咬咬牙,安慰道,“皇……南亲王莫要忧伤,改日朕让太医给你去瞧一瞧,总会治好的。” “谢谢陛下。”聂南浔没有起伏的回应道。 他一向就这个死人脸,淳安帝也懒得跟聂南浔生气,赐婚不能赐了,想用家人控制这个亲王的目的也失败了,他情绪不好的站在了一旁,没再说话。 冉妃似是也有些不甘,屡次往李思若那里看,无奈李思若就是低着头不回应,她也只能长吁一口气,拉着不开心的淳安帝离开了这里。 恭送了皇帝和冉妃娘娘之后,李稷如长松了一口气,再看向李思若时,眼底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为什么冉妃会无缘无故的把李思若指给聂南浔,联想到方才她屡屡对聂南浔示好的情景,某些真相,也许并不难猜。 李稷如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的挪开了目光,不再看李思若,反而盯上了李映雪。 她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拉着李映雪的手,上下观察了一番,随后满意的笑道,“才发现,本宫这妹妹不仅乖巧,长得也是极为漂亮的呢,往日当真是没看出来,哎呀……来,本宫来带你看菊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个月 流芳邬赏花宴一结束,我就跟着周氏回了相府。 去一趟宫里真累,不仅要同那些贵妇人耍着心眼,还要随时堤防有人故意陷害。 尤其是被逼进凤翎宫那一次,若没那白衣人救我,想必我此刻已被处斩。 想一想心底就有些生恼,不过最让我重视的,却还是李稷如的那连翻表现。 回府的途中,李映雪自告奋勇跟我坐了同一辆车,途中她好几次忐忑的问我,李稷如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她想做什么啊…… 基于我对她性格的了解,知道这个人一旦将你算计了进去,基本就很难逃了,所以我隐晦的提醒了李映雪两句,让她对自己的一些事情早早打算好。 李映雪被我的话吓得花容失色,回府的时候都木木呆呆的,叫她也没反应,估计回院子自己琢磨去了吧。 不过这些却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回到落月阁,跟明月提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她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跟我说,想把左寒调过来当我的小厮。 落月阁不是没有小厮,不过多数都是干那种粗活的,左寒那种精致的小公子,会来我这里当小厮? 见我如此诧异,明月缓缓地跟我讲述了左寒的身世。 这个不过才十七岁的小家伙,身世十分坎坷,先是两岁死了爹娘,后被伯父伯母养到四五岁,见天的打骂,瞧他皮相长得好,竟生出了把他卖到鸭楼里的念头。 小家伙十分聪明,察觉了伯父伯母恶毒的意图之后,竟然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家跑了,刚好遇到在外行走的明月,明月便收养了他,让他跟吴先生学习功夫,将他养大。 不知是不是跟小时候的悲惨经历有关,这小家伙一直板着脸,为人也是冷冰冰的,倒像是一个翻版的聂南浔。 将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后,我忍不住失声一笑。 明月在旁边趁机道,“上次主子你也见识到了他的身手,我觉得让他来保护主子,是一件挺可行的事儿,虽说你身边有那暗卫,但毕竟不是咱们的人,万一他真的起了心思……” 左寒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十分可靠是毋庸置疑的了,关键是,“我倒不是不想让他来,是他这么傲气的人,愿意跟着我么。” “我早就询问过左寒的意见了。”明月在一旁笑着道,“他思考了好几日,说是同意,因为上次险些误伤你的事儿,他心底一直有歉疚,刚好这次来保护你一阵子,以弥补他内心的歉疚。”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恩怨极为分明,那次他持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事儿,我都忘了,他竟然还记得。 既然都同意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趁着相府选小厮的时候,安排左寒混在人群中,将脸摸的稍微丑一些,顺利的混了进来,分到了我落月阁。 左寒不爱说话,平时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扫地抬东西什么都干,偶尔也会端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时候,明月就叮嘱我们不要打扰他。 明月说,他是想娘了。 都说时间跑的飞快,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便是三个月过去了,苍周迎来了最寒冷的季节,冬季。 一大早,我被明月晃醒,才从被窝里伸出头,就被冷的迅速钻回了被窝。 “主子,该起了,不然待会请安要晚了。”明月见状,又往盆子里扔了两个炭火。 感受到温度稍稍增加了些许,我长出一口气,才硬着头皮起床穿衣。 打开窗子换气的时候,扑面的银白色,将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竟然下雪了,也不知道广凉郡那边怎么样了。”我将窗子半掩上,只留一个小口换气,回过身,自明月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在嘴里来回漱了几番,吐进了痰盂之中。 “主子可放心,广凉郡常年酷热难耐,我们这里冷的要死,他们那里才稍稍有点凉意呢。”明月笑着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将我扶到了梳妆台前,手脚麻利的为我梳头。 我叹了口气,“那阜阳郡主……哎……” 我当时特意让小竹找人去帮忙寻找阜阳郡主,结果几天之后,得到了消息,这阜阳郡主不知怎么躲过了许多搜查,已经踏上了前往广凉郡的路途,走了约莫有三分之一的路途了。 既如此,那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叫小竹把人手撤回来,便没再关注晋王府里的事情,只知道这件事情并没在苍都掀起波澜,晋王府只对外宣城阜阳郡主生病了,在后院静养,不宜出门。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聂湛儿若是还活着,应当找我弟弟了吧。 也不知道,我弟弟怎么样了。 见我微微蹙起眉头,明月在一旁善解人意的道,“主子定然是想起小公子了吧,虽然大燕一直对广凉郡那边虎视眈眈,但苍周确实防守住了,听说那边还打了一场胜仗呢,把大燕的人打的节节败退,皇上特别高兴,趁着过年佳节,好像要把一部分人手给召回来,小公子若是能跟着回来,那就更好了。” “真的吗?”我忍不住眼前一亮,弟弟在战场上我实在是不放心,若是他这次能回来过年就真的太好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如果聂湛儿真的寻到了弟弟,以弟弟的性格,肯定会要聂湛儿回来。 聂湛儿又肯定会不愿意回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弟弟肯定会把聂湛儿给送回来。 “只是……”我有些迟疑的道,“若是把人手给召回了一部分,那万一大燕再卷土重来,剩下的人扛不住怎么办……” “可能皇上会再派人过去吧。”明月也不太知道这些,只唠叨的同我道,“反正南亲王是不能去了,他原本伤情就没好,如今天气骤冷,伤口恶化的厉害,听说最近都有些起不来了呢。” 起不来了…… 我心底一跳,有些担忧的道,“南亲王可别真的丢了性命……” “主子你就别关心这些了,也许南亲王只是想安静的过完这个年,再好起来呢。”明月冲我狡黠的笑了笑,往我梳好的发髻上簪了个步摇,便扶着我站起来,给我换了一身衣裳。 一切都收拾好了,白瓷掀开厚门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斗篷,笑眯眯的道,“主子可赶紧的吧,五小姐七小姐都出门了呐,您可不能最后一个到。” 说完,将那斗篷给我披上,又掀了厚帘子避免蹭到了我的衣服,待我出去了,才放下了厚帘子,给我推开了正房的门。 我站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摊开手掌,便有细碎的小雪花掉落在掌心,不一会便融化成了水渍。 “主子,莫要着凉了。”小竹摊开竹伞,将我笼在伞下,“我们走吧,主子。” 一路走到了祖母所在的寿安堂,途中遇到了李映雪,她也披着一件斗篷,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见到我,她腼腆的笑了笑。 这三个月,李稷如都没怎么召唤过相府的女子,自然也没见过李映雪,所以她原本紧张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此时,她大约已经忘了李稷如那诡异的态度了吧。 我回了李映雪一个微笑,与她一前一后的进了寿安堂,将斗篷留在自家丫鬟手中,便进了正屋。 一进去,热气便扑面袭来,这地龙与炭火烧出的温度,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一边感叹着,一边对着屋子里的祖母,父亲,以及崔氏纷纷行了礼。 这些日子崔氏逐渐恢复平静,每日也不爱说话,更是懒得插手府里的任何事情,将中馈管的一塌糊涂。 祖母恼怒过后,便将中馈交给了王氏,于是原本动不动就回娘家的王氏终于喜滋滋的栽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忙着算账管理中馈,不亦乐乎。 见过了众人,我坐在了圆桌旁,冬日里冷,丫鬟们早就上了热粥,见我和李映雪来了,盛了两碗放在我们跟前,热乎乎的,倒也颇为好喝。 父亲在一旁和祖母谈话,我低了头,装着认真喝粥的样子,实则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他们讲话。 父亲说:“今日金銮殿上,陛下说,广凉郡的一部分战士已经启程回苍周过年了,再过个几日便会回来,因才打胜了一场,所以今年的年夜饭要大肆举办一番。” “那岂不是说斟儿要回来了。”祖母眼睛一亮。 “是啊。”父亲笑了笑,“前几天皇后娘娘找人告诉我,说是请人算好了慕雅与四皇子成亲的日子,就在下年三月份,让我们提前准备好。” “这么早?”祖母喃喃了两声,“其实也不早了,慕雅都及笄了,只是她的几个姑姑都还……” “她姑姑年纪比她小嘛。其实早日成了婚也好,这样卓儿就可以早日去外放,继续在外面做出一番功绩来了。”父亲不以为意的道。 一旁的崔氏眼珠动弹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我有些诧异,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跳起来反驳父亲,并希望父亲把李卓给留在京都了,可是现在,竟然一声不吭了起来。 如此反常,让我不由得深深讶异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一封信 “若是清儿也能回来,那就真是大团圆喽。”祖母笑的眯起了眼睛。 清儿,就是二叔的独子,李清。正在外面上任,几年都未曾回来了。 “清儿估计今年回不来了,不过下年,算一算他在任也快满了,下年肯定回来。”父亲在一旁安慰祖母。 祖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年……” “祖母,您瞎说什么呢。”一旁的李思若不乐意的扭了扭身子,趴在祖母的身上,闷声道,“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你这丫头……”祖母笑眯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道,“真是孝顺的女孩儿……”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原来是二叔和二婶来了,祖母让他们坐下之后,便让人上了早膳。 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眼前的肉饼,我心底不自觉地浮现一张人脸,那是一张很干净清隽的面容,还有那股清新的皂荚味。 我已经三个月没见过他了,不知在忙些什么,对此我心底是有些微微的抱怨的。 可惜他听不到我的抱怨,也不知道,我竟然有些想见他。 莫名其妙的想。 用完了早膳,我不想在寿安堂停留,便提前告罪了一声,从寿安堂里退了出来。 出了寿安堂的大门,意外的看到了包的严严实实的左寒,他正依靠在门口的大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手中的雪团。 “左寒,你怎么来了?”小竹在一旁问了声。 “小竹姐,主子。”左寒见到我们,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将手中的雪团仍在地上,站直了身体。 都说相处才是最容易生出感情的,这句话没错。 本来左寒刚来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爱答不理,高傲的紧。 如今三个月下来,他再见到院子里的人,虽然还不会笑容满面,但至少眼角能看得出一丝高兴,也会对明月等人喊一声姐,态度较之三个月前,不知进步了多少。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好奇的看着他。 十七岁的少年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把手伸向我,“忽然发现了一封信,放在主子的书桌上。” 我低头一看,便瞧见左寒手里,那牛皮纸上一个明晃晃的“急”字。 难怪左寒竟然追到了这里,原来是因为这是一件很急的信件。 我将信拿过来,左右翻看了两下,却始终没找到寄信人是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手就要将那信封给撕开。 “主子,要不我来撕吧。”小竹紧张的拦住我,生怕这纸上有毒或者跳出个蝎子什么的。 我不禁一笑,这丫头总是时时刻刻担心我受伤,“放心吧,能进到落月阁,不被明月发现,还能把信封放在我常用的地方,想要杀我,根本不用在信里下毒。” 因为实在多此一举。 将信封撕开,果然并没有什么毒,只有一张写了寥寥数语的纸张:今日一定要出门,未时务必要出现在满江楼附近。 “这,这是什么意思……”因我并未瞒着他们二人,所以看到这奇怪的内容后,小竹指着那纸张,瞠目结舌的道,“也不说是谁,就让人必须在固定时间去固定地方,万一是别人要害你怎么办,主子,可不能去。” 我沉吟了片刻,拿起这信封,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抿着嘴,思考了许久,“去吧,既然是未时,那边是未时,明月小竹左寒一起跟着我,白瓷留守落月阁,去了未必是好事儿,但不去,也未必是好事儿。” 说完,我收起那信封,大步的回到了落月阁,将信封给藏了起来。 小竹已经把方才的事情焦急的跟明月说了一遍,想让明月阻止我,不要过去。 没多大会,明月掀开棉帘子,走了进来。 我还没等她张口,便已先说了起来,“你不用阻拦我,这次我心里有数,应当不会有事儿,若真有人要害我,有你和左寒在,我怎么都会没事的。” “可是,主子,可以让小竹扮成你的样子去的,没必要你真的以身犯险。”明月皱着眉头,柔声同我道。 “小竹身量比我高,太假了。”我摇摇头,看着自己正在发育中,细长如火柴棍的胳膊腿儿,又看了看小竹前凸后翘的身材,无奈的摊了摊手。 明月见改不了我的决定,便叹息了一声,回头去房间里准备东西了。 待会不知是否有危险,在她看来,还是准备稳妥点好。 约莫到了午时,我去同父亲说了一声,得到了准许之后,便带着小竹,明月,左寒三个人,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相府。 一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到了满江楼时,还没到未时,我便带着小竹等人进了一件包厢,点了一桌子好菜。 托那一箱子不知哪来的金子的福,我现在手头无比宽绰,想怎么花怎么花,在满江楼吃个饭而已,小事儿。 喜欢的菜端了上来,我坐在正位上,招呼着明月等人全部坐下来,一起吃饭。 按理说有些不合礼数,可人家明月小竹左寒根本就不是奴籍,她们照顾我是出于自愿,也是不得不装扮成婢女。 但在我心底,她们的身份都不是婢女或者小厮。 刚开始,小竹还有些腼腆不肯坐,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几个人才终于坐了下来,我们围在一起,吃吃喝喝,好不高兴。 大约吃到了一半,明月忽然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眯着眼睛对正在啃四喜丸子的我说,“主子,差不多未时了。” 那人说,一定要在未时出现在满江楼,我现在躲在包厢里吃东西,不知道算不算在。 想了一下,我还是决定下去溜一圈。 明月等人都自告奋勇跟着我,我却选择带了左寒,并嘱咐她们两个继续吃,千万别浪费。 有钱可以花固然爽,但浪费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掩上包厢的门,我带着左寒,大摇大摆的下了楼梯,一路走到了满江楼的大门前,正疑惑的左右看两眼,冷不防瞧见了大堂里坐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怎么说呢,我还是挺熟悉的,毕竟都是跟我长大的。 一个聂千翎,一个聂南浔。 他们俩关系倒是极好,怎么经常能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不过最令我诧异的是,两个亲王爷竟然都穿了低调的普通衣衫,躲在角落里,喝着三文钱一大壶的廉价茶水,并且都不约而同的半低着头,好像是……好像是不想别人发现他们。 若不是我惦记那纸张上的内容,特意左右多看了几眼,想必也发现不了他们。 太诡异了,两个身份高贵的亲王爷,躲在满江楼喝最便宜的廉价茶,而且还鬼鬼祟祟的低着头,生怕别人瞧见他们的模样。 莫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这么一想,我心底就有些咯噔。 这些时日,我跟聂千翎的关系一直都是陌生人状态,我曾以为,这家伙就算不对我好,也不至于要害我吧。 现在看来,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内心的担忧,让我悄悄的往后面的楼梯方向退了几步。 左寒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如此状态,不解的问我,“怎么了主子,你何以如此如临大敌?” 我不知该怎么告诉他,难道我要说,我怀疑恭亲王要害我? 先不说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单说我的身份和恭亲王的身份,他有什么可以要害我的呢。 换句话言之,害我他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 所以……所以这个是不成立的啊。 那我干嘛要害怕。 这么想着,我站定了身体,正准备稳稳心神,悄悄走过去,问一问他们。 就见耳畔寒光一闪,原本坐在大厅里吃饭的几桌客人,忽然暴起,持着利剑就对着我飞奔而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的算计 闪着寒光的利刃,对着我迅疾的刺了过来,其速度之快,令我无法反应过来。 眼见着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溅当场,我身后的左寒拉着我的胳膊,猛地往后一退,堪堪避过那锋利的长剑。 “你们是谁……”我惊恐的看着几个蒙面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我,眼底流露出一丝恼怒之色。 为什么我要因为那信封上的皂荚香味儿就掉以轻心的来呢。 为什么我会以为来了就可以见到他呢。 为什么! 如此愚蠢的决定,可能会让我殒命在这里,也许还会连累明月她们。 不,不可以。 思及此,我赶忙回头,拉着左寒的手,匆忙的道,“你赶紧走,带着明月小竹,能走多远有多远,赶紧走。” 可是这个固执的少年,却始终不肯动弹身体。 他将我护在身后,一只手被我拽着,一只手拿着旁边顺来的扫把,同那几柄利刃连连相碰,将一根竹木碰的千疮百孔。 “你若是想逃出生天,就放开我的那只手。”耳边传来左寒有些疲惫的声音,恰逢那竹木被对面的黑衣人一刀削断,持着利刃就逼近了过来。 我赶忙松开他的手,左寒这才精神一振,利用我们站在楼梯上的优势,一脚揣在了那为首冲上来的黑衣人胸口,将他给踹了下去。 “来人啊,救命啊,有刺客啊。”我看了看满江楼中因为恐惧而躲起来的客人和小二哥,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你们倒是去报个官啊,在这里躲着干什么。” 可是人人都惜命,都怕跑出去被人一剑结果了性命,反正这群黑衣人貌似只冲着我来,他们乐得躲起来,先保护自己最要紧。 因此,并没有人搭理我,所有人都愈发的藏好了自己的身体,有的连大气都不敢出,闭上眼睛就假装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恼怒的看着这群人,却无可奈何。 好在小竹和明月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踢开包厢门就自二楼跃了下来,勉强抵挡住了一拨攻势。 可是对方有六七个人,我们这里只有三个能打的,虽左寒可挡二人,但到底还是照顾不全面。 一不留神的,一个黑衣人就拿着利刃,悄悄地逼近了我的身后。 当我感觉到危险逼近的时候,一回头,看到的便是一个几乎贴近面庞的利刃。 完了,我这次真的栽了。 那一刻,我满心的后悔。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底青花瓷的小茶杯,不知打哪里来,就这么擦着我的鼻尖飞了过去——没伤到我,却把我眼前的利刃给打偏了出去,插在了一旁的木质楼梯上,拔不出来。 “谁,是谁……”那黑衣人左右看了两眼,最后惊恐的眼神落在了整个满江楼里唯一没有躲起来的客人身上。 只见那两个人穿着黑色的粗布长衫,均都低着头,似在认真品手中的茶,可是其中一个人手里,已经没有了一个茶杯。 再看另外一个人手里的茶杯,可不是和方才打过来的茶杯一模一样。 就是两个人多管闲事! 杀了他,不杀难忍这口气! 当即,那黑衣人用力大叫了一声,一把拔起插在楼梯上的利刃,快速的对着那两个喝茶的客人劈了过去。 我在一旁看的魂飞魄散,本想着那两个人会躲一下,没想到他们谁都没有躲,其中一个人似还挪了一下身体,将胳膊给露了出来。 “快跑啊……”我对着他们的方向大喊。 可是他们没有人理我,而是就这么静静地迎接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刺啦”一声,是衣服被划破的声音,紧接着,我便看到聂千翎的一手捂着胳膊,有鲜血自他捂着的方位汩汩流出,一瞬间染湿了半个袖子。 我惊呆在原地,长大了嘴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他人似乎也愣住了,其中为首的恼怒的冲那刺伤聂千翎的黑衣男子骂道,“让你杀这个小娘们,你杀别人干啥,赶紧的,别等官差来了。” 话音未落,忽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整个满江楼就被观察给包围了。 数十个带刀的衙役,还有十几个大内侍卫,迅疾的涌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那个人,十分惊恐的跪在了聂千翎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的呼道,“下官参见王爷,王爷身体康健。” “康健?”聂千翎冷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正在流血不止的胳膊,怒道,“这就是康健?莫非你这双眼睛是瞎的不成?” 为首的人被吓得愈发颤抖了起来,哆嗦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至于那些黑衣人,被骤然出现的衙役吓坏了,他们投鼠忌器,纷纷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我对明月小竹左寒使了个眼色,三个人福至心灵的捂着自己的胳膊活着肚子等部位,小竹干脆半躺在了楼梯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个不停。 那为首之人回头瞧了瞧,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指着那几个黑衣人,怒道,“这几个人,胆敢袭击当朝亲王,给我抓起来。” “冤枉啊大人……”为首的男人瞪着双眼,粗声粗气道,“我们只是杀这几个娘们的,不是杀王爷的我,我们没有。” 那为首之人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当街杀人你还有理了,来人,给我抓回去,务必问出背后指使,一定要给王爷出这口气!” 说完,谄媚的看向一旁的聂千翎,“这样的处置,王爷可还满意?” “我要知道,是谁对本王看不过眼,非要杀本王不成!”聂千翎斜睨了我一眼,最后慢慢的落到了谄媚的官员身上,慢悠悠的道,“记住了,一定给本王问出背后指使者,现在本王要回去包扎伤口了。” 说完,和一旁的聂南浔站了起来,没在搭理其他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心内滋味难名。 是他在帮我吗…… 总觉得不太可能,但事实又那么毋庸置疑,这一切串联起来,就像是他在故意帮我引出来那背后之人,然后帮我清理掉麻烦,甚至不惜伤了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带着皂荚味儿的信纸,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那个蒙面男子是聂千翎? 这么一想,我立马不淡定了,连带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时,因两个亲王爷走了,那官员立马神气了起来,身体也不哆嗦了,说话也利索了,大摇大摆的走到我跟前,各种询问了一番。 我说,我们也是受害者,你看我三个丫鬟和小厮给伤的,都躺在地上起不来。 那官员半信半疑的左右看了一圈,我轻轻地踢了小竹一脚,她捂着肚子叫的愈发逼真起来,以至于那官员以为她几乎要死掉了,生怕惹了麻烦,忙不迭的转身,将那一群黑衣人给抓捕带走离去。 官差和刺客都走了,躲在桌子底下的客人才慢慢的钻了出来,该吃饭吃饭,该上菜上菜,整个满江楼,又恢复了之前的繁荣。 好像方才那险些出人命的一幕,没出现过似得。 我站在楼梯口,有小二催我让一让,手里端着一盘满江楼的四喜丸子,看样子是要上菜。 我冲他冷冷一笑,心底十分不虞,也没管那没吃完的菜,直接带着明月等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主子,您不是说不能浪费吗?”走到半途,小竹从车辕上伸着头问我。 我冲她咧嘴一笑,“可我没付钱啊……” ————————-。 某处偏僻的角落,两个王爷迅速的换掉身上的粗布衣裳,其中一个更是从胳膊上拆下一个血淋淋的鱼鳔,并玩心大起的将那鱼鳔的残血给挤了挤,弄了一地的鲜血,这才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换上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衣裳。 “你今天干嘛弄这一出?”一个清朗一些的声音问道。 “那家得罪了我。”另一个冷漠的声音回道。 “可是我怎么瞧着跟那女人有关系啊,你认识她?”清朗的声音不相信的问道。 “恰巧罢了。”冷漠的声音似乎不欲多说,两个人渐渐远离了这个偏僻的小院落。 离得远了,勉强能听到那清朗一些的声音道,“那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崔家覆灭 不得不说,官府的办事效率就是高,我才从满江楼慢悠悠的回到府里,就瞧见相府门口围满了官差。 被小竹扶着才下了马车,还未挤进去,就听见崔氏歇斯底里的哀嚎,“跟我没关系,放开我,放开我……” 紧接着,我就看到被两个官差死命的往外拉的崔氏,她正疯狂的扭动身体,试图赖在原地,可还是挣不过两个男子的力气,只得被拖拽着行走。 “你们……你们是不是弄错了……”祖母拄着拐杖跟在人群后头,颤巍巍的喊道。 “李老夫人,是非对错,丞相夫人跟着下官去一趟顺天府就清楚了。”为首的那个衙役,抱着拳,恭敬地同祖母道。 “不……你们放开我,我是丞相的夫人,我是皇后娘娘的母亲,你们没资格审我,顺天府没资格审我。”崔氏依旧努力挣扎着,双脚死死地嵌入地面,就是不肯离开。 “这位夫人,您的确是丞相夫人,按理说该是刑部来审,但您并无诰命,本身还是属于白身,所以现在还归顺天府管。”说完,那名衙役一挥手,又有两名官差过来,将崔氏的双脚抬起,竟如同抬担架一般,将她给抬了起来。 “住手。”匆匆赶来的父亲,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气的大吼,“你们放手,放开。” 再怎么样,崔氏也是他的女人,正妻,跟了他几十年。 此刻被四个陌生男人架住手脚,狼狈的扛着,实在让他挂不住脸面。 “丞相大人。”没想到为首的那个衙役小哥一点都不害怕,“对不住了大人,事涉恭亲王,不是我等可以轻易做主的,京兆尹大人也是发了狠话,务必要将夫人给带过去,以期给亲王一个交代。” “涉及到了恭亲王?”父亲一怔,似是没想到事儿这么大,顿时尴尬在了原地,进退不得。 我心知,这个时候该我出场了,对左寒使了个眼色,他左右啪啪两掌拍过去,硬生生的给我挤出了一个通道。 而我,就顺着这个通道,一路慢悠悠的走到了崔氏跟前。 居高临下的望着狼狈不已的崔氏,我扬起嘴角,对她璀璨一笑,并故意用甜腻腻的声音说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啊?” 崔氏一见我,顿时两眼赤红的瞪着我,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蹄子,说,你到底又干了什么,栽赃陷害崔家对不对?明明是你,怎么就变成恭亲王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茫然失措的看着崔氏,轻笑了两声,“母亲说的羲和听不懂,羲和只是出去吃了个饭而已,怎么就得罪了母亲,得来了这一顿骂?” “明明是你,明明该死的人是你,为什么受伤的变成了恭亲王,为什么!”崔氏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我瞥了一眼皱起眉头的父亲,假装慌乱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崔氏,“原来,原来那忽如其来的刺客是要杀羲和的吗?原来,竟是羲和连累了恭亲王吗?怎么办,怎么办……” 说完,我低下头,双掌捂着脸,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而一旁的父亲,脸早就黑的犹如锅底一般。 “好你个崔氏……给我架走吧。”父亲恶狠狠地瞪了崔氏一眼,不再试图阻止那四个官差,转身扶住了祖母,低声道,“娘,崔氏她就是自作自受,我们不必管她。” “可是……可是她到底是李家的媳妇……唉!”祖母长叹了一口气,被李思若和父亲一人扶着一边,慢慢的回了相府。 我站在人群最后,心底忽然十分的想冷笑。 崔氏是你们李家的媳妇,难道我娘就不是吗? 崔氏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祖母尚且想为她说两句话,那我一辈子都敦厚善良的亲娘呢,祖母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吗? 心内有怨恨扎根,我看着祖母颤巍巍的背影,觉得莫名的刺眼。 低下头,我默不作声的回了落月阁,一个人独自呆了很久,直到崔家被抄的消息传来,才慢慢的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崔家被抄了…… 崔家覆灭了…… 那崔氏呢? 我猛地抬起头,明月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惋惜的同我道,“可惜,因为崔氏是皇后娘娘的亲母,所以被放了回来,不过老爷好像很生气她对你下手,所以将她关在了雎鸠院,不许她出门。” 算是变相的囚禁吗? 不过不重要了,听到崔氏没死的消息,我的眉头才渐渐地伸展开,并长长的舒了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崔氏不能死,崔氏死了,我去折磨谁,我去杀谁为母亲报仇? 如今李稷如在宫中同冉妃斗的死去活来,自顾尚且不暇,李月珠又被困在顾家不知死活,李卓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如今连唯一能帮崔氏报仇的崔家也覆灭了,现在,崔氏形单影只,终于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可动摇的丞相夫人、当家主母了。 “等我弟弟回来……我就要让崔氏付出代价!”我咬着牙龈,冷冷的看向雎鸠院的方向,眼底恨意涌动。 听说,当天晚上,崔氏就闹腾个不休,父亲一咬牙,干脆不让人送了她的饭食过去,饿了她整整一夜,果然第二天,崔氏就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敢闹腾了。 如此这般平静的过了约莫有四五天,整个苍都忽然鼓声连天,鞭炮齐鸣,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广凉郡的儿郎们回来过年了。 广凉郡的儿郎们回来了,那岂不是代表弟弟也回来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睡意骤然撤去,整个人迅疾的从床上蹦了起来,不需要人服侍,自己一个人就麻利的将服侍穿好,而后一把夺过了明月手里的漱口水,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白瓷等人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大约是很少见我如此失态。 明月倒是淡定的接过我手里的茶杯,转手又递给了我一杯温水。 我接过来,又是喝了个干净。 白瓷过来要给我梳头,我嫌那些都太复杂,索性让她给我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也不想戴什么发饰,总归怎么简单怎么来。 因为,我要快点出去,看到我完好无损的弟弟。 我莫不清楚我此刻的心情是激动多一点,还是忐忑多一点。 正如我不知道,我的弟弟到底是跟随这批儿郎回来了,还是永远的留在了广凉郡的战场上。 简单收拾了一番,我迎着寒冷的空气,大步的往相府外奔跑,甚至来不及的去寿安堂请安,也来不及去同父亲说一声。 这一刻,我只想知道,我的弟弟,是否安好。 带着左寒和小竹,他们俩护着我在人群中攒动,原本繁华的京街被官差驱赶,中间空荡荡的一片,两边倒是人头涌动,想往前,再往前,可惜都被官差们手拉手挡在了两边,以防止待会儿郎们骑马过来时,不小心践踏了苍都的百姓。 都说等待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等待,尽管有左寒和小竹在拼命的为我挡人,可到底还是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酸臭气味,以及众多呼吸叠加在一起变得有些腐烂味儿的空气。 我捏着鼻子,将帕子覆盖在鼻上,勉强吸了一口气,再仰起头,慢慢的将气给吐出来。 我有些艰难的想,若是弟弟再不回来,可能先死的就是他姐姐我了。 “主子……”小竹担忧的看着我,“都说了去茶楼,您非不愿意,说茶楼看不真切……” 我摆了摆手,“后悔也没用了,这会茶楼早就没空了。” 怪我担心弟弟,根本顾不上订茶楼,一心只想等在最前面瞧人,确定了弟弟的安全再说。 谁曾想,家家户户都是我这个想法,更或者有人干脆订不起茶楼,就只能挤在这里,眼巴巴等着上战场的儿子或者夫君,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个场景。 好在没多大会,空旷的大路中央忽然跑过来乌压压一大片,我瞧不真切,只好拉着眼神最好的左寒,着急的问道,“是不是我弟弟,是不是我弟弟。” 左寒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我这才尴尬的想起来,他根本不认识我弟弟,不由得扭头,拉着一旁的小竹,急迫的道,“小竹,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我弟……有没有我二哥。” “哎,哎,好。”小竹连连点头,眯着眼睛左右上下的瞧了一番。 那群人马虽然刚才看着挺远,但他们到底是骑马,不一会便掠过了我们跟前,我和小竹仔细的从最开始一个人往后瞅,一直看一直看,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眉眼细致,男生女相的将士。 我的一颗心,也渐渐地从高昂与忐忑,低落进了河里,变冷,变凉。 “没事,也许在后面……”我这么安慰我自己。 可是又过了约莫盏茶时间,穿着铠甲的儿郎们已走完,最后只剩下拖拖拉拉几个拉粮草的马车,我弟弟再不济也不可能去拉粮草的,所以,他是没回来是吗…… 是没回来?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双眼放空的盯着前方,心神受到刺激,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报复崔氏(一) “主子。”小竹担忧的将我拉了起来,又张开双臂,将我护在她怀里,生怕我受到伤害。 好在原本攒动的人群已找到了自家出征的家人,纷纷哭着或笑着离去了,附近已没那么拥挤了,否则就凭我那一坐,极有可能直接被拥挤的人群给踩成肉饼。 “主子,你振作一点……”一向不爱说话的左寒,破天荒的也安慰了我一声。 我摇着头,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 你们不懂啊,弟弟,那是我的弟弟啊,我一母同胞,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血缘人啊。 他……他再也回不来了吗…… 就在我几乎要心若死灰的时候,小竹忽然指着粮草最后的一辆马车,大声道,“主子快看,那是不是二少爷。” 我蒙的抬起头,就瞧见一辆由四个将士守护者的马车,正在缓缓地行驶着。 那马车帷幕是拉开的,从我这个角度,正巧能看见两个坐在里面的人。 其中一个眉眼细致的男子有些恼怒的扯了扯袖子,一只手抵着被拢到一旁的马车帷幕,做出要下马车的姿态,“你放开我行不行,我是将士,我要骑马,我不想像个娘们一样坐马车。” 另一个眉眼骄纵的少女拽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撒手,颐指气使的道,“我为了找你,差点死在广凉郡,你就应该陪着本郡主,再说了,这可是你上司下的命令,咋,你想违背军令不行?” 眉眼细致的男子长长的吐了口闷气,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一脸的无可奈何,“要不是许偏将下了军令,我早就跳下去了,你以为我会在这里陪你。” “奥,李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可是为了你,差点死在广凉郡的,本郡主一个人只身跑过去的,差点被大燕的人给杀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个没良心的,你一点多不关心我!”那眉眼骄纵的少女说着说着,便垂下眉眼,一副欲哭的模样。 眉眼细致的男子被吓了一跳,赶忙手忙脚乱的拍这她的肩膀,连带着声音也放柔和了许多,“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不管你呢,但是,其他几个战士都在一旁骑马,我一个大男人,总是坐马车也不是事儿……” “不行,我不管,你就得陪着我,我为了救你可是伤了身体,那么大一个疤痕,我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了……”那姑娘悄悄地勾起了一边嘴角,表面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道。 男子叹了口气,任由姑娘将眼泪全部擦在了自己黑色的袍子上,终是伸出手,揽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半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俩果真搞到一起去了,尤其是刚才的对话,信息量略大啊。 眼瞧着马车就要掠过我的跟前,我连忙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唤道,“二哥,二哥,二哥……” 李斟听见了我的呼声,连忙伸出头,瞧见我,眼底掠过一丝惊喜,直接勒停了马车,自上面跳了下来,快速跑到我跟前,一脸惊喜的道,“羲和,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今天要回来。” “二哥,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我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指了指他后面马车里那个看起来气呼呼的少女,忍不住打趣他,“看来二哥这一次参军收获颇丰,不仅有了英武的气质,还收获了一个美娇娘。” “别瞎说。”弟弟尴尬了一瞬,结结巴巴的道,“她,她瞎跑到正在交火的战场上,引起了大燕人的注意,我为了救她,险些被人杀死,结果她身上的伤口还要赖我……” 话未说完,耳朵便被一旁的聂湛儿给扭了过去,“李斟,你也太没良心了,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明明我是为了找你好不好……” “战场危险多变,谁让你去找我了,哎……”弟弟巧妙的捏了一把聂湛儿的骨头,让她不可控制的伸开了双手,解救了自己的耳朵,他便迅速的跳到了一边,距离聂湛儿极远的距离,一本正经的道,“男女授受不亲,之前在广凉郡,生活艰苦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苍都,不管怎么样,为了维护郡主的清誉,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你,好你个李斟,真是气死我了,你,你……给我回王府!”聂湛儿气急,扭头蹦上了马车,一鞭子抽在了那马儿身上,马车快速的奔跑离去,期间她似悄悄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弟弟,却发现弟弟正在跟我讲话,并没有看她,不禁愈发气恼了。 我在一旁,看的有些忍俊不禁。 聂湛儿虽然刁蛮了一些,但却对弟弟用情极真,不说别的,就只身去战场寻找情郎这个举动,不是其他女子可以做出来的。 原本我也不喜欢她的刁蛮,可现在看来,她竟然真性情的有些可爱。 就是能别动不动扭我弟弟耳朵么,我都舍不得扭。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弟弟的耳朵,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教唆道,“下次她扭你,你快点跑,别给她扭到了。” “我知道了。”弟弟腼腆的笑了笑。 几个月的广凉郡的生活,勉强将他白皙的皮肤晒的黑了一些,看起来总算没那么小白脸了。 他跟李佳淳生的极像,眼角有些妩媚勾人,放在女子身上自然是美的倾城,可放在男子身上,却有些过于娘炮了。 还好,我弟弟现在不娘炮了。 我上下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发现他现在真的越来越英武帅气了,有一种苍都其他男人没有的味道。 嗯……和聂南浔一样的,英气吧。 也只能这样形容了。 我摊了摊手,询问弟弟要不要跟着大部队过去,弟弟摇了摇头,同我道,“只有几位偏将需要进京面圣,我们这些人不用,不过许偏将想让我去来着,被我拒绝了,我想先回家看看你。” 说完,他冲我暖暖一笑。 我心底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心塞。 相府那么多人,和他关系亲密的,也唯我一个了。 我拉起弟弟的手,同他一起回了相府。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要洗漱一番,然后去寿安堂了。 祖母回来的事情,路上我已经告诉了弟弟,本以为他会有些反应,没想到他只是古井无波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哦”,还不如崔氏母女倒霉的事,让他来的情绪更激烈呢。 “崔氏现在被囚禁了?”他睁大一双眼睛看向我,眼底有无法遮掩的兴奋之色。 “嗯……”我冲他点了点头,心底却有些迟疑,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带他去报复崔氏呢。 进了相府,弟弟去院子里洗漱,我回了落月阁,将发愁的事情告诉了明月,没想到明月拍了拍胸脯,一口给我包了,说一定会帮我搞定。 我有些纳闷的询问她,明月狡黠的冲我笑了笑,“主子事儿多,怕是早就忘了,小公子早就知晓明月的存在,却一直都不知道,此明月就是彼明月罢了。” 我恍然大悟,想起最开始找弟弟询问母亲怎么死的时候,明月的确是露了一面来着,后来便一直戴着面具跟在我身边,弟弟也没再找寻过明月,估计是找了,没找到,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让明月以真实身份出现,再拿糊弄聂千翎的那些话来搪塞一下弟弟,主要让他相信,我是帮他的,这就行了。 同明月对好了前后话,她便去弟弟的院子里寻找弟弟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等到晚上再见到弟弟的时候,他面色有些古怪,不过对我的态度还是很亲切。 我也不以为意,只拉起他的衣袖,小声道,“我该布置的事情,这些天都布置好了,你别怕,跟着我去雎鸠院就行了,该你做的事情,明月也交代给你了吧。” “嗯,我,我知道了。”他小声的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弟弟对我的态度有些变了。 若说原先弟弟是对我有些疼爱,此刻对我,更像是尊敬。 我冲他咧嘴一笑,拉着他的衣袖,左寒和明月抱着需要用的道具,明月提着两个大灯笼,我们一行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雎鸠院。 为了不让众人察觉到我们对崔氏做了什么,我特意让小竹制了一种迷药,就那种江湖上很常见的,把烟吹进屋子里,许多人就会晕了那种。 看着雎鸠院里的下人门纷纷倒在了地上,我拍了拍手,满意的站了起来,带着弟弟就进了崔氏的房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报复崔氏(二) 崔氏的房间里我们并没有放迷药,所以在门被打开后,她的值夜丫鬟揉了揉眼,迷糊的看着我们,问道,“都已经入夜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弟弟一个手刀砍在脖颈上,彻底晕了过去。 我对弟弟竖起了大拇指,夸他动作迅疾。 他对我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眼底有难以形容的激动,不过当时我的全身心都放在了崔氏身上,并没有注意。 “谁啊……”这时,崔氏也察觉了动静,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的道,“谁来我这无人问津的雎鸠院了。” “是我。”我示意弟弟关上雎鸠院正房的门,一旁的小竹利落的点上了油灯,房间渐渐明亮起来,我让其他人都回避,只一个人,落落大方的站在崔氏跟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是你?”见我一个人,崔氏双眼一眯,不过不怎么重视,反正我年纪小,身体单薄,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力,当下她又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想来嘲笑我么?呵,都觉得我翻不了身了,那些贱人,就算我被幽禁了,我还是有个当官的儿子,当皇后的女儿,也不是她们能够上位的。” 看来这几天崔氏是被落井下石了,不过挺好,甚得我心。 我微微勾起一边嘴角,静静地望着她,而后轻轻地拍了拍手。 一旁隐藏着身形的小竹,忽然对着崔氏撒了一把小粉末。 那粉末极细,崔氏大惊失色,但还未来得及躲避,就将粉末吸收了个干净,她有些怔怔的看了一眼半空,恼怒的对我道,“你这个小蹄子,对我做了什么!” 我冲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张口轻声道,“一,二,三……” 崔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不过数息,她的双眼已不再清明,怔怔的看着前方,身体摇摇晃晃,似透过虚无在看谁。 “药效开始了。”小竹对我轻声道。 我点了点头,反手拉开了我身上的衣服,将一旁的弟弟吓了一跳,他迅速的扭过头,嘟囔道,“怎么要脱衣服了……” 我有些好笑,手下却不慢,迅速的将外面这套粉色的衣裙给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略有些老气的米灰色衣裙,同时又从小竹手里接过两双鞋底特别厚的鞋子,穿上之后,比方才要高了小半个头。 头型不用换了,簪子却拔了下来,簪上了一个有些灰扑扑的银簪,一看便十分老气,不像是最近流行的饰品。 许是没听见了脱衣服的声音,弟弟猛地回头,一眼便看到了变高的我,怔了片刻之后,忽然双眼一红,呢喃道,“娘……” 我学着娘亲的模样,对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弟弟情绪十分激动的上前,一把抱住了我,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哽咽着道,“娘,我好想你……” 我眼圈也有些红,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安慰他。 这时,一旁的小竹忽然拽了拽我的衣角,我回头一撇,恰看到崔氏不断地眨着双眼,似从那种朦胧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我想起小竹跟我说的,这个迷魂散的效果。 先让人呆住,回想这一生做过的事情,待拼命眨眼的时候,就是想到了最害怕最愧疚的事情,而后只要看到了与记忆中相似的,便会误以为是故人。 至于我身上穿的,头上簪的,全都是我娘的旧物,我让明月带着弟弟,从我娘的院子里偷出来的。 因我现在身量不高,为了逼真一些,我还特意让明月给我纳了个特别厚的鞋底,穿上脚,立马就高了许多。 轻拍了弟弟的肩膀,轻轻的将他推到一边,并示意小竹和左寒在一旁拉上了我们特意抱来的帘子,将整个房间给遮盖的漆黑,即使屋子里点燃再明亮的灯火,外面的人都不会发现。 是时候了,我对明月使了个颜色,她将弟弟拉到隐蔽处,并上前,吹灭了那盏油灯,而后点起了一个灯笼,麻利的塞到了我的手里,这才同小竹等人,躲到了一边去了。 整个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我手中的灯笼才是唯一的光源,偏偏我的身子挡住了这个光源,于是我的身影被投放到整个屋子里,将崔氏笼罩在了阴影里。 片刻后,我听到了身后崔氏颤抖的声音,“你……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我微微侧头,挺直了背脊,模仿着当年娘亲温和的声音,细声细气的道,“崔妹妹,我过来看看你,这两天都没起床,好像是生病了呢。” “啊……”崔氏被吓了一跳,手脚并用的退到了床的最里面,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失声道,“你是……甄明湘?” “咦?崔妹妹今日怎么了,竟叫起我的名字来了?”我学着娘亲的样子,微微蹙了眉,即使有些不开心,声音却依旧柔柔的,“崔妹妹莫不是发烧了不曾?来让我看一看。” 说完,我学着娘亲的动作,十分贤淑的迈着小步子,慢慢的扭动身体,看向崔氏。 虽然说崔氏被下了迷魂散之后,只要不特别近的面对面叫醒她,都不会让她清醒过来,可我还是有些担忧,所以并没有完全抬起头,而是半低着头,冷眼看向她。 “甄明湘……真的是你……甄明湘……”崔氏没发现出异常,她有些恐惧的看着我,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哆嗦,“你别过来,你,你早就死了,你别过来……” “崔妹妹在说什么?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我怎么就死了呢。”我扬起一边嘴角,一边细柔柔的说着话,一边一步一步的往崔氏跟前走。 “不,你别过来,你早就死了,甄明湘!”崔氏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来,并抓起旁边的枕头冲我砸了过来,“你快走,给我滚,甄明湘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掉的,我亲眼看着她没了呼吸,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你别吓唬我,我告诉你。” 软软的枕头砸过来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我面不改色的迎着走了过去,并继续道,“崔妹妹,你可莫要瞎说,难道是魔障了不成,怎么会以为我死了呢。” 这崔氏的心志坚定程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始终坚持认为甄明湘是死的,我这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 “你一个死人出来做什么,你给我滚,你给我滚,你早就死了,连骨头都腐朽了,你赶紧滚吧。”崔氏一边大叫着,一边拿枕头源源不断的砸到我脸上。 我勉强维持着微笑,心底却犹如一阵马儿奔腾而过,留下尘土滚滚,让我不能呼吸。 我咬紧牙关,悄悄地瞪了一眼躲在屏风后头的小竹。 小竹对我尴尬的一笑,手在荷包里掏啊掏,又对着崔氏一撒,然后冲我做了个口型,“刚才可能撒少了。” 我无语的对天翻了个白眼,瞥见崔氏再次恍惚的盯着半空,这才瞪了小竹一眼,认真的观察起了崔氏。 约莫几个呼吸之过后,崔氏眨了眨眼睛,慢慢的清醒了过来,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时,她有些奇怪的道,“这大半夜的,姐姐怎么来了妹妹房里?” 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看来是成功了,“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妹妹生病了,所以过来看一看。” “原来如此,辛苦姐姐了。”崔氏看了我一眼,赶忙自床榻上起身,恭敬地将我迎到了一边,并点起了油灯。 我用小半张侧脸对着她,轻声道,“这次淳儿入宫,我心底十分担忧,怕她一个人过不惯宫里的生活,有心想去陪她,但斟儿还小……唉。” 一旁的崔氏双眼闪过一丝迷茫,不过很快就跟着我的话继续道,“既如此,不如让稷如进宫陪大小姐一阵子,她们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又是知根知底的,去宫里陪大小姐说说话,哪怕是排遣下寂寞也行。” “这,不太好吧……”我有些迟疑的道,“毕竟淳儿已经嫁人了,稷如也不是个小姑娘了,总归是要避嫌的……” “哎呀,姐姐你想多了,帝王后宫三千,总不可能日日宿在皇后的宫里,再说了,这事儿不得大小姐拿主意,她想不想要稷如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啊。”崔氏在我耳畔,近乎忽悠的道。 我想象着母亲的性格,继续迟疑不定的道,“那,那我给淳儿去个信问一问。” “对对对,问一问。”一旁崔氏满意的笑了。 我也满意的笑了,看来,终于崔氏终于被我引导回了那个年代的记忆里,对她来说,现在就是十五年前。 我挑了挑燃烧的有些长的灯芯,继续有的没的跟崔氏聊些话,一直到有猫叫声响起,我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右手慢慢的伸到了左手的袖子里。 “姐姐怎么了?”一直正在卖力讨好我的崔氏,见我停了话头,不由得好奇的看向我。 我对她咧嘴一笑,慢慢的扭过头,右手迅速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东西,用手纸沾了,一一涂在我七窍下方,为了保证逼真度,我还往嘴里含了两口。 “姐姐,姐姐?”崔氏得不到我的回应,连着询问了好几声。 就在这时,我猛地一回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崔氏疯了 昏暗闪烁的烛光下,一张七窍都流着血的面孔骤然回过头,并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我想是谁,都会吓疯了吧。 “啊……”原本正殷勤的看着我的崔氏骤然长吸了一口气,身体往后一仰,当下就摔在了地上。 “崔妹妹……崔妹妹……”我模仿着母亲细细柔柔的声音,慢慢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对着崔氏走了过去,“崔妹妹,你怎么了……崔妹妹……” “啊,啊……”被我骤然这么一吓,崔氏像是失去了正常说话的功能一般,只会大叫,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我扬起嘴角,冲她微微一笑,歪着头道,“崔秀丽,我死的好惨啊……我死的好惨啊……” “嗬……嗬嗬……”崔氏惊恐的看着我,手脚并用的往后爬,里发出些奇怪的声音。 可就在她爬到一半时,忽然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她有些痛苦的捂着脑袋,拼命摇晃,而后发出痛苦且模糊的嘶吼,“啊……啊……不……不要……” 我长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鸡血,冲着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弟弟笑了笑,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道,“看我模仿的像吧。” 弟弟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像,太像了。” 我冲他一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脱掉这身米灰色的衣裳。 一旁的弟弟,呆愣愣的看着我脱掉了母亲的衣裳,露出了一身原本属于我自己的衣裳,忍不住低声呢喃道,“穿了三身……” “是啊,穿了三身,还好都是薄衣服,不然肯定热死我。”我吐了吐舌头,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小心的放入了袖子里。 不管怎么样,这雎鸠院到底是丞相夫人居住的地方,取暖用的是地龙,比我那烧炭的强多了。 虽然她被囚禁了,却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地龙也没有取消,每日上好的碳供应着,除了不能出门,崔氏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舒坦的。 不过,今天过后,崔氏可能就不舒坦了。 左寒和小竹麻溜的将黑色的厚布给收了起来,我瞧着脚下那正半跪在地上,捂着头瑟瑟发抖的崔氏,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崔氏终于疯了。 这迷魂散,并不仅仅是能让她误会我是故人,还能让她的思绪回到过去,而我又在迷魂散药效即将消除的时候将她吓了一跳,将她吓到崩溃,待她药效消除后,思绪就现实与十五年前来回播放,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只会记得受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并且她越害怕什么,脑子里就会越浮现什么。 简单说,就是神经错乱。 我将地上自己的两身衣服抱在怀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趴在那里不停发抖的崔氏,冷冷一笑,迈出了雎鸠院的大门。 “对了,方才那个丫鬟没看清楚你是谁吧?”路上,我有些担心的询问了弟弟一声。 弟弟摇了摇头,笑着同我道,“没有,天色太黑,她还没睡醒,就被打晕了,不可能看到的。” “那就行。”我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众人和东西,悄悄地回了落月阁。 东西被小竹和左寒拿去销毁,我则坐了下来,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方才的事情看起来简单,不费力气,实则我要不停地回忆母亲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后再通过动作演示出来,不说别的,就回忆这一项,足以让我痛苦不堪。 没有什么比死去更让人无力了,因为你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那个人再回来。 病可以救,傻子也可以陪伴,但唯独逝去的人,只能永远的活在记忆里,并且随着时间的增长,记忆被淡化模糊,曾经无比重要之人的一颦一笑,也跟着泛黄变色。 我想,我可能已经无法确切的记起母亲所有的习性了。 我唯独能永远记住的,是她的温柔,和善良。 “真好……”我坐在大椅子上,十分没有形象的摊在上面,望着房梁,怔怔的道,“总算是报了这个仇了。” 说完,我才想起,和明月约定好的理由是,帮李斟报仇。不由得快速捂住嘴,生恐被李斟看出破绽,并支吾着道,“我是说,总算帮二哥报这个仇。” “谢谢你。”我话音才落,一旁的弟弟忽然坐直身体,郑重的看着我道。 我心底有些心酸,我想跟他说,傻孩子,谢什么谢,我是你姐姐,这些都是该做的。 但面子上,我却只能和善的笑道,“没什么啦,二哥对我那么好,明月同我说了这件事情,我就记在心底,再加上我同那崔氏也不对付,她今日还想找人杀我呢,如今听到有可以报仇的方法,我开心得紧呢。” “那还是得谢谢你。”弟弟和善的看着我,眼底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神色浮动。 “客气客气。”我尴尬的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些别的,手忽然被弟弟捉住,我有些怔愣的看过去,却正瞧见他认真的双眸,他说,“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千万要跟我说。” 我怔怔的点了点头,直觉告诉我弟弟有些怪异,但我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能反复的点着头。 弟弟见状,突然笑了,“你这样子真的好傻。”而后伸出手,在我鼻尖上刮了一下。 我又呆住了,之前与弟弟关系亲密了许多,却还没到可以如此互相打闹的地步,是以他这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不过惊讶过后,心底便是满满的欣喜,真好,和弟弟的关系愈发亲近了呢。 这时,弟弟许是被我的呆愣吓到了,以为我不开心了,也不敢再看我,匆忙的说了句,“不早了,歇息吧。”便落荒而逃出了落月阁。 我自己大椅子里站起身,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的眨眨眼。 明月正好推门进来,见弟弟风一般的溜了出去,不解的问我,“主子,小公子怎么了?” 我摊摊手,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把我心底的怪异感也告诉了她,并询问她怎么回事。 不过这次,明月并没有回答我,反而是浮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是分割线———— 第二天早上醒来,崔氏疯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相府,我到寿安堂的时候,父亲正气急败坏的道,“怎么就疯了呢,我询问整个雎鸠院里的人,每个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呢。” “是啊,昨日还好好的呢,还说给我抄佛经……”祖母在一旁惋惜的叹气。 我撇了撇嘴,请了安之后就坐在了一旁,心里却腹诽道:那迷药用了之后便会使人沉睡,那些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是睡着的,不会以为自己被迷晕,反倒是会以为自己不小心是睡着了,哪个会敢说出来,除非不要命了。 父亲发了一会子牢骚,之后见没人回应他,便也坐下等早膳。 就在这时,寿安堂外面忽然响起了吵闹的声音,祖母有些怔愣,还没叫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寿安堂的正房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凉气骤然涌进,将周围人都冷的一个瑟缩。 瑟缩过后,有人定睛一瞧,发现来的人竟然是崔氏,不由得尖声道,“怎么是母亲,母亲怎么来这里了。” 这时,父亲也看到了一身脏兮兮的崔氏,不由得恼怒道,“是谁看的夫人,怎么让夫人来这里了。”目光落到崔氏赤着的双脚,愈发恼怒了,“连鞋子也没有穿么?” “老爷……老爷……”崔氏身后两个丫鬟额头冒汗的拽着她往外走,可她偏要拼了命往父亲跟前凑,嘴里还模糊的道,“老爷,姐姐来找我了……来找我了……” “你在胡说什么。”父亲没听清崔氏嘴里的话,见她如此疯癫实在不像样子,连忙叫身边的小厮去喊几个粗壮的嬷嬷来,“快点把夫人带回去,太冷了。” 两个丫鬟拉不住崔氏,四个粗壮的嬷嬷却能轻松的将崔氏拽离了这里,期间崔氏还扒着门框不肯松开,老嬷嬷便狠了心一根一根的掰崔氏的手指,才将她给硬生生的拽出了正屋。 “冷,先关上吧。”父亲皱着眉头,见左右丫鬟都去拉崔氏了,便自己主动上前,欲把房门关上,免得凉气再涌进来。 就在这时,那被拽到门口的崔氏,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甄明湘,你放过我吧……” 父亲关门的动作,就那么陡然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军功被抢 门外,崔氏依旧在疯狂的哭嚎,“求求你放过我吧,甄明湘,我不该喂你毒药的,但那药也不是我的……” 不过她似乎只清醒了片刻,很快又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继续跌跌撞撞的寻人,抓着一个便拼命的问,她的如儿呢,该进宫了么,该做皇后了么。 不一会,又开始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嘟囔着,“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害死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 这么念叨了几句,忽而又仰天大笑了起来,踮着脚尖跑的飞快,害的几个嬷嬷在她身后也拼了命的跟着跑。 我坐在寿安堂的正屋里,透过一掌宽的门缝,看着崔氏跌跌撞撞的奔跑,眼里掠过一丝冷笑。 思绪被困在十五年前,反反复复回放当时杀死母亲的场景,一直去杀人,这种滋味,比变成白痴一般的疯癫还要人难受。 不过,这都是你罪有应得,崔氏!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父亲笔直僵硬的脊背上,心底忽然掠过一丝犹如恶作剧一般的心态,在这寂静无声的正屋内,蓦的大声道,“父亲,这门莫不是坏了不曾,若是关不上,还是早些修一修,不然可要冷到祖母了。” 父亲似是被我的声音唤回了现实,身躯一震,抬手便猛地将门给合上,巨大的声响,将屋内坐着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父亲?”李思若皱着眉头,不解的看向他。 父亲突然回过头,苍白着脸,勉强对着众人,笑了笑,低声道,“母亲,儿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一番。” “哎,造孽啊,去吧。”祖母显然是知道内情的,拐杖一顿,长长的叹了口气,嘴里低声呢喃道,“都是冤孽啊,冤孽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父亲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看了李斟一眼,显然觉得是有可能李斟做的,可他又没有证据,只能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我同弟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认真吃粥。 一顿早膳,各人或喜或忧的吃完,祖母说要休息,留了李思若,其他人便纷纷的离开了。 李斟告诉我,今天姨母约了他,想看看他是否安好,还说姨母很喜欢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三月未见,我也很想念我那泼辣又爽利的小姨母了。 同父亲说了一声,便同李斟一起坐了马车,一路来到了满江楼。 说实话,我很讨厌这里的人,太过于凉薄,可偏偏小姨母定好了菜,不吃钱也要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弟弟身后,进了满江楼。 上楼梯的时候,李斟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总是把脸贴在我后背上?” 我白了他一眼,嗫嚅着道,“我上次,跑单了……” 片刻后,李斟脸上出现了那种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我瞪了他一眼,他便连忙压下了那笑意,伸出手臂,将我揽到了他臂弯里,假装十分纨绔的进了包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我进入包间的前一刻,总觉得一股冷意在我身后一绕,李斟的胳膊更是猛地一抖。 关上了包厢门,李斟像被蜜蜂蛰了一般,猛地把胳膊自我身上挪开,连带着身体也跟着蹦出两尺远。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没,没。”他冲我摆摆手,左手搓了搓胳膊,目光落在那坐在圆桌旁的中年女子,连忙上前一步,笑着道,“小姨母,我回来了。” “三四个月了,我瞧瞧,胳膊腿儿还完整么。”小姨母快速的自圆桌前冲到了李斟跟前,拉了胳膊腿儿就是一阵仔细观察,待到没发现接口痕迹,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用力地拍了拍李斟的脸,大笑了三声,“将我吓得半死,还以为你永远留在广凉郡不回来了呢。” 说完之后一怔,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吉利,连忙“呸呸呸”了几口,这才回过头,笑容满面的看着李斟,“方才说错了,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姨母。”李斟明显有些汗颜,赶忙扯开脸上小姨母的手,指着我道,“这是我的……我的六妹妹,不知小姨母还有印象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有痴呆健忘症,哪用你介绍。”小姨母摆摆手,亲昵的上前拉了我的手道,“我上次可是和她一块送你出征来着,哪能没印象,也难得李家能出个和你关系好的,姨母肯定放心上。” 说完,指着那一桌子还热乎的珍馐,大笑道,“刚上的菜,还热乎着呢,赶紧吃,不然就凉了。” 李斟也没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回过头才想招呼我,却发现我也十分自然的坐了下来,就开始放心的大吃了起来。 之前弟弟不经常出现在李家的家宴上,也就最近能瞧见他几次,大多数时候他也就是挑拣着跟前的几样菜吃,从来不会伸箸去夹别的地方的菜。 我当时只以为他喜欢跟前的那几样,待到现在才发现,弟弟哪里只喜欢跟前的菜,他分明是把李家当成了做客,拘谨而已。 思及此,我不禁有些伤感,连忙伸箸把他夹得最多的几样菜全都给夹到了他碗里,尤其是位置远一些的,我恨不得扒半盘子放在他跟前。 小姨母因为吃过了,所以在一旁很是清闲的瞧着我们吃,大约是我的举动有些突兀,她不由得笑道,“羲和这动作,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她是斟儿的姐姐呢,如此细心照顾。” 说这无意,听者有心,我拿着木箸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思考自己做的是否太明显了,要不要遮掩一二。 就在这气氛有些僵硬的时候,旁边的李斟傻笑着道,“我倒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羲和是女子,总归,总归要细心点。” “你呀,不知道照顾妹妹,还好意思让妹妹照顾。”小姨母一个瓜子壳扔到了李斟的头上,明明眼角带着笑意,嘴里却大声斥道。 李斟不以为意的扔掉头上的瓜子壳,冲着小姨母撒娇般的笑了笑,便继续闷头吃起我夹给他的菜。 约莫两盏茶过后,弟弟吃饱停了手,我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木箸。 姨母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茶,又店小二把菜撤下去,换了茶点过来,显然是想同李斟好好聊一聊。 只是这话才刚说了一个字,门外传来两个纨绔子弟的大笑声,打断了我们所有人的声音。 小姨母不满的瞪过去,一拍巴掌就要出去跟人吵吵,被李斟伸手,给拦了下来,并给她做了一个“嘘”的姿态,指了指门外,意思是认真听。 小姨母一愣,动作静了下来,门外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进了房间。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陛下这封赏可是给的很大啊。”其中一名嘶哑一点的声音笑道。 “那是,这可是军功啊,上阵杀敌的人,都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好容易班师回朝,陛下当然要封赏个大的了。”另一个尖利一些的声音道。 “可是,他……你们还不知道?相当于白捞了一个二品骠骑将军,陆家的人也太舍得了。”另一个浑厚了的声音似乎不屑的道。 “不管怎么样,河西镇那一次,确实是大败了大燕,谁当这个将军,不还是看军队嘛,好了好了,别说了,走吧。”那尖利的声音说了几句,便推着其他人下了楼梯。 一直在旁边忍了许久的小姨母这才不满的站起身,刚想嘟囔几句发泄不满,就见李斟失神的站在原地,神情十分萎靡不振。 “斟儿,你这是怎么了?”小姨母才见到李斟,没来得及跟他聊战场上的事情,还以为他时候羡慕别人有了军功呢,不由得打趣笑道,“你可是也相当将军?不过话说回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有这个想法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完,鼓励的拍了拍李斟的肩膀。 “不,小姨母。”李斟沉默了一会,突然嘶哑着声音道,“那次河西镇战役,是我带着人突围并且反杀了燕军的。” “嗯……河西镇突围……等等。”原本没怎么在意的小姨母,忽然脸色严肃了起来,“斟儿你说什么?” “我说,那次河西镇战役,是我带着众人突围反杀,并大败了燕军的……”李斟抬起头,眼底有一丝迷茫掠过,“如果这次战役有奖励的话,为什么不是我,是别人……” “你可是没记错?当真是你……”在得到李斟确切的点头之后,小姨母豁然起身,咬牙切齿的怒道,“早就听说过有抢军功这一件事儿,没想到今儿还实打实的见到了,真是臭不要脸的,抢到我们甄家头上了!” 小姨母并没有提李家,大约是觉得李家根本屁都算不上吧。 “敢抢军功,我跟你们没完!”小姨母左右来回焦急的走了一圈之后,最后脚一跺,咬牙道,“本来不想惊动他们的,看来没办法了,只能如此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甄家再现! “小姨母……”李斟迷茫的看向小姨母,“您要惊动谁?” “跟你小孩没关,你只要记得,待需要你呈堂证供的时候,你站出来把事实说清楚,该是你的东西,谁都抢不走!”小姨母匆忙的撂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步伐匆忙又快速,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待到那声响没了,我才和回过神的李斟对视了一眼,心中升起万千疑惑。 为什么,那些人偏要在我们跟前说这些话,这出现的也太凑巧了吧。 真假还没来得及认真,仅仅是道听途说而已,小姨母就已恼怒拂袖而去,看样子是想给李斟找回公道,可问题是,万一那些人说的是假的呢。 我和李斟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满江楼,没有立马回相府,而是在这大街上晃荡了一会,不是想买什么,就是纯粹想走一走,散散心。 已经将近过年,所有的大街上均是喜气洋洋一大片,红彤彤的颜色更是随处可见,那种年的味道已经溢了出来。 我不想让弟弟紧锁眉头,便拉着他一路溜达,看到新奇好玩的东西也会同他一起去看,一时间,心底倒是舒畅了几分。 然而这舒畅还没持续有盏茶时间,就听得身后有一汉子粗糙的嗓音,“李斟,李斟,是你吗?” 弟弟猛地一回头,就瞧见一穿着黑灰色棉服,将自己裹成球的中年男子,连忙回身,做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站姿,“见过许偏将。” 那男子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双手拢了拢衣服,道,“都回苍都了,你还那么严肃干啥,咱们现在不在军营,不兴军营那一套,随意点。” 说完,冷不防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那许偏将抬手扭了鼻涕,直接蹭在了鞋底上。冷不防瞧见旁边有个我,顿时尴尬的笑了笑道,“狗日的,好几年没回过苍都了,都是在广凉郡那个最冷都穿夹袄的地方过冬,谁知道苍都会这么冷,穿那么厚还是冻得慌,这不都生病了……” 过惯了行兵打仗的糙汉子,指望他细心地用手帕擦去鼻涕,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并未介意,反倒是对他和善的笑了笑。 弟弟跟我说过,这个许偏将十分照顾他,危险的不大让他上,那次河西镇的事儿是个意外,让他误打误撞碰上了,不然他基本不会陷入到那种危险境地里去。 所以对于许偏将,我心底是有几分感激的,见他穿着棉衣冷的有些发抖,好心建议道,“旁边就有个茶楼,都是有地暖的,暖喝的紧,要不大人进里面暖一暖吧。” “哎,好。”许偏将答应着,同我们一起进了茶楼,要了一个小包间之后,便走了进去。 才关上门,原本一脸喜色的许偏将脸色就耷拉了下来,倒不是那种恼怒的黑脸,而是一种要哭的委屈脸。 明明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此刻看着弟弟,竟像个小孩子一般,哽咽着道,“俺都说了,让你先跟着进去,虽然陛下没召唤你,但你立了大功,进去也是应当的,可你就是不去不去,现在让人给抢走了吧,好好一个二品将军啊,俺奋斗了十年才得了一个四品校尉啊,那差距,老大了,你说你,现在没地方哭了吧。” 我和弟弟面面相觑了片刻,原来方才满江楼包厢外那几个纨绔子弟说的是真的,弟弟的军功真的被抢了。 这还了得! 我恼怒的一巴掌拍在了跟前的桌子上,震的茶水盖子都偏移了许多,“还有没有王法了,军功也能抢,二品骠骑将军啊,又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儿,都没有人去确定一下吗!” “确定啥,当时李斟他还是个小兵,按理说是不该领兵作战的,他没有那个资格,人家陆武早就是个五品偏将了,和他不一样,抬出来更有说服力,所以那几个人就商量商量……”说到最后,许偏将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就把他给说成了领兵大胜的人……”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我豁然起身,瞪着双眼看向许偏将,咬着牙道,“你是不是也参与了,早就知道,所以才怂恿我弟……李斟进宫抢一抢的?” “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将军把李斟托给我,我哪能坑他……”一个大老爷们,被我说了两句,突然红了眼眶,害的我接下来的话无法说出口。 “好了,你别哭了。”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有妻有女的大男人,眼泪怎么那么多,看着他抽噎的样子,我不由得头痛的扶额,“许偏将,不对许校尉,所谓邪不能胜正,那场战役总归是有人活下来了,既然有活下来的人,那么肯定就知道领兵作战的人是我弟弟,哪能是那个陆武说代替就能代替的,再说了……” 我忽然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是陆武,而不是其他人?明明有很多偏将啊……” “因为,因为……”许校尉嗫嚅了一下,低声道,“因为他有个姐姐在宫里当妃子,陆家又出了钱财,所以……” 所以,就把功劳买走了。 真黑!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咬咬牙,虽然说这种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当不当这二品膘骑将军,对弟弟是很重要的事情。 也许有了这么一个身份,他在李家,就不会如此被忽视了。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让陆武把这个二品镖旗将军给吐出来。 可是找谁呢…… 在脑海中想了很多人,最终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 那就是我们的父亲,苍周右丞相李正德。 为什么李斟的功劳就这么轻易被抢走了,还不是因为在众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子,踩了狗屎运了,为了逃命,误打误撞破了对方的战术,并及时反杀了回去,挫了燕军的锐气。 如果众人知道,他是丞相的二公子呢…… 思及此,我立马精神抖擞的带着李斟回了相府,虽然期间他很不情愿让我去找父亲,甚至不惜用生气威胁我,但都被我挡了回去。 这个二品膘骑将军的身份,一定得抢回来,有了他,弟弟才能有更好的发展,才能不会每次都冲在前线,就算许校尉护着他,可他依旧是个小兵,依旧得上阵杀人,依旧有危险。 只有当了将军,弟弟才会更安全一些,至少,不用亲自上去肉搏。 我跟弟弟解释了一番,他很快沉默了下来,但心底还是有些不想去找父亲的,所以进了相府之后就别扭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我则颠颠的去了书房找父亲。 不过意外的是,他竟然不在。 我回了落月阁等待,要求白瓷一定要紧盯着书房那边,瞧见父亲来了,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 可令我失望的是,一直到我睡着,父亲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上朝了,我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耐心的等父亲下朝。 等啊等,没等到下朝的父亲,却等到了另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 甄家要回来了。 跟我说这个消息的是李斟,是小姨母发给他的消息,说甄家已经走到了苍都城外,原本是准备悄悄回来祭祖一番便离去的,哪曾想遇到了李斟被抢军功的事情,安静了十几年的甄家,在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后,终于决定站出来,为李斟讨回公道。 甄家要回来了,外祖母,外祖父不知健在否,两个舅舅,你们还好吗…… 不知为何,我脑中莫名其妙的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诡异,也太过巧合。 就像是,有谁在推动一般。 第一百二十八章 坟前烧纸 父亲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疲惫,我趁机上前,假装乖巧的询问他怎么了。 父亲捏了捏眉心,似是而非的答道,“甄家的那个女子在闹腾什么,竟有人敢敲鼓鸣冤,还敢上金銮殿质问,真是疯子,疯子。” 他的话让我心底一惊,连忙小心谨慎的询问道,“父亲,您在说什么,羲和不懂。” “你年纪小,自然是不懂。今天金銮殿上,有个泼妇一般的女子吵吵嚷嚷的上了大殿,偏生陛下还不肯让众人把她给拉下去。”父亲无奈的皱起眉道,“本是给她脸面,不将她生拉硬拽出金銮殿,谁知她胆子大的有些厉害,竟然当场跪下,说是昨日才判定的军功有误,让陛下重新判定,真是不懂事,明目张胆的说陛下的不是,不知是否活腻歪了。” 方法那么多,没想到小姨母选择了最直接也最鲁莽的办法——直接告状,上金銮殿直说出来。 若是淳安帝一个不开心,将她拉下去斩了也是可以的。 思及此,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的继续问道,“后来,后来呢?” “后来?”父亲垂下眼皮,叹气道,“没想到陛下竟然同意了这荒谬的请求,愿意彻查。其实有什么好彻查的,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一份小小的军功就能得到二品骠骑将军的位置吗?还不是看在陆家在宫里的那个妃子的面子上,若是普通人,这种军功,根本不可能给到二品将军。” 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军功已给,到最后易了主,皇帝总不能再降了军功吧。 这么说,这件事情是好是坏还未定呢。 思及此,我顿时乐的眉眼弯了起来,喃喃道:“大约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你在说些什么?”父亲抬眼看向我。 “没什么,父亲。”我对他笑了笑,临时决定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反正,以他的观念来看,这种事情都是无可厚非的。 辞别了父亲,我冷笑着回了落月阁。 才回到房间,就见到明月白瓷等人,正认真的围坐在一起,手里捏着一打白色的纸张,似乎在剪成铜钱的形状。 “你们,在干什么?”我有些不解的询问。 “主子。”明月抬头冲我一笑,“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家家户户都要祭祖,给祖先供奉些东西。”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碍于女子身份,祭祖一般没有参加过,只能看到李家的男子带着媳妇进入祠堂,供上食物香烛等物。 但是,眼前这物,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祠堂里啊。 见我依旧一脸不解,小竹在一旁抿着嘴道,“主子,这是纸钱,是给死去的人烧的,我爷爷他……我每年都会给他烧一些,明月姐姐和白瓷是过来帮我忙的。” 原来是烧给死去的人的纸钱…… 我一怔,眼前拂过娘亲和善的笑脸,不禁鼻尖一塞,情绪颓然低落,“我,我也应该给我娘烧一些……” “主子是应该给夫人烧一些……”一旁的小竹和白瓷都以为我是说这个身体的娘,唯独明月知道,我说的是我亲娘,甄明湘。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我陪你们剪一些出来,明日好去给我娘烧一些纸钱……”我脱掉身上有些厚重的棉服,换上了轻薄一些的衣裳,也跟着围坐在圆桌旁,一同剪起了纸钱。 第二天,我提着满满一篮子纸钱,在明月的陪同下,去了母亲的坟墓前。 上香,参拜,对着牌位即可。但烧纸钱这事儿,一定要在坟前才可以。 当年母亲也是以丞相夫人的身份下葬的,自然是要埋葬在李家的墓园,所以我也没过多询问李家墓园的事情,直接吩咐了车夫一声,便进了马车。 待到地方的时候,我深深地吃了一惊。 这就是……李家的墓园吗? 不管怎么说,李家都是一个世家大族,虽说崛起的时间稍短,但也不至于如此凄凉。 偌大一个墓园,只有一个坟头,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那便是我母亲的。 “这,这……我祖父的坟呢?李家的历代长辈呢?”我不解的回头,看向一旁赶车的车夫。 “六小姐,这是李家新置办的墓园,老的,还要再往东。”车夫回答我。 我明悟的点了点头,让他回了车上,而后缓缓地跪在了母亲的坟墓前。 不大的小墓碑,因为时光的洗涮而显得有些沧桑,上面雕刻着母亲的名讳,以及生卒年月。 在墓碑前,有一堆小小的纸灰,已经冰冷,但能看得出来应该是附近两天燃烧的。 “难道弟弟或者小姨母来烧纸了?”我有些不解的嘟囔着,在明月的协助下,把纸钱撒在坟头前,并用打火石点燃。 看着洁白的纸钱一点点被火舌吞噬,我对着那小小的坟头低声道,“娘亲,阿淳来看你了,这十几年,你还好吗?” 并不会有人回应我,因为我的娘亲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十二年了。 也许,骨肉都已腐化。 我就这么跪在母亲的坟前许久许久,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直闭上眼睛,想着,若不是我那么愚蠢,葬了自己的命,若我嫁给了一个普通人,过得平平安安,毫无波澜,那我娘亲会不会还活着……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低下头,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眼泪一直往外流,完全控制不住,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到明月硬生生将我拽了起来,背着我就往一边躲,并示意那车夫把车赶远点,我这才有点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我趴在明月的背上,嘶哑着声音问道。 “主子,有人来了,我们得躲起来。”明月凝声道。 我精神瞬间一震,立马清醒了许多。 我现在不过是李家的一个小庶女,若是出现在主母的坟前,实在是太引人疑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隐藏起身形,不能让别人见到我。 还好,李家墓园后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山丘,明月背着我躲跑了过去,将我放了下来,便开始全神贯注的盯着来人。 “是他们……”我趴在小山丘后,一抬头,便看到两名男子,站在了我母亲的坟墓前。 这两名男子,一名身体高壮,肤色稍黑,眉目凝重,约莫五十来岁,许是身体健壮的缘故,并没有父亲的白发那么多,所以看着比父亲要年轻一些。 另一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年龄,身材中等,微偏瘦,皮肤和另一名男子比起来,就像是极端一样的雪白,眉目也是生的极好,眼角稍稍上扬,是那种若是在女子身上很美,但若是在男子身上便很娘的媚形眼。 真的……好像…… 在甄家,大舅舅和小姨母长相随了外祖父,十分端庄大气的长相。母亲和小舅舅长相却随了外祖母,统统长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眉眼,再加上小舅舅身形偏单薄一些,走在大街上,经常会被人当成貌美女子想要带回家养着。 每当这个时候,小舅舅就会暴怒的拉扯着衣领,把自己平坦的胸脯和凸出的喉结给众人看,“瞎了你的狗眼啦,我哪里是女人了?我哪里是女人了!” 基于此,小舅舅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他也曾努力晒黑,想把自己变得更男人一些。 不过那随了外祖母的皮肤却让他不过半个月就白了回来,让他暴跳如雷的同时,也让众多女子羡煞。 最起码,小姨母就羡慕的眼红。 正胡乱的回想着,不期然看到另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待得马车停稳,便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提着一个小篮子,走了下来。 “大哥,二哥,你们走的好快,叫你们等等我的。”小姨母有些抱怨的冲着二人道。 “这不是在等你了么。”大舅笑了笑,十分温和的道。 “还说呢,都到地方了。”小姨母翻了个白眼,蹲下身,将那小篮子揭开,把里面的纸钱尽数倒了出来。 我方才烧的纸钱尚有余烬,是以小姨母的这些纸钱不过一倒下,便迅速的点燃了起来,那陡然串起来的火焰,将小姨母吓了一跳,“这,你们已经提前烧过了?” “哪有。”小舅舅在一旁接口道,“我们也才来,那时这纸钱就在燃烧着,不晓得是谁有这份心,知道过来看一看大姐。” “是不是斟儿?”小姨母斟酌着道。 “不可能,若是斟儿,见到我们,怎么会立马走呢。”小舅舅在一旁反驳道,“我猜,指不定是那个负心汉过来烧的,看到我们来了,就吓得急匆匆走了。” “就他?”小姨母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我不相信他会来烧纸,当年他都能下得去手做那样的事情,此刻能来烧纸?绝对不可能!” 我听得心底一个咯噔,脑中不期然掠过我烧纸钱之前那堆小灰烬,再想起昨日父亲很久很久才回府,不由得一愣。 一个大胆的想法自我脑海中掠过,难道父亲来给母亲烧纸钱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误见祖坟 回府这些日子,我也不是没有隐晦的提起母亲,但父亲的态度都是避而不谈,或者干脆冷声问我干嘛提这些不该提的。 那是一种,说变就变的态度。 明明片刻前还在欢愉的聊些东西,只要一提起跟母亲有关的,他就会立马耷拉下脸来。 在我看来,他的态度太奇怪了。 难道母亲的死其实跟父亲有关? 可是……明明他曾经那么爱母亲,那种不是装出来的恩爱,是个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他有多爱母亲。 我想,这中间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吧。 垂下眼睫,我倾听着舅舅姨母们的谈话。 “可不是他又是谁,整个苍都,再找不出一个需要烧纸还得躲着我们的人了。”小舅舅在一旁揣测道。 “管他呢,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不能让斟儿的军功被抢了,他需要这个身份。”小姨母在一旁大大咧咧的道。 “皇帝不是说重新判决么。”大舅舅在一旁温声道,“只要拿出证据,让陆家的人哑口无言即可。” “对,那么多战士,总不能全部都被他们陆家收买,最关键的是……陛下好像对我十分宽容,我揣测了一番,可能是因为阿淳。”小姨母忽然低声道,“我毕竟是阿淳的亲姨母,当年阿淳突然毙命,举国素食三日,陛下更是整整三个月都未曾踏入后宫,我想陛下一定是对阿淳难以忘情吧,我觉得,其实可以利用一下……” “这是为她的弟弟争取,我想阿淳应该不会介意吧。”小姨母说着说着,忽然在一旁哽咽了起来。 我其他两个舅舅纷纷沉默的站在了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听得心中有些难受,想悄悄地站稳身体离开,结果没想到这小山坡时常背阴,底下长了许多苔藓,我一个没注意,一脚踩在了一大堆苔藓上,身体失重,往后一仰。 明月想回头拉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并发出了极大地响动。 “谁……”大舅舅和小舅舅同时发出一声冷喝,紧接着就拔腿往我这个方向跑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让他们发现,不然我可说不清楚。 我求助的望向明月,明月一咬牙,将我背在身后,拔腿就往里走。 大舅舅和小舅舅都是练家子,腿脚功夫不慢,尽管我们已经在他们过来的瞬间就开始跑了,但还是慢慢的即将被追上。 “站住,再不站住我不客气了。”方才还十分温和的大舅舅此刻说出的话犹如寒冰一般,紧接着,他似乎停了下来,好像在身上摸索利器。 “快走,明月。”我倒吸一口气,想起大舅舅的当年玩的一手出神入化的飞镖绝技,百步穿杨什么的都是小事儿,这会他已经摸出了一个小飞镖,而我又是在明月背上的,这一个飞镖砸过来,可不是正中我屁股。 明月听了我的话,抬头看了看前面浓密的小树林,一咬牙,钻了进去。 大舅舅似乎还想跟过来,却忽听到小姨母的大声呼唤,“赶紧回来啊,马车都跑了,待会怎么回去。” 大舅舅咬咬牙,想想万一是个坏人,把妹妹给丢下也不合适,只得咬咬牙,和小舅舅一起跑了回去。 知道他们没跟过来,明月长舒了一口气,找了个杂草密集的地方,就把我给放了下来,然后给我检查身体,怕把我摔出后遗症来。 只是,不要一个劲的乱摸好不好。 我把明月的手硬生生的从我屁股下拽走,有些无奈的道,“我只是摔了一下,不会摔断骨头的。” “我这不是怕你被甄大老爷一飞镖刺屁股上么。”明月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当年她跟我一起长大,自然也对大舅舅的绝活无比清楚。 “没有,好像是马车被弄走了,大舅舅回去了。”我一怔,有什么快速的自脑中划过,但没有抓住,“可能是那个暗卫帮我们的吧,我记得我身边还有一个暗卫来着。” “这家伙,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明月显然是有些不满,“做点什么都被他发现了,还不知道报告给谁的。” “至少没对我们造成什么害处。”我歇息的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大舅舅他们虽然不会追过来,但极有可能在那里等着我们,所以我们不能从那里回去了。” 说完,我把视线放在这个茂密的小树林里,“或许,我们可以穿过这个小树林。” “万一前方更危险怎么办。”明月有些无奈的道。 “那就再退回来……”我摊摊手。 明月叹了口气,为防止我遇到危险,索性拉我得手,两个人并排往前走。 本以为这密林应该很大,结果没想到,才走了没多大会,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说是尽头也不合适,因为这密林好像是故意被人给包围起来的,整个围成一圈,将里面的这片土地给圈在了一起。 而这片土地上,伫立着一个又一个的坟头,有大有小,有的有墓碑,有的没墓碑,但排列的都很整齐,乍一看上去,倒像极了一个家族的墓地。 “家族的墓地?”我和明月同时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 “走,过去看看。”明月拉着我的手,走到了那有墓碑的几个大坟头上,仔仔细细的上下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个明显被新添过得土的坟头前,低声念那墓碑上的字,“李长兴,广凉郡巡抚,卒于……” 明月低着头算了一下,蓦然惊呼道,“这人都死了四十多年了,岂不是高祖年间就死了。” 我没有回答她这话,而是紧盯着那下面的一系列儿孙名,怔怔念道,“长子,李正德,次子,李正义……” 这人名我无比的熟悉,可不正是我亲爹和二叔么。 这么说来,这墓碑的主人应该是……我的祖父? “可是,父亲不是说,祖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流寇杀死了么……”我迟疑地道,“并且,尸骨无存……那躺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主子,你看,明明李家人口也不少,为什么只有夫人一个人的坟被放在外面。”明月忽然联想起了什么,低声对我道,“我看,这才是李家正宗的墓地,那外面的密林,怕也是为了遮挡墓地才特地栽种起来的……” “可是……那岂不是说,我母亲一个人被抛弃在了荒郊野外,并没与入李家的祖坟?”我低声惊呼了起来。 在苍周,死后不入祖坟的人,都是犯了很大的错,或者被逐出了家门的人才会不让入祖坟,连给个死后的住所都不肯。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李家的人!”我双手交握在一起,需用很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李家的人太过分……” 父亲虽贵为丞相,却因乃是逃荒来此,故没有太多家人,就连家族祠堂里放着的牌位,都不过是数个罢了。 整个苍都的贵族都知道,李家是一个新贵之家,意思就是现在身份很贵重,但并没有底蕴,全靠父亲这个丞相的身份给撑起来的。 所谓世家大族,乃是世世代代都是有名望有身份的人,有祖坟,埋着十数辈的人,家里祠堂的牌位也是摆放的一整排一整排的,随便拎一个都是不知道多少辈的老祖宗的。 但李家,没有。 我曾经也单纯的以为,父亲是一个不容易的人,从一无所有的草根,奋斗到了现在,还得了母亲的青眼,不顾身份嫁了过来。 不过父亲也并未让甄家人失望,他一步步的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子,变成了现在的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使没有祖辈有如何,那些世家大族的第一个祖先,不也是白手创下的这一切么。 所以,曾经的我十分的敬佩父亲,敬佩他一个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万万没想到,原来李家是有先辈的,并且还有墓地。 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土地上,埋葬了约有四五十个坟头,便知道李家也曾经是一个不小的家族。 我一个一个墓碑的望过去,发现李家最贵时曾有过伯爷的身份,不过后来给革职了,也算是起起伏伏这么多年,到最后,我的祖父,被派往广凉郡当巡抚。 巡抚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能在苍都不算什么,但在广凉郡,那是绝对的土皇帝,只手遮天。 只可惜,似乎自他死去,一切就败落了。 看许多墓碑的生卒年月,似乎偌大的一个家族,一夕之间就凋零了。 “四十多年前,祖父最多三十来岁,正值年轻气壮,怎么会突然毙命?”我盯着那墓碑上祖父的生卒年月,忽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直觉告诉我,甄家与李家的恩怨,可能与祖父的死有关。 “我想,我们或许有切入点了。”我抬起头,望着这被密林圈起来的目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心中慢慢有了决定。 “走吧。”最后看了一眼英年早逝的祖父,我被明月带着,离开了李家的祖坟。 第一百三十章 金銮对峙 把调查祖父的事情交给了明月,我便开始一心一意的关注弟弟的军功事件。 淳安帝既然莫名其妙的允了姨母,择日在金銮殿上审弟弟的军功事件,那么在我看来,这军功是极有可能拿回来的。 只是我没想到,所谓的择日,其实就是隔日。 一大清早的,李斟就来到落月阁,将我给拎了起来,塞进了马车里。 我裹着厚厚的棉服,勉强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他,“二哥,这么早就起来,干什么啊。” “今天要上金銮殿了,你不是死活都想要去旁观嘛,现在就要去了,早朝这会进行到了一大半,等我们到了地方,就要开始审理了。”李斟也是打了个哈欠,看来都睡眠不足。 “这大清早的,太造孽了。”我哆哆嗦嗦的握着手中的暖炉,这还是小竹在我出门时,机灵的塞进来的,因为带着我已经很勉强了,再带一个丫鬟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事事都自己来了。 弯腰,在马车中央的小几下掏出两盘糕点,我和弟弟一人抱着一盘,就开始吃了起来。 平日里进宫都要排队排习惯了,这个点可不要排,所以等到了皇宫的二道门,车夫敲门让我下车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 “下车啦。”李斟将放着糕点的盘子自我手中抽了出来,扔到了小几上,我们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 小姨母和大舅舅小舅舅似乎早就来到了,见到我们,小姨母还好,大舅舅小舅舅奇怪的眼光可就抛了过来。 李斟连忙把我解释了一番,他们这才勉强接受了我的存在,带着我前往金銮殿。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来金銮殿吧。 以前做皇后的时候,因后宫不准涉政,所以金銮殿是禁地,绝对不允许进的。 当了李羲和之后就更不许进了,所以算来算去,这还是我头一次进金銮殿呢。 不知淳安帝怎么安排的,竟然选择在了接近下朝的时间让人过来。 看着殿内分别有条有序的站在两旁的官员,我眯了眯眼睛,面不改色的跟在了李斟的身后,到了最前面,全部跪了下去。 这金銮殿内是不生火的,大冷的天,连皇帝都裹着厚厚的棉袄,官员们站着都发抖,更别提跪着了,那凉气嗖嗖的往膝盖里钻,好在没多久就被喊起了,否则我觉得我大概要废在这里了。 站直了身体之后,因着身材矮小,我特意站在魁梧的大舅舅身后,努力遮掩自己的存在感。 期间,我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父亲,瞧见他一脸的惊诧和不解,不由得在心底闷笑了起来。 “没想到是甄爱卿,许多年不见,甄大学士可曾安好?”淳安帝坐在龙椅上,眯起眼睛,语气分辨不出喜怒。 “回禀陛下,甄家一切安好,父亲身体更是康健。”大舅舅弯了弯腰,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十二年不曾踏入苍都半步,不知爱卿此次回来,又站在金銮殿上,是为何?”淳安帝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莫测的看向大舅舅。 “回禀陛下,这次是为了草民那不争气的外甥。”大舅舅十二年前便已辞去职位,如今已是白身。 “外甥?”淳安帝喜怒难辨的目光左右看了一圈,之后定格在了李斟身上,目光微挑,终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你是说,这小兵是你的外甥?” “没错。”大舅舅低头道,“前几日家妹不懂事,给陛下造成了困扰,追其根底,也是为了我这外甥罢了,他自幼没了娘亲,又不得父亲的疼爱,所以家妹便对外甥多了几分心疼,还望陛下见谅。” “不得父亲的疼爱……”淳安帝似是掀唇笑了笑,目光掠过大舅舅,定格在百官之首的父亲身上,凉声道,“李丞相,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甄家的外甥,姓李的,应该只有丞相家了吧。” 这时,一直在旁听着,终于有些恍然大悟的父亲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并上前了一步,弯腰道,“回禀陛下,微臣有罪,对家中子嗣疏于管教,竟捅出了如此的篓子,还望陛下降罪。” 我在一旁,听得有些气闷,虽然上次小姨母来闹腾,只说看军功判定有误,没表明直接表明直接与李斟的关系,如今骤然知道这一切,父亲有些惊讶可以理解,可也不能这样说啊。 他这一番话,硬生生把错处变成了李斟的,连带着来帮忙的小姨母舅舅等人也成了瞎管闲事的人。 这不,暴脾气的小姨母就忍不了,直接在一旁恼怒的道,“李丞相平日里既然不管这个孩子,那么现在也就无权管束。真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父亲,儿子被人抢了功劳,不替出头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一旁扯后腿,真是过分!” 她语速又快又急,也不管淳安帝有没有开口询问,直接将父亲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余百官都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淳安帝也莫测的眯起了眼睛,并没有怪罪小姨母的失礼。 我心底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给小姨母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父亲哼了一声,也没有看向小姨母,就这么冷声道,“不管怎么样,李斟还是姓李,终归是留着我身上的血脉,你们甄家只是亲戚,帮忙可以,但这大注意,恐怕就轮不到你们来拿了。” “嘿,我就是来拿了怎么了,我那姐姐去的早,幼子被你和你那个妾抬上来的夫人给欺负成了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要让你管,指不定屎盆子就全部扣在了我们斟儿的头上,我告诉你李正德,我也是斟儿和阿淳的亲姨母,这事儿我必须得管!”小姨母似乎是被气急了,直接插着腰,指着父亲就骂了起来。 她连番的两次怒骂,在众人眼里,似乎已经定了型了,是那种冲动没脑子的女人。 但唯独我知道,小姨母是故意提起阿淳的,期间她甚至还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淳安帝。 果不其然的,看到他有片刻的动容。 我看到小姨母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她应该是在想,赌对了吧。 父亲被小姨母骂的狗血淋头,他也有些恼了,但碍于对面是个妇人,只得弯腰看向淳安帝,“启禀陛下,金銮殿上,岂容妇人无理取闹,还望陛下令人将这妇人给捉拿出宫,还金銮殿一个清净。” 小姨母在一旁,被他这话气的咬牙,却碍于淳安帝还没说话,而不能张口。 小姨母从来都不傻,她直爽,并且十分聪明。 刚开始是因为淳安帝并没有张口询问,也没有人问他,她插口也没关系。但现在父亲表明了是询问淳安帝,她若是张口,那就是不敬。 金銮殿中静了片刻,大约所有人都在等淳安帝张口。 就在这时,站在左侧第二排的一名白衣男子,忽然站了出来。 在金銮殿上站着的,都穿着深颜色的官府,唯独他无所忌惮的穿着白色长袍,竟也无人指责。 “启禀陛下,微臣有话要说。”那男子上前一步,并没有同父亲一样弯腰见礼,而是象征的垂了垂肩膀,便站直了身体,冷声道,“陛下是天子,这苍周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儿女尚且不分对待,怎么子民就分男女了?若是说妇人站在金銮殿上,便是污了金銮殿,那么我们这些被妇人生出的男子,又该如何自处。” “这,这……”父亲在一旁,额头有汗水渗出,“南亲王,你不能偷换概念,微臣只是说这名妇人聒噪,却不是说天下所有的妇人聒噪。” “哦?”聂南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吗?可是本王瞧着,李丞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父亲大约是没想到,这个一向冷面的王爷会主动出来,如此口齿伶俐的同自己辩驳,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好了,不要吵了。”这时,坐在龙椅上的淳安帝终于拍了拍桌子,冷声道,“我们今日是来讨论有人冒名顶替军功的问题,而不是讨论女子可不可以进金銮殿的问题,来人啊,把陆武,以及数名人证给带进来。” 话音才落,便有一名太监带着一名粗壮的武夫,以及这次一起回苍都的几名偏将走了进来。 跪下,磕头,站起来。 因是金銮殿上,帝王不叫抬头,人是不可以擅自抬头的,所以淳安帝问一句话,他们便低头回一句。 “河西镇一役,果真是陆武带着数千精兵将对方一万人给歼灭了的?” “回禀陛下,此事当真无错。”那武夫弯腰恭声道,“旁边的几个偏将都可以为微臣作证。” 几名偏将连声附和,却也不敢抬起头,所以没看到一旁站着的聂南浔,以及他愈来愈黑的脸。 “可是有人说,这一役,是李斟带着人歼灭的对方,还击鼓鸣冤,闹上了金銮殿,说朕判定有误……”淳安帝在一旁沉吟了几声,将那几名偏将给吓出了一身汗,“朕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如实招来,这可是金銮殿,旁边还站着文武百官,你们若是撒谎,可能这一生就此埋没了。” “陛……陛下……”为首的黑皮肤武夫猛地跪在了地上,以膝伏地,大声道,“冤枉啊,陛下,冤枉啊,微臣拼死拼活赢下的战役,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了,这要抢军功,也不能这样抢啊,这是要逼死下官啊。”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人脸皮也真够厚的,明明是自己抢了别人,结果这会委屈的,就跟别人抢了自己的似得。 再看看一旁的聂南浔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了一样。 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手下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燕来客 “当真?”他大约是气急了,这俩字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当真,当真。”那陆武以为是淳安帝问的话,连忙点头道。 “张偏将,顾偏将,刘偏将,你们抬起头来,告诉我本王,你们也当真?”聂南浔又看向那几个偏将,冷声问道。 这时,几个偏将终于听出不对味了,一抬头,便看到一身白袍的聂南浔,当时吓得就又跪了下去,“王爷,王爷不是不上朝么……” 聂南浔冷笑了两声,“前些日子才领了一个官职,所以来上朝的,可以么?” “可以,可以。”几个偏将吓出了一身的汗,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 开玩笑,对这个煞星,他们谁敢说不可以。 “那本王问你们,河西镇的战役,果真是陆偏将带着人赢了的么?”聂南浔扭头,一双冰冷的双瞳,自几位偏将身上掠过,将他们吓得全都腿脚打颤。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虽然陛下权力最大,但对几位偏将来说,成日里见到的顶头上司将军,才是最厉害的。 尤其是见过他上战场杀敌的凶猛,以及冷漠无情的下令斩杀俘虏的神情,所有军营的人,对这个生猛的将军,都有一定的崇拜以及惧怕之情。 原本是商量好了的,将军回苍都养伤了,不知道河西镇一役的真正情况,回来的又就这几个偏将,老许不同意就不让他上金銮殿就是,其他几个人串通一气,便把这功劳安在了陆武的头上。 这计谋当得上是天衣无缝,巧妙无双。 可谁曾想,陛下心生怀疑也就罢了,连将军也出现了。 这一刻,所有的钱财都成了浮云,几个偏将在那强大的冷漠气场之下,全部跪在地上,将被陆武贿赂的事情一一交代了出来。 “你们这些人,你们胡说,我没有,明明就是我赢的。”所有人都承认了,唯独陆武一个人坚持咬牙不松口,并抬起头,一脸惊恐的望着几个低着头的偏将,怒道,“你们几个人,胡说,胡说。” 淳安帝看的有些无趣,抬手叫了人,把陆武给拖了出去。 黑壮的武夫一路惨叫着被拉出金銮殿,离得远了还能听到他在努力的叫喊,“微臣冤枉啊,你们串通起来害我,你们这群人,你们太过分了,明明就是我……” 然而证据确凿,整个金銮殿上并没有人为他惋惜,所有人均都赞赏的看向弟弟,知道这个年轻人,从今往后不一般了。 拥有二品膘骑将军的身份,还是丞相的嫡公子,又有白家这个亲戚关系,再加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甄家,便知道,他从此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夸赞淳安帝圣明,有人拍李斟的马屁,还有人跟聂南浔套近乎。 唯独大舅舅,深深地望着陆武被拖走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大约是察觉到我在瞧他,大舅舅回过头,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十分有压迫的盯了过来,我的身上,瞬间像扛了几十斤的石头一样,当即就想蹲下去,卸去这股压力。 不过,我并没有那么做,骨子里的倔强让我勇敢的抬着头,睁大双眼,抬头跟大舅舅对视。 约莫十个呼吸过后,大舅舅冲我笑了笑,破天荒的夸赞我道,“不错,是个有耐力的姑娘。” 我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面上十分淡然,但唯独我知道,我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部湿透。 “怎么还有个小姑娘?”这时,坐在龙椅上的淳安帝也像才发现了我似得,看了过来。 “回禀陛下,是草民的妹妹,也是其中一个证人。”我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旁的李斟就已经弯腰替我回了。 “一个证人?”淳安帝似是不经意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小姑娘也能上战场了?” “回陛下,倒不是战场上的见证,是许偏将生病了,不好来作证,但是家妹曾亲眼瞧见许偏将同草民说的那些话,是以也将家妹叫了过来。”李斟在一旁继续大声道。 “哦……”淳安帝笑了笑,把注意力放在了李斟身上,没在纠结我的出现,“你不要自称草民了,朕给陆武的二品封赏,该物归原主了。” 终于开了金口,要把弟弟封赏了。 我在一旁开心的看着弟弟跪下,接了封赏的圣旨,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然英姿勃发,豪气万丈。 毕竟,有了官职和白身就是不一样。 期间,弟弟悄悄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深沉,等我发觉并回看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单纯的窃喜,并对我一笑,便回过了头去。 我有些懵,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有点怪。 但我偏偏又想不出哪里怪,只得跟在大舅舅身后,听得太监用尖利的声音喊了下朝,而后缓缓地退离了金銮殿。 出了金銮殿,走路就随意多了,几个相熟的大臣互相聚在一起,边走边聊。 当然也有人想凑到南亲王跟前,但却被他冷漠的气场给逼退,只有弟弟一个人凑了过去,两个人低声交谈了起来。 期间,还往我这里看了两眼,弄得我万分好奇,奈何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得按耐住心底的痒痒,离开了这皇宫。 因为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前面的聂南浔以及李斟身上,所以我并没回头,也不知道,淳安帝竟站在了金銮地门口,一直遥遥的望着我们这个方向,不知道在看谁。 出了二道门,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旁边的大舅舅忽然叹息了一声,“陆家要倒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扭过头想问一问,却觉得自己身份尴尬,索性还是闭上了嘴,一路跟着弟弟回了相府。 马车停在相府跟前的时候,父亲也已经到了,掀开帘子便看到同样在下马车的他。 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我们,还是因为心底有事儿,父亲一个没站稳,险些从车辕上掉下来,将我与弟弟吓了一跳,齐齐往前一步,想要接住他。 待发现两辆车距离有些远的时候,父亲已经安稳的站在了地上。 弟弟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跳下来马车,跟我说了一句,“我先回院子了,你也赶紧回去。”便先行窜了,留下恼怒不已的父亲,指着他的背影,连骂“孽子”。 我听不下去,上前两步,站在父亲身旁,淡淡的道,“父亲,二哥有了军功,也算是给李家挣了脸面了,不好么,为什么父亲一脸的不开心。” “你懂什么。”父亲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喃喃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你不知道,陆家……哎,也算他们自作自受。” 说完,一拂袖也进了相府,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大舅舅和小舅舅本就是为了弟弟的事儿特意现了行踪,现在事情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完结了,反正祖也祭过了,他们便想立马动身回江南,可是李斟死活不让他们走,并让他们留在苍都一阵子。 大舅舅和小舅舅虽然有些不懂,但外甥如此坚持,他们便也点头,答应在苍都过了这个年节再过去。 还有两天就到大年三十了,整个苍都沉浸在一片喜洋洋之中,到处是红色的头花和鞭炮,以及窜天的烟火。 作为重臣家属,一般来说,守岁都是要在宫中进行的。 本以为今年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大年三十那天下午进宫即可,却没想到,宫里忽然传来了急消息,说是隔壁两国都来了使者,要在苍周过这个年节。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臂间青紫 天下四分,大燕,苍周,蒙无,以及古羌,四个国家将这片大陆分的干干净净。 其中,以大燕最为繁华,气候又温暖湿润,变化不大,所以那里的人都皮肤白皙,水润白嫩,活像水做的一般。 苍周则地广人稀,四季较为分明,适合农作物生长,基于此,大燕一直对苍周的土地虎视眈眈,两国从来没友好过。 至于古羌,若说大燕那里气候是温暖,那古羌则是燥热不堪,常年缺水,人也被晒的皮肤黝黑,更因食用物品不同,古羌的人都长的极为高大,许是不喜洗头,那里的人都将头发编成细细的小辫子,而后扎在一起,十分具有特色。 最后一个蒙无,是个以牧牛羊为生的种族,常年背着房子到处行走,居无定所,本也是个强势的民族,却因为人少,并没有什么威胁力。 这一次来苍周的两国贵客,便是大燕,以及古羌。 大燕的目的很好理解,他们才吃了一个败仗,常年的征战,即使繁华如大燕,也没办法变出人手去参与战争,毕竟他们的人数有限,苍周没有乘胜追击,便是做出愿意应合的姿态,大燕只要识趣,就一定会来求和的。 至于古羌,这个国家虽也对苍周虎视眈眈,但这两年还算友好,有聂南浔这尊大神镇着,食物并不丰裕的古羌,并不敢随意出手。 “所以,大燕的人来可以理解,古羌的人来做什么?”我坐在车厢里,掀开马车帘子,小声的问另一辆马车里,同样掀着帘子,跟我说话的李斟。 这次进宫守岁,相府里每个主人都得去,所以我就被安排了和李映雪李兰焉坐在同一辆车里,李斟是男子,只能另坐一辆车,不过这也没妨碍我俩交谈。 关于天下的局势,便是他告诉我的。 “可能也是想趁机捞点好处吧,如果往坏点想,可能是和大燕联手了。”李斟在一旁,皱着眉头道。 我张了张嘴,刚想再问点别的,李兰焉在一旁不耐的道,“能不能放下帘子,冷死了。” 李斟不善的看了她一眼,却被我摇头制止了,“马上要进宫了,二哥你是将军,可以不用走女眷门排队,所以先走吧。” “那,待会你要小心点,我总觉得他们来势汹汹……”李斟不放心的看了看我。 我点点头,指了指车辕外的小竹和左寒,对他笑着道,“没事,有她们呢。” 李斟这才让车夫打着马车,去了另一个快速的通道。 我们则要继续在这一道门跟前排队,等候检查了车厢,再一一把人放过去。 轮到我们这一辆车的时候,耽误的有点久,我和李映雪还能沉得住气,李兰焉却有些不耐烦的一把掀起了帘子,恰听到一个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丫鬟个子真高,生的也真美。” 说着,手便不规矩的要抚左寒的脸蛋,冷不防车帘被掀开,他吓得赶忙放下手,后退了两步。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李兰焉不满的怒道。 “回这位小姐,在检查,马上就好了。”那公公心虚的干笑了两声,怕被追究,所以随便打量了车厢内两眼,就直接放了行。 “哼,耽误时间!”李兰焉在一旁恼怒的哼唧了两声。 托她掀开帘子的福,我一眼便看到穿着裙装的左寒,额爆青筋的坐在车辕上的样子,不由得捂着腹部,咧嘴无声的大笑了起来。 这进宫的消息来得太突然,明月没有在院子里,她去找她的师傅一起查祖父的事情了。 那么会功夫的又能陪我进宫的便只有小竹了,可她只擅长治病救人,武功着实一般般,左寒实在不放心,所以硬要跟来。 可这是进宫啊,我一个庶小姐哪能带小厮,所以犹豫再三,小竹将左寒给打扮成了个小女孩,假装我的贴身丫鬟,给带进了宫里。 也亏得左寒长相精致,那女装穿在他身上丝毫不违和,再化了淡淡的妆容,只要不说话,谁都发现不了他是男子。 每个见到的人都只会以为他是个美的倾国倾城的姑娘。 后来,我瞧着感觉有些不妥,生怕他太美了再被谁瞧上,所以要求白瓷给他涂黑点,让他女装不要那么美丽。 但是没想,还是引起了太监的注意,并用了手,想要调戏左寒。 得亏李兰焉掀起了帘子,没让那太监的手抚上左寒的脸,否则会发生什么时候,我真的不确定。 不过左寒方才铁青着脸的样子,真的让我从一道门笑到了二道门。 直到马车停下,这就要下去了,我才勉强收起笑容,擦擦眼泪,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耳边传来一声李兰焉的冷哼,我一回头,就看到她满眼的嘲讽,并从头到脚的将我打量了一番。 大约是觉得,我那么丑还穿那么好的衣裳吧。 懒得理会她的小心思,我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小竹和左寒,相较于其他人身后顶多一个的侍女,我身后有两个的确显眼了一些。 思附了一会,我给了左寒一个眼神,让他不要稳稳当当的站在我身后,稍微往别人身后侧一侧,这样丫鬟是谁的,他们无法立马猜出来了。 左寒对我的这个要求似乎感觉有些无奈,不过却还是乖乖遵守,挪到了李兰焉身后,刚好她没带丫鬟,所以队伍看起来十分和谐。 一路走到了一个平日里负责待客过节的大殿,相较于冰冷的金銮殿,这个大殿里则烧了地龙,周围还放了许多的火笼,虽然大门是敞开的,来来往往有人进出,但依旧暖和的紧。 所谓大臣要来宫里过年节守岁,其实也就是三品以上的臣子以及其家人罢了,满打满算也才十来户人家,全部坐下来,也不过才坐了大殿一半的位置。 至于大殿的另外一半,则是给皇帝的女人们坐的。 如今不过申时,后宫的女人们还没来,这大殿里稀稀落落坐的都是些王孙贵族,皆是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像我这种臣子家眷,要坐在稍往外一些的位置。 不过又因父亲是百官之首,怎么也不能紧贴着大殿的门坐下,所以有宫女过来,将我们领到了大殿左边一列的中间位置,坐定。 这次过年,祖母年纪已大,有心不想前来,奈何父亲不舍得放老母亲一个人独守空府,硬是派人把祖母给接来了。 崔氏则是真的留在府里了,她精神不太好这个只有府里人知道,若是带出来了,岂不是让苍都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李家就真的沦为笑话了。 在大殿内约莫坐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后宫的美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过来,坐在了我们对面。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宫美人们基本坐定,淳安帝和李稷如才姗姗来迟。 众人连忙起身跪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是想着那么多人,要给李稷如留一些面子,淳安帝这次并没让冉妃紧跟着自己,而是让她先行来了这大殿。 才落座,冉妃就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奈何大殿座椅修的十分严格,除了皇后在皇帝身边稍往下一些的位置,其他妃嫔则相距甚远,想拉过手都拉不到,所以冉妃也只能噘噘嘴表达不满。 淳安帝的心思都放在了远来的贵客身上,正让人宣他们进殿,所以根本没看到冉妃不满的情绪。 于是冉妃愈发不高兴了,她在座椅上左右扭了扭身体,期间头发不小心落了下来,便伸手将那鬓角一丝发给捋到而后。 因她穿的是光袖的衣裳,这么一抬起来,就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还好很快就放了下去,没多少人看见。 很不巧的是,我刚巧看到了那一瞬冉妃的胳膊——白嫩中有着片片青紫之色,有些已经淡去,有些却十分鲜艳。 瞬间,我的心重重的一跳,仿佛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捡个便宜 冉妃那是什么身份,她的整个宫殿内都是被厚厚的兽皮给包住的,进了房间就可以赤着双脚,在暖融融的房间里,过得像夏天一样自在。 说她把胳膊摔出青紫,我根本不相信。 可若不是摔了……难道是被打了? 她可是整个后宫里最得宠爱的女子,即便是李稷如都不敢动手打她。 一时间,我开始认真的审视坐在龙椅上的淳安帝了。 皇帝和皇后坐定之后,那远来的两国客人被宣上了大殿,托好位置的福,他们才刚走进来,我就睁着两眼将他们给打量了一番。 两个国家的人,长相差距极大,走在前面的那两个领头男子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大燕的人,他们个子不高,皮肤却极为白皙水嫩,若不是五官长的还算英挺凌厉,这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两个大姑娘女扮男装呢。 紧跟在大燕人后面的便是古羌人了,他们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一头小辫子特别好认,他们的衣服极其具有个人特色——嗯,简单说来就是太暴露了,那个女古羌人,刚进来的时候裹着大袍子还好,等进了大殿,热气上涌,那女古羌人便瞬间掀掉了大袍子,露出了前凸后翘的身材,以及只被包住半个的大胸脯,像一大碗弹弹的龟苓膏,就这么裸露在空气中。 即使殿内温度极高,我看的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同我一样打了寒颤的还有大殿内的许多男子,不过我是被冷的,他们则是激动的。 苍周对女子束缚颇严,服装皆是些交领广袖的大袍子,脖子以下就从来没敢暴露在大众眼前过,哪有眼前这古羌女子来的奔放——不仅露出了半个胸脯,连大腿都随着走动若隐若现呢。 有人发出了垂涎的叹息声,那古羌女子不仅不恼怒,反而对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送了一个秋波,似是很高兴自己被喜欢。 如此“伤风败俗”的一幕,落在淳安帝的眼中,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几位爱卿不远万里,前来我苍都参加年节,真是辛苦诸位了。” “哪里哪里,感谢陛下愿意让我和三皇弟一起来贵国过年节,我代替我父皇,祝苍周帝王万岁无忧,国泰民安。”那站在第一顺位的大燕男子双手拱在身前,语气尊敬却又不谦卑的道。 “原来贵国来了两个皇子。”淳安帝眼角微微一挑,笑了,“不知阁下是?” “在下大燕二皇子燕荡天,这是我三弟燕予天,原是想着只荡天来即可,但四弟生性贪玩,也跟着跑了过来。”那燕荡天抬起头,对着淳安帝笑了笑。 在他旁边站着,年纪看起来比他稍小一点的燕予天咧嘴笑了笑,也弯腰拱手,对淳安帝说了一番祝福的话,“苍周陛下您好,予天很高兴能来贵国参加年节,此次出行,父皇特意让予天带来了赠与贵国的礼物,还望陛下喜欢。” 此话一出,引来了燕荡天的侧目,也让淳安帝轻轻地翘了翘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看来,大燕并不怎么平静啊。 至少这两个皇子之前,是有竞争的。 三皇子说,这次我爹让我来的,老四纯粹跟过来瞎玩的,您别当回事。 四皇子紧跟着就打了他的脸,我爹还让我给您带礼物呢,瞎玩?瞎玩会让我带礼物。 看着淳安帝点了点头,四皇子燕予天便从怀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出来了个东西,放在了太监早就捧好的茶盘上,由那小太监递给大太监,大太监递给皇帝身边的两个老太监,老太监左右摸了摸,又验了是否有毒,这才递给了淳安帝。 “这……这是……”淳安帝将那蓝紫色巴掌大的东西,左右上下摸索了一番,嘀咕道,“这东西,似乎是瓷器做的,但摸着又不像是瓷器,上面的花纹闻所未闻,上面还有个盖子……” 说完,用力把那盖子拔了下来,在一旁李稷如以及老太监大惊失色的面孔下,凑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 刚开始没什么动静,约莫两个呼吸过后,有白色的烟雾自小瓶子里飘了出来,淳安帝猝不及防,全部给吸到了肺里,顿时被呛得疯狂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老太监吓得尖锐的叫了一声,扑上去就把那小瓶子抓在了手里,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似乎要替淳安帝赴死。 李稷如更夸张,直接自凤椅上站了起来,抱着淳安帝的头,竟是直接哭了起来。 整个大殿内也跟着骚动了起来,许多人看那大燕来的人眼神都不对了,仿佛只要他们的帝王出了问题,这里面的异国人士,一个都别想都出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给我拿下,拿下……”一旁的冉妃跳起来,趁着老虎不在,充起了大王,“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门外站着的禁卫军们面面相觑,那可是来求和的异国皇子,哪能说拿就拿,当然最关键的是,冉妃并不具备驱使他们的权利。 约莫过了十个呼吸的功夫,淳安帝渐渐地把咳嗽平息了下来,看着大燕的人依旧镇定的站在原地,自己国家的却乱成一团之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后推开了一旁抱着自己哭的李稷如,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巨大的响动,将众人给震的全部静了下来。 “够了,你们这一个一个的做些什么,还不赶紧坐下来,冉妃,你要是得了失心疯,朕让人送你回寝宫!” 一顿冷斥下来,所有人都安稳的缩回了原位,冉妃更是惧怕的看了淳安帝两眼,乖乖的垂下头,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不敢抬头。 “让几位客人见笑了,朕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咳嗽了两声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淳安帝笑了笑,自一旁的老太监手里拿过那蓝紫色小瓶子,十分和蔼的笑着同燕予天道,“替朕感谢你父皇,朕很喜欢这个东西。”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淳安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不过他要维持一国帝王的尊严,不能下问,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这个时候,就体现情商的重要性了,只见那三皇子笑容满面的冲淳安帝拱了拱手,尊敬的道,“回禀陛下,父皇说,这个鼻烟壶陛下能够喜欢就好,这种从胡人手里弄来的洋玩意,他手头也就这一件,主要是考虑苍都地大物博什么东西都有,大燕的多数东西怕入不了陛下的眼,索性把自己喜爱的这鼻烟壶给让了出来,还望陛下喜欢。” 就这一番话,不仅交代了这东西的名称,来历,还重点夸赞了它的稀少,以及燕王的忍痛割爱。不仅瞬间解了淳安帝王的惑,还让淳安帝了解到了这个礼物的重要性——虽然看起来小小的,不过巴掌大,但意义重大啊,可能中原都寻不出第二个。 “原来如此,真是让燕王割爱了。”淳安帝笑了笑,再看三皇子燕予天的时候,眼光就温和了许多,“来人,请二皇子,三皇子上座。” 旁边的二皇子被气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得跟三皇子坐到了一旁的贵宾座上。 大燕的人做了自我介绍,接下来就是那古羌的一男一女了。 高大黝黑又偏瘦的男子,像行走的大树一般上前两步,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放在胸前,弯腰作揖,而后恭声道,“古羌代尔,携妹妹黛丝,参见苍周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代尔王子和黛丝公主。”淳安帝笑了笑,“传说中古羌最帅的王子,和最美丽的公主远道而来了苍周,真是不胜荣幸。” “多谢陛下赞誉,这是我古羌送来的礼物,还望陛下喜欢。”古羌王子代尔让人上前,把一份光滑圆润的玉如意呈了上来,“这古羌无意中发现的一块很大的古玉,思量再三,父皇决定找古羌最厉害的雕刻师将其雕刻成玉如意的模样,并送给苍周陛下,望您喜欢。” “我很喜欢。”淳安帝象征性的摸了摸那玉如意,就叫人撤了下去,将古羌的男女给安排在了大燕旁边,就正式宣布,年节宴开始。 作为一个参加了整整二十年这种宴会的人,我对刚开始的歌舞十分无感,再加上大殿门关闭之后,地龙的温度过高,将我热的昏昏欲睡的。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借口出恭,闪身跑出了大殿,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不由得咂咂嘴,在大殿外毫无目的的闲逛了起来。 结果冷不防,又听到了别人的私聊议事。 “听说陆家的那个妃子,昨日被贬到冷宫去了?” “因为一点小事情,得罪了皇后,连审都没审,直接就贬进了冷宫。” “自作自受啊,要不是那么猖狂,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权利和欲望,谁都想沾两手,不过有的人稳住了身体,有的人却摔进了水里。” “倒是便宜了李家那个小子……” “那倒是,白白的捡了个好便宜……”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保护你 如果单独听他们说这些话,肯定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要是结合前几天金銮殿发生的事情,便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仿佛明白为什么父亲对待弟弟这次军功的态度了,也明白为什么奖赏军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说改口就改口,说重新评判就重新评判了。 如同儿戏般的金銮殿会议,原来,只是上位者们的阴谋而已。 结合我所知道的真相,加以部分揣测,我渐渐摸索出了大致的故事轮廓。 陆家有个妃子在后宫,儿子又得了战功,于是开始狷狂,惹怒了淳安帝,联合了众人一起做了个惊天的阴谋,将原本属于陆武的军功,硬生生的安在了弟弟的身上。 难怪陆武被拉走的时候,哭的如此悲呛和绝望。 原来抢人东西的不是陆武,而是我的弟弟,李斟! 抢了别人的东西,心底真的安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训斥弟弟,因为我也抢了别人的东西,比如李羲和的身体,所以我没有立场去斥责我弟弟。 但作为姐姐,我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我宁愿他一直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也不想他去抢别人的军功。 想起他一直以来都十分自然的同我说,他军功被抢的事情,我心底浮现一丝悲哀。 他,竟然连我都欺骗。 心底的情绪波动,连带着呼吸也有些不稳,那两个人接下来的闲聊我已经没兴趣听了下去,所以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皇宫,有灯笼照耀的地方一片明亮,没有灯笼照耀的地方,却一片昏暗。 我心底不开心,并不想走在那明亮的灯光下,于是往没有灯笼的地方走了走。 将全身置于黑暗下,我一个人悄无声息的释放着全身的悲伤。 “羲和……”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一回头,便看到我正想着的那个人,我的弟弟,李斟。 “二哥……”我有些悲伤的唤他,“你的军功到底怎么来的?” “你……你都知道了?”李斟愕然的看着我,摸了摸头,想靠近我一步,我却也跟着后退了一步,让他始终跟我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羲和,你莫要如此……”李斟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知道吗……” “可是你为什么连我都要骗?”我最耿耿于怀的,是他把我也给骗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你知道的,这件事情牵涉的人很多。”李斟耐心的同我解释,“我也知道我骗你,骗小姨母,大舅舅小舅舅他们不对,但我真的需要这个职位,我能参与其中,也是别人帮我争取来的,我不能不珍惜这次机会。” “是,这是次机会,可是我宁愿你是凭着真才实学得来的,而不是强行抢了别人的……”做人不能急功近利,他若是凭着自己的才能坐到了如此位置自然是好,可偏偏他是抢的别人的军功,他日若是有了危险,别人让他这二品骠骑将军上,他没有相应的才能,上了只会送死。 “是,我知道,我的确是抢了别人的,可我需要这个位置,需要这个职位,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似乎被我的话刺伤了,原本温和的同我解释的弟弟忽然大声吼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我心中骤痛,身形连连晃动,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是为了……保护我…… 可我……也是为了保护你…… 我们两个,真是傻呵…… 我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内心悲伤又担忧,难过的一塌糊涂。 蓦的,一股淡淡的皂荚香出现,我移开双手,就看到一方白帕悬在我跟前,见我瞧了过去,那拿着白帕的手还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你终于出现了……”我哽咽了一声,积攒了许久的情绪骤然汹涌,站起身,我便趴在了他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那莫名的信任,也许是因为他屡次救我,总之原本被我压抑着的眼泪,此刻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将他的胸膛染湿了一大片。 “傻姑娘,不要哭了,眼睛会肿的……”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紧接着,带着皂荚香气的白帕落在我跟前,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拿着那白帕,为我擦去眼泪,甚至为我拧去不经意流出来的一丝鼻涕。 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离开他的怀里,低下头,嗫嚅着道,“这可是皇宫禁地,你怎么来了……” “想来自然就来了。”男子轻笑,把我用过的白帕放进了袖袋,一点都没有嫌脏的意思。 本来我还算自然,可就是他这个举动,让我莫名的就红了脸,连带着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你是不是在这里看了许久了,你既然早来了……你为什么不早出现……” “唔,我是想出现的,不过那人比我来的稍微早了那么一丢丢丢丢,所以我就只能现在才出现了。”男子微微一笑,干净的眉眼弯弯,一双漆黑浓似墨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温柔与宠溺。 “方才羲和失态了。”我眨了眨尚有些湿润的眼眶,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道,“刚才那个是我二哥,我跟他发生了一点分歧。” 说完,我怕他听得不完整,把大概的事情跟他讲述了一番。 男子沉吟了一会,靠近我,低声道,“倘若他并没有骗你,而是从一开始就交代了一切,那么你是否会责怪他抢了别人的军功呢?” 我眨眨眼,摸着良心思考了一会,郑重的摇了摇头,“不会!” “那不就得了。”男子又温柔的笑了,“你介意的只是他是否骗你,但你的说法让你的二哥以为你看不起他偷人军功的做法,才导致了他如此失态的吼你,我想,你们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误解,说开就可以了。” “真的吗……”我怔怔的看着这个男子,只觉得他好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我郁结的事情给解开了,让我原本难过压抑的心情,如雨天放晴一般,骤然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我看着一身灰袍的他,真挚的说道。 虽然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但我很感谢他几次帮我,几次救我,还愿意听我絮叨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真的,很感谢。 “不用客气,如今歌舞已进入尾声,你还是赶紧进殿吧,好好擦擦眼角,莫让人给看出来你哭过。”男子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地为我擦拭干净了眼角,并顺手在我脸颊上捏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的摸了摸我的头,略有些模糊的低声道,“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陪你了。” “什么?”我没听清楚后面那一句话,连忙追问道。 “没什么,赶紧进去吧。”他冲我笑了笑,神情温柔。 “可是你……”我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明明大殿内就没有他的存在,可他偏偏又出现在了皇宫里。如今我进了大殿,那么他现在要去哪里呢。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去处。”他仿佛是我心底的蛔虫一般,在我还没说出来内心的疑问时,便已率先回答了我。 我只得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护好自己,便快步的进了大殿。 同样感觉到热的人有很多,所以大殿内来来往往不时有人进出,倒是淳安帝和李稷如一直镇定的坐在龙椅与凤椅上,一直没有挪动身形。 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慢慢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抬眼左右看看,弟弟已经落了座,正一手拿着酒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望着他的方位,有些怔怔出身,冷不防用余光看到一个身影正自大殿内缓缓走进,因为只是用余光看的,所以乍一瞧着,竟然像极了我刚才抱着的那个人。 我的心顿时一跳,赶忙扭过头,定睛瞧去,却发现是南亲王聂南浔。 最关键的是,他穿着白袍。 原来不是的啊……我有些沮丧的垂下了肩膀,余光瞥见那南亲王落了座,和旁边的弟弟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黛丝,忽然和旁边的代尔争论了两句,紧接着,她就自座位上离开,站在了大殿中央,大声道,“黛丝此次来苍周,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夫君,父皇说,古羌愿意跟苍周联姻,愿意把黛丝给嫁过来,不知苍周陛下意见如何。” “联姻?”淳安帝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浮现了笑容,“不知黛丝公主,瞧中了哪家儿郎?” 所谓联姻,只有弱者,才愿意把女儿给嫁过去,用来换取暂时的安宁。 若这联姻是古羌要求个公主嫁过去,那么淳安帝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毕竟现在的苍周比起古羌只强不弱,根本没有主动低头的必要性。 可偏偏古羌主动把一个公主给嫁过来,那么淳安帝没有道理不同意的,所以十分爽快的点了头。 黛丝很高兴的站起身,一双大眼睛左右看了一圈,最终指着那个人,大声道,“就是他……” 众人顿时哗然……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黛丝公主 众人顺着古羌公主黛丝的手臂看过去,最终定格在平静的坐在那里的南亲王聂南浔身上,顿时哗然了起来。 其中最为愤愤不平的便是苍都的贵女们了,我们自己都碰不得的美男,凭什么让你这个古羌来的黑肉包子给抢了,这绝对不可以。 其中,最先站起来的便是阜阳郡主聂湛儿,她也不管座上的淳安帝,直接插着腰,指着那黛丝便蛮横的道,“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啊,那要是你喜欢上了个有妇之夫,难道还逼死人家原配,再嫁过去嘛。你们古羌的人能讲讲理嘛?” 这话虽然说得没什么逻辑,但却赢得了许多苍都贵女们的附和,有胆大的就在旁边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南亲王。” 一个出了头,两个跟着附和,贵女们胆子就大了起来,开始纷纷小声诋毁起这黛丝来了。 说是小声,议论的人多了,就变得大声了,听在黛丝的耳朵里,不算是清晰可闻,却也能猜个大概。 黛丝笑了笑,微丰的嘴唇勾起一个性感的弧度,她左右看了一圈正在诋毁自己的苍都贵女,不由得放声冷笑了起来。 别人冷笑,皆是很低的声音,偏偏这个古羌公主的冷笑,大的惊动了整个殿内的人。 “呵呵呵……”她大声冷笑着,将殿内其他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直到贵女们纷纷闭了嘴,不敢再议论,她才停下这嚣张的冷笑,换了更嚣张的语气,道,“看来这个南亲王很受你们喜欢嘛?本公主眼光就是好,一瞧就瞧个好的,原本本公主还没对这男人势在必得,现在可是非他不可了。” 说完,回过头,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淳安帝,行了一个古羌礼仪,“启禀陛下,黛丝很中意这名男子,希望陛下能为黛丝赐婚,黛丝要嫁给这个男子。” 淳安帝嘴角掀了掀,一个眼神制止了又要掀桌爆起的苍都贵女们,凉凉的道,“黛丝公主,若是别人,朕还能直接赐给你,可偏偏这个人不行,他的婚姻朕做不了主,朕只能征求他的意见。不如黛丝公主去问一问南亲王的意见,若是他愿意娶你,朕立马就赐婚。” “哦?陛下都管不了的人?”黛丝公主眼睛一亮,瞬间更高兴了起来,“那我更喜欢了。” “嗤,难道她还觉得南亲王会答应娶她不成,也高兴地太早了。”大公主在一旁笑了一声,用很大的声音“呢喃”道。 黛丝却丝毫不以为意,她撩了撩自己的一头小辫子,又撩了一把自己的裙子,将丰满光滑的大腿露出大半个,而后款款的对着聂南浔走了过去,停在他跟前后,还故意晃动了一下自己丰满的胸脯,这才笑着道,“亲王是吧,本公主是古羌的嫡公主,丝毫不比你的身份差,且本公主是古羌第一美人,你固然长得帅气,但本公主也配得上你,所以你娶了本公主,可绝对不会吃亏的奥。” 她话音才落,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女子们是生怕聂南浔答应了,所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与聂南浔相熟的却知道,这人怕是要生气了。 本就冷漠的人,不开心的时候,周围冷漠的气场,可以在炎热的夏季,让人不放冰块也能感觉到凉快。 古羌公主黛丝就有这种感觉。 她本是生活在极炎的环境里,每天烈日曝晒,从未感觉到寒冷是怎样的温度。 直到来了苍都,她哆哆嗦嗦的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又捧了好几个烧了碳的小手炉,才勉强不让自己僵硬。 但穿惯了单薄的人,是绝对不会喜欢身上有厚重的衣物的。 所以才进了这暖融融的大殿,黛丝公主便迅速的脱掉了身上的斗篷。 综上所述,黛丝公主十分讨厌寒冷。 她本以为进了这烧了地龙的大殿,就可以不用忍受那寒冷了。 事实上,从进来到现在之前,她也的确很暖和,大殿内气温刚好,比古羌的热度稍微低一点,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意。 她觉得很舒服,很喜欢。 可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感受到了那股可恶的寒冷。 黛丝公主悄悄的把大腿收进了裙摆中,摩挲着两膊上升起的鸡皮疙瘩,强忍着上下牙齿的打架,低声道,“怎么……怎么那么冷……” “哈哈哈……”寂静的大殿内响起大公主和阜阳郡主一上一下的大笑声,紧接着,其他苍都贵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担心什么,南亲王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啊,二十多年不曾近过任何女色,搞得苍都姑娘们都要以为南亲王喜欢男人了。 反正,不会喜欢这个黑妞就对了。 “黛丝公主,您还是赶紧退下吧,不然可担心要冷死。”阜阳郡主聂湛儿得到了大公主周钰的暗示,在一旁扯着嗓子对黛丝冷嘲热讽。 黛丝猛地一回头,瞪了聂湛儿一眼,而后强行后退了一步,离那英俊的男人稍稍远了一些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那么冷了。 不过她并未放弃要嫁给这个男人,反而继续妩媚的继续冲着他道,“我是个大度的女子,你娶了我,我也会允许你有侍妾,这样你既能有一个同苍都这些麻木的女人们不同的妻子,还可以拥有其他喜欢的侍妾,多么美好的事情,亲王,何乐而不为呢?” 她这一番话,没能打动聂南浔,反倒是打动了其他纨绔子弟,有人就大声的道,“公主,南亲王不愿意娶你,我愿意啊。” 黛丝扭头看去,对着那干瘦干瘦的纨绔子弟冷笑了一声,“就您那身材,我怕夜里撑不住,万一毙了,你爹娘还会赖在我身上。” 如此的直言不讳,将那名纨绔子弟气的脸都青了。 “美女美女,你看看,看看我呢……”这回说话的却是一个满身赘肉的胖子,同时也是冉妃的亲弟弟,顾永亮。 “你,浑身胖的流油,走两步都喘吧,哦呵呵,还想肖想本公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黛丝公主毫不留情的斥了顾永亮一脸,使得他原本满脸垂涎的大胖脸,直接青在了原地。 “本公主告诉你们,可别想吃天鹅肉了,本公主这样的美女,必须要南亲王才配得起。”黛丝丝毫不在意苍都其他男子恼怒的眼神,只一心一意的盯着聂南浔,浅茶色的双眸里是满满的势在必得,和占有欲。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坐着的聂南浔仿佛看够了戏一般,缓缓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黛丝两眼,突然蓦的一笑。 这人天生冷面,从未在人前展颜,如今骤然一笑,犹如冬雪融化,百花盛开,万花争艳,美不胜收。 “真美……”骄傲自信犹如黛丝,也看的愣了片刻,而后愈发坚定的要得到这个男人的心,“这么美的男人,本公主若是拿不下,当真是呕死。” “呕死算了,反正南亲王是绝对不会娶你的。”聂湛儿在一旁小声嘀咕。 “真的不会娶吗,你们看到过南亲王笑吗?据我所知,他可是个冷面的男人,基本没怎么笑过,如今却对本公主笑了,还不是证明了本公主的魅力嘛。”一旁站着的黛丝抱着双臂,十分自信的道。 聂湛儿不说话了,的确,南亲王从来没在众人跟前笑过。掐指一算,这应该是第一次。 难道聂南浔口味真的那么奇怪,就喜欢这样的黑肉包子? 连我也跟着深深地迷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子阴谋 我眯起眼睛,左右盯着那站着的英俊男子瞧,冷不防他也对我看了过来,一双漆黑的双眸深邃似水,登时将我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我终于听到了那令人一笑失魂的男子说话了,“黛丝公主,很抱歉,本王暂时并不想成亲。” “为什么……”黛丝一愣,环胸的双臂也慢慢的放了下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聂南浔道,“好处我都解释给你听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跟我在一起,比你要娶任何一个人的好处都要多。你要知道,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比我尊贵的妻子了。” 的确,天下最贵的未婚女子,也就唯有一国公主了。 古羌虽不是最强的国家,但因其民风剽悍,也不是特别弱小任人鱼肉,别人若是敢欺负,也是有还手的余地的,所以黛丝公主才敢如此有底气的同聂南浔如此说话。 聂南浔轻轻扬了扬嘴角,并未因黛丝公主的话感到恼怒或者不满,只是淡淡的道,“对寻常人来说,或许娶个家世好又大方的妻子很重要,但对南浔来说,娶妻只想娶最爱的女人。” “最爱的女人?万一她是个农妇,你也愿意娶?”黛丝瞪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当然,只要是我爱的,即使她是个农妇,即使她容貌不美,即使她举止粗鲁,即使她鲁莽大意,即使她不够聪明,只要我爱他,我就会娶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聂南浔在望着我,缓慢又深情的道,“把她娶回家,每天陪伴她,爱她,呵护她,和她一起,厮守终生。” 最后四个字,他是一顿一顿的说出来的。 原本寂静的大殿,瞬间涌起了哗然。 和黛丝说完话之后嘲讽般的哗然不同,这次的哗然,却是激动的哗然。 许多苍都贵女都感动的看向聂南浔,眼泪汪汪的攥着手帕,恨不得自己立马成为聂南浔口中的那个她。 被这样一个有身份有能力又帅气的男人专一的爱着,那个女人,得有多幸福啊。 即使是我身旁始终深藏不露的李思若,也跟着激动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我想,可能是聂南浔的语调太温柔,让众多女子都误以为,他其实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难道她们不仔细听话里的内容吗? 我有些纳闷的想着,聂南浔那小子说了,现在暂时不想娶亲,就证明他暂时还没爱的女人,为什么这些苍都贵女们激动的,好像自己就是他爱的人一般。 真是有意思。 我摇了摇头,继续托着腮看戏,反正跟我没关系。 “敢问南亲王,您喜欢谁?”忍了许久,终于有一个贵女在旁小声的问了一句。 “唔,这个嘛,我要保护她,所以就暂时不说了。”聂南浔微微一笑,将话题扯回了黛丝公主身上,“所以,要让公主失望了。不过我苍都从来不缺好男儿,公主也不用在南浔一个人身上执着,或许可以看一看,其他英俊儿郎。” 他说话时十分注意,既委婉的驳了黛丝公主,却又没用过激的语言让黛丝公主生气,手段之高连在一旁看戏的淳安帝都连连点头,“是啊,既然南亲王不愿意,公主不如换个儿郎,只要对方也喜欢公主,朕立即赐婚。” 黛丝公主纠结了,古羌人的性格就是敢爱敢恨,遇见喜欢的就勇敢表白。 即使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可以去选择下一个。 可这一次,黛丝公主忽然不想再找下一个了,她就喜欢这个男子。 如果说刚开始是看中了皮相,那么这一会的接触下来,让黛丝公主真正的心动了。 可惜的是,那个男人并不喜欢她。 而古羌的民俗就是如此,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却也不会强迫对方。 爱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从来没有一厢情愿。 所以,按理说黛丝公主应该放弃,可她又不舍得放弃,自觉告诉她,若是就此撒手,可能要后悔终生。 于是,为了不后悔终生,黛丝公主昂起头,坚定的看着聂南浔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娶我,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仍旧会时常出现在你身旁,等你爱上我。” “黛丝……”一旁坐着看戏的代尔忽然着急的站起来,拉着黛丝,在她耳畔就是叽里咕噜的一顿古羌语。 “不,代尔……”黛丝摇了摇头,也开始叽里咕噜了起来。 周围人也听不懂,只能茫然的看着他们对话。 倒是聂南浔,轻轻地挑了挑眉头,好像听懂了他们在讲什么。 “不,不。”一番讨论之后,黛丝仿佛拒绝了代尔的什么要求,惹得代尔连连跺脚,目光从大公主周钰以及阜阳郡主聂湛儿脸上扫过,眼底有一丝着急之色。 “好吧,你先给我一点时间,反正年节还没过,我想,我们可以逗留的久一点……”许是见自己哥哥这么着急有些可怜,黛丝公主做出了退步。 代尔没办法,也只得点了点头,率先坐回了座位。 黛丝还没忘记赐婚的事情,她做了一个古羌礼仪,对着淳安帝道,“感谢陛下,若是有朝一日,南亲王愿意娶黛丝了,还望陛下赐婚。” “可以。”淳安帝一口答应了下来。 看着黛丝终于坐回了座位上,十分安静的吃着东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古羌族的人生的事儿总算是完结了,时间也已经到了亥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新的年头了。 因许多人这个时候都已歇下了,所以这会都困得连翻打哈欠,我也不例外,几个哈欠下来,就已经两眼泪了。 许是为了振奋人心,坐在龙椅上的淳安帝击了击掌,笑着道,“看大家都有些疲软,索性安排一个激烈一点的舞蹈给大家看看,与往年不一样,正好也提个神。” 话音才落,便有数十拿着长剑的女子自大殿门口涌了进来,一旁萎靡了许久的乐师也跟着精神一振,手指一拂,便有阵阵杀伐乐声响起。 刚开始,众人还吓了一跳,以为有刺客,待到那堆女子跳起剑舞,这才发现,她们手中拿的,都是没有开刃的钝器罢了。 冰冷的长剑,在柔软的女子手中,或果断的劈砍,或柔软的挽起剑花,刚中带柔,柔中有刚,的确与普通的柔美舞蹈有很大的差别。 一舞完毕,许多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里没有回过神,直到舞女们已经走了很久,才响起剧烈的掌声。 “好,这个舞蹈好!”聂千翎尤其高兴地大声道。 “连恭亲王都说好了,可见大家真的满意,来人啊,赏啊!”淳安帝一高兴,便赏了方才那群舞女们。 有太监领命离去,其他人则继续接头探讨方才的舞蹈带来的震撼。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有些傲慢的声音响起,“不是本皇子瞧不起大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剑舞罢了,就激动成这样,照本皇子看,这既然是大年夜,就得来点真正激烈的。” “什么意思?二皇子认为,什么样的才是激烈的?”聂千翎站起身,目光不善的盯着那挑衅的大燕二皇子。 “我看啊,要不就用最简单的比试吧,咱们各出一个人,刚好这大殿内够宽敞,就让他们在大殿里打斗,彼此拿出彩头,输了的那一方,把东西就得给赢了的哪一方,你们看怎么样。”大燕二皇子洋洋得意的看着聂千翎道。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有提前算好的阴谋,谁都不是个傻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可在这个情况下,就算明知道对方有阴谋,也不得不拒绝,没别的,就因为大燕二皇子那轻蔑的语气。 不争馒头争口气,大燕的人如此看不起苍周的人,就算为了这口气,也得应下来,并且不能输,只能赢。 “好。”聂千翎和淳安帝对视了一眼之后,对着那大燕二皇子点了点头,并凝声道,“那第一场比试,就请吧。” 说完,伸出手来,对着大殿中央比了比。 “哈,恭亲王莫不是以为本皇子会出战?”大燕二皇子匪夷所思的看了一眼恭亲王,随后摇着一根手指头,一脸得意的道,“本皇子怎么会轻易下场。来啊,灰奴,给本皇子进来,第一场就由你上了。” 话音才落,便有一名灰扑扑的下人便自大殿门口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大燕二皇子身边,低声道,“二皇子,奴来了。” “嗯,来了,上吧,第一场,我就派我脚下这个最低等的奴才上了,你们呢,你们出什么人?”那大燕二皇子近乎戏谑的看着聂千翎,“难不成,要恭亲王亲自动手不成?” 他出个低等的奴才,却想要让恭亲王与其比试,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贬低聂千翎了。 可若是真让个普通奴才出场也不行,在苍周,有功夫又不是官身的人,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宴会的场地上。 难不成,真的让亲王跟一个低等奴才比试不成? 一时间,众人都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折损宝物 一旁的聂南浔眼角微挑,目光在燕荡天跟前转了一下,突然出声道,“既然说是要拿彩头了,不知二皇子要拿什么彩头,也拿出来给众人开开眼。” “本皇子自然是准备了好东西的,所以你们准备的,也不能太差。”那燕荡天得意的笑了笑,一脸志在必得的道,“把我们那夜明珠给拿出来。” 在大殿外候着的大燕使臣点头应声,很快就将一个被黑布盖着的茶盘捧了过来。 那二皇子燕荡天也不啰嗦,一把将黑布给扯了下来,露出盘子上约莫有巴掌大,透着淡黄绿色的圆润珠球。 所谓夜明珠,在有光的地方,它不过是个淡黄绿色的小圆珠罢了,但在没有光的地方,可发出百丈光芒,将整个大殿照亮犹如白昼,即使离了有百步远,也能清晰地瞧见那人头上的发丝。 像这种夜明珠,苍周甚为稀罕,即便有一两个,也都流入了皇宫,普通人家基本见不到,所以一时间,苍都贵族们都伸长了脖子观看。 “现在该你们了。”燕荡天得意洋洋的看着聂南浔,“我这夜明珠,整个大燕也不过有三枚罢了,这是最大的一颗,其价值不言而喻,既然是公平比试,那么这个彩头,自然也要公平,现在就请贵国拿出相应价值的彩头吧。” 殿内寂静了片刻,淳安帝轻笑了两声,拍了拍手,一个太监应声离去,不多大会同样捧着一个被丝绸盖着的茶盘走了过来。 太监停在聂千翎跟前,他对着燕荡天不客气的冷笑了两声,一抬手,也十分嚣张的把那丝绸布给拉开,露出里面一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翡翠西瓜。 这西瓜采用的翡翠本就十分巧妙,浅绿和翠绿相间,十分罕见。再加上被工艺大师细心雕琢不知多少个日月,于是有了这个人头大小,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翡翠西瓜。 论实用性,可能夜明珠更好一些,但论价值,这枚绝世罕有的翡翠西瓜要更重一些。 这会,那燕荡天嘴上挂着的嚣张终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他双眼反复打量那人头大的翡翠西瓜,最后一咧嘴,笑道,“这西瓜,我喜欢,我最爱吃西瓜了。” “西瓜的确是个好东西,只是要小心点吃,这么大的西瓜,一不小心可是会撑死人的。”聂千翎扬唇笑了笑,和燕荡天针锋相对般的对视了起来。 许久后,燕荡天扭着脖子,得意的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安排好人了吗?我这灰奴,什么都不好,就一身功夫来的厉害,你们若是找不出那么厉害的人,直接认输也好,省的我这灰奴下手没个轻重,再伤了你们的奴才就不好了。” 聂千翎沉默了一瞬,双眼自大殿上一一掠过,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想必是为人选犯难了。 为了不让大燕瞧不起,苍周这次拿出来的珍宝可是国库里的好东西,若是没法打赢,丢了这翡翠西瓜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太丢脸了。 可偏偏人家的借口是“给皇上助兴”,正大光明的提出比试,让人谴责不得,也拒绝不得,所以聂千翎现在是十分的难为。 不过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那翡翠西瓜也不是我的,输了我也不心疼。 这么想着,我慢悠悠的低下头,拈起一片果脯,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了起来,冷不防感觉身体有些发冷,有一种乖巧的小白兔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我抬起头,果不其然的看到,大殿内人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怎……怎么了……”我被吓了一跳,手里才刚捏住的一块芙蓉糕也掉到了桌子上,“都,都看我干嘛……” “六妹妹,方才南亲王指了你这个方向。”李映雪在我耳畔好心的提醒道。 “指我?”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聂南浔,他莫不是傻了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会功夫,又怎么可能打过那个一看就功夫高深的灰奴。 难道我这身体跟这小子有什么仇?他想整死我? 正呆呆的思考着,那聂南浔又继续淡声道,“没错,就是这位小姐身后的一个丫鬟,你们大燕出一个奴才,我们便出一个丫鬟,本王想,这应该很公平吧。” “好,好。”燕荡天一怔,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双眼细细的打量了我身后的丫鬟一番,却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笑着道,“既如此,那边上吧。” 反正,燕荡天觉得自己的灰奴才是最厉害的,这可是他培养了许久的杀手锏,若不是为了力挫苍周,讨父皇欢心,他才不舍得拿出来呢。 “就你了,出来吧。”聂南浔望着我的方向,淡声道。 我扭头,看向身后淡定出列的左寒,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人眼光好毒,看出来了左寒功夫不弱,那么他……看出来左寒是男扮女装吗? 这么一想,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生怕待会左寒是男扮女装混进皇宫的事儿东窗事发,只待两国贵客一走,我们就全军覆灭了。 我缩着脖子,苦大仇深的看着左寒一步步的走到那灰奴旁边,紧接着聂千翎叫进来一列禁卫军,守在两旁,将中间宽大的场地围了起来,留给两个人比试,并约定了,一旦有人被踹出去,那么久算输。 真正有功夫的人打起来,整个大殿内不知凌乱成什么样子。 所以既然是比试,就得有个比试的样子,出圈就输,也算是一种规定了。 看着左寒和灰奴两个人摆好架子,直接冲上去打了起来,我坐在位置上,那叫一个心焦若焚。 既担心左寒是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又担心左寒受伤,还担心左寒输了,淳安帝一个不开心将罪名怪在我头上。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狠狠地剜了一眼说出这个提议的聂南浔,在心底将他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又用两只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似乎这样就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来缓解我内心的焦虑和恼怒。 蓦的,他也抬头看向我的位置,双目在空中接轨,他漆黑的瞳孔里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我浑身打了一个寒蝉,赶忙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一个身影猛地被踹到了大殿门前,“哐当”一声过后,大殿的半扇门,缓缓地倒了下去。 分出胜负了? 我赶忙担忧的看向场内那个还站着的身影,触目所及一片粉红之后,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还好,左寒并没被丫鬟的长裙束缚住手脚,十分凌厉的将那灰奴给一脚踹飞,直接踹烂了半个大殿门。 不过这个时候,并没人去责怪左寒,反而所有的都高兴地鼓起掌来。 “好,好,这个丫鬟,很好。”淳安帝高兴地笑了起来。 左寒不动声色的回到了我的身后,尽管所有人都探究的瞧了过来,可他就是能若无其事的半低下头,像尊石雕一样稳稳地站在我身后。 聂千翎大笑着上前,同那一脸不敢置信的大燕二皇子得意道,“看来二皇子的这名灰奴,并没有想象中强啊,连我们苍周的一个小丫鬟都打不过,还是回去多练练吧,不然说出去,输给了一个丫鬟,多丢人。” 说完,就是毫不留情的一番嘲讽的笑声。 方才二皇子有多么嚣张,现在,聂千翎把这份嚣张,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太可恶了,连一个丫鬟都打不过,我要你何用!”燕荡天恼怒的执起长剑,就要将那勉强爬过来跪在一边的灰奴给杀死。 长剑冰冷锋利,非方才舞女手中的钝器可比,其剑身薄如蝉翼,挥动起来却没有任何颤动,直直的就对着灰奴的脖颈砍了过去。 眼见着大殿内就要喷涌起鲜血,许多胆小的贵女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这一幕。 “哼,大吉大利之日不可溅血。”就在那利刃要砍断灰奴的脖颈时,一旁的聂千翎用手中的一把纸扇,架住了燕荡天的利刃,并笑着道,“,二皇子若是想杀人,不妨出了皇宫再杀。” 长剑被架住,聂千翎也已经开了口,再执意杀人就有些故意之嫌疑了,虽然燕荡天心中不虞,但还是收起了长剑,让人把灰奴脱了下去。 “这一把,本皇子认输,我们来下一把。”他凶狠的看着聂千翎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东西……”聂千翎笑嘻嘻的盯了两眼那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其意很明确,你输了,东西得拿出来了。 二皇子燕荡天一脸肉痛的看着他,“既然输了,就输了,我燕荡天说话算话,夜明珠,算你们的了。” 聂千翎哈哈大笑着,就要叫人把夜明珠给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鬼使神差的,我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道,“等等……” 众人的目光再次放到我身上,连带着聂千翎都疑惑的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假装镇定的扬起了微笑,大声道,“这个夜明珠是我的丫鬟赢的,东西是不是该归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谁坑了谁 此语一出,引来了许多人古怪的眼色,更有人一边看着我,一边悄悄地议论,语带惊讶和不屑。 大约没有人会想到,有人敢在皇帝手下抢东西。 可是这赢了夜明珠的是我的人,东西凭什么不是我的。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面子你们挣了,东西总得让出来吧,就当是用了我的丫鬟的费用了。 不过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大殿内议论增大,多数是说我不识抬举,想要跟陛下抢东西。 李映雪更是在旁边低声劝我,赶紧坐下,不要提要东西的事情了。 就连淳安帝,也定定的看着我,好像并不想放弃这个夜明珠。 时间长了,我也些有些沮丧了,原本坚定的心态也慢慢的有了动摇,正琢磨着要不要坐下去假装没说过这些话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旁边笑着道,“我看这位姑娘说的极为合理。” 此语一出,众人又把目光挪了过去,只是这次,再没人敢私下里悄悄议论了。 因为说话的,是南亲王,聂南浔。 “哦?连南亲王都觉得很合理?”一旁的聂千翎饶有趣味的抬抬眉,笑着道。 “当然,大家想一想,这个翡翠西瓜若是被那灰奴赢了,东西应该是谁的。”他循循善诱的道。 “是……二皇子的?”聂千翎眨眨眼,在旁边十分配合的道。 “正是,因为灰奴是二皇子的奴才,所以赢来的东西要是他主子的。那么那位丫鬟也是这位小姐的人,赢来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是这位小姐的呢。”聂南浔似乎心情很好的微笑着道。 “似乎是这个理……”聂千翎在旁边犹如说双簧一般接了一句。 众人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他们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龙椅上的淳安帝皱了皱眉,却没有被两个人的对话给忽悠,只是犹如打哑谜一般,沉声道,“最开始,可不是这样说的……” “有些事情,突变还是很多的,这翡翠西瓜,还是国库的。”聂南浔在一旁,定定的看着淳安帝,淡声道。 淳安帝皱眉思考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如南亲王所说,这东西谁赢了就是谁的,既是这位小姐的丫鬟赢了,那就该赏赐给这位小姐。” 说完,一挥手,那抬着大夜明珠的太监来到了我跟前,把夜明珠给放了下来。 “陛下……”冉妃在一旁,依依不舍的看了那夜明珠两眼,被淳安帝轻轻摇了摇头制止,只得恼怒的垂下眉眼,不再说话。 李稷如面色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这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对女子的诱惑力可是相当足,所以我没有丝毫手软的把那夜明珠直接用丝绸裹了起来,交给了左寒,并在他耳边低附了一番。 看着左寒点了点头,我这才扭过头,看向那被气的额爆青筋的大燕二皇子。 “来,再来一场,上一场输了,这一场我要赢回来。”他也不舍得看了那夜明珠好几眼,随后仿佛撒气一般,扭过头,大声的对着聂千翎道。 “这一次,还有彩头吗?”聂千翎坏笑着扬起了嘴角。 “没了。”燕荡天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来,“不过,这一次是本皇子亲自上。” 说完,脱掉了外套,撸了撸袖子,大模大样的站在了大殿中央。 这大燕二皇子身体颇为壮实,虽然并不算多高,但地盘甚稳的样子,尤其是他在大殿内像模像样的扎马步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个练家子。 “既然二皇子想亲自上……”淳安帝沉吟了片刻,目光掠过苍都四皇子身上,眼神顿了顿,终究还是不舍得自己亲生孩子上,所以只得放在了亲弟弟聂千翎的身上,“要不然,千翎……” “我上吧。”就在这时,一旁的聂南浔突然主动站了起来,一身白袍,手握折扇,青丝半散,当真是犹如谪仙一般,晃了众人的双眼。 淳安帝更是双眼一亮,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淡泊一切的人竟然会主动要求上场,这么一来,他就不用担心大燕二皇子太过厉害,伤了自己的弟弟或者儿子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南亲王上场。” 周围响起了贵女们低低的抽气声,多数都是在担心聂南浔的,唯独我十分放心。 这个人可是个将军啊,战场杀敌都无数,若是连个小小的大燕二皇子都搞不定,那可就惹人笑话了。 果不其然的,就在那大燕二皇子才不过刚攻击了几次,就被聂南浔找到一个机会,和左寒一个姿势,直接将大燕二皇子给踹到了大殿门上。 许是考虑对方毕竟是大燕皇子,所以下脚没那么重,只是把大殿门给踹破了,并没有踹倒。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比方才的左寒赢得还要轻松利落,再加上他出众的外貌和气质,顿时迎来了雷霆般的欢呼。 所有人都高兴地站了起来,唯独我静静地坐在桌子上,一直死死地盯着定定的看向淳安帝的聂南浔。 片刻后,聂南浔嘴唇微张,耳边都是欢呼,我听不真切,却勉强能看出来,是这么几个字,“两胜换一颗夜明珠。” 淳安帝眉头紧锁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完成一场交易。 再之后,聂南浔便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十分淡然的坐了下去。 有大燕奴仆过来,搀扶着大燕二皇子离去。 倒是那三皇子,一直坐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离去,眉目中没有任何动容,反倒是饶感兴趣。 这大燕的内斗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蓦的,随着几声铜锣声响,有打更人的叫声远远传来,提醒众人已经子时了。 子时,意味着,距离新的一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淳安帝严肃的站起身,一挥手,让正在跳舞的舞姬们退下,安排好年纪大的老人,而后带着年轻力壮的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殿,登了观月楼。 苍周这个观月楼,建造颇高,最重要的是周围一片空旷,只有这观月楼伫立在最中央,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架势。 每年子时,新旧年交替的时刻,苍周的皇帝总要带着皇后,以及亲厚的达官显贵,站在那观月楼之上,看百姓放烟花舞龙狮,看处处红红火火,看江山一片繁华。 我跟在人群后头,心底依旧对聂南浔方才的举动感觉到诧异,所以这会子一直盯着他瞧,冷不防就瞧见,他同那大燕三皇子对视一笑,颇有默契的模样。 我心底一惊,想起大燕二皇子拿出那夜明珠时,淳安帝笃定又势在必得的眼神,以及明明是国宝级别的翡翠西瓜,却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仿佛早就预备好的一般。 刹那间,许多细节串联在一起,不合理的事情,也开始变得合理。 阴谋,又是阴谋! 枉那二皇子得意洋洋的想要算计苍周一番,却不知,早就落入自己弟弟与苍周的阴谋之中。 观今天两位皇子的表现就知道了,二皇子对苍周有敌意,三皇子却与苍周有交好的姿态。想必是三皇子早就知道了二皇子的阴谋,却隐而不发,悄悄地告诉了聂南浔,接着聂南浔就串通了淳安帝,坑下了这一枚夜明珠。 只是……有一个地方我始终想不明白。 如果这一切都是聂南浔设计好的,那么他是怎么知道我身后有个丫鬟可以挡得住那个灰奴,小竹把自己配的毒粉给左寒,让他暗地里下阴手这事儿,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聂南浔,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至于他把那个夜明珠送给我的举动,就更是让我不明白了。 怀揣着疑惑和不解,我低下了头,一边机械的跟着前面的人走,一边在心底琢磨这事儿。 等到了地方,坐了下来,我还是没回过神,忽然听得李稷如冷声道,“陛下,她坐在这里不合适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后谋算 我一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冉妃紧紧地依偎着淳安帝的左边,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而李稷如,脸色铁青的站在淳安帝的右边,不肯落座。 “陛下,冉妃只是个妃子,不适合坐在这里。”见淳安帝没什么反应,李稷如加重了语气。 “哎呀,姐姐你太注重这些了,可关键这观月楼上可没指明哪个椅子给谁坐,随心所欲一点不好吗?”淳安帝还没说话,一旁的冉妃就嗲里嗲气的在一旁说风凉话,末了,还小声嘀咕道,“天天刻板的端着架子做什么,知道的以为你是个皇后,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太后呢。” 李稷如在一旁,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方才在大殿内,龙椅凤椅的位置是摆放好的,冉妃也无力改变,只得闷闷的坐在下首妃位,可这观月楼的凳子就简单多了,一个直的长凳,并未分几个人坐。所以才一进来,冉妃就紧贴着淳安帝落了座,死活不肯撒开手,最最关键的是,淳安帝并没有拒绝,所以冉妃就心安理得的继续坐在了那里。 “陛下!”李稷如在一旁似乎有些着急,“自古以来都是帝后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冉妃坐在这里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图谋什么不成。” “皇后姐姐你也想太多了,这过年节大喜的日子,何必那么讲究,只要开心就好了嘛,莫不是姐姐年纪大了,所以愈发的注重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了?”冉妃瞧了瞧淳安帝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之后,语气开始愈发的放肆起来。 “你……”李稷如被这句话气的头昏,竟然明摆着嘲讽她年纪大了,偏偏陛下装作没听见一般,任由那小小妃子辱骂堂堂皇后,让她心底着实痛楚难堪。 “贱人!”就在这时,才刚刚跑上来的大公主聂钰,瞧见自己母后被欺负,一巴掌对着冉妃就盖了过去。 往常聂钰也算计过冉妃,多数都是被冉妃给逃脱了,偶尔中了算计,淳安帝安慰她莫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她也只得忍气吞声下去。 但现在,冉妃猛地握住了大公主聂钰的手,见淳安帝并没有什么表示,索性猛地一用力,将聂钰给推的倒退了好几步。 “你,你竟然敢推我?贱人,反了你了!”聂钰恼的几乎要蹦了起来,一只手点着冉妃的鼻尖,怒道,“你算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妃子罢了,竟然敢伤害当朝公主,你不要命了你,你要反了你。” 熟料冉妃根本毫无惧意,就这么冷冷的看着聂钰道,“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你父皇的妃子,你却直接就骂我贱人,如果我是贱人,那陛下是什么?而你这种连父亲都敢骂的孽女,若是再没有人管教你,怕是无法无天了!” 一时间,聂钰被冉妃的气势所镇住,竟愣在了当场。 “够了,钰儿退下。”李稷如恢复一脸的冷漠,款款上前了两步,将聂钰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冉妃道,“本宫告诉你,钰儿的父皇母后尚在,还是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妃子来指手画脚的,不要以为一个位置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完,一扭头,揽着聂钰坐到了她原本公主的位置上,竟是赌气不肯上前了。 淳安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李稷如坐到了后面,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烟花的声音,紧接着,连绵不绝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连带着许多声响,将淳安帝的话硬生生的闷在了嘴里。 这场烟花大约持续有半个时辰,许多人都站起来,扶着栏杆抬头看着很近很近的烟花,忽然明白了观月楼这个名字的由来。 真的,很高,像和这些烟花处在同一个高度一般,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天上的月亮。 “真的好美啊……”不知有谁感叹了一句,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方才严肃又冷硬的气氛颓然一空。 这些东西,对很多才升上来的官员家眷来说很稀罕,但对我来说却觉得无聊至极,任谁连续看了那么多年也不会感兴趣的。所以别人在看烟花的时候,我却转动着眼球,左右寻找聂南浔与那个大燕三皇子。 寻着寻着,冷不防瞧见李稷如拉着周氏的手在说些什么,周氏的面色很严肃,李稷如更是皱着眉头,语气冷硬又强势,将周氏压的说不出来话。 良久,周氏垂着头,低声道,“我会回去跟他们说的……” “不是回去跟他们说,记住,一定是要做,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这个人选李家一定要给我安排出来!”李稷如严厉的道。 周氏愈发怯弱的低下头,“我……我会传达的……” 许是见周氏真的被吓到了,李稷如放轻了一些语气,叹气道,“嫂子你也要知道,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不容易,那冉妃……我可以不为我自己考虑,但我要为我的孩儿考虑啊,奕儿眼瞅着就要成亲了,慕雅跟他就成为夫妻了,到时候他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这……”听到涉及到自己的孩子,周氏的表情有些悲呛,片刻之后化为了坚定,“请娘娘放心,妾身一定会告诉全家人的,一定会把娘娘的意思表达清楚。” “那就麻烦嫂子了。”李稷如苦涩的笑了笑,拉着周氏的手,去栏杆边看烟花去了。 我纳闷的眨眨眼睛,却始终猜不透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只好安慰自己,等回府就知道了。 待得烟花放停,子时已过,这场宴会也算是到了终点。 聂南浔和那大燕三皇子就像消失了一般,不知去了哪里,我心底疑惑还在,却又不能上前去问,只能抓心挠肺的回了府。 本来回到相府也是该继续守岁的,但祖母年事已高,根本熬不得一整夜,再加上在大殿内坐了那么久也确实累了,父亲一挥手,大家便都回去睡觉了。 我困得极了,回到落月阁一头就栽到了床上,衣服还是白瓷给我脱下来的,在再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比平常稍有些晚,我迷迷糊糊的自床榻上坐起来,就瞧见明月一脸严肃的坐在圆桌前,风尘仆仆,像是才刚赶回来的样子。 “明月,则么了……”我口齿不清的问道。 “主子,赶紧起床吧。”明月叹了口气,“很多东西我都打听到了,但我觉得,你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设,才可以听这些事情。” “为什么……”明月的样子让我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不安,难道祖父真的同甄家有什么恩怨? 我的心瞬间忐忑了起来。 麻溜的起床穿衣,才洗漱完毕,想仔细的同明月聊一番,却发现该去寿安堂请安了。 新年的第一天,不去不行,迟到更是不行。 让明月先去休息,我披上了斗篷,带着白瓷一起去了寿安堂。 一路小跑了过去,期间又遇到了李映雪,便同她一起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 才靠近寿安堂,就意外的听到了祖母怒气冲冲的声音,“不行,绝对不可以,这年龄差了多少了,绝对不可以,我不同意!” 我同李映雪对视了一眼,心底都万分奇怪,这大年初一的,谁会惹祖母不开心呢。 难道那个人傻了不成? 这么想着,我与李映雪并排进了寿安堂,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就瞧见李卓和父亲在旁边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周氏,正跪在祖母跟前。 第一百四十章 选秀 寿安堂的空气有些凝滞,周氏跪在地上,一脸泪痕,祖母则恼怒的扶着手中的拐杖,恨不得要一拐杖打在周氏身上。 “祖母。”一旁的李卓心疼妻子,也跟着跪在了一旁求情,“祖母,这都不是周氏要说的啊,她只是一个传话的人,真正的决定者是二妹妹啊。” “这种话还来传?”祖母匪夷所思的看着李卓,“难道不应该立马拒绝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传话?” “这……”李卓支吾道,“二妹的性格根本不容人拒绝啊,祖母,您不要生气了,这事情我们可以思考商量一下的,没必要如此大动肝火啊!” “还没必要大动肝火,她李稷如都动起来李家女儿的主意了,还不允许大动肝火?”祖母恼怒的抬起拐杖,重重的锤在了李卓的身上,并怒斥道,“还商量?莫不是就如她所愿,把好好地大姑娘送进去,给……给她当垫脚石?你自己也有个那么大的闺女,我问你,你舍不舍得!” 李卓顿时沉默不语的低下了头。 祖母在一旁气的连连喘气,李思若在旁边为祖母轻抚后背,父亲在一旁站着沉默不语。 我和李映雪面面相觑,低着头对祖母和父亲请了安,便默默地坐到了一边。 眼前情况不明,谁都不敢说话。 不料祖母看到我们之后,忽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竟然破天荒的摸了摸我和李映雪的头,“我可怜的孩子们……你们怎么就……怎么就被她盯上了……” “母亲,您别这样,其实还没决定下来呢。”父亲在一旁有些无奈的道。 祖母抬起头,冷冷的冲着父亲道,“她是皇后娘娘,她说的事情,你能拒绝吗?不对,你是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从十五年前,你就因为答应了她,而害了……我唯一嫡亲的孙女。” 后面几个字,祖母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心中一顿,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目光在祖母脸上转了一圈,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祖母从来都不承认崔氏是正室吗……既如此,干嘛回来为崔氏撑腰? 我有些不懂。 “母亲……”父亲被祖母的话说的一愣,有些头痛的道,“如果稷如她真的铁了心要如此做,想必你我也是拦不住的,难道要真的跟皇后娘娘撕破脸皮吗……那样对李家,伤害太大了……” “我可怜的孙女啊。”祖母充满怜悯的眼神自我和李映雪身上掠过,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想起昨天李稷如与周氏说话时眼底的果决与谋算,不由得打了个寒蝉,小心翼翼的问道,“祖母,父亲,出,出什么事情了?” 祖母捂着额头,低声道,“三年一次的选秀,马上就要开始了。” “选秀?”我眯着眼睛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自古以来,苍都选秀都是三年一次,一般都是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开始甄选每家每户十二至十五岁的女子,而后送入储秀宫,约莫调教三四个月之后,在天气将将转暖的时期,送入殿选,由皇后亲自选择留下的人,而后给予份位,变成皇帝的女人。 此时祖母提起这件事情,莫非是…… 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正想仔细询问一番,就听到祖母语气沉重的道,“你们的二姐姐,也就是当朝皇后娘娘,要李家送一个姑娘去参加今年的选秀,她会保证你们进入后宫,成功封妃。” 李稷如竟然想到将娘家妹妹给送入宫,为她争宠?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心底有些莫名的欢喜。 李稷如啊李稷如,当初你瞧瞧勾搭我的相公,甚至勾得他为了你放弃了我。可现在你也终于笼络不住那个男人的心了吗?竟然也要用别的女人,来稳固住你自己的宠爱了吗? 哈哈哈,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我仰起头,眼底有无声的喜悦,若是可以,我现在就想站在李稷如跟前,狠狠地嘲讽她一番,告诉她,李稷如啊李稷如,你终究也只是个失败者。 不过很快,我的喜悦又褪去,心中重新浮现了一丝担忧。 李稷如要李家一个女子入宫为妃,但并没有决定是谁,也就是说,这个人选应该是李家定。 那么,也就是说,我也有可能被选进去了? 不过想一想,我前面还有两个未成亲的庶姐,怎么算都排不到我头上。 最关键的是,我容貌丑陋,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我这张脸真算不得美女,不受男子欢迎。 所以,会是李思若,还是李映雪呢? 我双眸转动,将两个人悄悄地给打量了一番,心底不期然想起那次,李稷如对李思若莫名的喜爱,心脏顿时一跳,难道,她选中了李思若? 可若是选中了李思若,直接说就可以,为什么要让让李家自己选一个呢。 我疑惑不解的看向一旁的李思若……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关注,祖母反手护住李思若,有些紧张地道,“思若,思若不可以去,之前陛下有意向把思若指给南亲王,怎么好立马就入宫呢。更何况,思若心底是有南亲王的,送她入宫,也只会害了她。” 照这意思,李思若只要心底还有南亲王,除了嫁给南亲王,都是害了她咯? 我在一旁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怪不得方才祖母对着我和李映雪叹息,原来她是笃定了,李思若不会被送入宫,所以那人选只能从我和李映雪之中挑。 那我们可不就是可怜的孩子。 不对,最可怜的,应该是李映雪才对。 我扭过头,同情的望了一眼一脸绝望的李映雪,心底暗暗叹息,想必她也知道了,只要李思若不会进宫,那么就非她不可了。 我长相丑陋,李兰焉年纪最小,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算来算去,整个李家最合适的,也就只有他了。 “父亲……”李映雪哽咽着看向父亲,低声央求道,“映雪不想去,映雪不想入那个吃人的深宫,陛下已经年逾四旬,都可以做映雪的父亲了,求求父亲了,映雪真的不想去啊。” “为父知道……”父亲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可是映雪,皇后娘娘说了,若是不达到她的要求,可能就不是一个人进宫的事情了,你要顾全大局啊……” “顾全大局……”李映雪怔怔的抬起头,泪流满面的看着父亲,“我顾全了大局,谁来顾全我?” 这一刻,那个一直都内敛而温柔的坐在一旁,不说话,不争宠,用低调保护自己,只想有朝一日能嫁给心爱情郎的女子,终于用她从来没有用过的大声,对着父亲掷地有声道,“父亲,映雪不想进宫,映雪不去!” “由不得你……”怔怔的望了她半晌,父亲心痛的闭上了眼睛。 “不……”李映雪终于发狂了,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的那一瞬,她指着李思若,疯狂的冲着父亲叫喊,“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要是我,就算按照年龄牌,也该是她才对啊,为什么是我……明明,明明只需要一年就好了,为什么是我啊……” “来人把,把五小姐带回房间,将房间里所有的利器全都挪走,务必不要让她伤害到自己,否则唯你们是问。”父亲叹息一声,叫来了人,把李映雪给拖着离开了寿安堂。 离得远了,我还能听到她挣扎哭喊的声音,心莫名其妙的就痛了起来。 李映雪应该是绝望的吧,追求的爱情没了,还要被送入可怕的深宫,去用身体替别人固宠,多么绝望呵,父亲想必也是知道她的难过吧,所以才会怕她伤到了自己,要求将她房间的利器搬走,就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决绝的事情。 真的没法拒绝吗? 皇权就那么可怕吗? 父亲真的是怕李稷如对李家不利?还是认同李稷如的做法,觉得一个庶女而已不算什么呢? 我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这个两鬓斑白的父亲,忽然觉得我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怎么了,羲和?”察觉到我在看他,父亲扭过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借口身体不适,退出了寿安堂。 “主子,你要去哪里?”白瓷跟在我身后,一边小跑,一边大喘气道。 “去看五姐姐。”我低声回了她一句,而后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来到了李映雪的院子旁——一处正屋紧连着池塘,所以没有砌墙头的住所。 我从来没来过她的院子,不知道原来她住的如此小,比我那落月阁小了一倍有余,就连李兰焉住的院子都要比她的大。 原来,李映雪才是最不受父亲疼爱的孩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大门守着的两个粗壮嬷嬷,思索了片刻,选择绕到了院子后面,也就是池塘的岸边,拨开丛生的杂草,踮着脚尖往里走。 在白瓷惊恐的目光下,我一路紧抓墙壁防止自己掉进了河里,摇摇欲坠的在河岸边行走。 约莫估算了一下李映雪的房间后,我挑了一扇小窗,敲了两下,而后小声道,“五姐姐,五姐姐,是我,我是羲和。” 房间内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小窗被打开,双眼无神的李映雪望着远方,疲惫道,“六妹妹,怎么了……” “五姐姐,你想不想走?”我看了一眼周围,生怕父亲谁的突然来到,索性直言不讳的道,“想不想,跟你喜欢的人私奔?”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靠山 “主子。”一旁的白瓷惊恐的看着我,“你要三思啊,难道你要进宫吗……” 我抿了抿嘴,没有回答白瓷,而是定定的看着李映雪,想看她有没有这个勇气。 她若是有,我就助她私奔。 她若是没有,那就乖乖的进宫。 李映雪也愣愣的看着我,而后双眼渐渐地浮起期盼之色,她激动的握住我的双手,哽咽道,“六妹妹,六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我坚定的对她点了点头,“绝无虚假。” 李映雪高兴地眼泪簌簌而落,她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当然,当然,我想,我肯定啊,我愿意,只是,只是……怎么走……” 我镇定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约好你的情郎,拿好包袱在苍都外面的离别亭相见,我就会按照约定时间把你给带过去,只要离开苍都,天大地大你们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谁也抓不住你们。” “谢谢,谢谢六妹妹,我这就给他写信。”李映雪高兴地胡乱擦了擦泪,转身就去寻找纸笔。 我怕她一个忘形再被人看出端倪,所以小声的提醒了她一声,“你可不要被人发现了端倪,到时候父亲知道了你有逃走的心,我便是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你了。” “我省得,我省得,六妹妹放心。”李映雪连连的点头,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她一边写信,一边继续发出那种抽泣的声音。 见状,我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主子。”白瓷跺脚跟在我身后,咬着牙根,不解的道,“也不是奴婢心狠,五小姐若是与人私奔了,没法进了那宫,李家肯定就是七小姐和主子您之中一个进宫,七小姐年纪较小,这指不定就是您啊。您什么时候怎么伟大了?竟然要用自己换五小姐!” 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一路快速走回落月阁,白瓷在我耳边从头碎碎念到尾,进了房间之后总算不碎碎念我了——她拉着小竹和明月到一边去了,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们。 然后碎碎念念的人就不止白瓷一个了,小竹也加入了进来,还好明月始终十分镇定的在一旁坐着没有说话,否则我的头真的要炸了。 “你们,你们不要说了好不好……”我有些无力地拽着白瓷的衣袖,希望这个大姐不要再念叨了,否则我真的可能成为第一个被贴身丫鬟念叨死的主人了。 “主子,你要想清楚啊,你……”小竹在旁边一跺脚,咬牙道,“也不是我们心狠不顾及五小姐,可她要是真走了,这被送上去的可就是您啊,我们,我们哪能看自己主子被送进宫。” “啊……”我无力的哀嚎,只能扯了帕子捂住两边耳朵,实在不想听那连绵不断的碎碎念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明月开口了,“主子,你是不是想主动进宫?” 不愧是活了三十年的人,就是比这些小丫头片子看事儿准,一语道破了我的想法。 于是我沉默了…… “主子……”小竹和白瓷大惊失色,抱着我的大腿就哭着道,“您有什么想不开的,陛下虽说身份贵重,可那年纪当您的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小竹更是一边擦泪一边模糊不清的道,“主子,我和明月姐可以养活你的,你可千万别因为害怕受苦进宫,埋葬了您的一辈子啊……” “说句,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您这还未及笄,才是一朵未盛开的花骨朵呢,怎么能插入皇宫这个牛粪上,您真的不能想不开啊……”白瓷抱着我的腿,大哭着道。 说实话,我心底十分感动。皇权大于天的世界,两个丫鬟竟然为了我敢诋毁皇帝,就凭这一点我就确定,这两个丫头是跟我一条心,是为我好的。 可是,我那真正要入宫的理由,实在没法说出来。 明月在一旁看的清楚,她知道我肩负的仇恨,她也知道,我想利用这条捷径,去报复李稷如。 “可是主子,为了报复,毁了您的一辈子,真的值当的吗?”明月在一旁轻声道。 我一下子哽住了脖子,片刻后,才轻舒了一口气,道,“其实,也不全是吧,我的确是想着五姐姐不容易,我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吧,若是她逃不成功,那么……” “您又开始想让老天来给您抉择了。”明月在一旁轻笑了两声,随后轻叹了一口气,“每当遇到拿捏不定的事情,你总是这样,做出一半的选择,另一半,指望老天来给你抉择。” “我……”我呐呐的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就我这种小庶女的身份,可能奋斗一辈子都斗不过她们,我可以跟崔氏,跟李月珠,甚至跟李思若玩一玩心眼,那是因为她们身份与我差不多,我只要比她们多思考一些,多几个帮忙的人手,我就可以赢了她们。可是那个人呢,她的身份如此贵重,我实在不知道拿什么去扳倒她,要知道,当年她也是在我身边低伏做小那么多年,才得到了机会……” 我悲凉的一笑,摸了摸小竹和白瓷的头,让听得一脸迷糊的她俩先出去,守在门外不要被人偷听了。 两个人站起身,擦去眼泪,十分乖巧的点头离去了。 看着正屋的门被关上,我这才扭头看向明月,认真严肃的道,“明月,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觉得这是报复李稷如最好的办法,我要进宫去抢了她的宠爱,我要让她……像当初的我一样,一点一点失去……” “主子,这不值得,您才十三岁,还有一辈子大好的时光,就为了这个进宫,您的一辈子就埋葬了。”明月红着眼睛看向我,“我们要做的事情,可以徐徐图谋,我们甚至可以筹办势力去掀翻聂家的皇权,只要我们耐心下来,就一定会复仇。” “不……”我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多么想入宫,我只是觉得,好像除了这个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有的,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主子不要着急,一定会想出来的。”明月在一旁低声安慰我。 “要是再等个三四十年再想出来,他俩都老死了。”我察觉气氛有些凝重,顿时开玩笑似的说道,“到时候,我总不能挫了他们的骨,扬了他们的灰。” “不,或许,您可以找一个靠山。”明月认真的道,“主子你终归都要嫁人的,就算你不想嫁,老爷和老夫人也会把你嫁出去,既如此,为什么不找个你喜欢,又能帮到您的人呢?” “我喜欢,又能帮助我的人?”我眯着眼睛想了一圈,最后竟然想起那个身份不明的蒙脸男了,看他衣着谈吐,应当身份不凡吧。 只可惜,我始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而他也没有对我说清楚接近我的意图,所以,他不能算在其中。 “可是我根本没有喜欢的人。”排除了那蒙脸男,我发现竟然找不到一个有好感的人,只得无奈的对着明月摊了摊手。 “要不,就恭亲王吧。”明月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子,最后对我分析利弊道,“既是亲王,又是皇帝的亲弟弟,最重要的是,皇帝十分疼爱他,有了恭亲王妃的身份,很多事情也就便利许多了。” “聂……聂千翎……”我有些匪夷所思的皱起脸,“可是他……他好像并不喜欢我,自从知道了你的存在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可谓是冷如万年寒冰,这种人,我才不想嫁呢。” “那是恭亲王不知道您是谁,他要是知道了呢。”明月在一旁趁热打铁的道,“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很好,我去跟他提一提,若是他愿意,咱们就把主子的身份对他据实以告,你看怎么样?” “那也只能这样了。”我眯起了眼睛,低声嘟囔道,“其实我也不想入宫,我现在恶心他恶心的不行,若是再去伺候他,简直跟吃了狗屎一样……” 无论你曾经多么爱那个人,在知道了他的背叛之后,就再也无法深爱了。 也许感情依旧会残留,但是时光总会消磨一切。 当所有残留的感情都消磨殆尽之后,那个曾经爱逾生命男子,已经变成了漠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纠葛,那就是,关于我曾经的死亡,我想讨个公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私奔 高大宽敞的南亲王府,一身白色极简长袍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正听一名身材健硕的暗卫,低声的禀告事情。 “……就是说要找恭亲王当帮手……”健硕的暗卫低着头,感受着周围越来越冰冷的空气,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连带着舌头也仿佛不利索了起来,说话都变得吃力。 “好了,下去吧。”白袍男子冷声道。 健硕的暗卫犹如得到特赦令一般,蓦的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间房。 开门,快速的离开,再轻巧的带上门,动作轻盈没有丝毫声音,仿佛怕惊吓到房间里的人。 “怎么那么小心翼翼?”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那健硕的暗卫猛地回头,待看到是一名执着羽扇的灰袍男子时,才委屈的扁扁嘴,低低的叫了一声,“师傅。” “嗯?王爷心情不好?”被健硕男子成为“师傅”的这个男子笑了笑,明明是大冬天,也要挥动着手里的羽扇,凝神思考了片刻,低声道,“莫不是,因为那个人……” 说完,遥遥的指了指相府的方向。 “对对对。”健硕的男子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明明是三大五粗的壮汉,此刻却委屈的犹如被抢了糖葫芦的小孩,扁嘴道,“王爷心情不好了,要不是我跑得快……” 话音还未落,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游一……” 健硕的暗卫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对着对面的男子大声道,“回师傅的话,游一还要回去看着那位,所以就先走了。” 说完,犹如火烧屁股一般,急忙的离开了南亲王府。 那执羽扇的男子大笑了两声,推开还没完全合上的大门,慢悠悠的走了进去,笑眯眯的道,“王爷,又不开心了?” 聂南浔冷哼了一声,扭过头,看着执羽扇的男子,咬着牙道,“她先是想入宫,后来竟然想嫁给千翎!” 而后,将游一说的那些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哦?”执羽扇的男子眼前一亮,饶有兴味的道,“果然是个敢想敢做的女子,而且我觉得明月分析的很对啊,的确从那个六小姐的角度来看,恭亲王才是最合适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聂南浔黑着脸看向身边执羽扇的男子,咬牙道,“这么多事情,跟聂千翎有个什么关系,她竟然愚昧的以为聂千翎对她最能有帮助,为什么不想到我。” “啧啧啧……”执羽扇的男子好笑的眼前这个为情不冷静的男子,大笑着道,“难怪人道,为情所困,没想到一向冷静又聪颖的南亲王,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女子吃这么没劲的醋。明明是你不告诉人家自己做了什么的好嘛,反过来却要怪人家,哎呀,可怜啊可怜。” 聂南浔瞪了一眼那执羽扇的男子,手却轻轻的在木桌上扣动了起来,“先生,看来王府要开始准备东西了。” “准备聘礼对吗?”执羽扇的男子仿佛猜到了一般,惬意的摇着羽扇道,“看来南亲王府要有女主人咯……” ——————————。 深夜,我换了一身劲装,拉着明月左寒以及小竹悄悄地溜出了院子,留白瓷在卧房里装成我的样子休息,避免有人找过来,却发现我不在院子。 明月左寒皆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到时候好帮着我把李映雪给弄出相府。 至于小竹,是过去替代李映雪哭一会的,这样可以拖延大家知晓她离去的时间,顺便洗去我帮凶的嫌疑。 “主子,为什么还要去帮五小姐啊……”小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之后,有些不满的嘟囔道,“那五小姐要是走了,您岂不是一定会被送进宫。” “那倒也不一定,毕竟相府还有两个女儿呢。”我冲着李思若和李兰焉的方向看了两眼,“答应了别人的话要作数,若是给了李映雪希望,却不去帮她完成,我想,这才是最大的绝望。” 说完,我给脸上蒙了一层黑布,而后就在左寒和明月的帮助下,直接翻了落月阁的院墙跑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我遣小竹去给李映雪送东西,正好她把时间定好,放在那手帕里就塞给了小竹,由小竹带回了落月阁。 看来她比我更懂得,宜早不宜晚这件事情,所以我也没有诧异,让明月安排两个人在相府外接应我们,便趁着夜色漆黑,摸到了李映雪的院子。 这才大年初一,本该是处处灯火明亮,欢欣鼓舞的。 可选秀这事儿太闹心,让整个相府里的人都不开心,尤其是李映雪时不时的哭上一番,更是让人没了庆祝的兴致,所以整个相府都冷冷清清的,蜡烛也没有点多少。 这刚巧就方便了我,一路偷摸的跑到李映雪的院子前,打晕了门前两个看守人,便进了院子,看到了早就收拾好的李映雪。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这个时候逃命为上,并没有穿的拖拉累赘,连随身的小包袱都没有装多少东西,身上更是素的一件首饰都没有。 任谁远远地瞧见了,只要不注意看脸,都认不出来,这是平日里那个温婉大方的她。 “准备好了吗,这就走吧。”我看向她,低声道。 “好。”她冲我点了点头,忽然又有些不舍得看向柳姨娘的方向,眼泪哗哗就往外流,“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姨娘。” 不出意外的话,李映雪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苍都了,那么她和柳姨娘,显然就永远见不到面了。 “不能拖拉了,小竹可以在这里帮你哭一会,但也只是一会,等那两个守门人醒过来就会发现不对劲,那个时候你若是还没离开苍都,可能就永远也走不了了。”我严肃的看着她道。 李映雪还是有些不舍,不过她知道大局为重,所以并没有任性的要求再去看柳姨娘一眼,只是哽咽的拉着我的手道,“我已经给姨娘留了信,不过是放在我床榻下面的第三个小箱子里,你以后悄悄地告诉姨娘,让姨娘取出来看……”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让明月架着她,带她快速的溜出后院,并翻墙出了相府。 外面是一铭和鲁达坐在马车上等我们,瞧见我之后,鲁达还好,一铭很是欢喜的同我打招呼,看来他对我的印象很深刻,以至于那么久没见,却还记得我。 我对他们友好的打了招呼,对于他们愿意大半夜抛弃初一狂欢,悄悄地来帮我这件事情,我深表感激。 “不用跟我们客气,明月姐的主人,就是我们的主人……也不对,反正帮你都是小意思。”一铭冲我风流的一笑,转身坐在了车辕上,一扬鞭,马车便动了起来。 我和明月以及李映雪坐在车内,三个男人坐在外面,一路挑拣着人少的小巷子,穿行而过。 路上,我听到了鲁达的大笑声,“一铭,那个小姑娘还那么小,你小子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说什么呢……”一铭似乎瞪了鲁达一眼,“不许瞎说。” “我没瞎说,你这个人,除了七十岁以上和七岁以下的女人不感兴趣,其他还有你不喜欢的吗?”鲁达笑呵呵的道,“虽然长得不是那么美,但是身份高……哎呀……” 后面的话骤然被吞咽了下去,接着鲁达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将我和李映雪给吓了一跳。 我生怕是父亲带人追了过来,赶忙掀起帘子想看看,被明月按住了手,她冲我摇了摇头,意思就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呢,我皱起眉头,正在思考的时候,外面传来左寒冷淡的声音,“再对主子不敬,就踹你下车。” “左寒越来越暴力了呢……”鲁达小声的嘀咕了两句,不甘心的闭上了嘴,“不说就不说,我还不乐意说呢。” 接下来,车辕上就寂静了下来。 马车一路狂奔,挑拣着人少的路行驶,可到底还是得走上大路。 在走到一个十分繁华的大街时,李映雪忽然掀起了车厢上的小帘子,一双美目贪婪的望着大街上欢喜鼓舞过大年的人们,低声道,“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苍都的年了吧。” 离开了这里,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父亲不会原谅她,相府不会原谅她,顾家,也未必会接纳她。 所以他们唯一的路途,就是在外流浪,而后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定居,成亲,生子。 过普通人那种,平凡又幸福的小日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家过去 托大年初一的福,苍都的城门是不关闭的,进出的时候只要说一声,是外城进内城探完亲要回家的,就会有人给放行。 所以我们一行人十分顺利的出了苍都城,赶往了别离亭。 这是我第二次站在别离亭这里。 第一次是送弟弟去参军,第二次是送李映雪离开这个城市。 漆黑一片的亭子里,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光,我看向李映雪那张大气温婉的面庞,低声道,“一旦走了,就再也没法回头了,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李映雪用力地点了点头,抬起那与男子十指紧握的手,坚定的对着我道,“六妹妹,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这么帮我……” “废话不多说,你们赶紧走吧,我也得回相府了。”我冲他们摆摆手,看着李映雪一脸娇羞上了马车,默默在心底祝福他们一番。 那顾家那庶子扬起鞭打在了马儿的屁股上,马儿吃疼,抬脚往南跑去,马车里的李映雪忽然掀起旁边的小帘,头伸出来,大声的对我道,“对不起,六妹妹……” 随着马车的离去,她的声音慢慢消散于空气中,连带着马车的影子,也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这是第二次送别人,头一个回来了,这第二个,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吧。 这么想着,我抬起胳膊,即使明知道他们看不见,也依旧对着李映雪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 “再见。”我低声轻喃。 她说的对不起,意思是指,她明知道自己的离去,可能会害的我进宫,但为了自由,为了心底的爱情,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离去了。 她内心对我有歉疚。 不过这并不重要了,最起码送她走,是我心甘情愿的。 希望你能拥有我不曾拥有的幸福,五姐姐。 送走了李映雪,我们便乘马车回了苍都,一铭和鲁达说是要去大街上玩耍,把我们送到了相府附近的一条巷子,就赶着马车离去了。 我则被左寒和明月一边架着一条胳膊,轻松的跳过两个墙头,回到了落月阁。 小竹还没有回来,我看了左寒一眼,他很聪明的转身,去了李映雪的院子,把小竹给叫出来。 我则脱下身上的衣裳,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居家服,半躺在塌上,和明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要做的事情。 “老爷明天发现五小姐不见了,一定会震怒的。”明月说道。 “我知道啊,只要不把我扯出来就行。”我摸了一块芙蓉糕,一口咬掉了一半,囫囵不清的道,“明天你去聂千翎那里问一问吗?” “恭亲王今晚出城了。”明月皱着眉头道,“芳菲是专门收集讯息的,在你送五小姐离开的时候,她托鲁达告诉我,说是替皇帝祭祖,大约十来日赶回来。” “什么……”听到这话,我一个激灵从踏上坐直了身体,连手里的芙蓉糕掉了都不知道,“早不出城晚不出城偏偏这个时候出城,希望他早点祭祖回来,不然我可就真的要被送进宫了。” “不会的主子,你忘了,祭祖也不过要十天左右的行程而已。”明月没好气的捡起我掉在地上的芙蓉糕,放在桌子的一角方便丫鬟收拾,“你也是祭过祖的人,怎么就忘了这事儿呢。” “我这都多少年没祭过了……”我有些头大如斗的看着明月,“也就刚成亲那一年跟着聂长安祭过祖,后来三年我可是连凤翎宫的门槛都没迈出去过,具体多少天我也不清楚,万一聂千翎回来晚了呢,那我岂不是完了……” “那我让鲁达走镖的时候多注意点,要真的回来晚了,你被老爷给送进宫里,我跟左寒拼死带你走,离开这相府后院,过得更自在。”明月没好气的道。 “那可不行,我这里可埋着很多银子呢。”我想起院子里还埋着五万两黄金呢,顿时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能走,我的钱还在这呢,我要走了,钱怎么办。” “掉进钱眼里了。”明月对我翻了个白眼,片刻后,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主子,你还记得让我去调查的事情吗?” 我一愣,想起进宫之前明月该跟我说的事儿,之后一直都太忙,竟然忘记了,不由得汗颜道,“最近的事儿太多,竟然忘了这件事了,你查的怎么样,我祖父跟甄家有关系吗?” “有……”明月迟疑的道,“我托先生帮我找了很多人,才勉强调查到,四十几年前,也就是聂家太祖皇帝刚刚打下这片江山时,犒赏了很多功臣,其中就有李家的老太爷父子,也就是你的爷爷,和你爷爷的父亲,当时太祖皇帝给了你爷爷一个伯爷的爵位,却不是世袭罔替的,所以到你爷爷那里,就没了。” “这太祖皇帝可真抠啊。”我小声嘀咕道,好歹也是跟自己打江山的人吧,怎么就不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呢。 “功臣太多,李家父子也只是出了普通的功劳罢了。”明月在一旁无奈的道,“总之,后来李家老太爷,也就是你的爷爷,做了广凉郡的巡抚,不知怎么的牵扯进了叛国的案子里,当时高祖皇帝亲自审理了这桩案件,最后以李家多数男丁处斩为结局……” 全部处斩!这是确定了李家的罪名啊,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的,万万没想到,李家竟然有这么一段过去。 那么,我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父亲要隐瞒自己的过去,甚至把祖坟也悄悄地藏了起来。 在苍周,前科是很严重的东西,一旦被人知道父亲是叛国贼的后代,那么,他是不可能坐到丞相的位置上的。 “可是,这些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我疑惑的抬起头,看向明月。 “当时,敲定李家叛国证据的,正是甄家的老太爷,也就是你的外祖……”明月有些可怜的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 我听得楞在当场,耳边骤然响起阵阵轰鸣,心底是浓浓的不敢置信,“不……不可能吧……”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父亲要娶母亲呢?”我匪夷所思的看向明月,“娶自己家仇人的女儿……” 我想说不可能,但很快,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母亲已死,连她生的女儿也死了,甄家没有寻李家的麻烦,并且选择了黯然的离开了苍都。 真相在嘴边呼之欲出,但我并没有将它说出来的勇气。 “可能是搞错了吧,也许并不是这样。”我有些自欺欺人抱住头,将脸闷在了被褥里,“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未得到父亲的证实,探到的证据也许在数十年的时光里失了真,所以……真正的答案我想听父亲说。” “主子……”明月大约是想劝我不要自己骗自己,可又觉得真相似乎太残忍了一点,只得叹了口气,道,“主子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退下,刚巧遇到小竹和左寒回来,想同我说一声,被明月拦在了门外,只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们也去休息了。 我闭上了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才慢慢的睡着。 本以为至少会做一场噩梦,没想到竟睡得意外的安稳,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相府里怎么样了?”我估摸着这会父亲已经发现李映雪的出走了,于是忙不迭的询问忙忙碌碌给我收拾梳妆台的白瓷。 “老爷发了很大的脾气,正在寿安堂同老夫人商量事情。”白瓷放下手里的各色簪子,把我按在梳妆台前,为我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又绾了一个简单地发圈,这才道,“主子也要看看去吗?” “知我者,白瓷也。”我冲她咧嘴笑,妄图驱散脑海昨日明月同我说的事情所带来的阴影,“走,跟本小姐去寿安堂!” 简单地漱了漱口,洗了个脸,我连脂粉都懒得敷,就这么素着一张脸,跟明月说小竹了一声,就带着白瓷去了寿安堂。 离寿安堂大门还有八丈远的时候,我听到了父亲的咆哮声,“都说她乖巧听话,怎么就跑了,是不是越乖巧的人叛逆起来越严重,她竟然跑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竟然跑了!” “老大,你平静一些。”祖母在旁边有些无奈的道,“大不了换人就是了,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换人?换谁!”父亲生气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就羲和和兰焉了,两个年级这么小的,送谁过去!” “要不,就羲和吧,虚岁都十四了,可以了。”祖母小心翼翼的道。 “不行,羲和这个丫头……”父亲沉默了一瞬,“她是个好丫头,我之前误会过她,心中本就有歉疚,不能送她……” “那兰焉才十三岁,实岁才十二,你就忍心送过去?”祖母也有些踌躇,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大约是觉得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个主意,索性撒手不管这事儿了,将难题抛给了父亲,“总之,只要不是思若,随便你送谁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亲抉择 寿安堂里寂静了一会,我眼尖的瞧见李兰焉自远处缓缓地走了过来,便同她打了个招呼,“七妹妹来了。” 她阴阳怪气的瞪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抢在我前面进了寿安堂。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见过四姐姐。” 同在座的请了安,我和李兰焉乖乖的分别坐在寿安堂的椅子上。 因着李映雪不在了,我便挨着李思若坐了下来,期间她还扭头看了看我,似乎在打量我的神色,我给了她一个微笑,她也回了我一笑。 似乎是因为我们的到来,父亲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沉着头一言不发,吃了早膳便离开了相府,似乎很纠结,到底送哪个女儿进宫。 我对此表示不屑一笑。 明月同我说的事情,虽然我百般不肯相信,但终究还是扰了我的心神,让我开始越来越讨厌父亲。 讨厌到,甚至不想再见他。 那天过后,我借口生病,在落月阁里一连躺了十天,期间抓药看大夫,戏做了全套,总之没有人怀疑我。 大家只以为是因为李映雪的逃跑,我害怕自己被送进宫才病了的。 至于李映雪不见了这件事情,除了柳姨娘哭哭啼啼了几天之外,整个相府都缄默不言。 我估摸着,过几个月,相府就要对外宣布,五姑娘得急病没了。 然后象征性的出个丧,从今往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相府五姑娘了。 距离选秀入宫的日子还有三天,也就是十二号这天,聂千翎终于回来了。 明月忙不迭的去寻找了聂千翎,将与我商量的事情告诉了他,并求他娶了我。 明月说,聂千翎沉默了很久,最终说试试看,就让她回来了。 —————————— 聂千翎有些焦躁,明月忽然过来,让他娶个女人,还是个丑女人,这算什么事儿。 他心底喜欢的另有其人,虽然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但他不想随便娶个女人敷衍自己。 可是明月如此恳求他,还说如果自己不娶,那么她的现在这个主子就要被送进宫了。 开玩笑,送进宫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倒是自己,要是主动跟皇兄抢女人,成什么了。 当时,他就想拒绝的。可是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说试试。 他想,也许是因为那人能做出自己喜欢的汤吧。 又或者,因为从前打的交道颇多,他觉得这么个聪明机智的姑娘,被送进深宫大院,似乎可惜了呢。 这么想着,他换了一身郑重的袍子,坐车进了皇宫。 作为和皇兄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进宫向来自由的紧,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所以很快,他就站到了淳安帝处理公务的大殿跟前。 有个老太监过来,殷勤的询问聂千翎,“王爷来了,可是有事情找陛下?” 聂千翎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发出了个“嗯”。 老太监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反而笑眯眯的进了大殿,禀报了一声。 得到了允许,老太监将聂千翎引进了大殿里,淳安帝正坐在龙椅前奋笔疾书,一本一本的奏折,掀开,批注,然后再合上。 足足有两摞半人高的奏折,看着就令人头疼,却是自己皇兄一天的工作量。 当皇帝也不容易啊,聂千翎叹了口气,很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一个椅子上。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情?”淳安帝头也不抬的问道,手下还在笔走蛇龙,一刻不曾停顿。 “也没什么。”聂千翎觉得自己有点打退堂鼓,毕竟自己不喜欢那个女人,跟她也没多少革命友情,为了帮她就贡献出了恭亲王妃的位置,似乎很不划算啊。 “没事?没事你这个时候跑过来。”淳安帝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把朱砂笔放在了一旁,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道,“朕还不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心事才会放弃吃喝玩乐,跑来朕跟前唉声叹气,说说吧,什么事儿,能难倒你。” “也没什么。”聂千翎抓了抓头发,嘟囔道,“我想娶个王妃。” “娶妃?”淳安帝精神立马一震,看着聂千翎的眼神透露出喜悦,“你终于想清楚了?终于决定要成亲了,好啊,这样我也好给父皇一个交代,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是,是一个身份不太高的女子。”聂千翎有些底气不足的道。 “身份不高?”淳安帝皱起了眉头,“你可是朕唯一的亲弟弟,亲王的身份,总不能配太低的身份,不过若是差一点点也是可以,大不了给她父亲提一提身份嘛,你先说是谁……” “是丞相家的六姑娘,一个庶女。”聂千翎抓了抓头,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而后,他不出意外的看到皇兄失望的眼神,以及凝重的面色。 随后,皇帝摇了摇头。 聂千翎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皇兄不会让自己娶个庶女当正妃的。 所以,他也算尽力了对不对。 “庶女不行,若是嫡女,当个正妃还行,庶女只能做你的侧妃,当不得正妃。”淳安帝沉吟了一下,不出他意料的道,“正妃需出身良好,要有大家之气,庶女没经过嫡母的精心培养,举手投足肯定比之嫡女差得远了,所以,千翎啊,你再换一个吧,若是你着实喜欢相府这个庶女,我赐给你做侧妃。” “既然不行,那就算了吧。”聂千翎站起身,感觉到了心底的轻松,“没事没事,皇兄你继续看奏折吧。” 说完,转身出了大殿。 身后传来皇兄叹息的声音,聂千翎想,我真的尽力了,也不算不帮明月的忙,是皇兄不同意我娶一个庶女的。 对,就这样。 心底轻松又愉快,聂千翎微笑着迈过了大殿门口的那道坎。 一刹那,心脏骤然跳动了一下,一股失去的感觉笼罩了心头,将那轻松的感觉瞬间驱散。 不过还好,那感觉只有一瞬。 很快,那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心底再次恢复了轻松和愉悦。 聂千翎没有在意,微笑着出了皇宫。 —————————— 当明月把消息传来的时候,距离被十五还有两天,得到这个答案,说真的,心底是有些失落的。 聂千翎说,他不是不愿意娶我,是淳安帝不同意他娶一个庶女做正妃。 当然,做侧妃是可以的。 明月听到后面那句话,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而后气冲冲的回了落月阁,拉起还在午睡的我,就大声道,“主子别怕,明月带你走,大不了你以后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没了这尊贵的相府小姐身份,但换来的是无尽的自由。” 说完,喊小竹打包我的东西,就想带着我出相府。 结果才刚出落月阁,父亲就派了人来喊我,叫我去寿安堂。 我的心底一顿,大约也知晓,父亲叫是去做什么的。 经过了十几天的抉择,父亲应该选出来把谁送入宫了吧,这个时候把我叫过去,是想公布答案啊。 “主子,别去了。”明月看着我,“走吧,经过五小姐悄无声息的逃了这件事,相府警戒加强了很多,为的就是怕人再逃跑,想必等公布了之后会愈发的严厉,说不定还会把人困在院子里出不去,到时候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现在走是最合适的。” “不,我想去听一听……”我低声道,“我想知道,父亲最终选的是谁。” 十几天前,在寿安堂,父亲还口口声声的说着对不起我,从前误会了我,不舍得把我送入宫去。 所以我现在特别想知道,他最后是否决定把我送入宫。 不过我并想真的入宫,所以在决定了带小竹去寿安堂之后,我拉着明月的手道,“你去叫一铭他们在府外接应我,若是出了事情,我们从相府西北角那道墙往外跑,一定要在那里接应我。” “好。”明月点了点头,让左寒紧紧的跟着我,并将之后的应对措施也告诉了左寒和小竹,让他俩机灵点,若是出了事情,一定要及时的把我救出来,往西北角跑。 之后我就带着小竹和左寒,慢吞吞的去了寿安堂。 “主子,你是紧张吗?”小竹跟在我身后,一边犹如蜗牛一般的走动,一边在我耳边低声问道。 我一怔,才发现自己行走速度实在是慢的可怜,连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到了寿安堂。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四姐姐,七妹妹。” 见了礼之后,我坐在了原本李映雪的位置上,抬起头,故意天真无邪的笑着看向父亲,“父亲,将羲和喊来,可是有事情?” “咳咳。”父亲咳嗽了两声,不敢看我的眼睛,“是……是有一些事情要跟羲和说。” 我的心骤然一沉,一股难以名状的失望从心底涌起。 前几日才说误会过我,不想送我进宫,现在就又决定把我送进去了吗? 我这父亲,当真是虚伪的有些厉害啊。 我苦涩的扬起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李兰焉在一旁抢着笑嘻嘻的道,“恭喜六姐姐,日后若是成了皇妃,可要照顾妹妹一二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娶 我的心不断地在下沉,面上却扬起淡淡的微笑,不解的看向李兰焉,惊讶道,“七妹妹瞎说什么呢。” “不是瞎说。”一旁的祖母沉声道,“映雪逃了,按照年龄,也只能把你送过去了,羲和,祖母知道这件事情你肯定不会愿意,但是你放心,相府会给你足够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进宫。” 我看着祖母那张苍老又慈祥的脸,忽然想放声大笑。 “祖母,我不要这风风光光的嫁妆,我给四姐姐吧,让四姐姐进宫吧。”我满怀恶意的看向了李思若。 反正我可能马上就要永远的离开这里了,既如此,为什么不在走之前好好恶心他们一番。 “住口。”不过令我意外的是,最先训斥我的竟然不是祖母,而是我的父亲,他在一旁恼怒的指着我的鼻尖道,“羲和,你怎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恶毒?”我惊讶的看向父亲,“父亲,羲和哪里恶毒了呢?这些不就是您要告诉羲和的话嘛,羲和只是转述给了四姐姐,如果那边是恶毒,那你们对羲和讲这些话,又算什么呢。” 父亲一时怔在了原地,仿佛噎住一般。 倒是李思若,笑了笑,对我柔声道,“六妹妹还是不要钻牛角尖了,仔细想一想,做一名皇妃也不错,起码比嫁给一些不知名的落魄子弟强啊。” 这人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撇撇嘴,冷漠的道,“四姐姐觉得不错,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李思若抿嘴,拿着帕子盖住了半张脸,而后凑近我,压低甜美的声音道,“那是因为,我不用嫁给那些落魄子弟啊,六妹妹……” 她十分妩媚的看了我一眼,再放下脸上帕子时,已变得单纯而又乖巧,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我心底有闷气涌动,恨不得立马把左寒叫过来,撕破她这张虚伪的脸。 “你在瞪谁。”一旁的祖母发现了我的眼神,立马将李思若护在身后,恼怒的看着我道,“你也不要想着闹腾了,老老实实的等到明天晚上把你送进宫,李家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想在深宫里存活下来,娘家就是你的靠山。” 我险些被气笑,“我答应你们了?竟然这就准备把我送过去了?” “你……”祖母顿了顿,咬牙道,“由不得你答不答应了,来人,把六小姐带到听荷小筑,把人看好,这次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就唯你们是问!” “是。”旁边一直站着的约莫十来个侍卫同时点了头,十分有气势的喝道。 我面色不好看的站了起来,没想到她们怕我跑了,竟然准备了那么多有伸手的侍卫,也不知道待会小竹他们能不能成功从这人手里逃走。 “六姐姐,你就认命吧,好好地过去不比什么好,非要折腾这些。”李兰焉在旁边翘着兰花指,事不关己的笑道。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给身后站着的小竹一个眼色,当即就要动手。 那十几个侍卫慢慢的围拢了过来,将我和小竹围成了一个圈,马上就要将我给捉拿住。 说时迟那时快,小竹拉着我的手正准备开打,相府的管家忽然踉踉跄跄的奔跑过来,大叫着道,“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小竹抬起的手一顿,赶忙把掌心里露了一半的迷药给收了回去,同时将我护在身后,静观其变。 “什么事情?”一直站在一旁,掩耳盗铃般不敢看我的父亲蓦的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那慌慌张张的相府管家。 “老爷,突然有很多大红色的箱子放在相府门前……”相府管家长长的喘了几口气,这才道,“而且,南亲王府的人还在那站着,说是要找老爷商议事情。” “议事儿?”父亲皱眉,狐疑的看了那相府管家一眼,“相府从来跟南亲王都没什么联系,怎么会突然送来很多大红色的箱子,走,你随我看看去。”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寿安堂。 这时,一旁一脸惊喜的李思若突然站起来大声的道,“父亲,父亲……” 父亲扭过头,面色温和的看着她,“思若怎么了?” “父亲……”李思若害羞的咬了咬唇,“还是叫到这边来问话吧,思若想,可能……可能跟宫宴上的一些事情有关。” 说完,还不忘垂下头,羞怯的跺跺脚。 父亲在一旁有些懵,祖母却拉着李思若的手哈哈大笑,“看来南亲王终于想通了,我就说嘛,我们思若那么美,王爷怎么可能会拒绝,他现在定然是治好了那病症,所以过来求娶了……” “南亲王要来求娶思若?”父亲在一旁狂喜的道,“哎呀,这真的是大喜事儿,来人,把南亲王府的人都带过来,全部都带到寿安堂来。” “是,老爷。”相府管家得到了父亲的指令,转身轻快地跑走了。 只有我,站在原地,脸色无比难看。 聂南浔要来娶李思若? 瞎了他的狗眼,这么一个披着人皮的蛇蝎美人,他若是真的娶进了南亲王府,肯定会整个后院都不得宁静的。 不行,好歹他也是我的一个弟弟,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被蛇蝎美人祸害。 对,就是这样。 所以我一定要等在这里,告诉聂南浔,千万别被李思若这个虚伪的女人给骗了。 “还不把六小姐带走。”这个时候,祖母也发现了我,她皱着眉头,低声道,“你莫要闹腾,我知道这事儿也是相府对不起你,但是为了整个家族,只能牺牲你。” 说完,看向那十几个侍卫,冷声道,“把六小姐带走。” “慢着。”眼见着那十几个侍卫又要对我围拢过来,我制止了小竹要撒迷药的手,气定神闲的对祖母道,“祖母,又何必着急这一时一刻呢,羲和答应你不闹腾,羲和只是听说四姐姐好事将近,所以想看一看,开开眼,想看看南亲王会送什么好东西给四姐姐,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祖母难道不愿意满足羲和吗?” 祖母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许是觉得我也闹腾不出个什么花样,便点了点头,“那你在这好好地呆着,但凡你敢闹腾,你的嫁妆就没有了。” 嗤,谁稀罕那劳什子嫁妆,你们自己留着用吧。 今天过后,本小姐就再也不会出现在相府了。你们爱送谁进宫送谁进宫,关我屁事! 这么想着,我又一屁股坐回了原位,面上气定神闲,心底却琢磨着,该怎么提醒聂南浔,这可是个蝎蛇美人,不娶为妙。 不过,他若是不听,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到时候,我就让小竹放大量的迷药,抽身就跑。 如此算好了前前后后该做的事情,我才闭上眼睛,身体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大约过了有半盏茶时间,相府管家带着几个衣着干练的男子出现在寿安堂,在他们身后,紧跟着一名穿着白袍的俊朗男子,可不就是聂南浔。 “王爷,王爷您亲自来了?”原本就激动不已的李思若,突然“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带柔情的望着聂南浔,害羞道,“王爷,您竟然亲自来了……思若,思若等了您那么长时间……” 我咂咂嘴,也妆模作样的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聂南浔目带疑惑的看向李思若,冷声道,“这位小姐,本王并不是来找你的。” “什么……?”在场所有人的人都抬起了头,诧异的看向聂南浔。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情 “不,不是来找思若的,那是找谁的……”李思若怔怔的望向聂南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是来找……”聂南浔双目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直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们二人的我身上,定定的道,“李羲和的。” “啊。”乍一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猛地站直了身体,惊愕的看向聂南浔,“来,来找我?” “什么,找她?”同时大叫出声的还有旁边的李思若,她皱着眉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又看了一眼聂南浔,气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王爷是不是搞错了,您应该是来找思若才对的啊,怎么可能是她,怎么可能。” 一向得体的李思若,这一刻,终于被刺激的再也维持不住端庄的仪态,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我,“怎么可能,不可能是你的啊……” “为什么不可能。”聂南浔眯着眼睛,语调冰冷的道,“本王说不是来找你的,就不是来找你的,你莫不是要质疑本王的话不曾。” “不……不可能……”李思若梗着脖子,颤抖着双手,荷包里抽出一张绣了苍松的帕子,哽咽着举给他看,“王爷,这定情信物是您给思若的啊,那日宴会结束,您让人给思若的,思若一直以为,您心里只有思若的,只是因为身上那病……思若一直以为,您打算病好了就来娶思若的,为什么……为什么……” 聂南浔一怔,似乎在脑海中寻找了片刻,“本王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一个帕子,何况本王的帕子是不绣花的。” 说完,他自袖袋里掏出一张洁白的帕子,上面任何花纹都没有,干净无暇的紧。 只是,瞧着却是有点眼熟。 我皱眉想了好久,最后想起来,我自己的帕子可不是也不绣花的么,难怪觉得这帕子眼熟。 天下不绣花的帕子都一样的啊。 是这样吧……为什么觉得有点淡淡的不对劲呢。 我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泪流满面的李思若,插嘴道,“四姐姐是不是误会了,谁给帕子还会让人送啊,你可记得给你帕子的那人是谁啊。” 李思若回眸,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而后咬牙道,“就是王爷的人,他身上有王府的标志。” “南亲王府的标志吗?”聂南浔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扯出身后一个管事的,指着他身上的蓝色绸缎衣裳,冷漠的道,“李四小姐可要好好地看清楚,我南亲王府的标志是这样的。” 我也跟着好奇的瞧了过去,就看到那蓝色的绸缎上面绣着一个黑色的,很隐晦的,不仔细瞧看不出来的“南”字。 蓦的,李思若连连后退了两步,纤细的娇躯因为伤心和惊恐而有些摇摇欲坠,看的人无端心疼。 “怎么了,这下李四小姐看清楚了,那给你帕子的人,是不是我南亲王府的人。”聂南浔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反而愈发冷漠的说道。 “啊……”那么久的期盼落了空,给了无数希望的帕子原来不是心中良人给的,李思若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掉进了无边地狱一般,心一直在下落,永远寻不到终点。 “思若,思若。”祖母心疼的抱着李思若,回过头,恼怒的看向聂南浔,大声道,“既然这帕子不是王爷给的,那所谓的定情信物也是不存在的了,那么请问,南亲王今日来相府所为何事!” 是啊,所为何事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寿安堂中央的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完全忘记了最开始我被他点名这件事。 “自然是有事。”聂南浔站直了身体,微微扬起一边嘴角,看向父亲,声音比方才温和了许多,“李大人,本王想求娶贵府的六小姐,还望李大人成全。” “什么……” 一语既出,所有人哗然。 尤其是父亲和祖母最为吃惊,嘴巴张的可塞个鸡蛋。 “怎么,难道不可以么?”聂南浔微微一笑,眼神中却透露出几分冰寒,皇家子弟的威压与贵气慢慢的展露了出来,让整个寿安堂里的其他人,无端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可以,可以……”在这股冷漠的气压之下,父亲颤巍巍的点了点头,“自然,自然是可以的……” 对面可是亲王爷,来这里要娶自己的庶女,怎么算都是相府占了便宜,所以父亲忙不迭的就点了头。 “羲和虽不太优秀漂亮,但也是个乖巧善良的女子。”父亲此刻完全把要送我进宫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神态认真的同聂南浔道,“只是性格有些内向,脾气也有些倔,希望王爷日后能多多照顾小女一番,若是以后的南亲王妃不喜欢羲和,还望王爷能多多庇护羲和。” “嗯?”神色才将将柔和下来的聂南浔,一听到李丞相的话,连忙挑了挑眉,不解的看向父亲,“李大人,本王何时说要娶羲和做侧妃了。” “不是侧妃,难道是……”父亲讶异的看向聂南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连忙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不过片刻后,就慢慢的收敛起了眉目,有些苦恼的道,“可是,以王爷的身份,想要娶一个庶女做正妃,怕是陛下那一关就不好过。”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要把六小姐的八字给我,我送去钦天监算一下合适的日子,其他的,不用李大人操心。”聂南浔似笑非笑的道。 “这……”父亲有些瞠目结舌,觉得亲王配庶女这事儿不太可能,但眼前这个人向来一言九鼎,似乎从来没骗过人。再说了,答应下来,就算办不成自己也不吃亏什么,所以直接点了点头道,“那好,小女以后就交给王爷了。” “李大人放心。”聂南浔微微一笑,心情极好的样子指了指外面,道,“本王原是带了四箱礼物来的,因寿安堂位置偏远,就没带过来,直接让人送到了羲和的落月阁,大人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本就是说羲和的嘛,当然是送到落月阁了。”父亲在一旁乐呵呵的道。 他们倒是谈的和乐融融,一片欢欣,一旁坐着的李思若却是扑在祖母的怀里放声大哭,声声凄厉刺耳,带着无尽的绝望。 “太难听了。”我没想到这么冷漠的聂南浔会皱着眉头,看着李思若,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 父亲瞥了一眼李思若,眼底掠过一丝心疼,面上却笑着道,“那么就请王爷移步前院书房,那里清净一些。” 聂南浔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羲和,也要一起走吗?” 羲和,羲你个头,我跟你熟吗,你就这么叫我。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郁闷,郁闷到李思若如此凄厉的哭声都没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现在只想知道,这聂南浔突然冒出来对我求娶是几个意思,我这辈子真的跟他不熟啊。 虽说他这么一跳出来,解决了我的大麻烦,我不用拼死逃出相府了,也不用再入宫了,还有了一个大靠山,这家伙听说可厉害了,是个将军,杀过的人不胜其数,我要想报仇,他是个很好的帮手…… 打住!说来说去都是他的优点,跟他成亲的好处,可问题的关键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求娶我。 美貌?才气?家世? 不好意思,我好像都没有…… 我想,我得好好问一问聂南浔了。 不过不能在父亲跟前问,所以犹豫了一下之后,我装作害羞的样子,低声道,“父亲,羲和想跟王爷说一说话。” 父亲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去吧,我在这里跟你四姐姐说会话。” 我点了点头,看了聂南浔一眼,他竟然冲我微微一笑,和我并排往房间外面走。 在我们即将踏出寿安堂门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王爷……” 我的身形微一停顿,下一刻,手就被聂南浔给抓住,他带着我,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去。 凄厉的哭声被抛在身后,我踉跄着跟在聂南浔的身后,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花园边,他才放开我的手,略带笑意的回头看我,“想问什么,说吧。” 我有些不安的左右看了两眼,却发现小竹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得浑身一战栗,悄悄地后退了两步,跟聂南浔拉开了一丁点距离。 但是很快,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白色的袍子随着身形微微摆动,衬男子身姿修长,配上他那张罕见的带着笑意的脸,落在我的眼底,竟美的像幅画。 比他身后的花儿还要美。 一时间,我有些看怔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答应 “美吗?”耳边有诱惑般的声音传来,似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压的极低。 “美。”我怔怔的点了点头。 “你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声音靠近我耳边,呼吸打在我的耳边,将我震的一个颤抖。 “流出来了吗,流出来了吗?”我一把扯出放在袖袋里的帕子,赶忙对着嘴角一阵擦拭,等拿起来,看到上面干燥如初并没有任何湿漉痕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可恶,我暗暗地唾骂了一声,抬起眼皮,故意凶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眸带取笑的男子,咬牙道,“不知王爷何故来求娶羲和,羲和自知容貌平凡,当入不得王爷的眼才对。” “容貌,确实平凡了点……”明明在别人跟前冷漠的像个大冰块的男子,此刻却歪着头,笑颜如花的摸着下巴点评道,“不过所谓‘佛靠金装,人要衣装’,要是打扮打扮一下,说不定还能将就看。” “你……”我瞪眼看着他,就算我明知道自己容貌不出色,但是我自己说可以,别人说我就不开心,所以我扭过头,哼了一声,冷声对他道,“既然王爷不是图羲和的貌,为什么要来求娶羲和,希望王爷给一个理由。” 否则我将拒绝。 最后一句话我想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生生的咽下那六个字。 “羲和,我来娶你不好么,难道你想被送入宫里?”原本戏谑笑着的男人突然收起了笑容,认真着一张脸看向我,“我来,是受人之托,救你于水火之中,你信,便嫁做我的亲王妃,你不信,可以选择入宫,或者拼死逃出去,不过代价将是在苍都生存不下去。” 我顿时沉默了,我不知道是谁托他来救我,但我心底十分清楚,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明月所安慰我的“自由”,的确是比在相府后院要自由,可那我将离李稷如更远,甚至有可能在相府的通缉之下,在苍都生存不下去。 我说的,是那种正大光明的生存,而不是躲躲藏藏,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 所以,的确嫁给眼前这个男子是最合适,最正确的行为。 他的身份足以让我轻而易举的接近李稷如,甚至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复仇,如果他同意的话。 可心底那股淡淡的不甘是怎么回事,我站在聂南浔对面,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心底飘荡的,却一直是那蒙面男子干净的眉眼,和温软的双手。 “是你托人来救我的么?”我在心底呢喃道,“如果是,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救我,为什么要托别人呢……”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错过? 那么,就错过吧。 我强行按捺住内心的那股酸涩和难过,对着聂南浔,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聂南浔定定的看了我片刻,再次露出了曾在大年三十那晚在宫宴上惊艳了无数人的笑容,他说,“羲和,往后,你将是我的未婚妻。” “嗯。”我点了点头,以一个庶女的身份,能嫁给亲王为正妃,该是多么高兴地事情啊。可我偏偏露不出笑容,只能勉强对着聂南浔勾了勾嘴角,便低声道,“王爷事情已经办完,早日回府吧,羲和的危机解除了,之前好些日子没睡好,现在想去歇息。” 聂南浔张了张嘴,想同我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拉着我的手,而后取下腰上的一枚玉佩,塞到我手里,“以后有事情找我,拿着这个玉佩去南亲王府就行,你那个四姐姐怕是不简单,我留两个人照顾你。” 说完,回头对着空气中喊了一声,“游二游三。” “嗖”的两声,两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就这么自旁边的树上跳了下来,而后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交握于身前,齐声道,“王爷。” “你们两个日后留在羲和身边照顾,她若出了事情,我唯你们几个是问。”聂南浔严肃的道。 “是。”两个人再次点头,而后站起身,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暗卫……我扁扁嘴,没注意到聂南浔说的是“你们几个”,而不是“你们两个”。 “那,王爷好走。”我对着聂南浔做了一个有些敷衍的福身,而后转身,往落月阁的方向离去。 我能感觉到聂南浔还在我的背后盯着我看,掌心中的麒麟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再想到他怕我被人欺负,还特意给了我两个暗卫,心底忽然就涌起了淡淡的感动。 不管他是受谁之托,至少,他现在做的极好。 我很满意。 路上遇到了小竹,她正惊慌失措的左右寻找着什么,看到我的瞬间,仿佛心放进了肚子一般,直接扑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就是一顿上下观察,“怎么样,主子,被人欺负了吗?那个大冰块,看起来就很冷,你跟他说话有没有被吓到?” “没事,小竹。”我无力地笑了笑,想到身后还有两个聂南浔给的暗卫,便轻轻的捏了捏小竹的手,低声嘱咐她道,“现在你主子我不用被送进宫了,其他的事情待会再说,我们先回落月阁,你去把西北角里的明月和左寒找来,让一铭他们先回去。” 小竹点了点头,身手灵活的往相府西北方的角落跑去。 我则迈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先回了落月阁。 因为之前早就考虑到跑路的事情,所以落月阁里很多打包好的东西,我怕被父亲谁的突然过来看出端倪,便赶忙拆开那些包袱,然后把东西一一的放回原位。 才弄到一半,小竹就带着明月和左寒回了落月阁。 把白瓷也叫了过来,喊了两个信得过的二等丫鬟守住门,我,明月,小竹,左寒,以及白瓷,就展开了我们主仆之间的小会议。 先由看了前半场的小竹把事情跟他们叙述了一遍,明月还算镇定,左寒已经恼怒的站了起来,“皇族没一个好东西,主子你不能嫁给他,还是走吧,跟大家在一起,自由自在的多好。” 我示意他坐下,把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也跟大家叙述了一遍。 这次,连左寒都沉默了。 “主子,你怎么想……”明月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向我。 “我想了很久,觉得答应下来是最好的。”我长长的舒了两口气,低声道。 “可是……”明月察觉了我的不乐意,“主子,明月希望你能开心。” “复仇凌驾于开心之上。”我沉默了一瞬,淡淡的道。 房间内的气氛有那么片刻的凝滞,我和明月面对面,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大约有半盏茶时间,小竹在旁边,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可是主子,你还没及笄,就算要嫁过去,也得一年多……这一年多……” 这一年多若是能复了仇,到时候哪还需要进宫,连苍都都不需要停留。 所谓天高任鸟飞,水阔凭鱼跃,我孑然一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还管得着我。 一刹那,我和明月的眼睛都亮了,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为自己脑筋的局限性而感到好笑。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谁都没有发现,只顾着沉浸在纠结与难过之中,却忘了,我不是立马要嫁给聂南浔的。 “小竹,你说的太对了。”我拉着小竹的手,几乎要感激涕零,若不是她这两句话,我可能就要钻入牛角尖了。 明月也在一旁微笑了起来,“找到了解决办法就好,总归不是要立马嫁过去,我们还是有时间的。” 我冲他们点了点头,除了左寒依旧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几个女子都十分高兴欣喜。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声尖利冲云霄的尖叫,就在落月阁旁边响起,“啊,我不,我不去,放开我,不是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兰焉入宫 我心中一惊,连忙推开正屋的门,跑到落月阁外面,正瞧见李兰焉被两个侍卫一边押着一个胳膊,往她院子的方向拖行。 许是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她一扭头看见了我,顿时抓狂的叫了起来,“李羲和,你为什么不进宫,为什么你不去,你不去害的我要进宫,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哭着,叫着,但依旧改变不了自己被两个强壮的侍卫押着走的处境。 我被惊的愣在原地,不明白李兰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六姐姐……”就在这时,那李兰焉忽然清醒似得瞪大眼睛看着我,大声道,“六姐姐,我是你的七妹妹啊,当初我排行老六,就因为你来了,我就把老六的位置腾给你了,这份恩请你要还给我啊。你不是要嫁给南亲王了吗,你就是南亲王妃了啊,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入宫,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啊。” 我双臂环胸,静静地看着近似封魔的李兰焉,脑中不期然浮现聂南浔来之前她气定神闲的摆弄兰花指的场景,不由得讥讽一笑,“七妹妹这话说的有点厉害了,说的跟你不把老六的身份让给我,我就回不来似得,这些长辈决定的事情,跟我李羲和有什么关系。” 说完,我转身欲回院子,冷不防听见李兰焉诅咒似得声音,“李羲和,你害的我要入宫,我恨你,你要不得好死,你不会得到幸福的。” 我有些好笑的顿住身形,扭过头,对着正在挣扎的李兰焉轻声道,“六妹妹要恨,就恨那些逼你进宫的人吧,我只不过比你好运一点,躲过去了而已,你恨我有什么意义吗?毕竟,又不是我逼着你进宫的。” 说完,我也没兴趣再看她呆滞的双眼,转身回了院子,并亲自将落月阁的大门重重的给关好。 对明月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放心,便转身回了房间。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的我脑子有些发晕,所以草草的吃了晚膳之后,我就想早点休息。 可是没想到,才刚刚准备躺下,父亲又遣人来叫我,说是在寿安堂里做了晚宴,请了一家人来吃饭。 一家人?我冷笑,谁的一家人呢。 不管怎么样,既然生活在相府的屋檐下,父亲的这一点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我稍作梳洗打扮之后就去了寿安堂。 进去,请安,落座。 虽然父亲已经叫来了二叔二婶一家人,但依旧弥补不了少了人这件事情。 崔氏疯了,李月珠嫁了。 李映雪逃了,李兰焉被关起来了。 如今在座的,也就二叔二婶两口子,祖母和父亲,以及李思若和我。 原本还看不出人的多少,此刻往这里一坐,才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家里的人丁愈发稀少了。 祖母最先忍不住拿起帕子拭起泪来,“你说这是造什么孽啊,老大啊,可得看好兰焉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了点,但脾气一点都不小,可千万不能出了问题。” “放心吧母亲。”父亲在一旁坐着,神情还算镇定,“朱姨娘已经去劝她了,这是她亲姨娘,说的话总归是要听进去的。” “但愿吧。”祖母怜爱的看了一眼,始终坐在一旁不曾说话的李思若,叹息道,“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家里最厉害的,竟然是六姑娘……”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我抢了李思若的夫婿一样,听得我十分不满。 “羲和再厉害也不会拿着随便不知道谁送来的帕子当做定情信物。”我在一旁冷冷的道。 原本一直坐着的李思若全身忽然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又低下了头,像受了惊吓一般,使劲的往祖母身边靠。 祖母心疼的揽住李思若的胳膊,低声安慰她,“好孩子,不怕,好歹祖母还在,能护住你两年,不怕被人欺负。” 我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理会这心眼偏到广凉郡的祖母,只等着有丫鬟上了最后一道菜,便拿起象牙箸,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相对于祖母和李思若的冷嘲热讽,父亲就温和了许多,有的没的和我说两句,主要还是探听我怎么认识南亲王的。 二叔就较直接了,因坐的离我近,干脆直接拍着我的肩膀笑着道,“这姑娘当初看着就一股机灵劲,没想到竟然吸引了南亲王,这可是我们李家第二个嫁入皇家的女孩子了。” 所有人的象牙箸都顿了片刻,我更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第二个吗? “怎么了?”二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不解的道,“就是第二个……哎呀。” 二叔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我抬起头,却是二婶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疼的他这会正呲牙裂嘴的,说不出来个话。 “老二家的,你也轻点。”祖母看了有些心疼,虽然她也不想二儿子提起这些不该提起的话,但二儿媳妇的那一下也太重了吧。 “知道了,母亲。”原本最没心没肺大嗓门的二婶竟意外和顺的低下了头,慢慢的用象牙箸吃饭,期间还给二叔夹了菜。 “这恶婆娘,越来越不温柔体贴了,哪比得上海棠一丝半点。”二叔揉着自己被打痛的地方,小声的嘀咕道。 因为座位离得近,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二婶的面孔几乎扭曲了起来,不过她还是努力的压下了这股怒气,夹了一块鱼放在碟子里,一下又一下的戳在鱼身上,直到将鱼肉戳的蔫烂。 我心底有些奇怪,却并未在意。 因为二叔和二婶虽然住在相府,但其实已经脱离相府了,是相府隔壁的院子,只不过买下来打通了中间而已,平日里两家来往并不多,也就祖母喊吃饭的时候会过来。 所以他们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我没关系,我依旧底下头吃我自己的菜就好。 吃完了饭,父亲也没探出来我是怎么和南亲王认识的,只要叫我们各人回了各人的院子。 只是在我走出寿安堂的那一瞬,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了我一声。 我一回头,看到是二婶王氏,不由得有些诧异的道,“二婶婶,怎么了,可有事情?” “也没多少事情。”二婶婶腼腆的笑了笑,自袖子里掏出个荷包递给我,说道,“上次你帮了二婶,二婶心底惦记着,就抽时间静心做了个荷包,希望你能喜欢。” 我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这大约是祖母刚回来发生的事情了吧,掐指一算,也有好几个月了,王氏竟然这个时候给我送荷包? 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王氏毕竟是长辈,我还是接过了那荷包,并笑着道,“说起来,也是好几个月的时间了,没想到二婶婶还记得,羲和都快要忘了呢。” 借着头顶上的月光,我看到王氏脸黑了一瞬间,不由得暗笑了起来。 “反正,反正谢谢你。”王氏有些不自然的说了一声,便对我摆了摆手,“六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低着头追上了二叔的步伐。 我们说话的这会子功夫很短,但二叔已经走了很远,远到我只能听见二叔有些嫌弃的声音,“你又干什么去了。” 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竹,我总觉得,二叔和二婶之间变了。”我歪着头道。 “是因为那个海棠姨娘,所以夫妻感情生分了吗?”小竹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 我笑了笑,可能是吧。 没再考虑这些,我反手把荷包丢给了小竹,让她去检查,自己则回了落月阁,一头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听说李兰焉已经不哭不闹了,李家正准备过了午时就把她送进宫,从明天开始,她就是这一批秀女中的一员了。 过几个月之后,可能就会是娘娘了呢。 我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才刚喝了两口,白瓷就冲了进来,说是李思若来看我了。 我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脑中瞬间涌出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海棠惨死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我名义上的庶姐,所以我让白瓷把她迎进了待客的外间,并让小竹上了茶,客客气气的招待她。 今天的李思若,丝毫没有昨天在寿安堂的脆弱,她一进来,便笑眯眯的同我打了招呼,还让身后的丫鬟把带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许久不曾来六妹妹这里了,竟是有些想念。”她左右打量了我的房间两眼,而后很自然的坐在了我的对面,同我语气轻松的讲话,好似我们之间关系真的其乐融融一般。 我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在手里把玩了一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许久?羲和记得,四姐姐只来过这院子一次,却从未来过房间里吧。” “是吗?看来是我记错了。”李思若丝毫没有被我戳破后的窘迫,反而十分自然的笑道,“早就听说六妹妹的院子时相府数一数二的好院子,当年六妹妹回来时,父亲特意拨出来给你住的,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就大小而论,比姐姐我可住的可大多了。” “哦。”我敷衍的点了点头,心底有些无趣。 她喜欢的男人要娶我了,虽然我也没想嫁,可至少在李思若眼里,我即将嫁给她心爱的男人,那么她就算不恨死我了,也绝对不可能与我和谐共处。 所以,来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没有任何营养,我甚至懒得回应。 李思若也察觉了我得敷衍,沉默了一瞬之后,苦涩的对我笑了笑,“看来,六妹妹还是嫉记恨了昨日姐姐的失态,虽然当时十分难过,但是过后姐姐就想清楚了,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哪里有姐妹情来的重要,所以特意来此解释一番,但没想到六妹妹并不欢迎,既如此,思若就先行离去了。” 说完,自圆桌旁站起了身,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我用余光注意到,她走到房门的时候还特意停顿了一瞬,许是想着我会站起身挽留她一番,可是等了好几个一瞬,还是没等来那声挽留,她便愤愤的离去了。 一直听到落月阁的大门被关上,我才对着李思若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嘀咕道,“真是虚啊,还说什么姐妹之情最重要,我跟你也不过相处有两个月,说什么姐妹情,真是虚。” “主子,你不要理会这种人,明摆着就是不安好心过来的,这些水果别吃了,我给扔了去。”一旁的白瓷动作迅疾的扯过李思若带来的一篮子水果,直接就拿出去,倒进了花园里当肥料去了。 我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觉得有些饿了,又吃了两口糕点,才对一旁始终凝眉思考的小竹道,“可看出什么端倪了?这李思若大清早的来我这里是做什么的?” “她身上有一股异香。”小竹思索着道,“可是具体是什么,小竹想不起来,只能试着去找一找了。” “那你先找,我去趟寿安堂。”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到了时间,便带着白瓷出了落月阁。 因并不想跟李思若撞上,所以我一路走得有些缓慢,等进了寿安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了那里。 其中就包括昨天晚上奇奇怪怪的二婶,还有往日里总是不见踪影的二叔。 相对于大房爱在祖母这里吃早膳,二房的二叔是经常找不到人,二婶则是请了安就回自己房间去了,所以难得见到二叔二婶全都在祖母这里,我有些诧异的对他们一一问了好。 至于李思若,她正坐在祖母身旁,讨巧的和祖母讲着话,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有任何动容,好似从来没去过落月阁寻我一般。 我心底揣测着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捧过丫鬟递过来的热粥,冷不防听到二叔在一旁大声道,“李斟那小子去哪儿了,我昨天去他的院子找他,里面都落灰了。” 父亲去上朝了,周围也没人知道弟弟的行踪,于是我硬着头皮回道,“二哥好像跟他舅舅在一起,不知二叔找二哥做什么?” “也没什么。”二叔搓着手笑了笑,“就是海棠有个弟弟,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想着能不能入军营赚个军功,咱们家都是文人,就出了李斟这个武将,还是个二品的将军,想来这事情应该很容易。” 我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二婶已经恼怒的道,“不过就是一个妾室的弟弟罢了,说穿了也就是个相府的奴才,老爷竟然要让那奴才参军,莫不是他脱了奴籍不曾?” “你把他的身契给我嘛。”二叔皱眉看向二婶,“你也说了海棠已经成为了我的妾室,她的家人若还是奴籍,该成何体统。” “你……”二婶咬着牙龈,恨的两眼通红,按照她原来都脾气,此刻定会大嚷大闹一番,吵的众人都不得安宁,最后须得以二叔投降服输为结局,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可令我意外的是,二婶竟然咽下了那股子怒气,用平静的声音道,“老爷说的是,待回去妾身就把身契拿给你。” 二叔原本有些惊惧的眉眼慢慢的伸展开来,到最后化为了满满的得意与喜色,“夫人越来越识大体了。” 二婶回了他平静的一笑。 一个脾气火辣的人,会忽然转了性子,变得温柔了? 虽然祖母都很二婶的转变而感到开心,但我却感到了一种冥冥的不安,总觉得二婶那股平静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 二叔似乎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不敢再说别的话,只闷头吃着自己的饭食。 这种情况下,我也懒得说话,只低头大口的将碗里的小米粥喝完,正放下勺子的那一瞬间,忽听一声尖利的叫声,紧接着,寿安堂的门被掀开,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了地上,哭着道,“不好了不好了,海棠姨娘死了。” ———————————— 本来聂南浔出了相府就想进宫讨个赐婚圣旨来的,可是有人来禀报,说是李斟将军满身伤痕的出现在了南亲王府,务必让他回府。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大舅子,再说这圣旨的事儿跑不了,所以聂南浔便急匆匆的回了南亲王府。 才进了房间,就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聂南浔掀开内间用来保存温度的厚棉帘子,一眼就看见趴在床上,一身鞭痕的李斟。 “怎么下如此重的手。”聂南浔皱起了眉头,连忙嘱咐人,去先生那里拿上好的金疮药来,并亲手给李斟撒上了药粉。 “你的舅舅,未免也太狠心了吧。”他望着那纵横交错,新旧皆存的鞭伤,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还是别着急回相府了,现在王府里养两天伤吧,总归结了痂再走。” “她,她怎么样……”李斟长舒了口气,待伤口被包扎好,苍白着一张脸笑了笑,“其实没什么的,大舅舅也心疼我,以他的手劲儿,若是真的狠心想打我,怕是一鞭子就得见骨头。” “她答应了,我还光明正大的留了人照顾她,三个人,必能护她安全。”聂南浔坐在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成的,你大舅舅只惩罚你一个人,未免有失偏颇。” “不惩罚我,难道惩罚王爷,又或者……陛下?”李斟扬起眉梢,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将军的身份归我了,往后我也能直起腰杆护着她了,至于用了什么手段,又掺和了什么阴谋,这都不重要。” 说到这,他又落寞的垂下了眉眼,“我本是想瞒着她的,但我没想到她那么聪明,竟直接看透了真相。她质问我的时候,我是想好好解释一番的,可是我那时被情绪支配,竟然愤然离去……” 之后,就被大舅舅给揪着耳朵拽回了甄府,关了好几天不说,还把自己好好地教训了一顿,又强行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密室里训练,稍有失误就鞭子上身,严格到近乎变态。 还好他偷偷找了南亲王的人,叫他想办法用自己的口吻跟她传个讯息,说自己住在甄府,叫她不要担心。否则十数日不出现,还不把她急坏。 今日大舅舅和小舅舅终于松口,把李斟从魔鬼训练中释放出来。本是欢欣鼓舞的想回去见她,顺便为自己的鲁莽离去道歉,可偏偏带着一身血腥味,怎么都去不掉,若是见到了羲和,吓到她怎么办。 于是思来想去,选择来了南亲王府。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你好好养伤,我叫人给你送来滋补物品。”聂南浔扬了扬手中的一道密函,嘴角微微勾起,“我先去处理事情,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吩咐游四。” 见李斟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的离去。 外面阳光正盛,聂南浔眯起眼睛,脑海中想着的,却是游三送来的密信上,那女子所说的,及笄之前报完仇,想跑哪里跑哪里,自由自在的过。 唔,想的美。 八字已合,聘礼已备,连凤冠霞帔都在制作中,李羲和,你想跑? 没门! 第一百五十章 赐婚 第二天一大早,千百年不上朝的懒散王爷聂南浔再次站在了金銮殿上,这让朝臣们很是诧异。 记得上一次见到南亲王上早朝,还是那次抢军功案件重新评判的时候。 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一时间,众朝臣纷纷打量着南亲王英俊挺拔的身姿,心底想的却是,前两天南亲王出现在相府的事儿。 这两天,苍都百姓传疯了,都说苍都最英俊的冷面王爷要娶相府的女子为妃呢。 等等,相府里可都是庶女啊,就两个嫡女,一个做了皇后娘娘,一个嫁给了永宁侯府的长子,余下的,全都是些妾生的庶女了。 难道,南亲王是要娶侧妃不成? 倒也有可能,听说相府里的几名姑娘,除了一个长得不怎么样,其他的可都美的各有千秋。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直清心寡欲的南亲王终于要娶妃了。 他既然能要相府的庶女,那么自己府里的庶女或者嫡女呢? 即使当不成正妃,弄个侧妃也是极好的,至少跟南亲王攀上了关系呢。 这么打算着,朝中不少有适龄女儿的人开始琢磨了起来,要怎么把女儿嫁到南亲王府上。 渐渐地,早朝已接近尾声,就在太监要宣布退朝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南亲王忽然朝着陛下作了一个揖,而后大声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求陛下。” “什么事?”淳安帝抬起头,挑眉看向聂南浔,“说来听听。” “想求陛下为南浔赐婚。”聂南浔半低着头,掷地有声的道。 “哦?”淳安帝直起了腰,终于认真的看向了聂南浔,“不知亲王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往日里屡次想为南亲王赐婚,他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了,偏生自己还不能强迫他成亲,只能慢慢的等待,等到他想成亲的那一天。 现在他终于想成亲了,这可是件好事儿啊。 “回陛下,是相府的六姑娘。”聂南浔气定神闲的道。 “哦?”淳安帝目光挪到李丞相的身上,眼底多了几分深意,“李丞相也知道吗?” 当皇帝眯起眼睛的时候,就代表他其实是有些不高兴了,这些李丞相也知道,可是把羲和嫁过去早就同南亲王说好了,李兰焉也准备好要送进宫来了,若是顺着陛下的心意说不知道,得罪了南亲王不说,原本走得好好的计划也会被打乱,所以想了又想,李丞相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弯腰道,“回陛下,微臣知道,前些日子南亲王已来相府拿走了微臣六女的八字。” 聂南浔在一旁听得好笑,心道这李丞相不愧是一个成精的老狐狸,既想把女儿嫁过来,又不想承担淳安帝的怒火,索性把南亲王给推了出来。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特别明显,是南亲王过来拿走了小女的八字,微臣拒绝不了啊陛下。 你若是不开心,可别怪罪我,毕竟我一个丞相,哪里能拒绝得了亲王爷呢。 “哼,倒是个香饽饽。”淳安帝有些不高兴的冷哼一声,又仰回了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金銮殿上站着的众人,漫不经心的道,“南亲王你身份贵重,若是想娶一个庶女也不是不可,只是只可为侧妃,不能为正。” 竟是把拒绝聂千翎的那一套又给搬了出来。 不过相对于聂千翎应付般的询问,聂南浔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始终稳立如松,气定神闲的道,“回陛下,南浔只娶正妃,不娶侧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周围站立的其他大臣顿时哗然了,什么,要娶一个庶女当正妃,而且还不娶侧妃,这南亲王也太情种了吧。 “若是朕不许呢。”无端的,淳安帝就讨厌这句话,尤其是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勾起了他一段酸甜苦辣的回忆。 是谁也霸道的拉着他的手,跟他的说,聂长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从前我没见过你,所以管不到你,但以后你只能是我的,你不可以爱别人。 他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换来她如孩子一般的笑靥,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桃花林里久久不散。 后来呢…… 时间久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食言了。 并且永远的失去了她…… 站在金銮殿上议论纷纷的大臣们没有发现,他们的皇帝突然一瞬间红了双眼。 好在是做了十几年帝王的人,他很快低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再抬起头的时候,面上已被冷漠和无情取代,“若是朕不许呢?” 他的声音太寒,太冷,太冰,将原本交头接耳的大臣们镇的立在原地,一声都不敢吭。 若说其中唯一没受到影响,依旧自如活动的,大约只有聂南浔了。 只见他上前两步,从怀中拿出一纸密函,淡声道,“陛下应该也知道,南浔这名字,是谁赐的。” 一句话,将淳安帝所有的寒冰打碎,他如同失了力气一般,身体萎靡了下来。 谁赐予的…… 聂家的开国皇帝赐予的,也就是自己的曾祖父,太祖皇帝赐予的。 这么久以来,每次都叫聂南浔南亲王,他自己都忘了,原来他还是自己的长辈呵。 虽然他很年轻,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但却依旧是自己的长辈,这是不争的事实。 淳安帝无奈的颓下了头,良久后才抬起头,冷声道,“来人,上笔墨,赐南亲王与相府六小姐李羲和择良日成婚。” 太监拿过黄色的圣旨和笔墨,淳安帝接过毛笔,龙飞凤舞的写了片刻,而后盖上了印章,这圣旨就生了效。 “谢陛下,就不打扰大家早朝了,南浔先行退下。”心情甚好的接过那圣旨,聂南浔退出了金銮殿,直接回了南亲王府。 他想快些把这个消息告诉大舅子,然后带着大舅子回相府。 只是才刚进了大门,就见游四跳了出来,跪在他跟前,大声道,“王爷,李斟将军急匆匆的回府了。” “回相府?”聂南浔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如此突然的回去了?” “是游三传来消息,说六小姐有麻烦。”游四铿锵的道。 聂南浔顿时面色一变,转身拉起一匹马,斩断其与马车相连的绳索,十分利落的跳了上去,便直奔相府。 ————————- “什么?”最先跳起来的是二叔,连打翻了面前的粥碗都不知道,直接冲到那名丫鬟跟前,拽着她的领子就吼道,“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二老爷,海棠姨娘死了,姨娘死了!”那丫鬟被吓了一跳,一边哭着回答,一边努力想从二叔的手中挣脱。 “死了……不可能,我今天早晨才刚刚看过她,她精神好的紧,还说要给我做一双鞋子,不可能。”二叔骤然放开那名丫鬟的领子,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的……” 我心底有些不好受,虽然整个李家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个好色的二叔,但我却觉得他人还算可以,好色只是被二婶管的太紧了,物极必反而已,所以见状,我站了起来,扶着二叔的胳膊,大声提醒他道,“二叔你得赶紧去看看啊,万一还有救呢。” “对,对。”二叔被我一语惊醒,连忙蹦了起来,一脚踹开寿安堂的大门,就往外跑,只是跑了两步才想起来没问那丫鬟海棠在哪里,只得又回来拽着那丫鬟的领子,要她带自己过去。 “李正义,你给我回来。”二婶怒摔了手中的碗,想要去把二叔给拽住,却被我给按住了胳膊。 “二婶,您别着急啊,还是扶着祖母过去吧,天冷有冰,地上滑的很,还是祖母最重要。”我不动声色的道。 二婶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破功了,只得狠狠的瞪了二叔两眼,转身扶着祖母,小步小步的往二叔跑过去的方向前行。 因祖母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等我们到了海棠所住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外时,二叔已经抱着海棠冰冷的尸身,在那里痛哭出声。 “海棠啊……” 我不知道一个人最悲伤有多难过,因为即使我上辈子被活生生烧死,也不过是恨的想要杀了他们,却从来没有哭嚎出声。 我以前总觉得,无声的悲恸才是最悲恸。 可现在,听着二叔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只觉得那声音里,含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正义。”祖母站在一旁,颤巍巍的喊道,“你先起来,天气太冷了,那死人身体冰冷,伤到了你的身体怎么办。别哭了,大不了娘再给你抬一个就是。” 可是二叔头都没有回,就是在那里,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海棠,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痛哭不止。 就在所有人都对二叔此时的状态束手无策时,一直扶着祖母站在一旁的李思若忽然大声道,“二叔,你别哭了,海棠姨娘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死在这里,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出是谁害了海棠姨娘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陷害 原本哭嚎的声音刹那间戛然而止,二叔抬起头,看向我们这群站立在一旁的人,一双眼睛恨的几乎发狂,“若是让我找出来,是谁害了海棠,我必要他偿命!” “二叔……”我想安慰二叔一番,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一旁的李思若抢着插嘴道,“二叔,思若瞧着,还是请个大夫来验一验吧,到底是怎么死的,总得有个说法。” 二叔没有说话,似是认同了这个说法,李思若见状,连忙喊了人去请大夫。 祖母年纪大了,外面太冷,呆不得太长时间,便由丫鬟先行陪着回了寿安堂,留其他人站在凌冽的寒风里,看着二叔抱着已经僵硬的海棠,神色各异。 “正义,跟我回房去吧,先把海棠放进屋里,等大夫来好不好?”二婶许是见二叔已经冷的嘴唇都发紫了,便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劝二叔进房。 可令人意外的是,往日里总是各种讨好二婶的二叔,竟然连头都不回,只是一味的抱着海棠的尸身,冷冰冰的道,“不用了。” 竟是只有这三个字,其他任何话都没有。 二婶明显是难过了起来,一双眼睛里迅速漾满了泪水,她抽噎着大声道,“李正义,你当我愿意管嘛?你要不是我相公,我会乐意管你吗?你现在毁了你的身体,你要陪海棠死,我管不着,可我们的孩子还要父亲,我们的小孙女还没见过祖父,你为了一个姨娘就要死要活的,李正义,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往日里,每次二婶一哭,二叔总是立马认错,并想办法去讨好二婶,送她喜欢的礼物,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只为让她不哭。 可是这一次,那个抱着一具尸体的男人,仿佛魂也跟着那具尸体去了一般,对身后那女人的哭泣不闻不问,只一心等着大夫的到来。 二婶一瞧二叔的态度,哭的愈发伤心了起来,最后还是李思若上前,把她给劝了下来。 一直远远瞧见大夫来了,二叔才动弹了身体,让开了位置,我们也才看清,海棠身上竟然湿漉漉的。 我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那口井,心底有什么东西弹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气,掉进井里,即使只有盏茶时间,也一定会全身冻的僵硬,满身冰碴。可现在,海棠的尸身除了湿了一点,并没有那么僵硬的情况。 我不得不怀疑,是二叔用身体给她暖化了那些冰碴。 思及此,我赶忙看向二叔,果不其然的看到他灰蓝色的棉袍一片湿漉,似乎还在往下滴水,而因着天气的寒冷,那水滴落到地上,就变成了小小的冰珠。 “快,拿暖炉过来,再叫人去二叔院子里拿件衣裳。”我急忙嘱咐身后的白瓷,又左右看了一圈,抢过了李思若身后丫鬟里抱着的一个大氅,反手披在了二叔的身上。 “二叔,你得换衣服知道吗,你若是自己病了,倒下去了,谁来找出杀害海棠的真凶啊!”我对着二叔大声吼道。 一直呆呆的看着海棠尸身的二叔终于精神一振,接过那大氅披在身上,刚巧看到明月拿着小暖炉过来,我赶紧接过来,塞到二叔手里,看着他紧紧地抱着暖炉,贪婪的汲取温暖,我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知道冷暖就行。 “白瓷去取衣服了,我就先送暖炉过来了。”明月跟我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小竹还在研究那些东西。” 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刚刚站稳身体,还有些茫然的大夫身上,赶忙上前一步,对着那大夫道,“老先生您好,希望您看一看,这位……妇人是怎么死的。” 我指着地方躺着的海棠道。 “什么?”老大夫立马就怒了,“我是给活人看病的,不是看死人的,想验尸找仵作。” 说完,他提着箱子就要走,我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从手腕上摘了一枚金镯子,在老大夫跟前晃了晃,诱惑他道,“只要看一看这位妇人的死因,这个镯子就归你了。” 世人谁不爱财,尤其是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能轻易得到许多财。所以当即,老大夫放下手中的箱子,转身开始在海棠身上检查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老大夫从海棠身上拔出一根银针,摇着头道,“造孽啊,造孽啊,这位妇人是中着毒被扔进之后淹死的,并且身体里有大量藏红花及淤血,若是没有算错的话,她在掉进井里之前,已经中毒并且流产了,但并未流干净便掉入了井里,就活生生的淹死了,唉。” 老大夫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向我,“已经验完了。” 我心底一阵叹息,难怪二叔如此难过,原来是海棠已经有了身孕,就这样一尸两命,也是心狠。 我这么想着,把金镯子递给老大夫,命人把他送出府。 就在这时,一旁的李思若忽然伸手拦住了老大夫,柔声问道,“敢问老先生,能估算一下她的死亡时间吗?还有,她中的什么毒呢?” “大约应该在一个时辰前。”老大夫沉吟了一下,道,“至于中的毒,应该是九重香的花粉,闻起来有浓重的异香,再仔细闻就能感觉到淡淡的鱼腥味,亲手接触的人味道尤其重,只要多闻一闻就能发现。” 说完,老大夫深吸了两口气,而后他仿佛怔住了一般,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并且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跟我拉开了距离。 我一怔,心底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思若忽然惊诧的看着我,大声道,“是不是我六妹妹身上的这个味道?” 老大夫有些惊恐的忘了我两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此刻的神态已经暴露了一切。 “六妹妹,你做了什么……”李思若抬起头,也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犹如我是洪水猛兽一般。 “四姐姐,你莫要血口喷人,一个时辰之前,你可不是在我的落月阁,我哪有时间去杀人。”我奇怪的看了她两眼,心底不期然浮现她走后,小竹所闻到的那股异香,心底不由得一个咯噔。 可是不对啊,这老大夫说,这异香需得亲手触摸才能沾染,可我并没有接触李思若,也没有接触过除了白瓷她们之外的任何人。 等等,白瓷…… 我忽然记起李思若送来的那篮子瓜果,是白瓷亲手扔了的,而我又摸了白瓷的手。 是这样把味道给沾染过来的么? 我蒙的抬起头,骤然看向李思若,心底却暗恨这个人心思之缜密,竟下了这种毒,让我几乎百口莫辩。 一旁的二叔已经用杀人的眼光瞪了过来,我心底一个咯噔,忙不迭的大声道,“我只碰过四姐姐的手,可没朋友别人,怎么会沾染这种味道呢。” “你……”李思若大约也没想到会反咬她一口,顿时一怔,也忙不迭的撇清自己道,“你什么碰过我了,你休得血口喷人,若是我被你摸过,怎么身上会没有香味呢。” 说完,还特意的伸出胳膊,让那老大夫闻了闻,待到老大夫确定她身上没有味道时,李思若顿时怒气冲冲的冲着我道,“李羲和,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不能胡乱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身上没有任何气味,也没有碰过你!” “你……”我一怔,余光瞥到二叔已经对着我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心底焦急若焚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大叫。 “九重香的花粉是可以被另一种花粉给冲掉的,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特意去把九重香的异香给洗掉。” 我猛地一回头,看着来人,几乎激动的热泪盈眶。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降神兵 “小竹,你终于来了。”我激动的眼泪汪汪的,看着小竹目光坚定的走了过来,指着那老大夫就大声道,“觅齿花的花粉可以冲去一切香味,你别告诉你不知道。” “可是,觅齿花并没有任何的香味,老朽也无从判断,这位姑娘是否真的用过觅齿花。”老大夫又离了那李思若两步,愁眉苦脸的看着我道,“老朽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求诸位不要为难老朽了。” 小竹冷哼了一声,也不看那大夫,一边从袖袋里掏东西,一边看着李思若,怒声道,“可是我有方法能让觅齿花的香味现形。” 说完,一抬手,一把粉末就撒上了李思若的身体,紧接着,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腐烂气息,越闻这腐烂气息越浓郁,到最后几乎达到了恶臭的地步。 “这,这就是觅齿花的香味?”那老大夫惊恐的闻了两口,被臭的一咳嗽,而后赶忙拉开了与李思若之间的距离,并捂着鼻子道,“原来觅齿花是这个味,真是臭啊。” 这个时候,李思若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臭的两眼通红,恼怒的看着小竹道,“哪家的丫鬟,我啊我的,不知道要自称奴婢么,还有,你这撒的什么东西,想故意栽赃污蔑我么,做梦。” 所谓签的卖身契,我根本就没去官府留底,所以小竹和明月其实真正意义上并不是我的奴婢,也因此,我特许他们不用自称奴婢,往日里大家也没察觉出这个问题,今日倒是让李思若给听出来了。 不过我并不想回应她这个问题,只是冷声道,“四姐姐不要再想着污蔑羲和了,羲和若是真的给海棠下了毒药的人,又怎么会傻傻的不给自己洗掉那股味道呢。倒是四姐姐,明明身上也有九重香的味道,却偏偏用觅齿花给洗掉了,这样看来,目的就有些令人怀疑了。” 说完,我看像一旁已经有些听晕了的二叔,大声道,“二叔,羲和觉得四姐姐很可疑,她为什么要用觅齿花粉洗掉身上的九重香味道呢,羲和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情。” 二叔听了我的话,瞪着两眼朝李思若走去,一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的模样。 李思若连忙躲到了二婶身后,试图舌灿莲花的说服二叔。 而我就趁这个机会,悄声同旁边的小竹道,“小竹,是不是那篮子瓜果有问题,才让我沾染了这个所谓的九重香?” “不是的,主子。”小竹低声道,“那瓜果没有任何问题,香味其实是李思若身边那个丫鬟带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接触过那名丫鬟,怎么会有这股香味呢?”我看了一眼正在惊恐的躲避二叔的李思若,也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那就是二夫人昨日送来的那个荷包的作用了。那荷包里装的是一种可以吸收味道的药粉,主子你碰过了那个荷包,沾染了一些那些药粉,而后四小姐的丫鬟又带着浓重的异香过来,身上就吸附了一定的九重香花粉的味道。”小竹咬牙道,“那种药粉通常都被用来放在箱笼里吸附异味,所以我当时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就这么着了道,险些害惨了主子。” 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连二婶也掺和了里面。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浑身还在散发恶臭的李思若,继续问道,“如果李思若身上没有任何味道,那又是觅齿花粉,又是洗掉的,还有那股恶臭……” 小竹冲我神秘一笑,“那股恶臭其实是我撒的粉发出来的,觅齿花粉无色无味,哪里还能显形,全都是我胡诌的。” 我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小竹,心底是一阵的哭笑不得。 没想到,她方才一脸镇定的是在胡诌啊,真是……功力深厚到连那个老大夫都相信了。 就这时,祖母的一个大丫鬟红苕忽然举着双手,狂奔而来,“四小姐,四小姐,找到了。” 李思若立马狂喜的从二婶身后跳了出来,对着二叔大声道,“二叔,二叔,思若找到了,那个用藏红花害的姨娘流产的人。” 二叔原本要掐她脖子的动作,硬生生的顿在了院子。 李思若长松了一口气,而后大声道,“既然从九重香这边不好找,那就从藏红花方面下手啊二叔,谁想害海棠姨娘,就一定得准备藏红花,所以思若刚才安排了祖母身边的几个嬷嬷和丫鬟去到处寻找,想看看谁院子里有藏红花,现在找到了,只要知道是谁藏了藏红花,那就一定是害姨娘的人啊。” 二叔身形一顿,举着的双手慢慢的落了下来,一双凌厉的眼睛看向红苕,冷声道,“过来。” 红苕大步的跑了过来,将一包小油纸递了过来。 二叔接过油纸,拆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细长的干花,可不就是堕胎良药——藏红花。 “在,在哪儿找到的……”二叔的双手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在……”红苕怯怯的看了我一眼,一脸犹疑的道,“在六小姐……院子里。” “你胡说。”我立马大声反驳道,“我的房间里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 我对小竹和明月的管理能力十分放心,有她们在,别说是偷藏进我房间一把藏红花,就是进个苍蝇都不可能。 思及此,我怀疑的看向红苕,大声道,“是不是你自己拿了藏红花,搜查的时候放到我床底下,作出刚翻出来的样子。” “冤枉啊六小姐。”红苕指着才刚刚跑过来的几个嬷嬷,委屈的道,“红苕是跟几个嬷嬷一起检查的,她们有的是寿安堂的,有的不是,总不能一起跟着红苕撒谎吧。” 这时,几个嬷嬷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个还小声的道,“的确是在六小姐的院子里找到的,不过不是在六小姐的房间里,而是在她丫鬟的房间里。” 我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嬷嬷,“是在谁的房间里?” “西厢房第三间。”嬷嬷肯定的道。 我回过头看向明月,明月冲我点了点头,“是一个二等小丫鬟,晚杏的。”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在我的丫鬟房里搜出来的,这个李思若还真是聪明。 往常别人陷害,都是往正房里放东西,但是正房里常常有大丫鬟守着,难以放东西不说,还很容易被清扫出去。 所以李思若别出心裁的放到了二等丫鬟的房间里,等人发现了,那就是掉进黄河都难洗的罪证。 我抬起头,瞪眼看向李思若,我就知道,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嫁给聂南浔的,只是千堤防万堤防,没想到她会找到二婶,朝海棠下手。 “一尸两命,你也真下得去手。”我咬牙切齿的看向她。 一旁的二婶哆嗦了一下。 李思若轻笑着看向我,“这句话,该是我问六妹妹才对吧。” 说完,面色一收,冷冷的看向我,“六妹妹,我已报了官,你就认罪伏法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你欠海棠姨娘母子的。” “不,我要见晚杏。”我咬牙大声道。 “晚杏,晚杏畏罪自杀了。”一直低着头的红苕忽然抬起头,大声的对我道。 又是一条人命…… 我低下头,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想努力找出这场陷害的突破口,冷不防二叔已经伸出手,对着我的脖子掐了过来。 “主子……”明月惊叫一声,紧接着有谁拉了我一把,我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有个人影挡在了我的跟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圣旨 “二叔,你冷静冷静。”来人一声怒吼,将二叔镇的立在了当场。 我抬起头,就看到弟弟那并不算多么强壮的背影,眼泪不由得滑出了眼眶。 “你冷静一下,先不说这已经牵涉到人命的事情,该官府来决断,单说证据就不足,二叔怎么能盲目的杀人呢,若是杀了无辜的人该怎么办。”李斟挡在我跟前,虽然身材算不得高大,也算不得强壮,却依旧给予了我满满的安全感。 唔,这就是被弟弟保护的感觉嘛。 “谁杀了海棠,和我的孩子,谁就要偿命。”二叔抬起头,明明已经将近五十的汉子,此刻却红着双眼,哽咽着道,“今天早晨,她还开心的跟我说,想要给我生个儿子,陪我到老,可是现在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陪了我整整十年啊,现在她死了,下个十年谁陪我,谁陪我……” 二叔抱着头,痛哭着蹲下了身体。 我在一旁看着,也有些不是滋味,“二叔,不要怕,真凶已经会找出来的,你先去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给换了,官府的马上就来了,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 说完,我从白瓷手中拿过二叔的棉袍,递给了二叔。 二叔抬起头,怔怔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棉袍,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擦去眼泪,进了旁边海棠的小院子。 我松了口气,目光炯炯的盯着站在一旁的李思若,张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数十名官差将这里围了起来,一名干瘦的老人走了进来,待看到地上的死尸之后,喊仵作前去检验了一下。 仵作说的话和老大夫说的差不多,那干瘦的老人皱起眉头,看着李思若手里的藏红花,凝眉道,“既然都有嫌疑,就跟着我回顺天府吧,府伊大人会做出决判。” 说完,一挥手,许多官差将我和李思若团团围住,竟是要把我们押解而走。 “不,你们不能带我走,这藏红花是她的,跟我没有关系。”李思若着急的指着我道。 这年头,只要进了一趟顺天府伊,出来就是有污点的人了,这可怎么了得。 李思若算计来算计去,无非就是想让我倒霉,可不想搭上自己,所以这一会她急切的想要撇清出一切。 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个干瘦的老人竟然是个狠角色,直接无视了她的话,要把我们纷纷押解而走。 就在这时,聂南浔忽然出现了。 一身白袍的他,竟似直接骑着马就冲进了相府,见到我被官差围住了,直接翻身从马上下来,两掌推开押着我附近的两个官差,将我揽在了怀里。 两名官差一愣,再想扑过来的时候,却被两名似自空气中跳跃而出的男子一踹,直接踹到了许远的地方。 紧接着,两名男子伫立在聂南浔身后,呈保护姿态,将我和聂南浔围在了中央。 “哦?竟然是南亲王。”那干瘦老头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对着聂南浔行了一个礼,“不知南亲王出现在此作何,下官在查案,那名女子可能涉及命案,希望王爷能放开那名女子,让下官将其押解回顺天府。” “本王的王妃,怎么能进那种地方。”聂南浔看了他一眼,神色冰冷的道。 “王妃……”干瘦老头神色不定的看了我两眼,迟疑的道,“只要还未成亲,这位姑娘还算不得皇家的人,所以还是要跟下官去顺天府的。” 我没想到,这老头竟如此呆板固执,南亲王都出马了,却还是非要把我带走不可。 难道我真的要进顺天府的地牢吗……我有些呆滞的想着。 就在这时,只听一旁的聂南浔冷哼了一声,而后自怀中取出一件明黄色的东西,高举在头顶,冷声道,“圣旨到。” 所谓见圣旨如见陛下,顿时整个院子里,除了南亲王之外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同时大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李氏六女,贤良淑德,敦厚聪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与南亲王实属金童玉女,天地良配,故赐李氏羲和嫁南亲王为正妃,择良辰吉日成亲,钦此!” 即使没有三媒六聘,只要这份圣旨在,我就是板上钉钉的南亲王妃。 一时间,附近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那份圣旨,心底想着前几天苍都的谣传。 不对,现在不能称之为谣传了。 李家的庶女,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现在,你还要把她带进顺天府吗?”聂南浔收起圣旨,递给了他身后的男人,而后清冷的看向那干瘦的老头。 干瘦的老头赶忙站起来,对着聂南浔作揖道,“是下官的错,既然姑娘已经有了赐婚圣旨,就相当于半个皇家人了,只有刑部才管得了皇家的人,顺天府无法插手。” “算你识相。”我在一旁嘀咕道,眼角无意中撇到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始终怔怔着不说话的李思若,忽然恶从心底来,指着她道,“那她不是皇家人,大人可以带去顺天府了。” 干瘦老头回头看了一眼李思若,一抬手,立刻便有两名官差上前,将她押解回顺天府。 “不,你们放开我。”李思若回过神来,双眼微一眨动,眼泪便迅速的滑了下来,她蹙着眉头,可怜兮兮的看向干瘦老头,喃喃道,“小女子没有杀人,求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小女子吧。” 见干瘦老头不理她,又赶忙看向聂南浔,凄凄婉婉的道,“王爷,王爷,求您帮帮思若好么,思若不想去顺天府,思若没有杀人。” “真的没有杀人?”聂南浔忽然勾了勾嘴角,一张从冬天迅速转换到春天,冰冷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淡淡的笑意,虽不浓厚,却已足够让李思若看的晃了神。 “没有,王爷,思若没有。”李思若被押解的前倾着身体,却仍旧保持着柔弱无助的姿态,眼角含泪的左右看了一圈,连她身后押着胳膊的两名官差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动作。 “看来不让你死心是不行了。”聂南浔收起笑容,一张俊美的脸上又变成了万年寒冰状态,而后他拍了拍手,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游一,把那丫鬟给带来。” 大约有十息功夫,一名带着面具的健硕男子,提着一名被五花大绑,连嘴里都塞上了手绢的女子扔到了众人跟前。 我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不是那最开始跑到寿安堂哭着说海棠姨娘被害了的人么,当时我只以为是一个洒扫的低等丫鬟,无意中发现了海棠的尸体,所以没多注意。 难不成,这丫鬟身上有猫腻? 我疑惑的看向聂南浔,就见他回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真的很浅,不过是嘴角微微勾动了一瞬,要不是从他的眼底看到他心情不错,我都几乎要以为那一瞬间的勾动是我的错觉了。 “把手绢拿下来。”聂南浔冷声道。 健硕男子动作十分利落的捏着那丫鬟的下巴,把手绢给取了下来。 “说吧。”聂南浔不喜欢废话,直接冷冷的扔了两个字过去。 “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跪在地上的丫鬟,口气不好的道。 “不知道?”聂南浔面色愈发冰冷了起来,“那你和晚杏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原本跪在一副油盐不进的丫鬟,骤然的抬起头,圆又亮的大眼睛狠狠地盯着聂南浔,仿佛要将他身上照出个窟窿。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婶 见状,聂南浔又不动声色的扔出了个深水炸弹,“晚杏死了,知道吗?” “什么?”圆眼丫鬟身体一顿,失声道,“不可能,晚杏昨天还好好的呢……” “但就在方才,她‘畏罪自杀’了。”聂南浔冷冰冰的看向那圆眼丫鬟,“你知不知道,你本也该死的,只是被救了,才有机会跪在这里说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了,这是那幕后黑手想要杀人灭口,只是不巧被给救了下来。 “现在准备说了么?”李斟在一旁恶狠狠地道。 “说,为什么不说。”圆眼女子咬着牙道,“我叫晚春,我是晚杏的姐姐,是海棠姨娘的丫鬟,这些日子一直照顾着她,本也是相安无事,结果有一天早晨,我发现海棠姨娘干呕不止,再后来,二老爷就时常递给我保胎药,让我熬药。” “我的主子要生孩子了,我也是很高兴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我,拿我妹妹的命威胁我,如果我不肯在海棠姨娘的保胎药里放藏红花,就要把我妹妹心仪一个小厮的事儿说出来。为了我妹妹,我只能同意。今天早上,我拿了一大把藏红花放入了保胎药里,剩下让我妹妹带走藏到她房间里。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前,海棠姨娘忽然流血不止,她让我去喊大夫,我没有去,她便踉跄着想要去,路过这个井里的时候,那人过来,把海棠姨娘给推进了井里,然后让我一炷香时间后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去寿安堂喊救命。”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犹如开了闸的黄河水一样,晚春一样不落的吐了出来,每个细节都说的非常到位。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是……”晚春恨恨的扭头看向二婶王氏,嘶声道,“二夫人,你不是说会保我妹妹平安么,你说的话呢,全都是放屁吗,你当初只让我帮你打掉孩子,可没说要了海棠姨娘的命。你说话啊,我妹妹呢!” “我……”王氏勉强撑着身形不让自己摔倒,面上已经是苍白一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的卧房里还有二夫人送的首饰,说只要我完成,还会有更好的,大人可以去搜。”晚春也是豁了出去,直接抬头对着聂南浔道。 “嗯。”聂南浔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其中一名男子使了一个颜色,“游二你去。” 游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眨眨眼,心底忽然想起聂南浔给我的这两名暗卫,怎么方才如此危险都不出来。 还有那个叫游一的人,看着有点点的眼熟。 我正想再去看一眼,却发现把晚春带过来的人已经不见了,不由得一愣。 “在看什么?”头顶上传来聂南浔带着笑意的声音,我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赶忙将他放在我腰上的大掌努力的推开,再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我瞪了他一眼,眼角瞥见父亲正迈步往这里过来,连忙福了福身,喊道,“父亲来了。” “嗯?这是怎么了?”父亲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将那两个官差推开,把李思若护在身后,皱着眉头看向那名干瘦老人,大声道,“顺天府伊,你怎么来我府上了?还押着我的女儿。” “下官见过是丞相大人。”那顺天府伊一边拱手,一边挑了挑眉,往父亲过来的方向看了两眼,心下一阵了然。 原本以为自己进的不过是相府隔壁的宅子罢了,今日看来却不是如此。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人应该是相府的亲戚,在相府隔壁买了宅子,中间打通,说是两个府,其实是相通的。说是一个府,平日里却又走两个门。 顺天府伊摸了摸下巴,淡笑着道,“原来这位是贵千金。丞相大人莫要怒,押着她必然有押着她的道理,贵府里出了命案,但凡跟案子有关的,总是要带进顺天府里盘查的,还望大人性格方便。” “什么?”父亲大惊,连忙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顺天府伊指着地上躺着的,海棠姨娘已经逐渐僵硬青紫的尸体,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二弟妹……”父亲转过头,皱眉看向二婶,叹息道,“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二婶苍白着一张脸,看向被父亲护在身后的李思若,呆呆的道,“大侄女,你说一句啊倒是,你说话啊。” “二婶想让思若说什么,思若也没想到二婶会是这样的人,那毕竟是两条命啊,二婶是如何下得去手的。”李思若眼神闪烁了片刻,低着头道。 “你……”王氏瞪眼看向李思若,张口才想说什么,就被父亲打断,“二弟妹,你就认罪伏法了吧,也许不要你偿命,毕竟你主母的身份在那……” 话未说完,被一道阴沉的声音打断,“谁说不要她偿命。” 我一回头,就瞧见二叔换了一身袍子,正冷着一张脸,满怀愤恨的看向二婶王氏,嘴里更是发出与平日里的轻松差异极大的阴冷声音,“王氏,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杀了我的爱妾,还杀了我的孩子,这整整两条命,谁说不要你偿命。” “李正义!”王氏定定的看着二叔,眼泪簌簌而落,“你的爱妾?你的爱妾,那我算什么?那我王婉算什么?我们之间过了二十多年,却比不上这个陪你十年的妾,你还是个东西吗?” “你能跟她相提并论吗?”二叔歪着头,明明是咧嘴一笑,眼泪却瞬间滚落,“只有和海棠在一起,我才像个男人,我在她那里寻找自己的自尊,我爱她,你知道吗,从前不过是喜欢,到后来她同我说,怀了我的孩子时,这份喜欢,已经变成了爱。” “爱……”王氏像是受到巨大打击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站不稳身形,她凄然一笑,“爱……你对他是爱,那对我是什么……” “曾经爱过。”二叔静静地望向她,“但是伴随着你霸道的占据我的一切,连我同个婢女说话都要砍杀了那名婢女时,我对你就只剩讨好了。我想要安宁的生活,所以我讨好着你,我让着你,哄着你,仅此而已。” 当一个男子已经背着你去偷吃了,不管面上再怎么哄你,心底早已不爱你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二婶不明白。 看着她嚎啕大哭的样子,我抿了抿嘴,心底一片唏嘘。 “带走吧。”顺天府伊一挥手,就有两名官差上前,把二婶给架住,要将她带走。 而二叔,只是怔怔的望着海棠的尸身,眼底一片悲恸。 “走吧。”凶手已经水落石出,顺天府伊一挥手,便要带着官差走。 “慢着。”看着李思若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冷冷一笑,对那停住了身形的顺天府伊大声道,“大人,臣女怀疑臣女的四姐姐也是帮凶,因为她方才努力想要污蔑臣女,若是无缘无故,怎么会如此污蔑人,再加上二婶之前的话,臣女认为,四姐姐有必要被带过去好好查一查。” “你……”李思若恼怒的看向我,“李羲和,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歪头看着她,只觉得心底一片好笑,“不好意思,四姐姐,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谁心里清楚。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有嫌疑的,所以四姐姐还是乖乖的随着大人走一趟顺天府吧。” 说完,我对着她,满怀恶意的一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救 “不……”李思若惊呼,可还是阻挡不住两个官差将她的胳膊再次按住。 “大人,您没有证据,不能将臣女带走。”李思若努力的挣扎着,并泪眼汪汪的看向父亲,“父亲,您救救思若啊,思若不想进顺天府。” “六姑娘说的有道理,四姑娘的确有嫌疑,所以还是带过去吧。”顺天府伊老神在在的说道。 “可是……杀人者已经找了出来,思若既不是杀人者,为何需要进顺天府。”父亲护着李思若,脸色难堪的道,“你给本官一个面子,放了思若吧。” 顺天府伊摇了摇头,竟是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样子。 这个顺天府伊是有后台的,不管对方怎么以势压人都不会低头。否则整个苍都里大小官就要占据了八成,几乎个个官都比顺天府伊大,一旦犯了事用自己的身份压一压,那顺天府伊还审理个什么案件。 所以为了保证顺天府的公平公正,淳安帝给了顺天府伊特权,允其忽略一切大小官员,将嫌疑人带回顺天府审理。 因此,这老头根本就不惧怕父亲的话,只是到底父亲是丞相,所以他还是不软不硬的解释了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望丞相海涵。” 说完一转身,就要带着人走。 就在这时,一直压抑着怒气的父亲忽然爆发了起来,指着我就骂道,“你不害死你四姐姐难受啊,都怪你,为什么要多说那一句话,你这个搅事精,从你回了相府,整个家就没好过,不是这个出事儿了就是那个出事了,到现在一整个家散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开心了吗?你高兴了吗?支离破碎的李家,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被这样的父亲的惊呆了,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再想退的时候,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揽住了腰身,紧接着有一具强有力的抵在我的身后,让我不能继续后退。 “搅事精,怪我当初瞎了眼,认为你像你大姐姐,才百般对你好,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一次两次的,心狠手辣,丝毫没有阿淳的单纯与善良。”父亲依旧指着我怒骂道,“当初是月珠先欺负你的,我也就忍了,你反抗一下也是应该的,虽过于狠辣,但也是月珠欺负你在先,但我没想到,如今的你竟连你四姐姐也不放过,思若对你那么好,那么单纯善良,像极了当年的阿淳,我不许你再欺负她。” “我心狠手辣……”我呆呆的看着父亲,退无可退,只能瞪大眼睛,怒极反笑道,“她单纯善良?我心狠手辣?不许我再欺负她?父亲,没错,你就是瞎了眼,你的眼睛,就是瞎的!” 我近乎嘶声力竭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就,瞎!” “你……”父亲没想到我还会顶嘴,顿时勃然大怒,抬起手就想打我。 片刻后,他的手被两个男人的手握住。 一个李斟,一个聂南浔。 “怎么,你也要反了吗?”父亲不敢看向聂南浔,只得扭头看向一旁的李斟,怒骂道。 李斟镇定的站在原地,面上看不出喜怒,“若是父亲容不下我们兄妹,其实我们也可以离开相府,不再碍父亲的眼,父亲您看如何?” 反正他是二品骠骑将军,也该有自己的府邸的。 父亲一怔,顿时激动的骂道,“你们真是要反了,真是要反了。” 余下的,却也说不出个什么了。 这时,一旁的顺天府伊有些不耐的道,“你们家里的事自己处理,我要带着人回顺天府了。”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 而李思若,也在挣扎与无助中被带离了二叔的府邸。 “都反了!”父亲恼怒的大吼一声,也转身离开这里,通过了那道小门,回了相府。 我没有搭理他,反而上前一步,看向一直蹲在海棠尸体跟前的二叔,叹了口气,道,“二叔,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 二叔抬头看了看我,突然笑了笑,“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辈子,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清醒过来。” 说完,他弯下腰,抱起海棠的尸身,步伐缓慢的往海棠的小院子里走去。 “二叔……”我有些担忧的叫了他一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走吧,让他静一静。”聂南浔叹了口气,站在我身后。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愣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弟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吧,回你的落月阁。”李斟笑着看了我一眼,伸手想拉我的衣袖,却被聂南浔拦住,摸成了聂南浔的手。 “嗯?”李斟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甩掉聂南浔的手,像被灼到一般,猛地往后跳两步,“搞什么,王爷,我不想拉你的手。” “不能拉羲和的,她已经十四岁了。”聂南浔一本正经的看着李斟,神态很认真。 李斟翻了个白眼,终究是没再拉我的手,和聂南浔一左一右的站在我两边,搞得我想回头和小竹明月说句话都不能,只得一路三人并排往相府走。 将他们请进了落月阁,我让小竹去泡了一壶好茶,亲手为他们两个斟茶。 今日发生的事情,多亏了他们两个,李斟还好,是我亲弟弟,说不说谢谢都无关紧要,但聂南浔能来救我,还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所以我端起了一杯茶,正要好好地谢他一番。 冷不防,落月阁的大门被敲的震天响,我被惊的倒茶的动作一顿,连忙叫小竹去开门了。 门栓将将落下的那一瞬,大门被骤然打开,要不是小竹机灵的后退了两步,可能就会被大门拍在墙上。 “你们是……”小竹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一群穿着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蓦的想起大年三十那晚的事情,连忙垂下头,对着为首的女子福了一福,低声道,“见过黛丝公主。” 披着厚重大斗篷的黛丝连理都没理会眼前这个小婢女,只抬起头往正屋里看,因为是大冷的天,门窗关的极严,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黛丝有些恼怒的大步闯进了正屋,一脚踹开门,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舒服的深吸了一口气,反手关上门,就把身上的大斗篷扔在了地上,露出穿着极暴露衣裙的身体。 “啊,外面太冷了,还是这里暖和。”她舒服的左右走了两步,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抬头往前一看,果不其然的在最中央的圆桌旁看到了自己找了好久的那个人,不由得娇嗔的跺了跺脚,上前一步,看着那始终冷着面的俊逸男子,学着苍周贵女们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呀,王爷,你可让黛丝一阵好找,要不是有人看你进了相府,我都找不到你呢。” 随着她的动作,那丰满的大胸好一阵晃悠,可谓是波涛汹涌,连绵不绝。 我和李斟不约而同的挪开双眼,顺便把头扭到一边去。 若不是此时离开也太过不礼貌一些,我甚至想直接进内间,把外间的空间留给这一对痴男怨女。 “不好意思,本王并不想见你。”聂南浔有些不悦的放下茶杯,有一个李斟就已经够让他厌烦的了,再来一个粘人虫一样的黛丝,他想和羲和独处一会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要不是碍于对方是古羌皇族,也许她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见我怎么行,不见我,我们怎么培养感情。”黛丝认真的看向聂南浔,大声道,“南亲王,你不给我一点机会,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 “够了!”聂南浔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亲吻 “我不喜欢你这种人。”聂南浔觉得有必要跟这个古羌公主好好地谈一谈了,“你这十几天像跟屁虫一样粘着本王,时不时的就要站在南亲王府门口,到最后本王已经不住在王府里了,你还要追到相府了,古羌公主,你还是死心吧,本王已经被赐婚了。” 说完,自身后站着的游二手里接过圣旨,摊开,却并不递给古羌公主,只是在她跟前晃了一下,就收了回来,再次扔到了游二手里。 “不,不可能……”古羌公主一愣,立马就哭了,“不可能,你前几天还说没有喜欢的人呢,现在就赐婚了,你要是为了躲避我就找个不喜欢的人随便成亲,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谁说本王不喜欢她。”聂南浔冷冷一笑,反手把我拉了过来,因为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整个疑似娇羞的被他揽在怀里。 “本王很喜欢她,非常喜欢,所以本王要她做南亲王府的女主人,唯一的一位。”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抬起了我的下巴,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来。 嘴唇被一双温热的唇覆盖的时候,我脑海中想的却是,这手我好像见过…… 耳畔蓦的传来黛丝撕心裂肺的大哭,将我吓了一跳,想扭头去看,却冷不防觉得唇上一痛,好像被谁咬了一样。 我赶忙转过眼珠,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漆黑的双瞳,只觉得有不悦的气息自他瞳孔里散发出来,这男人好像在告诫我,不许走神。 身体已经被死死地禁锢住,现在连脑袋也被大掌捧住,不靠谱的弟弟捂着脸不往我这里看,我自己又挣脱不开,只得被动承受着一切。 这个冗长的我几乎窒息的吻,以黛丝公主嚎啕大哭着离去为结局,直到那哭声几不可闻,小竹将落月阁的大门重重的关上,感觉到身上的禁锢骤然松开,我才猛地自那男子的怀中站起来,一脸通红的后退了两步,捂着已经有些肿胀的唇,指着聂南浔,有愤懑涌出,却又骂不出来。 到最后,只恨恨的从牙缝里蹦出两句,“不许你再如此唐突!” “哪里唐突了,你是我未过门的正妃。”聂南浔闲闲的笑了,一手拿起茶杯,将已经冰凉的茶倒了一杯出来,喝的津津有味。 我看着,只觉得自己也有些口渴,连忙吞咽了几口,却发现嘴里都是他的气味,不由得脸色一红,一头栽进了内间,不肯再出来。 ———————— 聂南浔和李斟等了好大会子,李羲和都没有再出来。 李斟有些埋怨的道,“都怪你,把她吓到了。” “我若是不出此下策,那黛丝公主怎肯放弃,若是日后再脑袋一热做出了伤害羲和的事情,岂不是追悔莫及。”聂南浔淡定的解释道。 “那也不用那么用力把,她,她嘴唇都红了。”李斟没好气的道,“你知不知道怜香惜玉。” “你怜香惜玉,都下不去嘴,还是人聂湛儿主动的。”聂南浔一边说,一边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神色,仿佛是想起来某些一不小心看到的事情了。 被人拆穿了囧事,李斟有些恼火的站起身,一边说着“不许瞎说”,一边掀开棉帘子看了一眼内间的情况,却见到李羲和已经趴在床榻上,睡的极香。 “嘘,睡着了。”放下棉帘子,即使知道这玩意不仅保温还隔音,但李斟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我们先回去吧,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大舅舅和小舅舅要准备回江南,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那就让他们回去吧,只是要保证联系,日后有需要能第一时间联系到。”聂南浔沉默了一瞬,嘱咐李斟道。 两个人一边谈论,一边离开了相府,往南亲王府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正瞧见哭哭啼啼的黛丝,以及正在安慰她的代尔。 相较于火辣直接的黛丝,代尔是个有些憨厚的年轻人,虽然眼前这个男人是惹哭自己妹妹的凶手,但他还是友好的跟聂南浔以及李斟打了招呼。 “李斟。”聂南浔同代尔站着说话,李斟有些百无聊赖的左右扭头,正巧看到了正在街上购买东西的阜阳郡主聂湛儿,她一瞧见李斟,便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拉着李斟的胳膊同他撒娇,“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上次怎么跑那么快,我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嘛,跑什么跑啊。” 李斟被她这话说的面红耳赤,想想觉得有些丢人,聂南浔都是正大光明吻小羲和,怎么自己没主动吻人就算了,还被女人强吻,最后还吓得落荒而逃,还好没几个人知道,否则他这将军的脸面就丢的一干二净了。 “你怎么不说话,李斟。”聂湛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莫名的偶有忧伤闪过,“李斟,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昨天才见过。”李斟小声嘀咕道。 “可是,昨天之前不是好久好久没见嘛,我们得多见见,这样才能把那十几天没见的弥补回来。”聂湛儿歪着头,灿烂的看着他笑。 莫名的,李斟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大年三十过后的十几天他都在密室里被训练,几乎跟外界断了联系,后来好容易被放了出来,去了南亲王养伤,结果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直接的跑到了南亲王府来找自己。 他这一身伤,怕吓到羲和,自然也怕吓到聂湛儿,所以就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让她走。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死活不肯走,不仅如此,还躲在门外跟自己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这么聊了半天。 聊到下午,她说,李斟,我有些口渴,我想喝水。 他心底有些不忍,于是打开了房门,想着让她喝口水就走,结果门才一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就堵了过来,直接将他惊的愣在原地,犹如僵尸一般,不敢动弹。 后来,她抱着他,趴在他肩膀,小声的道,“李斟,这十几天不见,我几乎以为你要死了。” 她哽咽着说,“李斟,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忽然的,一直以来用来自我保护的坚硬心脏,就这么柔软了一瞬间,李斟摸着她顺滑的长发,听着她脆弱的哽咽,脑海中想的,却是第一次看到她,那张扬跋扈的模样。 “我不会死的。”他铿锵的道。 他不会死的,他现在有负担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没娘疼,没爹爱,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居所,连大厨房都忘记往那里送饭的李斟了。 他现在有两名要保护的女子。 李羲和,聂湛儿。 所以,他会好好地活着。 这么想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再看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姑娘,声音就柔和了许多,“买什么呢?” “买了一些东西,你有喜欢的吗?”聂湛儿也笑了笑,乐滋滋的挽起李斟的胳膊,大眼里满满的明媚之色。 那些忧愁的,烦人的东西,以后再考虑吧。 至少,现在的片刻是快乐的。 “这名男子,就是你方才吻的那名女子的哥哥?”一旁哭哭啼啼的黛丝忽然止住了哭声,指着那两个甜蜜的刺痛她双眼的男女,咬着牙龈问道。 聂南浔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怎么?” “不怎么。”黛丝大喘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哥哥代尔,“哥哥,黛丝想好了,我们自己选。” “什么?”代尔有些迷茫,刚才不是跟南亲王聊到古羌特产么,现在扯的又是什么。 “哎呀!”黛丝跺跺脚,附在了代尔的身边,一阵耳语。 代尔恍然大悟,只是片刻后,眼底就多了为难,他看了一眼手挽手的李斟和聂湛儿,吞吐道,“不好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双贵女 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后了,睁开酸涩的双眼,看见床头有一杯水,便摸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才觉得舒服多了。 “主子,四小姐回来了。”小竹脸色不好的走了进来,头一句话就震的我一愣。 “怎么可能?”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小竹,“这才多久过去,任何人去顺天府,至少也要呆上一个晚上,她李思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个大燕的二皇子把她送回来的。”小竹咬着牙道。 “大燕二皇子……”我有些懵懵的站起身,不明白这两个毫无干系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这李思若倒是好运气,才将要被带进顺天府,那大燕的二皇子看到了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主动将她救了下来。”明月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的道,“此女心机深沉,若是就此搭上大燕二皇子,恐对我们不利。” “竟是如此好的运气……”我深深地沉吟了起来,心底多少有些不甘,本以为这次可以给李思若一个大教训,没想到她反手就被人救了。 若是她真的攀上了大燕二皇子,以她如今对我愤恨的程度,怕是要绞尽脑汁的对我不利。 “主子,那二皇子还没走,还在听荷小筑那边跟四小姐说话,您可以过去看看。”小竹在一旁低声道。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坐下,任由小竹为我重新绾了发,换了件衣裳,便出了落月阁。 一路走到听荷小筑的外面,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传来,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阵男子的笑声。 “思若姑娘这琴声,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荡天三生有幸,才能听到思若姑娘的琴声。”燕荡天一边鼓掌,一边对着眼前这个面容纯美的女子,真心的称赞道。 “思若技拙,殿下谬赞了。”一曲完毕,李思若害羞的垂下了头,却并没有着人拿开这笨重的古琴,反而伸出细嫩修长的五指,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悦耳琴声,比整首的曲子还要撩动人心,燕荡天看着眼前这名单纯的可人儿,眼底不自觉露出火热。 “这世上怎么会有思若姑娘如此单纯心善之人,明明自身都已危险,却还在意那只小狗是否会死于马车之下,拼命的呼叫荡天来救那只小狗,总算是在马下抢下了它的生命。”燕荡天一边感叹着,一边试探着去摸那古琴上的纤纤玉手。 两尺,一尺,两寸,一寸,两厘,一厘,白皙却有些短粗的手,轻轻地搭在了细嫩修长的手上。 “殿下。”李思若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却装作一惊之后,轻轻的自那短粗手下抽出自己的手,而后以手遮面,娇嗔道,“殿下,莫要如此……” “没关系,没关系。”生怕唐突佳人的燕荡天笑了起来,只要不是恼怒的翻脸,就代表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这摸手不过就是一次小小的试探罢了,钓鱼要耐心,讨美人的芳心也一样。 只有耐得住性子的人,才能吃到最好的肉。 “思若姑娘莫要生气,方才是荡天唐突了,还望姑娘不要计较。”燕荡天放下一国皇子的架子,真诚的放低身份,对着李思若道歉。 李思若双眼微一转动,想着拿乔也要有分寸,若是真的过了,惹怒了这些天之骄子,方才是真的失算呢,于是笑了笑,放下了遮住脸的双手,抿着唇,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冲燕荡天一笑,“殿下是想摸摸这古琴吧,这是思若的爹补给思若的及笄礼,爹爹说,是他存了好久的琴呢,您看看。” 说完,把古琴往燕荡天跟前轻轻地推了推,好似刚才燕荡天真的是想摸古琴一般,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演绎的淋漓尽致。 “是,是想摸这古琴。”燕荡天刚开始也是一愣,他的目的不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也绝对不会让人误解成想要摸古琴啊。不过美人既然这么说,对自己又没什么坏处,燕荡天还是顺势就接过了这话头,并反手在那古琴上摸了两把。 “这古琴,该是有些年头了吧。”燕荡天认真的上下看了一番,点评道。 “是啊。”李思若露齿一笑,“爹说,这是大姐姐用过的琴呢,当年她可是用这一把琴,打败了整个苍都的琴师,被誉为第一才女呢。” “哦……哦……”燕荡天眯眼思考了一阵,这才推算出,眼前这女子口中的“大姐姐”应当是苍周皇帝的第一任皇后,那可真是个美人。 想当年他才十岁不到,就听说了苍周有个无双贵女,一张面庞美的惊为天人,最关键的是人家还不是个花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以琴画两样尤为出色,听说她的琴声一响起,吃饭的人会忘记继续吃饭,走路的人会忘记继续走路,均都痴痴地听着那悦耳的音律,像失了魂魄一般,一直到音律结束,那些人才如梦初醒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当然,隔了一个国家,故事传来传去,肯定被过于神话了。要是见到真人,也许就会觉得神话破灭,没那么厉害。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美丽的皇后,竟然红颜薄命,早早的没了。 也正因为此,本来就已经被神话的故事,又被增加了各种光环,反正人已经没了,谁也无法再证实事情的真实性了。 关于琴声的描绘,燕荡天觉得,肯定是添了不少油醋的,但是关于那位皇后的美丽,应当是真实的。 他没见过那位皇后,但他知道,这位皇后是李家的女子,现任苍周皇后也是李家的女子,上次在苍都过年时有幸见过,容貌也是极美的,不过年纪大了,面色有些憔悴,所以燕荡天只是用余光瞥了两眼,就看向了李家其他的女子。 的确都是美人,除了那个排行第六的有些不堪入目,其他几个姑娘几乎是各有千秋,不同风情的美,燕荡天不会将她们进行比较,只会暗暗欣赏,而后悄悄地揣摩,那位被称为无双贵女的皇后,该有多美呢。 “你们家,可有你大姐姐的画像?”燕荡天沉吟了会,突然对李思若说道。 李思若一怔,她才回相府几个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但又不想在大燕二皇子跟前落得一个无知的印象,只得抿嘴笑了笑,“应该是有的吧,只是被爹爹藏了起来,不给我们看。” “原来如此……”燕荡天惋惜的感叹了两声,目光落在李思若认真的盯着古琴的纯洁面容上,忍不住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们府里和你们大姐姐最像的那个人,是谁啊……” “是谁……”李思若一怔,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道,“这个思若到不清楚,因为大姐姐没的时候,思若还很小。” 说完,她看着燕荡天有些失落的眼神,心中忍不住一动,难道这男子,喜欢大姐姐那样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方才那话说的就不对,李思若不禁有些暗暗后悔自己没摸清楚燕荡天的真正目的就回话,心底不停地翻腾弥补之法。 约莫十个呼吸之后,她灵机一动,想出了补救的法子,心底有些激动,面上却假装漫不经心的道,“从前父亲最疼大姐姐了,听说这古琴的木是广凉郡生长了数百年的上好紫檀木,千两银子都难得一根,却因为大姐姐喜欢,父亲不远万里给大姐姐买来了,并请了最好的制琴师,为大姐姐做了这一把上好的古琴。” 说完,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思若技艺不精,有时候忍不住想,父亲把这么珍贵的古琴给了思若,会不会辱没了这珍贵的古琴。” 说完,伸出葱白似的手指,在古琴上轻轻拨弄。 “这么好的古琴……”燕荡天嘴里说的是古琴,眼睛却在李思若脸上扫来扫去,心底不停思附她的话。 曾经最宠爱大女儿,所以制了这古琴送给大女儿。如今大女儿不在了,为什么不送别的女儿,偏偏送给四女儿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四女儿也很得自己的心。 听闻苍周皇帝的元皇后当年也是个单纯的人,阳光活泼开朗。和眼前这个错把自己摸她手的行径理解成想要摸古琴的女子,好像真的很相似啊。 燕荡天怔怔的望着李思若,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很像那名自己无缘相见的无双贵女,不由得激动出声道,“思若姑娘……思若姑娘的琴声很美,荡天觉得,一点都不逊色于你的大姐姐。” 说的好像他听过我弹的似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撕破脸 我躲在听荷小筑用来待客的房间的窗下,忍不住撇了撇嘴。 万万没想到,李思若竟然会有一天借着我去勾搭燕荡天,最可气的是还勾搭成功了,真是让人恼怒。 我再听不下去他们之间痴缠的对话,绕路去了听荷小筑的大门前,用力地敲了敲大门。 房间内的谈话戛然而止,约莫十个呼吸之后,李思若身边的丫鬟霜雨慢慢的打开了听荷小筑的大门,见是我,连忙福了福身体,并大声叫道,“原来是六小姐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她故意喊的那么大声,无非是想给屋子里的两个人提个醒。 若是在平时,我也就不当一回事,可今儿我心情不好,所以直接就发作了她,“你叫什么叫?你叫的我耳朵都痛了,还有失远迎,说的跟听荷小筑是你的一样,这不是李家的院子么,我也是李家的小姐,来自己家,有什么有失远迎的?” 一旁的小竹十分配合的一脚踹了过去,将霜雨踹的一个仰倒,直接摔在了冷硬的地面上,捂着腰“哎哟”的叫唤。 李思若推开正屋的门,正瞧着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六妹妹,你做什么,一个丫鬟怎么你了,何苦下如此重手。” 说完,极快的跑了过来,将霜雨扶了起来,又将她护在身后,梨花带雨的看着我,“若是霜雨有哪里惹怒了六妹妹,我代替她向六妹妹道歉,希望六妹妹不要计较,不开心也尽管往姐姐身上撒,莫要跟一个丫鬟过不去。” 这话,这泪,这腔调,这柔弱,瞬间激起了燕荡天的保护欲。 只见他阔步上前,反手将李思若主仆二人挡在身后,沉着一张脸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怒声道,“这位相府的六小姐,不知思若姑娘怎么你了,你要如此大动干戈,连个丫鬟都不放过。不过,有本皇子在这里,你休想得逞。” 说完,还不忘回头安抚一下李思若,“思若姑娘,莫要怕,本皇子会保护你的。” 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那笑意忍不住要冲破丹田直达胸腔。 事实上,我也真没没忍住,扶着一旁的小竹,弯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燕荡天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擦了擦眼泪,咳嗽了两声,勉强压下了那股笑意,一顿一顿的道,“我笑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有意思,明明是那丫鬟对我不敬在先,到我四姐姐那里,就变成了莫要欺负丫鬟,有什么冲她来。本来这也就够离谱的了,可没想到二皇子殿下更离谱,直接变成了我要欺负四姐姐,所以先欺负那个丫鬟,哎呀,你们一个一个联想能力如此丰富,不去当说书人,真是亏了。” 说完,我自袖袋里抽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里的泪珠,这才觉得眼睛舒服了许多。 “你……你……”燕荡天有些窝火的道,“谁去当说书的,本皇子乃是一国殿下,怎么可能去当说书的,你可莫要瞎说,否则就算你是思若姑娘的妹妹,未来的南亲王妃,本皇子也不会轻饶你的。” “是是是,羲和见过二皇子殿下,不知二皇子殿下莅临敝府,真是有失远迎。”我抿嘴笑了笑,端正了姿态,对那二皇子认真的福了一福,又看向四姐姐,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四姐姐方才因为杀人案件被带进了顺天府不是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姐姐身上的嫌疑洗干净了?” 李思若原本含着淡淡笑意的脸顿时一青,虽然嘴角弧度还在,眼底却已经有了几丝狰狞,“让六妹妹见笑了,本就是顺天府伊大人误将思若给抓了,又怎么可能将思若留在顺天府呢。” 我瞥了一眼正在皱眉深思的燕荡天,故意不怀好意的道,“四姐姐说的是,只可惜了海棠姨娘那一尸两命,想出这害人法子的人可真是残忍啊,不知她午夜睡醒之时,会不会梦到那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有惨死的海棠姨娘。” 我本是想来让那大燕二皇子意识到李思若是个不简单的货色,所以才故意提起海棠的事情,又用阴森的语气吓唬李思若,看她能不能露出一丝马脚,让那燕荡天心底起了疑。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李思若的能耐,只见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单纯的看向我,不仅没有露出害怕之色,反倒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六妹妹说的是,小孩子才是最无辜可怜的啊。” 似是而非的感叹了一番,主要是让旁边站着的燕荡天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哦……希望今晚不会来找她吧。”我抿嘴一笑,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燕荡天身上,笑了笑,“难得二皇子来相府做客,只窝在这听荷小筑怎么行,不如去梅香园看一看冬日里的梅花,想来大燕应该少见。” “是吗,会不会有点太冷。”燕荡天并不想离开身边的美人,也不想离开暖和的屋子,所以他客了两句就拒绝了,“本皇子还是回房间内喝杯茶就行了……” 话音未落,父亲已从一旁赶来,笑着插言道,“那怎么行,殿下是贵客,难得来相府,当然要好好的招待一番了,这样,下官已经在满江楼定好了酒菜,还请殿下移步,前往满江楼品尝一番。” 燕荡天有些不满,他本就是悄悄地送李思若回来的,甚至没有对外公布自己的身份,主要是想低调的陪美人一会,可是先有这个丑八怪来捣乱就算了,相府的主人还出来了,邀请自己去满江楼吃饭。 去吧,刚刚才与思若相谈甚欢,他并不想就此离开。 不去吧,好歹也是苍都的丞相大人,不给这个面子似乎有些不好。 犹豫了一番,燕荡天终究还是选择了去满江楼吃饭,同苍周的丞相交好,其实也挺不错。 看着父亲和燕荡天渐行渐远,我回过头,对着李思若一笑。 “你心满意足了?自私的李羲和。”没有旁人在,李思若撕下了一脸的温柔,满面冰霜的盯着我,沉声道,“为了不让燕荡天陪我说话,就让父亲请异国皇子吃饭,你就不怕陛下忌惮起了李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终究也是姓李,父亲出了事情,你也别想好。” 我歪着头看向她,“父亲很聪明啊,没有在家置办酒菜,直接去了满江楼,说不定还会开着房门吃饭,一举一动都有外人作证,陛下不会对父亲起忌惮之心的。” “你都算好了?”李思若眯起了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我,“你就那么不想我好么?你嫁给了南亲王,还不允许别人找个好夫婿?” “哈?是谁先不许谁好的?李思若,你敢说海棠的死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敢说,你撺掇二婶杀害海棠,为的不是想嫁祸于我?”我冲她冰冷一笑,“只要我死了,南亲王就不用娶我了,这就是你的打算,不是吗?如今还要在我跟前装什么好人。” 一直以来虚与委蛇的两个人,终于撕破了彼此的伪装,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李思若的阴毒,我的凶狠,两两相碰,火花四溅。 “是又如何。”出乎我意料的是,李思若竟然直接承认了我的话,并爽快的道,“我是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可能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娶我,但至少我努力过了,而不是像那些无知的女人一般成天哭哭啼啼,除了哀怨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互相欺骗 “这场计划我失败了,险些被牵连了进去,遇见二皇子也是意料之外,但他的出现,让我生了离去的心。”李思若平静的看着我,如果不听我们之间的对话,只看我们两个说话的方式,可能会以为是两个交心的姐妹在互相倾诉,“我做不到在苍都看着他娶你,我也知道有他护着我斗不过你,所以我要远远地离开苍都,嫁到大燕,你若是不想让我嫁到大燕,那我就留下来跟你抢聂南浔,你自己看着办。” 她冷漠着一张脸,看着怔在原地的我,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虽然她的一举一动有模仿李佳淳的嫌疑,但至少这一刻我认为她是聪明的。 她的选择,看起来好像很对。 虽然燕荡天其他各方面比不上聂南浔,但至少他的身份要更尊贵一些。 且就以国力来论,大燕是要胜过苍周一线的。聂南浔在苍周不过是个亲王爷,燕荡天却是个皇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燕荡天的母亲是大燕的皇后娘娘。 这意味着,燕荡天是嫡出的身份,将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极高,而李思若只要得了燕荡天的心,以她的聪慧,定是能爬到皇后的位置。 “看来,你都想好了。”我沉默了半晌,慢吞吞的道,“你我也不是非拼个你死我活不成,毕竟除了聂南浔之外,我们并没有任何仇恨,只要你不再找我的麻烦,那么,四姐姐,祝你幸福。” 说完,我没有丝毫迟疑的转身离去。 小竹和明月快步跟上我,明月还算沉着,小竹忍不住就想问我话,却被我一个眼神扔过去,强行把话给咽了下去。 一直到了落月阁,关严实了门窗,白瓷小竹和明月围着我坐了起来,小竹才谨慎的张嘴道,“主子,今天四姑娘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信?”我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信她?” “可是,您方才……”小竹愕然的看着我,“方才,甚至还祝福了四小姐……” “祝福?”我拿起眼前的茶杯,手指微动,将这茶杯翻了个身,倒扣在圆桌上,才笑着道,“一个深沉内敛,能一装就装十几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露出真实的面目。她方才那些看似直接的话,不过是想让我相信,她是真的放弃了聂南浔,想要大燕二皇子娶她而已。” “难道不是吗……”小竹怔怔的问道。 “对,也不对。”我把倒扣着的茶杯翻正,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想让二皇子娶她是真,放弃聂南浔是假。” “您是怎么判断的。”白瓷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是通过观察眼神。”明月接口道,“人在回忆过去时,会不自觉地看向偏左一些的位置,在撒谎时,会不自觉地看向偏右的方向,四小姐说想要嫁给大燕二皇子的时候,眼神没有变化,说要放弃南亲王的时候,却往右看了两眼。” “最重要的是,从她种种行事方式来看,我不觉得她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不过她现在对于聂南浔的喜欢怕早已不是喜欢了。”我喝了一口凉茶,分析道,“或许,报复要占一定的比例。” “真是可怕的女人。”白瓷怔怔的感叹道。 “最可怕的是,对于她要离开苍都这件事情,我只能支持,不能破坏。”我叹了口气,“一旦我破坏了,她留下来,岂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说完,我摇了摇头,心底想的却是,明天就要过元宵节了,大燕的人也来了有十五天了,怕是离回大燕也不远了。 而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李思若有那么能力,让燕荡天非带走她不可吗? 相较于大年三十需要在皇宫里守岁,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过的就随意多了。 也许是为了体验普天同乐,也许是为了更好地观看大街上百姓们的各种节目,苍周的元宵节传统十分亲民——在皇城南门附近搭一座棚子,皇族以及三品以上大官及其家眷在内吃元宵,赏花灯,戌时过后就可以自由活动,猜花灯,赏游龙等等。帝王穿着便服,带着大臣们微服私访更是常事儿。 正月十五这天才将将申时,我就坐着李家的马车,到了皇城南门附近搭的那个棚子。 说是随手搭的棚子,可到底是给帝王坐的,所以手下人丝毫不敢偷工减料,把一个临时用半天的棚子搭的犹如重新建造了一个宫殿一般,结实又华丽。 我坐下来的时候,几乎要以为这是把皇城内的宫殿给挪过来了——这棚子除了制作材料和大殿材料不一样,其他布置等等几乎与大殿一模一样。 想到明天这么华丽的大棚就要被拆掉,我心底多少是有些惋惜的,每年都要建造一次,再拆一次,着实有些浪费。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聊的摸起一块芙蓉糕,想咬上一口,冷不防耳边传来一道惊奇的声音,“大年三十那天还没有呢,正月十五这房子就出来了,也太厉害了吧。” 我一抬头,一眼瞧见那大燕三皇子燕予天和我弟弟李斟肩并肩站在一起,李斟正含笑同他介绍这个棚子,“就用今天一晚,明天就要拆掉,不然太影响美观了。” 偌大的一个皇城,从其他方向看过去,威武雄壮,到了南门,却发现有一个大棚子伫立在外,多少是有点难看。 “浪费浪费,才用一晚上就拆了,你们是不是每年都要用啊?”燕予天嘟囔着一张娃娃脸,看向李斟。 “是啊,每年元宵节陛下都要出来与民同乐。”李斟肯定的道。 “太浪费,都是钱啊。”燕予天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这一个大棚光材料就得花费……就算桌椅板凳可以拿走,但这些木板是用不了了,前前后后浪费了……” 他偶尔蹙眉,偶尔掰手指头,一阵念叨之后,大叫道,“竟然要花五千两银子。”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大殿,竟似被这价钱吓到似得,连地面都踩的小心翼翼的,“每一脚都是银子啊,走在银子上的感觉……哎……” 我心底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大燕三皇子,竟然是个小财迷。 还好李斟十分耐心的陪着他,一直到皇帝带着皇后来了,这个燕予天才没再继续嘟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又变成了那个端庄沉稳的大燕皇子。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我随着众人慢慢的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李稷如身后的李兰焉,不由得一怔。 本以为她不情不愿的被送进宫,会大哭大闹,没想到竟如此平静的站在李稷如身后,帮李稷如端茶倒水,活脱脱一个贴身大丫鬟。 “那是,七姑姑怎么压制不……”李慕雅也惊讶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稷如会叫李兰焉做这种活计。 我冷笑一声,李稷如这是怕以后住李兰焉,想提前教训她一下,让她对李稷如心生惧意,而后对李稷如的话言听计从。 本也是个不错的手段,只可惜,好像用错人了。 我眯着眼睛,盯着那始终镇定的站着的李兰焉好几眼,这才慢慢的垂下了眼皮,心底一阵冷笑。 李兰焉,你可别让我失望。 我低下头,微一用力,手里的芙蓉糕便被碾成了小块,再使劲的揉搓,那碎块便纷纷成了粉末。 我松开手,粉末簌簌而落,洒了一地。 第一百六十章 比试 酒过三巡,整个大棚内一片热闹,许多宫女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在中间的空地上展览给众人欣赏。 就在这时,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大燕二皇子忽然站起身,打了个酒嗝,抱拳看向淳安帝,“启禀陛下,荡天,荡天有事相求。” “哦?”淳安帝微微一笑,因大燕来人是求和的,所以他的态度颇好,“二皇子有何事,但说无妨。” “嗝,荡天,荡天想娶一个女子。”燕荡天对着淳安帝作了个揖,大声道,“那女子才貌双全,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荡天一见钟情,只想将她娶回家,还望陛下成全。” “哪名女子,二皇子不妨说一说。”淳安帝眯了眼睛,神色不变的道。 “就,就是李家的四姑娘,那个,就那个……”燕荡天遥遥的指着我,不对,是指着我身边的李思若,大声道,“思若姑娘。” “哦?”淳安帝垂下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他笑了笑,“朕倒是有心撮合,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是否愿意,毕竟,朕不能强人所难。” 说完,他看向李思若,眼神莫测的道,“李四姑娘,不知你是否愿意嫁给大燕二皇子。” 他说话的时候,着重咬了“大燕”二字,似乎是在提醒李思若,别忘了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这个时候的李思若,颇有些骑虎难下。 若是不答应吧,好容易得来的离开这里的机会就没了。 若是答应了,惹怒了苍周的帝王,并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不过……想到以后,李思若就咬了咬牙,羞怯的道,“思若但凭陛下做主。” 淳安帝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瞟了瞟一旁的李丞相,却发现他垂着头,仿佛睡着一般,对眼前的事全不知晓。 淳安帝有些不甘心,早知道就先问李丞相愿不愿意了,只可惜,话已经说出去了,身为帝王又不能出尔反尔,所以就算再不开心,淳安帝也只得笑着道,“既如此,那就恭喜二皇子了。” “谢陛下。”大燕二皇子又长长的对着淳安帝作了个揖,回过头再看李思若,笑的无比开心,似乎在告诉她,你看,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原本还以为这大燕跟李家有什么谋划的人,顿时心底一顿嗤笑。 原来真的是为了美色啊…… 他旁边的大燕三皇子捂了脸,似乎为自己的二哥如此花痴感到丢脸,李斟坐在他旁边,不厚道的笑了两声。 淳安帝也跟着笑了两声,虽然很冷。 一旁的李稷如敏锐的察觉了身边这男人的不开心,她目光落在一脸娇羞的李思若身上,不由得在心底怒骂了一声,“废物。” 枉她之前那么看好这个女子,以为她是个聪明的,还想过扶持栽培她,没想到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人竟是个傻的。 明知道帝王不开心了,却还是要执意嫁过去,可不是愚蠢的行为。 思及此,李稷如心底起了几分想要教训李思若的心,正好歌舞刚刚歇过,她便笑着道,“说起来,年年都是看些歌舞什么的,这个歌姬舞姬也许多年没换过了,总是看,腻歪的紧。” “哦?皇后有什么想法?”淳安帝回头看向李稷如,挑了挑眉,十分配合的问道。 “想法谈不上,就是想着,既然看腻了歌舞,不如别出心裁,让我们苍都的小姐们来比试一番,至于这彩头么,陛下选三个最美的花灯,排出名次,奖励给前三的小姐,陛下您看如何?”李稷如扭头看向淳安帝,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这想法不错,比猜灯谜还要有趣。”淳安帝当时就笑了,难得李稷如能提出一次得自己心的提议,是以立马就同意了,“要论这才貌,苍都贵女们,个个都不逞多让啊。” 他这说法,听在众人耳朵里,不过是夸奖自己国家的人罢了。 但唯独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告诉那大燕二皇子,才貌双绝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那一个李思若,你最好别后悔。 “来人啊,上花灯。”李稷如见自己被肯定,开心的拍了拍手掌,就见几个太监宫女相继抬出三盏巨大的花灯,一一摆放在淳安帝跟前,点燃其内的烛火,整个大棚内顿时愈发明亮了起来。 “这第一盏灯,是蟠螭灯,乃是灯内点上蜡烛,烛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轮轴上有剪纸,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图象便不断走动。因多在灯各个面上绘制古代武将骑马的图画,而灯转动时看起来好像几个人你追我赶一样,所以它还有个俗名,叫做走马灯。”李稷如身旁的箐姑姑上前一步,对着众人介绍了起来。 “这第二盏灯,是万花灯,顾名思义,乃是由一万朵花制造而成的花丛灯,因花量众多,所以需要十几名花灯师傅连续制作三天三夜方能出一盏万花灯,所以十分罕见,一年也不过有个三五朵,而这盏万花灯,是今年的三盏灯里最漂亮的一盏。”箐姑姑指着中间的那盏被烛火映的五彩斑斓的花灯道。 “这灯还真是漂亮。”李稷如在旁边微笑了起来。 相对于稀奇古怪的走马灯,显然女子要更喜欢万花灯一些。 “这第三盏灯,就相对普通一些了,是一盏兔子灯,这兔子灯为三头并列共一体,中间的头很大,俗称‘兔婆’,两边的头较小,故称‘细兔子’。用竹篾作骨架,以红、白、绿纸糊成,中插灯芯,点燃后提着走。相传这是有人盼子心切,以兔子会生子为象征,有多子多孙的意思。”箐姑姑介绍完了这三个花灯,便功成身退的站到李稷如身后,恢复之前犹如木偶一般的表情。 “陛下,您看着三盏灯行吗?”李稷如柔声的问一旁的淳安帝。 淳安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李思若身上,笑了笑,“元宵佳节,原不该强制比试的,只是方才二皇子说,李四小姐才貌双绝,能引得二皇子都欣赏不已,想必是水平极高,既如此,来做这元宵比试的第一人,来个开门红,必是极好的。李四小姐,你看如何?” 这话说的听着委婉,但毕竟是帝王的要求,所以就算李思若百般不愿,也不得不站起来,低声道,“那臣女就献丑了,麻烦上古琴。” 有太监很快的搬了一台古琴过来,放在了正中央。 李思若咬着下唇,怯弱的一步步上前,最终坐在那古琴之前,素手轻弹,不过寥寥几番拨弄,便已让许多昏昏欲睡的人清醒了过来。 待到一曲“梅花三弄”毕,很多人都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好,好一曲梅花三弄。”原本有些微怒的淳安帝也微微的点起了头,语调平缓的道,“倒也算有几分才能,当得上才貌双全。” 明明是夸人的话,怎么听着却让人感觉如此勉强。 我忍不住低头一笑,忽听大棚门口有男子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一扭头,就看到一直都没有出现的聂南浔缓慢的自大棚外走进来,一袭白衣,绝代风华。 他说,“乍一听,曲子倒也不错,只可惜弹不出那精髓,画了皮,画了骨,却难画那心。” “怎么,南亲王莫不是听过比这更好听的琴声不成。”燕荡天有些不高兴了,他原本遇见李思若,不过是抱着艳遇一番的心情罢了,后来听了她的曲子,才慢慢的对她生了好感的。 如今聂南浔这一说,不仅践踏了李思若的曲子,最重要的是,把他的品位也给踩了。 “十岁左右时,有幸听过。”聂南浔微微一笑,似乎不欲在这上面多说话,转身入了席位。 只是,到底还是让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变了脸色。 “是谁,思若也想听一听呢。”若是别人说自己琴声不好,也许李思若就忍了过去,但偏偏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说自己心中不好,一向冷静的李思若难以压住自己的心情,愤懑的看向聂南浔,大声道,“还请南亲王将那人请出,思若想听一听。” 不过,聂南浔似乎根本懒得搭理她,连回复都不曾回复。 李思若双眼有些发红,她左右看了两眼,最终定格在我身上,语气有些冲的道,“久闻南亲王钟情我那六妹妹,为此甚至愿意此生只娶一人,想必南亲王说的应该是六妹妹吧,既如此,姐姐也想洗耳一听,不知妹妹给不给姐姐这个荣幸。” 正在悄悄研究面前这盘芙蓉糕的我一愣,怎么都没想到,这战火会牵连到我身上。 我抬起头,无辜的看向李思若,却发现不仅她,许多苍都贵女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余光瞟到聂南浔也在看我,我握了握拳头,强忍住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心底却将他翻来覆去的咒骂了一遍。 就在这时,见我迟迟未动的李思若又大声道,“六妹妹莫不是不敢来?难道南亲王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六妹妹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惊为天人 我心底有些恼怒,特别想指着李思若的鼻尖骂她一顿。 聂南浔说他十岁的时候有幸听过,他十岁的时候李羲和还没出生,要怎么弹给他听。 不得不说,女人的嫉妒心就是可怕,可怕到已经不考虑这些逻辑性问题了,只想发泄出了那口怨气。 当然,也不排除李思若是故意为难我的,她明知道这具身体吃了十几年的苦,根本不可能学到什么古琴,也许,她就是想看我出丑罢了。 只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不会被她区区三言两语激怒上台,所以我冷冷的瞥了李思若两眼后,便垂下了眼皮,并不打算回应李思若,就让她一个人在中间唱独角戏吧。 “四姐姐何苦如此相逼,咱们都知道,六姐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当做丫鬟一般伺候别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学琴,你可就别难为她了。”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李稷如身后的李兰焉忽然懒懒的出声道。 我往她的脸上扫去,只看到李兰焉一脸的无所谓,好像是真心的随口为我解围罢了。 “哦……”李思若十分配合的,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再看我时,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抱歉的神色,“对不起,六妹妹,姐姐不知道,原来你不会……” 她好像已经清醒回来了,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张白净的小脸上,将不小心干了坏事之后,有些抱歉,有些羞怯,有些害怕的心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坐在对面的燕荡天见状,几乎要忍不住心疼的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奈何众人皆在,不能做出这等唐突佳人的事情,想了想,除了揽进怀里之外,似乎还有安慰佳人的方法,于是燕荡天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对着我冷声道,“陛下不是说要比试么,现在第一名比试者点了你的名字,怎么你就是不肯下来呢,莫不是真的毫无才学,羞于见人不成。” 他这一番话,给本就对我被赐婚给聂南浔之事有些不满的人开了头,在接下来的几个呼吸之间,无数讥讽暗嘲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连带着李稷如身上都挂着一丝看好戏的微笑。 整个大棚内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可我唯独定定的看向那个把我引进战场的男人,眉目间满满的都是不解和迷惑。 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 突然,这个一直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并对我微微一笑,用干净温和的声音跟我说,“别怕,去吧。” 他竟然在鼓励我去? 我突然间怀疑眼前这一幕是他故意算计好的,他就是想要我下台去弹琴比试。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解,我猛地自案几前站了起来,高度的优势,让我睥睨的左右看了一圈,那些还在议论纷纷的人,被我狠狠地盯过之后,闭上了嘴。 周围鸦雀无声,片刻后,淳安帝饶有兴趣的道,“看来李六小姐是想迎战了,既如此,就让我们欣赏李六小姐的琴技吧。” “就她?”一声嗤笑声在这还算寂静的大棚内响起,我扭过头,就看到大公主正周钰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就是就是,一个小庶女就罢了,听说还不是在苍都长大的。”有人开了头,暂停了几个呼吸的嘲讽再次蜂拥而来。 “听说连普通丫鬟过得都不如,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想学琴,哈哈。” “别是故意弄来献丑的吧,南亲王怎么想的,难道这门亲事不是南亲王自愿的?” “别傻了,谁能逼南亲王啊。” 我定了定神,暗暗地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些无所谓的嘲讽影响发挥。 本来,我是不想出来弹琴的,我琴技虽好,却带有固定的风格,几乎一听就能听出来是我在弹,这种自暴身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可是现在……我狠狠的剜了一眼聂南浔,心底翻来覆去的暗骂他,若是我这一曲过后,让李稷如起了疑心可怎么办。 可是不出来也不行,形势逼人,若我真的不出来,怕以后苍都里抖将流传我的“丑闻”,包括哪些我并不觉得有所谓,但在苍都贵女们的眼里,几乎是一辈子污点的过去。 借用了人家的身体,怎么也得给人家留个好名声。 所以斟酌再三,我慢慢的挪步离开了案几,来到了李思若跟前,冲她笑了笑,“如四姐姐所愿,羲和上来弹琴了,若是不如四姐姐,还望四姐姐莫要嘲笑羲和。” “怎么会呢。”只要有别人在,李思若永远都是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着,“六妹妹,你努力了就好。” 说完,把古琴让给我,自己则退回了案几跟前,坐了下来。 我跪坐在古琴前,先是伸手调了调音,试着弹了两下,而后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聂南浔,“羲和不想要这个琴。” 细细数来,我约有两年不曾摸过琴了,当年被幽禁后宫之中,刚开始还有心情弹一弹,后来整个人万念俱灰,每日躺在床榻之上,苟延残喘的活着,琴早就落满了灰尘。 后来,那把古琴,应当毁在大火之中了吧。 低下头,我看着自己还算修长,但比之上辈子有些干瘦的手,不由得伤感的叹了口气。 弹琴乃是熟能生巧,我这么久没碰琴了,乍一弹,怕是难以达到从前那个高度,尤其在琴不是自己惯用的那个情况下。 所以,我大着胆子向聂南浔要了一个好琴,反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逼我出来弹琴,正是此人的谋划。如今我已站出来,那么提供一个好琴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好在,聂南浔并没有让我失望,在我说完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人送来了一把上好的紫檀木古琴置于我跟前,我用手微一挑,便有悦耳的音调传来。 的确是把好琴,我满意的冲聂南浔点了点头,双手置放在古琴的两侧,闭上了双眼,慢慢的找寻过去的感觉。 耳畔那些纷扰的谈话声渐渐地被我屏蔽在耳外,我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灵。 过往纷纷拥入脑海,那些甜蜜的,苦涩的,难过的,悲伤的,幽怨的,绝望的情绪如开闸江水般拥入脑海,翻搅奔腾。 我的身体一震,双手轻轻一拂动,左手按置身侧,右手轻挑捻动,一曲“汉宫秋月”就缓缓倾泻而出。 我记起三年绝望的等待,记起空旷的凤翎宫只有两个人的无奈,记起御膳房糊弄的送来猪食时的恼怒,记起大火扑面而来时,心底那又恨又怒的心情。 还有一种,很微妙的解脱感。 弹琴之前我以为自己还会和过去那样,喜欢华丽的音调,喜欢轻松的乐曲,不喜欢黑暗,不喜欢阴沉,永远都带着独特的李佳淳风格的琴声。如今真正弹了才知道,根本不需刻意的改变,我早就和从前不同了。 谁能经过了三年的悲切之后,经过了死亡的痛苦之后,经过了新生之后,经过了一年的斗智斗勇无数次生死边缘之后,还能和从前一样快乐,一样华丽,一样轻松,一样没心没肺呢。 做不到了。 华丽的曲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低沉的阴郁感,带着无数难以诉之于口的悲伤,借以音律的跳跃,缓缓倾斜至空气之中。 一曲终了,我睁开双眼之后,发现周围的人均都呆愣愣的,有好多心底柔弱的姑娘甚至流了眼泪。 淳安帝静静地坐在龙椅之上,失神的往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稷如闭上了双眼,仔细瞧能看见她眼珠在不停地滚动,虽然面上一片安详,但心底必然是不平静的。 至于聂南浔……他正双目炽热的看着我,见我看向他,他回我了一个暖暖的微笑,还用口型告诉我,“很棒。”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心底对他的恼意也去了很多——因为,我发现了他略有些发红的眼角。 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看着那暗紫红的古琴,忽然心生了一番恶意——让你们之前嘲讽我,现在,是我报复你们的时候了。 说干就干,趁着周围的众人都在失神,我重新跪坐在古琴前,双手神展开,在古琴上毫无章法的一气乱挥。 刺耳的琴声骤然传来,许多沉浸在回忆或者伤感中的人被骤然惊醒,茫然无措的往我这里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亲 待发现是我在恶意的拨弄琴弦之后,大公主周钰最先爆发出了自己的怒火,“搞什么,会不会弹琴啊,不会弹琴给我滚出去,在这里瞎弹什么,你要弄聋本公主的耳朵么。” 至于聂湛儿,虽然往常她是周钰的跟屁虫,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跟李斟关系的缘故,她一直很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表现出平日里应有的泼辣,更没有随着周钰的眼神过来怼我。 我停下乱拨的双手,戏谑的笑着看向周钰,“大公主折煞臣女了,臣女只是瞧见众人没了反应,所以有些无聊,想要再弹一曲给大家听而已。” “你,你那是弹琴吗?你那是瞎拨弄。”周钰气呼呼的看向我,仿佛接下来一言不合就要对我动手。 “够了。”就在这时,一直失神的淳安帝回过了神,他冷冷的呵斥周钰,“不许瞎闹,再闹就回宫。” 周钰撇撇嘴,看我的眼神却愈发暗恨了起来,想必是淳安帝一直没怎么呵斥过她,如今却为了我呵斥她,让她在心底对我暗暗的记了一笔。 “你弹得很好。”训斥完周钰之后,淳安帝笑了笑,温和的看向我,“很好听的琴声,许久未曾听过如此动听的琴声了,你的琴技,在这苍都里,绝对是前三。” 皇帝的金口玉言,证明了我的琴技,那些最开始对我不屑的贵女们纷纷闭上了嘴,她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皇帝对着干。 “谢陛下。”我却并没有多么感激他,只是站起来对他福了福身,便站在一边,不欲多话。 可他却不肯放过我,竟继续跟我说起话来,“你这琴技,不知师从何人?我也见过一个人,和你一样的手法,只不过她向来弹的很轻松快乐,就像她的性格一样。” 我的眼神一暗,心底有些厌恶的感觉涌了上来,明明就是他眼睁睁看着我被烧死,如今又来装情种是作甚。 我不想回答他,可他到底是个皇帝,碍于局势,我只得低下头,准备拿在江南偷听为借口忽悠他。 哪知才张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一道干净中透着几许漠然的声音在旁道,“回陛下,她是小的时候学的,她的母亲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琴师。” 我一怔,抬起头,就瞧见聂南浔安抚似得的看着我,还冲我微微一笑。 “哦?”淳安帝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聂南浔会站出来为我说话,“南亲王倒是对李六小姐的事情十分清楚。” “当然清楚,她是我未过门的王妃。”聂南浔难得的笑了笑,“还是陛下亲自赐的婚,难道陛下忘了。” 淳安帝的面色黑了一瞬,“当然记得。” 按照辈分,可能自己还要称呼眼前这女子一声什么,想到这里,淳安帝心底有些烦闷,原本对这女子生出的一丝兴趣也消散了,“好了,退下吧。” 我如蒙大赦,赶忙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来,就是其他贵女们纷纷上来比试,不过似乎是我那一曲太过于挑动人心弦,接下来连着好几个贵女的琴声都没有打动众人。 心智坚硬的还好,心智脆弱的在弹完之后便掩面抽泣着离去,到最后,淳安帝都没有什么兴趣了,草草的选出了前三名,看了看快到时间了,便想要微服私访去与民同乐一番去。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坐立不安的古羌王子代尔终于上前一步,对着淳安帝拱了拱手,大声道,“启禀陛下,代尔代表古羌,想迎娶一名苍周的姑娘回去。” 刚想站起身的淳安帝一愣,怎么今日都想要赐婚,大燕二皇子在前娶走了李家的姑娘,这古羌的王子要娶谁呢。 不会又是李家的姑娘吧? 淳安帝往李家家眷那边瞥了一眼,发现李家已经没有合适的姑娘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目光温和的看向代尔,“代尔王子想要娶谁呢?” 代尔纠结了好久才有勇气站起了身,如今被淳安帝思索给耽误了一会功夫,心底不由得有些打退堂鼓,想要退回去,不求赐婚了。 可是妹妹黛丝在旁边一直给自己打气,最重要的是,她还威胁自己,一定要做到。 还好淳安帝并没有为此不高兴,还温和的问了自己,代尔这才松了口气,大着胆子道,“就,就是阜阳郡主……” “湛儿?”淳安帝目光在晋王的身上一掠,沉吟了片刻后,竟十分爽快的点了点头,“好,那就……” “陛下……”晋王在一旁,鼓起勇气打断了淳安帝,“陛下,湛儿还小……” “过了年就十六了,不小了。”淳安帝思考了一下,虽然聂湛儿嫁给古羌并不是最合适的,但至少好过于嫁到李家,所以他很是爽快的对代尔道,“难得代尔王子如此有心,喜欢阜阳,既如此,朕就把阜阳赐给你,他日,你可要好好对待阜阳,莫要欺负于她。” “谢陛下。”代尔王子点了点头,郑重的道,“陛下放心,代尔一定会善待郡主的。” 说完,回到黛丝的身边,冲她憨厚的笑道,“妹妹,你让我娶来的阜阳郡主,我娶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并未有丝毫遮掩,落在众人的耳朵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黛丝公主怂恿哥哥娶了阜阳郡主啊。 只是黛丝为什么怂恿自己的哥哥娶了阜阳郡主呢? 正在众人继续迷惑的时候,一直坐在聂千翎身旁的李斟猛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着想要说话,却被聂千翎一把给拉了回去。 “不……”李斟挣扎着想要继续说话,却被聂千翎给捂住了嘴,强行控制在了原地。 “唉。”晋王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已经呆滞的女儿身上,再看那被聂千翎死死地压着不能动弹的李斟,摇了摇头,他也尽力了,可是陛下主意已定,根本没法改变。 罢了罢了,反正之前陛下就说过,不许湛儿嫁给李家的人,如今嫁到了古羌,虽说远了,也许一生都难见到两次,但对湛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离得远了,再喜欢的情郎,也总会忘掉的吧。 会吗……会忘掉吗…… 聂湛儿看着被想要怒吼却被捂住嘴的李斟,眼睛睁着大大的,两道晶莹剔透的泪痕顺着眼角流下,划过脸颊,最后滴落身上。 不要眨眼,一刻都不能眨眼。时间已经不多了,少看一眼便是一眼,所以她要努力地睁大眼睛,仔细再仔细的看清楚他的容颜,将他的面容,深深的刻进心底。 其实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了,只是没想到会嫁到古羌去。 不过去远了也好,至少,不用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与别人恩爱厮守,这样也好,也好。 这一刻,聂湛儿与父亲晋王的想法惊人地相同。 “不……”李斟没有想到,昨日还和自己手挽手逛街的女子,今日以后就要成为别人的妻了,而且还是去古羌那么遥远并且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以。 这一刻,他并不想管什么君臣,也不想管自己的身份,他只想站起来,反驳那个帝王,告诉他,要娶聂湛儿的只能有自己,只能有自己。 可是,恭亲王紧紧地禁锢住了他,不让他动弹,甚至不让他说话,所以他只能无助的看着淳安帝领着皇后离去,看着众人慢慢的散席,看着所有人都起了身,唯独那个她坐在原位置,怔怔的望着他,眼底似有泪,但却仍旧想扬起一个微笑给他。 李斟记得,她说过,她想让他记住她最美的样子。 那时他尚且不懂,可是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别闹了,君无戏言你不知道吗?”聂千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之前所有挣扎的力气化为虚无,他无助的瘫软在椅子上,心底反反复复都是她哭泣的,微笑的,狡黠的,害怕的,得意的面容。 所谓君无戏言,帝王的话是不可更改的,更何况这涉及到了两国关系,几乎相当于和亲的一件亲事。 所以,聂湛儿除了嫁到古羌之外,别无选择。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李斟骤然昏迷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李斟的苦 “我下手太重了……”聂千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松开捂着李斟的手,看向聂湛儿,却发现她已经起身,僵硬的离开了大棚。 其余几个没走的众人咂了咂嘴,燕予天更是悄声道,“原来绕了这么一圈,那黛丝公主竟然是为了报复南亲王,女人心真的狠啊,就这么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 方才那一幕,谁没看见呢。 怕是淳安帝也十分清楚,只不过是故意无视了罢了。 “有情人?”聂千翎双臂环胸,冷冷的笑了笑,“即使阜阳不嫁到古羌,也不会嫁给李斟的。” “为什么?”燕荡天已经带着李思若去玩耍了,大棚里更是没几个人了,所以燕予天大喇喇的勾着聂千翎的脖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阜阳的性格泼辣,喜欢谁根本不会遮掩,晋王早就为阜阳求过赐婚,可皇兄根本就不答应,阜阳就闹腾了一番,晋王为此还把阜阳给关了好几天。”聂千翎嫌弃的将燕予天的胳膊给拽了下来,他就不明白了,这个大燕的三皇子,怎么就那么自来熟啊。 “所以,她早就知道不能嫁给我是么……”昏迷中的李斟悠悠转醒,恰听到聂千翎的这番话,不由得悲声道,“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燕予天一脸好奇宝宝的问道。 李斟却陡然闭上了嘴,任凭燕予天怎么问都不肯张嘴回话。 ——————- 我看着弟弟在人群中仓皇的寻找,心底颇有些不是滋味。 黛丝若是恨我,直接对着我来便是,怎么在我弟弟身上下起了手。 再一想到我在一旁悄悄地听聂千翎说的,阜阳即使不嫁到古羌,也不会嫁给我弟弟,心底就愈发心疼起了我弟弟。 “弟……二哥。”我拉住茫然的找来找去的李斟,拽着他的胳膊,大声道,“二哥,你别找了,聂湛儿回晋王府了,她回府了。” “回府了……那我去府里找……”李斟茫然的看了我一眼,扭头就要往晋王府去,却被我死死地拽住了胳膊。 晋王怎么也是皇族,又是替皇上办事的,所以府中守卫是相当森严,弟弟一个人闯晋王府绝对是找死,我怎么可能看弟弟去找死呢。 “你别拦我。”好在李斟还顾忌着我,并没有用力把我甩开,否则我定然是拦不住他的。 “二哥,你跟我来。”我用力的推着他已有些强壮的身体,待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停了下来。 看着茫然无措的他,我心底火气上涌,忍不住训斥了他一番,“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什么了,哪有二品骠骑将军的样子,你不是说南亲王为你费了很多心力,同陛下交涉了很久才换来了给你这个位置么,你不是说你要好好地做事报效家国么,就你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对面人布置好了陷阱,你就带着几万将士的性命直接就进去了,李斟,你给我醒一醒,我知道你难过,但你难过的时候,还是要保持理智!” 许是被我这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给斥晕了,李斟怔怔的看了我两眼之后,竟然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哭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瞧着,忍不住心疼的抱住他,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去安慰他。 “你知道吗,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我对她印象并不好,也太张扬跋扈了些,我更喜欢温柔一些的女子,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偷偷放了我,我我那时心底对她起了一些好感,当然只是好感罢了。谁曾想,再后来遇见她,竟然是在战场上,她穿着破旧的衣裳,饿了好几天,灰头土脸的,看到我的一瞬间,在我跟前放声大哭,一边骂我,一边说想我,我虽然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心软。我想,这辈子再也没有一个姑娘,会因为对我有好感就勇敢的跑到战场上来找我了,所以我感激她。许校尉说把我调过去保护她,我就愿意了,虽然她有时候打我骂我,但我知道,她喜欢我,我心底对她也是有欢喜的,可我那时候竟然不知道。后来,我被大舅舅关在密室里训练,她找我找疯了,见我的一刹那,她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吻,我那时心就化了……我想,我是喜欢上这个姑娘了,我吻了她,我要对她负责,我要娶她……”弟弟抱着我的腰,像梦呓一般呢喃道,“那几天很快乐,但是又很不安,她不再像之间一样发郡主脾气,她愈发的温柔,她开始听我的话,她抱着我把头放在我肩膀上,她说,让我记住她最美的样子。怪我粗心大意,没有察觉到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被嫁到古羌去,更没想到,陛下竟然不愿意让湛儿嫁到李家。” 弟弟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李家怎么了……我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是李家的人……” 李家怎么了,我也不知道,父亲放任李思若嫁给燕荡天,淳安帝又不许聂湛儿嫁到李家,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李家要出大事了,可令人恼怒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李家怎么了。 “你,要不要把她劫走。”我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弯腰附在弟弟耳边,低声道,“把她带走,你们两个隐姓埋名去生活,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好不好?” “不,不好……”本以为弟弟会同意,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我十分诧异的看向他。 弟弟半跪在我的旁边,抬起头,怔怔的望向我,片刻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定,沉声道,“不能,我不能,我知道我要对不起湛儿了,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将脸埋进我的腹前,不甚清楚的嘟囔了两句,“我需要留下,我得留下……要……姐……” “二哥,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于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想让他再说一遍。 “没,没什么。”李斟从我的袖袋里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眼泪,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面容变得无比刚毅,“我会把湛儿接回来,但不是现在。” 我愣愣的看着弟弟的身影,只觉得他好像一瞬间长大成熟了许多。 “这才像个男人。”聂南浔忽然自角落里走了出来,一脸赞赏的看着李斟,而后慢声道,“大燕和古羌的人明日便要回各自的国家了。” “什么……”弟弟一愣,忽然扭头就走了。 我张嘴想叫他,却被聂南浔扯住衣袖,一个用力,就滚到了他的怀里。 “你干什么……”我还没注意到他在做什么,只着急的看向弟弟,“他要是硬闯晋王府,被伤到了怎么办,快拦住他。” “没事,游二游三已经陪他去了。”聂南浔附在我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让我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扭过头想问他做什么,结果一个不防,双唇竟然擦过了他的脸颊。 “你……”我猛地推开他,惊愕的捂住嘴巴,昨天他在落月阁里对我做的事情又浮现了脑海,我不禁又羞又躁的跺了跺脚,怒声道,“你休得轻薄与我,虽然我们被赐婚过,但你不是说了,那是别人拜托你的,你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日后不许对我如此轻薄。” “可是赐婚了就是赐婚了,莫不是你想悔婚不成?”聂南浔并没有再次靠近我,而是双臂环胸,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一愣,心情瞬间落寞了下去,那被努力忽略很久的事情,再次浮入了脑海。 终于,我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俊逸无双的男子,咬了咬下唇,终于大着胆子,勇敢的问出了迷惑了好久的事情,“为什么他拜托你,却不来自己娶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子之位 天色已晚,我坐在相府的马车里,脑袋贴在墙壁上,李思若坐在我旁边,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方才我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聂南浔,为什么那个拜托他的人不来娶我,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没想到,聂南浔竟然认真的回答了我。 他说,那个人不适合再出现了。 我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很忧伤,所以再次询问他,那是不是代表,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聂南浔沉吟了很久,冲我点了点头。 一刹那,我的心就落入了谷底。 我想,我明白李斟的心情了。 李斟的湛儿要走了,随着十六日代尔回古羌的车队,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苍都。 而我的他,也走了,甚至我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就这么,消失了…… 我曾拜托明月帮我去打听,可是那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一般,明月他们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一丝他的消息。 也许,他的出现真是一个意外吧。 我勉强的冲聂南浔笑了笑,任凭他带着我在人海中穿梭,却提不起一丝兴趣。 还好没过多久,父亲便出现,提出要回相府,我便顺势跟着父亲一起回了府。 大燕的人也是十六日离开,李思若必然也会跟着大燕的车队离开苍都,李家怎么都要准备嫁妆的,东西是别想了,带着不方便,可能给银票更靠谱吧。 不知道,祖母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要离开自己,去另外一个国度生活,该难过成什么样子。 不对,祖母应该不会答应才对。 想到这里,我有些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在心底默默地计算着,只要祖母找父亲闹腾,那么让明月带我过去偷听,定然能知道一些内幕。 打定了主意,我怕李思若发觉,便又和之前一样,靠在了车厢内壁上,继续沉默不语。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回了相府,因为天色已晚,所以车夫直接使进了内院的门前。 下了马车,同众人一起去了祖母那里说了一声,李慕雅一家人便先行离去了,我看了看祖母铁青的面色,也识相的选择了退下。 出了寿安堂,我便让小竹穿上我的外裳,假扮我匆匆回了落月阁,我则穿上小竹的衣裳,由明月带着我,一路躲着人,跑到了寿安堂的墙根,被明月拖着,勉强爬着墙头上了屋顶。 一路跪着爬到父亲和祖母所在的位置,由明月轻轻地揭开一块瓦,我伏在上面,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的看着里面的三个人。 在我爬屋顶的这会功夫,祖母显然已经知道了在大棚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此刻正搂着李思若一边痛苦,一边指着父亲怒骂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同意那二皇子把思若给娶走,还有斟儿,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要针对李家啊。” 父亲皱着眉头,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才有些烦躁的道,“陛下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祖母不解的看向父亲,“莫不是……” “是,陛下已经在甄选太子了,如果选了四皇子为储君的话,为了防止外戚做大,李家是一定不能与皇族纠葛过深的,陛下绝对不可能让晋王成为李家的儿女亲家,这样只会让李家的势力更庞大。”父亲无奈的笑了笑。 他已是丞相的身份,若再多了个太子的外祖身份,那么李家坐大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偏偏,淳安帝不可能瞧着李家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李斟的爱情,不过是政治下的牺牲品而已。 “可是羲和为什么能被赐婚给南亲王?”祖母颤巍巍的问道。 “那是因为……”父亲有些欲言又止,“南亲王有一份太祖皇帝的手谕,南亲王的亲事只能由他自己支配,其他任何人控制不了,否则这么多年了,陛下早就赏个王妃过去了。” “可是……”祖母忽然响起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自己怀里还在抽泣的李思若,安慰了她一番之后,便让她先行回去休息。 瞧着李思若离开了视线,祖母才严肃起了面孔,认真的看向父亲,“四皇子若是能继承了大统自然是好的,可你为何要把思若许给那大燕二皇子,有了这一层关系,岂不是让陛下对我们起了担忧,若是因此影响了四皇子的储位,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偏心到极点的祖母,竟有如此睿智冷静的时刻,乍一看过去,颇有些巾帼英雄的范儿呢。 “儿子自有主意。”父亲却没有回应祖母,态度含含糊糊的,似想搪塞过去。 “难道你娘都听不得你的主意了?”祖母气恼的看向父亲,“你跟我说清楚,为何做如此自相矛盾的事情,若是陛下真的因为思若嫁到大燕的事情对你起了堤防之心,你可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这件事情,儿子自有安排。”父亲却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跟祖母谈论这件事情。 “你!”祖母有些气急,想要挥舞着拐杖打到父亲身上,却蓦的想起这大儿子也有五十来岁了,虽然周围没人,但这一拐杖打上去,也会伤他自尊,所以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了拐杖。 “明日思若就要随着二皇子的车队回大燕,母亲还是早些休息吧,这样还能早起送思若一程,儿子先行离去了。”父亲叹了口气,对着祖母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寿安堂的正屋。 祖母心底有些着急,竟然连拐杖都没拄就站了起来,急声道,“老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四皇子继承大统……” 父亲的身影顿了一顿,而后毫不迟疑的离开了寿安堂。 祖母颓然的坐回了软塌上,有些疲惫的侧躺了身子,有丫鬟轻手轻脚的进来,给她盖上了毛毯。 看着祖母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我看了看明月,示意她把那块瓦给放回去,而后被明月带着,轻手轻脚的下了屋顶,回了落月阁。 “你说,父亲为什么不想让四皇子继承大统?”进了正屋,关上了门窗之后,我疑惑的看向明月。 “也许,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做法吧。”明月思考了一下,低声回我。 “李稷如的做法?”我微微一愣,有些恍然大悟的道,“只要四皇子成了储君,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后娘娘了,所以她才会不在乎李家的感受,直接开口要个女子过去固她的宠,那么同理,除了李思若嫁到大燕的事情她不高兴之外,像我弟弟和阜阳郡主的事情,她是乐见其成的。” “所有后宫女子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那个太后的位置么,只要膝下皇子成了帝王,其实娘家也就不算什么了。”明月一语中的道。 “可是李兰焉才将将进宫,别说还未承宠,就算有了子嗣,也无法跟已经十六岁的四皇子斗,所以父亲除了支持四皇子,好像并没有其他的选择。”我反复琢磨了一番,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怀疑父亲的做法。 明月也皱起了眉头,“而且苍周的传统是立嫡立长,四皇子全都占了,再瞧今日淳安帝的态度,他是不高兴让李思若嫁到大燕的,那么可以看出来,他也是生了要立四皇子为储君之心的。老爷既然能做到丞相的位置,这些东西明月都能看出来,那么他定然也能看出来啊。” 也正因为此,父亲的行径才愈发的可疑了起来。 只可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父亲为何这么做,眼见着夜已深,我只得无奈歇下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离去 淳安十七年正月十六日,一身便装的李思若随着大燕的两位皇子,离开了苍都。 祖母不顾年老的身体,硬是要亲自来送李思若。 别离亭前,祖孙二人拥抱着,哭成了泪人。 “思若,大燕和我们这不一样,那里气候有些热,你别晒到了,厚衣服不用带,薄的衣服你多带一些。”已经到了该出发的点了,祖母却依旧拉着李思若的手,不肯放开。 父亲在一旁有些无奈的劝她,“母亲,不要让二皇子三皇子久等了,天气寒冷,您也不适合在外面太久。” “我知道,可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祖母哽咽着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活多久,这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祖母。”李思若眼角带泪的看向祖母,柔声安慰她,“不要这么想,也许过不了多久,思若就会回来了。” “傻孩子,大燕到苍都路途遥远,光是一个来回就要两个月……”祖母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满面,她只得抖索着摸了帕子,低下头擦泪。 趁着这个功夫,父亲推了一把李思若,顺势用身体一挡,将祖母和李思若阻隔开。 李思若苦涩的笑了笑,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祖母,最后竟走到了我跟前。 “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她面色古怪的看向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藏的太深,她的微笑和眼泪,都只不过是在需要的情况下用来伪装的道具而已。 我猜不透,也不想猜。 “是轻松,是解脱。”面对我的敷衍,李思若不仅没有在意,反而故意凑近了我,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离开了这个地方,我终于不用再装成别人的样子去讨祖母的欢心了。你看她哭的很难过对不对,要是我养了一个宠物十几年,这宠物突然离去,我也会难过的。仅此而已。” 说完,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李思若对着我,露出了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我惊愕的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李思若已经直起了身体,如同变戏法一般,俏脸恢复了甜美,“六妹妹,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燕荡天已经在不远处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终于看到李思若诉完离别,忙不迭的扶着她上了马车。 帷幕落下的那一刹,我看见马车里的李思若端坐着身体,一张俏脸面无表情。 “启程!”燕荡天大叫一声,长长的车队骤然动了起来,靠在父亲肩上的祖母,放声大哭。 我站在漫天飞舞的尘沙里,看着李思若所坐的马车,逐渐变至蚂蚁大小,最后消失不见。 “思若啊……”耳边传来祖母低声抽泣的声音,以及父亲低声安慰祖母的声音。 冷不防的,我脑海中浮起李思若的那句话。 “离开这里,我终于不用再装成别人的样子去讨祖母的欢心了。” ——————————- 四月份,苍都的严寒退去,温暖的气候渐渐回归,随着桃花的绽放,沉寂了很久的苍都贵女们,开始纷纷的递送起了请帖,或开花会,或办茶会,好不热闹。 原本,作为一个庶女,我是接不到这些请帖的,可如今,我还有一个未来的南亲王妃的身份,所以各种花会茶会的请帖如雪片般纷纷的落进了落月阁。 明月给我整理了一番,将所有能接近李稷如的挑了出来,其他的全部扔到了一边。 我端着一杯茶,坐在窗口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桃花,思绪有些漂浮。 一个月之前,李慕雅与四皇子大婚,风风光光的嫁作了四皇子妃。 李卓再次被外放,在李慕雅回了门没多久,就带着周氏去了所在任上。 二婶被娘家保了下来,安全无虞的从顺天府里回了家,只可惜,却找不到了二叔。 二叔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二婶大哭过后,被李清接去了他所在任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娘家,也有的儿子和孙女。 只是,再没了二叔。 阜阳走后,李斟就回了广凉郡,因与大燕说了和,所以战事也不是很多,连聂南浔都没有再次去广凉郡,可他偏偏要离开。 我知道,他是想离阜阳更近一点。 李稷如等待很久的选秀终于如火如荼的展开了,经过几个月的层层筛选之后,李兰焉于半个月前成功的被封了兰妃,虽不是四妃之一,却也是个有名号的妃子,在后宫里也算排的上号了。 最关键的是,她年轻貌美,又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所以很快获得了荣宠。 听说这阵子冉妃收敛了不少,连带着顾家也跟着低调了起来。 年前春梅就送过来消息,说她有孕了,如今更是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得了顾永亮不少宠爱,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好像大部分都过得挺不错的,连我,也离复仇更近了一步。 “主子,兰妃递了帖子,说是要办桃花宴,主子要去吗?”明月自一打精美的请帖里挑出一张特别华丽的粉色溜金边的帖子,放在了我跟前。 我瞟了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去,难得李兰焉进宫之后还会记得我这个姐姐,我当然要去捧个场。” 说完,我举起手里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蓦的,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嚎声,我皱起眉头,放下茶杯,“朱姨娘又去教训崔氏了?” “是的。”小竹在一旁不屑的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相府里没了主母,这朱姨娘竟然崛起了,老爷还把管理中馈的权利给了她,真是……” 话没说完,小竹用撇嘴代替了。 我有些好笑,心道这崔氏当年恐怕没少欺负朱姨娘,以至于她疯了之后,朱姨娘隔三差五的就去报复崔氏一次。 最开始朱姨娘还小心翼翼的去,后来见没人管,便愈发的大胆了起来,在父亲上朝的时候,旁若无人的折磨起了崔氏。 她管理着中馈,拿捏着许多丫鬟的命脉,所以那些原本是崔氏的人,也慢慢的投靠了过去,不仅不保护崔氏,还帮着朱姨娘虐待崔氏。 我在这落月阁,时常就能听见崔氏的哀嚎,最开始还觉得有趣,时间长了,就有些厌烦了起来。 “关门窗,睡觉。”我站了起来,一头闷进了被褥之中,勉强隔绝了那凄惨的哀嚎声,渐渐地落入了梦乡。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寿安堂那边有丫鬟过来,说已经备好了晚膳,请我过去吃饭。 这些时日以来,我都是在寿安堂解决的早膳和晚膳,这是父亲要求的,他说家里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三个主子了,若是再分开吃,不知凄凉成了什么样子,索性都在寿安堂吃得了。 我倒是没什么异议,所以换掉身上有些褶皱的衣裳,就去了寿安堂。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只剩我一个小辈的缘故,父亲和祖母对我很是和善,这个家里十分难得的没有勾心斗角,虽谈不上温馨,却也能称之为宁静。 “哎,不知道思若在大燕吃的怎么样,习不习惯那里的水土。”祖母放下筷子,老生常谈的念叨了起来。 父亲坐在我对面,不知是不是心事过多的缘故,他连吃饭都皱着眉头,眉心之间已形成了一个“川”字的折痕,“思若聪明机智,会在大燕过得很好的,娘您放心吧。” “这哪能放心,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又如此聪明乖巧。”祖母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茶水漱了漱口,吐在了痰盂之中。 父亲沉默了一瞬,快速的转移了话题,“羲和,听说你过两天要去参加兰妃的桃花宴了?” 我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嗯,是啊。” “那你记得跟兰妃转达一句,早日生个孩子,稳固地位。”父亲淡淡的道。 我手中的一块鸡翅一个没夹稳,掉进了米碗里。 那个我疑惑很久的问题再次浮现了出来:难道父亲真的打算扶持李兰焉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相处甚欢 不管心底怎么疑惑,李兰焉的这个桃花宴我都必须参加。 父亲的话我不仅会传达过去,还会适当的加入一点对我有益的东西,以助我复仇。 这日,我起了一个大早,本想简单的梳妆一番就入宫,不曾想聂南浔差人送来了一套华裳配玉簪,并点名要我穿这华裳和玉簪,让我十分郁闷。 拒绝吧,游二游三跟门神似得站在落月阁跟前,仿佛我不穿就不让我出门似得。 穿上吧,这衣服也太过于华丽了,被苍都贵女们瞧见了,怕是要将我瞪成了一个筛子。 最关键的是,我认为我这张蜡黄又有麻子的脸实在是配不上这件衣服。 思来想去,不停叹气,最终我还是犹犹豫豫的穿上了这件纯白色的长裙。 “主子。”服侍我穿衣裳的小竹在为我系上腰带之后,抬起头,有些怔怔的道,“太美了。” “这衣服确实很美。”我摸了摸裙边精致的桃花刺绣,指腹自灰色的桃树干上掠过,不由得在心底赞叹一声,巧夺天工。 本身这长裙的材质就是极为罕见的水云烟布料,乍一看是白色,仔细瞧着却有几分透明,但穿上身上又不会透出身体的痕迹的缥缈白。在裙体的下摆,用棕色丝线绣出了遒劲挺拔的桃树枝干,又用粉白两色丝线绣出了或含苞待放,或灼灼开放的桃花。 许是为了体现那股飘渺的仙气,腰部选择收腰方式,裙摆更是层层叠叠的百褶了起来。当人迈步走动时,便有若隐若现的刺绣桃树展现在众人眼前,或一枝独秀,或遍野丛林,每种站立的姿态都会带出不同的桃花美景。 就冲这份设计,足以当得上巧夺天工。更别提这栩栩如生的刺绣手艺,以及一年不过出十匹的水云烟布料,让这衣服,足以价值千金。 这么美得衣服,配我,是不是委屈了它。 我这么想着,心底忍不住掠过一丝忧伤,以手抚这这张已日益长开的脸,长叹了口气。 “主子,小竹不光是说衣服。”就在这时,一旁的小竹终于回过神,睁大双眼仔细的看着我道,“衣服固然很美,可是小竹瞧着,主子也是美的。” “你不要拿我打趣。”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自己的鼻梁附近,苦笑道,“我自己的小雀斑我能不知道,还有那蜡黄的皮肤,这几个月我敷了无数的珍珠粉都没有效果,真是气人!” “可是,小竹瞧着,主子的肤色好像白了许多。”小竹似发现了新大陆似得,猛地凑了过来,因她身量比高稍高,所以微微弯了腰身,将脸贴近我的脸,仔仔细细的观察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 “我能白了?”我一愣,看了看自己这身洁白的衣裳,无奈的笑道,“是这衣裳白,把我的脸也衬白了吧,你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给绾头发吧,别迟到了,入宫还要排队呢。” “可是,好像真的白了一点。”小竹嘀咕着,手下却不满的将我的头发给梳理顺,给我绾了个简单一点的发髻,又把聂南浔送来的玉簪给我簪上,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我冲她一笑,出了正屋,到院子里站了站。 游二游三见我换了衣裳,互看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一个就回南亲王府去禀报了,另一个则隐入了空气之中,找不到人影。 “天天监视我。”我有些恼怒的咒骂了一声,蓦的想起游二还在我身边,不由得住了嘴,往空气中翻了个白眼,待小竹拿好了我的东西,同明月白瓷说了一声,转身便出了落月阁。 总是监视我,总是监视我。 想我真是倒霉,之前就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来监视我,虽然也救了我几次,但依旧摆脱不了监视的嫌疑。 现在跟聂南浔订了亲,他也要监视我。 相对于那个身份不明的人隐晦的监视,聂南浔这个就是大喇喇的监视了,游二游三每天都盯着我,说得好听是保护我的安危,说的不好听,我就是生活在聂南浔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为此我特意抗议了一番,想让聂南浔撤回这两个侍卫,可他竟死活不同意,说我是他未过门的王妃,一定要保护好我。 还真把我当未过门的媳妇了啊,我可没说要嫁给你,你等着,等我报了仇,我一定要跑得远远的,游二游三也别想挡着我。 在心底发了一番牢骚,马车已过了排队,缓缓地驶进了皇宫的二道门,我才下了车,就看见聂南浔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笑的看着我。 又是这样…… 我有些头痛的扶住额头,自从正月十五那晚他表达了要真的娶我的意图之后,便时不时的来落月阁来找我,比之前的聂千翎还要烦。 最起码人家聂千翎不过是要一锅汤喝,而他倒好,天天缠着我聊些有的没的,每次我明确的表达了“我不想看见你”这个想法之后,他就笑着把那份赐婚圣旨拿给我看一看。 久而久之,我只得闭上嘴,不敢再说他的不是。 不管怎么样,当初在危急时刻,是聂南浔救了我一次,否则这会进宫当了妃子的就是我了,所以我得容忍他,对,我得容忍他。 这么想着,我脸上勉强堆起一个微笑,一步一步的对着他走了过去,停在了他跟前。 “你今天这身衣服很美。”聂南浔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笑着对我道。 “这要归功于这件衣服的绣娘。”我对聂南浔笑了笑,和他并排一起往后宫行走。 “不,应该归功于我。”聂南浔摇头道。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因为这件衣服是我选的。”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我“……”,不明白别人跟前的冷面王爷,怎么跟我说起话来总像个孩子,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错觉,以为我还是李佳淳,而他是那个不熟悉的时候脾气又臭又硬,熟悉了之后天天粘着我不放的小少年。 “好的,谢谢王爷的衣裳。”我瞥了一眼一同行走的贵女们又羡又嫉的眼神,冲他耸了耸肩,道,“这件衣服成功的为羲和拉到了仇恨,如果待会羲和被人推到了河里又或者被人洒了一身茶,还望王爷救命啊。” 此话引来了聂南浔一阵爽朗的大笑,也让许多一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了过来。 有人就仍不住嘲讽了一句,“还未过门,就开始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真是不知自重。” 我扭头,发现原来是大理寺卿的那个嫡女,陈可欣。 当然现在她已经嫁为人妇了,夫君姓吕,是户部尚书的嫡子,与她的身份还算相配。 看她的模样,小日子应当过得还算滋润,所以脑子就没怎么长,也不想想,如今我身边站着谁,怎么还敢对我冷嘲热讽。 既然聂南浔总是来寻找我,还说我是他未过门的王妃,那么今日就暂时“借用”他吓唬一番陈可欣,就当是我这三个月来抽出时间陪他的报酬好了。 这么想着,我看了看身旁这个男人,假装害怕的瑟缩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伸出一个头,踮起脚尖,怯弱的看向陈可欣,小声道,“吕夫人,说的是王爷吗?” “我不是说王爷,我是说你。”陈可欣一直对我十分看不惯,如今见我躲到了聂南浔身后,手搭在聂南浔的肩膀上,更是忍不住嫉妒的瞪大眼睛道,“你休得胡乱污蔑人,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你竟如此靠近一名男子,李羲和,你还知不知什么叫做羞耻!“ 我扁扁嘴,有些委屈的缩回了手,没有说话。 “你还委屈,你别以为收回了手我就看不到了,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了,你不知检点。”李可欣见我没有反驳,愈说愈起劲,“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自……” 那个“重”字没有说出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舞动人 “啪”的一声之后,周围寂静了,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想一看究竟。 只见原本喋喋不休辱骂我的陈可欣捂着一边脸,怔怔的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片刻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即使未过门,那也是本王的王妃,岂容你侮辱。”聂南浔冷冷的一甩袖,转身回到了我跟前,如同离去之前那样,将我保护在身后,“这是第一次,一个巴掌解决了,若是再有下次,可不是那么简单。” 说完,扭过身,拉起我的手,直接穿过呆愣的众人,扬长而去。 说真的,我被惊呆了。 虽然身体在被聂南浔拉着走,但我的人是呆住的。 我本是想着聂南浔能帮我训斥那陈可欣一两句就可以了,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打了陈可欣一巴掌,并且又快又狠,走之前我发现陈可欣的半张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看来,这桃花宴她是没法参加了。 “你,你真的下手啊。”我心底感谢他对我的维护,因担心他为此得罪了两个家族,所以扭扭捏捏的问道,“万一吕家和陈家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怕什么。”聂南浔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将我拉到一个稍微寂静人少的路上,才松开了我的手,淡声道,“不给她们一次教训,总觉得你好欺负。” “我本来就好欺负啊。”我低声咕哝道,“一个没有娘的小庶女,爹也不疼爱,自然就有被人轻视的权利。” “但你现在没有了。”聂南浔突然停下身,面对着我,因为惯性使然,我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你我是被赐了婚的,将来你是要做王妃的人,怎么可以任凭他们欺负。” 我顿时沉默了下来,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做聂南浔的王妃,这些日子他对我的纠缠,我也权当是因为他对我琴技的喜爱,因为十五那晚之后,他就把那把紫檀木的古琴送给了我,并且来落月阁找我,也时要求我弹琴。 “你若是喜欢我的琴声,我可以教给一个人,再让那人弹给你……”我有些迟疑的道。 只是还未说完,就被他用手堵住了嘴。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他,就看见他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聂南浔指了指我的身后,我扭头看过去,正巧看到淳安帝搂着今日这场桃花宴的举办者——兰妃,李兰焉的胳膊,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小石桌上,互喂葡萄。 我倒抽了一口气,浑身顿时僵硬在了原地,生怕自己被发现,一动都不敢动。 也正因为此,我没有察觉有一只手,悄悄地环住了我的腰身,并微一用力,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 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淳安帝与李兰焉身上,生怕他们发现了自己。 “兰儿今日怎么想起来办这桃花宴了,还请了那么多人。”淳安帝半眯着眼睛,略带醉意的说道。 “回陛下,只是觉得有些无聊罢了。”三个月未见,当年那个总是时时刻刻带着几分刺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略有些些妩媚的妇人,举手投足间,和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李兰焉,大相径庭。 “无聊?无聊给朕跳个舞。”淳安帝撑着胳膊,半依靠在石桌上,笑眯眯的道。 “那,臣妾就献丑了。”李兰焉笑了笑,将手中一个剥了皮的葡萄喂给了淳安帝,然后舒展了身体,柔婉的跳起舞来。 不知是不是准备好了随时随地跳舞,李兰焉并没有穿着宫妃的制服,而是着了一身飘逸的玫红色长纱裙,胳膊上还挽了一条长长的纱质地的披帛,随着身体轻盈的跳动,披帛在空中划出柔美的弧度,煞是美丽。 最开始的时候,李兰焉动作尚且柔婉,越到后面舞蹈姿势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脚尖已足不点地,整个身体,轻盈的像在空气中跃来跃去。 当然,这只是视觉效果罢了,其实主要是因为她脚下穿的那双鞋子和地面的颜色一模一样,动作过快的时候,残影阵阵,便会令人下意识的以为她的脚尖已离了地,仿佛仙子般在空中舞蹈。 “动作还算可以,力道却有些不足,最重要的是,没有魂。”我站在重重树影后,小声的呢喃。 “看来你很熟悉这舞蹈。”身后有男子诱惑般的声音传来,“你也会吗?” “会啊。”我痴痴地笑了笑,“这舞就是我创的啊,利用鞋子和地面的同色来制造在脚不沾地的幻觉,就是我当年的独门不传秘籍。” 没想到,此刻竟然会在李兰焉身上看到。 难怪她会如此受宠,想当年,桃花树下,我正是用这一舞,让聂长安对我刮目相看,从此不再躲避我的追求。 看来,李稷如为了让李兰焉能分冉妃的宠,也是下了血本了,竟然连这个舞蹈都教给了李兰焉。 “竟然用我的舞蹈……”我有些恍惚的呢喃道,“当年,我与李稷如关系亲密,便把这舞蹈的秘密告诉了她,本以为她会自己用,没想到竟用给了李兰焉。” “也许,她自己年纪大了,已经跳不起来了。”身后那男子有些怜爱的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目光死死地盯在李兰焉扭动的腰肢上,心底忍不住冷冷一笑。 李稷如啊李稷如,你自负能够控制住庶妹,让她既得宠又能为你所用,可你没想到,这次入宫的,并不是你所瞧中的李映雪,又或者李思若,而是一个有这巨大野心的李兰焉。 最重要的是,她没脑子,既容易被李稷如收服,也能轻易地反水。 思及此,我不禁痴痴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李稷如跪在我跟前忏悔的场景。 蓦的,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我自臆想中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抱着聂南浔,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双腿竟然勾在他的腰上。 “啊……”我惊恐的长大了嘴就要尖叫,和我面对面的聂南浔面色一变,猛地就吻了过来,将我的尖叫全部吞咽进了他的嗓子眼里。 “唔唔唔……”我瞪大了双眼,努力的想要甩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冷不防自己的脸被一双大掌捧在手心里,将我的脸给死死地固定在原点,不让我动弹。 “你别叫,不然他们会发现。”吻着我的双唇有些微微的动弹,一道略有些嘶哑的男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这才想起,我们是在偷看别人跳舞呢,若是我此刻这么一叫,岂不是被淳安帝给抓个正着,连忙点了点头,模糊不清的道,“好,好。” 聂南浔这才好像放下心一般,慢慢的松开了嘴,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我瞪了他一眼,利落的自他身上跳了下来,收回双手,擦掉嘴角的湿意。 回过头,正看到李兰焉正坐在淳安帝的腿上,二人深情的对望着。 “陛下喜欢这舞蹈吗?”李兰焉纤细的手掌掠过淳安帝的侧脸,柔声呢喃道。 “喜欢,喜欢得紧。”淳安帝有些不甚清醒的一笑,双眼有些泛红,“朕,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 他猛地自石凳上坐了起来,双手紧抱着李兰焉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栽了两步,将李兰焉吓得尖叫着,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别怕,别怕。”淳安帝笑了笑,低下头,嘴唇自李兰焉的额头擦过,他双臂用力,似要将瘦小的李兰焉嵌入他的怀里一般,“别怕,阿淳,别怕,我带你走。” 说完,踉踉跄跄的抱着她离开了这里。 期间,我还能听到李兰焉娇呼的声音,“陛下,不要,不要……” 第一百六十八章 保护 “刚才怎么回事?”眼见着那两个人终于离开,我回过头,凶巴巴的看向聂南浔,“为什么我会抱着你,为什么。” 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仿佛是在臆想什么东西,具体的也记不清楚了,反正一睁开眼我就抱着聂南浔,下意识的我就以为是聂南浔在搞鬼。 “跟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不过令我意外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一脸无辜的看着我道,“你突然就说害怕,转过头来就抱着我不撒手,我怎么挣都挣不脱,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他的表情太无辜,他的语气太真诚,连我自己都有些怀疑,难道是我猜错了? 就在这时,我隐约看到他嘴角微微弯了片刻,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我确定,他就是在笑。 所以,一定是他搞的鬼。 想通了这些,我怒不可遏的扑上去,抓着他的领子,低声怒吼道,“说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抱着你,你快告诉我。” 聂南浔无辜的眨眨眼,“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你,你刚才笑了,我质问你的时候,你笑了。”我怕再不小心遇到了人,所以即使是怒吼,也尽量压低到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 安全是保障了,但是威力好像下降了很多。 “你看错了吧,我哪里笑了?”聂南浔一脸不知所谓的看向我,此刻他微微压低了眉头,配合上天生棱角分明的脸,不笑的时候,的确有几分出尘高冷之色。 下意识的,我很没出息的松开了他的衣领,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就,就是笑了……” “我没有笑。”聂南浔眨了眨眼睛,见我有些怯弱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道,“你方才大约是看到幻象了,所以有些害怕,抱着我不撒手。不过你放心,我没有生气,虽然是你强行抱着我不撒手,后来还污蔑我,但我没有生气,真的。” “哦……”我眨巴着眼睛看向他,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是啊。”聂南浔冲我笑了笑,指了指外面的太阳,低声道,“桃花宴怕是要快开始了,你还是赶紧过去吧,免得迟到了。” 我一愣,这才想起还有桃花宴的事情,虽然李兰焉明显是与淳安帝忙活去了,但她是主人,我是客人,这是不一样的,主人可以晚到,客人却不能迟到。 思及此,我赶忙同聂南浔说了一声,转身就想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他,“你今天不是也来参加桃花宴的吗?” “我是来同陛下商议广凉郡事宜的。”聂南浔笑了笑,柔声道。 原来不是来参加桃花宴的啊,那还故意在皇宫二道门前等我,又一路拉着我来这里,看了一场舞,最后告诉我居然跟我不是一路的。 我撇撇嘴,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点不开心,离开了这里,循着路径,去了流芳邬。 ————- 聂南浔站在原地,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叹了口气,似与谁说话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学得聪明了许多,但本质上依旧如此单纯。”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闷笑,紧接着,一个执着羽扇的男子自旁边一个茂密的树枝上跳了下来,戏谑的看向聂南浔,“明明是你故意使得她精神恍惚,骗她主动抱了你,还吻了你,回过神却又要骂人家傻。” “她到现在都看不出来我与那蒙面是一个人,还在心底暗暗地喜欢那蒙面,却不肯接受我,不是傻是什么。”聂南浔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对身后执着羽扇的男子,语气淡淡的道,“先生打算何时抱得美人归呢,你如今已经三十有五,那女子年纪也不轻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生子。” 原本一脸戏谑的执羽扇男子身体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隐了下去,“她心中最重要的又不是我。” “只要以后陪她一生的人是你啊。”聂南浔笑了笑,“陪伴不是比一切都重要么,先生如此睿智的人,连这个都想不通吗。” “医者不能自医啊。”先生摇了摇万年不离手的羽扇,神情忧伤的道。 聂南浔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大步的冲着乾清宫走了过去。 广凉郡快要不平静了,他要提前把自己的心腹给安排到安全的地方,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 一路快步的走向流芳邬,在半路上找到了不小心把我跟丢了的小竹,却意外地发现她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反而十分自若的站在路边,瞧见我了,便微笑的冲我走了过来。 “小竹,你……”我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轻松的神色,“你主子丢了,你就不担心?” “干嘛要担心?”小竹不解的看向我,“游二告诉我了啊,主子跟王爷去密会了。” 说到“密会”这两字的时候,她还特意左右看了看,两只手拢成小喇叭的形状,压低了声音,好似见不得人似得。 “你不要瞎说。”我瞪了她一眼,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不小心走错了路,然后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罢了。 只是我那时忘了,聂南浔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对着后宫不说了如指掌,可也不会走错路啊。 “走吧。”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流芳邬,带着小竹走了过去。 一路遇到了许多面熟的人,但因未曾深交,也不过是点点头,走进人群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边饮些桃花茶,一边吃几口桃花糕罢了。 过了约莫有半盏茶时间,忽然有一片大红色映入了眼底,我一抬头,蓦的瞧见一张精致却又高傲的小脸。 “盛大小姐。”我站起身,怔怔的看向这个好久都没见到的姑娘,“许久未见啊。” “是许久未见。”盛玥对我笑了笑,“前些日子,家里给我说了门亲,我不愿意,就用绝食来对抗,所以那些日子一直都在床上躺着,没能出门。” 我一愣,看着盛玥比从前小了一圈的脸,不由得唏嘘道,“瘦了好多……” 在苍周,成亲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们通常稀里糊涂的就嫁了过去了,连提出个异议都不会,更别提有人会如此决绝的用绝食来拒绝亲事了。 看不出这个骄傲如孔雀的盛玥,竟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是啊。”盛玥坐在了我身旁的小石凳上,“不过也还好,总算是拒了这门亲,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看她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两句话便掠过可能经过的一系列艰苦挣扎,痛苦煎熬的时期,我不禁有些为她心疼。 说起来,盛玥算是第二个对我有善意的姑娘,当年在寺庙门口,她为我开口唾骂李月珠的一幕我还记在脑海。 为了投桃报李,我便尽我所能的安慰了她一番,“总归是成功了,到底你父母亲还是疼你的,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妨先与家中长辈商议一番,一生如此短暂,能找到一个相爱之人共结连理,该是多么幸运。” “你找到了,可惜我还没找到。”盛玥落寞的笑了笑,“我比你早来了一会,南亲王为了你怒打吕少夫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流芳邬,你不知道大家有多羡慕你,南亲王的优秀自是不必说,最关键的是,他愿意挺身而出保护你。” “一个人,这一生,若是能够遇到一个愿意保护自己的人,才是最幸运的。”盛玥幽幽地道。 是吗……我有些呆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想了一下,好像自颁布了赐婚圣旨之后,他就在无时无刻的保护我。 那次险些被顺天府伊带走是,元宵节大棚内淳安帝问我话时是,皇宫二道门前怒扇陈可欣耳光是。 这么一算,好像他的确是对我很好的。 眼前不期然浮现他赖在我落月阁里不走,非要我给他弹首曲子才肯离去的样子,我不由得失声一笑。 就在这时,忽有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冉妃娘娘驾到,兰妃娘娘驾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争宠 流芳邬里的桃花开的一如既往的灼灼,只是这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好,着实破坏了这些桃花本身的美。 我站在盛玥旁边,静静地看着李兰焉娇小的身体依偎在淳安帝身旁,冉妃怒目瞪向他们,好像是在看一对狗男女。 至于李稷如,她正双目含笑的同一些王妃讲话。 单从计谋讲,我很佩服她,轻而易举的让李兰焉得了圣宠,又不费一兵一卒就斩杀了冉妃的气焰。 从感情上讲,我很好奇,她用当年最恨的嫡姐的舞蹈把帝王的心给勾回来,虽然表面上看是她赢了,冉妃输了,但实际上呢,她的那颗心,就不难过吗? 我不知道,我仅仅能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笑颜如花,看着她优雅的拉过一根桃花,置于鼻间,轻轻地嗅了嗅,然后,笑的风情万种。 “皇后娘娘真的很美。”盛玥在我耳边淡淡的道。 “这后宫不缺美人。”我随手掐起一朵桃花,在指尖把玩。 “那倒是。”盛玥微微一笑,原本就极为精致的小巴愈发的被衬托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如此甜美可人,“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记得,兰妃娘娘还站在旁边的亭子里,那个时候,你的三姐姐也没出嫁。” 那个时候,李兰焉尚且为了能和那些贵女们搭上话,强行往人群里挤,结果被陈可欣亲手给推下了亭子,那个时候,她踉跄的站在亭子边缘,咬紧下唇,一脸不甘。 而今不过一年的功夫,她靠着苍周最尊贵的男人身上,站在人群中央,谁都不敢再轻视她,谁也不敢再无视她。 “哈哈哈,陛下,您真讨厌……”蓦的,耳边传来李兰焉银铃般的笑容,紧接着,她用小拳头轻轻地垂了垂淳安帝,有些恼怒的娇嗔道。 淳安帝对她宠溺的一笑,眼底全都是满满的柔情和宠爱,“兰儿若是不喜欢,朕再差人去做新的。” “好啊,兰儿要十件,不,一百件水云烟的裙子,让兰儿随心所欲的挑选。”李兰焉噘着嘴撒娇道。 “好,好,都依你。”淳安帝爽朗大笑。 一旁,冉妃不甘的捏紧了拳头,也靠近了淳安帝身旁,撒娇道,“陛下,冉冉也想要。” 淳安帝笑容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兰焉已在旁边咯咯的笑了起来,“冉姐姐,这些衣服太年轻了,可能不太适合您说呢。” 冉妃一愣,片刻后脸已经青紫,双手紧握成拳,缩在宽大的衣袖下轻轻颤抖,“你,你说谁老?” “有吗,兰儿有说吗?”李兰焉无辜的眨眨眼睛,又含羞带怯的往淳安帝身边靠了靠,低声道,“陛下,兰儿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冉姐姐这么大的火气。” 淳安帝眉头一皱,“冉冉,你若是喜欢,朕叫人挑些七彩绸缎给你,这水云烟的确是有些不太适合你……” 话未说完,一旁边的李稷如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之后,便走了过来,温和的道,“陛下,这样可不合适。” “不合适?”淳安帝挑了挑眉,“哪里不合适了?” “兰儿年纪尚小,不懂事,说要一百件您就给一百件啊,这水云烟的料子本就难得,一年也就出个十匹罢了,苍周的整个国库都未必能有三十匹料子,今年又送了些给大燕和古羌,如今国库里剩的,哪里够一百件呢。”李稷如说着说着,严厉的看了一眼李兰焉,待收回眼神,又继续温声道,“兰儿年纪小,我这个当姐姐的,得好好替父亲管着她,陛下可不要阻挡臣妾。” 说完,又带着笑意看向冉妃,柔声道,“兰儿是臣妾的妹妹,冉妃也是臣妾的妹妹,臣妾既是她们的姐姐,就不能厚此薄彼,兰儿有的,冉妃妹妹尽管放心,一定少不了你的。” 一番话说下来,李兰焉瑟缩在淳安帝的怀里没有吭声,冉妃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在旁边抱着双臂没有说话。 淳安帝倒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皇后不愧是皇后,一番话说下来,连朕也是心服口服,既然这样,就按照皇后说的做吧。” “谢陛下体谅。”李稷如笑着,给淳安帝做了半个福身的动作,“流芳邬的东边桃花盛开的极为茂密,比之这边要美上数倍,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过去一看。” “哦?比这还要浓密数倍?”淳安帝眼睛一亮,拉着李兰焉就要过去。 就在这时,李稷如又说话了,“陛下,兰儿是这次桃花宴的主人,总是得好好接待来往的客人……” 她的话卡在了一个很巧妙地角度,后面得罪人的话她不说出来,但那意思又能完整无缺的表达出来,并且比全部都说出来效果还要更好。 淳安帝沉吟了片刻,他也是个识大体的帝王,当即就松开了李兰焉,笑着对她道,“兰儿就在这里好好地招待诸位客人,你是主人家,可不能怯了场。” 说完,双手负在身后,和李稷如一起,慢悠悠的去了桃花坞的东面。 李兰焉和冉妃方才你争夺我吃醋的,结果到最后人被皇后拐走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没用,说什么亲姐姐,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罢了。”冉妃冷哼了两声,烦躁的用手绢甩了甩脸,撇嘴道,“你在这接待人吧,本宫就闪了。” 说完,悠哉悠哉的找了一个小亭子,坐了下来。 李兰焉在原地站了一会,有些恐惧的左右看了两眼,待发现李稷如已经走远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左右扭头想跟人聊天接腔。 可她到底是个姨娘养大的,朱姨娘自己眼皮子都不高,教养出的闺女也好不到哪里,从之前她挤破头想进入嫡女圈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即使她已经有了很高的身份,但碍于本身见识问题,还有年龄问题,跟那些贵妇人们完全聊不来,虽然那些贵妇人们也很想照顾一下这个小娘娘,但彼此都接不上腔调,反而比不理更让人尴尬。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李兰焉终于不耐的跺了跺脚,左右看了周围两眼,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见过兰妃娘娘。”见她离开那群贵妇人圈子,停在我跟前,我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个礼。 “六姐姐,别来无恙啊。”李兰焉笑了笑,眼角瞥到一旁站着的盛玥,没好气的道,“我想跟我六姐姐说些话,无关人等回避。” 盛玥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她高傲归高傲,却也是个有脑子的,所以勉强对着李兰焉福了一福,便转身就走了。 而李兰焉则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盛玥原本的位置上。 我有些无奈,看来李兰焉只不过多了些诱惑男人的手段,其他的脑子可是一点都没涨,要没李稷如护着,可能早就死在这深宫里了。 可李稷如是真心护着她吗? 从方才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李稷如给李兰焉宠爱,不过是为了分走冉妃的宠而已。同时,她也不能允许李兰焉再犹如当年的冉妃一样,独宠后宫。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不需要有宠妃存在,她只需要让李兰焉和冉妃两个人互相制衡,谁都不比谁多一点宠,这样她这个皇后,才能笑傲整个后宫。 思及此,我看着李兰焉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怜悯,她一个才将将十二岁的小姑娘,去伺候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虽获得了地位和权利,但李兰焉心底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可是,李稷如有的是方法让李兰焉听话,单看方才李兰焉惧怕的动作就知道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正陷入自己思绪的时候,李兰焉恼怒的冲我大喊了一声。 我怔愣住,抬起头,就看见她犹如小兽一般瞪着我,“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本宫,本宫不喜欢。” 第一百七十章 挑拨 在我看来,她的凶狠像是一种脆弱的伪装,在说到“本宫”两个字的时候,因为不熟练,甚至打了结巴,听在我耳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算起来,李兰焉进宫,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我。 “七妹妹……”我用了十二万分的温柔语气,看向她,“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过得好不好与你有何关系。”李兰焉依旧愤愤的瞪着我,不过声音到底还是压低了下去,眼底带着一丝炫耀,看向我,“这本该是你过得日子,现在由我过了,如此风光无限的宠妃,你后悔了吗?李羲和,一个南亲王妃,怎么比得上一个后宫的宠妃。” “七妹妹真的这么以为吗……”我伸出五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用怜悯的语调同她道,“天天和人争风吃醋,小心翼翼的活在风口浪尖,天天害怕那人不再帮着自己,害怕站得越高,摔的越惨,七妹妹真的不怕吗?” 李兰焉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有些呆住了,一张尚带着些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片刻后,她蹙起眉,喃喃道,“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别人不会再瞧不起我,不会用看庶女的眼神看我,但我要时时刻刻的讨好一个人,还要去学我并不喜欢的舞蹈……” “那你想摆脱这种生活吗?”我轻轻地弹了弹指尖,确定指甲里藏着的粉末全部都弹在了空气中,这才凑近李兰焉,压低了声音,几近梦呓般的同她道,“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再不会有人训斥你,有人管你,有人逼着你跳舞,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过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你是庶女,你就是你,一个全新的自己。” “可是,我就要失去这些荣华富贵了,我牺牲了好多好多才换来的,虽然并不是我自己主动要的,但我很喜欢这种被捧着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人轻视我了,我终于有人疼着了。”李兰焉有些恍惚的道。 “那你不会累吗?”我轻声问道。 “会……”李兰焉从唇齿边溢出一声叹息。 我望着她,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而后拿起茶杯在桌子上磕了磕,瓷器与石桌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让方才恍惚的小姑娘渐渐地醒过了神。 “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李兰焉又恢复了方才戒备的模样,瞪大眼睛看向我。 我冲她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身体,慢声道,“同胞姐妹,靠近说几句悄悄话又怎样,兰妃娘娘怕什么,怕别人说你还有个庶女的身份?” “谁又不知道。”李兰焉不屑的看着我,“过去怎么样重要么,本宫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还白了我一眼,有些自得的道,“曾经,你也有机会得到这一切的,可现在,是本宫的了,你在想要也没了。” 似乎很为自己拥有眼前的这一切沾沾自喜,看来我猜测的没错,李兰焉虽然心底也不远伺候老男人,但她依旧会被这荣华富贵迷了眼。 以李稷如的心智,只要给她点甜头,再让她吃点苦头,恩威并施,必是能将李兰焉吃得死死的。 而我想要挑拨她们,必须得从另外一方面下手。 “是吗。”我冲李兰焉微微一笑,心底忽然升起想要捉弄她的心思,便故意忽然指着她身后道,“咦,二姐姐?” 方才还一脸得色的李兰焉瞬间面色大变,连有些软踏塌塌的身板也瞬间挺直了起来,“在哪儿,在哪儿。” 她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一圈,待发现并没有李稷如的身影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原来是我看错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李兰焉一眼,发现她正在用杀死人的眼光看向我。 我笑了笑,将方才用来叫醒李兰焉的茶杯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片刻后,我把茶杯了下来,并用力地按住那茶杯,在石桌上轻轻地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你干什么,这声音难听死了。”李兰焉捂起耳朵,不满的对我斥道。 “兰妃娘娘知不知道苍周的历史。”我停下了制造噪音的茶杯,冲李兰焉笑了笑。 “不知道。”见没了噪音,李兰焉放下双手,没好气的道。 我想,若不是因为周围其他贵妇人以及贵女们她都不怎么熟悉认识,可能她根本就懒得搭理我。 “虽然陛下已经是苍周的第四任帝王了,但其实苍周只有四十多年的历史。”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在李兰焉耳边小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哪知道为什么。”李兰焉没有任何兴趣的道。 “除了苍周的开国太祖皇帝活到了六十四岁才去世,其他的每一任帝王,最多只活到五十岁。”我伸出五指,对着李兰焉比了比手,轻声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兰焉仍旧是没想通里面的弯弯绕绕。 “陛下二十余四称的帝,迄今已快十八年了。”我对她的迟钝感到有些无可奈何,只得小心翼翼的提示道,“陛下如今已经四十有二了。” “四十有二,我知道啊,可以当我父亲的年纪。”李兰焉笑了笑,半眯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嘴,看来有些时候太没脑子也是不行的,看来李兰焉这段时间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若是真正靠自己在这后宫里能活下来三个月,不说个个是人精,但绝对不会迟钝至此。 我撇了撇嘴,有些无语的缩回了身体。 刚才她主动来找我,我还有些高兴,正巧省去我找她了,在悄悄地试探过她内心真正的想法,确定了自己的计划之后,我便想着引导她主动去思考淳安帝的年龄,思考他还有几年活头,最关键的是,让她想明白,她自己还有几年这样的日子可以过。 没想到,都暗示到这种地步了,都没想明白,既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反正,只要李兰焉继续被淳安帝宠爱,那么她就一定会被人坑的时候,到那时,想必她就明白我方才话的意思了。 正巧这会淳安帝也带着李稷如回了这里,李兰焉立马从我身边站起来,十分乖巧的依偎到了淳安帝的怀里,一会说悄悄话,一会娇嗔撒娇,一会引得淳安帝放声大笑,一看便是妥妥的宠妃。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时间后,在李稷如的提示下,李兰焉站了起来,大声的道,“如今已至午时,本宫在厢房里准备了饭食,大家若是饿了,便移步厢房吧。” 宠妃娘娘的话,谁敢违抗! 当即,许多贵妇人便站了起来,笑语晏晏的随着大众去了厢房,去吃午膳。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顿普通的饭食,等到了地方我才发现,李兰焉今日真的是下了许多心思的啊。 随着天气渐暖,苍周的地龙以及火盆都被放置了起来,许多人家均都白日开着门窗,透一透冬天捂出来的霉味。 有些心思巧妙的闺阁女子,觉得大开的窗子能直望见自己的床铺,多少有些不雅,便挂了许多半透明的帷幔在窗子跟前,既能模糊一部分的视线,又不至于让屋子里沉闷不已,有些时候微风飘过,还能扬起半透的帷幔,乍一看过去,仙气飘飘,好不美丽。 本来这种东西多数都在闺房之中使用,正经的吃饭地方是不用的,可不知李兰焉是怎么说动李稷如的,不仅在这厢房的门窗处挂上了帷幔,还挂的到处都是。 那些圆桌几乎被一个又一个的帷幔给隔了起来,乍一看过去,倒有些茶楼小隔间的味道。 “怎地弄了如此多的帷幔?”淳安帝一眼看过去,有些怔愣的问道。 “陛下,往日里的赏花宴,不过是看看花,吃吃喝喝就罢了,臣妾觉得十分无趣呢。”李兰焉紧紧地抱着淳安帝的胳膊,半撒娇半讨好的道,“这一次的桃花宴,臣妾觉得,既然是臣妾第一次办,就得弄些讨巧的物什,所以就跟皇后姐姐商量了一番,在这里挂上了帷幔,陛下您看,是不是好看了许多?” “好看是好看了一些,就是吃饭的时候起了风……”淳安帝有些迟疑的道,“这帷幔可不直接给吹脸上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逼她跳舞 “哎呀。”李兰焉双眼一转,愈发收紧了淳安帝的胳膊,小笼包似的胸脯在淳安帝的胳膊上蹭来蹭去,“臣妾,臣妾其实是想给陛下跳舞,这帷幔主要是起这个作用的。” “跳舞?”一听到这两个字,淳安帝眼睛一亮,不再迟疑,反而笑着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没想到爱妃体力如此好,竟还有心思再跳舞,朕心甚慰啊。” “陛下!”李兰焉脸色骤然一红,看着旁边妇人们有些异样的眼光,恼怒的躲了躲脚,却不敢对淳安帝发火,只得咬牙撒娇道,“陛下,快去坐下巴,臣妾给您跳舞。” 说完,松开淳安帝的胳膊,冲他吐了吐舌头,也不曾说告退,转身就跑了。 其他有些古板的,比如晋王妃就有些不满的蹙眉,可淳安帝就是笑呵呵的看着李兰焉,好像十分喜欢她不守规矩的样子一般。 我扭头看向李稷如,就瞧见她面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睛里却有一闪而过的讽刺。 是讽刺啊,想当年,这不守规矩的不就是我嘛。 我总是不喜欢叫他陛下,总爱对他耍小性子,也会发火,也会转身就走,更会顶着“后宫不得干政”的条例条规,悄悄地溜进乾清宫看他批奏折。 如此“作”的行为,若是在别人身上,可能早就将我休妻了。 他聂长安倒是没有休妻,只是不动声色的厌烦了我起来,而后与我的庶妹暗度陈仓。 我其实早就认真的跟他讲过,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会耍性子,我会有小脾气,你喜欢我的时候自然能接受,若你有朝一日不喜欢我了,也不想接受了,那么你告诉我,我允你和离。 但你千万,不要偷偷爱上别人。 然后聂长安是怎么回答我的呢,他说,阿淳,我只爱你一个人。 他说,我喜欢你的小性子,喜欢你的脾气,喜欢你的与众不同,你与苍周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你机智聪颖,你不墨守成规,在长辈面前你会遮掩成一个大方得体的女孩,但在我面前又直爽的可爱。 他说,阿淳,我会一直爱你,因为你如此独特,你是独一无二的。 谁都取代不了你。 可事实是,面对这样性子的姑娘,也许最开始新鲜,觉得喜欢,等时间长了,厌烦了,就会发现,像李稷如这样慢条斯理的大家闺秀更得人心。 以我对聂长安的了解,他最开始同李稷如在一起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有些愧疚的,然后他会不停地自我宽慰。 我甚至可以描述出他具体的心理活动:李佳淳这种被宠坏的姑娘,根本不懂得在乎我的感受,怎么比得上温柔体贴的李稷如呢。 于是,就开始心安理得和李稷如在一起。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接受聂长安的变心,接受他不爱我了,爱上了别人,从此与别人长相厮守。 可是你现在又做出种种怀念我的行径,是做什么? 难道真的是,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更珍贵? 真是贱! 若不是顾忌着周围一水的贵女和贵府,我几乎要恶狠狠地往地上吐口唾沫,来表达我内心的不屑了。 狠狠地对天翻了一个白眼,我随着盛玥入了席位,坐在靠窗的那个桌子。 菜是早就上好了的,宫宴素来如此,不管冷热好吃与否,只管上的精美好看,并且提前摆好饭菜,等人过去坐下的时候,其实饭菜早就凉透了。 除了部分不需要热就能吃的菜,大部分都逃不了丢掉的命运。 我拿起象牙箸,把跟前那道凉透了的拔丝地瓜夹起一块,却发现整坨都黏在了一起,一夹起来盘子便空了,着实难看得紧。 再加上,那么大也根本没法入嘴,我只得悻悻的放弃那块拔丝地瓜,转而夹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就在这时,一旁忽的响起淡淡的古琴声,紧接着,一个翩然的身影就从后面溜了过来,隔着层层帷幔,翩然起舞。 接着,就像是如有天助一般,微风拂过众人面前,连带着帷幔也被带了起来,腰如水蛇的李兰焉便跃入众人的眼帘。 因为微风不过是一拂即退,所以那一身玫红色的影子也不过是看了一瞬间,立马就被帷幕给遮挡了起来。 “倒也真是心思巧妙。”盛玥在旁边淡淡的道。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 利用时不时吹起的微风,在帷幔被掀起之时,给予众人一眼的惊艳,这样别出心裁的手法,的确比直接跳舞要夺人眼球的多。 “不过是哗众取宠。”有另一名贵女不屑的撇了撇嘴,慢声道。 我同盛玥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却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古琴声落下,李兰焉的舞也停了下来。 她这次跳的舞很普通,并不是我之前不小心看到的那一次,不过胜在展现的方式很特别,所以还是赢得了淳安帝的赞赏。 “不错不错,兰儿的舞蹈日益精进啊。”淳安帝一边鼓掌,一边笑着道。 “陛下喜欢就好,不枉臣妾如此辛苦的练舞。”李兰焉笑眯眯的站在了淳安帝跟前,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一点都不谦虚的道。 我微微撇嘴,翻了个白眼,心道,他们这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本来是十分隐蔽的一个动作,结果冷不防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正巧掀起了帷幔,让我这一个白眼,落在了冉妃的眼底。 原本就一直盯着我这个方向的冉妃露出了一丝冷笑,在我暗道不好的时候,她已蓦然张口道,“李六姑娘怎地一脸不满,莫不是对你的七妹妹的舞蹈,有别的见解?” 我一愣,见淳安帝和李兰焉都扭头看了过来,连忙辩解道,“回冉妃娘娘,臣女没有见解。” “没有见解还翻个白眼,我以为你能跳的比兰妃妹妹更厉害呢。”冉妃蓦的站起身,拉开中间相隔的几个帷幔,气势十足的站到我跟前,一脸挑衅的道,“既如此,不如跳给众人看了一看。” “我……”我有些瞠目结舌,不明白怎么冉妃忽然就针对起了我,难道是因为我是李兰焉的六姐姐的缘故? “我什么我,别废话,既然你瞧不起兰妃妹妹的舞蹈,你就自己上去跳一番。”冉妃不客气的道。 我坐在位子上,只觉得舌根有些发苦,心底更是阵阵发慌。 “怎么了,难道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本宫叫你跳舞!”冉妃跋扈的道。 “冉妃娘娘,臣女不会跳舞。”我抿了抿嘴,声音干涩的道。 “不可能,你不会跳舞还敢对兰妃妹妹的舞蹈白眼,兰妃妹妹,她瞧不起你的舞蹈。”冉妃回过头,挑拨似得对李兰焉道。 李兰焉自淳安帝怀中站起身,目光冰冷的盯着我,“六姐姐既瞧不起兰焉的舞蹈,不如自己也亲自上来跳一个,让兰焉欣赏一番。” “你……我记得,你古琴弹的极好,想必舞蹈也弱不到哪里去,不如来跳一个吧,跳的好,朕有赏。”就在我有些彷徨的时候,淳安帝也跟着插了一嘴。 我木木的站了起来,知道这会是不跳不成了,只是我怕,我怕我跳了之后,会出现我不想看到的画面。 “赶紧的,去换衣服,别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冉妃趾高气扬的训斥了我一顿之后,转身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冉妃摊开掌心,看着纸条上那四个字“逼她跳舞”,忍不住心底一颤,反手将纸条给撕了稀碎,并包在了帕子里,生怕被人发现。 第一百七十二章 曾几何时 我被一个宫女推到流芳邬的正厅里的卧房里,有人递给我一件粉白色的舞衣,便催着我赶紧换上。 我心底不开心,想着要不把这舞衣服拽坏,又或者不合身,总之就是让这舞没法跳。 可是我当我把衣服穿在身上的时候,发现这舞衣竟贴合的仿佛就是为我制作似得。 “走走走,赶紧的,都等着呢。”流芳邬这边的一个宫女见我换好了衣服,便催促的推着我往外走。 我木木然的行走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内却掀起翻天淘浪。 为什么,我总觉得,就像是有人提前知道我会要跳舞一样,这舞衣准备的也太巧妙了吧,不仅非常符合我略有些瘦削的身材,连带着花纹都和今天的主题那么像。 桃花宴,顾名思义,是来欣赏桃花的宴会。 而我身上的这件衣服,身体部分是白色的,袖子和裙摆却是粉红色的,肚脐部更是有一个黄色的腰带,如果不看那有些突兀的棕色鞋子,这套舞衣就是模仿桃花的样子设计而出的。 为什么,是谁在设计我,是李兰焉? 难道她知晓,她的进宫有我的推波助澜,所以报复我了? 还是这一切仅仅是我多心了而已? 思考间,我已进入了流芳邬的厢房,正巧有微风拂过,半透明的帷幔掀起又落下,将周围映衬得影影绰绰的,我行走在最中央的走道上,左右都是被帷幔罩住的人,能隐约看到个人形,却看不出具体的表情。 也许,那个设计我的人,就在这其中一个。 也许,是冉妃…… 我目光狐疑的在冉妃身上掠过,却发现她正垂着头,没有往我这里看来。 如果是这个女人想针对我,那么以她的性格,这会早就高兴地嚷嚷着让我跳舞,期待我出丑了,所以,应该不是她。 这么想着,我慢慢地走到了淳安帝身后的平台上,站在中央,左右望去,皆是看好戏的人。 “这套衣服还不错嘛,有备而来啊。”李兰焉在旁边咕哝了两句。 “要跳什么?”一旁的乐师看问我。 我思考了片刻,低声道,“不用了,我单舞吧。” “单舞?”一旁的乐师显得十分吃惊,大约是没想到,有人竟会干巴巴的跳舞,要知道,没有音乐的加持,舞蹈会像失了汤的面一样,变得索然而无味。 “嗯,对。”我确定的点了点头。 乐师叹了口气,放开了跟前的古琴,后退了一步,尊重了我的想法。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时间,我还在原地静默不已,没有跳舞的举动,许多人开始在旁窃窃私语。 “古琴听说不错,是不是舞蹈不行啊。” “半盏茶时间还没动弹,那肯定就是十分糟糕了。” “糟糕还敢对兰妃娘娘的舞蹈不屑,这种人真是讨厌。” 我懒得搭理她们,终于在心底排好了一套十分简单看不出任何技术,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劣质的舞蹈。 左手高举,右手放低,刚开始的姿势看起来略有些花哨,却没有任何难度,不过还是足以让旁边叽叽歪歪的女人们闭上了嘴。 简简单单的几番动作,我用着敷衍的心态去跳,让这舞蹈变得十分不出彩,才跳了十个呼吸的功夫,淳安帝就扭过了身体,不再往我这里看。 我心底一喜,这样就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出彩却不至于劣质的舞蹈,可以让众人对我失去兴趣,同时也不会过分为难我。 至于我那一个白眼,我都已经想好解释了,就说虫子进了眼睛,冉妃娘娘看花眼了。 所有的计划都已制定好,只等我跳完这舞蹈就行了。 看着周围人一个个的扭过了头,我继续心无旁骛的跳着简单的舞蹈。 就在此时,忽有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许多人都左右扭头寻找,想看一看这好听的笛声是哪里来的。 而我,却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慢慢的,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逐渐扭曲,我还是那个我,周围的景色却不再是飘扬的帷幔,而是变成了繁密的桃花林。 我穿着粉白色的舞衣,站在一片大青石板上,怔怔的望着前方那个吹着笛子的背影,眼底有泪水流出。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阿淳,你不是说给我跳舞么,怎么还不跳。”眉眼还带着几分青涩的青年站在桃花树下,望着眼前这个眉眼灵动的少女,面上带着一抹无奈,“你若是不跳,我就要去读书了,不过你以后可莫要再来打扰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书呆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双手负在身后,噘嘴道,“我约你来这桃林,自然是要跳舞给你看的,不过呢,我觉得我一个人跳太无聊了,你给我伴奏吧,喏,我带了笛子。” “可是我笛子吹的不太好。”青年脸上带着一丝尴尬,执着手中翠绿的笛子,低声道。 “没关系,就吹那个简单的桃花曲吧,我觉得很是配这里呢。”少女调皮的蹬了一脚桃花树,顿时有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落了下来,犹如下了一场桃花雨。 而她,站在桃花雨中,一边清脆的大笑,一边摊开双手,在桃花雨中转动。 这一幕,是他们彼此心底最为珍贵的画面。 “好吧。”青年有些无奈的低语了一句,便执起笛子凑近嘴边,一段不算太熟练,但十分悠扬的曲子飘荡在桃林里。 那少女就着笛声,在青石板上翩然起舞,她穿着一双青色的鞋子,乍一看和一身粉色的一群不太相配,但跳起舞时,那鞋子与青石板相融,乍一看过去,竟像是脚跟离地一般,在空中飘然起舞。 一曲完毕,她的舞蹈也落下了帷幕,像从天上回到了凡间,她歪着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长安,长安,你都看呆了。” “啊,是么。”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遮盖自己通红的脸颊。 “是啊,不过我今日来跳舞就是给你看的,你要不喜欢我才怄呢。”少女笑着,从青石板上蹦了下来,将脚上的绿段子鞋换成了粉色的鞋子,欢快的道,“走吧,我们去看桃花。” “嗯。”青年点了点头,面上的红晕渐渐消散,手却紧紧地握了起来。 趁着少女不注意,他将笛子递给了随从,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损坏。 旁边,那个少女还在嗅桃花的香气,见他看过来,少女回过头,对着他蓦然一笑,让他顿时怔在了原地。 那一刻,他只觉得,万千桃花,比不上她的娇美。 —————— 后来的后来,淳安帝一个人午夜梦回,这一段总是在他的脑海中飘荡。 有时候,寂寞了,他就问自己的良心,他爱过李佳淳吗? 良心告诉他,爱过,就在那桃花林里,她曼妙的身姿映在他的脑海中,像铸剑师在精铁上雕出一个个的花纹一样,等剑铸成的那一刻,那花纹再也无法抹掉。 那是什么让他们走到那种地步了呢? 让他,明知道李稷如去找她的麻烦,却能无动于衷的在乾清宫里批奏折,直到凤翎宫被大火吞噬,他身边的公公小心翼翼的来禀报时,他才猛地自龙案前站了起来,望着后宫隐隐的火光,只听得“砰”的一声,心脏就缺了一个角。 再也没有复原过。 而现在,他看着那帷幔后正在舞动的身姿,觉得那个角好像悄悄地被弥补了一些。 他又看到了那样相似的舞蹈,身姿,最重要的是神魂,那是妃子们无论怎么模仿都学不来的,灵动的精髓。 耳边的笛子,吹奏的依旧是熟悉的桃花曲,只是比当年的自己多了不知多少的熟练,曲子也被吹的灵动悠然,配合那曼妙的舞蹈,竟让人生出一种“若是男女,该多么相配”的念头。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帷幕纷纷扬扬的飞起,一直朦胧的看着舞蹈的众人,也终于亲眼见到了这舞蹈最美的部分——反复的跳跃,因为鞋子和木头地板的同色,让众人恍惚的看到了那女子在空气中飞上飞下,脚不沾地的旋转,就像下凡的仙女一般。 蓦的,曲子完毕,跳舞的女子也停在了原地,不知是不是心身俱疲的缘故,她并没有保持住优美的姿势,而是半跪在了木地板上。 恰在此时,微风已过,帷幕纷纷落下,再次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有人觉得这舞蹈很美,想鼓掌欢呼一声,结果嘴才刚刚张开,就听得“咔嚓”一声,厢房最中央的位置,传来杯子摔裂的声音。 所有人顿时寒噤若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帝后冲突 “这跳的什么,这是什么!”一直端庄和善的皇后娘娘,此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指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恼怒道,“这是皇宫,怎么可以有人跳这种舞蹈,来人,给我拉下去,给我拉下去!” 有侍卫冲了进来,但很快,他们又被叫住了。 “退出去,朕让你们进来了吗?”原本一直眉目温柔的淳安帝,此刻收敛了和善,气势十足的道,“马上离开,朕不想再看到你们出现。” 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觉得皇后虽大,毕竟还是要比陛下小一阶的,所以还是听陛下的吧。 很快,才涌进来的侍卫们,又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陛下。”李稷如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强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翻涌的内心,柔声道,“此女故意跳这个舞蹈,她居心不良,她想要诱惑陛下啊。” “用不到你管。”淳安帝冷了眉眼,并没有在众人跟前给皇后娘娘的面子,反而直接站起了身,欲走向身后的台子。 “陛下!”李稷如大叫了一声,拦在淳安帝跟前,声音悲恸的道,“臣妾不能看您被迷惑,臣妾不能看着苍周的江山败落,臣妾既然身为苍周的皇后娘娘,就有保护苍周的责任。不管陛下的心情如何,臣妾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说完,她收敛了眉眼,咬牙道,“箐姑姑,把我六妹妹给带走,带走!” “是。”箐姑姑机械的点了点头,转身掀开帷幔,就要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羲和给带走。 淳安帝顿时大怒,抬手就想要推开李稷如,要去救下那个跳舞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一道冷淡淡的声音在厢房门口传来,“怎么,今日这里那么热闹,听说有人在跳舞,隔着帷幔能看清楚么。” “原来是南亲王。”淳安帝笑了笑,推开李稷如的胳膊,淡淡的道,“是朕的爱妃搞了些花样,你若是喜欢,不妨也坐下来欣赏一番。” “欣赏就不必了,南浔是来接羲和回府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身白袍的聂南浔掀开重重帷幔,站在了淳安帝跟前,对着皇帝和皇后弯腰行了礼,直起身来便左右望了望,自语道,“帷幔太重了,完全看不清楚人在哪儿,这可怎么找。” 淳安帝勉强维持住的面色已经不好看了,他握了握拳头,看了左右两眼的李兰焉和冉妃两眼,示意她们不要多话,这才温和的对聂南浔道,“可能不在这里吧,不如你去别的地方寻找一下。” “哦?”聂南浔微微挑了眉,似笑非笑的道,“真的吗?” 淳安帝没有说话,他握紧的拳头代表了内心的挣扎。 想当初,赐婚的圣旨还是他亲手写的,若是如今再自己推翻了,可不是让天下人唾骂自己。 可是若就此放走了那个姑娘,可能他会后悔一辈子。 他再也找不到如此像她的姑娘了。 思及此,他坚定了要骗聂南浔的心,即使他再是自己的长辈,可自己到底是帝王,他不能不听自己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稷如忽然开口道,“她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不知是不是伤到了。” 聂南浔双眼有一丝异色闪过,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他抱拳看向淳安帝和李稷如,含笑道,“既如此,那南浔就带羲和先告退了。” 说完,不再看淳安帝已经完全黑下来的面色,和李稷如松了口气的神色,转身往李稷如指的方向走去。 聂南浔掀开最后一层帷幕,看着那个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心底忍不住掠过一丝心疼。 他弯腰,双臂微一用力,便将她抱进了怀里,再也不松开。 “南浔就告退了,大家继续吃饭吧。”聂南浔垂下眉眼,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自过道中,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流芳邬。 ————————-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周围的景色忽然变成了那熟悉的桃花林,还有那曲调也是如此的熟悉,我的身体自发的就跟着曲调跳起了舞蹈。 可是身体不一样了啊,当年的李佳淳身体柔软,从小一直学舞蹈,一字马劈叉都是轻松的小事儿,所以跳那舞简单又容易,不过是随手捻来。 但我现在是李羲和,一具从吃了很多年苦,因为吃不饱饭而十分瘦弱,更是因没学过舞蹈,所以筋骨都十分僵硬的身体。 简单说,就是这身板太硬,想要跳个普通的舞蹈都不容易,更何况需要极高柔韧度的舞蹈。 笛声响起的时候,我条件反射的跳起舞蹈,并没有注意到身体的问题。 等到跳完的那一刻,笛声瞬间停止,周围的景色再度扭曲,繁密的桃林消失,我再次回到了这冰冷的宫殿,周围都是半透明的帷幔,我站在木制的地板上,只觉得浑身都痛的想死。 下意识的,我半跪在地上,尽量用蜷缩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一些,同时努力的在与疼痛对抗。 但这并不代表我没听到周围的声音。 我听到了李稷如和聂长安的争执,也听到了聂南浔神兵天降般救了我,更知道他抱着我,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宫殿,伸出手掌,为我全身按摩。 若是在平时,我肯定要骂他大色狼,吃豆腐。可是现在,随着他手掠过的地方,我的疼痛逐渐的好转,我提不起骂他的力气,只觉得不疼的感觉真舒服,真的好困,好像让人睡觉。 我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后面的事情再不知晓。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落月阁。 明月坐在我的床边,正若有所思的望向我,双目偶尔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勉强动了一下手指,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浅浅的“渴”,才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明月。 “主子,你醒了。”明月高兴地拉起我的手,一边跟我按摩,一边柔声问我,“主子,你可有哪里感觉不适。” 她没说之前我还没觉得,等她一说,我才发现,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不过比之昨天还是要稍微好一点的。 昨天……嗯? 我瞬间睁大了双眼,左右看了两眼,发现我的确是在落月阁的卧房里,这才轻轻地吐了口气。 “主子放心,你现在在相府的落月阁,你很安全。”明月一边为我按摩身体,一边安慰我。 我冲她眨了眨眼,再次张了张嘴,“明月,我渴。” 明月一愣,有些尴尬的冲我一笑,赶忙去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并扶着我稍微抬高了一点头,耐心的喂了我半盏茶,见我眨眨眼,才放开我,并把茶盏放了回去。 “怪我,只顾着你的身体了,忘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自然是又渴又饿,我这就让小厨房那边做一碗面送过来。”明月细心地给我掖了掖被褥,扭过头对着外面喊道,“小竹,主子醒了,你去让小厨房做点好克化的面食来。” 外面传来水盆落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小竹激动的声音,“好嘞。”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白瓷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见我醒了,笑中带泪的道,“总算是醒了,一天一夜了,主子,你想吃什么,白瓷今日起手给你下厨。” “你还会做饭?”我有些质疑的道。 “主子,你别小瞧白瓷行不行,当年白瓷也是经常做饭的,只是后来进府做了丫鬟,就甚少下厨了,不过当年家乡的小吃食却还是会做呢。”白瓷先是嗔了我一眼,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的大胆,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我“噗嗤”冲她一笑,并没在意她嗔我,反而十分感兴趣的道,“那你赶紧去做,我想吃东西。” “哎,好。”白瓷高兴地点了点头,掀了帘子就跑出了房间,因速度太快,竟连外房门都没来得及给带上。 “这丫头。”明月笑了笑,亲手过去把外门给关上了。 明月如今已三十有二,白瓷却才十五岁,叫她小丫头,倒是十分贴切。 “主子。”关上了门,明月坐在我床头前的小墩上,面色严肃了起来,“南亲王把您送来的时候,只说您在宫里跳舞,伤了身体,还说陛下要把你抢走,让我看好你,我当时听得云里雾里的,心底焦急的不得了,偏偏你又一直昏睡。这一天一夜的功夫,我想了很多很多,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你再被那聂长安给带走怎么办,如今你可算是醒了,明月想认真的问你一句,你还喜欢他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分 明月没有直接说出“他”是谁,但我知道,她指的是当今的陛下,聂长安。 我还喜欢聂长安吗? 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喜欢当初的那个聂长安。 那个因为我的纠缠而有些不耐,却又怕伤害了我,连拒绝都说的小心翼翼的少年。 那个终于被我的主动击溃了内心的的坚持,毅然决然的说会爱我,会一直对我好,会疼我一辈子的青年。 那个成亲前后对我小心翼翼的呵护,当我不小心闯了祸时,会耐心的给我收拾烂摊子,我内疚的哭时,会抱着我,让我不要怕的坚强男子。 他说,阿淳不要怕,我早晚会有一天,让天下人都不得不让着你,即使你犯错了,他们也不会说你。 他说,我要让你成为最尊贵的人。 我喜欢那个眉眼单纯的少年,念书久了甚至有些呆的书呆子,却会觉得我太聪明了而刻意去与人学心智手腕,怕被我比下去的聂长安。 可时光太厉害了,将聂长安雕琢成了我不认识的淳安帝。 他聪明,睿智,有手段,有气势,也有后宫佳丽三千。 人人都知他叫淳安帝,不会有人记得他曾经有个名字,叫做聂长安。 “不。”看着明月灼灼的目光,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明月你知道吗,我只喜欢过去那个生涩的少年,我不喜欢现在这个身材都有些走形的大叔,聂长安是聂长安,淳安帝是淳安帝,在我心底,他们是两个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明月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喜欢就好。”明月喃喃的道,“主子你放心,就算陛下过来抢人,明月也会保护住主子的,不会让他把主子抢走。” “抢人?”我失笑,“不可能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丞相的女儿,他不可能说抢就抢的,再说了,我还是未来的南亲王妃呢,淳安帝除非疯了,否则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的。” “主子,你不懂,男人的执念。”明月小心翼翼的望着我,“一个男人,若是有了执念,哪怕上天入地,哪怕成神入魔,他都要做到。” 就像,那个人…… 我并没有听清楚明月的话,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被白瓷端来的一碗面发出的香味给吸引住了,饿了一天一夜的我,两眼发光的盯住那碗面食,一刻都不能挪开。 明月叹了口气,扶着我起身,给我穿上外裳,扶着虚弱的我到了外间的圆桌上。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勺食物,带着浓重西红柿和牛肉香的小面疙瘩顺滑的紧,才一入嘴里,不过咬了两三下就顺着肠道划入了我的身体里。 “哇,烫,烫。”我一边不停地吹着勺子里的热气,一边大口的吞咽着,惹得白瓷捂着嘴在一旁狂笑。 “主子,好吃吧,这是奴婢家乡的面食,叫面鱼儿,做法挺简单的,以前奴婢小时候,吃不起带肉的,但是奴婢的娘会在过年的时候给奴婢做一碗带鸡蛋的,一年没吃到腥味,乍一吃到鸡蛋面鱼儿,简直笑疯了。” 明明是很伤感的话,此刻被白瓷平淡的声音说出来,比平时更让人心疼。 我拿着勺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看了看还剩一半的面鱼儿,心底有些不舍,但还是狠了狠心,推到了白瓷跟前,“给,你吃。” “主子……”白瓷忽然一笑,“奴婢现在吃得起拉,牛肉不能天天吃,但托小姐的福,猪肉面鱼儿还是天天能吃的起的。” 她的眼底有隐约的泪光闪烁,主子的行径有些幼稚,让人觉得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想哭。 “你想吃,我让大厨房天天给你做。”我拉回那碗面鱼儿,为自己方才的行动感到尴尬,“你喜欢吃什么肉的都行,没关系,你主子有的是钱。” 要大厨房做份例之外的食物是要额外给钱的。 “谢谢主子。”白瓷勉强一笑,“大厨们手艺固然精湛,但做不出奴婢娘当初做的那股味道,即使白瓷现在坐的,也没有当初那股味道呢。” “什么样的味道?”小竹在旁边好奇的问道。 “大约,是家人吧。”白瓷怔怔的望向远方。 小竹一愣,许是想起了她逝去的爷爷,眼圈也渐渐地红了起来,“那倒是,这些年,我摆弄各种药材逐渐熟练,每一味药材都熟知它们是做什么的,可到底少了爷爷,总觉得心底空唠唠的,若是爷爷还在多好。” “你们,怎么都思念起家人来了。”明月瞧着房间内气氛实在是太凄凉,连忙插口道,“看你们说的,主子都要哭了,面鱼儿都吃不下去了。” 白瓷和小竹回过头,发现我正望着面鱼儿发呆,不由得又笑出了声,“主子,赶紧吃吧,不然凉了。” 我点了点头,闷头吃起面鱼儿来。 耳畔小竹好奇的问了一句,“白瓷,你是被家里人卖进府里的吗?” 白瓷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卖身进来的,家里人都死了,就白瓷一个人还活着,我一个弱女子也做不了什么,刚好看到相府在招丫鬟,索性就自己把自己卖了。” 小竹呐呐道,“其实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了,小竹的父母早逝,爷爷将小竹养到十二岁,也早早地去了。不过白瓷你不要难过,我们和主子就是一家人,没有血缘,却比有血缘更强,你不要难过了,你还有我们。” “嗯。”白瓷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意,没有说话。 明月看着这一幕,许是觉得有些伤感,忍不住拉开外门,到院子里走了两步。 我刚巧吃完了最后一口面鱼儿,拿手帕擦了擦嘴,没有打扰两个在谈心的丫鬟,悄悄地也出了正屋,站在了明月身后。 “同是孤儿沦落人啊。”明月察觉到我的到来,叹了口气,“不过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能当丫鬟的,要么是父母双亡,要么就是父母狠心卖女赚钱,如果真要选起来,其实我宁愿自己父母双亡。” 至少,不用难过父母亲为了钱把自己卖了。 我十分理解明月的感受,我没了娘,只有一个爹,但这个爹做出的事情,却十分的让我难过,有时候想一想,我宁愿没这个爹。 上前两步,我坐在了院子里那棵桃树下的石桌上,叹了口气道,“不该谈这个话题的。” 太伤感,太难过。 “是不该谈的。”阴影处有个人嘀咕道。 “关你们什么事。”小竹走了出来,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游二游三,不许瞎插嘴,你们是暗卫,暗卫知道吗,就是影子一样,不能瞎说话,会暴露你们的存在的。” “可是,你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啊。”游二忍不住辩驳道。 “还说,信不信我跟王爷告状。”小竹一瞪眼,恼怒道。 游二瞬间瘪了下去,“小姑奶奶,我认输。” 说完,再没了声息。 白瓷站在房屋门口,目光自游二说话的地方转了一圈,小声道,“喂,那个人,你还在吗?” 空气中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她。 白瓷失落的瘪了瘪嘴,心道,游二游三来了,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是不是,走了呢…… 真讨厌,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自己这里,还有一块他的玉佩呢。 白瓷摸了摸荷包里的小硬疙瘩,原本有些失落的心又平静了下来,这玉佩一看就是人常摩挲的,一定是他心爱之物,只要自己拿着这块玉佩,他一定会出现的。 一定会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帝后争执 落月阁后面阴暗的角落里,三个健硕的身影站在这里,手里分别拿着一包食物,互相分食。 “那小姑娘也挺可怜的,你真的打算不现身?”游二咽下嘴里的芙蓉糕,低声问道。 “爷说不能暴露。”游一淡淡的道。 “你真残忍,对那小姑娘一点情分都没有,可我看她好像记挂上了你呢。”游三慢悠悠的道。 “没情分会把玉佩都放在那里,我不信游一没机会偷偷拿走。”游二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道。 “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游一微一皱眉,一只手拿起一块芙蓉糕,快若闪电的塞到了游二的嘴里,让他才要说出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赶紧吃,吃完还要继续任务呢。” ———————— 森冷的大殿里,一身凤袍的女子,站在大殿中央,金黄色的裙摆,自身后绵延一人多长,全部铺于地面,如同雕像一般,华美的不真实。 而她,确实也做到了如雕塑一般,除了不时地眨眼睛之外,竟然一个姿态保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纹丝未动。 许久后,大殿门被缓缓推开,一身龙袍的男子,神采奕奕的站在殿门口,声音愉悦的道,“皇后,叫朕何事。” 一直站在原地的女子终于扭转了身体,眼神锐利的看向帝王,冰冷道,“陛下,你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不可以。”淳安帝双手负在身后,眯眼道,“你可以给朕一个李兰焉,朕就可以自己去找一个李羲和,左右都是你的庶妹,和你又不亲近,我想,没什么区别吧。” “有区别。”李稷如咬牙看向淳安帝,眼前这个男人是在跟自己装傻吗? 李兰焉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恩威并施之后,对自己言听计从,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自己树立起来的一个傀儡。 可李羲和呢,她的出现太突然,她的舞蹈来的太诡异,这并不是李稷如亲手安排的,她没有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所以她感到很恐慌。 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人,不受自己掌控,她就不能进宫! “皇后,你不要太过霸道。”淳安帝冷哼了一声,“朕愿意接谁进宫,是朕的事情,你故意安排李兰焉接近朕的事情,朕不与你计较,但你要付出代价,就是把李羲和负责带进后宫,朕就可以不计较你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故意扶持李兰焉。” 李稷如的身体抖了一下,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故意教李兰焉那个舞蹈,也知道李兰焉是自己故意要过来,跟冉妃争宠的。 可他还是接受了李兰焉,并且把她捧到了新的高度。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舞蹈! 这一刻,李稷如深深地愤恨起了一个死了很久的人。 挫骨扬灰都消不了我心底对你的仇恨,李佳淳,你当年活着的时候,就夺走了我所有人的宠爱,现在你死了,而且死了那么多年,却依旧轻而易举的,用一个舞蹈,就抢走了帝王的全部心神。 他甚至,明知这是针对他的陷阱,却还是甘之如饴的掉了进去。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形容李稷如现在的心情,那么就是恨。 恨到发狂,恨到咆哮。 “陛下,你不可以这样对臣妾啊。”李稷如有些失控的喊道,“臣妾已经有一个庶妹进宫了,如今再进一个庶妹,别人会怎么看丞相府啊,会以为李家为了维持住身份,不择手段的往后宫送女儿啊,李家会在苍都丢尽颜面的。” “你还在乎李家?”淳安帝忽然讥讽的一笑,“自从你那四妹妹嫁到了大燕开始,你跟李家早就断了联系了吧。从你的亲妹妹嫁给冉妃的弟弟时,你对李家的热情就已经削弱了。不,或者说,你从来都没有热爱过李家,你对他们只是利用而已。” “若不是你需要一个娘家,我想你早就毫不犹豫的灭掉了李家吧。”淳安帝冷冷的看着李稷如,“现在你跟朕说李家的颜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李稷如的脸抽搐了片刻,“真的非要她不可吗?” “非要不可!”淳安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可是,她是聂南浔的王妃啊,您亲手赐的婚,您忘了吗?”李稷如幽幽的笑了笑,“南亲王虽年纪不大,却是当年太祖皇帝禅位数年后,老蚌生珠得来的幼子,按照辈分,他是你的叔祖父,您忘了吗?” 看着淳安帝原本满脸的讥讽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怔愣和惊愕之后,李稷如疯狂的大笑了起来,“陛下,您要抢您的叔祖母吗?您有没有想过,被苍周的子民知道了,您觊觎自己的叔祖母,百姓们该会用怎样的眼神看您呢?乱伦吗?” 她的笑容萦绕在耳畔,犹如索命的厉鬼一般,让淳安帝的面色渐渐地苍白了下去。 聂南浔……又是聂南浔…… 当年他就缠着阿淳不放,虽为苍周征战了许多年,但在淳安帝的眼里,依旧对他好感全无。 从某些角度讲,淳安帝不仅对他没好感,还忌惮他,甚至对他生过杀意。 别的将军都有家人,都有子嗣,每每将军出征,子嗣便留在苍都,充当质子。 可他,却孑然一身,没有亲人——太祖皇帝当年把他带回来时,并没有说他娘亲是谁。如果非要揪出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亲人,那么大约就是自己和千翎了。 可他能拿自己或者皇弟来当质子? 不能,所以聂南浔永远都是孑然一身的,同时也是无法掌控的。 他欣赏聂南浔的军事才能,讨厌他的冰冷和油盐不进,忌惮他没有质子留在苍都,孑然一身随时可以变心。 而今,又多了一样。 他讨厌聂南浔,霸占了李羲和! 大殿之前,淳安帝的面色变幻不定,最后定格在了铁青之上。 “你莫要得意,朕瞧上了李羲和,早晚会要她进宫。”看着正得意冷笑的李稷如,淳安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凤栖宫。 “噗通”一声,原本高傲的站着的李稷如,摔倒在了地上,还好有忠心的宫女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她,避免了身体之痛楚。 可是,李稷如就是想要身体的痛楚啊。 只要身体痛了,心才不会痛。 心才会舒坦啊。 这么想着,李稷如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茶杯,砸碎之后,捡起了一块锋利的瓷器。 “皇后娘娘。”一旁的箐姑姑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皇后娘娘,您努力那么多年,才得到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难道您就要这样离去,把一切留给那些小蹄子吗?” “您还有大公主和四皇子啊,和陛下的争吵并没有什么,您已经是皇后的位置了,谁都动摇不了您的身份,该死的人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 “可是,可是以他的脾气,怕是不会再入凤栖宫了,本宫维持了十几年的体面,要被撕裂了。”李稷如哽咽着道,“这十几年,不管怎么样,他多少维护者本宫皇后的体面,不管多么宠那些妃子,一个月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本宫这里,可是现在,本宫知道,他再也不会踏入本宫的凤栖宫了。” “皇后娘娘,其实您该帮陛下的。”箐姑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不,本宫绝不。”李稷如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瓷器扔到了地上,看着瓷器被摔的四分五裂,这才咧嘴笑了笑,“她不仅不能进宫,还得死!” 只要死了,陛下就不会惦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刺杀 “春梅真的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李月珠有转醒的迹象?”我皱眉看向一旁的小竹。 当初,李月珠疯癫之后,我故意扶持了春梅,并找小竹要了药,让她成功的怀了顾永亮的孩子,目的就是让她帮我瞧着点李月珠的动静,毕竟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不疯了。 接近一年过去了,本是相安无事,结果早晨,春梅忽然送来了消息,说是李月珠好似要清醒了。 李月珠头脑简单,做不出来多大的事儿,但若是疯起来,也是个麻烦精。尤其是在我现在时时刻刻担心宫里的情况下,若是再来一个不计后果找我麻烦的她,我可能会腹背受敌,难以支撑。 所以想了想,我决定出去见一见春梅,把让李月珠浑浑噩噩的药给她,保证在我解决完舞蹈引来的麻烦之前,她不会清醒。 “主子,要不让游二给送过去吧,您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出门。”小竹在我旁边低声道。 我摇了摇头,“一年过去了,当年的春梅孤独无助,才会被我们控制住。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姨娘的身份,又生下了顾家的嫡长孙,身份早就水涨船高,和过去不一样了。” 当初,她需要我的帮助,也听从了我的话。 但现在,她未必还继续听我的话,那么她传达过来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呢。 “可如果是假的,那么主子您岂不是有危险?”小竹担忧的看着我道,“要不让人假扮一下主子过去,总比你亲自过去要好。” “可若是春梅只是来试探我的,派个替身过去,会被对方察觉,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不妥。”我皱了皱眉,看向小院里正在发呆的左寒,笑了笑,道,“游二游三都是王爷留下的高手,还有左寒贴身护着我,没事的,不管怎么样,跑出来是绝对没问题的。” 不是我高看顾家和春梅,以他们的身份,的确找不到高手来杀我,顶多买通一些亡命徒罢了,想要杀我,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然,我并没有想到,想杀我的,根本不是她们。 未时,我简单梳妆打扮了一番,便在左寒和明月的陪伴下,出了相府,前往和春梅约好的满江楼。 走进满江楼的那一刻,我左右看了看大街上的人,总觉得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正巧站在一旁的春梅瞧见了我,赶忙对着我迎了上来,我赶紧收回心神,专心致志的打量春梅。 她穿的很是低调,但头上却也是有簪子金饰等物,证明她生活的还不错,一张瓜子脸也变得有些圆润,圆圆的,很有福气。看来她所说的自己相当受宠是没有错的了,只是不知道李月珠醒来的事情,有几分真假。 “您来了。”许是当初我的手段太过狠戾,春梅看我的眼神一直都很敬畏,“我在上面包了房间,您跟我上去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跟在春梅身后,一步一步的上了楼梯。 一直到包厢门被推开,都没有任何异动,我心底琢磨着,也许春梅真的是来找我商量事情的,毕竟李月珠要是醒了放,发现自己的贴身丫鬟不仅当了姨娘,还生了长子,以她的性格,怕是肯定要弄死这个孩子,连春梅也不会放过。 只是我这个想法才刚刚的冒出了个头,就被突然闪出来的利刃给晃花了眼。 “小心。”左寒低呵一声,拉着我的胳膊猛地往后退一步,躲过了那蓦然而出的利刃。 “春梅,你好大的胆子。”看着游二游三迅速跳出来,当初那黑衣人,我看向畏惧的躲在一旁的春梅,怒声道,“当初我是怎么帮你的,你竟然想反水杀我,说,李月珠许给了你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以她的性格,会容下你们母子。” “六小姐,不是,不是三小姐。”春梅哆哆嗦嗦的蜷缩在角落里,生怕那利刃突然就挥舞向了自己,“是,是皇……” 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一把利刃猛地刺了过来,正巧把春梅的咽喉割破。 约莫几个呼吸后,鲜血骤然喷涌而出,将周围的柜子全部染的血红。 春梅睁大一双眼睛,不甘的看向我,嘴唇抖索了两下,到底还是头一歪,倒了下去。 “主子……”明月护住我,蹙起了眉头,“算错了,来人不仅厉害且数量极多,先走再说。” 说完,拉着我的胳膊,一脚踹开旁边的窗户,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我惊魂未定的站在地面,只觉得双脚有些发软,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周围一直在挑选货物的老百姓,忽然脱掉身上的外裳,露出黑色的夜行衣,而后将我和明月团团围绕在一起。 “左寒!”眼看着围住我们的人比楼上的人还多,明月嘶声力竭的大叫了一声,“下来。” 左寒一脚踹开跟前的黑衣人,游二眼疾手快的把那黑衣人给挡住,这才给了左寒喘息的时间,让他得了空,如鱼跃水一般,自窗口跳到了一旁的街道上,刚好落在我身后,与明月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 “人数太多,杀不完,我待会给你们争取机会,左寒你轻功最好,带着主子走。”明月语速极快的吩咐完,不等左寒拒绝,直接扑了上去,一个人,和十几个黑衣人对打。 我瞪大了眼睛,尖叫道,“明月,不行……” 我怎么能丢下相依为命的明月呢,她一个女子,虽学了几招,却也不能打赢十几个大男人,留她在这里,几乎就是死的结局。 “走,不要管我。”明月用左肩硬扛了一剑,不顾喷涌的鲜血,对着左寒吼道,“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左寒浑身一怔,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月,拉着我的手,用身体当做盾,又拉了许多旁边的杂物,才勉强带着我,冲出了人群。 “去,去哪儿……”我没有功夫,身子又算不得壮实,所以一路都是被左寒拉着跑。他要是松开手,我肯定立马就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跟我走。”左寒低声回了我一句,见我实在没力气了,干脆一转身,将我背在了身上,撒腿就跑。 在我们身后,七八个黑衣人快步追了过来。 左寒很聪明,一路上都挑拣窄小的小巷子奔跑,即使那些黑衣人再想快速跑过来,碍于巷子实在是窄小,也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排着队伍追我们。 可是巷子总归是有危险的,走着走着就容易走到尽头,左寒怕出现这种情况,干脆猛地带我跳上了一个不算高的小墙头,然后往一旁的野树林里跑去。 虽然我并不重,但左寒终究还是要负担我的重量,所以慢慢的速度就慢了下来,那七八黑衣人从距离我们三百尺,到现在已经缩成了一百尺。 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开口道,“左寒,放下我吧,你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停下来了,你一个人可以生还的、” “不许瞎说。”一直沉默寡言的左寒怒斥了我一声,“明月姐把你交给了我,我就不能把你丢下,否则我要怎么跟师傅交代。” “你师傅?和明月的师傅是同一个人吗?”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八卦。 “嗯,一个。”左寒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回答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不好像你师傅交代呢?应该是不好像明月交代才对。”我随口问道。 “因为……”左寒沉默了一瞬间,“因为明月姐要是没了,师傅会痛苦。”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若不是身后已经有一刀利刃直逼了过来,我想我会继续深扒下去。 “小心。”感受到背后的凉意,我大叫一声,左寒十分机智的带着我在地上一个打滚,躲开了那冰凉的利刃。 我忍着背上的疼痛,咬牙道,“快走,他们追上了。” 左寒苦涩的笑了笑,“没力气了,主子,可能你我要一起埋葬在这里了。” “不许瞎说。”我瞪了一眼他,指了指前方那个大树的下方,嘱咐他道,“看到那棵树了没有,待会你就停在那里,我们躲在树后,可以喘息片刻。” “然后呢?”左寒轻声问道。 然后……然后…… 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解救 我知道,左寒已经没有体力了,再跑下去会力竭而死,既如此,不如留些力量,跟那些黑衣人拼死一搏。 能留住两条命,我们就不算是白死,我悲壮的想道。 从左寒背后跳了下来,看着不过十七岁的少年猛地跌坐在地上,拼命喘息时,我忍不住心疼的道,“我待会给你撑一撑,你攒够力气了就跑,不许回头。” 见他张嘴想要反驳我的话,我放重了语气,厉声道,“我是主子,我的话你必须要听,你现在是我的小厮,不能违背主人的话。” 许是被我的凶厉给吓到了,左寒瞪大了双眼,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而这时,黑衣人也已经追了上来,七八个身体精壮的汉子,将我和左寒围成一圈,生怕我们再溜了。 我左右环视了一圈,发现他们虽然站得笔直,但胸膛起伏的却极为急促,可见刚才那一阵子的奔跑,黑衣人也不好受。 也许他们没立马动手,就是因为几个人已经脱了力气,同时又怕左寒是在藏着杀招,所以只是围着我们,没有立马动手。 我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到了拖延的方法。 当即,我双手藏在腋下,清了清嗓子,看着戒备的看向我的黑衣人,我笑了笑,“至于这么卖命么,那人能给你们多少钱啊,你说,要是为了杀我们,你们折了至少有一半人,不知道你们觉得值不值。” “少废话,兄弟们给我杀了他们俩,任务为重。”其中一个黑衣人嘶声叫道。 其他几个黑衣人蠢蠢欲动的收紧了小圈子,慢慢的靠近我。 我瞪了那个说话的黑衣人一眼,突然从腋下掏出一个东西,大声道,“皇后想要我死,可以,但我死也会拖上你们几个,你们不知道吧,这是五毒断肠散,只要一遇到空气,方圆百里绝无活物,我们反正活不了了,既如此,不如把你们的命都带上吧,让你们到阎王爷那交差!” 说完,我作势要拆开手里的东西,周围的黑衣人果然被我吓的后退了几步,方才缩小了一点的包围圈,又回到了从前的大小。 左寒看了我一眼,似乎很诧异我怎么知道那个要杀我的人是皇后的。 我冲他笑了笑,心道,本来我也不确定是谁,但春梅死时那个口型提醒了我,我试着模仿了一下,每次念出的都是“后”这个字,再联想一下我跳那舞时候李稷如歇斯底里的摔杯子的行径,我当时就明白了,她这是想要杀我啊。 皇后一出手,必然不是普通人能调动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游二游三还有左寒这三个好手都拦不住他们的缘故。 人多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们可能都是大内侍卫重的精英。 可再怎样,他们也是人的身躯,是人就会怕死,怕死就给了我喘息的时间,只要能跟他们耗住,等到人来营救,我就能活下来。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那些大内精英的眼神,方才那个说话的男子仔细盯了我的手片刻,忽然大声道,“她是骗我们的,她手里什么也没拿,赶紧上。” 说完,猛地一提长剑,对着我的手腕就要砍过来。 只要这一下子砍实,我的右手必然是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枚十字形飞镖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蓦的插入了那黑衣人的后背。 很快,黑衣人面色一白,嘴唇发紫,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剩下的黑衣人一愣,左右看了看,厉声喝道,“是谁,是谁,给我出来。”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整个密林里空荡荡的,好像那飞镖是凭空出现似得。 我眨了眨眼,心底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赶忙大声道,“你们看到没,那个飞镖是我射出去的,你们只要再敢对我动手,我就一下子放出六个,弄死你们。” “是你?”一个黑衣人狐疑的看了我两眼,似乎是在确定我话语的真假性。 下一个呼吸,他猛地倒在了地上,也是白着脸,紫着唇,抽搐了片刻就倒在了地上。 “好霸道的毒。”左寒在旁呢喃。 毒?难道是小竹来了? 我眯着眼睛,还来不及思考,那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许是被这无声的恐惧折磨的要发疯了,几个人对视一眼之后,竟然一起对着我扑了过来。 他们认定是我搞的鬼,只要我死了,任务能完成,其他人也不必再死,还能给死掉的人报仇,真是一举三得。 “啊……”我被吓得一声尖叫,原本空握起来的手摊开,露出空空如也的掌心,将几个黑衣人气的半死,愈发坚定了要杀我的信息。 “小心。”原本跌坐在地上的左寒,一把将我拉到怀中,用整个背部,为我扛住了五把剑的伤害。 “不……”我失声哭道,“不要,左寒你快走。” 随着我的哭喊声,又有两枚飞镖扑了过来,“噗噗”两声入肉的声音过后,又倒下了两名黑衣人。 而后,三柄长剑,插入了左寒的躯体。 左寒抿着嘴,想强行将嘴里的血液咽下去,不想吐在我脸上,随后剧痛上来,他软软的趴在了我的身前,不再动弹。 “你们,你们……”我看着那仅剩的三个人,再看看吐血昏迷,身上插了三把剑,即使昏迷都想着要护着我的左寒,不由得怒从心来,想要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解决掉这几个人。 蓦的,耳边响起马蹄疾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自远处腾空暴起,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掠到了我的跟前,并一把将我和左寒两个人拎起,拖着离开了那三个黑衣人的跟前。 在他身后,有另一名执着羽扇的男子上前,唰唰两招解决掉了三个黑衣人,而后一把从白衣人手里接过了左寒,凝着眉头,在左寒身上点了几处穴道,看着血不再奔涌流出,这才舒展了眉头。 我则被那白衣人打横抱在怀里,淡淡的皂荚味儿窜入鼻尖,我恍惚以为是那个带我去看李月珠出丑的男子来了。 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英俊却十分冰冷的脸。 原来是南亲王,不是那个蒙面男子。 我的心瞬间低落了下去。 “先生,他怎么样?”我听到聂南浔有些担忧的声音。 “没事。”那被称为先生的男子摇了摇头,自怀中掏出几包上好的金疮药,而后反手把左寒身上的利刃给拔了出来,并顶着喷涌的鲜血,把金疮药硬生生的按了下去。 许是被按的有些疼,左寒发出痛楚的呻吟。 “撑住,左寒,你不能死,这点小伤就死了,你未免也太废物了。”那先生对着左寒厉声道。 我知他是好意,为了让左寒有生存意念,可我不满他如此怒吼左寒,一时间竟没有去思考,这个先生,是怎么知道左寒的名字的。 过了约莫有半盏茶时间,先生舒了口气,撕下亵衣,给左寒包扎了起来,“失血过多,看来得好好补一补。” “补的事就交给他的主子吧。”聂南浔略带笑意的低下头,说了一句。 我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对我说的,连忙点头,“一定一定,谢谢这位先生救了左寒,羲和一定会重重感谢先生。” “感谢倒不必,日后对我好点就成了。”先生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而后拿起羽毛扇,继续高深莫测的站到方才我和左寒所站的大树旁边。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底高兴左寒不会有危险了,同时也担忧明月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游二游三,他们不会也出事了吧。 因一直在思考事情,我竟忘记自己是抱在怀里的。 而聂南浔,也仿佛忘记似得,一直没有把我放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家人 直到明月奔走而来,看到完好无损的我时,带着哭腔喊了一句,“主子。” 我猛地扭头看过去,意外发现明月是横着的,一愣之后才明白横着的是自己,赶忙红着脸自聂南浔的怀里跳了下来。 “主子,你没事吧。”明月跑到我跟前,将我左右检查了一番,确定我没出问题,这才抱着我哭道,“你要是有了事情,明月也不活了。” 我连忙安抚的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没事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不过左寒可能有些不好。” 明月赶忙松开我,去看左寒,发现他呼吸平稳,只是睡着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你们都没事就好。” “多亏了南亲王,还有一位先生,救了我们,那位先生更是帮左寒止了血,否则他会十分危险。”我指了指聂南浔,和那个执着羽扇的先生,结果意外的发现,那位先生不见了。 “咦,那个先生呢?”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树旁边,微微蹙了眉头道,“先生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也都没说一声。” “他有急事,先走了。”后脑勺被一只大掌轻轻地摸了摸,我回过头,就瞧见聂南浔对我笑的很是温和。 “哦。”我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纳闷那先生怎么闪的那么快,但多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其他几个人的安危身上。 “游二游三他们怎么样了?”我皱眉看向明月,生怕她说出惨烈的结果。 “多亏南亲王带人救了我们,游二游三受了轻伤,没有事情,我已经让他们先行回府包扎了,主子你放心。”明月安慰我道。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一旁躺着的左寒发出了淡淡的呻吟声,我看了一眼聂南浔,有些尴尬的笑道,“王爷,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你说。”在面对我的时候,这个冷面王爷总是态度温和到不可思议。 “你能帮我把左寒送回落月阁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和明月都是女子,怕没有力气将左寒安稳带过去,他现在受了伤,满身伤口,经不起折腾……” “好。”聂南浔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让人驾了马车过来,虽然我也可以把他送回落月阁,但终究不如马车来的平稳,现在跟我走吧,出了林子,就能看见马车了。” 说完,他扛起左寒,丝毫不顾自己白色的袍子被沾染成了红色,就这么镇定自若的在前面走着。 我和明月在后面跟着,一路平静无语。 等回到落月阁之后,天色已经接近黑了下去,小竹在门口不停张望着,瞧见我和明月的一刹那,直接哭了出来。 “白瓷,白瓷,回来了,回来了。”小竹冲着屋内喊道。 很快,一个浑身雪白的人影跑了出来,站在我跟前,将我吓了一跳。 “主子,可算回来了。”雪白的人影张口一说话,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白瓷。 “白瓷,你怎么……怎么这个样子……”明月收起戒备的姿态,怔怔的看着一身雪白的白瓷,问道。 白瓷害羞的笑了笑,双手在身上拍打了一番,很快,周围弥漫起了白色的粉尘,我眼疾手快的把扛着左寒的聂南浔推进院子里,让他先把伤者送进房间里。 “咳咳,咳咳,白瓷,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强忍着鼻腔内的异样,张口问道。 只是这一张嘴,又吸进了不少白色的粉尘,我直接放声咳嗽了起来。 “啊……”白瓷呆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到一个稍远一些的角落,继续拍打身体。 等到她露出自己原本的身形后,我们这边的粉尘也已经尽数落在了地上。 我看着脸上依旧蒙着一层淡白色的白瓷,有些无奈的道,“你这是掉进面缸里了吗?” 白瓷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本来打算给主子做一碗面鱼儿吃的,结果小竹突然喊奴婢,奴婢一个激灵,就真的栽进了面缸里。” 等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面粉人,但因为着急看我是否安好,所以来不及拍打,就先跑到大门口来了。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动,这些人,一个个的不顾性命保护我,担忧我,虽然我们名为主仆,但实际上,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想吃面鱼儿,白瓷你给我做吧。”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道。 “哎,好嘞。”白瓷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小厨房。 这个时候,聂南浔也已经将左寒放回了踏上,出了厢房的门,来到了我跟前。 “多写王爷今日相救,羲和感激不尽。”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我诚心诚意的对他福了福身体,并表达了我自己的感激之情。 连着好几次,都是他救我于水火,更是他把游二游三安排在我身边,才让我不至于立马被那些大内侍卫斩杀。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救我,但心底是毋庸置疑的感激,所以我对他许诺道,“若是王爷有什么需要羲和的地方,请一定要直言,羲和一定会倾尽全力相助的。” “你啊,头上都是面粉。”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接起我的话头,反而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头和肩膀,将方才白瓷抖落在空气中,而后又落在我身上的面粉,全部拍了下去。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底有那么一刹那,微微一动。 “我没什么需要你的地方,你好好的就行,来刺杀你的人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我会尽快帮你解决的。”留下这一句话之后,他飘然离去。 而我,愣愣的站在原地,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 “看来皇后娘娘是心急了,连大内侍卫都派了出来,她这么多年笼统也不过收买了这百来个人手,如今折损了约莫四分之一,怕是要心疼死了。”执着羽扇的男子看见聂南浔出了相府,便自大树后跳了出来,同他一边行走,一边议论道。 “数千大内侍卫,想要知道哪个是她收买过得还真不容易,多亏她这次着了急,否则我们还真未必能断她一些羽翼呢。”执羽扇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只可惜,稍微来的晚了些,险些王府就没了王妃,真是险啊,险啊。” “下次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聂南浔扭头看向执羽扇的男子,正色道,“我需要她永远是安全的,我并不希望她涉险。” “可她已经涉了险了,淳安帝执念十分重,现在有皇后百般阻挠着,王妃还没有那么危险,等时日一长,皇后娘娘败了下去,王妃怕就要成为娘娘咯。”执羽扇的男子撇了撇嘴,慢声道。 “不可能,我不会允许她进宫的。”聂南浔寒着一张脸,“先生,给予天的信寄过去了么,时不待我,还有王府里的事情,您老多操心一下,务必准备得好一些。” “信已寄出,广凉郡那边的也写好了,现在就等着到日子了。”执羽扇的男子正色道,“府里的事情马上也要准备好了,王爷,该着手了,有些事情,宜早不宜晚啊。” “可是……”一直都坚定异常的聂南浔,难得的迟疑了,“可是她才十三岁,并且……” “不要想这些了,到时候人都没了,你想这些有什么用处,反正圣旨是铁打的事实,年岁小怎么了,苍周成亲最早的姑娘才十岁,十二岁生孩子的也不是没有,宜早不宜晚啊,宜早不宜晚呐。”先生头一次收起了慢吞吞的语气,有些着急的道。 “那……好……”聂南浔点了点头,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相府,目光中的迟疑,逐渐的转化成了坚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成亲(一) 在苍周,已经成亲了的皇子,是要辟府出皇城居住的,四皇子也不例外,自从娶了李慕雅之后,淳安帝赏了个四皇子府,小两口就在里面过起日子来。 许是对这个温柔又美丽的皇子妃很满意,四皇子连着许多日子多不曾出府,一直跟四皇子妃在一起卿卿我我。 而今难得出门,却是自己的母后,把自己召唤来了。 “母后。”凤栖宫内,四皇子周奕站在殿中央,看向那个有些疲惫,却依旧穿着最华美的服饰,化着浓重妆容的女子,“不知母后把孩儿叫来,是为何事?” “没什么事情,就是你成亲过后,好些日子都没来看母后,母后有些想你了。”皇后娘娘戴着细长甲套的手轻拍着身上的凤袍,慢悠悠的道,“你妹妹也来了,你们兄妹多日不见,是该好好絮叨絮叨。” 四皇子周奕一愣,目光挪到一旁有正吃糕点的大公主在周钰,心内十分不解。 哪里多日不见,周钰生性活泼,又得帝王宠爱,是以能时常出入宫门,前两天还去四皇子府好生耍了半天,怎么就变成多日不见了。 正想张口问问,大公主已经开了口,“哎呀,皇兄,你就在这里坐一坐嘛,又吃不了你,赶紧坐下,尝一尝这个糕点。” 说完,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周奕有些无奈,但他素来疼宠这唯一的胞妹,所以还是顺从的坐了下来。 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口中,嚼了嚼,感觉味道也就一般,并没有周钰说的那么好吃。 正想开口问一问的时候,凤栖宫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宫女就从打开的殿门口,被踹了进来。 周奕被惊的一愣,蓦的站起身体,快步走向那名宫女,发现她正是母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此刻腰腹部正中一脚,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母后,这……”周奕扭头看向皇后娘娘,一脸的惊愕,“母后,你的宫女被伤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母后并没有任何动弹,依旧保持着之前那个优雅的姿势,静静地坐在那里,“母后知道。” 周奕也不是个傻子,瞬间清醒明白了过来,母后把自己叫过来的用意。 他站起身,眉目复杂的看着那个一身杀气,正一步一步的自大殿门口走过来的人影,心内翻腾了几次,最终还是乖乖地弯下了腰,低声道,“见过父皇。” 淳安帝漠然的点了点头,直接掠过了他,大步走到了皇后娘娘的跟,沉声道,“李稷如,你在玩火,你知道吗?” “臣妾没有。”李稷如静静的道,“臣妾不能看陛下眼睁睁的入了别人的圈套,更不能看陛下置江山社稷与不顾。” 淳安帝怒极反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明明因为那女子不是你特意安排的罢了,你害怕什么,朕给了你皇后的位置,就不会将你从那位子上拉下来,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 “这不是地位的问题。”李稷如豁的站了起来,目光冷凝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气势丝毫不弱,“这个庶妹也不过是一年前忽然来到李家的,当初臣妾并没有给予过多关注,可是自从她来了之后,臣妾的母亲和妹妹连着倒了霉。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就臣妾的妹妹和母亲倒了霉呢,所以,臣妾心底对她有怀疑,臣妾不能容忍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入后宫!” “怀疑?”淳安帝蹙了眉头,“你怀疑什么?快说,你怀疑什么?” 李稷如咬了咬牙,“臣妾怀疑,是有人想给李佳淳报仇,故意弄来这个女子,不然无法解释自她出现后的所有事情。” “哼。”就在这时,淳安帝忽然又冷冷的笑了,“朕险些被你的说词给哄过去。怀疑?真的怀疑,你就该去探究背后的凶手,找出是谁的阴谋。可你偏偏没有,你直接派了人过去想杀了她。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你当我真的不懂你的想法?” 李稷如的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陛下,臣妾说的是真心话。” “到这个时候还想欺骗朕!”淳安帝蓦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李稷如的脖颈,怒声道,“你把朕当成了什么了,傻子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朕,朕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朕说了,不许你碰她,否则代价你承受不起。” “陛下……”李稷如强扒着淳安帝的手,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放开,放开臣妾。” “哼。”淳安帝冷笑了两声,不仅没放,反而加大了力气。 李稷如的脸色开始发红,一直吸不到空气,她感觉自己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了。 随着脖子的剧痛,她强撑着一口气,歪头看向早就怔在一旁的儿女,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句,“救我啊……” 要你们来做什么的,来救老娘啊! “母后……”周钰和周奕终于反映了过来,双双扑到跟前,一个拉李稷如,一个拉淳安帝,大公主周钰更是哭着去咬淳安帝的大手,才在自己母后就要背过气的时候,抢回了她的命。 “母后……”一直没心没肺的周钰被吓得,抱着李稷如涨的青紫的脸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控诉的骂道,“父皇你疯了吗,你要杀了母后吗,难道你要让母后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丈夫掐死的女人吗?” 淳安帝怔愣了片刻,看着自己的大手,再看看已经晕了过去的李稷如,眼底掠过一抹狠戾。 “告诉你们母后,不要再妄图插手朕的事情。”冷冷的扔下这句话,淳安帝转身离去。 周奕尚且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周钰却忍不住抱着昏迷不醒的李稷如,嚎啕大哭。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落月阁的大门被敲响时,我正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拈了一杯茶,躲在窗户跟前晒太阳。 白瓷过去开了门,我透过大窗,意外的看到了许久都不曾见到的父亲。 这些日子,父亲一直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做些什么,我已有十数日不曾见过他,没想到,今日他来了落月阁。 大门被打开后,父亲双手负在身后,阔步走了过来。 因我这窗子比门还直对落月阁的大门,所以父亲也就没有进正房,直接站在窗外沉声道,“南亲王送来了几个成亲的日子,为父在里面给你选了一个。” 说完,把一张宣纸放在了我跟前,里面写了四个日子。 今年的五月份,今年的十月份,下年的三月份,下年的九月份。 而父亲手指着的,正是第一个日子。 这么快! 我吃惊的抬起头,看向父亲,“太快了吧,也还就一个月了,羲和才将将过了十三岁的生日,是不是有点早……” “你七妹妹比你还小个一岁,已经进了宫做了兰妃,你这年纪也不算太小了。”父亲沉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有些错愕,苍都多数女子都是及笄之后成亲,像这种才十三四岁就嫁人的十分少见,怎地父亲如此着急,直接坏了我的计划。 父亲顿了片刻,许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凶,不由得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府里的人都走光了,就你一个小姑娘了,早日嫁出去对你好。” 的确,李思若去大燕了,李映雪私奔了,李兰焉进宫了,李慕雅也做了四皇子妃。 李家,可不是只剩我一个小姑娘了。 可这并不是父亲着急让我出嫁的理由,莫不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思及此,我蹙起了眉头,试探的询问父亲,“父亲,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羲和啊。”父亲叹了口气,“听父亲的话,早日成亲对你好,就定这个日子吧,你这些日子给自己好好准备成亲的物什,其他的不必你操心。” 说完,负手离开了落月阁。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比一年前我初见他时又老了很多,白头发从鬓角蔓延至了半个头,背影也有些微微的佝偻,原本健壮的身体,似乎也消瘦了很多。 “李家要变天了吗?”我喃喃地道。 父亲如此的着急,让我心底升起隐隐的不安。 第一百八十章 成亲(二) 这一个月来,过得不甚平静。 自从聂南浔派了人手在落月阁严密的将我守起来之后,从先是李稷如三番四次请我入宫,再就是李兰焉三番四次请我入宫。 长公主对我发过宴会的帖子,连李慕雅都邀请我去四皇子府玩耍。 只可惜,这些日子我被父亲和聂南浔两个人盯住,落月阁更是被围的密不透风,直接导致了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相府和苍都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没有传来任何喜气洋洋的消息,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南亲王的亲事,在五月份就要举行。 唯一能打听到的,就是广凉郡那边似乎又起了波澜,几位偏将好像闹起了矛盾,争执不休。 而父亲,似乎一直在忙碌的寻找什么,但却没有找到,以至于他一直唉声叹气。 整个苍都皆笼罩在一股风雨之前的平静之中,即使我深居闺阁,却也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主子。”小竹端着一碗牛肉面送到了我的跟前,“快些起来吃早些东西吧。” 我应了一声,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已经上了三竿的日头,叹了口气。 因是睡得回笼觉,所以我衣着首饰都十分稳妥,不过是爬起来穿双绣鞋就可以了。 可谁知,就在我刚刚提上鞋跟的一瞬间,小竹忽然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我被她唬了一跳,险些又摔回床上。 “主子,主子……”小竹怔怔的看着我,半晌后,又眨了眨眼,拉着我,去了院子里,将我左右看了一圈,才狐疑的道,“小竹瞧着,主子刚才好像白了很多,连带着斑点都淡了许多。” “我白了?”我很惊诧的看着她,双手捂着面孔,满满的不敢置信。 “对对对。”小竹连连点头,“这些时日,总觉得主子好像白了一点,但仔细看,还是和从前一样,小竹也以为自己是错觉,可是今日小竹看的真真切切,主子的脸,就是淡了一些,尤其是脸颊部分的小斑点,几乎已经淡到看不见了。” “真的?”闻声而来的白瓷和明月,捧着我的脸,左右研究了一番,最后同时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道,“真的白了。” “我白了……”我心底十分高兴,“可能是我年纪大,脸大了,斑点就被撑的大了吧。” “应该是。”白瓷也不懂这方面,只陪我一起高兴,只有小竹狐疑的嘀咕了两声,但我却没有听见。 “今天的午膳加餐,小竹,给大厨房送银子过去,就算六小姐心情好,要请院子里的人吃大餐!”我心底豪气顿生,一拍桌子,就让小竹给大厨房送了二十两银子。 落月阁的丫头小厮们高兴地欢呼成一团,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底也是喜气洋洋的。 回想起小竹给我端来的牛肉面,我赶紧回了内室,净了手,就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的吃牛肉面。 才吃到一半,落月阁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离门口最近的小丫头打开了大门,就看见父亲带着几名绣娘走了进来。 这几名绣娘我见过,二十几天之前,父亲刚刚说过要尽快让我嫁给聂南浔,紧接着就带来了几个绣娘,说要替我赶工嫁衣,特意来量我的身体尺寸的。 嫁衣这种东西,在女儿家的眼里是很神圣的存在,是要提前一两年自己一针一线绣成的,极少有人会去要别人绣嫁衣。 而我,就是这极少数之一。 看着父亲来到我跟前,我推开吃了一半的牛肉面,让小竹捧了下去,明月递给了我帕子,我接过来擦拭了嘴角,这才轻声道,“女儿见过父亲。” “嗯。”父亲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嫁衣已经缝制好了,数十个绣娘不眠不休的帮你赶制出来的,是南亲王找的人,样式很美,比你大姐姐当年成亲还要美,所以你不用留遗憾。” 说完,他身后为首的绣娘,赶忙从后面几个绣娘手里接过了托盘,而后由父亲亲手拉开了上面盖着的红布,奢华又极美的凤冠霞帔就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坦白说,很美,但我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没有姑娘会喜欢在一个月之内就匆匆的要嫁人,变化来得太快,计划追赶不上,我甚至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我也不是很排斥聂南浔,但让我嫁给他,我真的做不到。 嫁人这么郑重的事情,难道不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吗? 就在这时,我脑中忽然蹦出两个小人,她们彼此插着腰,怒视着对方。 左边的小人说,“还喜欢的人呢,你当初那么喜欢聂长安,不惜放下身段主动追他,结果呢,当了帝王之后还不是变了心,勾搭了你庶妹就算了,还把你害死,这就是你选择的爱情,你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右边的小人说,“也许只是聂长安这样呢,不代表聂南浔也是这样的人,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难道就因为一个人掉河里了,就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吗?你理智一点好不好。” 左边的小人怒火熊熊的道,“我哪里不理智了,我哪里不理智了!不说聂长安,只说你喜欢谁,难道你内心喜欢的不是那个蒙面?你后来得知他拜托别人救你,自己却不来,你真的没有失落过吗?” 右边的小人,高傲的扬起了脑袋,“蒙面只是早出现了而已,要说救了你,聂南浔救的更多,而且也最关键,一个迟了两步而已,若真论感情,哪个厚哪个薄,还不好说呢。” 左边的小人愈发恼怒了,“你胡说,有的时候早晚出现就代表了一切,晚一步出现,那就是他倒霉,是他排不上队。” 右边的小人扬起了不屑的笑容,“可蒙面早就消失不见了,他这种连出现救你的勇气都没有,你要跟他在一起,确定吗?” “你……”左边的小人被噎住了,“那你真的甘心跟聂南浔在一起吗,万一蒙面出现了呢?你到时候要纠结死的,除非……” 除非什么? 看着左边的小人一直不说话,一直静静地盯着凤冠霞帔的我忍不住张口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俩是一个人。”右边的小人大声道。 我浑身一震,来不及说任何话,耳边传来了父亲有些不耐的声音,“羲和,你到底看好了没有?” 我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抬凤冠霞帔的绣娘几乎要端不稳这托盘了,赶忙挤出一个笑容,“放这边吧。” 绣娘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抖着手把托盘放到了圆桌上,而后就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这衣服,女儿很满意。”我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的道。 “满意就好,准备好吧,后日就是你成亲大喜之日了,可能来的人不会特别多,你要懂事一些,这场婚礼,的确是有些急促了,但父亲不会亏待与你的。”父亲叹了口气,转身出了落月阁。 他一边走,一边望着天,喃喃道,“成败在此一举,在此一举啊……” 几个绣娘也紧跟着他告辞离去,落月阁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一件凤冠霞帔而已。 “主子,你要试一试吗?”小竹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打开靠院子的一扇大窗,端了一杯茶,再次坐到了窗前,任由阳光将我整个人笼罩其内,浑身暖意洋洋。 “主子她……”小竹担忧的同明月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工整又华丽的凤冠霞帔,均是叹了口气。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嫁给南亲王这么好的男人,英俊有身份,又愿意为了主子不娶二妇,痴心多情,为什么主子就是不开心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成亲(三)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 天色才刚朦胧的亮起来,我就被小竹从床上拽了起来,为我梳妆打扮沐浴,穿凤冠霞帔。 这些东西,我已不是第二次接触,所以熟悉的紧。 只是,总觉得相府有些安静的过分。 当年我还是李佳淳时,嫁给聂长安的那天,从半夜就开始放鞭炮,天朦朦胧的时候,所有的相府人员就开始动了起来,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我坐在淳香阁内,来往都是匆忙的丫鬟小厮,喧闹声不绝于耳。 但现在……似乎寂静的有些可怕。 沐浴完毕后,天已经亮了,白瓷在为我亲手绾发,落月阁的大门传来了响动,有丫鬟过去打开门,迎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客人进来。 是我偶尔能在宫宴上碰见,却只能擦肩而过,并无交谈的,从前的好友,大长公主。 她今日穿着黑红色相间的曲裾裙,举手投足间一股从容的大气和优雅,在见我时,她礼貌的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见过,大长公主……”我赶忙站起来,就要对她福身下去,却被她给拦住了。 “新娘子最大,不用客气。”大长公主笑意盈盈的扶着我坐回了原位,并从白瓷的手中接过梳子,淡笑着道,“皇叔祖来请我做全福夫人的时候,还将我吓了一跳,只听闻你们被赐婚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亲了。你的事情我也早有耳闻,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她的舞蹈,但我想,总归是和她有一丝关系的人,从前我总是依赖她过多,如今为会跳她舞蹈的你来做个全福夫人,就当帮她了。” 大长公主嘴里的她,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是谁。 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曾经对她的好,不枉我曾经和她如此亲密。 思及此,我不禁有些红了眼眶。 大长公主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沉浸在了过去的思绪里,一边为我梳头,一边淡淡的道,“我皇弟一直想要你进宫的事情,我也早有耳闻,其实不进最好,我想若是她,也肯定不会选择进的,他这个人,就不配拥有炽热单纯的爱情,我虽是他姐姐,却也不会帮他。皇叔祖这亲事办的如此隐秘,怕整个苍都的人都不知道,但他却偏偏选了我,我不会辜负皇叔祖的信任的,你们成亲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 说完,正好即将绾上最后一缕发丝,大公主拉着那缕发丝,轻轻地梳动了起来,一边梳,一边轻吟道,“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绾上最后一缕发丝,大长公主亲手为我戴上了凤冠,便离开了这里。 “好漂亮啊。”小竹绕到我跟前,笑嘻嘻地道,“总觉得主子今日又漂亮了许多,难道是粉敷多了,所以显得格外好看。” “去你的。”我嗔了她一眼,“快点拿吃的过来,你的主子要饿疯了。” “主子,不能吃东西啊。”小竹眨眨眼,一本正经的看向我,“若是吃了东西,要去如厕可怎么办,霞帔虽美,但着实厚重,里三层外三层的,想要穿脱就得一个时辰,去如厕也来不及啊。” “还是吃点吧。”明月明显比小竹有经验了许多,她从外间端来一盘芙蓉糕,放在了我跟前,笑着道,“汤水怕是不能吃了,糕点还是要吃一点的,不然新娘子入洞房的时候,饿的胃绞痛该如何是好。”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乐了,整个房间里,终于有了成亲时该有的喜气。 吃了两口芙蓉糕,饥饿感退去之后,小竹就想给我穿上凤冠霞帔,被我拒绝了。 “还早,不着急,等快来的时候再穿吧。”我特别讨厌那种端坐着等待的感觉,所以顶着一头沉重的凤冠,我站起身,站到了院子里。 “那我让左寒过去看看吧。”明月说着,对着西厢房喊了一声,“左寒,你去看一看,南亲王的迎亲队伍何时来?” 前些日子才将将养好了伤口的左寒,沉默着站在厢房门口,目光自我跟前扫过,眼底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 “等会吧。”左寒沉声说道,“迎亲队伍至少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动。” 因为聂南浔想要瞒住宫里的人,就得在宫里的人来到之前,与我拜了天地,以此推算,他一定会在拜天地前没多久出动迎亲队伍,省略掉无所谓的等待时间,要的,就是迅速的拜堂。 拜完了堂,宫里的人再想让我入宫,基本就没什么可能了。 我正是想到了这个原因,才没有按照原本的时间穿上凤冠霞帔,反而悠闲自得的在院子里走动的原因。 没想到左寒也如此聪明,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而后扭过了头,张望着相府大门的方向,没看到他苦涩的笑容。 我现在心底想的是,如此匆忙的通知,弟弟怕是参加不了我的成亲了吧。 一个月之前,父亲强硬的定下了我跟聂南浔的成亲日之后,我就着人给李斟送去了消息。 屈指一算,从广凉郡到苍都约莫二十来日的时间,我那信去要时间,李斟回来也要时间,算来算去,起码也得四十来日。 所以,想要弟弟来送我成亲,好像是不可能的了。 苍周的习俗是,女子成亲时,由兄长背着上花轿,可整个李家只剩我一个小辈了,谁来背我呢? 看来我只能一个人上花轿了。 失望的垂下眼帘,我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便准备回内室坐着歇一会,推开门的一刹那,左寒突然出声道,“若是没有人背你,我来背你吧。” 我疑惑的扭过头,看向他,发现少年一张精致如少女的脸蛋上被红霞密布,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红霞渐渐地变成了烙铁。 就在我以为左寒就要被自己的脸给烫死的时候,落月阁的大门被敲响,在门口的丫头顺手开了门,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出现在门中央。 “弟……二哥。”我惊呼一声,顶着一头沉重的凤冠,大步的跑了过去。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从送信到现在,不过整整一个月时间,我预算着,弟弟也许能在我回门那日回来,却没想到,他竟在我成亲之日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一脸胡子拉碴,好像很多天没洗过脸的男人,我突然就哭了。 我张开双臂,想要抱一抱弟弟,却被他躲了过去。 “别,身上太脏了。”弟弟挠了挠头,笑了笑道,“还好能赶得及,不过我不能这一身出现,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去洗个澡。” 说完,不等我回过神,“跐溜”就跑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如果不是门口停留着一排脏兮兮的脚印,我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幕是幻觉了。 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开心的回了正房,没有看到一只伫立在西厢房门前,一脸落寞的左寒。 连,送她上花轿,都没有资格呢…… 很快到了时间,我在小竹和白瓷的帮助下,穿上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霞帔,又蒙上了盖头,而后安静的端坐在内室贵妃榻上,静静地等待花轿的到来。 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相府忽然响起了炮竹的声音,紧接着,落月阁的大门被打开,一身新衣的父亲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与以往截然不同,一身红袍的聂南浔。 “今时不同往日,阻截新郎这些事情我们就不做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王爷啊,以后我们羲和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善待她,并谨守当初的诺言。”父亲意有所指的道。 当初的诺言,可不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本王此生不娶二妇”。 如此话语,莫说是一个少女,便是一个八旬老太听了,都忍不住动心吧。 聂南浔郑重的点了点头,因时间着实紧迫,便直接给简单洗漱了一番勉强看起来不那么邋遢的李斟一个眼神。 李斟点了点头,去了内室,弯腰,半蹲在了我跟前,低声道,“羲和,上来吧。” 莫名的,我有些想哭。 当年我成亲时,他还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只知道蹦跶着喊我“大姐姐”,而后拉着我的裙摆不让我走。 谁能想到,十几年之后,他会蹲在我跟前,背我上花轿。 “嗯。”见他稳固好了身形,我点了点头,趴在了弟弟的背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抢亲 苍都百姓在盏茶时间之前,眼睁睁看着南亲王府里走出了一列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往相府走过去,他们才知晓,原来南亲王要娶相府的三小姐了。 虽说这婚礼出现的仓促,但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亲王该有的姿态,完全做足了。 苍都百姓们一边诧异着,一边蹲在路边上,只等着迎亲仪仗过去,捡他们洋洒出的铜钱,以及糖果。 等到这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已经回了南亲王府,恼怒的帝王一巴掌拍在了龙案上,急匆匆的站起了身,连“摆驾”两个字都来不及喊,就冲出了乾清宫。 我坐在花轿里,抱着一个圆润的大红苹果,心底感慨万千。 当初我不知怎地,许是给李兰焉下迷魂散的时候,自己也不小心吸入了一点吧,当时没发作,后来发作了,然后无意识的跳了那个舞蹈,引发了如今一连串的事情。 淳安帝想要我入宫,聂南浔着急娶我,虽然他们每个人我都不想嫁,但比起进宫来说,也许做几年的南亲王妃,并没有如此难以接受。 这么想着,我原本有些不舒服的心,也渐渐的放平了下来。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花轿停了下来,我心知接下来是踢轿门的环节,已经闭上眼屏住了呼吸,只等那一脚的到来。 然而,想象中“砰”的一声没有传来,反倒是传来了“吱嘎”的一声响动。 我睁开眼,就看见花轿门被一双白皙温柔的手给推开,紧接着,一张带着棱角分明的面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踢轿门,这所谓的踢轿门,不过是对夫人的下马威罢了,想要夫人日后贤良淑德,照顾老人,传宗接代。”仿佛猜到了我盖头下诧异的神情,聂南浔缓缓解释道,“我不需要给你下马威,也不需要你日后贤良淑德,羲和,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依稀记得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三四岁的年纪,因为不想学棋而发了脾气,娘亲抱着我,就是这么怜爱的我说的。 后来,我果然棋只摸了个大概,并未像琴一样精通,因为我娘说,兴趣才是最好的先生,喜欢才能做到最好,阿淳,你以后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莫名的,胸腔涌出一丝感动,鼻尖也升起了酸酸涩涩的感觉,我看着那始终镇定的伸向我的白皙手掌,勇敢的伸出手,与之紧紧相握。 在聂南浔的微一用力之下,我被带离花轿,跨过了火盆,踩着红色的毯子,一路走到了南亲王府的正厅。 因蒙着盖头,我看不清楚周围,只能紧紧地握着那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他走一步,我也走一步。 让我感到十分熨帖的是,身高腿长的他考虑到了我步伐的大小,几乎每走一步就稍微停顿片刻,只为等我与他齐头并进。 因为早就知晓这场亲事保密性极高,所以我并未对来客有多少期待,在我的预想里,南亲王府可能也就跟相府一样,冷冷清清的,除了奴仆在穿梭,也许就只有主人家了。 但当我伫立在正厅内,听着耳畔的熙熙攘攘时,才惊诧的垂下双眼,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向正厅两旁密密麻麻的双脚。 “嘿,新嫁娘终于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旁响起,“千翎在这里祝皇叔祖,和皇叔祖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旁边响起哄笑。 “你这小子,平日里叫我南浔,这会就叫起来皇叔祖了。”聂南浔淡淡的笑着道,“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听着舒坦点。” “唔,我也这么觉得。”聂千翎嬉笑着道,“我一直觉得,先成亲的会是我的,没想到竟然是你小子,而且速度贼快,保密程度贼好,你说要撞上我出门不在苍都的日子,岂不是错过了你的婚礼。” “唔,你若是想成亲,随便找个人不就好了。”面对聂千翎的调笑,聂南浔始终淡定的道,“赶紧让开,要到吉时了。” 聂千翎这才嬉笑着站到了一旁,待南亲王和新嫁娘都扭过头,正对着正厅上的牌位时,笑容这才微微落了下来。 心底,有些怪异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当时自己也有可能娶到这个女子吧。没想到一转眼,她就成了自己奶奶辈的人了,这不由得让他感慨一声,命运无常。 皇宫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皇兄逼着李羲和入宫的事儿聂千翎也十分清楚,他就纳闷了,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寻找于一个替身呢,即使再像,终究不是那个人。 这么想着,聂千翎的心停顿了片刻。 的确,替身很不理智,可如果知晓,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呢…… 这想法让聂千翎有些怔愣,冷不防旁边传来一声高昂的“一拜天地”,他扭过头,就看到新嫁娘和聂南浔双双弯腰,对着天地作揖。 何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反正这么丑一个姑娘,他聂千翎这种浪荡公子,才不会放在心上。 这么想着,聂千翎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微笑,恰巧耳边传来第二声高昂的“二拜高堂”。 高堂是没了,太祖皇帝老蚌生珠,六十好几的高龄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送回苍都后没多久就没了,所以这高堂,也只得对着牌位拜了。 弯腰,作揖,再直起身体。 那声音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拜了这一下,就是真正的礼成了,以后谁也分不开他们了。 即使镇定如聂南浔,这个时候,掌心也忍不住出了些汗水,微微湿透了手中的红绸。 低头,弯腰——就在这时,一声浑厚的大叫声传来,“慢着!” 堵在门口观看的丫鬟奴仆被清理来,一身明黄的男子,不怒自威的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站定在两个红艳艳的新人跟前,蹙眉冷声道,“朕何时准许你们成亲了。” 聂南浔慢慢的直起了身体,掌心的湿润又恢复成了干燥,他挺着笔直的身躯,双目毫无波澜的看向淳安帝,“赐婚圣旨上写的‘择吉日成亲’,南浔私以为,这日子是可以自己定的。” 淳安帝沉默了片刻,“朕会为你们择吉日,南亲王这些年为苍周做出了如此贡献,亲事怎可如此寒酸,今日且就算了吧,日后再说。” 他话说的含糊,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你们今日不许成亲! 周围不明所以的大臣们纷纷议论了起来,不明白帝王为何如此说话。 虽然南亲王这场婚礼来的是突然了一些,可所有的都置办好了,就连礼都成了,就差入洞房了,现在这个时候告诉别人,日后再成亲吧,这不是玩弄人呢么。 聂南浔轻轻一笑,拉住了身旁女子的小手,面容上有一丝寒意闪过,好在他往常都是板着脸毫无表情,所以其他人也没看出异样。 “陛下,礼已成,今日作罢,怕是不好吧。”他垂下眉眼,冷冰冰的道。 周围议论声更甚——虽说淳安帝的心有不少人都知晓,但这毕竟是宫闱私事,不可能被宣扬的人尽皆知,所以大部分不会知道,皇帝正觊觎着他的叔祖母。 而偏偏,淳安帝这人最注重名声,所以他怒闯婚礼,借口却也不过是,亲事太过寒酸,委屈了南亲王。却不敢直接说出来,朕想要这个女子入宫。 所以,聂南浔信心十足,气定神闲的拉着身旁女子的小手,柔声道,“羲和,今日的亲事,你可嫌弃寒酸?” 盖头下的小脑袋,轻轻地摇晃了些许,连带着盖头上的小流苏,也跟着晃动不止。 “朕……朕不能如此对苍周的将臣。”淳安帝梗了脖子,吞吐了片刻才咬牙道,“统领万军的将军,亲事如此寒酸,可不是伤了万千子民与将士的心,朕……”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一道女声给抢了,“陛下,您怎么不等等臣妾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皇后送礼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身凤袍的皇后娘娘自人群后缓缓踱步而来,笑语晏晏的道,“陛下,您怎么不等等臣妾呢,知道您心急祝福这对新人,毕竟当年太祖爷爷最担心的就是皇叔祖以后的亲事,想当年,先帝在世时还想着,要不要给皇叔祖先行赐个婚,保他无忧,谁曾想皇叔祖一口拒绝了,所以先帝直到临去前直对皇叔祖的亲事忧心忡忡。如今皇叔祖总算是觅得佳人,想必先帝和太祖爷爷泉下有知,心底也是无限欣慰吧。” 说完,上前一步,和淳安帝肩并肩站在一起,对着两位新人笑了笑,“本宫今日来的有些着急,还好礼物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说完,拍拍手,箐姑姑j就捧着托盘走到了跟前。 “李稷如……”淳安帝压低了声音,靠近皇后身边,语气威胁道,“你若是识相点,就帮朕搅散了这场婚礼,否则,你知道后果。” “后果?”李稷如冷冽一笑,“陛下还知道有后果这个东西,没有能包住火的纸,更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陛下想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否则大可继续下去,臣妾也不必费尽心思在这里救陛下了。” “救朕?”淳安帝被气笑了,“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之大引来了全体人的注目。 “陛下也觉得这桩婚事好?”聂南浔在旁边恰到好处的笑了笑,“多亏了陛下把羲和赐婚给南浔,否则这样好的女子,不知去哪里找呢。” 说完,右手五指与女子五指交错,形成了紧扣的十指。 淳安帝被气的鲜血吐血,他咳嗽了两声,刚想斥责聂南浔,就听得李稷如在旁笑着道,“早先就听说南亲王对我这六妹妹用情极深,如今亲眼见到了才晓得,我这六妹妹福气真好。” “娘娘谬赞,真心待人,本该如此。”聂南浔在旁不卑不亢的道。 李稷如笑了笑,眼底有一抹危险闪过,片刻后化为了淡淡的笑意,“不过呢,我这庶妹年纪小,怕是伺候不周到王爷,为了保护我这年纪幼小的庶妹,本宫琢磨了很久,决定还是送最真切的礼物。” 说完,一把拉开那托盘,就瞧见上面放着薄薄的四张纸,有好事者伸头过去看,发现竟然是四张身契。 “这是四个宫女的身契,往常在凤栖宫里也是极得本宫之心的,今日见你们大婚,便割爱送给了你们,不必因她们以前是凤栖宫的人就给优待,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李稷如淡笑着,最后一句话,说的颇有几分暧昧。 周围人观望着,心底忍不住一个咯噔。 所谓的年纪小,不过是说新嫁娘没法承欢,既如此,干脆送了四个宫女过来,用来分解新嫁娘的忧愁。 这不过是说法上好听而已,实际上这种做法很损的。 别人新婚,你却送去了几个通房,还告诉别人别客气,该怎么用怎么用,这不是往人头上泼粪,还叫人不要感谢你么。 若是普通姑娘遇见了这种事,娘家嫡姐来堵心,偏偏身份高还不能拒绝,八成都要哭了。 不过让他们意外了,我并没有哭。 不仅没有哭,我甚至没有气恼,平静的就像今天要被迫接受四个通房的人不是我一般。 我的左手依旧与聂南浔紧紧地相扣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肌肤接触的原因,我总觉得身后像有个后盾一样,心底有莫名其妙的信心。 就像是我知道,他会像现在一样,声音冷淡的拒绝,“抱歉了,皇后娘娘,南浔说过,此生不娶二妇,只要羲和一个。” “不娶二妇,这可不是娶,说得好听点,不过就是暖床的丫头罢了,王爷何必如此纠结。”李稷如淡淡的道。 “暖床的,羲和一个人就够了。”聂南浔扭头看向我,冷淡的声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笑意,“是不是,羲和。” “嗯。”我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符。 “所以,陛下,皇后娘娘,恕南浔不能接受。”聂南浔回过头,暖意顿时消散,声音恢复冰冷,让周围才从冰山掉进火炉的人,再次掉入了雪山。 “你……”李稷如没想到这个南亲王如此不识好歹,自己来帮他挡住了陛下,他却连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好意都要拒绝,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旁知道自己带不走这个女子,所以干脆静静的看李稷如为难新婚夫妇的淳安帝也皱了皱眉,刚想施压让他们接受这四个宫女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有些不耐的女音,“够了。” 我抬起头,一把抓掉自己头上扰人的盖头,感受着那红彤彤的世界终于变得一片清晰,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种满眼睛都是红,只能听着别人说话,自己却好似身处牢笼,说了别人也听不见的感觉太难受了。 虽然我知道这举动有些惊世骇俗,但我不得不摘掉这盖头,才能保证自己的气势,跟李稷如对峙。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阳光从大厅门口照耀进来,刚好扑在我的脸上,我忍不住眯了眯双眼,“首先,羲和在这里感谢陛下和皇后娘娘愿意来参加羲和的亲事,如果有礼物相赠,羲和愿意接着,只是可不可以让婚礼继续下去,羲和也是重视吉时的人,这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亲事,希望皇后娘娘和陛下可以不要计较羲和的失礼。” 说完,我对着二人福了一福,抬起头,就看到对面两人震惊的神色。 淳安帝是惊讶,是狂喜,是激动。 李稷如是怔愣,是惊恐,是害怕。 “阿淳。”淳安帝激动的看着我,大声道,“阿淳,阿淳,你回来了……” “李佳淳,李佳淳,不,不可能是你……”李稷如则发了狂的大叫。 我身旁的男子见状,赶忙挡在了我的身前,阳光被他遮去,我原本眯着的眼睛,也慢慢的可以睁开,正好看到淳安帝扑到我跟前的一张老脸。 “阿……”他原本张口的呼唤突然中断了,紧接着,他好似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得,仔细盯着我瞧了两眼,最终失望的后退了两步,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李稷如也慢慢的苏醒了过来,待瞧见我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古怪。 淳安帝对视了李稷如一眼,他们两人都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陛下,陛下,回宫,回宫好吗……”李稷如有些气息不稳的道,“臣妾想跟你说些事情。” “好。”淳安帝深深地瞧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李稷如让箐姑姑把那四张身契塞到了聂千翎手里,转身也跟着淳安帝离去。 被中断的仪式终于可以进行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到聂南浔紧蹙的眉头,和担忧的神色。 我轻轻的拉了拉他的手,他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别怕,没事。” 帝后的阵仗离开了南亲王府,原本寂静的客人又开始欢笑热闹了起来,我低下头,就听到司仪扯着嗓子喊,“送入洞房”。 眼前再次被一片通红笼罩,小竹快速的跑过来,牵住我的手,将我引到了洞房,并扶着我坐在了洒满花生桂圆和红枣以及瓜子的大床上。 “请王爷挑喜盖。”喜婆拿了一杆秤,递给了英俊的冷面王爷。 盖头被挑开,眼前再次一片明亮,我闭了闭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就瞧见聂南浔正坐在床沿,嘴角含笑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一怔,连忙看向周围,却发现丫鬟婆子,包括喜婆在内,全部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没事,就是想着,你该更美的。”聂南浔笑了笑,伸出白皙修长的大掌,在我的脸颊上抚了抚。 许是上战场许拿兵器的缘故,他大掌外面看着白皙修长,内里实则粗粝磨人,尤其虎口方向,有很厚很厚的茧子。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拉住了这个在我脸上摩挲的大手,往眼前一放。 刹那间,我面色陡然大变。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合二为一 “怎么了?”他看出了我的面色不对,连忙柔声询问我。 我的心底一顿,咧嘴笑了笑,“没多大事儿,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可要如厕,莫要跟我客气,想去就去。”他抽走我跟前的手,在我头上摩挲了几下。 “嗯。”我强压着内心的不适,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在房间里等我,我要出去应酬一番,想吃什么让丫鬟去弄,哪个都差遣得,知道吗?”聂南浔抵着我的额头,温柔的交代我。 我点了点头,这次连声音都不想出了。 听到房门被轻轻关上,我扯掉头上的凤冠,就瘫倒在了床上。 小竹在旁边着急的叫喊,“那上面还有花生桂圆呢主子,太硌人了,小竹给你收拾下再睡。” 我没有理她,扯过一旁的被褥,勉强垫着,感觉没那么硌人了,便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任由心底思绪翻腾。 那双手,我见过很多次。 海棠还活着的时候,我闲逛时不小心碰到了他们时,我见到了这双手。 凤翎宫我险些被淳安帝发现的时候,来救我的那个白衣人,也是有这么一双手。 这一刻,我痛恨自己的迟钝。 为什么,那么明显的破绽,为什么自己就看不出来呢。 脸是可以被人皮面具覆盖的,连声音也可以控制着改变,但唯独手,是改变不了的。 作为一个男人,拥有如此白皙修长的手,本身就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至少我所见过的男子里,也唯有聂千翎的还算干净,却及不上他白皙。 真是没想到,一直心心念念的蒙面就在我的身边,他扯了面具,用自己的真实面目来面对我,还谎称是被拜托来的,让我以为蒙面真的远走天涯再也不出现了。 若不是这次他的手露出了破绽,谁能想到,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那一刹,我说不清楚心底什么感觉。 我对蒙面有好感,毋庸置疑。后来随着时日渐长,聂南浔对我照顾颇多,我也是个正常的女人,自然也会对他心有好感。 可是因先对蒙面有好感在线,我对聂南浔的好感令我十分的不安,许多次我都会质问自己,难道我是个花心的女子?可以同时对两名男子有好感? 现在,不用纠结了,原来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 心底有解脱的感觉,也有些窃喜,但更多的却是随之而来的不解和困惑。 他为什么不对我直言,他为什么会帮助我,又为什么故意扯了个蒙面的身份,不以自己真实的身份来见我呢。 这些困惑,令我辗转难眠,几次来回翻腾后,卧房的大门被推开,紧接着是内室珠帘被撩开的声音,我以为是小竹,所以便没有动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可是忽然间,一双手搂住了我的腰身,接着微一用力,将我从床上抱了起来,而后淡声道,“把床收拾干净。” “好,王爷。”白瓷在一旁脆生生的应答道。 我感受着身体被两只手托在半空中,因为心底不开心,我便把头埋在他臂弯里,像鸵鸟一样,骗自己睡着了。 蓦的,我感觉身前的胸膛传来两声震动,紧接着,一个压沉了许多的男声在我耳畔悄悄道,“这么早就睡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 “困了。”我十分简洁的吐出两个字,不愿意搭理他。 “既然困了,那边睡吧,我也要去前院了。”聂南浔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淡声道。 紧接着,我感觉自己又被放了下来,身体接触到柔软的被褥,身下的手骤然离开,我急忙快速的睁开了双眼,结果不期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你,你不是走了么?”我呆愣愣的问道。 聂南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穿出了房间,隐约传到了前院,让正在酒盏交错的众人愣神了片刻。 聂千翎一口闷了手里的酒,长舒了一口气,调侃着笑道,“看来女子果然是火,竟然连南浔这么一个千年冰块都融化了,听听他这笑声,我可从来没听过。” 此语引来了众人的笑声,正厅内又是一片觥筹交错,因正主不在,即使在他们也不敢围攻那位冰山王爷,便拉着这个好说话又豪爽的恭亲王不放,一杯接一杯的递了过去。 聂千翎倒也来者不拒,一口一口的快速闷着,约莫喝了十几口之后,他感觉头脑有些晕眩,便借口如厕,出了正厅,站在南亲王府的院子里,看着已经隐约黑下来的天色,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明明,今天很开心的啊……怎么总是觉得……有些淡淡的不舒服呢…… 他甩了甩头,踉跄的走了两步,却还是想不通这淡淡的不舒服在那里,只好放弃想,回头继续与众人饮至酣醉。 ———————————— “你笑什么。”我剜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他就是蒙面,蒙面就是他以后,我原本对他还有些谨慎的心态,忽然就放松了许多,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 “没笑什么。”聂南浔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 他才不会说,他挑了盖头之后,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因她不愿意说,他不想难为她,便先行离了房间,留她一个人思考。 后来才走到正厅,又觉得留她在这里不合适,便同先生说了一声,又回来了,结果不期然的看到她躺在床上,噘着嘴生闷气的模样。 于是,就生了逗逗她的心思。 没想到,这么有意思。 “没什么就不许笑。”我用脚踹了他的脚一脚,闷闷的转过了身,许久后,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瞒了你什么?”聂南浔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迅速的漾起了笑意。 “比如,比如……”我犹疑了很久,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扭过身,抓着他的手,在他跟前晃了一圈,“你知道皇宫里有个凤翎宫吗?” “知道。”聂千翎依旧淡淡的道。 “那你去过吗?”我仰起头,眼带期盼的看向他。 这一次,聂千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忽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凑到我的身边,低声道,“是我。” 就这两个字,比一大番的解释来的还有效果,我抱着他,忽然就忍不住的大哭了起来。 完全理解不了的,忽如其来的情绪,引发出了嚎啕大哭,连带出了鼻涕眼泪。 我一边哭,一边毫不客气的蹭了他一身。 大红色的喜服,因为附着了眼泪而深一块浅一块的,但他却没有生气,反而轻拍着我的肩膀,一边拍一边柔声呢喃着什么。 我没有听清楚,因为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随着他呢喃的声音变小,我渐渐地陷入了睡眠。 ——————————————- 看着眼前女子已经沉沉睡去,聂南浔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为她脱去喜服,又叫小竹打了温水过来,湿了洁白的帕子之后,亲手为她擦拭了面容。 看着厚厚的粉被一点点擦拭去,露出她原本白皙红润的肌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转身出了房间。 在喜房外,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执着他标志性的羽扇,一边左右偷看,一边调侃聂南浔,“看来你真的栽她手里了。” “很早以前就栽了。”聂南浔一边往前院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明月去给羲和做吃食了,掐指一算,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执羽扇的男子浑身一僵,立马像挣脱绳子的兔子一般,迅速的翻墙溜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帝王之怒 古语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此语虽有夸张,却也让人明白,帝王的怒火,绝对不一般。 从南亲王府回来之后的淳安帝,就像发了疯一样,若不是吕公公和黄公公两个死命的拦着,怕是要将整个乾清宫都给砸了。 按照往常情况,李稷如一定会机智的逃避开帝王的怒火,等这个男人平静下来,再来与他商讨事情。 可是这一次,李稷如却死死地跟在淳安帝身后,他打砸乾清宫,她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直到淳安帝力竭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她才上前一步,急促的道,“陛下,方才你可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淳安帝眯着眼睛,回忆道,“阳光之下,朕清楚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很是年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比我,初次见她还要小……” “臣妾也看到了。”李稷如抖抖索索的道,“陛下,陛下,那是个妖女,妖女啊,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淳安帝冷冷一笑,“朕不会杀了她,朕要得到她。” 说完,猛地站起身,阔步离开了乾清宫。 黄公公与吕公公紧随其后,也离开了这乱成一团的乾清宫。 李稷如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淳安帝的背影消失,她才慢慢的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脊梁,冷冽的笑了笑,“斗吧,斗吧,都死了才好,反正这天下,注定是我皇儿的。” 乾清宫的厢房内,已经消了火,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淳安帝静坐在上首,几个心腹大将坐在下首,均是惊恐的盯着淳安帝,不敢相信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陛下,这广凉郡能被镇守,与南亲王这么多年打下来积威有很大关系啊,若是南亲王没了,怕是大燕很快就要卷土重来。”心腹其一苦口婆心的道。 淳安帝的眉眼冷冽了瞬间,“朕就不相信,朕堂堂苍周,若是没了个将军,便会覆灭不成、” “覆灭倒不至于,主要是广凉郡那边粮食产量极高,大燕早就虎视眈眈,如是落入其手,怕是……”那心腹继续劝道。 “不用说了,朕主意已定,自他上战场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难道除了他,就没有一名才能出众的将军了吗?朕不信,你们要快些找,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替代他的将军,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淳安帝敛下了眉眼,磕了磕有些空的茶杯,对着外面喊了一句,“上茶。” 执着佛尘的吕公公推开厢房的门,小心翼翼的为帝王斟了一壶茶,而后又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这里。 “陛下,三思啊。”心腹继续劝道。 “朕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情,你们快些去办!” …… ————————- 我这一觉,睡的极沉,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慢慢的睁开双眼。 第一反应就是,哎呀,得给祖母去请安。 等看清了周围红彤彤的帐子和红彤彤的被褥之后,才恍然大悟的又重新躺了下去。 原来,我已经成亲了,不用再去寿安堂请安了。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呢。 我动了动身体,发现并无不适之后,面上陡然一红。 这时,卧房门被推开,小竹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瞧见我之后,笑眯眯的道,“主子,哦不,王妃醒了,王爷去书房了,走之前吩咐小竹把吃的放好,主子醒来会饿,真是体贴啊。” 正说着,明月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见我朦胧的睡颜便笑着道,“昨晚特意给你做了吃的,结果竟然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索性就便宜了这两个小丫头,怕你醒来抗议,又特意给你做了一份,赶紧漱了口来吃。” 说完,还故意在我跟前走了一圈,看着香气窜入我的鼻尖,这才转身,去了外间,把菜摆在了圆桌上。 “真是,太可恶了。”我咬着牙,自床上蹦了起来,用非常快的速度穿衣洗漱绾发,用小竹的形容词那就是“快若闪电”。 我昨日本就没吃多少饭,后来又睡着了,几乎可以相当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如今乍一闻到饭香,可不是要疯了。 这么些年,我最爱吃明月做的饭食,当不得多精致,但就是合我的口味。 很快的用完了早膳,肚子不再有那种饥饿感之后,我才重新坐回了梳妆台前,任由白瓷用巧手给我点缀发簪,装扮面容。 “怎么瞧着主子好像又白了一点,这一天天白一点,乍一瞧,看不出来,但和一个月之前相比,还差别挺大的。”小竹在一旁嘀咕道。 我没听完全,只当她在自言自语。看着白瓷为我簪好了步摇,这才站了起来,“王爷吃早膳了吗?” “没呢。”小竹老老实实的道。 “按照我方才吃的那些,再来一份,放在食盒里。”我一边嘱咐小竹,一边在首饰盒里左挑右捡了一番,最终选了两个圆润的小珍珠耳饰,挂在耳朵上,极显气色和气质。 “好。”小竹应答着,手下极快的收拾好了食盒,便跟在我身后,一起去了聂南浔的书房。 我对南亲王府并不熟悉,怕摸错了地方,特意找了一个南亲王府里原本的小厮带我过去。 在距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游二猛地出现在我跟前,压低了声音道,“王妃,要不,属下帮您去问问。” “问什么问,王爷说过,王妃不需要通报。”另一个健壮的身影跳了出来,敲了敲游二的脑袋。 游二一愣,这才笑着道,“那这样,王妃您请过去,游一,谁让你敲我头了。” 说着,张牙舞爪的对着第二个出现的身影扑了上去,两个人瞬间打在了一起,厮杀的不分你我。 我和小竹怔怔的站在一旁,看着那同游二缠斗的身影,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那个游一很眼熟?” “是很眼熟啊。”小竹摸着下巴道。 我们两个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瞬间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那个和白瓷抱在一起,被我给发现了的,还救过我一次的健硕暗卫么,原来他叫游一。 游一,游二,游三…… 我一怔,忽然发现了什么。 “啊,白瓷那个家伙,对这个人惦记很久了呢,没想到竟然是王爷的人。”小竹在一旁忽然大笑道,“若是她知道了,应当高兴坏了吧。” “那你还不赶紧去告诉她。”我瞪了小竹一眼,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就这一段路,我能走,你快点去告诉白瓷,她男人出现了。” “好嘞!”小竹兴奋的点了点头,拔腿就跑了。 我拎着有些沉重的食盒,正想进书房的时候,突然又跳出了一个暗卫,接我了我手中的食盒,并沉声道,“王妃,让属下来吧。” 我看了看还在打斗的游一游二,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游三。” 许是看到了游三陪着我过来,守在书房跟前的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任由我走到了书房跟前,还未来得及敲门,里面已传来聂南浔冷冽又好听的声音。 “陛下发了密令,却没有给任何信物,只由吕公公口头传达了一下。”聂南浔沉声道。 “看来要动手了,你估摸着多久?”另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道。 “快马加鞭的信,不过半月就能达到广凉郡。”聂南浔淡淡的道。 “看来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另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门外的是谁,进来。”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游三给我推开门,我便迈步走了进去。 “我不是在偷听,是因为刚好走到门前。”怕聂南浔误会,我赶忙解释道,然后看了一眼聂南浔身旁的那个男人,原来是那个救了左寒的先生啊。 “没关系,你想听,正大光明也可以听。”聂南浔把我拉过去,摸了摸我的脑袋,低声道,“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小竹说你没用,所以特意给你送过来。”我抿了抿嘴,指了指游三手里拎着的食盒。 聂南浔缓缓一笑,让游三把食盒放在了圆桌上,而后看了一眼先生,沉声道,“事情的处理就拜托先生了,东西要提前放好。” 说完,缓缓望了一眼周围,慢声道,“这南亲王府,怕也回不来了。” 他这话说的我心底一跳,却碍于许多人都在,不好询问,只得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求知欲。 “那好,王爷王妃先用早膳吧,我就先退下了。”先生了然的笑了笑,摇着羽扇,带着游三,慢悠悠的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就是你 “你,你说的话什么意思?”先生和游三一走,我立马拉着聂南浔的手,急声问道。 “慢慢说。”聂南浔却没有任何着急,反而淡定的坐在圆桌上,自己亲自动手,把小菜和猪肉粥一一拿出来,并优雅的拿着调羹勺,一口一口的吃起了饭。 “你……”我有些瞠目结舌,心底压着的千言万语,瞬间憋回了心底。 总不能打扰别人用餐吧。 “噗嗤”,耳边传来聂南浔的笑声,我扭过头,就看见他放下调羹勺,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带着笑意道,“不就是没有立马回答你的问题嘛,怎么还生起闷气了,不要生气了,我这就告诉你。” “那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装蒙面跑到我那里,带我去看李月珠出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设计了李月珠的。”我瞪大眼睛,将藏了一夜的疑问吐了出来。 “游一早就在你身边了,他被我派去保护你。”聂南浔喝了一口粥。 “那,为什么是你带我去?为什么你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死死地盯着他那张俊颜,不肯放过他眼底的一丝神色。 “因为我在广凉郡打仗,那次刚巧回京,听游一说了这件事情,便想带着你凑个热闹,如此精彩绝伦的事情,若是错过了,该有多遗憾。”聂南浔吃了一口小油饼。 “游一什么时候开始保护我的。”我凝眉道。 “从你回到相府的那一刻开始。”聂南浔咬了一口脆萝卜丝。 “为什么要保护我?”我继续问道。 “因为你需要保护。”聂南浔吃了一口芙蓉糕。 “你吃完我再问吧……”我有些挫败的看着他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样子,无奈的趴在了圆桌上。 隐约听到一声闷笑传来,紧接着,便是碗被放在桌上的声音,约莫片刻后,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要生气了,你那时一个人的确过于势单力薄了些,游一身手最好,我便让他去保护你的安全,其他的尽量不要插手。”聂南浔伸出手,在我头上揉了揉,略带笑意的道,“你们当时的手段太过拙劣了,比如你撞鬼吓唬李斟那次,若不是游一出了手,可能你就要被发现了。还有那次,你竟然大着胆子跟着小竹去找明月,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们差点就全被杀的时候,我多么害怕……” 他抱着我的胳膊微微收紧了些许,声音也没了笑意,“后来,我就努力平了广凉郡那边的事情,直接回了苍都,即使有游一保护你,我也不放心了,危险太多了,还是亲自守护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可是……”虽然我很感动,但我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保护我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聂南浔如此举动,让我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难说的预感,就好像,就好像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空气约莫沉寂了有十息左右,聂南浔沉声道,“因为你是阿淳啊。” 晴天霹雳! 我浑身一抖,面上顿时血色全无,内心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人知晓了,而且是为什么知晓的我还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我会不会被人抓起来扔烂菜叶子。 我脑中瞬间涌起自己被囚禁在囚车里,周围人一边扔烂鸡蛋烂菜叶子,一边喊着“烧死妖女,烧死妖怪”的口号,所有人都瞪着我,像看杀父仇人那样,死死地盯着我。 “不要怕,不要怕。”蓦的,耳边传来聂南浔温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大掌轻轻地抚在了我的后背,奇迹般的让我停止了颤抖,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蜷缩着身体,低声问道。 若不是他抱着我不肯放开,此刻的我更想蜷缩在角落里,因为那样能给予我更大的安全感。 “别怕,别怕。”聂南浔揉了揉我的脑袋,凑近我耳边,低声道,“我有眼睛,我会看啊,人无论怎么改变躯体,性格是不会变得,习惯也是不会变的,只是哪些人不敢相信,一个死去的人,还会重新回来而已。” “你为什么相信?”我抬起托,有些失控的冲他喊道,“难道你不以为我是妖怪吗,抢了别人的身体,过着别人的生活。” “你没有抢别人的身体。”聂南浔怜悯的看了我一眼,“这就是你,你只是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你难道不知道,你从出生到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吗?” “我有啊,只是,只是那是别人的人生,那不是我的,我是个抢了别人身体的人……”我有些无措的道。 “傻阿淳,那就是你,那个小时候的也是你。”聂南浔同我解释道,“我最初也有些不敢置信,可是先生算了很多次,甚至不惜耗了数年的寿命,替我算了出来,你的确就是李羲和,李羲和就是你,只是你在被欺负的时候,不小心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却意外地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说到这,他眉头蹙了起来,声音也渐渐冷冽了下来,“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被那群人欺负,撞到了头,才意外地失去了记忆,这都是我不好,羲和,你原谅我,好不好。” “真的吗……”我怔怔的看着他,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没有抢别人的身体,我就是李羲和,这是我的身体,是不是。” “是。”聂南浔盯着我,目光微微闪烁后,肯定的颔了首,“先生是不出世的奇才,他向来算无遗漏,我这么些年的兵法和功夫都是跟他学的,我相信先生不会骗我。” 我抱着聂南浔的腰身,闷头大哭了起来。 一直搁置在心底的内疚,对于抢了别人身体之后的忐忑不安,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从今往后,我终于能安心的用李羲和的身份生活了下来,因为这本来就是我,我不是那个强行占据了别人身体的怀疑。 真好,真好…… 我这一哭,就是哭的天昏地暗的,等抬起头的时候,桌上放着的粥早就凉了,我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哽咽道,“谢谢你,阿浔。” 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没必要再遮掩着喊他王爷了,而是喊起了从前他的小名。 “乖。”聂南浔也红了双眼,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柔声道,“但我不能叫你阿淳,我要叫你羲和,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好不好。” “不要叫我阿淳,我现在就是李羲和。”我定定的看着他道,“我只是想为我的母亲,和那个孩子复仇,但我并不想再做回李佳淳,我讨厌从前的生活。” “好,都依你。”聂南浔顿了片刻,揉了揉我的头。 “那你能告诉我,这南亲王府怕是要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吗?”我看着一脸温和的聂南浔,小声问道。 “羲和,你还记得桃花宴上你跳的舞蹈么?”聂南浔冲我笑了笑,难得的不好意思了起来,“其实你是服下了迷魂散,那药是我下在风中,你刚好坐在窗前,就闻到了。” “你,你下的。”我蓦然直起了身体,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你,你干什么要让我跳舞,如今这一切,包括你匆忙娶我,都是这舞之后出……”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我愣愣的看向聂南浔,心道,难道聂南浔是为了让我快些嫁给他,才故意用了这个方法吗? 可是很快,我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想法,要知道,聂南浔为了我跟淳安帝对着干,吃亏最大的是他,听他方才的话,好像南亲王府都要保不住了,可见淳安帝怕是要下狠手了。 仿佛猜到了我的想法似得,聂南浔无奈的笑了笑,“羲和,是为了你啊,是为了帮你报仇啊,你没有发现,帝后之间的矛盾增加了么,如果按照你之前的进速,想要报仇简直太难了,当得知你竟然生出了进宫,近他们的身之后再报仇,我就生出了帮你报仇的心思。” “帮,帮我报仇?”我愕然的看着聂南浔,“可是现在,你要被我连累的自身不保了啊。” “不怕,不怕。”聂南浔将我揽进怀里,低声道,“你不要怕,我早就计划好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背后的男人 从书房里离开的时候,我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不敢置信,很多我为之恐慌的事情,原来是聂南浔的安排,更让我惊讶的是,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说不感动是假的,一个男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地帮我算计了那么多,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帮我报仇。 而他,会被连累的无家可归。 我很内疚,也很感谢,但除了抱着他流泪之外,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聂南浔安慰我说,就算他不为我做这些,淳安帝也早就容不下他了,谁让他功高震主,现在广凉郡的百姓只认南亲王,并没有人搭理这个帝王。 可到底还是被我连累了啊,如果不是我,他至少可以交了兵权,安稳的生活啊。 一想到从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开始,就想方设法的保护我,最开始令我为之迷惑的根儿包括李苗苗,都是他安排过去保护我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无时不刻的处在我的生活之中。 是他故意约了聂千翎出来,又让游一在我的窗台前放了帖子,就是因为知道了崔家的计划,怕崔家伤害到我,所以借用聂千翎的手,将崔家斩尽杀绝,绝了后患。 也是他在知道淳安帝想要绊倒陆家的想法之后,跟淳安帝讨价还价,在争取了淳安帝的同意之后,联合众人,一起演了一场戏,把军功成功的给了弟弟,目的就是为了给我增加后盾,能多一个人保护我。 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很难一一列举出来,但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这个男人,一直默默地保护着我,用他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为我挡去许多我不知道的风雨,还悄悄地为我报仇。 他说,我这张脸被先生下过了药,目的就是为了掩盖我的容颜,怕我被人伤害。 而今十年已过,只要有解药,斑点和蜡黄便会慢慢减淡,我便会恢复一张和从前的李佳淳有八分相似的面孔。 而解药,就是阳光。 拜堂那天,我便是站在了刺目的阳光下,斑点和蜡黄被遮掩,才让淳安帝和李稷如失声惊呼,以为是见到了李佳淳。 对此,我有些高兴,也有些担忧。 高兴是因为,我很喜欢李佳淳的那张脸,很美,很好看。 担忧是因为,只等我容貌恢复的那一天,本就对我就有占有之心的聂长安,在看到这张脸之后,恐怕会势在必得。 聂南浔安慰我,“淳安帝已经有所动作了,他给我下了密令,让我带领部分将领回苍都,但我知道,事情必然不会那么简单,不过我会将计就计……” 他把计划跟我说了一遍,我高高悬挂的心就放了下来。 一路踉跄着回到了新房,我一头栽在床榻上,就昏睡了过去。 哭过之后的一觉,总是睡得天昏地暗,我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一片黑暗,漆黑的,就像是我许久不曾做过的那个梦一样。 完全漆黑的世界里,我一个人奔跑时的凄慌,是我一辈子都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有,有人吗……”我小心翼翼的喊道。 可是并没有人理我,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小竹和白瓷说笑的声音,也没有明月冷静的指点小竹身手的声音,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耳朵聋了?还是,我又做梦了? 我伸出手,左右挥舞了两下,却发现周围一片虚无,我怎么碰,都碰不到东西,更别提活物了。 难道我不是在床上,我又到了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漆黑世界里了吗? “不……”我无助的哭喊道,“不,阿浔,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吧。 我裂开嘴,放声大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流,一直往下流。 心内凄凄惶惶,惊惧不已。 就在这时,我的双手再次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住,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不要怕,我在这。” 是那个人,那个数次拯救我的人,他又出现了。 我死死地拽着那个人的手,不肯放开。 蓦的,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紧接着,漆黑和虚无退散,我眼前渐渐有光亮升起,一个有些着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羲和,你怎么了,你快点醒过来啊,醒过来啊。” 我抖抖眼皮,只觉得上面好似挂了十斤铁一样沉重,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刺目的烛光让我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双眼,微微适应了片刻之后,我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红色,再看着被我拉着手,一脸焦急看着我的英俊男子,再看了看男子身后站着的三个忧心忡忡的女子,我弯了弯唇角,想笑的,却蓦的哭了出来。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在梦里一直叫我出来的人,原来就是你啊,聂南浔。 “羲和,你怎么了?”聂南浔一边轻抚我的背,一边忧心忡忡的道。 “没,没事。”我用手背擦了擦几乎被眼屎糊住的眼皮,怔怔的道,“就是,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不要怕,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聂南浔揉了揉我的头,“你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本就十分让人担忧了,方才你忽然又是哭又是乱摸的,可把大家给吓坏了,没想到是做了噩梦,不过你别怕,醒来就好。” “嗯。”我点了点头,紧紧地抱着眼前男人的腰身,只觉得心底无限满足。 “主子,午膳都没吃,赶紧起来吃点晚膳吧,如今已经入夜,还好院子里有小厨房。”明月在一旁,勉强的笑了笑。 我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不开心,赶忙询问她,“明月,你怎么了?” “没有事。”明月笑了笑,“还好早就给主子留了饭菜,赶紧起来吃一点吧。” 吃过早膳之后我就没吃东西了,如今到了这个点,的确是饿的不轻,我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坐起来,漱口洗手之后,就与聂南浔一起用了晚膳。 期间,我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明月为什么不开心,惊讶的得知,原来当初那个救了她的人,那个教左寒功夫,帮助明月收留那么多无家可归之人的那个吴先生,就是聂南浔身边那个总是执着羽扇的男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应该不至于生气而已,看来应该还有隐情,明月该不会……喜欢那个先生吧? 联想到上次左寒跟我说的那句话,我愈发肯定这个可能。 “吴先生为什么不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我说上次明月来了之后他忽然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躲明月,我不明白他在躲……”我本是想询问聂南浔一番的,可是说到这里,我忽然就愣住了。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扭过头,看向身旁这个淡定吃菜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道,“阿浔,该不会是你让吴先生接近明月,教她武功,就是为了以后帮我……” “是。”聂南浔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手一抖,手中的象牙箸自掌心滑落,跌在了桌上。 “难怪,难怪明月不开心……”我呐呐道。 有谁会希望自己的感情,原来只是别人的一番算计。 我叹了口气,有些难为的道,“说起来,都是为了我,让明月如此难过,我……” “主子,没有的事,明月要感谢他,毕竟是他让明月活了下来,然后才等到了主子的回来。”一直坐在床边的明月回头,冲我笑了笑,“明月只是觉得,他明明在后来有机会跟明月说清楚的,只是他却选择了避而不见,若不是今日明月偶尔看到了他,怕他还是不肯出现,继续瞒着明月。” “明月,你莫要难过,我们去找那个吴先生说清楚,他要是喜欢你就娶了你,他要是不喜欢你,我给你找个更好的。”我放下手中的粥碗,义正言辞道。 明月笑了笑,“好。” 此刻,正坐在南亲王府其中一个院子里赏月的吴先生,蓦的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着凉了。”他呢喃了两声,破天荒的放下了一直不离手的羽扇,执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谋反 用完了晚膳之后,就准备歇息了。 因为今天的相认,我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突然就忐忑了起来。 收拾了桌子之后,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小竹就服侍着我,上了床。 “你,你要睡吗?”我趴在被窝里,望着在书桌前看书的聂南浔,小声的喊了一句。 “好。”聂南浔回头冲我一笑,吹熄了桌上的灯,转过头,一步步的朝我走了过来。 原本就忐忑的心,忽然就如同擂鼓一般猛烈的敲打了起来,我看着这个和十三年前那个倔强少年截然不同的青年男子,冷不防失了神。 还记得最开始,我想起聂南浔,无非就觉得他是我一个小弟弟,打死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他。 可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又蓦然得知一切都是他在我身后之后,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明亮的烛火被吹熄,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闭上双眼,感受到床畔坐了一个人,紧接着,被褥被掀开,一个身躯靠了过来。 “好好休息吧。”聂南浔伸出一只胳膊,拍了拍我的后背,而后就不再言语。 就,就这么……睡了? 我愕然的看着聂南浔,心底忽然涌起无限悲愤。 是啊,是啊,他是知道的,我虽然现在身份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但他定然知道,我不仅嫁过人,还生过了一个孩子。 他一定是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怎么解释他不肯碰我这件事? 新婚之夜就没碰,现在依旧也没碰…… 我蜷缩在床的最里面,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的掉落在鸳鸯枕上。 他嫌弃我…… 此刻我满脑子都只旋绕这一件事情。 为了不被他发现,我连抽泣都尽量的小声,肩膀更是强忍着不作出动弹,只放肆的流着眼泪,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一个人难过。 “唉。”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一只手将我的腰身搂住,再微一用力,我便滚到了他的怀里。 “哭什么。”他一边用指腹为我擦去眼泪,一边无奈的叹道。 “没,没哭。”我一边努力挣脱他的拥抱,一边小声的道。 “还没哭,枕头里的鸳鸯都可以游泳了。”聂南浔无奈的笑了笑,“你说你要是淹死了它们,那该多罪过啊。” “明明鸳鸯是绣出来的,怎么可能淹死。”我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乖,不要乱动。”聂南浔抱紧了我,“你一个劲的往床里缩,我们中间的空隙都可以躺一个人了,冷风嗖嗖往被窝里灌,睡不舒服的。” “那叫小竹再送一个被子过来吧,一人一个。”我以为他是真的嫌弃被窝里有冷风,于是沉默了一刹,低声道。 “还真是个傻丫头。”即使周围漆黑一片,我也能感觉到聂南浔的无奈,“你告诉我,为什么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心知肚明,为什么还来问我! 一刹那,我恶从心升,也不想矜持什么的,只想怒气冲冲的问他,“我是不是你娶回来的?” “是啊。”聂南浔点了点头,“三媒六聘,虽然时间紧,但一点都没却说,你就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那我是不是你的夫人。”我咬牙继续问道。 “是啊,你就是我的夫人,而且是唯一的夫人。”即使是在黑夜里,聂南浔仍旧能准确无误的用他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而后温和的道。 “那,那你……”我咬了咬牙,一狠心,闭着眼睛道,“那你为什么不碰我?” 那边静默了很久,除了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其他的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慢慢的,我原本鼓起的勇气消散在黑夜里,他的怀抱让我感觉有些凉意,我想,我可能真的要找小竹再要一床被子了。 就在我努力的挣扎出他的怀抱,想要往床的最里面挪动的时候,与我面对面的男子,忽然猛地按住了我的腰身,接着嘶声道,“我本来是想着,你才十三岁,迫于形势不得不嫁给我,但太早圆房,对你的身体恐不好,我早就打算好了,我会等你及笄。” 男子用力地臂膀将我死死地按住,让我不得动弹,同时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颈畔,让我脖颈一阵痒意。 “可是,既然你……” 后面他没再说话,我只觉得仿佛有重物猛地压在我的身上…… 一大堆不可描述。 —————————————— 回门那天,父亲很客气的接待了我,因着人丁稀少,算上聂南浔也不过四个人而已,怎么都热闹不起来。 所以一顿回门饭吃的平平淡淡的,并无任何波澜。 因聂南浔是个武将,不打仗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事情的,所以整整一个月来我们两个均是在观翎阁里耳鬓厮磨,或对酒弹琴,或赏月谈心,享受着最后的平静。 明月跟吴先生之间依旧不咸不淡的,明明是一个鬼才奇男子,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皆有所研究,却偏偏对感情不怎么精通,明月又因生着闷气,两个人完全就是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及时遇见了也当看不见的模样。 倒是游一和白瓷两个人,知道了彼此的关系和身份之后,忽然就热切了起来。 白瓷将抢到的那块玉佩还给了游一,游一则又支支吾吾着送给了白瓷,说是定情信物。 兜兜转转,玉佩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只是彼此的心境,早已大不一样。 一个月后,平静了许久的苍都突然动荡了起来,原因是有人告发,南亲王谋反! 当朝战神谋反! 此语无异于晴天霹雳,将安逸生活着的百姓们炸的目瞪口呆。 而后,帝王以霹雳之势逮捕南亲王,连给众人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南亲王谋反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与此同时,李丞相忽然上书,言辞凿凿当年大女儿,也就是元皇后李佳淳的死有疑点,连带着三皇子的死,都被人旧事重翻了起来,直指有人害了元皇后和三皇子。 整个苍都哗然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两件事情,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是惊动整个苍周的大事,偏偏同时就这么放了出来,另人不得不疑心,这其中是有什么巧合。 金銮殿上。 李丞相跪在地上,已须发半百的他痛心疾首的道,“陛下,南亲王谋反之事疑点重重啊,万不可因小人之言就误会了苍周的功臣,令边关将士寒心,令苍周功臣们寒心啊!” “啪”的一声,淳安帝恼怒的自龙椅上站了起来,瞪眼看向自己的老丈人,“此时朕还要询问李丞相,你与南亲王乃翁婿关系,这谋反之事,不知你是否参与其中。” “微臣没有。”李丞相不慌不忙的道,“微臣与陛下也是翁婿关系,陛下与南亲王更是祖孙关系,一祖同姓,若问关系亲密,自当是陛下才对。” “你……”淳安帝有些恼怒的扫过龙案,所有东西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女婿谋反,你又在此时重提元皇后之死事件,朕怀疑你与南亲王有谋反关系,来人啊,给朕把李丞相押入天牢待审。” 此话才落,便有同属李丞相一脉的人跪了下来,为李丞相求情,然而仍旧改不了帝王的决心,年过百半的老丞相,就这么被拖拽下了天牢。 “陛下。”一直站在一旁的另一位丞相——苍都左丞不慌不忙的道,“在百姓心中,南亲王素来有威望,毕竟征战沙场已有五年,以微臣看来,还是要拿出证据,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啊。” “哼。”淳安帝冷冷的笑了笑,抬手把袖子里的一页纸张扔下了龙案,“你们看一看,边关将士不得帝王召唤不得入苍都,更不得轻易挪动,可南亲王偏偏指挥了近三万将士前往了安阳郡,在朕没有下令的情况下,这不是谋反是什么,难道非要打到苍都来,将整个苍都围住了,将朕杀了,才叫谋反吗!” 左丞相捡起纸张,同附近的几个人看了一看,纷纷的沉默了。 淳安帝得意的勾了勾嘴角,不过很快就就平复了下去,“南亲王谋反证据确凿,朱将军已经带兵去围剿南亲王府,府里所有东西一概上缴国库,考虑到这种事情极为机密,普通人等皆押入牢中,只对南亲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冷冰冰的四个字砸了下来,金銮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唯独这个时候,有一名极小的小官抖抖索索的跪了下来,低声道,“回陛下,元皇后和三皇子的事情,怎么,怎么解决?” 淳安帝眼中的情绪瞬间消散。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逃亡天涯 “本宫的好父亲,本宫的好父亲啊。” 凤栖宫内,李稷如仰天大笑,“本宫的好父亲,不帮本宫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就算了,竟然还对本宫下绊子。” 蓦的,笑声一停,她狠狠地看向凤栖宫的大门方向,“这种人,永远都吃力不讨好,当年为了复仇,狠心放我入了宫,如今又为了自己亲手害了的人复仇,掉过头来想针对我。只可惜,本宫,不是李佳淳,不是那个傻乎乎的李佳淳,想要算计我,没门!” 箐姑姑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旁。 ———————— 为了不让淳安帝起疑心,我们是半夜才悄悄地离开苍都的。 马车是早就放在门外的,必需品也早就拉走了,不能带走的送到了不为人知的别院里安置,还有一部分笨重物品则放在了地下室里。而我们,只需要带着随身的小包袱,半夜悄悄地翻过城墙,找到马车,与接应的人即可。 为了保证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许多人都是提前送走了的,比如白瓷和小竹,只有我和聂南浔,以及明月和吴先生等人留在府里遮掩视线,让别人以为南亲王府依旧和从前一样,实则里面只剩了个空壳子。 等天一黑,我就被聂南浔带着,翻过了城墙,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苍都。 “等等。”马车将将启程的时候,我忽然拉着聂南浔的手,低声道,“我的院子里的桃树下还埋着五千两金子,我们要不要去拿出来,或许能用得上呢?” “那银子你还留着呢。”聂南浔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花完呢。” “你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看向他,不敢置信的道,“难道送金子的人是你?” “是我。”聂南浔摸了摸我的头,“听游一说你们缺钱花,我想了想,就拿了一万两金子给你。” “你也不怕我当做垃圾给扔了。”我有些哭笑不得道,哪有人送金子用那么破的箱子,万一当时小竹没好奇心旺盛的打开,而是直接扔到了垃圾堆里,可不是哭也来不及。 “你又不傻。”聂南浔扬唇笑了笑,面容出奇的温暖好看。 我花痴的笑了笑,两眼放光的盯着他许久,最后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路走的还算平坦,为了迷惑淳安帝的人,我们故意分了四个方向,东西南北的走着,虽然最终都会汇聚在安阳郡,但路线不同,可以起到迷惑的作用,让绝大部分的人安全。 而今,这一方路线,便只有我与聂南浔,还有游三,以及十数个侍卫。 明月和吴先生被我硬生生的分到了一起,带着左寒,走了一条路。白瓷和游一带着南亲王府忠心耿耿的下人们走了一路,小竹则自告奋勇的和游二带着一铭他们走了一路。 算上我们,刚好四条路线。 稳稳当当的走了两三天之后,苍都便有消息传了过来,听说南亲王府被掘地三尺,当得知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淳安帝暴怒异常,连苍都逐渐蔓延起的留言都没顾得上。 苍都谣传,英明神武的淳安帝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要杀南亲王的。 苍都还谣传,如今的皇后娘娘正是杀了当初的皇后娘娘,才坐到了这个位置,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顺利继承大统,她甚至狠心的杀掉了年幼的三皇子。 最开始没人在意,但最后却愈来愈重,仿佛有人在背后推动一样,这两条谣传,几乎蔓延了整个苍周。 淳安帝的威望瞬间下降了许多,连带着对皇后李稷如也有许多人议论纷纷,对苍周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偏偏这个时候,一直安稳的大燕忽然动作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了广凉郡,因三万将士移到了安阳郡,远水解不了近火,等到安阳郡的将士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广凉郡已经被打了下来。 整个苍周都震动了。 而这个时候,我们正在前往大燕的路上。 我问聂南浔为什么去大燕,他告诉我,他与大燕的三皇子做了交易,这个计划早就在他的预算之内,是他让三皇子燕予天一鼓作气的抢下了广凉郡,一来是打压淳安帝的气焰,二来则是扶持燕予天,抢得大燕太子之位。 “可是,我们这岂不是卖国贼……”我有些呐呐的道。 我不过是想报仇而已,怎么就涉及到了国家动荡,若是聂南浔真的为了帮我报仇,而导致整个苍周覆灭,我想我整个人良心都会不安的。 “不要怕,燕予天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想抢太子之位,不过是因为他不抢,别人也要他死罢了。”聂南浔低声安慰我。 彼时我们已经到了大燕。 本以为,大燕在广凉郡的南方,肯定比广凉郡还要热啊,等到了地方我才发现,其实这里的温度要比苍周好多了。 不同于苍周的四季分明,极冷极热,大燕的温度保持的很均匀,最冷的时候顶多穿个夹袄,几天功夫就暖起来了,最热的时候也没夸张到广凉郡那种地步,更多的时候,大燕的百姓都穿着薄薄的衣衫,一年四季,甚少有变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依山傍水的缘故,大燕人的皮肤真的很白皙,水润无瑕疵,不是苍周百姓略有些粗糙的皮肤可以比的。 而且,大燕十分繁华,几乎每个城镇都住满了人,每个街道都开满了商铺,根本不会有冷清的地方。 听说逢年过节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几乎都要走不动了,人挤人,即使专人开道也走不出一个像样的路。 我想,大约这就是大燕对苍周虎视眈眈的缘故吧。 一路行到了大燕的都城——燕京,四皇子燕予天早就百无聊赖的在城门外等我们了。 当我们这辆不起眼又灰扑扑的小车停在他跟前时,他愣了一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才跳下马车,悄声道,“南兄,南兄。” 聂南浔掀开马车上的小帘子,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意,“予天。” “你们终于来了。”燕予天高兴地蹦了起来,一把扔掉手中的瓜子,殷勤的替我们拉开了帷幕,指着不远处一个英挺又低调的青色大马车,笑着道,“南兄,嫂子,你们可来了,赶紧下车,上我的马车吧。” 话音才落,目光落在我跟前时,猛地睁大了双眼,呆愣愣的道,“怎么,怎么嫂子换人了?” “什么换人了。”聂南浔很是自然的拍了他的后脑勺,“从来都是一个人。” “可是,可是大年三十和十五的时候我都见过啊,哪有现在那么漂亮。”燕予天夸张的道,“如果说当时是个东施,那现在嫂子就是个西施啊。” “真的吗,真的吗?”聂南浔还没来得及回他的话,我已经高兴地捧着自己的脸,惊喜的道,“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镜子了,完全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哪里能好看,你一定是在骗我。” 说到最后,我有些落寞。 “艾玛,嫂子啊,真没骗你。”燕予天一拍大腿,比划着道,“你现在,嗯,面如桃腮,眼若妖狐,虽不施脂粉,但却胜过佳丽无数,比我那个二嫂还要美啊。” “你那二嫂……”我听的心神一动,连忙问道,“可是苍周那个嫁过去的女子?” “对对对。”燕予天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就是那个李思若,她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大嫂还要更美,呵呵,可别让她看见,不然我估计她要妒忌了。” 这小子,嘴还真的挺甜,我瞪了他一眼,假装害羞的低下了头,“不要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一旁的两个男人同时抖了一下。 “咳咳,南兄,嫂子,这边请。”燕予天被聂南浔不动声色的瞪了一下,连忙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指着那大马车道,“燕京进出还挺严格的,不过坐我的马车就行,他们肯定不会阻拦的。” 我瞟了一眼那个马车,又看了一眼这吊儿郎当的燕予天,心道,这人马车倒是跟人风格相差太大。 不过等我坐进去的时候就不那么想了。 看着左右华丽的大虎皮垫子,还有中间那个透明的据说是琉璃所做的小几,我不由得吐了吐舌,心道,如此纨绔子弟的表象,也不知大燕的帝王是否愿意把太子之位交给他。 之前等我们到来的时候,这青色的大马车的帷幕是掀开的,在我与聂千翎坐进马车里之后,不知是不是出于安全考虑,燕予天把帷幕放了下来,然后他也一屁股坐进了马车里。 “回府。”燕予天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车夫“哎”了一句,接着就传来鞭子抽在半空中的声音,马儿听到指令,抬起提子,跟着缰绳的拽动往前行走。 第一百九十章 初来乍到 燕予天没说错,他这个三皇子的名号还是很好用的,不过伸出去头露了脸,就不用检查,直接放进了燕京里。 我本以为燕京如此拥挤,这马车又如此之大,行走起该有多不方便。 不过燕予天告诉我,皇家人可不傻,为了维持他们的身份,也方便他们出行,皇家人特意修出了一条皇家路,只有皇亲贵胄,以及少数重臣才可以行走的路,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策马扬鞭,直奔四皇子府。 不过这一路,到底不会那么平静。 距离进了燕京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就骤然被拉停,马车里坐着的三个人险些被摔倒,我还好,可以直接扑进聂南浔的怀里,燕予天就惨了,额头都磕红了。 “干什么,突然拉停马车做什么。”燕予天气的对着外面的车夫大吼。 车夫为难的道,“回三皇子,是二皇子妃拦住了马车。” 车厢内忽然就寂静了下来,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妃是谁。 “啊,哈,原来是二嫂。”燕予天怔了一瞬之后,立马就嬉笑了起来,并且直接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帷幕幅度开的极小,小到只能他自己过去,并随后就放下了帘子,将马车内的情景,严严实实的遮盖住了车厢里的两个人。 “不知二嫂拦住小弟想要做什么,可是有心事要叙说?哎呀,我就说嘛,我那二哥不懂风花雪月,又怎么能了解二嫂你的真实内心呢,不过二哥既是予天的亲哥哥,那么帮忙排忧解难也不是不可能的哈哈哈。”燕予天一边夸张的笑着,一边搓着双手,一副垂涎的样子,紧盯着青色马车对面那辆蓝色的马车,笑嘻嘻的道。 “呸。”马车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唾弃,紧接着,蓝色的帷幕被掀开,李思若穿着一身华贵的橙色衣裙,被丫鬟扶着,慢慢的下了马车,站在燕予天跟前,镇定自若的道,“这番话若是被荡天听去了,你这弟弟怕是要挨揍了。” “哪能,我知道二嫂心疼我,怎么舍得我挨揍。”燕予天顶着那张好看的娃娃脸,直接蹭到了李思若的跟前。 李思若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燕予天的身子,又拉了一旁的丫鬟挡在他们二人之间,才淡淡的道,“我今天来,是有话跟你说。广凉郡已经被大燕完全掌控了下来,你二哥让我告诉你,大哥怕是有些着急了,让你在燕京里防着他一点,毕竟广凉郡虽重要,但燕京却才是根本。” “好,好。”燕予天没有任何思索,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七月已到,陛下要前往避暑山庄,到时候你可警惕着点,莫要被大哥钻了空子。”李思若抿嘴笑了笑,又伸出手拍了拍燕予天的肩膀,这才聘聘婷婷的重新上了马车,与青色的大马车擦肩而过。 我坐在马车内,和聂南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默。 等到燕予天上了车之后,马车行驶了有一阵子,聂南浔才开口道,“橘蚌相争,渔翁得利?” “嗨,二哥智商比不得大哥,眼瞅着就要被打趴下了,我这当弟弟的,怎么也得扶持一把。”燕予天无所谓的笑道,“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了呗,何必管这些有的没的过程。” “随你便,只要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好。”聂南浔没有再说话,他半闭上了眼睛,似在小憩。 “嗨,我这个人你又不知道,我要么不答应,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比如这次,我答应了帮我二哥限制大哥像老头儿献殷勤,我得做到啊。”燕予天先是笑嘻嘻的,说到后面,又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算我命苦,都想来利用我,既然如此,我就顺着劲儿让他们利用,反正到最后,他们都要为我所用。” 语毕,又恢复了笑嘻嘻的面容,好似刚才是在讨论“大白菜几斤”一样似得。 聂南浔在旁掀了掀眼角,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我有些迷茫的左右看了两眼,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聂南浔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李思若若是知道我们来了大燕,怕是会穷追不舍,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们要住一个别院,不能太小,但要隐蔽。” “啊,不跟我一起啊。”燕予天十分失望的道,“那好吧,我在东郊有个别院,离这里不算太远,关键里面东西十分齐全,直接就能入住。” “好。”聂南浔点了点头。 燕予天叹了口气,没形象的瘫靠在车厢壁上,呢喃道,“我还以为你会来帮我呢,没想到竟然不跟我住在一起,哎,哎。” 聂南浔瞥了他一眼,“先生稍后就到。” “啊,那个神机妙算的吴先生?”燕予天听到这话,立马兴奋的坐了起来,“先生来了就好了,我有事情可以请教他了,哈哈哈。” 我看着十分没形象的,笑着在车厢里打滚的燕予天,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有些无奈这个人喜怒无常的性格。 但到底,心还是宽慰的。 我想,我明白聂南浔为什么如此放心这个人了。 因为他在聂南浔跟前的时候,没有面具。 同别人说话,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再加上他那副讨喜的娃娃脸,很容易叫人产生“他很乖”的想法。 但实际上,在聂南浔跟前的他,却会失望,会不甘心,会撇嘴,会闹腾,也会发自肺腑的高兴。 只有摘下面具,才能代表是与一个人真心的相处,比如聂南浔…… 他的冷漠一直都是伪装,一个从小没爹照顾没娘疼爱的孩子,被大太监一直欺负,被小宫女一直唾骂着长大,时日久了,他就开始学会用冷漠和倔强来保护自己,等岁月渐长,也许已经没人可以欺负他了,但那股伪装,仍旧一直挂在脸上,不曾改变。 只有在熟悉的人跟前,比如吴先生,比如我,他才会温暖的笑,会柔声的哄人,会无奈的一笑…… 十分庆幸,多年前那个阳光绽放的午后,我心血来潮,救了这个正在被太监为难的孩子。 没有那个时候的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真好。 我趴在聂南浔的怀里,一直到马车停在了东郊,才被聂南浔扶着下了马车。 燕予天给的这个院子,外面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和普通农户的没什么差别,顶多建筑高大一些,但不会引人注意。 但走进去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 看来这个人,真的很擅长扮猪吃老虎啊。 比如他的大马车,又比如眼前这个别院。 “怎么样,南兄,嫂子,满意吧,这可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叫享受。”燕予天嬉笑着,一屁股坐在了藤椅之上,慢慢摇晃了起来。 在他的头顶,是一个被爬满了的葡萄架子,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紫红色葡萄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挂在葡萄架上,好不诱人。 “你好好享受,舟车劳顿,我们要先歇息了。”聂南浔看了燕予天一眼,并没有为那葡萄架和藤椅所动,而是直接拉着我的手,找到了主卧,快步走了进去。 “喂喂喂,你们不要欺负一个没有夫人的人……”燕予天在院子里悲愤的喊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被无情的关闭上的房门。 “呜呜,我走了……明明这是我的院子,呜呜……”燕予天碎碎念着离开了这个院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的皇儿 苍周地牢中,一身褴褛,丝毫没有往日威风的李丞相,坐在一堆草垛中,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假扮成官差的手下。 “找不到?怎么可能,当年那个孩子,就是被送到了那里,我还亲眼去看过他。” “老爷,真的找不到了,那孩子的父母已经没了,伯父伯母倒是还在,属下去打听过,那两个人皆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死活不肯说。”假扮成官差的手下低声道。 “但你们有办法让他说。”李丞相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是真的找不到那个孩子,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是的。”假扮成官差的手下抬起了头,“那对夫妇说,孩子被……被他们卖了,因为缺钱……所以就……” “卖了?”这一次,李丞相终于维持不了镇定,失声喊了出来。 “是,十两银子,就卖了……”即使是被专门驯养出来调查事情的暗卫,早就将心练得无坚不摧,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唏嘘了一下。 本该贵不可言,结果却因为长辈们的恩怨,而不知流落去了那里。 “卖了……”李丞相自责的道,“都怪我啊,怪我当年……那对夫妇看着心底善良,本以为可以好好对那孩子,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谁曾想……我对不起那个孩子啊……” “老爷。”暗卫顿了顿,“谣言已经传遍了苍周,许多人刚开始不相信,但随着证据的逐渐披露,很多人已经开始相信了,但陛下一直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 “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那个孩子……”李丞相捏了捏眉心,低声道,“传消息给南亲王,当初说好的,我把羲和嫁给他,他帮我推波助澜当年的旧事情,而后他远走大燕,我在苍都帮忙搅浑这一盆水。本以为是互相利用,没想到老夫被他这个小后生给算计了一把,白白的给他出了力,让他得以轻松远离,老夫半点好都没讨到。如今帮我寻一个人,他总归得要做。” “是。”暗卫领命,转身离去。 “但愿那孩子,还活着……”李丞相呢喃着,蓦的咳嗽了两声,他用手捂着嘴,待得咳嗽停下,再伸出手时,却发现上面猩红一片。 ———————————————————————————— “怎么样了?” 看着聂南浔将信鸽脚上的信封给取了下来,我伸着头往他手的方向瞅了过去。 “淳安帝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攻打广凉郡上,对那谣言没有予以多少理会,至于皇后,她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一切,反而专心的开始替四皇子笼络起了人。”聂南浔拆开了第个小纸卷,看了一遍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回头对我总结道。 “竟然毫不在意。”我眯起眼,喃喃道,“阿浔,你说,按照你的计划,即使这江山被夺了又怎样,你无心帝位,淳安帝又只有一个成年皇子就是李稷如的儿子,好像除了四皇子去坐这个皇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那我们倒腾这一番,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我深深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我自认不是个多么忧国忧民的大好人,但也不会想着为了一己私仇,就颠覆整个国家,让所有百姓流离失所,过上无法果腹的日子。 我的确恨李稷如,也讨厌聂长安,但如果报仇是要苍周百姓过上苦日子为代价,那么我想,我会放弃报这个仇。 可心底还是不甘心放那对狗男女逍遥,所以我很犹豫,也很纠结。 就在这时,一旁的聂南浔撕开了第二个信封,上下看了一番之后,合上了纸张,面色变得有些肃然,“我想,我找到了人选。” “什么,什么人选?”我迷茫的回头看向他。 “本来我是想推聂千翎上位,他是幼弟,年纪又相当,比周奕要合适,但是现在,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聂南浔举了举手中的宣纸,微微蹙眉道,“羲和,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要承受住啊。” “什么看,什么事情……”我有些茫然的道。 “你的父亲来了消息,说是,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聂南浔紧紧地盯着我的神色,一字一顿的道。 “哪个孩子啊……”我还没反应过来,正想询问的时候,脑中不期然想到了一张肉呼呼可爱的小脸,蓦的,呼吸停顿了。 “羲和,羲和。”聂南浔被我这样子吓了一跳,他赶忙上前一步,左右晃悠了我的身体,想唤回我的神智,“羲和,你醒一醒,你不要吓我。” “那,那个孩子……”眼中有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我睁大眼睛,异常期盼的看着聂南浔,及时世界十分模糊,及时我的声音发抖,但我仍然坚持一字一字的道,“你是说,我的,皇儿?” 然后,模糊的世界里,我看到聂南浔慢慢的点了头。 “啊……”我骤然尖叫了起来,双手捂着头,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啊,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啊……” 我抱着聂南浔,瞪大眼睛看向他,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他还活着啊,我的孩子,他还活着啊!” “我知道,我知道,羲和,你安静一下,你冷静一点。”聂南浔反手握住我的胳膊,柔声劝道。 “我知道我要冷静,可我就是停不下来啊。”我抖索着身体,看向聂南浔,“你知不知道,无数个日夜,我都在后悔,当时懦弱的我没保护好他,现在知道了他还活着,我有多开心,我有多开心啊,我好高兴啊,他现在多大了啊,他跟谁生活,他还记不记得我。三岁的他会有几分记忆啊,他,他现在过的怎么样,没有爹娘的疼爱,他,他过得还好么……” “冷静,羲和,冷静。”聂南浔不忍的看着我,“冷静,羲和,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他会不会记得……”我开心的话语戛然而止。 无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一锅滚烫的开水猛地浇了下来,将我烫的蹦跳着尖叫,当我逐渐适应这温度的时候,又把我丢到了冰块里,让我一瞬间,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羲和,你冷静一点,李丞相说,失去了他的踪迹,让我帮忙去寻找,我想,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找到的。”聂南浔担忧的望着我,柔声道,“不要怕,羲和,我会陪你找的,陪你找他,好不好。” “竟然找不到了……”我木木然的道,“是谁照顾他的,为什么不照顾好,那个人该死,该死!” “羲和。”聂南浔终于忍不住把我搂进他的怀里,“羲和,你不要怕,你还有我,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阿浔啊……”我用平静到近乎淡漠的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从欣喜到绝望,是怎样的历程。” “我知道,我知道。”聂南浔紧紧地抱着我,“我知道,我也经历过……” “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又给我绝望呢……”我喃喃道,“知道他还活着,我就已经在开始想,要怎么补偿他这十几年缺失的时光,可现在,你告诉我,找不到他,甚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么我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这种心情,就像是你拥有了一个东西。 早就丢失了的东西,说起来心底会难过,但不会撕心裂肺。 然后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你,你的东西找到了。 然后在你开心的飞起的时候告诉你,但是又弄丢了。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找到…… 这种感觉,太难过了…… 我抱着聂南浔,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 聂南浔原本担忧的表情骤然一松,还会哭就好,还会哭就好…… 已经走到了院子外的两个人更是脚步一顿,面面相觑了片刻。 女子听出来了哭声是谁的,抬脚就想踹开大门跑进去,却被男子一把拉住了手腕,无法动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寻找 “你干什么。”男子拉着女子的手腕,沉声问道。 “主子哭了,我得过去看看。”明月跺了跺脚,不安的道。 “有王爷在,要你做什么。”吴先生不屑的撇了撇嘴,随后松开了女子的手腕,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羽扇。 “那,那倒是……”明月愕然了一瞬,有些落寞的站在大门外,静静地听着那哭声慢慢转小,最后变成了呜咽,长长的叹了口气。 吴先生笑了笑,慢悠悠的转身,对着身后的左寒道,“看到没,我在你明月姐姐的心里,位置只有芝麻那么点大。” 说着,还拿手比划着,大拇指和食指捏出极细微的缝隙。 左寒勉强勾了勾嘴角,明明心底也因为那哭声心烦气躁,却还不得不装出冷漠的样子,“先生说的是。” “是你个头。”吴先生何许人也,不过一眼就看出了左寒的心烦气躁,立马一扇子拍到了左寒头上,“竟然敢敷衍师傅了,你想干什么。” “师傅……”左寒有些无奈的道,“我没有敷衍师傅,难道师傅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吗?” 吴先生语塞,眼珠一转,又是一扇子拍在了左寒的头上,“师傅说你敷衍了,你就敷衍了。” 左寒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此时,屋内的哭声已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明月想了想,终于扣了扣大门。 —————————————————— “我会着人去寻找他的。”聂南浔摸了摸我的头,喊来婢女,要了一方冰凉的帕子,敷在了我眼睛上,而后轻声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他的,好不好。” 我无声的点了点头,大哭过后的疲惫涌了上来,此时此刻的我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 可就在这时,大门被叩响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拿掉脸上的帕子,同聂南浔一起看向了大门的方位。 虽然有大燕三皇子迎接我们,但依旧改变不了我们是苍周人的事实,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和聂南浔此行是隐秘而来,一定不能被计划之外的人所知晓。 尤其是李思若,她对我与聂南浔愤恨如斯,若是被她知晓我来了大燕,恐怕会直接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由,直接将我斩杀当场。 这么想着,我坐直了身体,同聂南浔一起,躲在窗子的缝隙,看着婢女慢慢的将门打开。 若是熟人,那自是虚惊一场。 若不是,我和聂南浔就要离开这座别院了。 大门被慢慢的推开,当明月和吴先生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的时候,我和聂南浔同时舒了一口气。 “主子。”明月一进来,就跑到我跟前,看着我红肿的双眼,疼惜的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哭成这样。”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我想起方才郁结于心的事情,眉头立马又蹙了起来,“明月,是一件事情,很,很重要的事情。” 我往她身后看了两眼,发现有吴先生和左寒之后,便含糊糊的道,“小三儿还活着。” “小三儿……”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明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反复念叨了两边之后,才猛地一蹙眉,一脸惊喜的看向我,“主子,你说的可是三皇子?” “嗯。”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明月的眼圈刹那间就红了,当年那孩子还小的时候,明月抱他的时候比我抱的还多,要说感情,除了没那怀胎十个月之外的时光,明月付出的一点都不比我少。 “主子,在哪儿,在哪儿……”明月拉着我的手,紧张的道,“他在哪儿,这十几年没见了,不知道长多大了呢。” 我抽了抽有些堵塞的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明月……只知道他当年没被李稷如杀死,但在哪儿,并不知道。” 和我预料的一样,明月犹如被劈中了一般,僵硬的立在原地许久。 一直到吴先生把她揽入怀里,她才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怎么这么命苦的孩子,明明无双的贵命,却如此命苦……” “明月姐,主子,你们在说什么?”吴先生对前后都是知晓的,所以在场的五个人里,只有左寒一脸迷茫的左右看看我,看看明月,最后茫然的问道。 “就是丢了一个孩子,他,本该生活得很好,但却因为我的疏忽,而丢了。”我哽咽着,把能说的综合出来,勉强同左寒解释了一下。 左寒笑了笑,“主子你还是个孩子呢。” 具体的事情我无法跟他解释,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明月的情绪才舒缓了过来,我把苍周的行驶同她们说了一下,又询问了一番我弟弟的情况——明月他们之所以比我们迟到了大燕约一个月,就是因为走的方向离安阳郡很近,所以顺道拐去了安阳郡,找李斟了解了一下情况。 之前淳安帝故意用了口谕,让聂南浔调动麾下将士前往安阳郡,大约他觉得聂南浔顶多能指挥一万人,却没想到这一走,走了三万的将士。 整个边关也不过五万将士,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万将士守着广凉郡。 而这个时候,大燕的二皇子突然就带着五万大燕将士杀了过去,将广凉郡抢了大半。 剩下的将士苦苦支撑着,想要安阳郡的三万将士过来支援,可三万将士的主帅,也就是我的弟弟李斟,却始终按捺在安阳,迟迟不予发兵。 终于,广凉郡沦陷,勉强逃出的一万多士兵退到了相邻的安阳郡,正巧遇到三万士兵正守在安阳郡的关卡前。 因许多领头的偏将死伤,所以一万多残兵直接补进了三万将士中。 换句话来说,就是这四万多将士,都成了聂南浔的人。 整个苍周也才不过二十来万人而已,这其中还有十万的老弱妇孺,真正的精英,除了边关的五万将士,只有镇守苍都的一万将士,还有数千大内侍卫而已。 淳安帝已经没了可以跟聂南浔对抗的资本,但将士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虽然多数时候听从将军的话,但若是将军反出这个国家,那么也总会有人动摇心神的。 所以,聂南浔从来就没准备直接反了淳安帝的江山,他只是不要李稷如母子成为江山的继承人而已。 原本只靠他一个人,想要同时完成这些事情,也许会有些难度。 但现在有了父亲在苍都“翻旧案”,大大的动摇了人心,李稷如煞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形象,开始慢慢倒塌。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举动,但能推测出,从让李思若嫁到大燕来,他与李稷如就已经是面和心不合了。 也许,李稷如对娘家毫不留情的利用,是父亲最终下决心推翻四皇子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重中之重的,是要寻找到那个孩子。 没有他,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展开那由信鸽送过来的第二封信,看着那细若蚊蝇的小字,逐字逐句的念道,“在襄阳城,向阳镇,河水村,这就是那个孩子被送到的地方,虽说他五岁的时候就不在这里了,但至少是他生活了二年的地方,我们也许可以询问出那个孩子的特征。” 一旁的左寒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这名字好生耳熟。” “事不宜迟,我和先生一起过去,你们留在这里,帮助那燕予天。”明月在一旁严肃的道。 我点了点头,“经过了一个月的准备,大燕陛下明日就要启程前往避暑山庄了,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看到这纸上内容,恐怕要亲自去河水村寻找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避暑山庄 虽然明知道去河水村只能找到一些枝梢末节,不可能在那寻到人,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去看一看,我的孩子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好,主子放心。”明月比我更着急,此刻知道了地址之后,竟是连休息都不想休息,直接就想要离开,“我现在就启程。” 因才刚刚到别院,所以连包袱都还在马车上,此刻倒是省了倒腾的时间,直接坐上马车就可以离去了。 我心疼明月,把好些清洗干净的蔬果包好,让她路上吃。 看着马儿已抬起了前踢,就要离开东郊,我大声的道,“明月,若是遇到了那堆卖孩子的狗男女,一定别放过他们。” “好。”明月掀开帷幕,也大声的回应了我。 这个“好”字的尾音我都没听清楚,马车就已绝尘而去,马车上正在努力冲我挥手的明月,更是变得如同米粒大小。 “希望他们此行顺利。”我喃喃道。 “放心,左寒和先生的功夫都极好,明月也不弱,自保绰绰有余。”聂南浔在旁边安慰了我一句。 我摇头叹息了一番,转身回了别院。 如今苍周那边是不着急了,大燕这里却还有需要解决的事情。 昨日燕予天跑来求救,说是大皇子竟然已经准备好在别院里直接杀死老皇帝登位,因一直以来这大皇子实力都极强,若是硬碰硬,怕是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所以他来找聂南浔支招,想要救下大燕的老皇帝,又想要大皇子倒下。 聂南浔沉默了十息,决定带着游三亲自过去。 本来他是想让我留在东郊别院的,但我跟他说,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他和游三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更危险。 聂南浔思量再三,考虑到我脸上的蜡黄和麻子逐渐已瞧不见踪影,和过去模样已大不一样,便让我扮作燕予天的宫女,紧跟在他身后,以保证自身安全。 一大早,燕予天就穿着一身青色的华服来了东郊别院,扔给了我一套大燕宫女的服装。 我非常不爽的看着自己穿着一身宫女装,而聂南浔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换上了那张我最先见到的脸,明明没有他自己原本那张脸来的英俊,却依旧一举一动里透出高贵的气质。 “我不想穿宫女装。”我有些恼怒的道。 “那你要扮作我的妃子?”燕予天笑嘻嘻的道,不过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我虽然三天两头换女人,但妃子可都是有数量的,我大哥和父皇都见过,若是说你是我的通房小妾,是不是太委屈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聂南浔一个冷冽的眼神砸了过来,燕予天直接吓得一个瑟缩,立马闭上了嘴,并一脸讨好的看着我道,“嫂子穿啥都美,这宫女装丑也有丑的好处,衬的嫂子哪哪都美,更能彰显咱这美丽是自身的美丽,跟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关系。” 我似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可到底还是让人心情愉快了不少。 看来,嘴甜还是有好处的,这么想着,我悄悄地白了聂南浔一眼,这个人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不要怕,”,“不要难过”,“别哭”,除了这些还有啥么! 许是感应到了我的不满,聂南浔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出了隐约的无辜。 我甩了甩脑袋,想要再看两眼,分辨他眼底的意思时,他已恢复了高贵与冷冽的气质,对燕予天冷声道,“快些,不是说巳时出发么,现在已经快要到了。” 燕予天立马蹦跳了起来,一拍大腿,急匆匆的道,“对对对,赶紧的,要是晚了可就惨了,老头儿要真被干掉了,那我岂不是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跟在他身后,一脸啼笑皆非。 还好一切早就准备妥当了,我和聂南浔上了马车,聂南浔扮作燕予天的幕僚,我则扮作燕予天的贴身丫鬟,我们三个人一行追上了燕京西门前长长一列的队伍。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长长的队伍便开始动弹了起来,我和聂千翎坐在车里,就听燕予天在一旁碎碎念。 什么,他娘死得早,他一直被欺负啦。 什么,为了不让人盯上他,做一个逍遥王爷,他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惹得他老子气得半死,可就是这样,他的两个兄长还是忌惮他。 他大哥娘是宠妃,人又有实力,只可惜坏了点,容不下他,不然他至于要算计他们么。 他二哥脑子不够,但是他娘厉害啊,一个人压的大哥娘俩抬不起头来,又有娘家做后盾,如果他二哥跟他大哥一样聪明,估计早就夺得太子之位了。 一路就在燕予天的唠叨中度过,等到了避暑山庄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就可以背出来大燕三位成年皇子之间的爱恨情仇,纠葛不分。 “终于到了……”异口同声的,我和燕予天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他回过头,对我咧嘴一笑,“我是觉得,坐在车里太闷了,可惜要带着你们,我不能骑马,可惜啊……” 我也冲他咧嘴一笑,“再听你唠叨下去,我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被碎碎念死的人。” 燕予天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嬉皮笑脸了起来,“走啦走啦,你现在可是我的贴身侍女,不许张扬,要有侍女的样子,要……要低头……” 被聂南浔冷冷的注视着,燕予天悄悄地咳嗽了两声,解释道,“南兄,我这不也是为了嫂子好么,你看她那通身的气度,即使穿上宫女装都依旧美的如此脱俗,若是再不低下头遮掩着,被人瞧见了,非要抢过去当小妾怎么办。” 聂南浔收回了目光,扭头打量了我一番,竟然赞同的点了点头,“予天说的有道理。” 许是很少接受到来自聂南浔的夸赞,燕予天兴奋地几乎要飞起来了,“对对对,所以嫂子,你待会可得演的像一点,莫要出什么岔子。” 我瞪了对面两个男人一眼,随后低下头,在心底酝酿了一番,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谦卑懦弱呆滞的小婢女。 聂南浔还好,不过是眼底有些兴味,燕予天是彻底被震惊了,围着我前后走了两圈,啧啧道,“真的像变了个人啊,嫂子好演技,好演技。” “还不赶紧走。”我掀了掀帷幕,眼尖的瞧见最前面的龙撵上已经走下人,连忙瞪了燕予天一眼,“你既然想得太子之位,还不奉承你老子去。” “这太明显了,万一被我大哥发现了,我就要完蛋了。”燕予天嘟囔了两句,掀开帷幕率先走了下去,我紧跟他后面,最后是聂南浔。 “三弟。”这边我的脚才刚刚挺稳,那边就响起了一道略有些沉静的女声。 我心底一顿,赶忙站稳了身体,紧跟在燕予天身侧,垂下头作出一副小家碧玉状。 “哟,原来是二嫂。”燕予天咧嘴笑了笑,“二哥还在广凉郡战场上吃苦,二嫂怎得打扮的如此娇美,让二哥知道了,还以为你有啥红杏出墙的想法呢。” “你……”李思若瞪了燕予天一眼,她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叔子算是厌恶到了极点,什么跟什么就可以瞎说,可她一个当嫂子的直接跟小叔子冲起来也落不得好,所以只得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胸腔中的怒意,冷声道,“三弟思量过多了,莫要以为自己家里的情况,也会在别人家里出现。” 燕予天嘴角一抽,这是拐着弯的骂自己被人戴了帽子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燕皇后 不过他反正弄来那些女人也只是充数的,所以对此话似毫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道,“看来二嫂是承认了,也不知道二嫂喜欢的是哪个,是不是季大人那样的,那股冰冷的气质哟,真的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思若,竟意外的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很快,快到让人捕捉不住。 至少燕予天就没看出来,他还在嬉笑着跟李思若开着各种玩笑,既把握着尺度不至于让人立马就翻脸,但又让人听了心底郁结恼怒,想发也不适合发出来,只能自己闷闷的咽下这口气。 李思若这大半年的确成长了很多,在一闪而过的慌乱之后,她又恢复了之前沉静又高贵的模样,声音冷淡的道,“父皇已经进了避暑山庄,三弟若是想要在外面晒太阳,不如就继续晒吧,我可要进去了。” 说完,竟带着身后的人直接往大燕皇帝的身后走过去,跟着大部队进了避暑山庄。 燕予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走吧,我们也进去。” 说完,潇洒的甩开手中的折扇,脚步轻快的也进了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避暑的地方。大燕天气多炎热,尤其是七八月份的天气,简直要烧灼死人,从早到晚就没一口清凉的空气可以呼吸。 最开始大燕的帝王默默忍受,到最后受不了了,着人用了五年的功夫,找了数个极其宽大的山,将里面掏空,修建了金碧辉煌避暑山庄。 常在山里生活的人都知道,依山傍水靠着树的地方最是凉快,夏天的早晨可能还需要穿的厚点不然会冷,即使是最炎热的中午,也不过是穿一件汗衫足矣。 最开始听说这山庄里的许多建筑都是掏空了山体所建,我还以为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那种原始的山洞来着,等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虽然这房屋是在大山里面,但建筑却与外界丝毫不差,除了没有阳光透进来,其他一模一样。 难怪每年的这个月份大燕的帝王都来这里避暑,实在是太凉快了啊,凉快到,我穿着一身薄薄的汗衫竟然冷了一瞬,并且打了三个喷嚏。 许是我这喷嚏打的太响亮,前头的李思若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讥讽的笑了笑,“三弟,你这丫鬟该好好管管了,竟然敢当着主子的面打喷嚏,怕是不想活了吧。” 我一怔,这才想起,当丫鬟的是不可以在主子跟前打喷嚏的,除非要死了,否则任何不雅动作都要强行压下来。在主子跟前打喷嚏打哈欠和放屁,都是要领罪的。 看来,当丫鬟也不容易。 我正胡乱琢磨着,耳畔听得燕予天懒洋洋的笑了笑,“二嫂也知道,这是我的丫鬟,所以我都不管,干二嫂何事,莫非二嫂属狗的不成?”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没想到这个碎嘴的娃娃脸小少年竟然可以如此拐着弯的损人,我低下头,努力想压住笑意。 “你……”李思若立马柳眉倒竖,就想出声呵责燕予天的时候,在她身旁一个穿着黄色凤袍的中年女子面色不愉的道,“闭嘴,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们来争吵,若要争吵,滚出去吵。” 她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气势,至少李思若和燕予天同时乖乖的低下了头,并且闭上了嘴,像哑巴一般,不敢张口说话。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燕予天,意外的看到他低着的面部正呲牙咧嘴的咒骂着些什么,我微靠近了一些,才听见是“老不死的”,“关你屁事”,“当了皇后了不起啊”,之类的话语。 我在心底闷闷的笑了笑,悄悄地用余光观察了一番大燕的皇后,的确是个很有气势的女人,至少李思若和燕予天多怕她。 燕予天这个人的确是欺软怕硬的,怕她不稀奇,比较令我好奇的是,李思若竟然也会怕人? 脑中不期然浮起燕予天同我说的,大燕皇后并不喜欢李思若,认为她给燕荡天带不来任何好处,若不是燕荡天死心塌地的护着李思若,也许她就要把李思若贬作侧妃了。 看来她应该很有手段,连如此手段的李思若都能压着,以此推算,这人对老皇帝的影响也不少,那么我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大皇子的母妃如此受宠,本人能力又高,却还迟迟的没能被封为太子,都是因为这个皇后啊。 不知道如果今天的事情被她知晓……我脑中忽然浮现了这个想法,也许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大皇子的问题。 到了避暑山庄之后,燕予天将我们领到了他的院子里,我拉住他们两个,同他们商量了一下我的想法。 “你以为这个我们没想到?”燕予天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万一她将计就计,让大皇子杀了老头儿,然后用嫡长的声名让二皇子直接即位,我可不就吃亏吃大发了。” “那,或许我们可以关键时候保护住那个皇帝啊。”我不甘心自己的计划被否定,忙不迭的想出了新的方法。 “那老女人手狠着呢,万一真的让她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啊。”燕予天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或许可以试试。”就在这时,一旁的聂南浔忽然开口道,“以我和游三的能力,阻挡大皇子的人只有五五开的几率,但如果只是带着大燕陛下逃跑的话,或许就有九成的把握。” “九成?”燕予天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好,那就这样,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步骤,千万不能出了差错,一定要保证老头儿的性命。” “你不是说他对你不好么,干嘛还非要保证他的性命。”我在一旁开玩笑的道,“或许你可以直接拿他的玉玺伪造一个传位书,再直接杀了他,多好。” “拿了传位书然后呢,大燕动荡不堪,我和大皇子二皇子争斗不已,整个大燕支离破碎,其他国家趁虚而入,说不定大燕就没了。”燕予天又翻了个白眼,碎碎念道,“再说了,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爹啊……”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轻到我几乎听不见。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娃娃脸的小男生,也许大燕皇帝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这一个对他还有几分感情吧。 偏偏,这是个最不得他疼的人。 真是,笑话! 在外面,燥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立马过完,恨不得立马结束,恨不得立马天黑。 但在避暑山庄里,时间好像过得飞快,不过才几个眨眼,好像天就黑了下来。 按照大燕的传统,这第一天,是歌舞晚会的时候,也是警戒心最低的时候,据燕予天分析,大燕大皇子会在今天晚上动手,因为歌舞晚会人手杂乱,突如其来的刺杀一个人太简单了。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场,大皇子不仅可以顺利的杀了老皇帝,还能嫁祸给其他人——至于嫁祸给谁,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黑透之后,我和聂南浔跟在燕予天身后,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歌舞晚会的现场。 许是大燕着实繁华,金银宝石全都不缺,所以整个现场被布置的十分豪华,我这一路走过去,发现了许多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虽然都不及我赢来的那个大,但数量极多,加在一起,足以价值连城。 因着燕予天三皇子的身份,座位十分靠前,连带着我和聂南浔也站到了十分靠前的地方,当然我是站着,他是坐着。 “咦,三皇子这是带来的什么人啊。”有一名大燕贵女看了一眼聂南浔之后,双眼立马亮了起来,忙不迭的问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反转 “我的一位幕僚。”燕予天笑了笑,十分客气应道。 “幕僚还长得那么好看,幕僚不应该是两撇小胡子,拿着小扇子么。”那贵女撇了撇嘴,明显不相信。 燕予天挑了挑眉,语带暧昧的道,“看来许小姐十分清楚奥,难道是与某一位幕僚??嗯?” “不要瞎说。”许姓小姐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燕予天一眼,扭头不再看向这边。 “你看看,我客气跟她讲话,她缠着我不放,我认真跟她讲,她反倒不理我了。”燕予天摊摊手,一脸无奈的道。 我在他身后,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直昏昏欲睡的大燕皇帝被身旁的皇后碰了一下,猛地睁开了双眼,大声道,“哎,哎,就这么开始吧。” 我有些怔愣,不该是陈词一会,说一说功与过,夸一夸该夸得,贬一贬该贬的,最后再说什么与民同乐,巴拉巴拉的,最后再开始吗? 嗯,大燕的帝王,说话做事还真简洁啊。 不过大燕人们好像十分适应了,并没有因为这如此简略的开场方式而有任何神色变化。只见大燕的皇后娘娘拍了拍手掌,连话都没说,就有舞姬顺序的走了上来,开始跳舞。 大燕的皇帝似乎年纪有些大了,精神头不太好,大部分都处于瞌睡状态,偶尔睁眼,也不过是吃个东西喝个茶水而已,或者与旁边的那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讲讲话。 数个歌舞之后,我与聂南浔同时戒备了起来,因为此时已经接近亥时,许多看腻了歌舞的人正处于十分放松的状态,这个时候跳出来,正好控制人。 正想着,突听几声爆炸的声响,紧接着,整个大厅里一片黑暗,所有的光源都不见了,整个大厅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聂南浔捏了捏我的手之后,便瞬间跳了出去,我则按照约定好的,立马躲在了桌子下面,并用拉了一块厚厚的木凳作为遮挡,以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 没有了光线,许多人都慌乱了起来,有人尖叫,有人奔跑,有人被踩倒。 也有人,悄悄地亮出了利刃。 许是提前被通知了的缘故,大燕的皇后娘娘很是镇定的坐在了原地,大叫道,“不要惊慌,不要乱跑,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乱动。” 她的声音很有感染力,话音才落,许多人就停止了尖叫,也不乱跑了,就站在原地,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大燕皇后吐了一口气,正要放松一下的时候,忽然有鲜血刺入肉里的声音,有一个人发出了濒死前的挣扎,这一声,直接坏了刚刚平静下来的众人的心情,场面顿时又乱作一团。 而趁着这个功夫,聂南浔已经和游三一起,提着大燕老皇帝的肩膀,将他偷偷的带到了隐蔽又安全的角落,然后随便丢了个人在老皇帝之前坐的位子上。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有人一把撤掉了遮住夜明珠的帘子,光亮重新照进了众人的眼底,原本慌乱的人们纷纷停住了脚步,左右观看了几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原本干净奢华的大殿上,到处都是鲜红色的液体,很多人的脸上也不曾幸免,此刻反应过来,纷纷狂叫不止。 “住口。”被三四个人肉盾墙护住的大燕皇后冷冷的拍了拍桌子,左右看了几眼,最后才看到身边,发现老皇帝不见了的时候,顿时也尖叫了起来,“陛下,陛下,谁带走了陛下!” “父皇……”在大燕皇后的重重尖叫声下,一个略有些阴鸷的男声蓦的冒了出来,“父皇啊,谁,是谁把父皇掳走了,是谁……” 我悄悄移开身前的木头凳子,就看到一个长相阴柔的藏蓝色长袍的男子左右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大燕皇后的面容上,有些悲呛的道,“母后,莫要叫了,先找父皇好么?若是父皇受伤了,没人救治可怎么办。” 说完,竟直接指挥了三五个人在人堆里开始寻找起了大燕老皇帝。 我怔怔的看着这个男子,心底不期然浮现出燕予天对这个大皇子的描述:心机十分深沉,擅伪装,做事情层层思虑,一出手便可达目的,甚少失手。 若不是燕予天费尽心思的送了个人到这大皇子身边,可能根本无法得知大皇子想要做什么事情。 等等,这种人心机如此深沉,想要做的事情,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别人透露了出来? 我目光在他身上饶了两圈,看着他毫无破绽的一脸悲伤,不由得在心底打了个突。 我想,我们可能判错了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不知道聂南浔是不是也想通了这一关节,他和燕予天竟然一左一右的护着老皇帝自那僻静角落里走了出来。 “不要吵了,朕在这里。”老皇帝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满的道。 “父皇。”大皇子燕鼎天瞬间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老皇帝跟前,直接跪了下去,“儿臣护父皇不周,导致父皇遇了危险,儿臣有罪,还望父皇降罪。” “好了,起来吧,多大点事儿。”老皇帝咂咂嘴,有些不耐的道,“你看你们,折腾的什么,把好好的一个房子给折腾的,让我怎么睡觉啊。” 我有些绝倒,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老皇帝竟然还惦记着睡觉,他这个人未免也太嗜睡了一点。 难道真是太老了,所以老糊涂了? 我正有些纳闷的思考的时候,忽听一旁有个官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的道,“陛下,微臣有事情要上报。” “说。”老皇帝有气无力的道。 “回陛下,您,您能先过来么?”那官员方才还一脸正气,此刻竟然有些害怕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您旁边站着的,可能会因为微臣的话,导致您的危险。” “危险?”这话说的燕予天不乐意听了,他双眉一竖,当即就怒道,“你说什么呢,我是父皇的儿子,我还能害我父皇不成?” “这,这可难说。”许是见话题已经被扯了开来,那官员直起了腰板,大声的道,“方才陛下被贼人劫走了,如今又被三皇子给带了出来,微臣怀疑,要么三皇子与那群贼人有关系,要么那贼人就是三皇子,陛下,您可得小心啊。” 此话一出,许多眼神都落在了燕予天的身上,我心底揣测着,要是燕予天不解决好今日的事情,怕是许多人都会恨死他了,往后他在燕京的路也会无比的难走。 燕予天也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只见他双眼一转,神情立马就从恼怒变成了悲愤,他看了一眼身畔的老皇帝,凄厉的大叫了一声,“父皇啊,儿臣刚才为了就您,胳膊都中了一剑,现在别人竟然要说儿臣要杀父皇,儿臣不想解释了,也不想说什么了,儿臣只想以死明志,父皇啊,让儿臣死了吧,让儿臣用鲜血去证明,这个人是错的!” 说完,他一扭头,竟然像小怨妇一般,直接对着柱子撞了过去。 我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燕予天奔跑过去的速度,心底琢磨着,他是不是真的要撞啊…… 他要撞…… 他真的要撞…… 说时迟那时快,聂南浔松开一直扶着的老皇帝,快速奔跑到了燕予天身边,纵身一扑,两个人就这么滚在了地上。 许多人轻轻地松了口气,再看燕予天的时候,眼神就温和了许多。 要不说苦肉计怎么是三十六计中的一个呢,其厉害程度,只有用过的人才知道,才能体会到苦肉计的威力。 我咧嘴笑了笑,正要为燕予天的机智点赞,一旁跪在地上的燕鼎天忽然站了起来,目光阴鸷的盯着燕予天,而后指着聂南浔冷声道,“那么三皇帝,请解释清楚,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皇子 我心底一突,生怕聂南浔被人盯上。 就在这时,燕予天已经哭丧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十分悲愤的道,“这是谁,这是你弟弟我的幕僚。” “幕僚?”燕鼎天一脸怀疑,“你何时有了幕僚?” 三皇子燕予天在燕京是出了名的不正经,只知道调戏良家妇男和妇女,偶尔正经起来还能办点事儿,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属于不靠谱状态,这样的人,会有人找他,给他当幕僚? “怎么,就许你有幕僚,不许我有幕僚?”燕予天一脸委屈的跑到老皇帝跟前,抱着老皇帝的双腿就是哀嚎,“父皇,大哥瞧不起我,我怎么了,我也可有幕僚啊,毕竟我这么可爱。” 如果说刚开始还让大家对他有点同情,那么最后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翻起了白眼。 连一向最能伪装的聂南浔,眼底都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好了好了,知道你可爱。”老皇帝一抬腿,不偏不倚,就这么把燕予天给踹到了一边,却不至于伤到他。 “哼,所以儿臣有幕僚怎么了,大哥你不要歧视人。”燕予天在一旁叉腰道。 燕鼎天一双阴鸷的双眼在燕予天身后掠过一瞬,而后深深的定格在了聂南浔身上,眼底异样的神情涌动。 呼,看来没事了。 从躲到这桌子下,到现在约莫也有一炷香时间了,我总是蜷缩着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了。 眼见着场面安静了下来,我悄悄地移开跟前的木椅子,没想到因为场面太寂静,这木椅在大理石做的地面上摩擦出的声响竟会如此刺耳。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 我尴尬的对着众人一笑,伸出桌子下的半个腿出去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最后只得一咬牙,猫着腰迅速的窜了出去。 站起来,我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十分迅速的溜到了燕予天的身后。 挡箭牌什么的,就让他来做吧。 “看什么看,还不允许逃命。”果然,燕予天没让我失望,插着腰左右瞪了一眼,大家碍于他三皇子的身份,纷纷都低下了头。 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聂南浔,却发现他眉心处有浅浅的褶皱。 若是不熟悉的人,很难清除的看到他面部细微的表情,但这数个月来我们几乎全部腻在一次,所以我此刻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想询问怎么回事了,但碍于周围许多人都在,还有大皇子燕鼎天在旁边虎视眈眈,聂南浔对给了我一个轻轻地摇头,连眼神都没看我,就也站到了燕予天的身后。 “咳咳。”就在这时,一直仿佛被众人遗忘了似得大燕皇后娘娘站了出来,她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既已到了如此地步,不如先各自回院子休息吧,鼎天啊,找人来把这个大殿内给收拾收拾,多好的一地方,被折腾成这样,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回过头,对着老皇帝盈盈一笑,“陛下,您说这样处置妥当不妥当。” 老皇帝微微眯了眼睛,摇晃着身体点了点头,“嗯,行,行,好。” 大燕皇后满意的一笑,就要宣布让大家退散的时候,一个穿着粉红色长裙的丰腴女子依偎到了老皇帝身边,用嗲到灵魂里的声音道,“陛下,这可是避暑山庄的规矩耶,第一天要用歌舞祭奠先祖,怎可以半途而废,依着淑儿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歌舞吧。” 说完,还故意用丰满的胸脯蹭了蹭老皇帝的胳膊。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老皇帝瞬间一个激灵,猛地睁大了双眼,目光流连在萧淑妃的身体上,嘴里则漫不经心的道,“也行,也行,反正又不止这一个大殿,随便换一个就行。” “碧玺您真好。”萧淑妃把头靠在老皇帝的肩膀上,还不忘给了大燕皇后娘娘一个得意的眼神。 皇后娘娘咬了咬牙龈,冷笑道,“即便是换了大殿,这里也要清理干净,予天还小,我看还是交给鼎天负责吧,陛下您看呢?” 这里指的负责,并不仅仅是清理大殿内的血迹和尸体,最关键的,是要查出来那个凶手是谁。 若是能查出来,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查不出来,难免叫人说做事不利。 方才萧淑妃和皇后娘娘看着是为了老皇帝听谁的话争宠,实际上却是在想方设法的让燕鼎天不去负责这件事情,结果没想到皇后还是不依不饶的让燕鼎天来帮忙。 萧淑妃气的跺脚,刚想反驳的时候,一旁的老皇帝突然开口道,“时间都不早了,到底还要不要看歌舞,不看的话直接睡觉去了好了。” 顿时,萧淑妃的气势瘪了下去,委屈巴巴的跟在老皇帝身后,去了另外一个大殿继续看歌舞了。 皇后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走到了燕鼎天的身边时,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慢声道,“鼎天啊,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敢对陛下下手,莫不是不想活了不成。” 说完,大步跟上了老皇帝和萧淑妃的步伐。 在场的大燕贵族陆陆续续的离开,不大一会子,已经只剩数个人了。 我拉了拉燕予天的衣角,示意他也赶紧离开,那个燕鼎天一直阴测测的盯着聂南浔,让我心底有些发寒。 “那行,大哥你好好地拾掇,弟弟我就替你去观赏歌舞了。”燕予天咧嘴一笑,转身就想离开。 一旁的燕鼎天忽然出声道,“这个幕僚,三弟,大哥想要了,你需要多少报酬才肯?” 我跟在燕予天的身后,明显感觉到他的脊梁骨一顿,约莫两三个呼吸之后,才恢复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幕僚又不是奴仆,有卖身契在我手上,想赠与大哥就赠与大哥了,这幕僚先生跟了我,是我的福气,哪还能赠人啊。” 燕鼎天阴测测的笑了笑,十分自信的道,“只要三弟愿意给就可以了。” 我在一旁听得都有些生气了,这明抢的也太厉害了,凭什么你喜欢的别人就要给你,那别人要你喜欢的,你给吗? 最关键的,那个还是我的相公,凭什么这么对待我的相公? 因气不过,我在旁边趁燕予天没说话的时候,插了一句嘴,“回大皇子的话,我们三皇子已经说了,幕僚没有卖身契,不可以赠来赠去。” “嗯,对,对,对。”燕予天在旁边点了点头,随后还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 我正要扬起嘴角微笑,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阴冷的怒喝,“主子说话,关你这个奴婢什么事情,本皇子要不得一个幕僚,把你要回去怎么样。” 话音才落,一只大手便狠狠地捏住了我的胳膊,并用力一扯,把我扯到了他的跟前。 当时我就与那燕鼎天面贴面,对视了约莫几个呼吸的功夫,眼前这个阴柔的男子忽然阴测测的一笑,“长得倒还不错,当个暖床丫头还是可以的。” 话音才落,一旁的聂南浔猛地出手,一拳打到了燕鼎天的跟前,燕鼎天为自保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同时也就比我给放开了。 一直在旁边冷着脸没有说话的男子,最开始被人像奴仆一样要来要去都没有说话,可就在那燕鼎天想要把我要去当暖床丫头的瞬间,他怒了。 来不及让燕鼎天反应,聂南浔犹如暴风雨一般的拳脚就砸在了燕鼎天身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多次聂南浔的拳头都砸在了燕鼎天的脸上,将他原本长得还算好看的阴柔面孔给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纠缠不放 其实也不过眨眼的功夫,燕鼎天身边的侍卫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主子就被人给揍成了猪头。 等到燕鼎天大吼一声“废物,过来”的时候,几个贴身侍卫才充上前,同聂南浔打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佩服自家相公的厉害程度了,以我的眼力,看着这三个贴身侍卫也算得上好手,可再聂南浔的手下硬生生打了个平手,没占到半分便宜。 我在心底小小的给自家相公喝了个彩,下一瞬,远处的侍卫也都围了过来,看着人头多了起来,我才大叫了一声,“阿浔,不要打了。” 聂南浔迅疾的收住手脚,转身蹿到了一脸呆滞的燕予天身后,将他推出来。 十几个带刀的侍卫原本是想要砍到聂南浔身上的,可是当那个人换成了大燕的皇子的时候,终究是迟迟砍不下去。 无论在哪个国家,皇权都大过一切,不管这个皇子多么不靠谱,多么不正经,终究也是皇家人,若是被小小的侍卫伤了,皇帝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十几个侍卫,轻轻地抬脚,踹了燕予天的屁股一脚。 呆滞成泥塑的燕予天这才清醒了过来,摇摇头,一脸谄媚的看着燕鼎天,笑着道,“大哥啊,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幕僚啊……这儿不太好。” 说完,指了指脑子的部位,“一旦看到熟悉的女孩子被欺负,是受不了了的,不过他这也属于病症了,大哥大人有大量,可不要跟脑子有问题的幕僚计较啊。” 他这就属于睁着眼瞎掰了,可偏偏说的时候一本正经,眼底的认真更是让我都险些忍不住相信了。 “大哥,你这个人太狠了,你刚才捏我婢女那一下,估计胳膊都得紫了啊,你你你,这么不怜香惜玉,大嫂知道么。”燕予天愁眉苦脸的道,“依弟弟看啊,今日的事情就算了,我不计较你捏了我婢女胳膊的事儿,你也不要计较幕僚不小心误伤了你的事儿啊。” 明明一个胳膊只是疼了一下,连伤多重都不知道,另一个却脸肿成了猪头,站都站不稳,需要身后的侍卫扶着才能不至于摔倒。 这样的两种伤,却能在燕予天的口里被硬生生扯平,这一刻,我也佩服眼前这个娃娃脸小男生了。 “你……”若说上面那番话,我们听了只是佩服,那听在燕鼎天的耳朵里那真的是肺都要气炸了,他伸出手,指着燕予天,眼神狰狞的仿佛要杀人。 燕予天却浑然不觉的道,“那什么,大哥你好好清理大殿吧,弟弟我先行离去了啊,阿浔,阿羲,走了。” 说完,竟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去。 一直到走出大殿我都一脸不敢置信,那大皇子被打成那样,竟然轻飘飘的放过了我们?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的内心,才迈出大殿的一刹那,聂南浔在旁边淡淡的道,“麻烦大了。” 麻!烦!大!了! 我一脸呆滞的看向他,内疚的道,“是不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是不是我刚才那句话导致的后果,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嘴贱说那句话就好了,我……” 我的嘴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捂住,紧接着,聂南浔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耳畔,他温柔的道,“别怕,没事,你是为我生的气,我知道,若是别人,可能你根本就不搭理。” 我眼泪盈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懂我,看来嫁给他真的没嫁错。 “不要哭。”聂南浔轻柔一笑,抬手为我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眨了眨眼,示意他拿开我嘴上的手,我想说话。 聂南浔轻轻一笑,抬起了双手,反手接住了我的拥抱。 哇,竟然知道我下一步要去抱他,真不愧是我的相公。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闻着鼻息间淡淡的皂荚味儿,忍不住柔柔一笑。 头顶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揉了揉,紧接着,我也听见了聂南浔的轻笑声。 本是十分柔情蜜意的时刻,没想到耳边竟然传来一声百无聊赖的叫喊,“喂,虽然我们走到了没有灯的地方,但这好歹这也是在外面,你俩能回了房间再腻歪么。” 我身体一滞,想起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若是被人看到了,再顺藤摸瓜出个什么,对我俩安全都不好,忙不迭的放开了聂南浔。 一旁的燕予天不屑的撇了撇嘴,拽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呢喃道,“你们这些相公娘子的,没事在我这种孤家寡人跟前抱什么抱,不知道会引得别人内心空虚寂寞冷啊。” “你不是有一府的小妾么。”我歪头看向他,大燕三皇子最爱勾搭民女,若他是强抢也许会有人上奏折参他一本,但偏偏他用这张无害的脸让那些良家妇女主动喜欢上他,最后弄回了府里,天天眼巴巴的等着这人回府,结果他已经去喜欢下一个人去了,那些被勾搭回府的女人,可能终生也不过见他一两次。 这么一想,这个小娃娃脸还真的是个负心人啊。 听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不是要考虑让我家阿浔离他远一点,免得也沾染了渣的气息。 “喂,你在想什么。”蓦的,一个狗尾巴草砸了过来,燕予天不满的道,“本皇子是那种人渣吗?那些女人跟本皇子回府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放回去了,不然那么多人要吃饭,本皇子怎么养得起。” 我额头一滴汗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呆着了,免得再被盯上。”说完,燕予天不怀好意的看了聂南浔一眼,那眼底的神色,是满满的意味深长。 我抿了抿嘴,拉了拉一直皱眉思索的聂南浔,准备离开这里。 没想到,燕予天这个家伙真的是个乌鸦嘴…… 他话音才落了几个呼吸,我们正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瞧见一个灯笼抬了起来,光线虽不是十分明亮,却能清晰地看到,来人正是方才大殿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大皇子燕鼎天。 大约是为了遮住脸上的青紫,燕鼎天围了一个面巾,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测测的双眼。 “竟然还没走。”看到我们之后,燕鼎天笑了,“没走正好,还省得本皇子去找你们了。” 说完,十分干脆利落的看向聂南浔,“本皇子思前想后,还是十分欣赏你,故此再来寻找先生,希望先生能跟我去大皇子府,我这三弟还没长大,跟着他,怕也不会有出息的。” 一旁的燕予天吐掉嘴巴里的狗尾巴草,终于被恼怒了,扯着大嗓门就嚷嚷了起来,“我说大哥,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难道弟弟刚才拒绝的不够明显吗?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来讨拒绝。不过我是你弟弟,你要是想听,我说给你无数次给你听。” 说完,张大嘴巴,愈发的放响亮了声音,对着燕鼎天大声叫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我在一旁听的耳朵有些发痛,忍不住往后挪了挪脚步,生怕耳聋了。 “哼。”不料,这一次,大皇子根本无视了燕予天,直接盯着聂南浔道,“本皇子是跟你说的话,既是幕僚,该有来去自如的权利,你若是自己想离开三皇子府,来我大皇子府,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为了招安聂南浔,竟然连“本皇子”这个称谓,都改成“我”,可见眼前这个人,真是对聂南浔下了必得的决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她的秘密 聂南浔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那大皇子忽然道,“先生不如若移步过去,同我好好聊一聊,再决定要不要拒绝我,可否?” 他这么一说,聂南浔眼底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思量了片刻之后,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燕鼎天眼底一喜,不过片刻之后就恢复了从容,他对聂南浔做了一个手势,道,“先生请。” 聂南浔双手负在身后,淡定的走向他指的方位。 “不知该怎么称呼先生?”燕鼎天和聂南浔走了并排,约莫走出有数十尺距离后,他忽然出声问道。 “李。”就在我担心聂南浔不会说出“聂”这个字的时候,聂南浔已经从容的答道。 “原来是李先生……”燕鼎天点了点头,因距离渐远,我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聊天,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夫君就被这么被别人拐走了。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还在闭着眼睛大叫“不行不行不行”的燕予天,无奈道,“人都走远了,你还在嘟囔什么。” “真的?真的把他吓走了?”燕予天兴奋地睁开双眼,左右打量了两眼,发现怎么看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由得愣了,“南,南兄呢……” 我指了指他们离去的方向,摊手道,“你叫的太入神,谁都叫不醒你,大约他们嫌弃太吵了,所以换了地方说话。” “说话?”燕予天顿时就炸了,“这个燕鼎天,我就这么一个幕僚,还铁了心要给我挖走,他到底想干什么,就这么看不得我好不成?” “不会的,阿浔我很了解,他绝对不会背弃你跟那大皇子合作了,那大皇子一看就不靠谱。”我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安慰他。 “不不不,我不担心南兄背叛我,我是担心他下毒手,这样,我远远地跟过去看一看,你在这边好好地,别乱跑,你什么都不会,可别乱跑。”说完,燕予天没给我反应的机会,直接一抬脚,窜了。 窜了…… 就这么走了…… 只留给了我一个转瞬即逝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王妃,游三还跟着您。” 一刹那,我几乎感动的涕泪横流,“游三你还在啊,你没抛弃我啊,你真好,比游一游二都好多了。” 游三淡淡的笑了笑,“王爷吩咐游三,一定要保护好王妃。” “啊,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我愣愣的道。 “就刚才。”不同于游二的话唠,游三颇得聂南浔真传,说话做事都言简意赅,平时神情也淡淡的,若不是他并不算冷漠,我几乎要以为他是聂南浔的孪生弟弟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还是这里最为漆黑隐蔽,所以乖乖地在原地找了个石墩坐了下来,放轻呼吸,像做贼一般,躲了起来。 许是这里太过漆黑偏僻,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都没有人来这里,我便安心的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放松了身体,开始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正回想到关键时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嘤咛声,紧接着,有凌乱的脚步往这里冲了过来。 我心底害怕,连忙站直了身体,殊不知这样更放大了我自身,若是有人看来,怕是第一眼就会看到我。 还好有个游三在我身边,他猛地一拉,带我躲到了一个大石墩后面,勉强藏起了身形,再加上黑夜做掩护,不注意根本看不到我。 这个时候,嘤咛声也愈发大了起来,两个身影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才刚刚站定了身体,一方就忍不住动手扒另外一方的衣服,接下来就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了。 许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一对野鸳鸯声音压的极低,可因离的太近的缘故,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我咬着下唇,努力蜷缩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露出蛛丝马迹,心底则求那男人快点,再快点,赶紧离开这里。 万一聂南浔和燕予天回来找我的时候,正好撞到他们,该怎么办? 相较于我羞的一脸通红,游三就十分淡定了,坐在一旁,就像是入定一般,对耳畔的声音耳充闻不问。 游一跟白瓷打的火热,小竹跟游二似乎有点情况,就剩下游三了,我身边也没别的丫鬟了,这可要怎么办哟。 我正胡思乱想着,那正在内啥啥啥的女子忽然讲话了,声音沉静中透着几分彻骨的柔媚,“大人,你爱我吗?” 埋头苦干的男人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就没了言语。 不过这样,还是让女人心里乐开了花,竟吃吃的笑了起来,而后似亲了一口那人的脸,再接下来,就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了。 很是正常的一番对话,想我有时候也会在这个时刻问聂南浔爱不爱我,就算他们是一对野合的鸳鸯,他们也有权利这样问。 但是让我震惊的是,那沉静中透着几分彻骨柔媚的声音,竟与我认识的某个人的声音有些相像。 不过我平日里听到她讲话多是在撒娇啊,又或者是在讲道理,最多有点仇视的讲话,从来没有这样,如此特殊的时期,如此彻骨的柔媚。 我真的,真的十分不敢相信,这是我脑海里的那个人。 可由不得我不相信,因为那个女子又说话了,“大人,思若爱你,思若也爱你,好爱,好爱,好爱你……” 男子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在约莫十个呼吸之后,大叫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我捂着口鼻,躲在大石头后,不敢喘息,生怕被这个女人发现了我的存在。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露出半个头,勉强看出他们是在穿衣服。 “大人,思若腰带系不好,您帮思若系好么?”李思若靠着那男子的肩膀,撒娇似的说道。 男子停顿了片刻,终还是低下头,为李思若系起了腰带。 我在旁边听着,简直要为李思若甜腻的声音作呕了。 可她依旧不依不饶的拽着那男子的胳膊,继续撒娇道,“大人,思若有点痛,有点不舒服。” 这一回,男子并没有搭理李思若,只是给自己系上了腰带之后,转身离去。 “大人,大人!”李思若的连声呼唤,都没能让那男子回头,眼见着男人已迅速的离开,她才不甘的跺了跺脚,怒道,“早晚有一天……” 早晚有一天什么?她没有说,我也没兴趣知道,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李思若赶紧离开这里,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否则以这个女人狠戾的程度,我想要达成留在大燕的目的,估计要困难重重了。 还好,她在原地呢喃了一会就要离开了,看着她迈着细碎的小步伐,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转身离去,我在心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走了。 我收回放在李思若身上的目光,一回头,冷不防瞧见一个蜘蛛跳在了我的肩膀上。 挥舞着八个毛茸茸爪子的蜘蛛许是也瞧见了我的目光,示威般的在我身体上挪动了一下。 我大惊失色,强行压抑住想要尖叫的恐惧,拿起旁边的树枝,就要驱赶那大蜘蛛。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本已离开的李思若,竟因找不到荷包,转身回头在地上寻了一番,所以直接就听到了我抽动树枝的声音。 “谁?”李思若猛地直起来腰,对着我的方向大叫一声。 许是怕被人看到那一幕,她声音不复方才的妩媚,只有满满的惊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游家十人 我不敢说话,强忍着恐惧,一把将衣服上的蜘蛛给拨到了一边。 又一下的动静,将李思若下的花容失色,直接提着裙子就往这里跑了过来。 我瞪大眼睛,正准备猫腰跑的时候,游三一把拽着我的胳膊,带着我,身形极快的在李思若跟前一闪而过。 “谁,到底是谁……”李思若失声大吼,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男一女的身影就从自己跟前跑了过去。 她气急败坏的追了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身影,却始终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完了…… 她绝望的瘫在了地上…… 我只觉得耳畔一阵风啸声,出于恐惧,我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从阴暗的偏僻角落,变成了路灯下一个秀气的小亭子里。 游三正站在我身旁,拼了命的喘气。 我呆愣愣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确定没有李思若的身影,这才瘫坐在了石凳上。 好大一会子,我才平复了内心的不安,看向一旁已经入定般坐了下来的游三,好奇道,“我记得你们暗卫可以突然跳进空气里的啊,你为什么不带我跳进空气里,而是直接带着我跑,要知道,虽然你的速度很快,但李思若还是可以看到我们的身影的。” 游三眨了眨眼,“哪有直接跳进空气里,不过去了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罢了。” 说完,看我依旧懵懂不解的样子,他又蹙眉解释道,“一个人比较容易好躲,但带着你不好躲,索性拼一把,用极快的速度跑走,她一个女子,又不敢声张,所以不会追上来的。” “这样啊……”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们这也算安全逃出来了,就是不知道阿浔和燕予天会不会再跑回那里找我,若是被李思若看个正着,想必我是谁她很快就能猜出来了。” 我愁眉苦脸的看着游三,“这个女人可是厉害,胆子也大,竟然敢做出……做出那种事情,也不怕被燕荡天母子知道,生吞活剥了她。” 游三淡淡的道,“或许,您可以拿这个威胁她?” “威胁她?”我无奈的笑了笑,“与虎谋皮是需要很多精力的,若是一个不妨再被她给咬了出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还有大仇未报,我还有弟弟等我,我还有……我不能死。” 我还有儿子要找,我在心底默默地道。 “不会死的,王爷会护你周全。”游三忽然站了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王爷说保护你,就会保护你,哪怕倾尽自己的生命,他也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他说的我都知道,我长了眼睛,自是能看出来的。不过因着从未挑明说过,我乍一听,还是忍不住塞了鼻子,“我都知道……” 游三定定的看了两眼,确定我是真诚的,并不是敷衍的回答的时候,才放心的坐回了自己的石凳上。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我等鼻子恢复了呼吸之后,忽然有些好奇的看向一旁的游三,低声询问道,“游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你的真名叫什么?” “就叫游三。”游三淡淡的道。 我吃惊了,“那这么说,你和游一游二都是亲兄弟了?” 游三摇了摇头,笑了笑,“并不是,我们只是被师傅捡到的孤儿罢了。其实,我们并不只有一二三。” “什么?”我更吃惊了,“你们三个人身手就已经那么厉害了,要是来一大堆,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那倒不至于。”游三有些无奈的道,“其实师傅真正收的弟子只有左寒一个,我们游字开头的,是师傅训练出来保护王爷的,虽然我们有十个人,但每个人会的不一样,比如游一最擅长跟踪,游二最擅长用剑,我则擅长用暗器,游四则是生意经……” “游一游二一直到游十?”我眨眨眼,想到自己才见过三个,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除了游四在打理南亲王府的生意,其他人呢?” “其他人有的收集情报,有的在执行任务,总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游三淡淡的道。 许是因为我已嫁给了聂南浔,又如此备受宠爱,他也就不隐瞒,直接知无不尽了起来。 “这么说,吴先生还真的是全才,教出的徒弟什么都会,还做的如此厉害。”我喃喃地道,“没想到最后被我们家明月拿下了,明月真是好样的。” 游三在旁边笑了笑,没有搭话。 我冷不丁想起游三方才说的,他们都是被训练出来保护聂南浔的,不由得有些唏嘘道,“没想到,你们,你们都是孤儿啊……” 其实我更想说,你们被训练出保护别人,心底会不不甘心,认为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人被保护,有的人却要风里来雨里去的保护别人呢。 不过这话我真的问不出来,也许我这么一问,游三会以为我怀疑他的忠诚,若是性子烈一点,直接自杀以表忠诚怎么办。 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所以思索了一下,我又缄默了。 游三在旁边顿了片刻,仿佛知道我心中怎么想的一般,抿了抿嘴道,“王妃不必担忧,我们都是孤儿,若是没师傅和王爷相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角落了,对于我们十个人来说,王爷和师傅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们,都辛苦了,他日我跟阿浔说一说,一定要给你们放个假,让你们也都有点私人时间,不必一直反复的执行任务,铁人也吃不消的。” 我对面的游三明显愣了一下,眼底有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溢了出来,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再说话。 我为自己方才的揣测感到十分抱歉,所以也没有说话。 小亭子里又寂静了下来,我低着头,无意识地摆弄着几缕发丝。 蓦的,身后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我一扭头,正好看到聂南浔眼带笑意的看向我和游三,“我觉得羲和说的很对,的确该给你们放个假,铁人也承受不住一直忙碌,陛下上朝尚且七日沐休一回,你们也该有个假期。” 游三微微一怔,才又平复下的情绪又涌动了上来,他手忙脚乱的站起身,对着聂南浔行了个礼,“王爷回来了。” 聂南浔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当看到我右半个身子上有一层淡淡的青灰的时候,他微微扬了扬眉,“你们,这是去哪里了?回了方才那个地方也没找到人,只得饶了许久,若是再找不到你们,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抓走了。” 我拍了拍胸脯,指手画脚的跟他诉苦,“刚才那情况,距离被抓走也差不多了。” “哦?”聂南浔浅笑着低头看向我,明明长了一双凌厉的眼型,此刻却充斥了浓浓的宠溺,偏偏还让人觉得不违和,“你又惹出什么事情了?” “什么叫又?”我不服气的瞪向他,脑中蓦然浮起大皇子对他不依不饶的纠缠的那一幕,顿时气势又弱了下来,“那个,是我不小心看到了一点少儿不宜的东西。” “少儿不宜?”一直蔫头耷脑的燕予天,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立马抬起头看向我,“是什么,是什么快点说一说。” 我瞪了他一眼,心底想着,他年纪小,最好别告诉他,于是便故意拉得聂南浔弯了腰,而我则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的将方才的一幕说了出来。 燕予天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却始终听不到我说的什么。 等到我说完之后,本想笑一笑,结果却发现,聂南浔面色意外的冰凉。 “怎么了……”我有些不安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聂南浔长叹了一口气,反手将我抱进了怀里,而后呢喃道,“难了,难了……” 第二百章 被盯上了 我茫然的看着聂南浔,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我才两眼一瞪,想起来最关键的问题,“你们,你们怎么从那个大皇子的手里脱身的?” 那种人,一看便不好相与,心机深沉,若是认定了东西,怕是咬死不放。 他们想要的东西,若是得不到,毁了也有可能。 这么一想,我愈发担心了起来,顺着聂南浔的胳膊把他前后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羲和。”聂南浔忽然握住了我的双手,并迫使我抬起头,和他对视。 良久之后,他才满含歉意的看着我道,“怪我太心急,想着快些结束大燕的事情,结果轻视了一个能在如此厉害的皇后手下混的风生水起的皇子的能力,险些将大家置于险境。” “你是说……”我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道,“今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大皇子想要杀老皇帝,他就是想用这个做诱饵,把虎视眈眈的人引诱出来。若是有人忍不住揭发他,他就反过来栽赃那人。若是有人帮他杀了人更好,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干掉一个对手。总之无论怎么算,只要有人冲动出手了,他一定会有收获的对么?” 聂南浔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我太想结束这里的事情了,因为苍周那里等不得我们慢慢地解决,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生屡次提醒我的事情,我竟然忘之耳后,还好你没有出任何事情,否则我一定原谅不了我自己。” “没关系。”我安慰聂南浔,“不管怎么样,人还活着就好,事情可以慢慢做,但人若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知道不知道,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在旁边抓耳挠腮的燕予天听见事情步入了主题,也认真严肃了起来,“今天多亏南兄反应及时,我们才没有被燕鼎天抓到马脚,算是勉强圆了这一次。但是现在,有一个比这件事情更重要的事情!” “什……什么事情……”直觉告诉我,燕予天说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的,下一刻,燕予天愁眉苦脸的道,“燕鼎天相中南兄了,想把他挖走,虽然这一次我们躲过去了,但是我想以后……可能要被他一定盯着不放了。” 被一个有能力有势力的皇子盯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往后我们可能会被监视,甚至会被人控制,寸步难行,鬼知道那个招才心切的大皇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要不,我们回苍周吧。”我纠结的道,“我瞧着你父皇精神好得很,反正大皇子和二皇子现在互相制衡着,不可能立马立太子,大燕多少还是能缓一缓的。” “不回。”岂料一直对我百依百顺的聂南浔,在这件事情上,爆发了强烈的反意见,“不可以,不能回苍周。” “为,为什么……”我怔怔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 “羲和,你还不知道吗?”聂南浔蹙眉,双目中有痛苦之色闪过,“淳安帝对你势在必得,之前他碍于脸面,尚且能矜持一二,不至于将你强抢入宫。可现在他已经和我撕破了脸皮,你若是回苍周,只怕才落脚就会被抢进宫里,我不能,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羲和。” 以往都坚强的站在我跟前的强大男子,此刻头一次展现了自己的脆弱,虽不过片刻,但却让我清晰的看清楚了,我对他的重要性。 刹那间,我心中动容,泪盈余睫,除了反手抱住他,我不知该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 一旁的燕予天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游三,已经自动的隐了身形。 约莫十个呼吸过后,聂南浔平息好了心情,他站直身体,拉着我的手,郑重道,“这些日子你要小心一些,二皇子妃对这种事情极为忌惮,我想她可能千方百计去寻找你,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她发现。”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聂南浔冲我微微一笑,又像摸小宠一样,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顶。 而后他看向一旁的月光,呢喃道,“已经快亥时了,大殿内的歌舞怕是歇了,我们也不必去了,就直接回院子休息吧。” 说完,征询的看向一旁的燕予天。 燕予天两眼迷茫的转动了片刻,才怔怔的点了点头,“嗯,好。” 夜色漆黑,但路边的灯又异常明亮,聂南浔和燕予天站了并排,我则低眉顺眼的跟在燕予天身后,一路回了专属于三皇子的院子。 关上院子门之后,终于不必担心被路上的人察觉端倪,我肆无忌惮的牵起聂南浔的手,两个人一起回了房间。 燕予天在身后“哎哎”的大叫了两声,我回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异常落寞的摆了摆手,也回了自己的卧房。 我有些好奇道,“他怎么了,和平常有点不同。” “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故事吧。”聂南浔笑了笑,“他虽然看起来很小,但也二十有二了,这个年纪不成亲的人,一定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是吧。”我喃喃道,不由得抬头望向一旁的聂南浔。 因院子多数的主体多在山洞里,所以月光照撒不进来,我只能用着大门外挂着的珠光,隐约的看见他棱角分明侧脸。 深邃的双眼,长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偏薄的嘴唇,以及异常明显的人中和唇珠。 多么好看啊。 一时间,我有些看痴了,竟忘记了挪动脚步。 聂南浔走了一步之后发现不对劲,又退了回来,并扭头看向我,待发现我正双眼闪闪的看向他时,他忍不住扬唇一笑。 原本线条清晰的嘴唇,在微笑时模糊了唇线,再加上唇角的上扬,以及眼角的微微下弯,让一个原本英俊中透着几分冷冽的脸变得温暖如斯。 有点像……一个很酷很酷的将军,忽然间就变成了温暖的邻家哥哥。 当然,还是一样好看。 聂南浔一脸无奈的看着我,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了,“你在这傻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没什么还不赶紧回去休息。”聂南浔手上微一用力,将我带的往前一扑,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而后他就这么一弯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哎,我想洗个澡……”我有些着急的道,虽然避暑山庄里很凉快啊,但终究还是炎热的夏季,我之前又在脏兮兮的大石头后蹲了那么久,还有惊吓奔跑等等,早就出了一身的臭汗,不洗澡可要怎么睡哟。 “好,洗。”聂南浔十分简洁的回应我道。 像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准备好热水冷水,只需要打个招呼,叫人给送水过来就可以了。 所以很快,洗澡水就准备好了。 我顶着好几个丫鬟异样的眼神,关上了聂南浔的房间门。 约莫她们以为,我是四皇子送给李幕僚的暖床丫头吧。 唔,虽然具体操作没差,但我可是明媒正娶的身份。 才不是什么暖床丫头呢。 我愤愤的脱了衣物,沉入水里,正撩起水舒服的享受的时候,冷不防瞧见一个精壮的胸膛。 “你,你干什么……”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 “唔,洗澡啊。”男人理所当然的道。 “不,不要……”我大叫着,却还是没能阻止他。 隔壁东厢房传来的动静,让原本就失眠了的燕予天愈发辗转反侧了起来。 “明天就找个暖床丫头,跟谁没有似得!”他愤愤的从兜里掏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 第二百零一章 思若发作 隔天起床的时候,我发现燕予天的双眼有些黑紫,问他怎么回事,他就阴阳怪气的说自己没事。 我在他身后无语的撇嘴,很想再次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 但是碍于周围人来人往的丫鬟和太监,我终究还是勉强按耐住心底真正的想法,而后甜美的看向燕予天,“爷,用早膳了。” “哼,还不赶紧请先生过来。”燕予天甩甩头,傲娇的道。 我就是等这句话呢,做样子的对着燕予天福了福身体,而后就小跑回了聂南浔的房间,把正在书桌前沉思的他给拉了起来。 “怎么了?”聂南浔收起漠然的神色,看向我的时候,嘴角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用早膳了,李大人。”我学着真正奴婢的身份,对着聂南浔认真的福了一福。 聂南浔直接被我逗笑了,“这里没人,不必装成这样的。” “晚上没人,可这白天人来人往的。”我撇了撇嘴,拉起聂南浔的手就往外走,“不管怎么样,还是谨慎为上。” 说完,瞧着已经走到了门边上,便主动放下聂南浔的手,而后像真正的丫鬟一样,低眉顺眼的跟在聂南浔略往后的位置。 到了正厅,燕予天已经坐在了主位上,他面前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十数种大燕典型的早点。 “先生来了,快坐。”既然是在外,那么该做的戏一定要做足,所以燕予天收起了往日里“南兄”的称呼,改叫了“先生”。 聂南浔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我原也是想坐在他身边的,不过后知后觉的,我瞧见了自己身上的丫鬟衣裳,拉木椅的动作就愣在了原地。 轻轻咳嗽了两声,我假模假样的拉过那凳子,上下看了两眼,冲燕予天柔声道,“三爷,这凳子有问题。” “啊,有问题啊。”燕予天也发现了我在装,眼底有止不住的笑意,“那,那就拿出去吧,放在这里糟心。” 我点头正要应是,却发现燕予天最后那一句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这里的其他几个丫鬟说的。 领头的那个丫鬟机灵的上前,从我手里拿过木椅,将那木椅给拖了下去。 我见尴尬已解,便也束起双手,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边。 “先生用早膳。”燕予天拿起木箸,却没有自己先吃,而是转头招呼了一旁坐着的聂南浔。 聂南浔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 他抬起头,左右看了一圈,突然对着那几个依旧站着的山庄里的丫鬟冷声道,“你们,退下。” 几个丫鬟一愣,有些不解,却还是十分有秩序的离开了正厅。 聂南浔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站了起来,亲手把正厅的大门给轻轻地合到了一起。 房间内的光线顿时黯了下去,不过还好旁边有几个窗子,聂南浔亲自动手打开之后,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明亮。 “坐下,一起吃吧。”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聂南浔才抬起头,望着我,柔声道。 我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想当初,他还是那个辉煌的战神将军南亲王的时候,别说关门这种事情了,除了吃饭不需要人喂,其他哪里需要他动手啊。 他只不过一个眼神下去,便有身边的人替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像这种亲手关门关窗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做。 但现在,他不仅做了,还是为我做的。 这让我十分的受宠若惊。 “别傻站着了,一起吃饭。”聂南浔见我依旧愣愣的站着没动,干脆直接走了过来,将我带到他身边,强行把我按在了他身旁的木椅上,而后自己才坐下了身。 “又秀……”燕予天在旁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聂南浔仿佛没听到一般,夹了大燕特有的那种圆圆的小饼放在了我跟前,又亲手为我盛了汤,最后把木箸塞到了我的手里。 因这种事情,聂南浔很少做,所以动作算不得流畅,盛饭的动作甚至有些笨拙,但看在我的眼里,这和他舞剑时的帅气没有任何区别。 “谢谢你。”我夹了一块小饼,咬了一口,小声的道。 “还跟我客气。”聂南浔笑了笑,又在我头上揉了揉,也开始吃起了早膳。 早膳用完,为了不让人对我的身份起疑心,聂南浔特意把我跟前的空碗放到了他的跟前,作出自己喝了两碗的假象。 看着圆桌被收拾干净,之后还换了一块干净的桌布,我束手站在燕予天身后,心底满满的都是柔情与感动。 在答应做燕予天的丫鬟之后,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吃苦受累受委屈了。 但我没想到,聂南浔会这样照顾我——连早膳都不肯委屈我,想要跟我一起吃,这让我一大早心底都火热热的,只觉得自己嫁对了人。 只可惜,这情绪没持续到巳时,就被另一个消息给击的魂飞魄散。 李思若竟然发出了告示,说自己丢了东西,是个女子偷得,要到处检查。 虽然大燕皇后嫌弃她有些兴师动众,但李思若坚持说丢的东西是燕荡天送给她的,很是贵重,所以大燕皇后也只的任由她折腾了起来。 对此我表示瞠目结舌。 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丑事,正常女子都会想遮掩下去,生怕漏出蛛丝马迹,毁了自己。 可她倒好,竟然大模大样的搜查了起来,用的借口竟然是燕荡天送她的定情信物丢了。 不过,在聂南浔给我解释了一番之后,我就开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对李思若的智谋再次刮目相看。 他说,“借着偷盗的名义找寻那个看到了她丑事的人,对方见她如此不为所惧,多少会有些束手束脚,或许害怕的什么都不敢说呢,被她揪出来处理掉,就万事大吉了。再换一种可能,若是对方大着胆子去说出了这个秘密,想要以此来跟她拼个鱼死网破,那么这个时候李思若就可以说,对方是偷了自己的东西,见事情败露,想要污蔑自己一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备受欺负的可怜女人,不管风言风语如何,至少在皇后和皇帝面前,她是真的受了委屈的。” 后面一种法子多少有些危险,毕竟风言风语这个东西不可控制,但相较于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李思若如此主动出击的方式,其实已经是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我不是李思若的对手,我想,我也有可能会为她如此机智的反应鼓掌。 只可惜,我们站在对立面。 最重要的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是我。 虽然我不确定她到底看没看清楚,但我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我求助了燕予天,“三爷,待会您可得救我啊,我现在是您的丫鬟,若是我出了啥事儿,您也跑不了啊。” 燕予天有些瞠目结舌,“你这是求人的语气么……” 我尴尬的笑了笑,立马改了口风,“三爷最帅对不对,三爷一定会护着羲和的对不对。” 燕予天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想同意我的话时,一旁的聂南浔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我回过头去,却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三皇子的这个盈香苑的大门,仿佛那声咳嗽不是他发出来的一般。 空气突然凝滞了好几秒,燕予天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一脸看好戏的盯着我。 我眨眨眼,顿时感觉有些棘手。 因为有求于人家燕予天,所以说我两句好话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我那相公竟然吃起了醋。 第一百零二章 男人吃醋 不行,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家相公。 当即,我颠颠的跑到了聂南浔身后,伸出两只手指,扯了扯他的衣摆,可怜巴巴的道,“阿浔才是最帅的,燕予天第二帅。” “噗……”一旁的燕予天直接喷了出来,“阿羲,你还想不想我帮你了。” 我瞪了他一眼,而后回过头,一脸笑呵呵的看向聂南浔,“阿浔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聂南浔没有作声,就这么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我眨眨眼,没想到这人真的吃起醋来,竟是如此大的劲儿,我这么说好话都不管用。 看来,我只得使出绝招了。 我咧嘴笑了笑,然后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大部分人都没往这里看,顿时狰狞一笑,伸出右手,在聂千翎的后背上摸了两把,而后一直往下,在遇到小山峰的时候,变摸为掐,稍稍用力的捏了一把。 因我左手揽着聂南浔的胳膊,所以捏过之后,我明显感觉到了聂南浔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我乐呵呵的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虽然面色不变,眼底却已有笑意和羞恼同时涌动。 有情绪了就行,有情绪了就行。 我长舒了一口气,站直身体,笑眯眯的看向聂南浔,压低声音道,“阿浔,你说怎么办,听那些人说,待会就要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查了,我可不想被李思若给逮过去啊。” 以那种事情的私密程度来说,我一定会被灭口的。 “问燕予天,他才是盈香苑的正经主人。”聂南浔在一旁凉凉的道。 我又赶紧把目光投降了燕予天,就瞧见他愁眉苦脸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试探的道,“要不,你装病?” 我有些无奈,“还能再拙劣点吗?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就病了,这不摆明了告诉二皇子妃就是我嘛,还省了她寻找的时间呢。” 燕予天继续琢磨,“要不本皇子就生抗好了,她也不过区区一个皇子妃,想要动我的贴身丫鬟,哼。” 说完,还故意对着天扬了扬下巴,一副自得的样子。 我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讨好的看向一旁终于不生气了的聂南浔,“阿浔啊,燕予天这人靠不住,你快说,我最听你的了。” “真的?”聂南浔微微挑了眼角,魅惑似得看向我。 我像小哈巴狗一样狂点头,以表明我的内心。 聂南浔点了点头,又故意放轻了声音,低附在我耳边问道,“那你以后出了问题,还敢第一时间不找我么?” “不敢了不敢了。”在了解到这个大冰块能多吃醋之后,我是再也不敢了,如果不是碍于周围有那么多人,我几乎都要举手发誓以表达决心了。 “乖。”得到了我的承诺之后,聂南浔心情似乎立马就好了起来。 他伸出手,照例揉了揉我的头,而后沉思道,“以予天现在的实力来说,和二皇子妃正面对上终究不是办法,看来我们只能借力打力了。” “借力打力?”我瞪大眼睛,不明白怎么个借力打力法。 “你的那个大哥,脾气你应该了解吧。”聂南浔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看向一旁沉思的燕予天,稍稍给了一句提示。 片刻后,燕予天双眼亮了,“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待会只要稍微拖一下时间,我那大哥忙完了公务肯定会过来找你的,他瞧中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放手。” “你才是东西呢。”我有些不满的插嘴道。 “难道你不是东西?”燕予天斜着眼睛反问我。 “难道你是东西?”我才不会掉进这个陷阱里呢。 “难道你不是东西?”燕予天继续锲而不舍的问我。 “难道你是东西?”我也坚韧不拔的回问他。 几个来回之后,我们险些吵了起来。 是盈香苑的大门被敲响,才中止了我们之间的争吵。 有离得近的丫鬟跑过去,利落的打开大门,一身华服的李思若,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这么落到了我们的眼底。 我立马收住了声音,做出一脸恭顺的样子,站在了燕予天身后,一动都不动。 “哟,二嫂,光临寒舍,十分欢迎啊。”燕予天也立马换成了一脸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半跑半跳到了李思若跟前,笑着道,“二嫂这是思念弟弟了么,所以特意来弟弟的院子里一叙?” 说完,不等李思若回答,他直接又自问自答道,“不过那多不好意思,你直接来就行了,干嘛要带那么多人,要知道,弟弟这盈香苑啊,小的很。” 李思若似乎十分适应他这个样子,一脸淡定的道,“是这样的,三弟,我昨晚丢了你二哥送我的定情信物,且不说价钱,主要是意义非凡,我特意禀报了父皇母后,他们都同意我搜查一番,找出这个物什。” “哦,是这样啊。”燕予天一脸不感兴趣的道,“你丢东西就丢东西,来我这干嘛,难道以为是我偷得。” “那倒不是。”李思若笑了笑,并没有为燕予天的无理取闹生气,“我那看管东西的丫鬟说,有个可疑的丫鬟曾在我的君思院周围晃荡了许久,所以我怀疑是那个丫鬟偷拿了东西,现在种种所为,不过是为了找出那个丫鬟罢了。” “那你找吧。”出乎她意料的,燕予天十分爽快的让开身体,“你找一找她们的居所,可别漏了东西。” 李思若微微蹙了蹙眉,“不是找居所,是找人,我记得那个人的身影,只要她再出现,我就能认出来。” 她这一番话,将我吓得一个咯噔。 还好燕予天招架得住,“哎呀,不是说丢了东西嘛,现在又来变成找人了,要知道,我的二嫂,也许东西不一定是那个丫鬟偷得呢,人家只是尿急才在那徘徊的呢,你这岂不是冤枉了人家丫鬟啊,要照我看,还是找东西靠谱,毕竟,你丢的东西最重要呐。” 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几乎都以为燕予天讲的有道理,尤其是李思若身旁的两个大丫鬟,霜雨和云雾,几乎全都一起点了点头。 霜雨更是仗着自己跟主子一起嫁到异国的情分,苦口婆心的劝道,“皇子妃,其实三皇子说的也有道理,您如此苦心的寻找那人作甚,倒不如赶紧找到东西,也免得二皇子回来知道了不高兴。” 她原也是百般打算为李思若想的,若没有那内里一层的关系,她这话其实也没有那么刺耳。 可偏偏有了内里一层的关系,李思若看着这个往日里机智又聪明的大丫鬟,只恨不得在她脸上踩出两个脚印子。 “不许瞎插嘴。”连连咬了好几次牙龈,李思若小声呵斥了霜雨一番,“有你说话的份么。” 霜雨被训的愣愣的,还是旁边的云雾拉了拉她的胳膊,她才猛地醒悟过来,红着眼睛后退了两步。 “三弟。”强自呼吸了好几次,李思若勉强堆起微笑,看向一旁正在看戏的燕予天,“之前几个院子都十分配合的让查看了丫鬟,三弟也是个聪明的人儿,自然不会阻挡二嫂的,对吧。” 之前都是我啊我的跟燕予天讲话,而今忽然用了“二嫂”作自称,那就是想用燕荡天来压燕予天了。 “瞧二嫂这话,搜,立马搜。”燕予天并没有为此有任何不高兴,反而十分主动的道,“我都把这些人给你喊出来,你瞧一瞧。” 说完,对着院子里大喊了一声,“丫鬟们都给我出来,按照高矮个排好队。” 早就知道了情况的丫鬟们纷纷丢下手头要干的活,全部站到了一起。 我迟疑了片刻,为了不自己把自己暴露出来,终究还是一咬牙,也站在了人群当中。 而李思若,就这么直接从人群中迎面走了过来,一个一个丫鬟拉过去,要求丫鬟在自己跟前转一个圈,然后决定那人的去留。 似乎铁了心要寻找出那个看了她丑事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冲突 眼见着还有两三个人就要轮到我的时候,盈香苑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是燕予天自己颠颠的跑过去,亲手打开了大门。 大皇子燕鼎天带着两个侍卫,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原来是大哥,嗨,真是巧啊。”燕予天笑了笑,指着李思若,大声道,“二嫂正在这里检查人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到大哥的院子了,大哥怎么还有闲心来我这盈香苑,还不赶紧回去准备一下。” 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是明晃晃的挑拨,可是扛不住那话里的意思啊,所以当即,燕鼎天的脸就黑了。 其实,我琢磨着,李思若从一开始就没想到搜查燕鼎天的院子,毕竟那可是跟她相公一直是死对头的人啊。 这就跟她不能搜寻皇帝住的院子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可燕鼎天并不这么以为,这种心思特别重的阴鸷男人,固然有考虑事情周全,做事情缜密的优点,但缺点也是明晃晃的——就是太容易想多了。 所以,李思若这个在我和燕予天以及聂南浔都心知肚明原因为何的搜查,落在心思重的燕鼎天眼里,也许就变成了燕荡天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所作出的幺蛾子。 也许,是要在他的院子里趁机放些什么? 又或者,早就放了? 这么一想,燕鼎天立马就不淡定的阻拦了李思若,“二弟妹,这事情怕是于理不合吧,仅仅因为你一个人的私事,就要把避暑山庄给翻过来吗?便是母后也未曾如此兴师动众过,二弟妹,你这是想越过母后吗?”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了,一般来说,一个国家,比皇后娘娘还要贵重的,便是太后娘娘了。 燕鼎天这番话,直接把李思若推到了想要抢皇位的位子上。 虽然争夺太子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毕竟没有人提到过明面上——至少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谁都不能表达对那个位置有一丝的的惦记。 帝王是最忌讳别人惦记自己位置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历史上因为儿子抢权急迫,被父亲忌惮,并杀掉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我敢打赌,李思若绝对不敢接燕鼎天的话茬。 果不其然的,在燕鼎天说完之后,李思若勉强的笑了笑,对他福了福身,道,“大哥这话说得严重了,思若不过是丢了东西,想要寻找一番而已。最开始思若也曾担心会不会对大家造成影响,可无奈那东西实在太贵重,思若于心不舍。便上报了父皇和母后,得了他们二老的首肯之后,才敢如此寻找的。” “呵,丢了东西,是自己看管不力,是你君思院的责任,怎么能让整个避暑山庄的人为你牺牲时间。”燕鼎天眼神阴鸷的道,“本皇子也丢了东西,也是个极为珍惜的东西,也不曾如此寻找过,二弟妹,你这样却是过了。” 李思若笑不出来了,眼底有不悦升起,就要与燕鼎天开吵。 就在这时,那燕鼎天又说话了,“三弟这里我不管,毕竟我不是正主,总不能喧宾夺主。” 看来这人还真是精明,只肯保自己无忧,对其他人,却是绝对不会插手,更不允许自己被别人利用。 李思若眼底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那边好,思若会尽量小点动静,不惊扰大哥……” 话未说完,一旁站着的聂南浔皱着眉头道,“烦死了,你跟我出来,帮我泡茶。” 似是胡乱的点了一个丫鬟一般,聂南浔十分自然的把我叫了出来。 我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跟在聂南浔身后进正厅。 燕予天咧嘴笑了笑,“都把先生惹不高兴了,我真是怀疑你们不是来检查东西的,是来故意把我唯一的幕僚先生给气走的。” 说完,紧跟在我身后,三个人一同步入了正厅。 好巧不巧的,燕予天直接遮挡住了我的半个身形,再加上我故意微微低了头,让自己显得佝偻一点,所以李思若不过是盯了我两眼,便回过头,继续检查起了其他的丫鬟。 终于过了关了,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若不是大皇子燕鼎天也跟了进来,我想我可能会瘫坐在椅子上。 “大哥啊,不知有何事啊。”才一进房间,燕予天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而后斜眼看向一旁的燕鼎天,似乎对他刚刚只顾自己,丝毫不愿意帮燕予天一丝一毫的行为感到不悦。 “找李先生。”燕鼎天仿佛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神色一般,紧贴着聂南浔坐了下来,“先生,昨日商量的事情,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跟着我三弟,真的不如跟着我,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好的。” 还会对你好的…… 我在一旁站着,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惹来了燕予天的侧目。 “咳咳,请问要喝茶吗?”我咳嗽了两声,拿起一旁早就凉透的茶水,恭敬地倒了一杯,递给了大皇子。 燕鼎天的注意力全都在聂南浔身上,并没有看到我倒的什么茶,所以十分自然的结了过去,喝了一口。 “噗……”下一瞬,他刚入口的茶全部都吐在了我的身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又低下头看着两眼已经被湿了半透的丫鬟衣裳,眼睛眨啊眨,眨啊眨,没有说话。 “哦,不好意思,不过这茶也太难喝了,给我泡壶热的来。”燕鼎天十分自然的把手里的茶杯塞给了我,而后吩咐道。 我摸着那茶杯,看了一眼他几乎要贴到聂南浔面前的阴柔脸,心生一计。 蓦的,我猛地扔掉手里的杯子,瓷器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到了院子里内外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我这里,聂南浔是带着几分担忧,燕予天则是一脸看好戏,至于燕鼎天,似乎对我打断他的话十分不满。 “你想干什么……”他张口就想训斥我。 下一刻,我猛地跪倒在了地上,扯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襟,拉着燕鼎天的手,放声大哭道,“大皇子,不要啊,不要啊,奴已经是先生的人了啊。” 燕鼎天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外面已经检查完那些丫鬟,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人,正准备离开的李思若也听到了这动静,想起方才燕鼎天黑着脸训斥自己的一幕,心底忽然就涌起了看好戏的心情。 于是,三两步就走到了正厅门外的位置,透过大开的正厅门,清晰的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大皇子啊,你放过奴吧,奴真的是先生的人了。”我双手暗暗用力,明着是往外推燕鼎天的手,暗地里却是往我跟前拽。 “你有病吧你。”燕鼎天毕竟是个男人,不过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一把将手抽走,并把我退到了一边。 不过这个时候,李思若也已经走到了正厅的门前,所以他这一幕落在了李思若的眼底,就变成了摸人家婢女不成,恼羞成怒将人推开。 “你莫要瞎嚷嚷,否则我杀掉你。”燕鼎天黑着脸站起身,抬手就要拔身上的长剑。 李思若十分恰到好处的笑道,“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大哥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虽然这丫鬟早就是李先生的人了,不过你若是想要,只要同李先生好好商量一番,也是可以的嘛。” 燕鼎天的脸更黑了,古代女子重贞洁,谁会要一个别人用过的女人啊,这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呢么。 当即,他提起长剑,一边恼怒的大叫“我杀了你这个胡乱嚷嚷的丫鬟”,一边举起长剑,直接对着我的脖颈划了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觊觎南浔 眼见着我的脑袋就要被锋利的长剑搬家,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聂南浔迅疾站起身,一把拦住了燕鼎天执着长剑的手。 燕鼎天看见聂南浔的动作,蹙了蹙眉,终还是放弃了割我脖子的招式,单手执剑在空中画了个圈,便收回了长剑。 “先生。”他压抑着恼意,沉声看向聂南浔,“这婢女对我不敬,还敢侮辱先生,不杀了,留着何用?” 聂南浔收回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的道,“她都说了,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燕鼎天面色瞬间白了一瞬,“原来……” 话未说完,再看向我的眼神里,比方才的杀意又重了许多。 我心底一个咯噔,早先就有的不好预感,再次重重的跳了出来。 看来我这一次舍身试探还是有用的,竟然试探出了如此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秘密。 “先生,这女子,如何配得上你?”燕鼎天恼怒的道,“瞧她身材五短,面容丑陋,肤色黝黑,丢到青楼里也没人要,先生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你,你若是想要女子,我送给你更美更好的就是。” 你才身材五短,你才面容丑陋,你才肤色黝黑,你才丢青楼里也没人要。 虽然我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实则心底已经炸开了锅,如果不是碍于接下去的计划,我几乎当时就想用小竹给我的毒粉,杀了这个燕鼎天。 “忍着点。”一旁的燕予天嘿嘿的笑了两声,瞧见我双拳握紧并深呼吸,还特意凑到我跟前,小声嘀咕道,“没想到我这大哥眼光如此挑剔,你这样的都嫌弃成如此地步,连我都好奇,他送来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送来女人? 送来女人给聂南浔吗? 我给了燕予天一个杀人的目光,成功的让他缩着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你最好帮我拦着你大哥这一举动,否则,我不确定会出什么事情。” “好好好。”见我认真了,燕予天忙不迭的答应了。 回过头,正听到聂南浔冷声道,“关你何事。” 冰凉的四个字,将燕鼎天本来就不好看的面色打击的愈发苍白了起来。 一旁站着看戏的李思若也看出个什么端倪,忍不住轻轻一笑,看热闹不事儿大的道,“大皇兄那里的女子,都当得上极品绝色,先生若是喜欢,不妨收了,放在院子里端个洗脚水,也是一大美景。” 聂南浔漠然的保持着原本站立的姿态,微微扭头看向燕予天,“检查完了吧?” 明明可以直接询问李思若,却选择了问燕予天,把刚刚说了话的李思若视若无物,仿若空气一般不存在。 “检查完了,完了。”燕予天平日里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在关键的时候,能力就显现了出来,只见他笑眯眯的回过头,浑身上下都看不出一丝要赶人的气质,十分自然的看着面色有些不虞的李思若道,“二嫂,可寻到那头簪子的贼,告诉三弟,三弟一定把那个人双手奉给二嫂。只是眼下瞧着,天都黑了,二哥毕竟不在家,虽然弟弟我很欢迎二嫂来我这里,只是你下次能不能挑没人的时候来,这来往都是人,弟弟害怕,不敢留二嫂啊?” 我扭头,看了一眼外面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太阳,默念了一边“天都黑了”,然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我真的见识到了。 “你,你……”李思若被这话气到了,转身就离开了盈香苑。 看她往常自如的应付燕予天的态度,我琢磨着着,她今日没能照常发挥,八成是被聂南浔的无视给影响到了吧。 “啊哈哈,哎呀,二嫂竟然走了,可能是害羞了吧,怕什么啊,真是的,玩笑一番而已嘛,二嫂又没真正干什么。”燕予天眯着眼睛,大笑着道。 正在走路的李思若身体呆滞了片刻,随后脚步不停的离开了这里。 我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燕予天,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知道她现在最担心这件事情,就故意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他往日里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谁也不会以为他真的知道了什么,听在旁人耳朵里,不过以为他是在玩笑一番罢了。 当时听在李思若的耳朵里嘛,滋味就她自己明了了。 燕鼎天瞧见李思若离开了,他长呼吸了几口,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看向一旁的聂南浔,他轻轻地笑了笑。 燕鼎天长相本就偏女子感觉一些,因平日里都是板着一张脸,所以那阴柔的感觉不是特别明显。 但没想到,此刻一笑,却完整的暴露出了他那股偏女子的气质。 若是给他绾个发髻,再换个曲裾身裙,说他是个男人,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吧。 细数在苍周我所见到的男子,聂南浔五官凌厉,再加上自身不爱说话的冷漠气质,常让人仰望,感觉不可接近。我弟弟李斟虽然眉眼与我相近,但却也只是清秀一些,却没有那种女子的阴柔感。聂千翎则是眉目干净一些,给人温和好亲近的感觉。 仔细思索一番,也许我身边的左寒最接近女子的长相,眉目精致的不像话,只可惜他性格与聂南浔一样冰冷,常常抿嘴以及冷冽的眉目破坏了也许该存在的阴柔感,让他看起来,顶多是个好看到不像话的男子。 这么算来,眼前这燕鼎天,竟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有如此重的阴柔感,故此我多看了他好几眼。 没想到他五感如此敏锐,在我看第二眼的时候,便凌厉的瞪向我,嘴里更是怒道,“看什么看,大燕的婢女哪个敢抬头看主人的,你被我那三弟教的,跟他一样没规矩,可他是皇子,你不过是个小婢女,如此没规矩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依我看,不如现在就杀了了事。” 这是他第三次想要杀我了,那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意紧紧地将我裹住,要不是我活了两世,也许早就被他这杀意给吓得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回大皇子。”我低下头,不卑不亢的冲他福了福身,而后道,“第一,您不是奴婢的主人。第二,奴婢并没有在看您,只是在看您背后的画上的一个虫子罢了。” 燕鼎天蓦的回头,果不其然的在上面看到了一副水墨丹青,而在那水墨丹青的中间位置,果不其然的有一个正在缓缓爬行的甲壳虫。 燕鼎天的脸有些红,片刻后又变得有些青,到最后,又恢复成了白。 我隐不可察的笑了笑,心底一阵舒畅感划过。 抬起头,就看到聂南浔始终镇定的站在原地,依旧面无表情。 至于完整瞧见这一幕的燕予天,早就支撑不住身体,插着腰站在燕鼎天跟前,笑的前仰后合,“大哥啊大哥,弟弟这可是头一次,看到你自作多情啊,啊哈哈哈。” 燕鼎天有些发白色的面色,又青了。 我偷偷地剜了一眼燕予天,用嘴型告诉他,“别笑了,赶紧把你大哥弄走。” 烦死了,我真的烦死他看聂南浔的那种眼光了。 燕予天慢慢的收了笑,清了清嗓子,双眼微微一转,而后站起身体,刚想说些什么话,把这个燕鼎天给弄走。 一旁的聂南浔已率先转身离去。 “先生,先生。”燕鼎天一愣,连忙追过去,大喊道,“先生,莫要走,鼎天还有话与先生说。” 可是聂南浔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子,不仅没有搭理,甚至脚步都不停顿,大步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大哥。”燕予天恰到好处的拦住了燕鼎天的身形,皮笑肉不笑的道,“先生约莫是疲累了吧,今天这一中午的戏啊,实在是太多了,先生看多了也眼睛疼啊,让他休息休息吧。” “不行,我要找先生。”燕鼎天的好脾气只在同聂南浔的时候才有,在其他人跟前,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他也照旧摆出一张阴鸷的面孔,“本皇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先生,时间不等人,三弟可莫要忘了,昨日戌时你可是答应了我,任由我请先生,答不答应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不作丝毫阻拦。” “是这样。”燕予天摊了摊手,“我没有阻拦你,只是先生要休息了,他现在是我的幕僚,我必须要保护他在希望得到安宁的时候给予他安宁,大皇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假装看不见先生的情绪?” 他不正经的时候通常喊“大哥”,认真的时候则叫“大皇兄”,虽然面部表情变化不大,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大区别的。 至少,燕鼎天犹豫了片刻之后,转身离开了盈香苑。 第二百零五章 停止下药 我看了燕予天一眼,“我去看看阿浔。” 燕予天点了点头,面色十分正经的道,“我感觉到南兄不开心了,他往常虽然在人前冷漠,但对着你,神色总是温和的,可是刚才……” 可是刚才,聂南浔却从头板着脸到尾。 不用燕予天说,我也能感觉到了。 同他摆了摆手,感谢他提醒我的好意,我便拔脚进了聂南浔的房间。 还好,房门并没有栓上。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转头把门栓插上,避免有丫鬟误进,这才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往聂南浔身后走去。 原本就身姿修长的男子,此刻双手束在身后,笔挺的站在窗前,更显其英伟不凡的气质。 也难怪,燕鼎天穷追不舍了。 我长叹一口气,慢慢的蹭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描写男子美好的躯体,用了这么一句话“宽宽的肩膀,窄窄的腰身”,那时闭上眼睛曾悄悄地做了一番想象,想知道那样的男子,拥抱起来该是怎样的感觉。 这一刻,我感觉到了。 “阿浔。”我侧脸贴在他宽宽的脊梁上,轻声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今天,我今天就是气不过那个燕鼎天对你穷追不舍,才故意屡次捉弄他,不是故意以身犯险。” 身前的男子没有说话,但呼吸却微微加重了一些。 我再接再厉道,“阿浔,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一次,我也是知道你在,才敢放心捉弄那燕鼎天的,因为我知道你会救我……” 蓦的,我的双手被人握住,紧接着,聂南浔猛地转过身,一张英俊中带着几分凌厉的面孔猛地凑到我跟前,不由分说的吻住了我的双唇。 胸腔内的空气被掠夺而走,再加上那吻来势汹汹,我几乎站立不稳,根本就没时间思考,他为什么把面具拿了这件事情。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眼前的男人才好像发泄完怒气似得,松开了我。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燕鼎天的事情我会处理,游一游二他们已经到别院了,等从这避暑山庄回去,我们就开始布局筹划。”他用额头低着额头,沉声同我道。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嘴唇上有些微微的不适,但总归阿浔不生气了,还是值得的。 这么一想,我笑了起来。 上扬的嘴角勾起了肿胀的嘴唇,我才笑到一半,就被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蓦的,嘴唇被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指轻轻地按住,紧接着,似有冰凉的药膏被轻轻地涂在了我的嘴唇上,原本肿胀撕裂的的感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淡淡的清凉和舒适。 “是我太不知轻重了。”聂南浔用手绢擦拭过手指后,轻轻地捧起我的脸,冲我微微一笑,“不过,你也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以身犯险……”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眼中浓浓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他轻轻地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他原本这张脸比面具那张脸更好看一些。 不知那些看上他面具脸的人若是看到了他真实的面孔,是不是也会为之疯狂。 我痴痴地想着,冷不防聂南浔往脸上贴个东西,再一看,就已经变成了面具那张脸。 “你,你怎么戴上了?”我不解的问道。 聂南浔神秘的一笑,却没有回答我,而后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前,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娟,而后又拿起特别细小的毛笔,在上面洋洋挥洒了起来。 因路途遥远,但又不得不时刻得知苍周内的状况,聂南浔便放弃了让信使骑马送信,而是选择了信鸽。 他早几年和燕予天有约定的时候,就告诉他多驯养一些信鸽,同时自己也在别院里养了许多许多的信鸽,在信鸽养大之后,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将两处的信鸽彼此换了地方。 以后,每一次传信,就取出一个信鸽,把所有要说的话写在薄如蝉翼的丝娟上,而后取出一个在苍都养大的信鸽,把丝娟绑在信鸽脚上,只需放飞信鸽,想要的消息自然就能带回苍周。 而今,聂南浔在上面书写的,便是要嘱咐留在苍都那边人的事情。 我在旁边眯眼看了会,大致意思是叮嘱冉妃的动静,还有就是停止给淳安帝下药。 下药? 我猛地直起身体,心内疑惑翻滚,却因着聂南浔在不停书写的缘故,不想打断他,便只得硬生生忍住了满腹的疑惑,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聂南浔停了笔,将墨迹稍稍晾干后,便卷成细小的一团,而后用防水的油纸细心地包起来一圈,这才接过游三手里的信鸽,将油纸卷绑在信鸽的脚上,而后把信鸽交给了游三。 “找个安全的地点再放飞。”聂南浔嘱咐道。 游三点了点头,抱着信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我张了张嘴,刚想询问话,一旁的聂南浔就拈起那根细头的毛笔,轻声道,“以你对聂长安的了解,他是那么冲动的人么?会忽然下令追杀一个人,会不计后果的阴谋算计一个有实力的人?只是为了一个,很像李佳淳的女人?” 我心底一顿,猛地想起,淳安帝到现在也不过是以为我像李佳淳,却不知道我根本就是李佳淳。 我认识他多年,自是知道他性格的,只是已十几年未见,人做了帝王总会和从前有所不同,我便没有仔细去想他这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雷霆手段中,所隐藏的不合情理。 “可是,下药?”我迷惑不解的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用药物,控制住了聂长安?” 说完,我就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是整个苍周的王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人控制住了,他聂长安要是没几分能力,能在这帝位上坐了长达十七年? “当然不可能控制得住。”聂南浔微微一笑,同我解释道,“是一些致人暴躁的药物罢了,平日里服用微量开,根本察觉不出来,但等到心底有戾气升起的时候,就会比较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说完,他面色顿了一下,“羲和,你脸上的药物只能保你十年不露出真容,我原是计算着你五岁那年再给你服下这药物,可我那年我恰好有事情要去做,便只得在你三岁那年就下了药,十年,你十三岁,真容便会显露出来。若你不像李佳淳自然无事,可偏偏,你的长相和李佳淳如此相似,我赌不起,若你的真容被聂长安看到,他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把你抢走,强行占有了你。” “所以,我才布置了一系列谋划,只为让你提前嫁给我,就连来到大燕暂时躲避一二,也是不想他瞧见你真正的面容。羲和,我没办法再次失去你。” 这些话,他说的如此平静,如此没有波澜,听在我耳里,却比歇斯底里还让我心疼。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为我谋算了那么多,竭尽心力,只为帮我复仇,如此浓重的情,除了用这一生相伴,我竟想不出任何能相抵的事物。 “我不会,跟聂长安在一起,也不会跟阿浔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我近乎虔诚的看向聂南浔,“生,是阿浔的人,死,是阿浔的鬼。” 一直都以冷硬面目示人的男子冲我微微一笑,黑漆漆的双眸里,有微微的晶莹闪动。 而后,他展开双臂,将我紧拥入怀。 第二百零六章 月珠清醒 房间内一直温馨的持续了很久,直到燕予天在外面大力的敲动了房门,我才羞红着脸,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 聂南浔过去打开了房门,我站在内间里,就听见燕予天故意压低了的声音,“那个冉妃,怎么回事?” 聂南浔将他引到了外间的圆桌旁,又把我叫了出去,这才也坐了下来,沉声道,“这女人,当初是我送入宫的。” “什么?”他一句话,引发了我和燕予天两个人同时瞪圆了四个眼珠子。 “对,是为了分李稷如的宠。”聂南浔平静的道,“我千方百计的找到一个如此……长相的女人,动用各方手段,把她不着痕迹的送进了宫里,为的就是分散李稷如的宠爱,同时验证我的猜想,再者,也是送个眼线进宫。” 我那时只知道冉妃是得了聂南浔的口信,才故意逼我跳舞,想让计划更进一步。后来聂南浔没有仔细提起这件事情,我也没有仔细询问,只当他用金银或者什么收买了冉妃。 谁曾想,他竟然是那个送冉妃进宫的人。 “那么美的人儿,南兄你竟然不想着自己享用,竟然给了那皇帝,啧啧。”一旁的燕予天摇着头,兴味的笑道。 我再次恶狠狠地剜了燕予天一眼,而后问道,“那现在,你们如此反常,是不是冉妃有什么异动?” 聂南浔赞赏的看着我,点了点头,“你的感觉很敏锐,没错,是有一点异常,不过具体消息我们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了,因为信鸽来往也需要时间。” “可是你距离上次收到信,才一天时间啊。”我不解的看向他。 “那是因为,他们如果遇到重大消息,会连连放信鸽过来,不会等到我的信鸽回去再回信。”聂南浔淡淡的解释道。 我顿时恍然大悟,“那,你接到了什么消息?” 聂南浔原本还算轻松的面色骤然一沉,“李月珠清醒了,朱姨娘被杀,因李丞相尚在牢里,所以李家现在被李月珠把持着。” “什么?”我惊呼道,“她,她竟然清醒了,而且还以出嫁姑奶奶的身份去把持李家?这是李月珠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许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做的事情,我想,李稷如应当也是出了几分力,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但不太好揣测。”聂南浔抿了抿嘴,道,“虽然把持的只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李月珠名义上都是相府的嫡女,所以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真是猴子称大王啊,猴子称大王啊。”我喃喃道,“没想到李月珠清醒了,她是怎么醒的,顾家难道不会约束她吗?竟然放任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把持……” 话没说话,我自发的闭上了嘴。 顾家那是什么人啊,说好听点是个公侯之家,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个眼皮子浅的小商户,只要给钱,什么话都好说。 之前有春桃管着顾永亮的内院,能控着点顾永亮,可后来春桃死了,没人再控着顾永亮,他见李月珠漂亮,起了给他治好的心思也未必。 不,不可能,顾永亮这个人不是一个小丫鬟能约束得住的,他根本就懒得管李月珠的死活,所以应该不是他想要李月珠清醒的。 蓦的,我突然想起春桃怎么死的了。 李稷如想要杀我,所以故意安排春桃把我引诱了出来,我当时只以为她知道我关心李月珠是否清醒,所以才故意用春桃来引诱我。 当时春桃被黑衣刺客抬手就给杀了,我心底有疑惑闪过,却没想太多。 如今看来,指不定这春桃被杀就是李稷如安排的重要一步! “没想到,她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杀了春桃,又给李月珠治病,如今李月珠清醒了,恰逢李家只剩在牢狱里的父亲,和老弱不堪的祖母,她便让李月珠去把持李家,让原本不听话,欲反了她和四皇子的李家,再次变成她手中的旗子。”我豁的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不愧是做了十几年皇后的人,手段愈发老练了,怕那个时候她就在谋划着,等李家的女儿嫁出去之后,让李月珠回来。她竟如此厉害,连你的谋划也算在其内了?”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聂南浔,不能相信李稷如能厉害过聂南浔! 还好男子冲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并微笑着道,“不管你来不来大燕,一个庶女是无法跟嫡女相比的,世人重嫡庶,一个庶字,便可以将人贬至万丈深渊。” “可是,我嫁的人可是王爷。”我有些不服气的道,“我是王妃,身份比她要高。” “她也是小侯爷夫人,虽然顾永亮没有承爵,但也不比你差太多。”聂南浔中肯的道,“你来大燕,不过是让李月珠掌控相府愈发顺利而已,我想,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关于元皇后母子被弑事件掀起的波澜将逐渐被平息,李丞相一番苦心,要被他的两个女儿给破了。” “好好的一个局,就这么毁了。”我颓然的坐回了圆桌旁,不敢相信,明明复仇就在前方,抬手可摘,突然间,一切就翻盘了。 是不是我太自信了,仗着自己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在明我在暗,便轻视了对方,以为老天会一直眷顾我,让我顺利复仇。 “不过,我们始终是有收获的。”聂南浔低下头,认真的看向我,“你忘了,我们找到一个人。” 因为燕予天还在旁边,所以聂南浔没有说的很明白,很多词汇都隐约的带了过去,让我能听懂在说些什么,又让别人不往原本的方向联想。 比如现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燕予天就十分兴奋地凑了过来,“你们是不是找到一个很厉害的帮手,也可以帮我妈?” 我勉强的冲他笑了笑,“还没找到呢。” 虽然明月才走了不过一天一夜,但在我的心底,就觉得像过去了一年那么久。 我无比迫切的想知道,明月此行带回来的,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虽然平日里会微笑,有喜怒哀乐,还会捉弄不喜欢的人,但实际上,每每沉默下来,我的心就会深深地揪起来。 我想知道,我的儿子,你到底还在不在。 我不希望你多优秀,我甚至不在乎你是不是个乞丐,我只想你活着,我只想见一见你。 闭上眼,依稀仿佛能看到那个三岁的小孩冲我微微一笑,迈着摇晃的步伐冲我走过来,还用小奶音喊我,“母后,母后。” “羲和。”耳边有低沉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聂南浔正自袖里掏出帕子,轻轻地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而后安慰我道,“一定会找到的,那孩子命大,当初如此情况都活了下来,可见他命好,不会有事情的。” “我,我知道。”我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聂南浔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燕予天不解的问道。 他虽跟聂南浔交情匪浅,但这种事关紧要的东西,聂南浔还是不曾透露给他。 “没事,就是在想,可能过不了多久,你的二哥就要回来了。”聂南浔浅笑着道。 “回来了?”燕予天一愣,随即咧嘴笑道,“回来好啊,回来就省的我那大哥天天盯着我了,这种天天被人当做对手的感觉不好受,我还是适合躲在我二哥背后。” 说完,贱贱的笑了两声。 我瞟了他一眼,虽然觉得他这笑声也太刻意了,但到底还是吹散了一部分方才空气中弥散的忧愁,让我的心不再那么沉重。 第二百零七章 哑女阿香 很快到了午膳的时间。 燕予天早就在马车里的时候就碎碎念的告诉了我,所谓来避暑山庄,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生活,除了第一天载歌载舞表示庆贺之外,其他全都和平时一样,正常生活。 所以午膳是在盈香苑用的,还是和早膳一样的方式,关了门,打开窗。 我是劝过聂南浔的,如此行动相当于掩耳盗铃,一回还好,几次三番都是如此,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关上的门里有问题么。 但聂南浔坚持不能看我一个人站在旁边瞧着他俩用膳,他说,要不然就回房间里陪我用膳,让燕予天自己一个吃。 此举引来了燕予天哀怨的眼神,我无奈,就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用了午膳。 果不其然的,等午膳完毕,打开门之后,来收拾碗筷的婢女很奇怪的瞧了我几眼。 这异样的眼神,一个两个没问题,当人多了之后,即使我自认为定力很好,也忍不下去了。 还好,燕予天主动说要带我们逛一逛避暑山庄,换一换方才压抑的心情。 我有些无奈的一笑,就在我得知李月珠清醒的那一刻,就注定我的心情轻松不了。 看来,当初是我心慈手软了,若是直接让李月珠死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事情。 许是看出来我的自责,聂南浔摸着我的脑袋,柔声安慰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本就是个善良的女子,才吸引了如此多的人喜欢你,这就是你,羲和。” “我想,也许我本来就不适合皇后这个位置。”我黯然的道,“真正的皇后,该是大燕皇后这个样子,该是李稷如那样心狠手辣。所以我会被人算计,会被杀,会连累自己的孩子不知所踪。” “可这就是你啊。”聂南浔摸了摸我的头,“只是你的性格,太过阳光明媚,不适合后宫那种阴暗的地方。” 我笑了笑,“或许吧。” 前方的燕予天在对我们招手,他找了山间的一处小溪,发现里面有不少鱼儿,正饶有兴致的捉摸着捉点鱼儿烤了吃。 我很吃惊的看向他,“没想到,你竟然懂这些小玩意。” 想当年我被父亲宠的无法无天,死活缠着父亲要跟他一起去看相府的下属庄子的收成,因我年纪小,父亲不想带我去太阳底下晒,便把我放在了村长家里,嘱咐我不要乱跑。 可我对周围实在是太好奇了,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颖,所以父亲的话直接被我忘在了脑后,等到父亲和管理庄子的村长去查算收成,我便拉着村长的女儿,和她一起下河捉鱼,并偷了她娘的一点菜籽油,用小石头搭成土灶台,拿了个小铁碗充当锅,像模像样的学着我娘小厨房里的姐姐一样做饭。 那个时候年纪小,并不懂得鱼要去内脏还要加盐才好吃,直接就把活鱼在溪水里清洗干净扔进了菜籽油,炸了起来。 幸好村长女儿知道生熟,总不至于让我吃半生不熟的小炸鱼。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楚的记得村长娘子找到我们之后那大惊失色的面孔,若不是被我拦着,几乎要跪下来给我磕头了,并哭着求我不要告诉我父亲,否则她和她家那口子怕是再也当不了庄子的管事了。 后来,我的确没有主动告诉父亲,但从父亲再没带过我去庄子里来看,可能他还是知道了当时的事情。 那村长一家,我再没见过。 有时候想知道他们的消息,却又不敢询问父亲,所以只好把那时发生的一切全都藏在了心底。 连李稷如我都未曾告诉过。 所以乍一看到燕予天十分熟练地在河里摸鱼,我很是吃惊的道,“我以为你不懂这些的,毕竟是一国的皇子。” 燕予天摸鱼的动作没有停顿,“皇子怎么就不能会这些了,谁也没规定,皇子一定要锦衣玉食的长大。” 说完,又咧嘴笑了笑,便低下头认真的摸起了小鱼儿。 我有些愣愣的抬起头,下意识的看了聂南浔一眼。 聂南浔低声同我解释,“予天他……他小时候很苦。” 没有太多的词汇,但就短短两句话我就知道,眼前这个总是没心没肺的笑着的皇子,怕也是有着艰辛的过去。 就像是聂南浔用冷漠做他的保护色,燕予天则是用玩世不恭做他的保护色。 把真心藏在表皮之下,除了最亲近的人,谁也无法看到跳动着的心脏,最真实的颜色。 很快,燕予天就捉了几条大鱼上来。 许是因为这里是避暑山庄的原因,除了皇族和一些重臣及其家眷会跟着来住一个多月之外,其他时候并没有人来这里。 所以导致这里的鱼儿生活的异常自在,若不是有了个奇葩的,会自己捉鱼吃的皇子,说不定它们会在这里一直生活到老死也有可能。 当然,现在是没可能了。 我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燕予天叫了一个粗使丫鬟过来,让她把鱼给剃了鳞片,再清了内脏。 “你不是会捉鱼么,为什么不自己弄?”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捉鱼是体验好玩的过程,剃鳞片一点都不好玩,还弄得腥气扑鼻,我才不要。”燕予天在一旁傲娇的擦着手,“反正阿香会处理,喊她就好了。”“那你可得奖赏人家东西,毕竟人家是做洒扫的,替你处理鱼鳞,是额外的活计。”我在一旁,看这那个长相不出众,但做起事情来十分利落的粗使丫鬟,忍不住帮了她一句。 “没问题,大大的赏。”燕予天无所谓的道。 话音才落,原本剃鱼鳞的粗使丫鬟忽然放开手中的鱼,直接就跪了下来,先是对我磕了三个头,然后对燕予天磕了三个头。 紧接着,爬起来又继续剃鱼鳞。 我有些懵,看了一眼燕予天,他明显同我一样懵。 就算是要谢赏赐,那也得说话啊,难道这个阿香是个哑巴? 我微微挑眉,正想询问一句,一旁的聂南浔已淡淡的道,“这姑娘家里怕是有难事了。” “这你都知道?”燕予天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冲着聂南浔大喊道。 “猜的。”聂南浔给了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她家里老娘身体不大好,我是知道的,还给过她银子,不过想想也有些日子了,她应该是花完了,毕竟她娘的病挺烧钱的。”燕予天撇了撇嘴,见我依旧没懂,便主动解释了一番,“不过阿香确实不会说话。” “她方才听见我们赏赐,应该是激动的吧,家里老娘的病也许就可以医治了。”我底下头,忽然就想起了我自己的亲娘。 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最令人难过的。 而今这姑娘虽然家境艰辛贫寒,老娘也重病在身,但起码还活着啊。 至少,比我强。 我微微一笑,强忍着眼底的泪花,从荷包里拿出了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女子的荷包里。 阿香怔怔的看着我,反应过来之后,又立马跪下,对着我磕了三个头。 “你别磕头了,若是感谢我,就赶紧弄鱼吧,我午膳没吃饱呢。”我笑着道。 阿香用力地点了点头,速度极快的将鱼给处理干净之后,又流动的山溪里讲鱼清洗干净,才递给了我。 “你把这个鱼拿回去给你娘煮了吃。”我拿油纸包了一个大肥鱼,递给阿香,“快去吧,若是有人问你干什么,你就说来给我们烤鱼了,我会替你遮掩的,你记得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就好。” 阿香感激的看了我两眼,接过油纸就飞奔上了山。 她家是这山上的住户,平日里避暑山庄不开放的时候,她只需要经常来打扫一下自己负责的院落即可,大多数时间都可以在家照顾自己老娘。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赶紧烤鱼吧。”燕予天哼着小曲,从怀里拿出了细盐巴,在我怔愣的眼神里,拿起一个光滑的树枝,把鱼给串上,然后拿过阿香早就拾好的枯叶,用打火石点燃了,就开始十分熟练地翻转烤鱼。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鱼香味就渐渐地飘了出来。 等到鱼烤好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吞咽口水了。 还好燕予天还算有点风度,第一个烤好的鱼递给了我,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想吃的时候,冷不防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三个人一起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影,正快速的冲着我们跑过来。 不对,不是冲我们,是冲聂南浔。 虽然知道没几个人看我的书,但还是想说一些话 说起来,写这个文,的确是想写一个除了不是文言文体系,整体都是古风的文章的。 所以很多时候努力用词考究,前些日子突然冒出一个帅,是我的锅,我想着男女主互动忒少,感情干巴巴的,所以写了这么一段特别土老帽的互动,意图让大家开心一笑。 有个读者留言给我,说不喜欢这样的,我认真沉思了一下,决定后期会注意,不再出现这种类似的二十一世纪词汇,如果再次不小心冒出来了,大家可以提醒我。 说到这个留言啊,就不得不提一件事情。 很多时候作者为了保证心平气和的创作,会关闭评论,因为有时候看到一些“不喜欢”什么的字眼,还挺难过的,玻璃心一点的,也许不想写了。 我承认我之前也是个玻璃心,但我咬牙不关闭评论,就是想知道你们对这个文的看法,细节部分可以随时调整。 并且我的玻璃心,最近感觉已经变成了橡皮心——好歹有点弹性了哈哈。 所以,欢迎大家留言。 就是关于“更太少”之类的词汇,我就不回应了,因为一天四更是我努力能做到的极限,我不想年纪轻轻脊椎出问题,也不想还没生娃腰就废了咩哈哈(我是不是考虑的太长远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不会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写文,我要吃饭看书,需要随时补充新的能量,才能让不太成熟的文逐渐趋于成熟。 除了天才,大部分的人写文最开始都不怎么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会逐步吸收新的东西,才能每天每周每月每年都有进步。 啊,对了,女主一点都不傻,能看出别人的计谋,有些时候,也是聪明的体现。 在自己相公跟前,偶尔傻气一点,只能说她爱上了这个人。 (要不就是我对感情的理解有误区?) 关于燕予天的性格,并不是文风逗比了,而是我对这个人的刻画就是如此玩世不恭,爱玩。 文风依旧是原本的文风,就是人物不可能永远一个性格,人物塑造也是文很重要的一部分呢。 (虽然知道这本书不完美,但我还是想尽所能的去写好一点) 咩哈哈哈…… 第二百零八章 许家有女 就在我们鱼才烤好,我还没开吃的时候,忽然就人闯到了这个山脚处。 我回过头,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欢快的跑了过来,一直到堪堪的撞到聂南浔时,她才猛地停下了身体,笑嘻嘻的同聂南浔见了个礼,清脆的道,“许青青见过先生。” 而后又转向燕予天,笑嘻嘻的道,“也见过三皇子。” 燕予天眼皮都没抬,哼了了一声,翻动了一下手中的烤鱼,不客气地道,“许青青,你来干什么?” “瞧表哥这话说得,怎么算我们都是表亲的关系,表妹看到表哥,来打个招呼很正常啊。”许青青微微一笑,露出两颊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醉翁之意不在酒。”燕予天哼唧唧的说两句,就低下头认真烤鱼,没再搭理许青青。 许青青毫不在意的扭过头,笑的很是璀璨的看向聂南浔,“不知先生哪里人士,昨日事发突然,青青也没来得及跟先生好好见个礼,真是失礼啊。” 聂南浔微微蹙眉,虽然并不想搭理眼前这个女人,可碍于自己现在只是个幕僚的身份,所以沉默了片刻,还是简洁的回了一句,“李。” “李先生啊。”许青青却没有死因为聂南浔的态度而不高兴,反而自言自语般的道,“李先生这个姓很好听啊,木子李,一听就带着一股书香气味,很符合先生的气质啊,哈哈哈。” 我在一旁听着,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 “你小心点,这可是个厉害的,昨天两句话本以为让她退下去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燕予天借着拿调料的动作,在我耳边低声嘱咐了两句。 我面色不动声色,心底却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给掰折了丢到臭水沟里去。 其实不用燕予天说我也能感觉出来,女人都是有直觉的,昨晚那许青青就对聂南浔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我当时就有些明了,只是后来她被燕予天故意用无赖的话给气走了,我便放下了心,以为她会对聂南浔失去了兴趣。 谁曾想,就在我将她遗忘在脑后的时候,这个许姑娘,忽然又杀了过来。 看她丝毫不管聂南浔的态度,自己一个人就可以长篇大论许久的态度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看着爽朗,怕也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眯起眼睛,从聂南浔干净的眉眼上掠过,心底一阵后悔。 早知道,让他弄个丑点的面具好了,这桃花给招的,好烦,好烦。 不知聂南浔是否也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在许青青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的时候,聂南浔忽然抬头,给了我一个清浅的微笑。 他虽气质冷凝,但这张面具却颇显干净,无形中将冷凝化解了一部分,微微一笑的时候,更是如同桃花绽放,让人在恍惚间惊艳的呆住。 许青青就是这样,原本在讲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呆呆的看了聂南浔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两个小酒窝忽隐忽现,“李先生还是多笑一笑,笑起来,多好看。” 聂南浔的笑忽然就收起来了,他客气的点了点头,冷声道,“多谢许姑娘关心。” 许青青害羞的低下了头,“不客气,不过是个小小的建议,李先生不必挂怀。” 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脸皮厚到这种地步。 只恨我是奴仆的身份,不能张嘴讽刺许青青一番,干瞪眼地看着别的女人搭讪自己的相公。 虽然聂南浔的反应十分冷淡,但许青青一直锲而不舍的喋喋不休,即使多数都是她在说,她也毫不介意。 但我介意啊! 眼瞅着那许青青越说越兴奋,情急之下,我猛得举起手中的烤鱼,从许青青跟前迅速的穿过,递给了聂南浔,“先生,吃烤鱼了。” 被火熏烤过得食物,外表总是漆黑的,除了风餐露宿之人无奈才会烤制食物,更多的人其实不会选择这样又费力又不好看的吃食。 所以许青青自然也就没见过这样漆黑的烤鱼,当我乍一伸到她跟前时,将她吓得尖叫了一声,并连退了两步。 “这,这是什么东西?”她十分造作的躲在了聂南浔身后,伸出一只手,惊恐的指着我手里拿的烤鱼。 “回许小姐,这是三皇子亲手烤的鱼。”我怕许青青找我麻烦,所以故意抬出了燕予天的名头。 果不其然的,许青青沉默了下来。 聂南浔眼底有一丝趣味升起,他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捏住了我手中的木棍尾部,接着将烤鱼凑近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唔,火候掌控的不错。”他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李青青,十分善意的道,“既然许小姐无意中碰到我们,那么就来一次吃鱼吧,三皇子烤鱼的功力甚是了得,这味道,极好。” “不,不是吧。”许青青张大嘴巴,目光自漆黑的烤鱼上转过,再回到聂南浔白净的面孔上,眼底有一丝不可置信,“李先生,你会吃这个乌漆嘛黑的东西?” “为什么不?”聂南浔生怕许青青不信似得,亲自动手撕下来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 咀嚼了两下后,他喉结一动,将鱼肉咽了下去,“三皇子以后若是有兴趣,可以摆个烤鱼摊子,定是能在燕京混的风生水起。” 燕予天毫不客气的对着聂南浔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要真沦落到去烤鱼,在燕京露一面就会死了。” 怎么死了? 当然是被夺嫡成功的兄长给杀了啊。 我面上笑了笑,心底却忍不住叹息,夺嫡啊夺嫡,其实就是在两个悬崖中间走钢索。 走过去了,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走不过去,掉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聂南浔当然也懂这其中意思,所以他没有再继续下这个话题,因为有个许青青在旁边。 她,可不是燕予天这边的人。 不知是不是为了恐吓许青青,让她早点离开,本身并不怎么爱吃鱼的聂南浔,竟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开始吃鱼来了。 他穿着灰色的袍子,坐姿很是随意不羁,一头青丝被束在脑后,用同色的发带系了起来,只留了两小撮落在两边颌角,让脸型显得更柔和一些。配上一张俊脸,也许不能说公子无双,但也绝对是个出色的英俊儿郎。 在世家贵女们的印象里,这种英俊儿郎,一般都喝着酒,吃着精致的小菜,与几个同窗谈天论地,或行酒令,或淡雅微笑。 总之,没有一个会盘坐在一个石头上,静静地吃乌漆嘛黑的烤鱼。 我想,眼前这一幕的视觉效果,应该能让许青青目瞪口呆,然后对聂南浔避之不及,再也不感兴趣了吧。 可是我没想到,我只猜对了一半。 许青青的确是目瞪口呆,但绝对没有避之不及,再也不感兴趣。 相反,她竟主动凑到了聂南浔的跟前,十分感兴趣的道,“先生吃的如此兴起,真是让青青也忍不住馋了起来,不知先生可否愿意将剩下的半条鱼割爱给青青,青青一定感激不尽。” 什么?我大惊失色,怎么可以两个人共同吃一个烤鱼? 不可以,不可以。 这么想着,我左右看了一番,正巧看到燕予天刚烤好了一条鱼,正高兴地眯起眼睛,慢悠悠的往嘴里送。 说时迟那时快,我劈手夺过了燕予天手中的烤鱼,等他睁开眼睛的瞬间,我已经把烤鱼送到了许青青的跟前。 “许小姐,新的烤鱼出来了,您如此尊贵之躯,怎么能吃人剩下的呢。”我笑眯眯的将烤鱼呈到了许青青的跟前。 许青青赞赏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动作优雅的接过了烤鱼,也盘腿坐在了聂南浔附近,笑着道,“好有眼色的丫鬟,本姑娘喜欢,来人啊,赏。” 在她身后十尺距离站着的一个跟我一样服装的婢女上前,掏了二两银子给我。 我的心底顿时一阵失望,看她穿着如此贵气,还以为是个出手大方的主呢,没想到竟然只赏了二两银子。 不过碍于身份的原因,我还是规矩的道谢,“多谢许姑娘的赏赐。” 许青青这回却没有露出招牌的酒窝笑容,而是冷冷的盯了我一眼,傲慢的道,“你这丫鬟如此不懂规矩,谢赏是要跪着谢的,你不懂么?” 第二百零九章 谁的探子 我的心底一突,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不愿意下跪?”方才还笑语晏晏的许青青,翻脸就像翻书一样快,“莫不是你觉得,本姑娘当不得你的下跪?”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若是普通的丫鬟,估计早就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了。 可是我不能跪,也绝不可能跪。 所以我微微沉思了片刻后,便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的道,“回许姑娘,三皇子说了,奴婢是三皇子府的人,要按照三皇子府的规矩来行事,在三皇子府,谢赏的时候就是不用下跪的,对不对,三皇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燕予天,他正眼巴巴的看着许青青手中的烤鱼,眼底有几丝惋惜,被我一唤,他如梦初醒一般的瞪大了眼睛,敷衍道,“是是是,对对对。” 我回过头,微笑着对许青青福了福身,尽量用恭敬的语气道,“还望许小姐能够谅解。” 许青青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挪到了燕予天的面色,皮笑肉不笑的道,“没想到三表兄府里还有这等规矩,以后青青可是要去见识一番,还望三表哥不要推辞。” “那哪能。”燕予天无所谓的一笑,继续眼巴巴的盯着许青青手中的烤鱼,小声道,“表妹你不吃烤鱼吗?若是不吃了,给我可行?” 我在一旁诧异的看了一眼燕予天,他平常不是这样爱吃的人啊,对吃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执念,怎么今儿却做出如此贪吃的模样? “给你。”许青青似乎对燕予天的贪吃表示很不屑,随后把手中的烤鱼丢给了燕予天,而后拿绣了兰花的帕子反复擦干净了手指,这才回过头看向聂南浔,小酒窝重新出现,“李先生若是喜欢吃烤鱼,等回了燕京,不妨去许府走一趟,那里有我父亲从苍周江南寻来的,最会做鱼的厨子,一定会让李先生满意的。” “多谢。”聂南浔早在许青青让我下跪的时候,就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手中的半个烤鱼也没有继续食用,“不过,在下并不怎么喜欢食鱼,不过是见三皇子烤的如此辛苦,总归要对得起他的辛苦罢了。” 说完,把那半个烤鱼丢到了我的手里,慢声吩咐道,“待会给阿香带回去喂小动物吧。” 我点了点头,将烤鱼放到了一边,一边扯了一张油纸包裹烤鱼,一边用余光瞟许青青的神色。 接连被聂南浔冷淡对待了好几次,即便是个铁人,这会也该难过的离去了吧。 可令我意外的是,许青青依旧执着的站在原地,笑语风声的同聂南浔聊天。 我心底一个咯噔,天生的警惕性,让我开始细细揣摩这一会时间发生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管这个许姑娘到底是怎么样的厚脸皮,总归是个女子。 只要是个女子,又是摆明了喜欢聂南浔,那么在冷淡的对待几次之后,即便是再厚的脸皮,也总该会感觉失落或者难过。 就像当初的李思若几次三番引诱聂南浔,却总是被他无视之后,便伤心的不再敢去随意试探。 而今这许青青却依旧反常的同聂南浔聊天,虽然面上表现的很欢喜,总是害羞的笑,但仔细听她的话语,能感觉到,她总是在询问些什么。 “李先生家离燕京近吗,说起来,我也曾去过不少地方,不知有没有从李先生家附近路过呢。”许青青笑颜如花的道。 “也许吧。”聂南浔模棱两可的回道,“毕竟来回的官路也就那几条。” “这样啊,先生最喜欢吃什么东西?邳州的板栗很是出名呢,个头大又面甜,青青最爱吃了,不知先生喜欢吗?”许青青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尚可。”这次,聂南浔连模棱两可的话语都懒得说了,直接冷冰冰的回了两个字。 许青青眼底闪过一丝不虞,面上却善解人意的道,“若是先生喜欢吃,回了燕京,我差人给先生送点去,许府还有一些的。” “谢谢。”聂南浔扭头,突然看向我的身后,“阿香来了,你记得把这鱼让她带走。” 我连忙回头,正看到阿香气喘吁吁的从山上跑了下来,冲到我跟前,开心的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了我。 我接了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馒头,很是松软,颜色并不如宫里宴时那样的洁白好看,但却带着一股家的味道。 以阿香的家境来说,这不算多好的白面馒头,已经算是她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吧。 所以我并没有推诿掉这馒头,而是认真的同她道谢,“谢谢阿香,我正发愁烤鱼没有馒头配呢,你就送来了,真好。” 阿香笑了,不大的眼睛眯了起来,却一点都不难看。 我微微一笑,把手中的油纸递给了她,“这是一个半烤鱼,完整的你拿去吃了吧,那半个我单独包起来了,你可以给小动物吃,偷偷告诉你,这可是三皇子的手艺哟,一般人尝不到。” 阿香惊喜的看着我,两眼里有泪珠闪现,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道谢,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个单调的音节,最终又作罢。 “去吧。”我把油纸塞到她手里,笑着让她赶紧离去。 阿香是负责打扫盈香苑的,虽然是被三皇子叫出来的,盈香苑的管事嬷嬷不能以此为由头训斥她,但在外面太久了,总归不太好。 看着阿香小跑着离去的身影,我微笑着低下头看向手里的热馒头,却发现馒头少了一个。 “嗝。”一旁埋头苦吃的燕予天打了个嗝,吞下最后一口馒头,咂咂嘴道,“馒头不错,就是小了点,一个不够吃。” 说完,瞥了一眼我手里的油纸。 我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把油纸裹起来。 阿香拿了三个馒头过来,应该是给我们一人一个的,燕予天吃了自己的那份就算了,总不能把我和聂南浔的都给吃了。 这么想着,我轻手轻脚的把馒头放进了袖袋里,而后抄起双手,一脸无辜的看向燕予天。 燕予天撇撇嘴,目光挪到一直静静地站着看着我们的聂南浔身上,“先生,吃也吃饱了,这里就留给下人打扫吧,我们先回院子吧。” 说完,不等聂南浔回复,就笑着看向一旁因为插不上嘴,而有些不虞的许青青,“表妹啊,你要不要也来表哥的院子里坐一坐?我午时约了大哥一起用晚膳,正发愁人太少了有些无聊,你正好过去帮忙当个陪客?” 我束手站在一旁,清楚地看到许青青刚开始高高兴兴的张嘴想答应,但听到燕予天的最后一句话之后,面色立马就暗了下去。 “那个,还是不打扰了。”许青青勉强笑了笑,“正好天色也快黑了,青青也该去姑妈那里了,表哥你们先回去吧。李先生,以后记得来许府做客,我父亲最是喜欢你这样的儒雅人士。” “好的,许小姐。”聂南浔面不改色的客气道。 许青青依依不舍的看看了聂南浔两眼,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到许青青的身影,燕予天原本勾起来的嘴角立马耷拉了下去,双眼危险的眯起,“是谁泄露本皇子的行踪?没想到啊没想到,盈香苑竟然也有内鬼了。” 我们来这山间玩耍的事情虽然没有特意保密,但也是稍微避开了众人的,不是专注的监视了我们,就是有内部人员偷偷地泄了密。 比起第一个,我更相信第二个,因为如果有人监视了我们,那么游三不可能不会感觉到的。 思及此,我蹙眉看向聂南浔,“还有那个许青青,表现的太过于自然了一些,明明突然出现,与你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却熟络的好像和你认识了很久一般,更是不遗余力的邀请你在回到燕京后去许府做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第二百一十章 青青刁难(一) “如果没有猜错,那么就是我的好二哥,不对,应该是我那母后……”燕予天忽然冷漠的插嘴道,“探得了大哥对南兄穷追不舍的举动,因此猜测南兄身上必有过人之处,所以也打起了南兄的注意。” “你的母后?”我一愣,没想到许青青身后站着这位大人物。 我最开始只是怀疑她被人派来故意打探消息的,或者干脆笼络聂南浔的,并不知道她身后是谁。 谁曾想,竟然是大燕的皇后娘娘。 许青青,许青青,许家的女子。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想起来,大燕皇后好似也姓许,那么如无推算错误,这个许青青应当就是燕荡天的表妹了吧。 “没想到,除了一个燕鼎天,连大燕皇后娘娘都盯上了阿浔,这真的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喃喃地道。 这真的是完全的预料之外啊,聂南浔如此普通化自己,就是希望可以悄无声息的在大燕暗处替燕予天达到目的,可谁曾想,一个燕鼎天,坏了全盘的计划。 原本该躲在暗处的人,被硬生生的搬到了明面上来。 一刹那,我真的恨死燕鼎天了。 同时,也担忧极了。 好在聂南浔依旧镇定的笑了笑,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的样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事情,我们要换个角度来考虑。” “南兄的意思是……”原本面色不太好看的燕予天,眼睛一亮,“南兄有谋划了?” “嗯。”聂南浔点了点头,“既然他们都想抢我,既如此,何不来个橘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是……”我有些担忧的道,“大皇子尚且能忍住不伤害你,可是阿浔啊,若是那大燕的皇后不折手段的要得到你怎么办?” 聂南浔说他不能看我自己以身犯险,我又何尝能看他以身犯险,陷入危险之中而隔岸观火呢? “别怕。”聂南浔镇定的笑了笑,“我又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该怎样让他们橘蚌相争,不过这里真的不是个好的谈话地方,所以我们还是先走吧。” 燕予天点了点头,叫了个远处站着的侍卫过来,处理了火堆和枯枝,就一起回了盈香苑。 阿香正在打扫院子,看到我们回来,她露出了憨厚的微笑。 我也回了她一个微笑,便进了正厅。 这整个院子里,都是盈香苑原本就有的侍女,燕予天从燕京带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隐约的,她们就以我为了首,很多需要进内室的事情,比如铺床什么的,都让给了我。 当然,我是不铺床的,都是燕予天自己给自己亲手铺床的。 所以进了内室之后,我十分自然的坐在圆桌旁,开始托腮思考了起来。 燕予天翻了个大白眼,自己过去给自己铺了床铺,才坐回了圆桌前,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沉思道,“许青青这里并不是无可击破的,大燕皇后没有女儿,所以很是疼这个侄女,曾一度想要她做二皇子妃……” “可现在的二皇子妃是李思若……”我的眼前一亮,“如果许青青喜欢燕荡天,那么她对李思若一定心怀不满,最关键的是,不管她喜不喜欢燕荡天,只要李思若知道了许青青曾经差点成为二皇子妃,那么她就一定会膈应许青青。”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借刀杀人吧,虽然李思若的心明显不在燕荡天身上,但她还顶着二皇子妃的头衔,并且她不能没有二皇子妃的头衔,所以就算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李思若也一定会十分戒备许青青的。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容易生点情愫了。 “对,大哥那边有皇子妃,我那大嫂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妒妇,娘家还颇有实力,我那大哥当初娶这女人,为的就是为了助自己登上那个位置,我那大嫂自然也期待着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倘若让她知道了,那位置也许最后不会落在她身上……嘿嘿。”燕予天贱贱的笑了两声,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届时我去左右挑拨一下,让两方争斗起来,再告知我那大嫂与二嫂,我且告诉你们,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他心情甚好的站了起来,溜达了两步之后,直接倒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悄悄地笑了起来。 我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悄悄地退出了房间,留他一个人开心。 眼前这事情看似解决了,实际上实行起来是有重重困难的,其中一个不慎,可能会牵连许多人与事。 我们不是老天,没办法掌控一切,更没办法确定没一件事情的走向都会有利于我们。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自己,设想好事情的多种可能性,想一想最差的那个结果自己能接受么。 若是能,那就做吧。 第二天一大早,大燕的老皇帝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去山里打猎,卯时就差了人各个院子通知了一声。 虽是临时起意,但看燕予天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先生跟我一起去吧。”因为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在,燕予天便改了口,并没有称呼“南兄”,“老天也许还是帮我们的,昨日才打算好了,今日就给了这么一个时机。” “是个好时机,只是我来的突然,并不曾带骑马装。”聂南浔微微蹙眉道,“你我身材不同,你的我不能穿。” “去找大哥要一件吧,你们身材相同,并且,我相信他会很乐意给你一件衣服的。”燕予天不以为意的笑道,“放心,他是大皇子,这种衣服啊没穿的多了去了,我定会给你要个新的,不过你得出面,因为就我一个人,可不好从我那大哥手里要东西。” “好吧。”聂南浔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院子里有颇多侍卫,羲和总归是安全的,你不要出院子就行,等我回来。” 最后那番话,是对我的说的。 我点了点头,冲他微微一笑,让他放心。 在他们出了门,看不到身影之后,我便让几个婢女给关上了盈香苑的大门,而后乖乖的缩在了聂南浔的房间里,哪里都不曾去。 能随帝后来避暑山庄的人,不是受宠就是身份贵重,以我目前小婢女的身份来说,哪个我都碰不起,遇见了除了跪地磕头,没有别的选择。 可我又不屑与他们下跪磕头,所以缩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是最佳的选择。 可是我没想到,这都要去打猎了,还有人敲响了盈香苑的门,在我暗示那小丫鬟不要去打开门之后,还是锲而不舍的敲啊敲。 约莫四分之一盏茶时间过后,我终于被声音敲烦了,遣了一名叫杏儿的婢女去开了门。 而我,则装出一副正在打扫房间的假象,撸起袖子,端着水盆,水盆里浸透了帕子。 大门被打开的一刹那,许青青带着酒窝的笑容出现在了大门前,待发现聂南浔并没有在院子里之后,笑容隐了下去,只剩一脸高傲。 “你,你们李先生去哪里了?”许青青直接冲到了聂南浔的房间,看到只有我在擦桌子之后,冷声问道。 “回许小姐,说是出去了。”我才不想告诉许青青聂南浔去哪里了呢,所以只是模糊的告诉了她,不在院子里,却不告诉她,究竟去了哪里。 “哈,竟然不在。”许青青站起身,双眼骨碌一转,眼底飘过几许算计。 而我,只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没来由的生出几许寒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青青刁难(二) “呵呵,阿羲是吧,我听三表哥说过你的名字。”许青青忽然笑着道,“这里是先生的房间吧,你打扫的怎么样了?” “回许小姐,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我心底明晃晃的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对我十分不虞,所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让她有任何找我麻烦的由头。 “哦,这样啊,那好吧。”许青青笑了笑,“既然先生和三表哥不在,那我就等会再来找他们吧。” 说完,自己率先走出了聂南浔的房间。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飘飘的走了? 真的,走了? 没为难我? 如此稀奇!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站在原地,蓦的,外面传来了许青青的声音,“阿羲,你出来啊。” “好。”我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双手捧着小木盆,谨慎的出了聂南浔的房间。 没有预料之中的刁难,只有许青青站在我身前不远处,正冲我挥手,“你过来看看,这个……” 我疑惑的上前迈了两步,本着谨慎的想法,我是准备停在许青青身后两步远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原本还站着稳稳当当的许青青,忽然就这么身体一晃,直接冲着我歪了下来。 有诈,一定有诈! 我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想着躲开许青青摔倒的地方,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冲击力,迫使我直接对着许青青冲撞了过去。 “啪”的一声,是木盆摔在地上的声音,那盆里的水,自然也泼的所剩无几。 因为我是端着水盆的人,摔倒的时候,出于条件反射,我把水盆的底部面对了我,所以虽然我摔倒了,但也不过是澎溅了一点点水滴罢了。 真正被泼成了落汤鸡的,是许青青。 我尴尬的跌坐在地上,心里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大约许青青也没有想到,怎么一盆水全部都兜头泼在了她自己的脑袋上。 所以她脸色很难看的瞪了一眼我身后的那个丫鬟——也就是那个撞了我一下,迫使我跟许青青撞到一起的那个人。 这个丫鬟我有点印象,昨日许青青故意插入我们中间,热络的跟聂南浔聊天时,这个丫鬟就站在不远处,帮许青青提着一些物什。 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方才我身后明明没有人,这丫鬟是怎么出来的。 而且那一撞,好像力气颇大,将我撞得浑身都有点不舒适。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穿着一身绿衣,隐在大树茂密的枝叶里的游三,他正一脸凝重的对我做口型,大意是让我小心点,这个丫鬟会武功,如果需要他出来,只需要大叫一声即可。 不行,他怎么能出来呢。 当即,我坚决摇头拒绝了他。 许青青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无非就是想试探我对聂南浔两个人的重要程度,一旦他们知道聂南浔视我如命,甚至专门留了人来保护我,那么我将成为他们重要的下手目标。 所以,不到紧要关头,游三绝对不能出来。 我得让许青青意识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并没有多么出奇,也没有多么得主人心,这样才是对我有利的。 思及此,原本想的什么不能跪啊,坚决不能跪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我手脚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挺挺的跪在了许青青跟前,就是放声大哭,“许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许小姐,饶命啊,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能把我这衣服一点不漏的全部泼湿?”许青青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你自己信吗?” “许小姐饶命啊,求许小姐大人有大量,绕了奴婢吧。”我始终不停地磕着头,做足了普通奴婢受到惊吓后该有的样子,一边抽噎,一边求饶。 “这是我准备参加打猎大会的衣服,就这么被你弄脏了,想让我饶了你,没门!”本以为我这样能让许青青消散疑心,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打算饶了我。 “给我捉住她。”许青青残忍的笑了笑,对着我身后的那个丫鬟命令道。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自己两只胳膊被紧紧地束在了身后,连带着身体也无法再伏了下去,只得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和许青青对视。 “既然弄脏了我的衣服,就要有接受惩罚的代价,也不知道你这张还算不错的小脸,能承受几下。”许青青咧嘴一笑,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另外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就要扇我的巴掌。 一旁的游三已蹙起眉头,手指悄悄地扣了起来,琢磨着大不了杀了这个女人,也要救下王妃。 而我,则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地给这个女人算上了一笔。 “哈哈哈……”许青青放声大笑了起来,紧接着,巴掌就对着我的脸落了下来。 因为闭着眼睛,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巴掌带来的一阵风。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身影骤然跳了过来,一把将许青青推开,然后张开双臂,将我护在了怀里。 我睁开双眼,就看到阿香“哇哇”大叫着,拼了命的推搡那按住我胳膊的丫鬟,任由那会武功的丫鬟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自己的身上,也绝不放开我。 “阿香……”我失声道,“你快点走开,你会被打死的。” 阿香拼命的摇头,发现自己一点都推搡不动那会武功的丫鬟,便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那会武功的丫鬟的胳膊上。 会武功的丫鬟一声惨叫过后,松开了我的胳膊。 我得到了自由,立马站起身,将阿香护在身后,看着那一脸凶相的会武功丫鬟,怒声道,“赶紧给我滚,你自己的主子被推到了你都不去护着,你是不是个傻子!” 那会武功的丫鬟一怔愣,这才发现许青青被推到在了一边,好大会子都没爬起来。 于是赶忙大叫了一声,跳到了许青青的身旁,将她扶了起来。 阿香毕竟是个常日做粗活的,手底下还是有几把力气的,虽然打不过那会武功的丫鬟,但推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许青青,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许是她情急之下力气用的太大,所以许青青此刻身体犹如散架了一般,躺在地上,有心起来,却又爬不起来。 等到自己的丫鬟终于记起自己,过来把自己扶起来的时候,许青青才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火辣辣的掌心。 果不其然的,双掌已被摩擦出血。 “你们这些个贱人……”许青青红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和阿香,“你们竟然敢对我动手,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你们主子的表妹,也算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这些丫鬟,莫不是要反了不成,竟然敢对我动手,我告诉你们,我父亲和姑妈不会饶了你们的,不会的!” “许小姐。”我强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疯狂跳动的心脏,低声道,“许小姐,这件事情,阿羲表示很抱歉,可是如果不是您挑事情在先,那么也许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了。” “你竟然想要反咬一口?”许青青目呲欲裂的看着我,眼底的恨意涌动的让我有些心惊,“我的手被你们伤了,我没办法打猎了,你们记住,我不会跟你们有完的。” 说完,看向自己身后的丫鬟,让那丫鬟把自己扶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近乎冷漠的声音在盈香苑的门口响起,“不知道许小姐,不会放过谁?”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结怨 院子里的所有人猛地回头,就看到穿着一身月牙色骑马装,袖口和脚腕处均是用深蓝色绣金线的绸缎收紧,头发被同色缎带系了起来,英俊如天神下凡的聂南浔。 “李先生。”许青青被乍一出现的人给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瞧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连带着聂南浔极其冷漠的问话都忽略了过去。 “李先生,三表哥。”原本依靠在丫鬟身上的她站直了身体,一脸委屈的恶人先告状,“你们这院子里的丫鬟太厉害了,谢赏不下跪便罢了,竟然还敢对主子动手,不知这些丫鬟是欺负青青,还是一直都是这样目中无人。” “呵。”即使距离聂南浔有百尺距离,我也依旧能听清楚,他这一声冷笑中所含的怒意,“不知是哪个丫鬟对许小姐动手的,许小姐指出来。” 许青青一怔,心底已有不好的预感,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说出的话也无法回收,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指了指我和阿香,大声道,“就是这两个贱婢打我,三表哥,你可要为青青做主啊。” “是吗?”聂南浔冷冷的笑了笑,大步迈过盈香苑的门槛,一直走到我跟前,才停了下来,拉起我的手,看着我手腕上被那会武功的丫鬟用大力捏出的青紫,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片刻后,又被怒意覆盖,“是吗,依着李某方才所看,是许小姐无故欺负盈香苑的丫鬟,丫鬟挣扎反抗之下才误伤了许小姐才对。” “我没有无故欺负她。”许青青瞪大眼睛,指着我跟前那个空空如也的木盆哀泣道,“李先生,三表哥,是那丫鬟先行拿水泼我的啊。” “拿水泼你?不知道许小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让一个丫鬟动手泼你?”聂南浔一只手轻轻地抚着我手上的青紫,另一只手放在袖子下,被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李先生……”许青青似乎没想到聂南浔说来说去都是偏向我,当即失声道,“难道我一个大家小姐会故意欺骗你不成吗?” “那我这一个小丫鬟,是有什么胆子,敢得罪你这一位大家小姐呢?”聂南浔长长的吐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隐约的杀意。 若不是被我死死地按住了手腕,以他的性格,一定懒得与许青青说这些话。 他一定会选择直接杀死李青青。 燕予天似乎也听出了聂南浔的杀意,他怕计划好的事情出什么意外,忙不迭的插在了聂南浔和许青青之间,大声道,“许青青啊,你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竟然为难一个小丫鬟,你是不是嫌弃母后的脸你没丢够啊?你要是有欺负人的爱好,回你自己的院子去欺负自己的丫鬟,别在我这盈香苑欺负丫鬟,我就这一个从燕京带过来的,你给我欺负伤了,谁伺候我?哦,难道你有什么目的,故意不想让我过得舒服,才来欺负我的丫鬟的?你你你,许青青,我看错你了……” 他一番长篇大论,将许青青给说的一脸茫然,只听到了他后面的几句话,一张粉面骤然涨红,“三表哥,我没有……” “没有你就赶紧走,别在这耽误时间了,马上巳时了,你是不是不想去了啊,你这身衣服还得换吧,头还得梳吧,妆还得化吧,你还有时间吗?”燕予天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我看啊,你再在我这盈香苑耽误下去,恐怕赶不上山里的打猎了。” 原本还打算跟燕予天好好掰扯两句的许青青听到这句话,涨红的面色骤然变的煞白,她急匆匆的看了一眼太阳所在的位置,便大声的催促身旁的丫鬟,“回,回去换衣裳。” 丫鬟力气很大,几乎要把许青青给抱着一般,大步的离开了盈香苑。 在临出院子的那一瞬间,许青青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道,这次可算是真真正正的结怨了。 燕予天站在院子里,对着许青青狼狈离去的身影,毫不掩饰的大笑了起来。 一直到估摸着许青青听不到盈香苑的声音了,燕予天才猛地一收声,站直腰身,眉头微蹙的看向我,“怎么回事,她来找你的麻烦作甚?” 我将方才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番,最后着重夸奖了一番阿香,若不是她,可能此时此刻聂南浔看到的,就是一张鼻青脸肿的我了。 “多谢你。”一直对陌生人很冷淡,只对熟人还算温和的聂南浔,第一次正眼看向阿香,郑重的道了谢。 阿香受宠若惊的红了脸,连连摇头,摆着手,大约那意思是,没关系。 “阿香如此英勇的救了我,该奖。”我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燕予天,倒不是我抠门不给钱,而是周围许多丫鬟看着,我也是个当丫鬟的,拿钱总归不妥当,所以还是让大家心里真正的主子来吧。 燕予天十分了然的从腰间掏出一个大银锭子,笑着道,“身上没别的了,就一个五十两的,阿香,你别嫌弃。” 说完,直接塞到了阿香的手里。 阿香拼命摇头,又把银锭子塞回了燕予天手里。 燕予天有些茫然的看向我,“阿香,她不要?” 我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阿香的神色,发现她眼底有一丝害羞和不好意思,再想一想昨日我好似给了她百两银子的银票,不由得恍然大悟道,“阿香是不是想说,那一百两够了,所以不要这个了?” 阿香见我竟然说对了,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愈发猛烈的点起头来。 “嗨。”燕予天无所谓的一笑,“昨天给的是昨天给的,今天给的是今天给的,你今天英勇救了人,就该有这样的奖赏。” 说完,不由分说的把银锭子塞到了阿香的手里。 而后,轻瞟了几眼周围躲在一旁一直偷偷看向这里的几个丫鬟。 我低下头,用以掩饰眼底的无奈。 在许青青算计我,要打我的时候,这些丫鬟并没有站出来其实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许青青身份放在哪里,她们站出来帮了我,可能就会被许青青嫉恨上,从此不得安生。 当然,最重要的是与我没什么交情,真没必要为了我一个人得罪许青青。 所以,我不怪罪她们的选择。 但燕予天很不满,所以他故意在塞钱的时候告诉那些丫鬟,阿香救了人所以有奖赏,她们没救人,所以没有奖赏。 侧面的敲打那些丫鬟,盈香苑的人需要抱团,不能总是隔岸观火。 在避暑山庄当丫鬟,一等的每月不过二两银子,二等的不过一两银子,三等更惨,只有五百个铜钱。 感受着周围那些小丫鬟发出的惊呼,以及艳羡的眼光就知道,这五十两银子对她们来说多么有诱惑力了。 阿香捧着银锭子也有些不知所措,我连忙安慰了她一番,让她放心的收下了银子,又让她好好打扫盈香苑作为回报,她才小心翼翼的捧着银子继续干活去了。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燕予天板起脸,冷冽的看了一眼丫鬟聚集处,待到她们纷纷低着头离开,这才看向面无表情的聂南浔,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南兄,我们先回房间里收拾一下吧,这次是我疏忽了,险些让嫂子受到伤害。不过我敢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聂南浔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与他说话,直接拉着我的手回了东厢房。 才关上门,他就冷声道,“游三,出来!” 一身绿衣的游三从打开的窗子蹦了进来,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低声道,“游三领罪。” “你还知道有罪。”聂南浔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开,“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任何计划,一定以羲和的安全为前提,这次念在羲和还算无虞的份上,你自己去领罚即可。若再有下次,你自绝吧。” 我在一旁吓了一跳,连忙拦住领了命就要离开的游三,急声道,“马上就要去打猎了,这次游一游二也没跟过来,人手本来就少,你还让游三去领罚,岂不是自折人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打猎之行 聂南浔一怔,他是个大统领,领着数万人行军打仗,素来赏是赏,罚是罚,从来不会因为需要用你就不惩罚这个人了,因为长此以往会引发那人的恶性心理,觉得只要自己有功劳,怎么作恶就可以。 所以为了遏制这种恶性心理,聂南浔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并且毫不拖泥带水,当即就罚完,绝无押后一说。 若是平时,我绝不会插手聂南浔管理手下,以免影响他的威信。但现在情况紧急,聂南浔身边的人手本就不多,如今又是去深山里打猎,身边狼虎环绕,稍有不慎许就有性命之危。 在这个时候,每一个人手都是极为关键的,所以游三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领罚受伤,那样真正损失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在我一番长长的劝说之下,聂南浔动摇了,他严厉的看向游三,“这次惩罚押后,不是因为本王害怕自己受伤,也不是本王担心和燕予天应付不过来此次打猎之行。做出这个决定,乃是因为担心王妃的安危。那许青青已与王妃结了仇恨,此次打猎之行她只要跟着去,就一定会对王妃使绊子,我嘱你保护王妃,再不可出现今日之情况,你可愿意?” 游三挺直脊背,单膝跪地,铿锵道,“游三领命,绝不负王爷所托,若有失误,愿以命相抵。” 聂南浔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本紧绷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你且准备好东西,巳时便会启程,记得跟上。” 游三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从窗子里一跃,便没了踪影。 我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想去拉聂南浔的手,却发现他已经转身去了床边,在收拾些什么东西。 “阿浔。”我讨好的笑了笑,凑到了他的身边,一眼看到他正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漆黑黑的盒子,便好奇的问道,“这盒子是干什么的?” 聂南浔瞥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利落的打开那黑盒子,露出了用牛皮包的结结实实的一包东西。 我心虚的笑了笑,“你都知道了啊,其实我的确是为了大家的安危考虑,才没让你惩罚游三的,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我觉得游三没错,不该受罚,才拦下你的。” 聂南浔取牛皮包的顿了顿,清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我在一旁看到心中一喜,不枉我装痴卖傻故意暴露出自己的目的,只要能引得阿浔一笑,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聂南浔面上淡淡的,手下却丝毫不慢的将牛皮包拆开,露出里面各种各样的花式暗器,他双手轻轻一抖,就着外层的牛皮纸就直接把暗器放在了袖袋里,而后重新的收起了牛皮包,这才慢条斯理的看向我,“羲和,你太善良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时候惩罚看似残忍了一些,却是一条必不可少的规矩,有了惩罚才有鞭策,有了鞭策,才不至于继续犯错。” “我,我知道。”我辩解道,“可是我真的觉得游三是无辜的,他要是莽撞的出来了,让那许青青发现我的重要性,专门针对起了我,才是最坏的结果。” “所以这一次我听从你的劝,但羲和,有些时候,善良会成为致命的弱点。”聂南浔忽然扭头看向我,神色认真的道。 善良…… 我有些茫然,我真的善良吗? “不吧,我没有很善良啊,我也会算计崔氏和李月珠,我也会复仇……”我喃喃的道,努力地想为自己辩驳,“我没有很商量,若是有人得罪了我,我也不会放过她。” “但你没有杀死李月珠,也没有杀死崔氏,你留了她们的性命。”聂南浔低声道,“羲和,不可否认,你仍旧是善良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心底不服气,有心再为自己辩驳两句,但一个曾经在心底盘旋了很久的念头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来。 在得知李月珠清醒之后,我曾认真的思考过,假如我当初狠心杀了李月珠,那么李稷如会不会就没有那么顺利的掌控李家? 只可惜,没有如果。 我失神的跌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燕予天过来喊我们出发,我才被聂南浔拽着,懵懵的上了马车。 “她怎么了?”燕予天小声的问道。 “大约是在思索事情吧。”聂南浔淡淡的笑了笑。 车厢内再次平静了下来,燕予天是因为没能保护好我而内疚,聂南浔却是本就不爱说话,至于我,一直都在深深地思考,我是否真的太过善良这件事情。 一直马车停了下来,我才魂归身体,清醒了过来,跟着聂南浔下了马车。 这避暑山庄本就是在山间建立,所以进入深山并不需要多久,不过走了盏茶时间就到了一个皇家单独开辟出的猎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大燕皇族真是把这片大山利用的彻彻底底,又是建避暑山庄,又是开辟猎场,真是一点没浪费。 据燕予天介绍,猎场所在的这块平地是天然出现的,和现在所看到的大小差不多,只是没那么平整,被大燕皇帝相中后找了匠人修整了七七四十九日,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平等的可以落脚的围场。 许是因为避暑山庄就在不远处,所以这猎场并没有修建华丽的大殿,而是直接放了数十个大理石做的石墩,又在猎场外围砌了半人高的墙,用来遮挡无意中寻到这里的猎物,避免他们伤到了无辜女眷。 “可是,这半人高的墙,能挡住什么猎物?豺狼虎豹一跃就可过来啊?”我看着那不过到我胸口的矮墙,有些吃惊的道。 “豺狼虎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燕予天摆了摆手,跟我解释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是猎场的最外围,能有野鸡和兔子就不错了,想要豺狼虎豹还得往里走。” 我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紧跟在他身后入了这个专门留给女眷休息的地方。 虽说这围场做的相当简陋,但大理石墩该放的位置却还是十分讲究的。 左边第一排中等的石墩,第二排稍小一些的石墩,再往后又是中等的石墩,第四排又是稍小的石墩。 右边和左边一样,中等石墩和小石墩交错排放。 中间闪出约莫九尺的距离,用以作行走的道路。 在道路的尽头,是三个比左右石墩都要大的位置,而这三个里,又以中间那个石墩最大,左右两个相差无几。 不过,在燕予天的提示下,我发现左边的稍微比右边的要小一些。 我有些不解的蹙眉,按理来说,这最中间的是皇帝的位置,左边是皇后,右边是太后。除了皇帝的位置要稍大以外,皇后和太后的位置基本都没差的。 没道理在大燕,这皇后的位置要比太后的位置小啊。 这个时候,燕予天就得意洋洋的发挥了自己百事通的能力,同我解释道,“我祖母早逝,这大燕已经十几年没有太后了,所以这些年我父皇都是带着皇后和萧淑妃两个人来出席座位,皇后坐较为尊贵的右边,萧淑妃坐在左边,本身父皇安排的很妥当,岂料许皇后不满自己竟与一个妃子平起平坐一个高度,非要把左边的座位给修整的比右边的要小一些,才勉强舒心了下来。” “那萧淑妃,竟荣宠十几年不衰……”我呐呐道,心底有些感叹。 这几天,也见过萧淑妃几次,以我的眼光来看,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丰臀肥乳,杨柳细腰,酥嗲声音。可在美女如云的三千后宫,也就被比的不剩什么了。 美人多得是,得宠的美人也有不少,可能得宠长达十几年都不曾衰弱,甚至隐隐盖过皇后势头的可就萧淑妃一个人。 可见,她的确有外人所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许家明谋 “别感叹了,赶紧坐下吧。”燕予拍了我一下,之后便坐在了皇帝右手边的第三列石墩中的最前面一个,我则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小石墩上,聂南浔紧跟其后,坐在了我身后那个中等的石墩上,还有一个跟来伺候的丫鬟,坐在了最后一个小石墩上。 放眼望去,所有的主子都坐在了第一排,丫鬟都坐在小石墩上,稍后一些的中等石墩则是给一些幕僚或者亲人之类的坐下。 不得不说,那个最初建造这些石墩的人,考虑的很仔细,能保证每个人都是坐着的,又能让丫鬟贴近主子伺候,再加上众人都是按照身份选的位置。 所以皇帝只需要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左右看上两眼,便知道谁在这里,谁不在这里。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时间,所有的人都落了坐,老皇帝也携着一左一右两个各有千秋的中年美妇,施施然的走到尽头的三个大石墩上,坐了下来。 炎热的夏季,燥热的身体,骤然接触到冰凉的石墩,每个人都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很好,都来了。”老皇帝喝了一杯凉茶之后,左右看了两眼,中气十足的道,“时间匆忙,天黑就得下山,所以朕也就不说废话了,只告诉你们,今日打猎,深度不限,猎物最多的男儿有奖赏。” 说完,目光自燕予天和燕鼎天身上颇有意味的一晃而过,“猎得最少的,有惩罚。” 此语一出,周围人均是一怔,连燕予天都呆住了。 “怎么,往常没有这样的?”因坐的矮,所以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我只能戳了戳燕予天的屁股,小声问道。 燕予天的脊梁骨僵了一瞬,“的确是,第一次……” 我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聂南浔,发现他正蹙着眉头,眼底闪过沉思之色,有心想问一问,却碍于李思若就在不远处坐着,那许皇后离我也不远,所以最终还是悄悄咽下了心底的疑问。 皇帝因为身体限制,是不参与打猎的,他将会一直在围场等待儿郎们回来。 那么,我只要紧紧地跟着皇帝,不左右乱跑,就不会成为聂南浔和燕予天的拖累。 这么想着,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继续坐在矮小的石墩上,倾听周围人的讲话。 老皇帝又象征性的寒暄了几句,正准备放男子们去打猎,就听见旁边的许皇后笑着道,“陛下,这一直以来都是男子打猎,女子在原地等待,年年如此也是忒没新意了。” “哦?”老皇帝挑了挑眉,浑浊的双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锐利,“依皇后所见,该有怎样的新意呢?” “臣妾有个建议,不如若让女子们也跟着过去较量一番。”许皇后笑眯眯的道,“虽说姑娘们身娇体柔,但既然来这深山了,不去体验一番,该是多么遗憾啊。” “可是,这些姑娘们连长弓都拉不开……”老皇帝迟疑道,“叫她们打猎,也不过是让身边的人帮忙罢了,那样还有何意义。” “哎,陛下此言差矣,臣妾可没让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去打猎。”许皇后摇头笑道,“臣妾说的啊,是这山间有一种特有的果子,叫山里红,模样圆润通红,味道酸酸甜甜的,大热的天气吃着极是开胃,往常也总会安排宫女过去采摘,而今依臣妾来说,倒不如让这些姑娘们去采摘些山里红,也用这果子比拼一番,个数最多的便是赢了,不知陛下看来如何。” “倒也是可行的。”老皇帝思附了片刻道,“只是既如此,那随行的奴仆就不可带太多,不然人人都喊下人去采摘,还比试个甚。” “陛下言之有理。”许皇后见目的达成,喜滋滋的拍了老皇帝两下马屁,“那就一人只能带一个随从。” “嗯,好。”老皇帝半闭上眼睛,兴味的笑了,“看来朕今晚不仅有烤肉吃,还有果子吃了。” 他们在上面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开心,没看到许多年轻女子的面色已经变了。 相比较于去做采摘果子的举动,她们更愿意在原地舒服坐着等待男子回来,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不过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老皇帝说的是一些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去比赛,我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个小丫鬟,只需要守着燕予天的东西在原地等待即可,所以并没有任何不开心。 可谁知道,到底还是没能躲开。 老皇帝跟许皇后议论了一番,最终决定每一家都出一个女子带着随从去参加这个采摘山里红的比赛,也就是说,大皇子妃代表大皇子,二皇子妃代表二皇子,许青青代表许家这种。 那么,谁来代表三皇子呢…… 当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心底就有不安升起,果不其然的,那许皇后开了口,“既然老三没有皇子妃,不如若就让他那个丫鬟代表三皇子去吧,总归也是个人头。” 老皇帝仔细的看了我两眼,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 不,我不想去…… 可是皇帝跟皇后的对话,根本容不得我一个小丫鬟去反对,所以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愉快的商量好细节。 而我,则不得不一步步的迈入许皇后的这个阴谋。 不,是明谋。 明知道是个谋算,却不得不去做! 我抬起头,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树伫立在我的头顶,将阳光为我遮住,身下的大理石墩更是源源不断的传来凉气,让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夏季的燥热。 可鼻尖,还是沁出了汗水。 蓦的,我身前的燕予天猛地站起身,故意傲然道,“父皇,儿臣不同意,既然没有三皇子妃,顶多不参与比试就是,让一个小丫鬟来代替儿臣的三皇子府算什么。” 许皇后轻轻地瞥了一眼燕予天,神色不变,“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予天怎地如此害怕,采摘山里红果罢了,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都做得,你这小丫鬟做不得?” 只要燕予天应了是,那就是敲定了是在保护我,许皇后一定会劫持了我用来要挟聂南浔。 可若是不应是,就只得放我踏入许皇后的明谋中了,一时间,燕予天站在原地,难为的头上头出了汗。 “算了吧。”我用低到只有燕予天和聂南浔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坐下来,我去。” 我打定了主意,反正有游三在我身旁,大不了我就让游三带我走,躲起来。 许是也想到了这个打算,聂南浔并没有出声制止我。 燕予天僵硬的站着,许久后才蓦然一笑,“母后说的是,既然大嫂和二嫂不介意和个小丫鬟比试,那予天又怎么介意呢。” 说完,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 许皇后露出得逞的微笑,老皇帝则晃着脑袋,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既然如此,稍稍准备一下,就出发吧。” 有太监领着数十马匹出现,但凡参与比赛的人都起身去牵了相中的马儿,燕予天和聂南浔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站起身,去牵了马匹。 在路过我身边时,我听到聂南浔的低语声,“勿乱跑,我和予天会绕路去找你,记着去东面。” 话音才落,他已经擦着我的身侧,跟在燕予天身后,去牵了一匹棕红色的骏马。 “去吧,儿郎们。”老皇帝站起身,看着数十骑在马上的皇孙贵族,发出了响亮的笑声,“朕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话音落下,勒着马缰的众人纷纷放松马缰,同时左手鞭子挥在马儿的屁股上,骏马吃疼,撒腿往深山里跑去。 “这些,未来都是我大燕的国之栋梁啊。”老皇帝站在原地,抚了抚胡须,直到骑马的众人没了身影,这才回过头,看向一众女子,“你们也可以准备一下了,同样是第一名有奖,最后一名有惩罚。”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人本恶毒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点了杏儿跟在我身后,也迈步混入一众贵女或贵妇中间,虽然我这一身丫鬟装在一堆华服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因我是代替三皇子府来的,所以也没人怎么针对我。 唯一让人感觉不适的,大约就是许青青的目光了。 她没再穿早晨在盈香苑见到的那一身衣服,而是换了更为华丽的裙裳,描眉点唇敷粉,偶尔抿嘴,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的确是一个美人。 即使站在李思若身边,也毫不逊色。 “走吧。”我尽量忽视许青青的目光,同杏儿说了一声,便按照聂南浔所说,往东面的方向走过去。 比起数十进入深山中的男儿,来参与这个劳什子采摘山里红果子比赛中的,不过十几位女子罢了。 人数不多,再稍微走两步,便分散了开来。 我仔细的分辨了一下,大皇子妃走的西面,李思若走的南面,其他人也零零落落的往其他方面走。 除了许青青,再没有人和我一样往东面走了。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许家到底要做什么,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与我,难道她们就不怕事情暴露了…… 不,她们不怕,我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在意。 死一个奴婢而已,有什么可值得重视的。 思及此,我原本走向东面的脚步忽然硬生生的顿住了,不能,我不能去东面,我要和其他人走一起,才能有活路。 这么想着,我一把拉起杏儿的手,追着大皇子妃的脚步就跑了过去。 我身后的许青青一愣,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忽然换地方,怔愣了片刻才跟上来。 “大皇子妃,大皇子妃。”我气喘吁吁的追上了大皇子妃的脚步。 大皇子妃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子,明眸善睐,长相十分明艳好看,身材更是不胖不瘦,一看就是十分大气端庄适合做正室那种人。 看到我喘着粗气停在她跟前,大皇子妃笑了笑,“什么事情?” 我冲她福了福身,道,“奴婢自知身份,不敢和贵人们比赛,所以心底想着,倒不如干脆来帮大皇子妃摘山里红,也省的在这山里瞎转悠。” “就这样?”皇家里怎么会有简单的人,所以听见我的话之后,大皇子妃第一反应就是眯起了眼睛。 如果我真的表现大公无私的愿意帮她,那么大皇子妃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我的帮助的。 皇家的人,只接受有目的的要求,因为有了目的,他们才会心安,他们知道你想要什么,他们才会放心。 所以我故意支支吾吾的道,“阿羲只是想着不落得那个最后一名就好,毕竟,毕竟……” 毕竟我只是一个丫鬟,若是其他贵人用名义压我,那么我还是得把摘的东西给别人,说不定一个捞不到,落得第一名呢。 既如此,我还不如自己主动找个大树抱着,贡献出一部分,也给自己留一部分,保证自己不得到那个惩罚。 当然,这只是我故意想表现出的目的罢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大皇子妃放心。 果不其然的,听完我说的,大皇子妃笑了笑,很是爽朗的道,“既如此,那就跟我一起吧,我不要多,只要你的一半就好了。” “谢谢,谢谢大皇子妃。”我忙不迭的对着大皇子妃福了一福,看着已经跟过来的许青青,赶忙催大皇子妃离开这里,“我们开始寻找吧。” 大皇子妃点了点头,带着她自己的丫鬟,和我与杏儿一起寻找了起来。 许青青这时也跟了过来,瞧见我跟在大皇子妃身后,她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却没有轻举妄动。 我小心翼翼的走着,途中遇到的山里红全部快速的摘下来,一步不离开大皇子妃身后。 许青青也在旁边采摘,不过相较于我的认真采摘,她就是纯粹的做样子了,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我已经摘了半篮子山里红,就连大皇子妃的篮子里也有了四分之一,可她的篮子里却也不过零星的两三个罢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我的篮子已经快满了,还好杏儿也跨了一个篮子,我便与她交换了篮子,继续卖力的采摘。 大皇子妃原本还是顺手摘两个山里红的,后来见我摘的如此快速,干脆放弃了自己采摘,只让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慢吞吞的摘着,自己则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的篮子,怕是在估算拿了我的一半之后,可以得第几名了。 真是可恶,我咬咬牙,虽然很不想再搭理这个大皇子妃,但为了不让游三露面惊动许家,我还是坚持忍了下去。 走着走着,我们走到了一个悬崖峭壁之上,那里有一棵很大的山里红树,上面结满了沉甸甸的山里红,若是全部摘了,怎么也得两三个篮子才能装满。 可它之所以没人摘,便是因为悬崖峭壁前太危险了,没有人愿意为了吃点果子丢了命,所以久而久之,那树木便越长越旺盛,山里红也越来越多。 “若是能摘了那一棵树,今天的比赛是妥妥的赢了。”许青青站在大皇子妃跟前,喃喃道,“只可惜啊,这地方太难摘了。” “没关系,我们才走了一条路而已,那边还有路岔口,山里红极多,摘不完的。”大皇子妃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许青青忽然指着我,冲着大皇子妃道,“大皇子妃,可以让这个丫鬟去摘啊,她这一路摘了那么多,可见手脚挺利落的,让她去摘就是。” “不太好吧。”大皇子妃微微蹙了眉,“若是丢了命,也不好跟三弟交代。” “哪有那么容易丢了命。”许青青无所谓的道,“总要试一试啊,大不了,不行再回来嘛。” 不行还能回来? 不行都没命了吧。 可是令我意外的是,大皇子妃竟然也点了点头,同意让我去试一试。 刹那间,我的心寒到了冰点。 我想,我明白了聂南浔所说的,我太善良是怎么回事。 和眼前这些人比起来,我可不是太过善良。 善良的有点傻! 可恶,可恶的人!竟然那么不把人命当人,许青青还好说,跟我有恩怨,针对我,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帮许皇后试探聂南浔。 可是她大皇子妃跟我何仇何怨?竟然如此轻视我的性命? 内心的不满和愤怒将我包围,我几乎就要把游三叫出来,带我离开这全是恶鬼的地方了。 可是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一身绿色衣裳,几乎隐藏在一旁的树上的游三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我原本激动的心情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一个计划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那……那好吧……”为了不让许青青看出端倪,我做出十分勉强的样子,蹙着眉道,“那,阿羲去试一试,若是阿羲呼救,还请大皇子妃安排人把阿羲给拉上来……” “放心。”大皇子妃微微一笑,眉眼依旧端庄明艳,落在我的眼里,却已扭曲成了狰狞的嘴脸。 我苦涩一笑,把手中的篮子递给身后的杏儿,而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悬崖边缘。 伸手,勉强摘了十数个山里红,抱着回来,放到了篮子里。 “不错,果然没有看错你。”大皇子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摘完了这棵树,我们就不用再去别的地方了。” 我虚弱的冲她一笑,再次软着双腿来到了那悬崖边,因边缘的被摘完了,想要再得到山里红,就必须再往前一些,才能够到里面的山里红。 于是我往前迈了一步,而后踮起了脚尖,在那里够山里红。 就在这时,身后的许青青忽然尖叫了一声,“阿羲……” 我惯性的回头,只来得及看到许青青得意的笑脸,便脚下一滑,跌入了悬崖之下。 “啊……”杏儿被吓到,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暴打许青青 “这,这……”大皇子妃怔愣了片刻,“没想到,竟然真的出人命了。” “不过就是个小丫鬟。”许青青心底正高兴,随口就接了一句,“而且也是她自己意外滑下去的,我们可离她远着呢。” 大皇子妃眼底明灭闪烁不定,片刻后,她笑了笑,“本宫只是路过这里,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说完,轻轻地瞟了一眼许青青,嘱咐了身边的丫鬟一声,连地上的山里红都没拿,就这么转身离去了。 “哼。”许青青冷冷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在意,“有好处的时候就跟着捞,一看要出事儿就赶紧跑,这种人,还好不是我亲表嫂。” 接下来她话语一转,眼底有几分阴郁闪过,“不过,我的那个亲表嫂也不是个好人。” 她身后的丫鬟低着头,唯唯诺诺着不敢出声。 许青青扬唇笑了笑,不敢才好呢,她就喜欢这种害怕她的人,只要知道了害怕,那就一定会忠诚,一定不敢背叛自己。 而她,也喜欢被人恐惧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转身看向被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杏儿,轻轻一笑,“你的小姐妹已经掉下去了,你还不赶紧去喊人来救她?” 杏儿本是害怕许青青把自己灭口,没想到对方竟放过了自己,她连忙就着许青青的话狂点头,而后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嗤……”许青青双手背在身后,发出了一声嗤笑。 —————— 我故意装作踩滑了跌落下去的时候,已经瞧见了站在石头外侧的游三。 当我身体约莫下坠了七八尺的时候,游三一伸手,把我捞了过去。 而我,则稳稳当当的站在一块平地上。 说是平地其实不太合适,因为这不过是悬崖里一个天然凹进去的小洞罢了。 当初我恼的要死,想要跟许青青她们翻脸的时候,游三用口型告诉我,他方才在悬崖下七八尺发现一个隐蔽的小洞,在坠落的过程中可以躲进小洞里,既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又能躲过眼前许青青的刻意算计。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死了”,许青青不会再继续寻我的麻烦,等我再重新出现在许青青跟前的时候,一定会给予她极大的冲击。 我甚至都想好了,我要怎么吓唬她一番,来小小的出我心底这一番恶气。 不过现在,听着上面的动静,发现除了许青青主仆外已经没了别人,我双眼一转,临时又想出了一个计谋。 一个很好的出气计谋。 “游三。”我压低声音,同游三道,“你能不能上去,把许青青主仆全部打昏,但是要她们不能看见你。” “能。”这对游三来说完全没问题,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快去吧。”我双眼一亮,小声的道,“把她们打晕之后,记得把我给带上去。” 虽然不过七八尺的距离,但这可是悬崖峭壁啊,也就游三这种轻功极好的人能借助那个长长的山里红树干攀跃上去。 换了我,可能就只能跌落山崖摔成肉饼了。 游三点了点头,动作利落的顺着山里红的树干往上爬。 我艳羡的坐在一块小石头上,静静地倾听上面的动静。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游三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停在我跟前之后,拿出一条绿色的长布条,让我卷在腰间。 “这……”我有些吃惊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底琢磨着,难道游三脱了自己的衣服? “不是我的衣服。”游三笑了笑,指了指头顶,小声道,“许青青的。” “你,妥人家衣裳干啥。”我瞠目结舌的道,“游三,你可不能看上那种人啊。” “王妃,哪里的事。”游三有些无奈的道,“虽然之前我把你接住了,但现在是攀涯,难度要更大一点,为了防止您出意外,所以用绳子把你我给绑起来,这样就算你踩滑了,我也能把你拽着。” 原来是为了我的安危,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手脚麻利的接过那衣服扭成的结实布条,缠在了腰间。 游三也拿起另外一头,动作麻利的缠在了自己的腰间,便扶着我,先行蹬上了山里红一个弯曲的树干上。 为着安全着想,我们爬行的速度并不块,其中几次三番我还险些踩滑,还好游三扶了我一把。 还好这小洞所处的方位于悬崖边距离很近,所以我还是赶在许青青苏醒之前,爬上了山崖。 山间的风依旧这么凉爽,山里红依旧红彤彤的挂在树上,我劫后余生的站在悬崖边缘,愤愤的拿掉腰间的绳子,直接扑到了许青青跟前,见她依旧昏睡在地面上,便直接骑坐在她腰间,甩开膀子,啪啪啪十几个耳光甩了上去。 我手掌不大,力气也不算多大,但因为许青青是没法反抗的,所以十几个耳光之后,她的脸还是如我所料的肿成了猪头。 我心底觉得不解气,又来来回回抽了十几个巴掌,直到我自己的掌心也发麻了,这才甩甩手,从许青青的身上站了起来。 回过头,正看到游三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拿着一条绿色的绳子,眼底的神情……嗯,很震惊。 “看什么看,没见过报仇的。”我不客气地道,“若不是为了留她还要跟李思若斗,我一定要把她的脸划花了,然后丢下悬崖。” 就像她对我做的那样! “王妃。”游三收起了惊吓的合不拢的下巴,反手将用许青青外套做成的绳子丢到了悬崖下,而后诚恳的对我建议道,“既然打了,不如两个人都打了吧。” 我看了一眼那算当得上清秀的丫鬟,心底琢磨着,她也没得罪我,就这么把人家的脸给打成猪头不太好吧。 不过转念一想,等许青青醒来了,发现自己成了猪头,贴身丫鬟却依旧好好地躺在地上,不知道要怎么发疯的为难那丫鬟呢。 这么想着,我十分好心的也骑坐在那丫鬟的腰间,反手十几个耳光,同样把她的脸打的和许青青一样肿。 “呼。”我长舒了一口气,等手掌不再发麻之后,蹲下身,把许青青和那贴身丫鬟的衣服给撕了七零八落的,最后让游三将她们丢在了附近一个下坡的荆棘丛里。 “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然后脸摔肿了,衣服也摔烂了,这个解释很合理吧。”我弯腰从地上捡起满满两篮子的山里红,喜滋滋的对游三道。 “是,很合理。”游三看着我一个胳膊挎着一个篮子的样子,有些头痛的道,“王妃,让游三帮你提一个吧。” “不用了,万一叫人发现了,被污蔑成作弊就坏了。”我对他摆了摆手,再次瞅了一眼许青青和贴身丫鬟躺着的那个位置,确定她们没有醒,便抬脚离开了这里,“赶紧走吧,万一叫许青青看见了我,可就坏了,我可不想现在出现,我还想送她一个惊喜呢。” 游三点了点头,转身就藏在这些树木身后,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了哒哒的马蹄声。 这里是皇家猎场区域,能骑马出现的一定是打猎的男儿,听由远变近的声音,能猜测出他们是网这里走的。 是不是聂南浔和燕予天寻来了? 我眼睛一亮,抬脚就想对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不过很快,我又放下了抬起的脚。 “藏起来,谁知道来人是谁。”我给了游三一个眼神,同他一起分别蹲在了两个方位。 才刚刚隐藏好我的身形,马蹄声就已近在耳畔。 与之相随的,是两个男子交谈的声音。 第二百一十七章 寻找羲和 “羲和没有去东面,不知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聂南浔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眼底有遮不住的担忧。 “有游三跟着呢,别怕,大不了暴露自己而已。”燕予天态度看起来随意,但一双眼睛也是不停地搜寻着周围,明显心底没有嘴上说的轻松。 “她性格傻倔,怕连累我们的计划,肯定不会主动找游三救命。”聂南浔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道,“可是她不知道,事情可以再挽回,但丢了她,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不会的。”燕予天安慰他道,“我们是追寻着足迹过来的,这里有暗卫和正常行走的两种踪迹,如果我没有猜错,带安慰的也就只有阿羲了。” “可是,这是一个悬崖……”随着二人的谈话,马儿已经移动到悬崖跟前,看着那明显被人摘去不少的山里红树,聂南浔面色骤然大变。 他动作利落的下了马儿,拔脚狂奔到悬崖边缘。 燕予天紧跟其后,几乎是同时抵达了那悬崖边缘,摸了摸那悬崖边缘的干土,他神色艰难的道,“有……掉下去的痕迹……” 聂南浔的身体晃了晃,双目失神的望着前方的万丈悬崖,脑中不停地闪过她喜怒哀乐时的面貌,最终定格在她一脸苦大仇深,却不愿燕予天为难,硬着头去去参加所谓可笑比赛的样子。 慢慢的,他的身体软了下去,颓然的坐在悬崖边缘。 ——————————————- 我躲在重重叠叠的树木后,双手抱着两篮子的山里红,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就在这时,有一阵微微的风吹过,吹乱了我眼前的树叶,也吹没了我勉强拨开的一条路径。 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我的身体也被浓密的树叶给全都遮盖住。 可恶!我低低的咒了两句,放下两手里的山里红,再次用手悄悄地拨开了一个缝,只看得两个背影,正萧瑟的站在悬崖边缘。 一看体型我就认出来了,是聂南浔和燕予天! 我心底高兴,连忙大力的拨开眼前的一大堆树叶,对着他们呼唤道,“阿浔,燕予天,这里。” 原本颓然的跌坐在悬崖边缘的男子身体猛地一僵硬,像是怕遇到幻象一般,他扭头看向燕予天,恰也看到燕予天满脸的惊喜,便知道,自己并不是出了幻听。 刹那间,男人利落的站了起来,快步的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正巧看到一个自堆叠的树木里勉强伸出一个头的李羲和。 “阿羲,你可算出现了,方才你都把南兄快给吓死了呢。”燕予天高兴地道。 “我这不是怕来的是坏人嘛。”我咕哝了两句,在聂南浔伸过来的手的帮助下,从这茂密的树叶后脱了身。 “没事就好。”聂南浔在旁边摸了摸我的头,虽话语不多,但眼底却是浓浓的掩盖不住的舒心。 我冲他微微一笑,而后看向燕予天,“我那边还有两篮子山里红,你帮我拿回来吧。” “为什么是我拿?”燕予天瞪大眼睛,“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丫鬟!我才是主子。” “我个子太矮,阿浔个子太高,就你不高不矮正正好。”我笑眯眯的看向燕予天,见他依旧不怎么情愿,便又加了一句,“你帮我拿回来,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请,要不然,我就只告诉阿浔。” 就跟上次一样,我附在聂南浔耳边说话,燕予天急的抓耳挠腮却还是不知道我说的什么。 “算你狠。”作为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男人,燕予天最怕有听不到的秘密,所以一狠心一咬牙,踏入了那满是浓密枝叶的地方,把两篮子山里红给提了出来。 “走吧,赶紧走。”我怕许青青醒过来了,连忙催着他们离开。 约莫走了有一段距离之后,我才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你怎么不早说。”燕予天最先嚷嚷了起来,“你要早说那个许青青做过这种事情,我一定给她补一剑,让她永远躺在那片悬崖边,永远都醒不过来。” 聂南浔虽然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的凌厉就能看出来,他对那许青青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我在一旁站着,只觉得心底十分熨帖,“没事没事,左右我也安全无恙,那许青青被我甩了三十几个巴掌,那张脸肿成了两张脸那么大,想要休息好,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是不可能的了。” “就你心大。”聂南浔出声呵斥了我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游三没有接到你,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掉下去呗…… 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有机会琢磨这些,我就是想着,不能暴露游三的存在,不能让许皇后试探出我对聂南浔的重要性。 若是聂南浔知道了我的这些想法,一定会生气的。 为了不让他生气,我只得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么多日子下来,我对游三还是很信任的,他身手那么厉害,一定会接住我的。” “是吗?”燕予天在旁边凉凉的接了一句,“此次也亏得是你命好,若是你命不好……” 若是命不好,那肯定就惨死在悬崖下了。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聂南浔的脸色,果不其然的看到他冷的骇人的表情,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那个,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为了不让聂南浔浑身散发的冷气,把我们冻死在这大山里,我十分生硬的扭转了话题。 “去了东面发现你不在,就到处寻找啊。”许是燕予天也发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所以十分配合接口道,“我们都知道有个暗卫跟着你,自然就按照游三的步伐来寻找,否则很难这么快找到你的。” 虽然暗卫行踪不好寻找,但既然游三与聂南浔师从一处,那么就没有那么难找了。 “还好你们找到了我。”我笑嘻嘻的指了指聂南浔马儿左右两边放着的两个装满山里红的篮子,”否则我一个人,还真拿不了。” “你还好意思说。”燕予天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吗,为了找你,我们连猎都没有打,现在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家收获都颇丰,只有我和南兄,两个人空空如也。” “那你们岂不是要接受惩罚?”一说起这个,我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不是为期两个时辰呢吗,还有一个时辰,你们赶紧打吧。” “打什么打,现在附近的动物都被打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去也追不上别人了。”燕予天懒懒的道。 “那,那怎么办?”下意识的,我拉住了聂南浔的手,征求的问道。 不知是不是被我这个动作取悦了,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的聂南浔面容松动了些许,“没事,有解决的方法。” “什么方法?”我心底一喜,拉着聂南浔的手撒娇般的轻轻晃动了两下,“阿浔,你告诉我嘛。” “唔。”聂南浔微不可查的一笑,两眼看向前方,慢声道,“方法已经来了。” “方法已经来了?”我茫然的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可被猎的动物。 难道,他们要冒险进入大山深处? 算起来,如今我们所处的地方,不过是大山的最边缘罢了,常出现的不过是些野鸡和兔子。再稍微往里一些,就是大山的山腰部位,会有一些鹿之类的中等的动物出现。至于大山最中心处,则是一些杀伤力极强的老虎豹子等动物。 通常打猎,去的就是山腰部位,打一些鹿之类的中等动物,拖回来都是不错的战利品。 有极少数自负身手的人会去大山深处,打一头老虎来,能抵得上十数个鹿。 所以我很担心聂南浔和燕予天会冒险进入大山深处,虽然二人身手都不错,但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与凶猛野兽对起来,怕也是讨不得好处的。 还好,聂南浔所说的,并不是进入大山深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抢劫 当三匹载满猎物的骏马出现在视线所及最远处的时时去,我听到了燕予天贱贱的笑声。 “把游三喊出来吧,一人一个。”像是变戏法一般,燕予天从马儿背包两侧拽出一个纯黑色的袍子,抬手将自己给裹了起来,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面巾,将自己大半张脸都给裹了起来。 聂南浔微微点头,也自那背包里抽出一个黑色的袍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去躲起来,不要随意走动。”聂南浔轻拍马儿的屁股,两匹骏马便走到相对隐秘一些的地方,藏了起来。 而我,则被安置在一处隐蔽但又不会阻挡视线的地方。 当那三匹载满猎物的骏马带着三个男子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我就瞧见燕予天慢慢的走了出来,用故意捏过得嗓音,瓮声瓮气的道,“是你们把东西交出来,还是我自己拿?” 三个男子有些怔愣,片刻后,中间的那个人最先反应过来,迅速的跳下马,抽出长弓,对准了燕予天,“放肆,小爷的东西也是你们能劫的,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小爷放你们一命。” 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燕予天和聂南浔如此胸有成竹的办法,竟然是去打劫别人的战利品。 当然,我更没想到的是,那被打劫的人,竟然反过来想打劫。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种打劫别人战利品来赢得比赛的事情,应该屡见不鲜吧。 难道就没有人管这种事情吗? 还是大燕老皇帝觉得,别管是你自己打来的也好,抢来的也好,只要能拿到,就是本事呢? 我不解的蹙起眉头,就看到燕予天和聂南浔,以及也裹上了黑色袍子和面巾的游三,和对面三个人打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悬念的,三个人被迅速的打趴下。 也不过半盏茶时间的功夫吧,燕予天就踩着那方才对他叫嚣的男子,大笑道,“还敢反过来抢爷的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说完,用力在那男子脖颈上一踩,男子双眼一瞪,立马就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你们,你们难不成还要害命?”另一个人悲愤的道,不过他话并没有说完,也被聂南浔给踩晕了过去。 三个人里晕了两个,另外一个也做好了准备,等着那一脚下来。 结果那一脚就是迟迟不下来。 最后一个人心底害怕的睁开双眼,正瞧见燕予天笑着蹲下身体,抬起他的下巴,问道,“你知道大皇子去了哪个地方吗??” “在,在西面……”最后一个心底一个咯噔,心道这是遇见了个狠角色啊,竟然敢去拿大皇子的东西,如此一算,自己输了好像一点都没亏。 不亏不亏! “好的,谢谢。”燕予天很有礼貌的道了谢,然后在最后一个人也同他微笑的时候,抬脚,踩晕了他。 紧接着就是一番忙忙碌碌的挪动,把那三人的战利品挪到了己方的马背上,并装进了马背两侧的大包里。 “戴这个玩意还真是气闷。”收拾好了东西,燕予天抬手撤掉了面上的黑巾,而后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结束了,我们赶紧去西面吧。” 聂南浔点了点头,没有收起黑袍和面巾,就这么直接来到了我跟前,把我拽了出来之后,带着我翻身上马,往西面走去。 约莫走了有盏茶时间,在顺手又抢了一个单枪匹马行走的人之后,终于见到了燕鼎天。 男子打猎比赛和女子那些玩闹一般的摘山里红比赛不一样,男子是一个人头一个人头的算猎物,比如你猎了十八个野兔,但你带了六个人,那么一个人也就相当于猎了三个野兔。 相反的,如果另一个人猎了五个野兔,那么那猎了十八个野兔的六个人,就是输了。 所以这一路走来,见到的打猎者,最多也就三个人,像燕鼎天这样,带了五个帮手的人,还真是没有见过。 “难道他就不怕比不过人家?”我靠在聂南浔的怀里,小声问道。 “他这满满的几包猎物,也不过有一半是自己猎来的罢了。”聂南浔也低声同我道。 “那这样算,带人多岂不是妥妥的占便宜,只要抢就好了。”我咋舌的道,“带几十个人手,见人就抢,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打猎。” “你呀。”聂南浔眯眼看了看大皇子所在的方位,选了一个安全的角落勒了马缰,才有些无奈道,“大燕陛下颁布的准则,人手最多不得超过五个。” “难怪。”我撇了撇嘴,瞄了一眼大皇子逐渐清晰的身影,便被聂南浔抱下了马背,“你们要注意安全啊,毕竟现在人多。” “放心吧。”聂南浔揉了揉我的头顶,看着我躲藏好了身形,这才和游三燕予天三个人,慢慢的靠近了燕鼎天身边。 相较于燕予天和聂南浔穿黑袍并且蒙面的举动,燕鼎天一行六个人就落落大方多了,全部以自身面目示人,落落大方的在林间行走。 在看到三个黑衣人之后,燕鼎天愣了片刻,而后剑眉微挑,眼底露出几丝兴味,“本皇子倒还是第一次遇到敢抢我的人,只是你们抢便抢,怎地还藏起了嘴脸,莫不是见不得人不成。” 燕予天丝毫不在意他的激将法,直接举起长剑,冷声道,“别废话,打吧。” “如此自信。”燕鼎天冷笑了一声,“本皇子这里可有六个人,二对一,若是输了,那也太废物了。” 说完,一挥手,六个壮汉便提起身边的长剑,将燕予天三个人给围在了中间。 “你们就是废物。”燕予天心知时间不多了,待会还要处理一下东西,如今可没有时间留给斗嘴了,还是早点打败这几个人为上,故此直接利落的扑了过去。 长剑与长剑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即使隔着百尺的距离,我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因为担心对方人多,我一直紧紧地盯着战况,待发现除了燕予天稍微吃力之外,聂南浔和游三一对二都十分轻松的时候,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可能立马就碾压对方,但只要能撑住就好。 只可惜,时间不多了。 又过了盏茶时间,聂南浔也意识到时间这个问题,所以和游三使了个眼色之后,他忽然加入游三的战局,把与游三对战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给引了过来,变成了他一个人单挑三个。 “呵,竟然遇到高手了。”燕鼎天兴奋地一笑,手中的长剑挥舞的愈发凌厉,好几次都险些割破聂南浔的衣服。 如此打猎出行,燕鼎天带的都是大皇子府响当当的好手,所以即便是聂南浔,一个打三个也还是感到了吃力。 好在游三迅速的解决掉了那个落单的好手,转过头分走了一个人,聂南浔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竟然敢真的杀人?”最初燕鼎天不过以为自己的人是被打晕了,待得回头一看,发现那人倒在地上,胸膛破了一个血窟窿,这才目呲欲裂的道,“你们就不怕我父皇知道,你们竟然敢杀人?” “杀人怎么了?你知道我们是谁?”燕予天解决掉自己跟前的那个人,转过头跟燕鼎天厮杀在了一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你们如此过分,本皇子不会让饶了你们的。”随着两个好手的死掉,燕鼎天的面色变了,不再如一开始镇定自信,而是狰狞成了猪肝色,“给我退,给我走!” 他也是当机立断的人,最开始不过是以为自己必胜,再加上最坏结果也不过是丢个猎物,因为大燕老皇帝明确规定过不许主动杀人,所以他才抱着玩弄的心态,同对面三个黑衣人打了一场。 哪知道,越打让他越心惊,对方的厉害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对方无视了老皇帝定下的那个规定,竟然明晃晃的杀了人。 自己的好手折损在此,燕鼎天自然心疼的无以复加,若是在平常,他早就目呲欲裂的为几个手下报仇了。 但是现在,他不能。 当初六个人都拿不下对方三个人,现在只剩四个了,更拿不下了。 再继续打下去,除了不停地送命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他当机立断的带着余下的三个人转身离去,连落在地上的猎物都没有再看一眼。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吓唬许青青 “逃窜的速度还挺快。”燕予天把长剑插入自己的剑鞘之中,抬手就想摘到那让人感到不舒服的面巾,却被聂南浔给拦住了。 “怎么?”他好奇的看向聂南浔,却见聂南浔并没有看向他,而是望了望周围,冷声道,“还不走?莫不是阁下要在下亲自出手?” 话音落了约莫有片刻的功夫,不远处的树枝上忽然传来了淡淡的动静,紧接着,一道阴鸷的声音传来,“别让本皇子发现你们是谁,否则定将你们五马分尸!” 待得那阴鸷的声音越来越淡,最后不可听闻的时候,聂南浔才叹了口气,看向燕予天,“暗卫,不止你我有。” 燕予天的身体一僵,片刻后,他猛地扯掉脸上的面巾,恨恨的道,“这个燕鼎天真是心机深沉,假装走了,实则被暗卫带着藏起来了,为的就是等着看我们是谁……真是可恶……差点着了他的道……” “以后你小心点就是,燕鼎天虽然明面上带了五个好手,暗地里也带了暗卫,这种人……”聂南浔笑了笑,负手往我的方向走过来,“这种人,从来不会只留一种后手。” 燕予天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聂南浔的背影,不知是不是眼花,我竟然从他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狂热和崇拜。 “他们已经走干净了。”片刻后,聂南浔出现在我的跟前,打断了我的思绪,“走吧。” “东西你们不要了?”我指着不远处那一大堆的猎物,好奇地问道。 “会要一部分,剩下的丢掉。”聂南浔笑了笑,见我仍然有些不明白,于是更加细致的解释道,“我们只是为了不输掉而已,至于那个第一,还是给别人去拿吧。” 说完,脱下身上的黑袍和黑面巾,和那些用不到的猎物一起,丢进了角落里。 此时,距离两个时辰只剩盏茶时间了。 “走吧。”装好了要带走的猎物,燕予天看向我,“待会我们把你带到附近,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回去。” “那你能帮我把杏儿喊过来么?”我指了指游三手里的两篮子山里红,“怎么看都不像我一个人能摘的。” 燕予天点了点头,紧接着,我被聂南浔抱上了马背,快速的往围场方向奔去。 在距离围场还有三百尺远的距离,聂南浔把我放了下来,留游三在这里陪我,便骑着马儿率先回了围场。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游三忽然快速的躲了起来,然后我就看到杏儿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在见我的刹那,这个小姑娘直接哭了起来。 “阿羲,阿羲,我以为你出事了,对不起,我害怕,所以就先走了……”她许是怕我记她的仇,所以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没关系。”我冲她轻轻一笑,拍了拍身边两个装满山里红的篮子,笑道,“走吧,赶紧回围场。” “好。”杏儿擦了擦眼泪,颠颠的扛起一个篮子,与我一起回了围场。 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她一个小丫鬟当然无力反抗,所以我对她手脚并用的逃跑的行为并不反感,也不会记她的仇。 不过她在我眼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罢了,和阿香在我心底的地位,截然不同。 想起阿香,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琢磨着今天燕予天收获颇丰,到时候一定拿两头小鹿让她去给她娘烤了吃。 也不知道阿香吃没吃过鹿肉…… 一路低头快走,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回了围场。 出于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我并没有大喇喇的直接进围场,而是把篮子交给了杏儿,让她先行进去。 至于我,则找了个垫脚石,从那半人多高的矮墙外伸着头往里看,想找一找,许青青回来了么。 游三跟我说,他当时用的力度,约莫可以让人昏睡半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清醒。 掐指一算,距离许青青被打晕,已经超过了半个时辰多了,那么她应该回围场了吧。 如果回了围场,那么多人在,许青青肯定不好意思直接把肿成猪头的脸给暴露出来,所以我站在矮墙外,特意看谁蒙脸包头了。 因着那便捷的石凳排布,我不过扫了几眼,便看到了戴着淡粉色的帷帽,穿着淡青色衣裳,坐在许皇后不远处的许青青。 下了垫脚石,我猫着腰跑到了距离许青青最近的矮墙外,不期然的听到了许皇后和许青青的对话。 “青青啊,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带着帷帽,也不说话,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许皇后对这个侄女儿向来十分疼爱,没有女儿的她,简直把许青青视如己出。 “没,姑母,是青青不小心被蜜蜂蜇了脸,肿了,不好见人,所以戴了个帷帽。”许青青低声回道。 “原来是这样啊。”许皇后笑了笑,“没关系,姑母那里有好药,等回了避暑山庄之后拿给你,保管两天就好。” “谢……谢谢姑母。”许青青低下头,小声的道。 许皇后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对劲,许青青素来开朗大方,尤其爱凑热闹,这眼见着就要开始评比名次了,若是往常她早就高兴地叽叽喳喳了起来,怎么可能会像今日这样,一直沉默不语。 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么想着,许皇后蹙起了眉头,就想仔细的询问许青青一番。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皇帝叫了她一声,“皇后,爱妃,你们过来,跟朕一起看看。” 三个人一起去观看猎物,若是她当皇后的不去,岂不是让萧淑妃那老贱人出尽风头? 这么想着,原本要问的话就咽了下去,总归要回避暑山庄的,到时候再仔细问就是了。 于是那许皇后嘱咐了许青青一声,便施施然的跟着老皇帝去了放置猎物的地方。 我蹲在墙外面,听着这时的动静,暗叫了一声妙哉,于是立马直起了腰身,入了围场。 许青青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坏心眼的故意凑到她跟前,小声的喊了一句,“许姑娘,许姑娘……” 待到她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我故意躲在旁边几个丫鬟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影。 若是在平时,自然是不好骗过许青青眼睛的,可现在她戴着一层粉色的帷帽,本就视线不清,从里面望外面,不过就能勉强看出个人形罢了。 普通人用帷帽,都是用那种白色很透的纱,因为不怎么阻挡视线。可这许青青不知是为了遮掩自己的鼻青脸肿,还是没有白透纱的缘故,竟然傻乎乎的选择了一块粉色的纱,所以活该她看不清楚人。 “谁,你是谁……”我躲在几个丫鬟身后,清楚地听到许青青有些颤抖的嗓音。 紧接着,我看到许青青茫然的左右摇头,试图透过粉色的帷帽,看清楚这个说话的人是谁。 “是我啊,我是阿羲啊,许姑娘。”我轻轻地笑了笑,忽然凑到许青青面前,用故意压低的,有些渗人的嗓音,嘎声嘎气的道,“许姑娘,你这么快就不认识阿羲了吗。” “啊……”许青青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你不是阿羲,阿羲她已经坠崖了,你不要骗我,你是谁。” 说完,想掀开帷帽一看究竟,却又想起自己肿成猪头的脸,于是掀帷帽的手又生生的放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上前,用很低很低,低到只有许青青听见的声音,哭喊道,“许小姐,你也知道阿羲坠崖了,阿羲摔得好疼啊,那崖底有好多石头,将阿羲硌的好疼啊……呜呜……” 不管平日里多么胆大的女子,再涉及到神秘的鬼怪这方面,总是容易被吓到。 许青青自然也不例外,在面对人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有势力,有人帮衬,所以敢趾高气扬,敢肆无忌惮。 当她以为是面对的是个“鬼”的时候,许青青吓哭了。 “你,你不要过来……”她惊恐的连连后退,冷不防退到了一块石墩上,脚底受阻,身体仰着摔了下去。 而她头上的帷帽,也因为身体的倒下,而掉在了地上。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第二百二十章 猪吃老虎 粉色的帷帽掉落在地上,身材窈窕的女子尖叫着即将摔在石墩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早就对许青青生有爱慕之心的男子上前一步,自觉十分潇洒帅气的将许青青给接在了怀里,“青青小姐,您没事吧。” 说完,他低下头,准备迎接一张被惊吓的梨花带雨的娇美面容,甚至臆想出了,青青小姐在发现自己如此英勇帅气的救了她之后,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好,对自己生了爱慕之心,追喊着自己,说要非自己不嫁。 哦,真是美好的一幕。 男子脸上挂着自认为得体的笑容,款款的低下了头,片刻后——他神情僵在了原地,原本弯曲着将许青青身体撑起来的胳膊猛一抖,就这么从许青青身底下抽离。 “啊,妈呀,这是谁啊,丑死了。”男子被吓得连连后退,丝毫不在意才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许青青,再次无情的被摔在了石墩上。 “嘭”的一声,是许青青脑袋磕在石墩上的声音。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就只瞧见一名身材窈窕,面容却肿胀青紫丑陋不堪的女子正躺在石墩缝隙的中间,脑后和额前都有细细的鲜血流出。 “啊……”许多姑娘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到了各自丫鬟的身后。 “这,这是谁……”有跟许青青不合的,趁机就恶意的指着被摔得头晕脑胀的许青青道,“这个人怎么冒充许小姐,这个人是谁啊,是谁啊。” 这边的吵吵嚷嚷惊动了正在评判猎物多少的许皇后和老皇帝,他们原是不打算理会这些小辈的事情的,可是那一声“许小姐”让许皇后心底升起了不安,连忙拽着老皇帝过去,非要一看究竟。 老皇帝奈何不得她,只得暂时放下猎物这边的事情,跟着走了过去。 他们这一过去,那些原本等待评判猎物的男儿们也好奇的跟了过去。 于是,许青青这一生不想提起的一幕便被无数儿郎们看到了。 “青青。”许皇后吓了一跳,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地上,哭着喊她“姑母”的人,会是那个美丽聪慧的侄女儿许青青。 可那熟悉的声音做不得假,所以在惊吓过后,许皇后连忙差人把许青青给拽了起来,并请太医来为她包扎不停流血的伤口。 “青青……”许皇后心底有些疑惑,不明白许青青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有心想问一问,但许青青一直哭着丫鬟身后不肯出来,她有心想问,却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最终,她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个丑女就是许青青?” “她作了什么事情,一张脸竟然毁成那样了?” “看到她额头碰到的伤口没有,我看就算她脸消肿了也毁了。” “真是可惜了一个美人。” 众人在旁议论纷纷,虽然碍着许皇后声音不敢太大,但说得多了,终究是能听得一两句。 于是原本就惊恐不安的许青青,直接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青青。”许皇后大惊失色,赶忙叫了人扶着许青青软软的身体,又叫人弄了软轿过来,先把人安置过去才行。 看着许青青完好的躺在了软轿里,许皇后回过头,把依旧围着的众人,冷声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里围着成何体统!” 皇权的世界,皇后娘娘一句话,众人即便心底不甘愿,也不得不遵守,离去。 “原来是你侄女儿摔倒了啊。”眼见着众人散去,老皇帝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你素来疼这个侄女儿,如今她不舒适,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她吧,还有儿郎们等着朕去评判,朕就先行离去了。” 说完,一转身,就要和身畔一脸温婉的萧淑妃离去。 许皇后心底一颤,有些为难的左右看了两眼。 侄女儿她确实不放心,但让萧淑妃和陛下一起去当评判,她也不甘心。 明明该是帝后去做的事情,凭什么让萧淑妃陪陛下去做? 侄女儿有宫女看护,评判这种事情,却绝对不可以让一步。 思及此,原本还有些纠结的许皇后立马正色看向老皇帝,“陛下,臣妾虽然担忧青青,但不能让数十儿郎空等,所以臣妾还是先过去吧,青青现在需要的是静养。” 说完,迈步跟在老皇帝的身旁,挺胸抬头,势必要碾压过那萧淑妃。 老皇帝嘴角微微勾动,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讥讽,片刻后,他晃了晃脑袋,慢声道,“既如此,那就去吧。” 一行三个人来到了那成堆的猎物跟前,开始根据猎物的成色和数量评判谁的猎物最是丰收。 有些时候,猎物不仅仅需要数量,成色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就像是别人轻轻松松一剑射死了一条小鹿,你却是拼了老命把小鹿砍的血肉模糊才猎到了小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后者的成绩就不如前者。 还好,我们的东西成色都还不错,多数都是几箭就射死了的,少数血肉模糊的,也早就被燕予天给嫌弃的扔了出去。 此时,我左右观察了一圈,发现丰收的只有少数人,多数人都是放着数量极少的,极可怜的几个动物尸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都被打劫了…… 燕鼎天面前竟然也有一堆猎物,虽然不如他之前的多,但也不算多少了。 可以猜到,他绝对是在被我们打劫之后,迅速的又去打劫了别人。 还真是……残忍。 我不知道老皇帝为什么要制定这个规矩,在我看来很无法理解,很匪夷所思的规定。 既然是打猎,规规矩矩的打猎就是,为什么可以打劫,那武力高的人,岂不是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等等,我眯起眼睛,一个猜想在脑中迅速划过。 难道,老皇帝之所以设定这个规定,就是想看看这些男子们,到底有多少本事? 不是打猎的本事,而是身边有多少厉害的,可帮衬的人。 燕鼎天身边绝对有很多。 燕荡天没有在这,无可评判。 燕予天……不算多不算少的猎物,中规中矩的成绩,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可引人瞩目的,但仔细一想,别人都是三五个人,他们却只有两个人,且身上并无拼命搏斗的痕迹,证明了他们轻松获得了这些礼物。 虽然,单论人头算,他们的猎物仍旧排不了第一,但这份成绩,也足以让老皇帝侧目。 让老皇帝侧目…… 我的心一顿,又迅速的摸到了一个关键。 目光所及之处,燕予天仍旧在吊儿郎当的站着,没事跟聂南浔说说话,或者掉根狗尾巴草望天,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让聂南浔鼎力支持他夺嫡,最初我只当是燕鼎天和燕荡天人品太坏实在无法选取,可现在,我才深深切切的认识到,燕予天也并没有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目光还算镇定的继续看着老皇帝和许皇后以及萧淑妃评判那些猎物的好与坏,最后安排出名次。 在走到燕予天跟前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了老皇帝微顿的脚步,和有些迟疑的双眼。 不过片刻后就恢复成了之前的浑浊和漫不经心。 “还算可以。”让身边的太监翻了翻猎物的身体,看了看完整度,老皇帝抚了一把胡须,慢吞吞地道,“五头鹿,十八只野兔……” “回陛下,一共六十九只猎物,顶的上十二头鹿。”有太监在一旁算了一会,恭敬地禀报道。 “还好吧。”老皇帝随口道了一句,“下一个。” 第二百二十一章 皇帝态度 我有些吃惊的睁大双眼,已经顶的上十二头鹿了,这叫还好吧? 之前那些人的猎物我也都看了,最好的也才十三头鹿的成绩,当时老皇帝把那人夸奖了一顿,话里话外都是些,你是大燕未来的栋梁之才,好好努力,以后朕要对你予以重任之类的话语。 而今,到了燕予天这里,就变成了还好? 我悄悄瞟了燕予天一眼,发现他虽然面上依旧挂着无所谓的微笑,眼底的光芒却黯淡下去了些许。 而此时,老皇帝已经去评判了别人的猎物,没有再看燕予天一眼。 这算什么…… 忽视吗? “予天。”就在这时,聂南浔忽然弯腰,靠在燕予天身边低声道,“你莫要忘了我的话。” 燕予天微微一愣,片刻后眼底再次绽发出野心的光芒,他用力地冲聂南浔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没忘。” 我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有些明白他们俩在说些什么,但又不太明白,总之就是稀里糊涂的感觉。 碍于周围人多,我也不好上前去问,只得默默地低下了头,计算着时间。 等到老皇帝评判出了男子与女子的成绩时,天色已经有些微微的黑了。 好在这围场距离避暑山庄不算太远,在天完全黑透之前,众人终于回到了避暑山庄。 在山与山之间露天的地方,老皇帝一声令下,篝火宴就这么开始了。 柴火是早就准备好的,御膳房的厨师也早就等在了一旁,只等猎物一到,就甩开膀子剥皮切肉串成串。 最后再烤熟了,送上众人跟前。 大燕民风比苍周要稍微开放一些,像这种载歌载舞的篝火宴会,因着每年都必开的缘故,除了我和聂南浔有些不太懂之外,其他人早就熟门熟路的找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坐下。 男子饮烈酒,女子饮果酒,再呈上烤的滋滋啦拉的动物肉,配上相对有节奏感一些的舞蹈,场面一片欢愉。 我拿着一把鹿肉串,悄悄地自篝火宴上脱了身,回了盈香苑。 我没有忘记之前说的话,要给阿香带一把烤肉,她是盈香苑的宫女,没有被喊去帮忙,就出席不得篝火宴,更吃不到这些美味鲜香的鹿肉,所以我偷偷的拿了一把,乘人不备,准备地送给她。 可是,却没有找到阿香的身影。 将凉透的鹿肉默默地放在了聂南浔的房间里,我正准备再寻找一遍阿香的时候,聂南浔出现了。 “难道你忘了,阿香是这山上的住户,黑夜里不需要洒扫的时候,她会回家的。”不等我跟他交代自己偷偷离开宴会的原因,他便了然的开口道。 “你,你都知道……”我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当然了。”聂南浔笑了笑,“整个盈香苑,你也就与阿香交好,拿着肉出去,不是给她会是给谁。” “可是现在她吃不了了。”我惋惜的看了一眼那鹿肉,因为凉透的缘故,调料的味道被压制,肉里的腥气散发了出来,虽勉强能入口,但味道却绝对及不上新鲜出炉的。 “放心,这些猎物必然是吃不了的,御膳房必然还会剩许多的,到时候让予天过去要他们烤制便是。”聂南浔柔声安慰了我,“现在陛下要公布第一名的奖励和最后一名的惩罚了,你要不要去?” “不想去了。”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期待,左右我和燕予天谁都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最后一名,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过去了也就是看热闹。 但我并不想看热闹。 “那就早点休息吧。”聂南浔柔声道,“今日险象环生,你必然是累了,我叫人给你打了热水,待会泡一泡,好生休息。” 我点了点头,合衣去塌上躺了会。 等人送了热水过来,我服侍服饰聂南浔梳洗,实则自己沐浴了一番。 胡乱擦拭了一下头发,感觉不再滴水了,我便一头栽在了床榻上,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感觉有一双温柔的大手在为我擦拭头发,与之相随的,是他温柔的声音,“不擦干头发睡觉怕是要生病的……” 再之后,我就没有印象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早已一片冰凉。 看来,聂南浔早就起床了。 主子都起了,服侍的丫鬟却还没起,怕是又要被这盈香苑的宫女们给在背后里暗骂了。 思及此,我赶忙从床榻间爬了起来,打理我这睡了一些有些凌乱的头发。 因为早就习惯了白瓷的伺候,所以我并不怎么会捯饬头发,还好丫鬟的发髻十分简单,不过轻轻一挽便可,否则我还不知道要怎样为难呢。 绾好了头发,又穿好了衣裳,我才就着外间圆桌上的凉茶漱了漱口。 瞥了一眼门口处木架上的铜盆,里面装着半盆干净的清水,便过去拿了一方洁白的帕子放进里面,润透,拿起来,轻轻地敷在面上,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神情瞬间一震,睡意被驱赶无踪。 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走到聂南浔常用来看书写字的桌前,自下面的小箱子里摸出一方粉饼,而后用手腹仔细的在面上涂抹均匀。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稍微有点暗沉,但不至于丑的吓人,却也不如从前白净时美貌的脸,我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才将小箱子收拾干净,而后出了房间。 果不其然的,许多宫女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是讥讽就是鄙夷,当然,还有掩藏不住的羡慕。 我均都视而不见的直接大步掠过了她们,点了相对而言和我比脚熟悉的杏儿,问了一番聂南浔和燕予天去哪里了。 杏儿恭敬地同我道,“先生和三皇子出门了,说是有事情要去办,约莫一个时辰就会回来,他们是辰时出去的,现在已经快巳时了,应该快回来了。” “这样啊。”我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你去帮吧,谢谢你了杏儿。” 杏儿受宠若惊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我正低头琢磨着,要不要冒充燕予天的名义去大厨房点一份烤鹿肉,盈香苑内忽然有喧哗声响起。 莫不是有人又来找麻烦了? 可是听这动静又不太像,因为对方始终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我站在院子里,只听见盈香苑里的宫女尖锐的声音。 “这里是你能进的地方吗?你现在赶紧走开,不要冲撞了贵人,我告诉你,你赖门口也没有用,不要逼我找人把你哄走。” 那宫女越说言辞越尖锐,到最后,听得我都有些不耐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蹙眉上前一步,对着那几个宫女喊道。 因为她们挡住了盈香苑半开的大门,所以我看不见门外的情况,只得勒令她们让开。 虽然这些人对我“攀上”李先生都感觉十分不服气,但终究我还有个燕予天身边大丫鬟的身份,所以几个宫女眼底闪烁了片刻,便都纷纷的让开了。 其中一个尖嘴粉面的上前,对着我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回阿羲姑娘,是有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说是要来找她的女儿,咱盈香苑哪里有这样的人啊,哪个人的娘亲不是收拾的妥妥帖帖干干净净的,这老妇人八成是个骗子。” 骗子能过了避暑山庄侍卫那一关,来到盈香苑的门前? 因为这里是避暑山庄,并不是真正的皇宫,所以许多打扫的低等宫女都是签的这附近人家的女儿,白日里她们做工,晚上便回山上自己的家里,安全又便宜,最重要的是不需要一直养那么多闲人。 有些时候,也会有亲属过来寻找宫女的,只需要带着家里的田产地契,证明自己是这山上的居民,便可以进入到避暑山庄内寻找亲人。 不过就是有时间限制罢了。 眼前这宫女是真当我不懂,想要忽悠我这个没来过避暑山庄的人? 我在心底冷笑,面上却十分平静的看了一眼那尖嘴粉面的宫女,声调更是平稳没有起伏,“你是叫红草吧,红草,你当我是傻子吗?” 红草一惊,赶忙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红草没有,阿羲姑娘你不能冤枉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阿香不见 “冤枉人?你当避暑山庄的侍卫是傻子吗?会把一个骗子给放进来找女儿?赶紧给我让开。”我目光冷冽的盯着那名叫红草的宫女,直到她不甘不愿的退去身形,给我让开了盈香苑大门的道路,我才挪开了目光。 那红草虽然说了些谎话,但对老妇人的形容是没有出错的。 眼前这个约莫五旬的老妇人,虽然穿的不至于像乞丐一样破破烂烂,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洗到发白的藏蓝色褂子,补了数个布丁的黑色长裤,胡乱绾起来的白发,还有一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 许是见到那些丫鬟都怕我,而我又没出声撵人,所以那老妇人对着我“噗通”就跪了下去,并大声哭道,“求姑娘,求姑娘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我的女儿昨日没有回家,她往日里都会回家的,可是她昨天没有回去,她,她……”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担心,老妇人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她眼底露出的担忧不是骗人的。 那是一种,母亲对孩子最真挚的担忧。 所以没有任何思量,我直接弯腰把老妇人给扶了起来,而后柔声问她,“您别着急,先说您的女儿是谁,我才能帮您寻找,好不好。”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老妇人高兴地双手合十对着我连连弯腰,“老妇人的闺女叫阿香,昨日不知为何,她没有回家,我等了一整夜,都没登回来,实在担心,所以就……” “什么,阿香……”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我猛地瞪大了双眼,打断了老妇人的话,“夫人,您,您说的是阿香?” “是啊,就是阿香。”老妇人眼睛一亮,“姑娘您见过阿香,可以把她叫出来吗,她一晚上没回家,我有些担心……” 一晚上没回家…… 但我昨日明明在盈香苑遍寻不到阿香。 那阿香去哪儿了…… 刹那间,我的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浮起,但为了不让身边这个担忧女儿的老妇人担心,我还是勉强露出了笑脸,“是阿香啊,昨日有篝火宴会,可能她去帮忙了,后来太累了就直接歇下了,我帮您去找,您去房间里先休息一会成吗?” “不用休息,不用休息。”老妇人高兴地笑了,“我门口等着就好,我身上不干净我知道,所以我不进房间,我就在门口等就好。”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草鞋和打满布丁的黑裤。 我心底忍不住一酸,“您还是去院子里等吧,不管怎么说,先坐下,听阿香说您身体不好……” 老妇人不愿意进房间,我便把她带到了院子里一处石凳上让她坐了下来,又遣杏儿断了茶水和糕点过来,让受宠若惊的老妇人在这里先行吃喝着。 而我,则去寻找阿香。 询问了几个宫女之后,我来到阿香所负责的盈香苑的后院区域,左右寻找了一番,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憨厚的姑娘。 去哪儿了,到底去哪儿了。 我发了疯一样在这里到处的翻找,却始终找不到阿香的身影。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难道阿香偷偷溜出去参加篝火宴了?她喝醉了所以在某个地方睡着了? 我强压着心底不好的预感,安抚了老妇人一番,便急匆匆的预备去别的院子处寻找。 才踏出门的那一刻,正好撞到了迎面走过来的男子的怀中。 “羲和……”聂南浔蹙起眉,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我,沉声问道,“羲和,出什么事情了?” 听到着熟悉的声音,我鼻子一酸,方才的又急又忧,这一刻全部化成了哽咽,让我迟迟说不出来话。 “阿浔……”我连连深呼吸了几番,才勉强压下那股想哭的感觉,“阿浔,阿香不见了,她的老娘过来寻找她了,我才知道,阿香一夜都不见了,你说她是不是……”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来,但阿香如此突然的不见,让我不得不去往那方面联想。 “别怕,羲和。”聂南浔沉静的双眼感染了我,让我也逐渐的镇定了下来,“羲和,你这样着急和瞎揣测都是不行的,找人还是得让予天来。” 对,怎么忘记燕予天了呢,他是这里的主子,说话一定比我好用多了。 思及此,我赶忙看向一旁的燕予天,“予天,你赶紧让人去找阿香,她不见了,哪怕问出来最后在哪儿见过她也成,一定要快啊,我担心多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紧急关头,燕予天没了总挂在脸上的吊儿郎当,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定,“放心,我马上。” 说完,大步迈进了盈香苑,直接唤来了所有的宫女,让她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寻找阿香。 此举引来了阿香老娘不停地跪地磕头,燕予天却没有任何嫌弃的将老妇人给扶了起来,又让人重新上了吃食,安慰老妇人继续耐心等待,这才转身回到了我跟前。 “阿羲,是不是你猜错了,阿香也许是有事情呢。”见我面色不好,燕予天想宽慰一下我。 不过这话,还不如不说。 阿香生性孝顺,把卧病在床的老娘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怎么可能放下病床上的老娘不照顾,一夜不回家呢? 就是不知道,这意外,到底是什么意外…… 我希望她是不小心掉进了猎人挖的陷阱里,虽然会受伤,但性命至少无忧。 我还希望她是偷偷喝酒,结果喝错了烈酒,不小心晕倒在了某处,只等酒醒了就回来了。 我甚至荒谬的希望,阿香只是被不喜欢她的宫女捉弄,故意将她关在了柴房或者某个偏僻的房间,只等我们来救她。 可这些,到底只是我希望而已。 随着宫女们陆陆续续的回禀,许多人都表示没有见过阿香。 唯独一名宫女小心翼翼的表示,她最后一次见到阿香,是在阿香打扫完了后院,要回家的时候。 回家…… 难道是在回家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联想到这个可能,我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连带着燕予天三个人,拔脚就往阿香回家的路上寻找。 最开始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在我们约莫走出三百尺的距离的时候,聂南浔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大树下道,“那边有个鞋。” 我快速的跑过去,捡起那鞋子,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浅粉色的鞋子,和宫女服装配套的颜色,是避暑山庄这边统一颁发的制服,每个宫女都必须要穿。 为了区分等级,鞋子上的花十分大有讲究。 一等丫鬟两朵花,一般是并蒂莲之类的绣花,开的十分鲜艳好看。 二等丫鬟一朵花,一般是菊花牵牛花之类的,不大,在鞋面的最中间,起个点缀装饰的作用。 三等丫鬟没有花,只能绣一些藤蔓和叶子之类的,还不能绣多,所以是宫女中最难看的鞋。 而我眼前,就是这样一个三等丫鬟的修鞋。 “呜呜……”我一手拿着修鞋,一手捂着嘴,勉强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哭声。 “羲和……”聂南浔有些心疼的道,“也许这鞋并不是阿香的,我们再找一找。” 说完,和燕予天在附近搜寻了一遍。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收获。 “阿羲,我们要不要回去问一问,谁丢了绣鞋,毕竟只凭一双鞋,无法确定是阿香的。”燕予天蹙着眉头,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抚过那绣鞋侧面有些磨损的地方,哽咽着道,“是阿香的,我确认无疑,她说这绣鞋穿着有些大了,但管事丫鬟不愿意给她调换,所以便让她老娘给纳了一双藏蓝色的鞋垫,垫在了鞋里,才勉强穿着正好……” 在我拿到这双鞋的瞬间,我就看了鞋底。 入目的,赫然是那一双藏蓝色的棉布鞋垫。 一刹那,我悲恸的无法言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阿香死亡 “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女子躺在厚厚的帐子中,一张脸被裹了七八层纱布,只露出一张森冷的双眼,打量着涂满丹蔻的双手。 “回小姐,已经咽气了。”那出现在盈香苑内的会武功的丫鬟底下头,恭敬的道。 “哼,竟然这么快就死了?”原本语调还算平静的女子,忽然就锐利了起来,“谁让你弄死她的,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想让她活着,我想折磨她!” 会武功的丫鬟有些瞠目结舌,明明昨日出发去打猎之前,小姐就嘱咐自己,想看到那个丫鬟死掉,结果回来一趟之后,不仅脸上包了七八层纱布,连要求都变了。 可是……人已经死了,她要怎么把她复生呢…… 会武功的丫鬟蹙着眉头,难为的道,“小姐,人已经咽气了……而且死的也很痛苦,吊死的……挣扎了许久……” 吊死的人十分难受,到后期会不停地挣扎,发出奇怪的声响。 所以,这也算折磨了吧…… 倏料帐子里的人只是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谁说的,本小姐要折磨死她……一个臭丫鬟而已,竟然敢跟本小姐作对,想死!想死!” 会武功的丫鬟额头有汗珠渗出,“小姐说的是。” “哼,别以为死了本小姐就那她无可奈何。”原本躺着的人猛地坐直了身体,冷冽的笑了笑,“不是还有尸体吗,走,带我过去。” “是……”会武功的丫鬟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 在那附近我们再没找到其他的线索,虽然心底很是难过,但想到盈香苑里还有个阿香的老娘在,我也只得打起精神,将阿香的绣鞋包了起来,带在身上,而后与聂南浔和燕予天一起回了盈香苑。 来的时候步伐匆匆,三百尺的距离不过半盏茶时间就到了。 回去的时候心情沉重,连带着,步伐也慢了起来。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我遇到了许青青。 听说她回到避暑山庄之后就休养了起来,连篝火宴都没有出席,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来。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不知是不是吃够了粉色不透明纱的亏,这一次许青青帷帽上的纱变成了白透的纱。 这种纱质量轻薄,戴在头上之后,不会多么影响视线,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人是谁。 当然,它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点,就是即使隔着帷帽,我也能隐约的看到许青青被裹了七八层纱布的脸。 就算心情不好,见到如此模样的许青青,我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同她见礼福身的时候,忍不住嘲讽道,“乍一看过去,竟没认出来是许姑娘。” “你……”许青青瞪了我一眼,她不是傻子,在回到避暑山庄之后,只需稍一打听就知道我没死这件事情,自然也知道是我害得她出丑还被摔破了额头和后脑勺,所以看到我之后,她就像看到仇人一样,条件反射的就想扑上来打我。 聂南浔眉头一蹙,就想站出来挡在我身前。 可是就在他身形才动的时候,原本张牙舞爪的许青青停了下来,放下抬起的胳膊,她站回原来的位置,阴冷的盯着我许久,最后嫣然一笑,“本小姐心情好,今日就放过你。” 说完,掉过头去,对着聂南浔福了一福,故作甜美的道,“先生,许久不见了。” 聂南浔微微侧身,躲过了许青青的见礼,而后冷冷的道,“昨日才见过,不久。” 许青青被噎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继续高兴地道,“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青青可是整整三年没见过先生了呢。” “……”聂南浔眉头蹙了蹙,连回她话的欲望都没了。 我在一旁瞧着,原本该是怒火中烧的,可天生的直觉告诉我,不对劲。 不对劲…… 以许青青的性格,我方才讥讽的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就该发怒的想要收拾我了。 可偏偏她没有发怒,反而心情极好的同聂南浔打起了招呼。 如果说她是因为聂南浔在跟前,所以放过了我,这个解释也行得通。 可偏偏,天生的直觉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做了什么心情愉快的事情,才愿意放过我的…… 什么心情愉快的事情? 她做了什么? 我心底实在惊恐不安,所以对着聂南浔使了一个颜色,希望他能让许青青快点滚开。 聂南浔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而后再看向许青青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许小姐,李某还有事情要做,所以先行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往盈香苑的方向走去,长袖微甩,大步离开。 下意识的,在跟着聂南浔的步伐之前,我瞥了一眼许青青。 本以为她如此羞答答的同聂南浔讲话,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回答,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恼怒异常,说不定连聂南浔都恨上。 可让我意外的是,她眼底不仅没有一丝怒意,反而含情脉脉的盯着聂南浔的背影,呢喃道,“我好喜欢这样的男人……甩袖的样子太英俊不凡了……” 即使已经走出了十步远,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旁边的燕予天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估计他一定在琢磨,他这个表妹,莫不是有被虐待的嗜好? 约莫走了百步远,确定那许青青不会看到我们,聂南浔才停下了脚步,蹙眉看向我,“羲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急忙点了点头,看向燕予天,“那许青青有点不对劲,能不能查出来她去哪儿了?” 避暑山庄里的人虽不如皇宫内密集,但也是处处都有人手的,所以想知道许青青去哪儿了,一点都不难。 不消盏茶功夫,燕予天的手下便来回复,说是去了避暑山庄的东北角。 “那个地方没人住,从前还装些杂物,现在什么都没了,不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燕予天喃喃道。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心底焦急,看准了方向就先行跑了过去。 燕予天和聂南浔对视一眼,两个人眼底都有担忧,但奈何前面那女子步伐走的飞快,所以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一路都是走的偏僻的小路,好容易紧赶慢赶跑到了东北角,却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我看着这个空空如也的大房间,试图在这里寻找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可看来看去,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燕予天说先帝时期当仓库用的,所以没有留小间,直接建成了一个超大的房子。 后来到了老皇帝这一代,每回带来的人不太多,所以这个仓库就用不到了,也就空了下来。 “难道是我预感错了……”我有些怔怔的望着空旷的房间,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也不一定。”就在我准备离开这个空旷的大房子的时候,聂南浔忽然蹲下身,在门的后面,轻轻地捻了一下。 我迫不及待的上前,拉过聂南浔的手,正看到上面已经有些凝固迹象的血液。 “有被清理过的痕迹,大约是忽略了门缝后,所以被我发现了一点。”聂南浔轻声道。 我的手有些发抖,连呼吸也有些不稳了起来 “这里还有个绳子……”就在这时,左右观察的燕予天,自打开的窗户后面拎起一条粗长的麻绳,丢到了大理石地面上,“窗户后面就是围墙,缝隙很小,一般注意不到,我也就是顺手看看,没想到,真藏了东西。” 麻绳,血液,被清理过的地面。 所有的事情被串联起来,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呼之欲出。 房间内寂静了下来。 约莫半盏茶之后,我正想鼓起勇气,再找点其他的证据证明猜想时,房门忽然被踹开。 第二百二十四章 虐杀 不适合吃饭时观看的章节 我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丫鬟站在仓库门口,怔怔的对视了片刻之后,那丫鬟转身就要跑。 “抓住她!”我尖声叫道。 聂南浔迅速的窜了过去,一把按在那丫鬟的肩膀上。 本以为妥妥的把她拿下,谁曾想这人竟然一反手,对着聂南浔的胳膊砍去。 聂南浔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原本搭在丫鬟肩膀上的手缩了回去,而后一脚揣在了丫鬟的胸口。 那丫鬟被身体骤然往后仰到,滚动了许多圈才停了下来,因聂南浔用力破大,她嘴角甚至渗出了血迹,身体更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能出现这里的人,一定是知情者。 我有些激动地上前,就要拿住那丫鬟问话。 突然,聂南浔大叫了我一声,“不要去。” 跑了约莫有一半距离的我身体一顿,下一刻,原本躺在地上像死了一般的丫鬟再次跳了起来,右手弯曲成鹰爪状,直奔我喉咙抓来。 我大惊失色,赶忙往左避开。 倏料这丫鬟身手竟如此了得,我往左避,她也往左抓,我往右避,她也跟着往右抓。 眼见着退无可退,聂南浔猛地一拉我的胳膊,将我扯到了他的身后,而后伸出拳头,狠狠地和那女子的鹰爪撞在了一地。 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那眼熟的丫鬟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右臂,片刻后,那手臂软软的耷拉了下来,竟是直接断了。 “啊……”丫鬟大叫一声,抬脚就踹向聂南浔的胸口,却被赶来的燕予天拔出长剑,一把砍断了她的腿。 丫鬟不甘心的瞪大双眼,努力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却因为失去了一条腿,最终还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总归是没有战斗力了吧,不过聂南浔还是不放心,自己过去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的让我上前。 到现在,我终于记起来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丫鬟是谁了。 这不就是许青青那天来盈香苑找我麻烦时,带来的那个找我麻烦,后来被阿香咬了一口的丫鬟吗? 我掀开她断了的那个手臂,果不其然的在上面看到了一个深深地牙齿印。 阿香…… 我强压住内心的愤懑,冷声对那丫鬟道,“说吧,阿香在哪儿?” 丫鬟狠厉的瞪着我,下巴微动。 就在我以为她要张嘴咬我的时候,聂南浔面色一变,“不好。” 他伸出双手,迅疾的卸了那丫鬟的下巴,而后用力一捏,丫鬟被迫张开了嘴,嘴里含着的一口血液猛地流到了外面。 “差一点就咬断了舌头。”燕予天在旁边冷声道,“这丫鬟怕是身份不简单。” 聂南浔没有说话,抬手自燕予天手中接过了长剑,在那丫鬟仅剩的手脚上挥舞了两下。 丫鬟猛地一瞪眼,浑身颤抖抽搐了数下,最终绝望的瘫倒在了地上。 “手筋脚筋都断了,下巴也卸了下来,你想死,怕是不可能了。”燕予天歪着头,冷冷的看着那丫鬟,“想必你是属于死士那种人吧,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你是活不了了,没错,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让你痛快的死,还是生不如死。” 丫鬟黯淡的双眼转动了片刻,最终落在了聂南浔的脸上。 她看出来了,这里最有话语权的,竟然是这个她从前认为空有皮囊的先生,真是失算…… “下巴我会给你接上,想咬舌自杀是没可能了,你可以选择把知道的供出来,否则你应该知道,为了对付你们这种死士,有人专门发明了一套手法,如果你想尝试一番……”聂南浔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冰冷没有温度。 丫鬟颤抖了一瞬,而后拼命的眨了眨眼睛。 这代表,她应了。 聂南浔冷哼一声,抬手为她接上了下巴,“你不要想着投机取巧,就你这种在死士里垫底的存在,本王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本王…… 丫鬟被这个称呼震到了,她原本有些闪烁的眼神终于沉静了下来。 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深藏不露,没想到真正深藏不露的,是三皇子,和他身边那个毫不起眼的先生…… 见自己终于震慑到了这个丫鬟,聂南浔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你是谁?” 丫鬟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嘶哑着声音道,“地字八号死士。” “你的主人是谁?” “许……许家。” “许青青要你杀的阿香?” “嗯。” “怎么杀的?” 当听到聂南浔问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些不能呼吸了。 等到后面丫鬟说话的时候,我几乎疯了。 “吊死的,小姐不满意,亲自来抽了鞭子,凌……凌迟……” 凌迟…… 将人用渔网勒住,把从网眼里挤出来的肉一刀一刀的片去,直到那人鲜血流尽,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疼痛死去才算完成。 如此残忍…… 虽然阿香是早就被吊死了,但在她死后还如此残忍的虐待她的尸身,还是让我心痛的不能呼吸。 “你们,你们真残忍……”我恨恨的瞪着丫鬟,若不是聂南浔还要问一些其他问题,我恨不得立马就杀了她,杀了她! “呵。”丫鬟轻轻一笑,“更残忍的还有呢,那人的眼珠子是被我亲手抠出来的,然后再把她挂在麻绳上,抱住她的双腿,用力地往下拉,那个小丫鬟满脸血污的挣扎了许久,最后舌头伸在了外面……” “你别说了!”我猛地站了起来,在聂南浔和燕予天的注目之下,抢过立在一旁的长剑,双手有些抖索的执起那利刃,对准那丫鬟,颤声道,“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一个痛快吗,我偏不给!” 说完,我拿起长剑,在那丫鬟的腿上用力地刺了一下,锋利的铁剑刺入肉里,再拔出来,最开始是不会流血的,要等上几个呼吸,鲜血才会喷涌而出。 丫鬟的面色瞬间白了。 聂南浔怔了片刻,才继续道,“你们死士分多少等级,每个等级有多少人。” “三个等级,天地玄,每个五十人……”丫鬟咧了咧嘴,“我不过是个最末等的,身手最是差劲,打不过你们我认栽,不过我们的天级死士,你们就未必……呵呵。” “阿香的尸身在哪儿。”聂南浔蹙了蹙眉,转移了话题。 “在她家那个山脚下,她说死了想埋在那。”因为失血太多,丫鬟的声音已虚弱了许多。 “带她过去。”我站起身,紧紧地握着这冰凉的长剑,看向燕予天,“你一定有办法不惊动那些避暑山庄的侍卫对不对,我要把这个丫鬟带到阿香家的山下。” “好。”燕予天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对着身后喊道,“出来个人。” 数个侍卫自不远处的房子后跑了出来,其中一个主动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了那丫鬟的身上,另外一个则上前一步,扶起那丫鬟,冲燕予天道,“主子,好了。” “走吧。”燕予天看了一眼聂南浔,又看了一眼我,想接过我手中那把长剑,却被我避开了。 虽然这把长剑不轻,但我现在不想松开,因为只有握紧了它,才能压制住内心喷涌的恼怒。 一行人顺利的出了避暑山庄,来到了阿香家山下的那座山脚。 据那丫鬟交代,她方才就是去扛着阿香的尸首去埋了,因许青青随手把绳子给丢在了窗户外,她觉得可能会被人发现,所以回来处理一下。 结果就遇到了我们。 我冷笑一声,让那侍卫把丫鬟放在阿香被埋的地方,而后与一群侍卫一起挖掘阿香的尸首。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几个侍卫停下了手,纷纷退到一边,只剩我一个人蹲在旁边,双眼通红的看着躺在坑底的那个只剩人形的阿香。 虽然她周身都布满了湿软的泥土,但仍旧能看到几乎没了皮肤的身体,空洞的眼眶,以及满脸凝固的鲜血。 第二百二十五章 狠心 阿香的表情很狰狞,她天生不会说话,又被人挖去了双眼,所以她当时应该是很绝望,很无助的吧。 她应该不会知道,到底是谁害得她,更不会想到,是我连累了她。 倘若没有我,阿香会过着贫穷但安稳的日子,会憨厚的笑,会用手比划想要说的话,会用有些粗糙的手捧过来三个馒头,会手脚麻利的处理鱼鳞和内脏,会得到一点赏赐就感激的磕三个头,会…… 对不起,阿香…… 第一次,我真心的跪了下去。 我素来知道,我是个不坚定的人。 比如在江南李家醒来的时候,我告诫自己不能跪,可在生命紧要关头,我仍旧毫不犹豫的跪了聂千翎。 后来在避暑山庄,我也告诉自己不能跪,但为了不让许青青起疑心,我还是果断的跪了下去。 我告诉自己,身体跪了下去,但心是站着的。 可是这一刻,我连心都跪了下去。 对不起,阿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正面被痛击,关于生命,关于残忍,关于无情。 以往,无论是李稷如告诉我,我的皇儿被杀了,还是后来得知我的娘亲没了,我心痛难过,但因为没有亲眼看到死亡的场景或者遗体,对我来说,只是埋了仇恨,但却没有刺激到我。 但这一刻,我真的被刺激到了。 灵魂的战栗和颤抖。 源自于一个对我好,却因为我被害了的女孩。 看着她睁着空洞的双目看着天空,看着她因为痛苦而弯曲起的手指,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躯体,看着她毫无声息的样子。 心底有个地方,突然就坍塌了…… 那一刻,我怔怔的望着阿香的遗体,连哭泣都忘了。 我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复仇! 我要为阿香复仇,我要杀死那些人。 许青青,许家,我每个人都不会放过。 身后传来担忧的目光,我知道,聂南浔在看我。 但这一次,我没有无助的躲到他的怀里,而是选择踉跄的站了起来,拿起插在一旁的长剑,用力地拔了出来。 将沾了些许泥土的长剑在袖子上反复蹭了蹭,确定上面干净无暇之后,我对着阿香微微一笑,而后转身,缓缓走到了那个虚弱的丫鬟跟前。 “你,你做什么……”许是被我的眼神给吓到了,丫鬟有些不安的道,“你说过给我一个痛快的,我不求你们放过我,但是你们要给我一个痛……”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已经抓了一把泥土,用力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真是聒噪。”我冷冷的看着她,像看一个死人一样,“从你杀害阿香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是个死人了。” 说完,我毫不犹豫的提起长剑,在丫鬟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长剑缝里,轻轻滑过,便是一道血痕,不算多深,血也是往外渗出的。 可是,当我一剑又一剑的反复在周围滑动之后,血珠汇聚在一起,最终掉落在泥土上,除了淡淡的腥气,什么都不剩。 丫鬟惊恐的看着我,拼命地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冲她咧嘴一笑,转而就想去割她的大腿。 就在这时候,燕予天喊了我一声,“阿羲,接着。” 我一回头,便看到一柄小巧利落的匕首落在了我的怀里。 我丢开长剑,拔出匕首,很小巧,很适合我的手,握着很舒服。 最关键的是,更锋利了。 我蹲下身,撕开丫鬟的衣服,在她的身上划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最后横着一削,和着血的粉红色的小肉块就这么一块块的掉落了下来。 燕予天的几个侍卫已经受不了了,躲在了一旁,不敢往这里看。 燕予天和聂南浔还站在我身后,谁都没有说话。 至于那个嘴被堵住的丫鬟,已经痛的晕厥了过去。 我抓住她的脑袋,用力往地上一踩,山里的泥土很是湿软,很快就踩出了半个脑袋窝。 而后,我抓起她的脑袋,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把她的耳鼻口对准那踩出的半个脑袋窝,狠狠地按了下去。 几个呼吸之后,原本已经昏厥过去的丫鬟醒了过来,使劲的抖动了一番身体,想要挣脱这种窒息的感觉。 可我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不能动弹。 又过了几个呼吸,丫鬟彻底不动弹了,我才自她的后背上跳了下来,站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 “羲和……”直到身后传来聂南浔低沉的声音,我才身体一抖,手中的匕首掉了下去,身体也紧跟着一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羲和……”聂南浔蹙起了眉头,“其实,你可以把这种事情交给我的……” “你不是说我太善良了么……我得告诉你,我一点,一点都不善良。”我睁大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羲和。”聂南浔抱着我的胳膊有些收紧,“但我不希望你如此逼自己,其实不管你善良也好,恶毒也罢,我都会保护你的,你不必如此逼自己的,羲和。” 我摇摇头,在身体积攒了一些力量的时候,便勉强站了起来,“这是我自愿的,阿浔,我要为阿香复仇,我不能让她白死。” 说完,我指了那边几个侍卫,大声道,“找个深坑,把这个女人给埋了。” 很快,那会武功的丫鬟的尸身就被拉了下去。 我站在阿香的尸身跟前沉默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将她埋在这里。 这是她家里的山脚下,每天她都会路过这里,那么现在躺在这里,应该是她也希望的吧。 几个侍卫去处理那丫鬟的尸身了,我便亲自动手为阿香堆坟。 片刻之后,聂南浔蹲在我旁边,也帮我一起为阿香堆坟。 燕予天怔了怔,也来了。 游三也来了。 四个人齐心协力,很快为阿香堆好了一个坟头。 “墓碑现在不合适做,就立一个没有字的吧。”我双手负在身后,沉思了许久,“若是有朝一日,我还能回这大燕的避暑山庄,一定会为阿香你刻上字。” “阿香会理解的。”聂南浔和我站并排,即使双手沾满了湿润的泥土,依旧不掩他的风华。 “走吧。”等那几个侍卫回来之后,我叹了口气,转身,把那匕首捡了起来,要还给燕予天,却见他对我摆了摆手,说道,“送给你了,阿羲,你留着防身吧。” 我低下头,看着样式精美却不失锋利的匕首,没有客气,对燕予天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这里。 至于那长剑,虽然也很是锋利,但却不适合日常携带,所以被燕予天拿了回去。 一路沉默着回到了盈香苑,阿香的老娘还在院子里等待,瞧见我来了,立马开心的扑了过来,期待的看着我,“姑娘,姑娘,阿香在哪里,阿香她,找到了吗?” 找到了…… 只可惜,却是一具冰冷没有温度的尸体。 我哽着喉咙,感觉鼻尖有些泛酸,连忙眨了眨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阿香老娘笑道,“夫人,阿香她啊,有福气了。” “福气?”阿香老娘一愣,不解的问道,“姑娘,你说清楚,阿香她,怎么了?” 我笑了笑,耐心的同她道,“阿香啊,她昨天晚上被一个贵人给带走了,那个贵人说喜欢她,想要她当小妾呢。” “什么,当小妾……”阿香的老娘惊呼一声之后,有些纠结的看着我,“其实,其实我没想阿香当小妾,我想着在村里给她找个憨厚的人嫁了,虽然穷点,但是日子过得简单,这当人小妾,日子过得……” “放心吧,夫人。”我心底有些难受,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堆起满满的笑容,“那个贵人啊,是个好人,他娘子生不出来孩子,所以才允他纳一个老实的妾室,他不是那种花心的人,那夫人也好,是个脾气敦厚的,家里不是特别有钱,但阿香肯定会过得很富足。” “这样啊。”阿香的老娘虽然依旧觉得当小妾不怎么好,但既然闺女已经被人家给……那么也就只得无奈应了,“那个死丫头,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哎,不过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是啊,夫人,不过阿香现在跟着那个人走了,他今早家里有急事,所以带着阿香回了燕京,燕京你知道吗,就是很大的那种城……” “阿香她会在燕京里过得很好的,如果我遇见了她,以后会让她回来看你的。” “嗯,你别怕,阿香早就托我啊,让人照顾一下你的生活。” “嗯,行,夫人,我以后见到了阿香,会嘱咐她回来看你的,好。” 第二百二十六章 挑拨离间(一) 送走了阿香的老娘,我叫燕予天找了个憨厚的丫鬟,时常照顾着阿香的老娘,又给她送去了很多生活用品,这才放下了心。 我没有去找许青青的麻烦。 虽然心底恨欲狂,但我知道,不能打草惊蛇。 好在她最近都在休养肿成猪头的脸,没有机会再整幺蛾子,除了要躲避一下成天来找聂南浔的燕鼎天,整个盈香苑一片宁静。 如此过了五六天之后,聂南浔接到了来自苍周的信。 信上说,冉妃怀了孕,重新得了圣宠。 换而言之,就是冉妃背叛了聂南浔。虽然有些吃惊,但这消息却还是在预料之中的。 淳安帝被停了药之后,清醒了许多,竟然撕毁了对南亲王的追杀令,并昭告天下,说是误信谗言,误会了皇叔祖,恳请皇叔祖回归,淳安帝必然当面道歉。 帝王的道歉,即便是他的长辈,也承受不住。 果不其然的,这一招祭出来,苍周对淳安帝不满的声音逐渐落了下来。 唯独对当年的元皇后死点存疑这件事情,淳安帝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明里不予任何动作,暗地里却命人铲除控制谣言之人。 在和李稷如的双重合作之下,这件事情逐渐的被压了下去,很多人不以为然,很多人想提不敢提。 更多的人认为,既然斯人已逝,又何必翻出来过去的事情呢。 明月和吴先生还是没有回来,那个让我日日揪心的孩子也依旧没有被找出来。 只要那个孩子没找到,就算再次翻出来元皇后死事存疑又如何,最多不过是被推出个替罪羊,或者谴责一番李稷如。所以对于这件事情被压下去,聂南浔和父亲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虽然明面上看,淳安帝占了上风,但这件事情既然出现过,总归是会埋下引子的,只等找到那个孩子,点燃这个引子,一定会炸的哪些人尸骨无存。 这件事情,我们能想到,淳安帝自然也能想到,若是平日里,他也会慢慢铲除掉这些引子,避免以后燃爆。 可现在,他没有那个时间。 他现在焦头烂额的,是广凉郡的战事。 因大部分人数被分走,守着广凉郡的两万士兵抵挡不住大燕士兵,所以广凉郡已经失守了,现在那剩下的一万多存活士兵更是被编入了守在安阳郡的士兵里,成为了李斟的手下。 谁也不曾想到,一年前还默默为闻的李家二小子,一年之后竟然变成了二品膘骑大统领,并且带领了四万多士兵,驻守安阳郡,扛住了大燕数十次的进宫。 虽然其中也有安阳郡易守难攻的因素在里面,但李斟的用兵,依然不得不让人赞叹。 现在,淳安帝想让李斟把广凉郡拿回来。 但是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在聂南浔的授意下,李斟就是按兵不动,死守着安阳郡,不与大燕正面对冲。 更没有要拿下广凉郡的意思。 淳安帝为此气的险些砸了龙案,却依旧无可奈何。 ————————————- “李家这个二子,他这个骠骑大统领怎么来的,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淳安帝双手负在身后,气的在冉妃的宫殿里来回疾步。 “陛下。”原本就娇媚异常的女子,在怀了孕之后,愈发的妩媚了起来,“陛下,这打蛇要打三寸,打人嘛,就要打他最爱的人。” “家人么?”淳安帝蹙起了眉头,“李家二子与李丞相关系极差,若说亲戚关系,也只与白家那个儿媳关系亲密些,可那毕竟是白家的人,朕若是拿过来威胁那李家二子,怕是要引起白家的公愤了。”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进来的媳妇多出来的人。 女儿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儿媳妇进来,就是自家的人了。 若是个无良的家庭,也许会在儿媳娘家失事之后把儿媳无情扫地,但白家却是个质朴的书香门第,素来讲究规矩,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淳安帝若是敢无故动了李斟的姨母,怕整个白家都要不同意。 若仅仅是一个白家也就罢了,偏偏这白家素来是个风骨之家,为许多人所赞誉,是个没有什么实权但名声极好的家族,与许多同样是风骨之家的人家交好,而这群人又素来是个硬骨头。 罢了罢了,不从这里啃了,还是选个好下手的人吧。 什么人呢…… 淳安帝皱眉思考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 倒是旁边的冉妃往嘴里丢了个酸酸的橘子,看似无意的呢喃道,“听说,阜阳郡主曾经想要嫁到李家……” 淳安帝一怔,眼前浮现侄女儿阜阳郡主精致活泼的小脸,心底有那么一瞬想要否定这个不太道德的想法,但转瞬又想到,这广凉郡是粮食高产区域,若是给了大燕,怕是不过几年,大燕就如虎添翼。 到那个时候,苍周才真的危矣。 面对国家大事,十数万人的性命,区区一个人算得了什么。 若是阜阳知道了,她是为国家做出的牺牲,想必她也会愿意的吧。 这么一想,原本还有犹疑的决定瞬间决定了下来,淳安帝回头,跟冉妃说了一声,便去了前庭。 “召晋王觐见。” ———————————— 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冉妃叛变了,也知道淳安帝撤回了对南亲王的追杀令,并欲以道歉安抚南亲王,想招他回来。 我询问过聂南浔,他愿意回去吗? 聂南浔沉吟了很久,叫我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说回苍都的事情不急。 不急,就是有打算要回苍都。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我知晓,我们早晚都是要回苍都的。 去面对淳安帝,去面对李稷如。 所以我要快点解决许青青,至于许家,我心底十分清楚,以我一人之力是扳不倒许家的。不过,只要燕予天获得了那个位置,许家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七八天来,许青青总算是将面部的青紫养好了,但蹭在石墩上留下的伤口,却永远的留下了疤痕。 听说,她一个早晨发了数次脾气,连素来疼爱她的许皇后都忍受不了了,更别提对她早就看不过眼的李思若。 其实这些日子李思若过得也不轻松,她的“定情信物”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最开始用可怜的姿态获取老皇帝和许皇后的同情,但时日一长,她还在不停地翻找所谓的定情信物,惹的被搜寻的宫女怨声载道,连带着老皇帝和许皇后对她也有些不虞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李思若的动作小了很多。 那偷窥她的人,更是成为了她心底的一根刺,连带着她最近与那人的私会都少了许多,每日里过得更是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被揭发。 若是她觉得,许青青就是看到她与人媾和的那个人,该是多么有趣。 只需设想一下这个可能,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蓦的,盈香苑的大门被敲响,我的笑容隐没了下来,有些不耐的站起身,自聂南浔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原本我以为是那个孜孜不倦往盈香苑跑的燕鼎天,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敲门的竟然是许青青!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方才还在想着,若是贸然去拜访许青青,会不会有点唐突,若是她能主动来找我就更好了,然后她就来了。 头一次,我对许青青的到来,忍不住露出了欢喜之色。 站在原地里,我随着众人,规规矩矩的对着许青青福了福身,才站起来,许青青就势如破竹的冲到我跟前,抓着我的衣领就问道,“李先生呢,李先生在哪里?” 第二百二十七章 挑拨离间(二) 我眉头微皱,心底有不虞升起,但碍于现在是个小丫鬟的身份,所以还是不得不面带笑容的道,“回许小姐,先生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许青青又急又快的问道。 我顿了顿,“这个,奴婢不知道。” “哼,连这个都不知道,还盈香苑的大丫鬟呢。”许青青猛地一松手,再用力一推,我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杏儿在旁边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要扶我起来。 多么相似的场景啊,曾经阿香也是这么来救我的,可是现在呢,她那血肉模糊的身躯,将在冰冷的土地里逐渐腐化,最后只剩白骨。 而我,只能给她堆一个坟头,放一个无字碑。 思及此,我悄悄地推了杏儿一把,让她跟我分开了距离,这才拍了拍衣裳,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不客气的看向许青青,“许小姐,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奴婢是盈香苑的人,不是许家的人,还希望许小姐能琢磨个一二,免得和三爷发生什么不愉快。” “就你?”许青青嘲笑的看着我道,“我三表哥会为了一个小奴婢来跟我发生不愉快,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阿羲姑娘。” 我面色平静的看着许青青,张口就要反驳她。 蓦的,大门外传来了燕予天的声音,“那听表妹这意思,三表哥我也是没什么用的人,所以手下的丫鬟想被谁欺负就被谁欺负,对吗?” 许青青面色一顿,原本趾高气昂的神色立马变得温和了起来,她转了个身,笑嘻嘻的看向了燕予天,“三表哥这说的哪里话,青青这不是个跟阿羲开个玩笑嘛,青青怎么可能欺负三表哥的丫鬟啊。” 燕予天嗤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旁始终气质冷凝的男人,闲闲的道,“是吗?这个丫鬟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我给了李先生了。” “什么,给了李先生?”许青青的面色立即变了,“李先生,你这还未成亲,怎么可以先行有个暖床丫鬟,这对你未来的夫人多么不公平啊。” 我抖了抖嘴唇,想要跟着插嘴一两句。 可燕予天没给机会,“怎么了,男人嘛,有个通房丫鬟什么的很正常啊,难道你没几个姨娘吗?” “你……”许青青有些气结,的确,在大燕,男人在婚前有通房丫鬟,只要不生下孩子,主母一般都会容忍。 可她不会容忍啊! 眼前这个男人,最开始不过是当做任务一般过来试探一番,后来逐渐接触了,才发现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喜欢就要得到,这是许青青一直被灌输的理念,所以她在脸摘了纱布之后,立马就跑过来寻找李先生,想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了他,自己要嫁给他。 虽然知道许家不会同意自己嫁给一个出身普通的幕僚先生,但只要他愿意,自己愿意屈尊跟他在一起的。 来的时候,许青青把一切的可能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李先生竟然会有一个通房丫鬟。 还是自己一来十分讨厌的那个丫鬟! 刹那间,许青青的心底像打翻了醋坛子一般,整个人都酸的不得了。 “李先生,你现在赶走这个通房丫鬟,我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没发生过。”许青青指着我,大声的道。 我抽了抽嘴角,不明白许青青发的什么疯。 燕予天倒是一脸了然的笑容,看来他在外面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既然他知道了,聂南浔必定也清楚,那么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可恶! 我趁着许青青深情的同聂南浔“对望”的时候,给燕予天使了一个眼色,想让他告诉我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回了我一通挤眉弄眼,就是不说怎么回事。 我有些急了,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在看我们,便伸出脚,狠狠地在燕予天的脚趾上碾了一下。 燕予天的面色瞬间变了,一会青一会紫的,他扭曲着脸呲了呲牙,倒抽了几口气,才小声道,“许青青跟许皇后吵架了,她想嫁给阿浔,许皇后不同意……” 原来许皇后生许青青的气是因为这个…… 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为什么许青青为什么一大早就急匆匆的来到盈香苑,并如此着急的想要找聂南浔了。 说来说去都是美色惹的祸,若我没猜错,那许青青应当是假戏真做爱上了聂南浔,想要嫁给聂南浔,但家里长辈不同意,她就鼓起勇气过来表白聂南浔,两个人先在一起,再说其他的。 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一定很佩服许青青的勇气,敢于为了喜欢的人和家族抗争,甚至不惜和亲如母女的姑母吵架。 但是我现在是局内人,不仅如此,我还是聂南浔明媒正娶的王妃! 眼前这个女人,嚣张跋扈的推到我就算了,竟然还想明抢我的相公? 一刹那,我怒了! “许小姐,奴婢此生已经是先生的人了,死也是先生的鬼,除了先生这里,奴婢哪里都不去!” 出于身份的限制,我没办法正当捍卫我自己的权利,只得出了下策,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再加上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向许青青宣战。 一旁的聂南浔眼角抖动了一下,嘴角似是忍俊不禁的勾了勾。 “你……”许青青没想到,聂南浔还没回话,我就先回上了,顿时勃然大怒,“主子说话,有你这个贱婢何事,你勾引李先生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还有上次泼我凉水推到我的事情,你信不信我让我表哥立马发卖了你个贱婢!” “青青表妹,我已经把阿羲的身契给了李先生。”燕予天在旁边凉凉的插了一句。 许青青气的险些仰到,“李先生,你把这个贱婢的身契给我,我要把她卖到下贱的窑子里去,让她日日接客,看她还敢不敢骚里骚气的勾引你,先生我知道你是被勾引的,没关系,只要你知错能改就行了……” “不。”就在许青青喋喋不休的时候,聂南浔冷漠的道,“不是她勾引我的。” 许青青的话声戛然而止,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失望的看向聂南浔,“李先生,我为了你,和我的姑母吵了架,也和父亲发生了分歧,你真的没有感受到青青的心意吗,青青是真的喜欢你。” “感谢许小姐的抬爱。”聂南浔顿了顿,面容不变的道,“李某自知身份与许小姐不配,恐会对许小姐带来困扰,故此不想感受许小姐的心意,也还望许小姐收回方才的话语,李某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这一番话,乍一听过去是拒绝,仔细琢磨一番之后……还是拒绝,但那话外可延伸的意思,却让许青青的眼神热切了起来。 “先生,青青不怕那些困难,只要先生愿意永远待青青好,青青愿意为了先生坚持。”许青青原本失望的双眼绽放出了光芒。 聂南浔眉头一蹙,似是有些无可奈何,但又不知该怎么继续说话。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摘下自己腰上的荷包,羞答答的递给了聂南浔,“先生,阿羲给你绣的荷包好了……” “什么,荷包?”许青青顿时柳眉倒竖了起来,一把打掉我手中的荷包,并怒斥道,“你这贱婢,不许你给先生荷包。” 说完,从自己腰上摘了荷包下来,不由分说的塞到了聂南浔的手里,然后大声的道,“往后先生用的荷包,青青会给先生绣的,绝对不用那贱婢的。” 说完,还得意的瞪了我一眼。 我假装难过的低下头,实则掩饰住自己得逞的微笑。 “这……”聂南浔有些无措的拿着手中的荷包,“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送给先生了。”许青青小声的道,“那个,那个,青青知道了先生的心意就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说完,依依不舍的看了聂南浔两眼,转身带着丫鬟,害羞的奔跑离去。 直到许青青的身影完全消失,聂南浔一瞬间由惊慌失措变成了从容淡定,“走吧,进房间。” 第二百二十八章 挑拨离间(三) 说完,三个人前后进了正厅,并关紧了门窗。 “给你。”聂南浔反手把那荷包像扔烫手的山芋似得,直接扔给了我。 燕予天在旁边放声大笑,“今天得知许青青跟许皇后吵了架,并来盈香苑的时候,我就跟南兄商量好演这一场戏,你不早就是想要她的荷包了么,如今给你弄过来了,怎么样,出这个计谋的我,厉害吧。” 我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道,“我觉得还是阿浔的演技出色,将喜欢又因为身份不想让心爱的姑娘为难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燕予天原本听到第一句的时候是有些不忿的,不过听到第二句,他品出了味道,便机灵的选择了不说话。 房间沉寂了片刻,聂南浔终于揉了揉我的头,有些无奈的道,“不要吃醋了,我当然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羲和,要不是为了替你拿来荷包,我又何苦牺牲色相。” 我不忿的看了他一眼,“长得好看了不起吗,就算戴了面具还是吸引人,女的吸引了,男的也……” “好了。”聂南浔苦笑着打断了我的话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即使不能帮予天解决完全部,至少也要让他稳定脚跟。” 我摩挲着手里的荷包,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当然要解决,就凭他们一个两个的敢觊觎我的阿浔,我就不能轻饶了她们。 思及此,我赶忙回了聂南浔的房间,打来了一盆水,把那荷包放进水里浸透,再拿出来使劲揉搓,最后放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从阴暗处寻了些青苔涂抹在上面。 为的,就是让这荷包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了。 处理完了荷包,我就将它放在了角落里,任凭风吹雨打也不动它。 等到太阳逐渐落入西山,黑暗笼罩了整个山间,我才拿出那枚看起来又脏又旧的荷包,叫上游三,一起去了我们不小心看到李思若奸情的地方,将那荷包藏在了不仔细瞧看不到的位置。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当然不,如果只是这就结束了,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李思若才会发现这个荷包啊。 我得让李思若主动来这里寻找,所以在和游三商量了片刻之后,决定由他出面,在这寂静无人的角落里假装寻找东西。 等到有小丫鬟这里路过的时候,故意发出大的动静,引来人。 至于后面的事情,我有十之七八的把握,因为李思若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 虽然她也有可能怀疑,会不会有人给她下套,故意留下线索。但她绝对不会因此放弃继续寻找,因为那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她迫切的想要消灭那第三个知情人。 这个女人又聪明又狠戾,在这件事情上,她绝对会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想法,所以我丝毫不担忧她会不上钩。 而现在,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即可。 嘱咐好了游三,我便悄悄地自这个偏僻的角落里离开,回到盈香苑,静静地接下来的故事。 然而接下来的两三个时辰之内,避暑山庄都静悄悄的,让我一度怀疑游三是不是在那里睡着了。 戌时,我正在聂南浔的房间里不安的走来走去,蓦的,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长空,传到我的耳中。 我兴奋地蹦了起来,推开门就往外跑去。 跑了几步我才猛地醒悟过来,这件事情我不能去的太早,我要躲在人群中,静静地观察即可。 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丫鬟,一个人出去看热闹总归是不妥的,所以还是要等我名义上的主子一起去比较好。 这么想,我的步伐又淡定了下来,约莫在院子里等了有半盏茶时间,燕予天才晃晃悠悠的从正厅里出来,在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聂南浔。 “啊……”燕予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干什么的。” “回三皇子,外面好像出事了。”我像模像样的道,“方才有一声特别尖锐的叫声,阿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让李先生去把三皇子叫起来。” “出事了?”燕予天眨眨眼,原本还有些惫懒的神情瞬间精神了起来,“走走走,去看看。” 说完,叫聂南浔不要跟着去,免得遇到许青青,自己则抬腿就颠颠的冲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我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啼笑皆非。 燕予天只知道我要算计李思若,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具体的时间,所以这会他是真的好奇,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了那黑暗又偏僻的角落,因不是第一时间过来的,再加上盈香苑距离这里不近,所以等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 老皇帝,许皇后,萧淑妃,燕鼎天,大皇子妃,李思若,还有许青青,几乎避暑山庄大半个主子都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老皇帝扶着萧淑妃的肩膀,有些不耐的道,“这一天天的,不是哭嚎就是尖叫,能不能挑个好点的时辰,大晚上的不要扰人清梦。” “就是。”萧淑妃撇撇嘴,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老皇帝的肩膀上。 许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看,嘴里却十分严肃的道,“有宫女在这里看到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这可是大事啊陛下,若是有贼人混了起来,将危机到陛下的安危,将危及到大燕的江山社稷啊陛下。” “那你查,你查。”老皇帝咂咂嘴,依旧不当一回事的道,“朕就在一旁看着,你们速速交代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一旁看着,突然醒悟了,燕予天这股子吊儿郎当的气质遗传了谁的。 “回陛下。”一个哆嗦着跪在一旁的小宫女上前了两步,低声道,“奴婢方才在这里路过,突然发觉有翻找东西的声音,因为好奇,奴婢就上前了两步查看,结果就看到一个浑身都是黑色的衣服,在那旁边的石头旁翻找些什么东西。” 众人随着小宫女手指的地方过去,只看到一片假山和假山旁一个青色的大石头,而宫女手指的地方,正是那石头后面。 李思若的面色苍白了一瞬。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石头上了,燕鼎天率先上去检查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异常的东西,便蹙了蹙眉,回过头,一脸恭敬地看向老皇帝,“回父皇,并没有任何东西。” “也许是翻找走了吧。”燕予天忽然插嘴道,“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竟然藏在这里。” “许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吧。”萧淑妃也娇滴滴的接了一句。 我站在人群里,看到李思若的面色愈发苍白了起来,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两声。 老皇帝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看向那抖索成一团的宫女,“你看没看到那黑衣人身形如何?能判断出大概的年龄和身高吗?” “回,回陛下。”宫女小声的道,“太黑了,只能隐约察觉是个男子,其他都看不出来……” 众人的双眼顿时失望了下来。 分辨不出大概的身形,连找人都没有可能,不过想到这人只是来找东西,并没有来伤人,众人还是稍稍的放下了心。 只有老皇帝叮嘱了两句,说是要让侍卫加强戒备,不要放过可疑之人,此事才算作罢。 夜色愈发浓厚了起来,老皇帝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回去休息了。 我站在人群中,清晰地看到了李思若虽然镇定的跟着众人转身离去,但面色早已因为恐惧和心虚而苍白了起来。 我想,聪明如李思若,应该不会立马就来动手吧。 这里才出过事情,老皇帝现在必定是叫人盯着这里的,她如果贸然的来这里找东西,不就是告诉别人,她自己有问题吗。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李思若竟一刻都等不了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挑拨离间(四)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当大部分的人好容易再次睡着的时候,又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难道是那个黑衣人又出现了? 想到这个可能,原本才上了床的众人纷纷又起了身,穿了衣裳,女子更是要简单的梳妆一番,而后匆匆的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走过去。 等到了地方,众人才失望的发现,并不是那黑衣人又出现了,而是二皇子妃丢的定情信物又出现了。 只不过,一整套头面饰品,竟然只还了箅梳和耳坠两样,发簪和额坠却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着众人的面,李思若激动的抱着箅梳和耳坠,险些流下泪来。 许皇后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对自己清梦被扰有些不满,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媳妇,且如此珍惜自己的儿子送的物品,叫许皇后十分满意李思若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多难为她。 “思若啊,知道你失而复得十分高兴,但毕竟是大半夜了,陛下也上了年纪,总不好一次次起来看你们这些小辈,所以这次就没来,所以你们就好好去休息吧,至于发簪和额坠,明日里再去寻找好了。”许皇后难得的温和道。 “谢谢母后。”李思若抽泣着道,“儿臣有错,不该惊扰大家,只是儿臣实在激动,最主要的是,那黑衣人出现了,儿臣的头面就出现了一部分,所以儿臣怀疑……” “你怀疑那黑衣人是给你还头面的?”许皇后一怔,有些匪夷所思的道。 “是。”李思若郑重的点了点头,一张端庄清丽的面容上满是愁苦,“儿臣知晓不该惊扰大家,所以儿臣会很仔细很小心的,还望母后能允儿臣出去寻找,那发簪和额坠毕竟如此珍贵,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了,再不归还……儿臣要怎么面对荡天啊……” 许皇后眼底有些不满,东西丢了还不是你没看好,不过李思若话里话外扯了燕荡天,不看僧面看佛面,许皇后虽然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但对儿子却是极尽疼宠。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你去找吧,但切记不要惹出太大的动静,大家都已经休息了。” “儿臣知道,谢母后。”李思若感激的同许皇后福了福身体。 许皇后摇头叹气的离去,天色已晚,老皇帝固然是上了年纪,但自己也年纪不小了啊,虽然不愿承认,但身子骨是瞒不了人的,还是早点休息吧。 围聚在一起的众人不满的散去,我也悄悄地随着人流离开,而后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李思若再所有人离开之后,擦干眼泪,面色阴冷的站直了身体,叫了贴身的两个丫鬟,便妆模作样的寻找了起来。 做戏要做全套,李思若深谙这句话的道理,所以即使并没有人盯着她了,她也依旧认真的在路边搜寻。 一边走,一边找,慢慢的就到了那个偏僻又阴暗的角落。 霜雨拿起灯笼,在最前面小心翼翼的走着,李思若紧跟其后,面色虽未曾改变,眼底却已有了几分急不可耐。 “云雾,你在这里看着,霜雨,跟我一起过去寻找。”冷声吩咐了两句,李思若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出现,便蹲下了身,在那青石后头翻找了起来。 良久,她都一无所获。 “二皇子妃,是不是猜错了啊,也许跟您掉的东西无关呢。”霜雨举着沾满青苔的双手,小声的道。 “不可能……”李思若立马反驳了她的话,只是有些事情无法说出口,所以到最后又生硬的变成了,“反正你寻找就是了。” 当时偷窥她的人,应该就躲在这青石后头,如今那黑衣人也来这地方寻找,若说这二者没有任何关系,打死她也不相信。 可是,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没有啊,难道那黑衣人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李思若在原地苦苦思索了起来,我则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趴在小假山后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心底忍不住腹诽。 当然找不到了,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找到,那方才早就会被燕鼎天给找到了,我苦苦布这局又有何用? 李思若啊李思若,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的智商,连一个小小的荷包都翻不到。 时间又过去了盏茶时间,霜雨绝望的停了手,她觉得自己家二皇子妃一定是疯了,明明什么都找不到,却仍然要在这里寻找。 “二皇子妃,要不……”她张口正想劝李思若两句,冷不防听到一声压抑着惊喜的声音,“在,在这里。” 李思若用指甲拽着一根细小的,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几乎要和青石融为一体的线绳,正努力地把它往外拽。 “这,这……”霜雨吃惊的看着那小到不能再小的线头,而后顺着绳线往下看,最后视线却被一块石头给挡住。 应该就在这个石头底下没错了,霜雨跃跃欲试的伸出已经有些磨破的双手,用力地抬起了那块不算小的石头。 李思若趁机用力一拽,一个脏兮兮的,被压的几乎扁了的荷包这么顺着她手中拽着的那根细线,弹到了她的身边,甚至蹭脏了她的衣物。 “一个……荷包?”李思若借着烛火,将那荷包上下仔细的看了一遍,最终深深地蹙起了眉头,在心底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当时自己已经准备走了,可是荷包掉落了下来,所以特意回来寻找,结果看到了那个正猫着腰站起来准备走的人,自己大惊失色,询问那人是谁,并了过去查看。 其中,好像有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 现在看来,那人在青石旁蹲了太久,荷包也掉落了下来,后来被自己踢到的石头压到了,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黑衣人也许就是来寻找这个荷包的。 “哈……”李思若忽然笑了,“哈哈哈哈……” “二皇子妃,您没事吧。”霜雨在旁小声的问道。 李思若蓦的收起了笑声,转而恢复成了一脸漠然,“没事,走,回院子,。” 说完,站起身,紧握着那荷包,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片漆黑的角落。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而我,在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后,也慢慢的从那假山后跳了出来。 一切如我所料,接下来,只要等李思若查到那个荷包是谁的,好戏就开场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我抬头看了一眼漆黑虚无的夜色,暗道,得去休息了,早点休息,才能有精力看戏啊。 我慢吞吞的往盈香苑走着,脑中慢慢筹划着接下来的计划,以及该怎么说服聂南浔,让他再次出卖一次色相…… 我不知道与李思若通奸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仅凭着当时偷听的片刻,我辨认不出那个人是谁,但我唯一能听出来的,就是那个人声音很冷淡。 很冷很冷的声音……就像,聂南浔的翻版。 这令我不得不沉思起来,李思若到底爱的是谁,也许是那个与她通奸的人,但更大的可能好像是……聂南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这个计划简直可以称得上天衣无缝了。 一大早,我就殷勤的为聂南浔整理黑发,为他穿外裳,甚至为他洗帕子,为他洗脸。 本以为他会好奇我为何如此殷勤,继而询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然后我就顺理成章的可以说出我的要求。 但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能忍,一直到用早膳的时候都绝口不问我。 终于,我按耐不住了,趁着早膳时间只有我们三个人,便直接问道,“阿浔,我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什么忙?”聂南浔挑了挑眉毛,“说来听听。” 我犹疑再三,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两句。 片刻后,聂南浔的脸色耷拉了下来,“不行……” 第二百三十章 狗咬狗(一) 李思若pk许青青 “阿浔,你就帮帮人家嘛。”我可怜巴巴的拉着聂南浔的胳膊,“只需要你跟她说句话而已,只要两句话而已。” “你就这么报仇心切,连我与别的女人说话都不在意了?”聂南浔挑了眉毛,颇有些气愤的看着我。 我委屈的扁着嘴,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时间不多了,就不能再慢慢的等下去……” 有些时候,主动出击,可比要慢慢的等敌人的破绽来的要快多了。 “所以,阿浔……”我眼巴巴的看着聂南浔,“你就应了我好不好,就一次,就一次。” “你啊……”聂南浔深深地盯了我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好吧。” 此时早膳也已经到了尾声,聂南浔深深地叹了口气后,便没再吃东西,放下了木箸。 燕予天在旁边眨眨眼睛,因为没听到我附在聂南浔耳边说的一番话,所以他有些好奇的道,“阿羲,你说的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不能,不过很快了。”我挑了挑眉,也卖弄起了神秘感。 燕予天很快的耷拉下去了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偶尔用幽怨的眼神看我,让我十分不自在,连粥都喝不下去了。 “好好好,我认输,告诉你。”我放下瓷碗,举手投降,“我打算让李思若和许青青她们……到时候……一个是看李思若什么时候发现,另一个就是看什么时候有一个可以碰面的机会,因为在众人跟前,才能放大这场伤亡。” “这还不简单。”燕予天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那二嫂喜欢看花儿,经常去避暑山庄的花棚里去看各式各样的花儿,只要你常去拿花棚转悠,就能遇到她,至于许青青,她就更好解决了,南兄给她一个讯息,她肯定颠颠的过去啊,这简直太简单了。” “我不给她讯息……”聂南浔忽然在一旁幽幽地道。 燕予天一噎,不过很快又嬉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我给也行。这样吧,我这就派人过去花棚看看,若是我那二嫂在,我就去约许青青。” 他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才说完,就拍下了木箸,转身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而我怕被人发现和主子一同用膳的事情,也忙不迭的站了起来,然后不等聂南浔伸手,便自发的把碗往他跟前一推,惹来他一个无奈的笑容。 燕予天的行动很快,约莫盏茶时间之后,他就为我们带来一个消息——李思若并没有出现在她常常出现的那个花棚附近。 不仅今天,一连着十天她都一直沉默的待在院子里,不去花棚也就罢了,连门都不曾出,这让我几乎疑惑她是否还活着了。 要知道,这段等待的时间,许青青可是三番两次的来盈香苑,一个是找聂南浔,二个就是寻我的麻烦。 好在有聂南浔护着,我暂时没有受到伤害。 第十一天,当我以为李思若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燕予天的侍卫终于过来禀报,说二皇子妃去了花棚。 我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杂书,和燕予天说了一声,便同聂南浔一起前往花棚,装作偶遇的样子,和李思若碰了面。 当然,是聂南浔和李思若碰了面,并不是我。 我躲在暗处,就像是忠心的丫鬟在等待主子一般,低着头站在不远却又让李思若看不到我的一处。 “见过二皇子妃。”聂南浔虽然心底有些不情愿,但一张冰冷漠然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先生?”李思若对这个李先生素有耳闻,长相颇为英俊就罢了,最主要是那种清冷出尘的气质太引人注目,她也曾想接近过这个男人,只是因为他是三皇子的人,最终就作罢了,没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人,李思若压抑住心底涌动出的窃喜,做出惊讶的样子问道,“李先生怎地来了这里?” “听说竹节海棠开了,过来看看。”聂南浔淡淡的说道,目光落在了一旁开的旺盛的水红色矮株花上。 “先生也喜欢竹节海棠?”李思若有些惊喜的问道,“我也很喜欢这些竹节海棠……” 聂南浔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底却暗道,你天天来看这竹节海棠,若不是喜欢又是怎样,傻子才猜不出来你喜欢这些花儿。 “这竹节海棠,植株矮小,并不如若普通的海棠那样身躯高大,花瓣娇美,其实它乍一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甚少人会喜欢它。”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在脆弱的时候,遇见一个不讨厌的人,就会十分话多,一直待人十分客气有礼知晓距离的李思若,竟然主动跟聂南浔交谈了起来,“但恰恰是不起眼的竹节海棠,却拥有入药的作用,可治咽喉肿痛,疮疥,毒蛇咬伤。先生,看不出来吧,小小的一株海棠,竟有如此功效。” 说完,李思若笑了起来,只是此情此景此声音,竟让人乍一听着,李思若那笑声里,含着无尽的苦涩。 “是吗……”聂南浔本就不喜欢这心机深狠的女子,来也只是碍于羲和所托,所以对于李思若所讲话不仅没有任何动容,反而十分淡漠的敷衍道,“这样啊……” 李思若原正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为自己这一生的可悲叹息,冷不防听到聂南浔毫无感情的声音,她苦涩的笑声不禁一顿,人也渐渐地自那苦愁的思绪里走了出来,“原来先生终究只是先生……” “此话怎讲?”聂南浔微微蹙了蹙眉头,看似在与李思若搭话,其实大部分的思绪都在余光观察,去叫李青青的燕予天怎么还不来。 “没什么。”也不知道是面具掩盖了内心,还是聂南浔真的演技很高,李思若并没有察觉出聂南浔的心不在焉,“最开始以为先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后来觉得又像一个朋友,但现在觉得,先生还是更像第一个人。” “第一个人,一个朋友……”聂南浔蹙了蹙眉头,“不知分别是谁?” “一个人么……远在千里之外,第二个人么……”李思若笑了笑,“就是一个朋友罢了。” 没想到李思若的口风如此紧,聂南浔抿了抿嘴,忍不住再次试探道,“是吗?竟与李某如此想象,也真是幸运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日后若是有幸遇见,李某也好拜访一次。” “哈哈。”李思若但笑不语,模棱两可的道,“若是有机会,再说。” 说完,她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指着那竹节海棠笑道,“说起来,我最初看到这些竹节海棠,还以为是野生的,后来才知道是父皇着人培育的,难怪如此规整漂亮。” “是吗?”聂南浔挑了挑眉,目光扫到燕予天正大步的往这里走,且一边走一边在侧脸同人说着什么,聂南浔便知晓时候到了,于是一直摆着冰山脸的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多亏了陛下,二皇子妃才有如此美景可看。” “是啊。”虽然眼前这个人终究只是这个人,不是自己以为的谁,但李思若还是愿意同他讲话,不为别的,就因为那股想通的冷漠的气质,所以她很是愉悦的道,“主要是现在七月份,正是竹节海棠盛开的日子,才能看到这美丽的景色,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看……”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一道气势汹汹的声音打断,“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背着我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狗咬狗(二) 李思若pk许青青 李思若蹙眉回身,就瞧见自己这些天一直耿耿于怀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并伸出一只讨厌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情绪极为激动。 “青青……”虽然恨不得想杀掉眼前这个人,但是碍于她是自己夫婿的表妹,这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李思若还是端起了笑容,柔和的道,“我正在同先生说话,青青你怎么来了?” “啊呸,说话。”许青青一路就被撩拨出来的火星,在这一刻燃烧了大草原,“骗谁呢,孤男寡女在这里说话,你侬我侬的,当我是瞎子吧,说话能笑成那样。” “青青,你是不是误会了……”李思若蹙起眉头,勉强压制着内心的怒气,解释道,“我只是在这里巧遇了李先生,看一看竹节海棠罢了,顺便闲聊了两句,这乃大庭广众,旁边还有丫鬟在,表妹你能搞清楚事情再胡言乱语么?” “谁是你表妹。”许青青彻底炸了,之前三表哥跟自己说看到李先生和李思若在一起愉快的聊天,她还不信,甚至质疑过三表哥是故意挑拨自己和二表嫂的,但是现在,她不得不信了,就因为李先生都没有对自己笑过,却对自己的二表嫂笑了,这怎么能忍! 嫉妒让许青青失去了聪慧和理智,也让她生了满腔的怒火,只想破口大骂这个明明有了夫婿却还出来勾搭人的李思若。 人在生气的时候,本就容易口不择言,再加上燕予天一路走过来,特意不用声色的向她提过那些字眼,本来觉得有些刻薄了,但现在,许青青觉得用来形容李思若特别合适。 当即,她就迫不及待的骂了出来,就像是堵塞的河水急于被疏通一样,她只想用那些字眼侮辱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我才没有你这么下贱的表嫂,相公在千里之外辛辛苦苦的打仗,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你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明明就是不守妇道,就是偷人,你这种人,怎么配做我的表嫂。”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李思若,一刹那血色全无。 许青青的那句“偷人”,“偷人”,“偷人”不停地萦绕在她的耳边,敲破了她的耳膜,也敲破了她这十日努力做出的心里建设。 她,终于忍不住要揭开自己了吗? 难道自己要被毁了吗? 不,不行,不可以…… 绝对不能! 李思若勉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抬起头,冷冷的看向许青青,“青青表妹,你可莫要瞎说,要知道,大燕有个词汇,叫做祸从口出。” “你怎么地,你还想对付我啊。”许青青不屑的笑了笑,“你不过有个二皇子妃的身份,就真把自己当一棵葱了么,李思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一个异国的孤女,若不是我二哥还算喜欢你的美色,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坐稳这二皇子妃?还敢威胁本姑娘,你知道本姑娘是许家的嫡女吗,你知道本姑娘的亲姑母是你的婆婆吗?李思若,你拿什么跟我斗,你拿什么让我遭祸?” 不是她自傲,在许青青眼里,李思若这个二皇子妃都是自己施舍过去的,若是自己想要,哪儿轮得到她。 “你……”李思若被这番话噎的面色铁青,她抬起手指了指许青青,最后又放下去了,“青青,所以你看不起你荡天是吗?所以才不想嫁给荡天的。” “那当……”许青青得意洋洋的就要点头称是,眼瞅着她要掉入了李思若话语里的坑,一旁的燕予天轻轻地踩了踩她的脚,并咳嗽了一声,道,“表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二哥如此优秀,哪家女子不上赶着嫁给二哥。” 许青青也不是个傻子,被燕予天一提醒,当下知道李思若对自己下了个套,于是惊怒交加,指着李思若便道,“你竟然想要坑害与我,你这女子如此心机深沉,我表哥喜欢上你就是个错误,不仅如此,你与别的男子……你……我回头就告诉姑母,等表哥回来我还要告诉他,李思若,你跑不了了的。” 偷人,偷人,偷人,不守妇道,不守妇道,不守妇道…… 李思若愤恨的握起拳头,眼底有一丝狠戾闪过,片刻后,又变成了哀伤。 她素来是个识时务的女子,虽然恨不得立马就杀掉许青青,但她知道,许青青说的是实话,在这举目无亲的大燕,她唯一的依靠就是燕荡天,但偏偏燕荡天又不在,没人能成为她的依仗,在这种时候,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低伏做小,先安抚了许青青再说。 这么想着,李思若难过的抬起头,一手捂着胸口,哽咽着看向许青青,“青青,嫂子可有哪里得罪了你的吗,若真是如此,表嫂给你道歉可好?” 许青青之前十几天都没有揭发自己,可见她应当只是握着这个把柄以便威胁自己,所以只要安抚好她,不让她立马告诉许皇后即可。 至于让她永远的闭嘴,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你跟李先生在做什么!”许青青见李思若终于低头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指着聂南浔怒道,“你不知道这是我许青青看上的人吗,竟然在这里跟她谈笑风生,李思若,你想做什么?瞧我不顺眼,所以故意给我添堵?” “真的只是偶遇。”李思若诚恳的道,“我在这里无意中遇到了李先生,因为并不知道他是表妹夫,所以就随意攀谈了两句,真的不是青青表妹所想的那样。” 不得不说,李思若就是如此聪明机智,在知道许青青喜欢聂南浔之后,立马换一个让许青青开心的称呼。 表妹夫——嗯,许青青的心情忽然就变好了,虽然胸口依旧有些闷闷的,但脸上已经扯出了一丝笑意,“你知道他是你未来表妹夫就好,虽然都是一家人,但到底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是要避嫌的。” “嫂子记下了。”李思若低眉顺眼的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表妹夫和青青表妹聊天了,嫂子先行离去了。” 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许青青两眼,想看她是否会放过自己。 在李思若的认知里,许青青应该也知晓自己晓得她知道那件事,所以这个时候她的态度就无比的关键。 许青青要是点头,让这件事情揭过,就代表她依旧想握着她这个把柄,留作以后他用。 许青青要是摇头,就代表她铁了心要揭开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就不得不兵行险招了…… 如果李思若晓得,许青青什么都不知道,李思若现在的一切揣度,都不过是别人故意引导的方向,故意让她误解,故意让她揣测出所谓的“真相”,不知她该有多么生气。 不过她晓得,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青青的身上。 看着许青青拖着下巴沉吟着不说话,李思若的心渐渐地提了起来。 约莫十个呼吸之后,许青青点了点头,“那行,你走吧,我要在这里跟李先生看会花。” 李思若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一直谨小慎微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既如此,就不打扰表妹和表妹夫了。” 说完,悄悄地转身离去。 一声又一声的表妹夫,让许青青听得心花怒放,虽然心底还记着聂南浔同李思若说笑的仇,但面色已娇羞无限,“先生……青青三天都没有见到你了。” “嗯。”聂南浔敷衍的点了点头,见想要的效果已达到,他并无心思陪许青青,所以直接就想离开,“许小姐在这里好好看花,李某要退下了。” 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许青青顿时面色一变,“站住!”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因爱生恨 聂南浔的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许青青轻舒了一口气,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情,“先生,青青几天没见到你了,真的很想和先生说说话,不可以吗?” 聂南浔眼睫垂下,冷淡的道,“孤男寡女的,实在不合适,许小姐有事情可以让三皇子转告李某。” “孤男寡女?”许青青笑了,“先生之前和李思若在这里讲话的时候,就不是孤男寡女了?怎么到了青青这里就变成了孤男寡女,明明三表哥还在这里。” 燕予天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脚步微不可察的后退了两步,与那两个男女拉开了距离。 “先生。”见聂南浔始终沉默着不说话,许青青的声音逐渐哀怨了起来,“先生不喜欢青青吧,从一开始都是青青一个人的独角戏,无数次青青死皮赖脸的缠着先生,不过因为青青想着,只要先生与青青多接触,就一定会喜欢上青青的。可是现在,你宁愿跟我二表嫂说话,都不与我说话,先生,难道你真的讨厌起青青了吗?” 聂南浔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去想要拂袖离去的冲动,勉强道,“许小姐天之骄女,李某不敢高攀,若是无事,李某想走了。” “先生。”见自己的一番剖白,不仅没能引起眼前男子的动容,反而让他愈发迫不急的想离开,许青青的眼神变了,从幽怨变得尖锐又锋利,连带着声音都刺耳了起来,“李先生,你不要过分,我许青青为了你不惜与长辈对抗,只因为深深地恋慕上了你,想与你在一起罢了,可你却把我的一片真心扔在地上践踏,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吗?我告诉你,我许青青想得到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她站在他身后,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的叫喊。 然而他只是眉头微蹙,在许青青将将说完之后,便一甩长袍,无情离去。 “啊……”许青青似是发泄一般,放声尖叫了起来,其声音震天响,不亚于昨晚连着惊动两次避暑山庄的高度。 燕予天捂着耳朵,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把手拿远,弹了弹自己的指甲,确定里面没有那粉末状的问题,这才长吁一口气,赶紧捂住快要被震聋的耳朵。 良久之后,许青青终于脱力的坐在地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表妹,青青表妹……”燕予天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了他两声。 许青青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只睁开了一双冷漠又戾气的眸子,瞥了燕予天一眼。 燕予天掀了掀嘴角,笑道,“该吃中饭了,青青表妹早点回去啊,那个,我也回盈香苑了。” 说完,不再看许青青的表情,忙不迭的离去。 我站在篱笆缝里,和竹节海棠一起见证了这一段掺杂了各种爱恨情仇隐忍恨意的戏曲,一直到聂南浔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才回过神来。 “完美落幕。”聂南浔很是高冷的给了我两句话,“以后不许让我再做这种事情。” “嗯嗯嗯。”我忙不迭的点着头,“只此一次,只此一次。” 聂南浔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而后和我站在一起,静静地等燕予天的过来,我们一起回了盈香苑。 “你这药粉真是霸道,制药的人是谁啊,肯定师出名家啊,要不,你把那人借给我用几年?”燕予天搓着手,讨好的冲我笑。 我看都没看他,直接一口拒绝了,“不行。” “你不要这么绝情啊,这个可以让人情绪容易暴躁的药粉太好用了,你不肯给我人,起码给点药粉吧。”燕予天依旧毫不气馁的道。 “我身上也不多了,等回燕京吧。”我淡淡的道,心底突然有些思念小竹白瓷,对了,还有明月,也不知道她找没找到线索。 得到了我的允诺,燕予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气,回了盈香苑就招手让宫女今天的中饭多加几个菜。 —————————————— 李思若站在另一侧的竹篱笆后,静静地看着许青青在告白,然后看着许青青被拒绝,最后看着许青青歇斯底里的尖叫。 原来,这么喜欢啊…… 李思若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微笑,她忽然记起那天无意中听到的,许皇后让许青青去试探这个李先生,最好让李先生爱上许青青,利用他的爱情,调查清楚李先生得来历,以及三皇子的心思和势力。 最后,若是可以,再让许青青利用美色,操控这个李先生,在必要的时候,杀了三皇子。 多么好的计划啊,以许青青的聪明与美丽兼并,只怕拿下这个李先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事实让那对姑母女打脸了。 李先生不仅没有喜欢上许青青,还对许青青避退三舍,毫无喜爱之情。 并且,最让许皇后震怒的是,许青青竟然没出息的喜欢上了人家。 也许是因为无论哪个男人都沉醉在她的石榴裙之下,但凡见过她的人,就无法拒绝她,所以才让她慢慢的骄傲成了孔雀,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她。 就连自己的夫婿燕荡天,不也是求娶她不成,这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自己吗? 可那许青青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一个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不喜欢她也就罢了,竟然她连个笑脸都不给,这严重激怒了许青青,也增加了她势在必得的心。 而后,她就开始逐渐沦陷。 李思若看的清清楚楚的,这许青青怕是对这男子已经情根深种了,无论她日后嫁给谁,和谁生了孩子,哪怕到垂垂老矣,她都无法忘记这个喜欢过的男子。 就像,自己一样…… 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俊美的让人恍神,却又冷漠的让人不敢接近,既是王爷,又是大统领的男子。 多么优秀的人啊,优秀到让李思若固执的认为,哪怕自己不是个庶女的身份,也配不上他。 所以在失败之后才选择了燕荡天,远走大燕,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远离那个伤心的人。 所以才会耐不住寂寞同一个和他相似的男子有了苟合,每次身体被欢愉充斥,闭上眼睛,她就假装是他,是她爱的那个他。 而不是,大燕的那个他…… 李思若垂下双眼,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片刻后,她睁开有些湿润的双眸,冷冷的看向那个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许青青。 就像,在看死物一样。 李思若心底是有些哀伤的,因为她发现,无论在哪个国家,她始终都是无权无势被人欺压的那个。 在苍周,她是个小庶女,被嫡姐欺压,被嫡母欺压,连那个庶妹都比过了自己。 而后她含恨远走,来了大燕,做了二皇子妃。 结果老天还是不放过她,先是许皇后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屡次挑她毛病。再后来许青青在她跟前耀武扬威,还告诉她,二皇子妃是她许青青不要,所以才轮到她李思若的。 真是……可恶! 凭什么我要被你们欺负,凭什么我永远低人一头,凭什么我只能和我喜欢的男子远隔天涯,凭什么我找个替身都要被人威胁,凭什么你是天之骄女,凭什么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就因为,我李思若没有投胎到正妻的肚子里,就因为我李思若是个小妾生的庶女吗? 不,我不服! 李思若怔怔的望向天空,泪水自眼眶内迅疾涌出,却不曾滴落成泪珠,只因那眼皮始终不肯落下。 她就这么倔强的,怒目圆睁的看着老天。 我不服!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谁的谋算 这一个月,许青青没有再来找聂南浔。 虽然她是真心喜欢聂南浔的,但世家贵女总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况且,就算她想来,也无法来了。 那天的哭嚎声,再次惊动了避暑山庄的大部分人。 当许家的人看到许家尊贵的嫡女坐在泥土上,失神的望着天空,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时,顿时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丢脸。 于是,许家人把许青青给关了起来。 这一关,就关了有二十天。 听说,二十天之后许青青会被放出来,还是李思若给求的情,说这一年也就来避暑山庄两个月,若是将青青关整整一个月,对她也太残忍了。 许家夫人心疼女儿,一咬牙,就把许青青给放了出来。 被关了整整二十天,许青青有些颓废,也有些沮丧。 她原以为这二十天,那个冰冷的男人会来关心一下自己,毕竟自己是因为他被关的。 可事实是,这二十天他过得很好,听说与那通房丫头关系极为亲密,有宫女太监见到他们二人彼此柔情蜜意的讲话呢,这让许青青又恼怒又吃醋,恨不得立马去找那个男人,又恨不得立马打杀了那个通房丫头。 到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去做。 因为许夫人找到了许青青,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让许青青好好维护住许家的脸面,保持住世家贵女的尊严,若是她再做出丢人的事情,怕不止关二十天这么简单了。 尊严……许青青心想,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却死皮赖脸的把荷包塞给他的时候,自己就把尊严给扔到一边去了吧。 现在再捡起来,还可以吗? 许青青不知道,但因害怕那被关的日子,所以她还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绝情的男人。 然后……她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是无意中遇到的,那天阳光正好,许青青正百无聊赖的山间散步行走,原是想着放松一下自己,可那两只眼睛就总是往盈香苑的方向瞟。 最可怕的是,脚步也忍不住的往盈香苑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许青青看到了一个男子静静地站在岩石前,不知在看些什么。 出于好奇,她放弃了前往盈香苑的路径,转而往那大岩石前走过去。 一步,两步,越靠近那个男子,许青青眼神就愈发怔忪。 太像了,太像了,从背影,到身形,到气质,到笔直的站姿。 都像极了让自己又爱又恨的那个男人…… 若不是眼前这男人穿的服饰明显要比那个男人穿的更加华丽,许青青都险些要以为是那个人站在这里了。 终于,许青青停在了那男子的身后,有些好奇的出声问道,“你……你好……” 站的笔直犹如挺松一般的男人微微侧目,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巴,白皙的肌肤,以及长翘的睫毛。 许青青的呼吸,刹那间顿住了。 侧脸,也好像……好像啊…… 慢慢的,那男子转过了身体,微眯了双眼,不解的看向许青青。 许青青绷紧的肩膀又慢慢的松了下来——虽然背影很像,侧脸很像,气质很像,但正面,终究不一样。 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子,眉眼干净,嘴唇棱角分明,皮肤不算很白,但很光滑。 眼前的这个男子,眉毛稍有些粗,眼睛有些狭长,嘴唇分界线有些模糊,没有那么棱角分明,皮肤倒是白了很多,乍一看过去,也不比那人丑。 只是,到底是风格迥异的两张脸。 许青青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身就想离开,冷不防眼前这人开口了,“这位小姐,不知……” 简简单单六个字,让转了一半身体的许青青僵硬在了原地,并睁大了一双杏核眼,散发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太……太像了…… 一样没有起伏的音调,一样冰冷的感觉,虽然那人声音偏磁性一点,这人声音偏清脆一点,但丝毫不妨碍那种相似的程度。 像到,许青青的心忍不住澎湃了起来。 “没,没事……”许青青颤抖着声音道,“不知你是?” “在下季敏。”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的掩藏了起来,“不知小姐是……” “我,我叫许青青。”许青青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目光有些热切的盯着眼前的男人道,“原来是季大人,久闻不如见面,这避暑山庄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青青竟然没见过季大人,真是遗憾。” “季某不过是一届小官,有幸得了往避暑山庄送奏折的活计,才能得机会一览这避暑山庄的风采,说起来,也不过能在这避暑山庄停留数日罢了,许小姐不曾见过季某,也是应当的。”季敏很是和善道。 许青青没见过李先生和善时候的样子,但在被关的那二十日里曾无数次的幻想过,李先生那个大冰块若是和善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这样吧。 眼角微微眯起,嘴角翘起淡淡的不容易察觉的弧度,声音依旧是平平淡淡的,但却没有那股让人冷到心扉的感觉。 “季大人叫我青青就好。”许青青抿着嘴笑了,两个俏皮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原来季大人是来回为陛下运送奏折的啊,也难怪青青不曾见过季大人了呢。” “是啊。”季敏笑了笑,没再说话。 许青青眼看着方才还算不错的气氛要冷了下来,连忙问道,“那不知这次季大人要停留几日?” 说完,才发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唐突了,毕竟才刚刚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季敏并没有不开心,反而不咸不淡的道,“这次,应该会随着陛下一起回燕京。” “真的?”许青青的双眼瞬间亮了,“说起来,这避暑山庄我是每年都来,总归要比季大人熟悉,若是季大人不介意,让青青来带季大人观美景如何?” “这,不太好吧……”季敏抿了抿嘴,有些委婉的拒绝道,“毕竟许小姐是个大家闺秀,季某怕有闲言碎语……” 说完,他摇头转过身,再次将背影留给了许青青,所以也就没看到许青青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 太过于巧合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总是有问题的。 作为许家最尊贵的嫡女,许青青并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的,所以她虽然刚开始就对季敏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但实则心底是怀疑他的来历的,方才更是数次试探了季敏。 好在,季敏的反应并没有让许青青失望。 在知道许青青的身份之前,对突然出现的她也有怀疑。 在知道许青青的身份之后,态度的确变好了,这很正常,谁不希望与许家交好呢。 在许青青明晃晃的表达了想要接近季敏的想法之后,若季敏就是故意在这里算计许青青的,那他一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可现在,季敏不仅拒绝了许青青,还用背影告诉许青青,他并不喜欢这样主动地女子。 三次试探,让许青青彻底放下了对季敏的戒心,现在,她只想一心与季敏交好。 她要带着他游玩避暑山庄,更要用行动告诉那个不识抬举的男人,她许青青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这么想着,许青青面上露出了忧伤的神色,“季大人,青青是同大人开玩笑的,以大人的身份,想找哪个人带大人游玩避暑山庄都可,是青青唐突了。还望大人莫要恼了青青。” 说完,对着季敏的背影便半蹲下了身体,想要致歉的福一福。 就在她福完身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胳膊。 第二百三十四章 面对风雨 这天,山里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原本平整的小路纷纷泥泞了起来,唯有大理石砌成的大路才能走路。 遇到这样的天气,我是向来不爱出门的,可是燕予天这厮非要说小雨里的荷花才是最美的,所以死活要带我们出门赏荷。 好吧,他是主子,我这当奴婢的不得反抗,所以只得举了油纸伞,跟在燕予天的身后。 一半给他遮雨,一半给我自己遮雨。 至于聂南浔,自己举着油纸伞跟在我们身后。 走在湿润的大理石地面上,我总觉得聂南浔双目幽怨的看着我。 回过头,却又是一片平静。 我心底有些无奈,给燕予天撑伞的动作就没那么尽心,一个不注意,伞歪了一半,雨滴顺着油纸伞全部倾落在燕予天的头上。 “阿羲。”燕予天用袖子擦掉顺着脑袋流到脸上的水滴,恼怒的看着我,“专心撑伞!” 我抽了抽嘴角,赶忙扶正了油纸伞,燕予天这才被顺了毛,哼哼唧唧的继续往避暑山庄里那个很大的人工湖走去。 路上,不期然遇到了一身青色纱裙的许青青,还有一名面容冷淡的男子,在一旁温和的看着她。 “季大人,季大人,荷花开了,我们去看荷花吧。”许青青昂起头,娇俏的看向一旁的男子。 男子微微思附了片刻,道,“许小姐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哎呀,都说了叫人家青青。”许青青撒娇似的跺了跺脚,“你再叫我许小姐,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有些挑衅的回头,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聂南浔。 仿佛在说,看,没有你,我许青青也过得很好,也很幸福。 可惜的是,聂南浔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我身上,并没有看到了旁边有一个许青青。 “哼。”许青青一甩头,“走,我们去看荷花。” 说完,竟主动挽上那名男子的胳膊,然后拽着他,大步的向前走。 男子手有些微抖,面上也有些无奈,因为许青青走的急,他被拽的脚步也相当急促,连带着伞有些不稳,冷不防一个倾斜下来,许青青就像方才的燕予天一样,被伞上的雨水给浇了一个脑袋。 “季大人……”许青青委屈的看着那男子,“你看好伞啊。” “抱歉……”季大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他很快的调整手臂,让油纸伞再次稳稳当当的立于两人头上。 “噗……”一旁的燕予天乐了,虽然许青青不停地有眼刀使过来,依旧不妨碍他笑的放肆敞怀。 “可恶。”许青青脸上挂不住,只得恼怒的拽着那季大人的胳膊离开。 相较于他们出现时的优美,此刻的离去特别像落荒而逃,尤其是许青青湿漉漉的半边头发,让她像极了落汤鸡。 连在外人跟前一向是冰山脸的聂南浔,眼底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我看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是许青青知道,她拼尽全力也没能让聂南浔为她一笑,但在她出了丑之后,聂南浔却笑了,也不知道她心底该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不过,跟我无关就是。 我们仍旧向着目的地出发,穿过了半个避暑山庄,才达到人工荷花池,然后进了旁边的小亭子。 燕予天头一个窜了进去,我则和聂南浔在一旁抖落油纸伞上残存的雨滴。 接着这个机会,我故意戏谑的问他,“看到以前喜欢自己的姑娘,身边出现了一个别的男子,你心底什么味儿?” “你希望什么味儿?”聂南浔一眼就看破了我的戏谑,却没有反驳,反而是顺着我的话头道,“难道你希望我跑过去,跟她说,我心底很酸?我吃醋了?” “你说啊。”我随手把油纸伞抵在柱子旁,而后不客气的对着聂南浔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说,你就睡外间的塌上吧。” 说完,我规规矩矩的站到了燕予天身后,做足了一个小丫鬟该做的事。 聂南浔忍着笑意,也坐在了燕予天的对面。 外面小雨下的淅淅沥沥的,乍一看雨滴不大,但人若是站在那十个呼吸,头发便会湿透。 也正因为小雨的密集,整个湖上一片朦胧,饶是我们站在距离湖边如此近的亭子里,都只能看见外面两三朵菡萏的荷花。 再往里,就是一片白茫茫了。 “三皇子,您来看什么景色呢?”我故意在旁边问了燕予天一句。 燕予天尴尬的笑了笑,“外面的景色不重要,关键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说完,笑嘻嘻的看向聂南浔,“要不,先生我们来一局?” 聂南浔思附了片刻,许也是觉得坐在这里干等无聊,便点了点头。 燕予天立马着了个侍卫,送了一套围棋过来。 而后,就着亭外的细雨,以及不远处菡萏的荷花,在这亭子里,与聂南浔厮杀了起来。 你来我往的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游三忽然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走了过来,轻声道,“已经开始动手了。” “啪”的一声,聂南浔一记白子落在了棋盘中,而后笑吟吟的看着燕予天道,“予天,你输了。” “南兄是故意撑到现在才赢的吧,期间你有无数次可以赢我,但你偏要等到现在。”燕予天哭丧着脸道,“都说棋局如战场,我战场上打不过南兄,围棋上也打不过。” “莫急莫燥,有些东西,是需要时光的沉淀的。”聂南浔一边将白子收回棋罐,一边淡淡的道。 “说的你活了很久似的,不也跟我差不多的年纪。”燕予天嘀嘀咕咕着,也把黑子收回了棋罐里,而后一并交给了一旁的侍卫,叫他们拿着围棋放回盈香苑。 而后,燕予天便与穿着侍卫装的游三一起,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那我们在这做什么?”我看了一眼聂南浔,不解的问道。 这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的天气,若不是燕予天告诉我们,李思若暗暗地筹备了那么多天之后,终于动手了,我才不愿意出来呢。 本以为能看场精彩的好戏,哪知燕予天和游三就这么走了,把我留在了只能看一片白茫茫的小亭子里,我心底不甘愿啊。 “别着急。”聂南浔柔声安抚我,“你由我带着,予天和游三只是过去查看一番,可以过去的时候,他们会给我们发消息的。” 话音才落,不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这个天气,下着雨,哪来的布谷鸟? 我蹙起眉头思考了一瞬,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就是聂南浔所说的暗号。 “嗯,可以走了。”聂南浔点了点头,忽然一手揽起我的腰身,另一手举起早已撑开的油纸伞,就这么带着我,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小亭子。 随着我们的快速走动,细密的小雨扑面而来,却没有盖在我的脸上,因为一个男人用他不算多么粗壮的肩膀为我挡住了一切风雨,哪怕一滴小雨,也没有落在我身上。 “阿浔……”我拉着他的衣襟,“其实我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我可以沾一些雨水的。” “反正都是要湿,何必只湿我一人。”聂南浔淡淡的笑了,“更何况,为你遮挡风雨,是我该做的。”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面对风雨。”若是从前,也许我就真的缩在了聂南浔身后,尤其是在得知他为我筹谋了一切之后,我安心的缩在他的身后,做起了一个矫情的小女人。 但现在,我不想,我不想做一个脆弱的李羲和,然后把所有的重担都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然后除了哭,除了惊慌失措,什么都不会做。 不,不可以。 思及此,我坚定的推开了聂南浔的肩膀,哪怕面庞瞬间被小雨沾湿,我也坚定的站直了身体,用实际行动告诉聂南浔。 我,要和你肩并肩,面对这些风雨! 第二百三十五章 螳螂捕蝉 一路到了许青青的院子外,聂南浔收起醒目的油纸伞,带着我躲到了后窗的灌木丛下,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片覆盖了奇怪东西的墨绿油纸,顶在了我和他的头顶。 “这个,这个上面是什么……”因为这就是许青青卧房的后院,所以我不敢放大声音,只好像苍蝇一样,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一些青苔罢了。”聂南浔笑了笑,见我眼底流露出恶心的神色,便劝慰我道,“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安稳的躲藏在这里看戏,否则油纸本身的颜色在灌木丛里太显眼了。”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冷不防一阵风过来,吹了许多的小雨滴进了嘴里,顿时低下头吐了几口,然后就没了说话的欲望。 聂南浔轻轻一笑,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体,为我遮挡了大部分的风雨,而后我们就仔细的听着房间内发出的动静。 按照游三所探查到的,十日前那个季大人就接近了许青青,这十天,他们起码有五天时间是在一起的,算得上接触颇多。 许家的人对这个名叫季敏的男子十分抵触,奈何许青青搬出了“学习诗词”的名号,再加上这个季敏素有几分才名,又想着总归在眼皮子底下,做不出什么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去。 当然,季敏肯定少不了私下被警告一番,不过只要许青青不再质疑喜欢那个三皇子的幕僚就好…… 这十日,游三一直紧密的盯着季敏和许青青,一直以来,都是许青青想季敏了,便把他约出来。 然而今天,却是季敏主动约许青青出来的,游三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暗卫直觉告诉他,季敏要动手了,所以才忙不迭的通知了聂南浔。 于是,才有了今天盈香苑主仆主动出门的一幕,为的就是在人前走一圈,洗脱自己的嫌疑。 到时候许青青出了事,不管别人怎么样,至少跟燕予天没了关系。 因为我们出来赏花了! 我正琢磨着燕予天和游三不知道去哪儿了,冷不防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我连忙集中注意力,倾听着房间里发出的声音。 “季……季大人……”是许青青有些醉醺醺的声音,“你说,我许青青哪里不好了,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我哪里配不上他了,我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貌也有容貌,哪怕身材……季大人,你摸一摸,青青的身材不好吗?” 季敏冷静的道,“许小姐,你醉了,还是好好地休息吧。” “醉了?我没醉。”许青青猛地一挥手,努力站直了身体,“我哪里喝醉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无比清醒,无比清醒的知道,他李……李什么来着?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哈哈哈,反正我清楚的知道他不喜欢我,你看,我哪里醉了,我明明清醒的狠嘛。” “许小姐。”季敏怔怔的看着许青青甜美中透着几分哀怨的面容,忽然轻轻地抚摸上了她的脸蛋,柔声道,“若是季敏先行遇到了许小姐,不知许小姐,会不会喜欢上季敏。” “你,你会为了我勇敢的和我的家族对抗吗?”许青青痴痴的道,“你会,只喜欢我一个吗?” “会啊。”季敏用梦幻般的声音呢喃道。 “哈哈哈……”许青青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片刻后,她笑声一顿,再次哀怨的道,“只可惜,我还是先行遇到了那个混蛋,没有先行遇到你,所以我的心给他摘走了,所以也给不了你了……所以,季大人,对不起……” “没关系。”季敏勉强一笑,“既然如此,那许小姐好好休息吧。” 说完,将她有些踉跄的身体轻轻地扶到了一旁的床上,柔声道,“许小姐,你好生休息着,季敏先行离开了。” “不……”许青青反手拉住了季敏的手,泪眼汪汪的道,“季大人,你不要走好不好,虽然,虽然你不是他,但青青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和他在一起……” “是吗?”季敏笑了笑,抬起手,轻轻地为许青青把额前的碎发缕到了而后,并柔声道,“所以,这些日子,许小姐每次对着季敏笑,其实都是在对着那个李先生笑是吗?” 许青青昂起头,呆滞了一瞬,“是……” 季敏苦涩的笑了笑,“原来如此,其实许小姐该去寻找那位李先生的,许小姐如此优秀,那会先生必会动容的,何苦和季敏苦苦纠缠不放呢。” “不,他一点都不动容,相反,他眼底根本没我。”许青青甩了甩愈发模糊的脑袋,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冷清的男子,发现他越看越像自己心底的那个人,“先生,是你吗,先生?” 药效终于发作了啊……季敏心底笑了笑,面上却依旧淡定的道,“许小姐,你认错人了,我是季敏,不是李先生。” “不是,你就是李先生,你就是。”许青青哭着坐起身,抱着季敏不撒手,“你就是,你就是。”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季敏无奈,只得柔声安慰他。 “先生,你不要走,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我这里。”许青青甜笑着问道。 季敏眉头一蹙,终究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先生,真好……”许青青笑着,仰躺了下来,而后用力一拽,将坐在床沿上的男子,给拽了过来。 “别,许小姐,别……”季敏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然而下一秒就被掩盖。 我躲在窗子后,惊恐的捂住了嘴,“难道,李思若的计谋里,竟然是让这许青青主动?她为何如此多此一举,反正别人也看不到眼前的情况,许家人只会看到自己家嫡女被欺负了,肯定会对着这个季大人要打要杀,根本不会在乎过程啊。” “谁说没人看到。”聂南浔神秘的笑了笑,“你忘了,暗卫不止我们有。” “你是说,许青青身边有暗卫……”我震惊了,“那现在,他们怎么不出来拦着许青青?” “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拦住了,然后,那季大人就会站起身,抖索着一身不完整的衣服跑出去,让人知道,许青青强行要欺侮良家男子,到时候,许青青的名声便会彻底坏掉。”聂南浔笑了笑,柔声为我解释道。 “可是许家的暗卫迟迟没有出现……”我怔了怔,忍不住联想到游三和燕予天都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不由得震惊道,“难道游三和燕予天去解决那两个暗卫了?” 只有这样说,才能解释为何到现在了,许家的暗卫还不曾出现,因为屋子里的男女已经开始粗重的喘息了起来,想必很快,他们就该发生某些事情了。 “是这样,李思若不舍得这个季大人被玷污,所以只肯让他色诱许青青,但不许他们进行最后一步,反正许青青只要名声坏了,就什么都完了。”聂南浔淡淡的道,“可是我觉得,那许青青既然敢对你起心思,就不该只接受这样的惩罚。” 话音才落,房间内的男女已经翻滚了起来,不堪入耳的声音涌了出来,我不禁蹙起了眉头。 聂南浔见状,轻轻为我捂住了耳朵。 而后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随着男子的一声低吼,房间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我眨了眨眼,正想询问聂南浔一声,这就结束了吗? 忽然间,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季敏惊叫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被人砍倒,晕在了床内侧。 “这,这是怎么了……”在外面的我,看不清楚屋内的情况,只得问一旁的聂南浔。 他还没有回答我,那房间的后窗忽然被打开,一身深绿色衣裳的燕予天和游三跳了出来,并也掏出一张和灌木丛几乎融为一体的油纸,顶在了脑袋上。 “且看好戏吧。”燕予天笑嘻嘻的同我道。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躲在许青青院子后的灌木丛中,静静地听着,房间内忽然又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声音要比方才剧烈多了。 我吃惊的长大了嘴……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名声尽毁(一) 外面小雨下的淅沥沥的,喜欢雨的人就会觉得很美,不喜欢的人就会觉得很烦。 而许夫人就是这样一个不喜欢雨的,碰见了雨天,恨不得在室内睡觉一整天,只等着太阳出来,再去走一走。 但是今天,许家的院子里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让她无法安然去睡觉。 二皇子妃,大皇子妃,还有几位王妃世子妃的,一团和气的来了许家的院子,作为许家家主的夫人,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招待的。 看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许夫人按捺下心底的不虞,遣了丫鬟送了花茶过来。 “这是今年新鲜摘的荷花花瓣制成的花茶,前两天才将将干了,今日几位来了,便拿来泡了这茶,请诸位喝个新鲜。”作为一个世家贵族的当家夫人,许夫人这面笑心不笑的火候,拿捏的十分准确。 “多谢许夫人了。”大皇子妃拿起青花瓷的杯子,用茶盖撇了撇那茶沫,而后凑近嘴边,轻轻地一啜,一股浓郁的荷花香气就这么融入的嘴里,最后划进了肺腑之中。 大皇子妃放下那花茶,赞不绝口的道,“许夫人这荷花茶味道当得上一绝。” 其实也就是普通水准,又不是专门的炒茶大师,怎么可能做出一流的茶感,大皇子妃如此夸赞,不过是面子上的语言罢了。 谁让,许家家大业大呢。 “大皇子妃过誉了,若是大皇子妃喜欢,待会给您带回去一些。”许夫人却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并笑吟吟的说要给大皇子妃带一点回去。 说谁小家子气没见过东西呢,大皇子妃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不过片刻就散了,“那就多谢许夫人了。” 若不是今日有目的前来,大皇子妃才不与这许夫人多纠缠废话呢,本就是不同阵营的人,暗地里你来我往,下个杀手都有可能。 这明面上的和气,不过是一层草纸罢了,大家都尽力的维持着,可只要是天空飘下两滴细雨,那就一准扯烂。 现在,就等那两滴细雨了。 ----------------- 相较于大皇子妃笑语晏晏的和许夫人客气,李思若就自然的多了。 虽然许家一直不怎么喜欢她,认为她取代了许青青的位置,但到底她也是燕荡天的正妃,许家未来要鼎力扶持的人,所以她丝毫不担心许夫人会难为她。 现在,她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大皇子妃那个虚伪的女人,和许夫人这个更虚伪的女人斗罢了。 而她,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李思若终究是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还不出来呢? 难道出了其他的岔子? 正皱眉思索着,冷不防后院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李思若和大皇子妃同时精神一振。 “啊,小姐……” “这,这是怎么了……”大皇子妃有些急不可耐的站起身,看向许夫人,“许夫人,出什么事情了……” 许夫人也是有些疑惑,不过她知道,无论许家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外人知晓。 所以她并没有立马起身去后院查看,而是镇定的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情,也许是哪个小丫鬟摔倒了,才叫的如此凄厉,我回去便教训那小丫鬟。” “还是赶紧去看看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呢。”一个性格比较急的世子妃在旁边插了嘴。 许夫人冷冷的撇过去一眼,引得那世子妃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话。 “许夫人,还是过去看看把。”大皇子妃也是知道许家人掩盖事情的手段,所以当即就站了起来,款款的往外走道,“都是当娘的人,这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心底啊,那就跟百爪挠心一样,许夫人不愿意怠慢姐妹们,我们都知道,但终归是孩子最重要。” 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想去看许家出了什么问题,难怪今天一个二个来许家呢,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许夫人暗恨,却碍于身份,不得拦住大皇子妃,只能起身,面色有些不好看的大步超过了大皇子妃。 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总不能让大皇子妃先看到。 其实,许夫人心底还是有几分谱的,许家这个院子不说滴水不漏,但也是戒备森严,一般来说,即使出了问题,也会有暗卫迅疾的解决这些为,从待客的院子,到发出声音的院子,起码得半盏茶时间,到时候,什么东西都处理完了,所以她并不怎么惧怕。 她恼的,是大皇子妃如此毫不掩饰的目的。 虽然燕鼎天跟燕荡天一直于夺嫡之上有竞争,但起码家眷见了面总归是客客气气的,十分融洽的样子。 但今日这大皇子妃究竟是吃了什么东西,伤了脑子,竟如此铁了心要插手许家的事情。 就连自己如此明晃晃的拒绝,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可恶,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等到许家得了那从龙之功,看你怎么死…… 因着下雨的天气,再加上许夫人的刻意拖延,等走到那发出尖叫声音的房间时,已经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大皇子妃心底有些着急,她故意冒了得罪许家的危险,强行跟过来,就是想抓住许家的把柄,让许家摔一个跟头。 可是许夫人一路都充当引路人的角色,并死死地堵在了她的身前,让她想加快脚步都不能,只得心焦若焚的慢走着。 老天保佑,无意中得来的消息可不要是假的,要不然自己在这一次岂不是白得罪了许家。 一行人进了许青青的院子,正看到一名瘫倒在正厅门前,哭的声嘶力竭的丫鬟。 “你这丫鬟,怎么回事,小姐呢?”许夫人一个上前,指着那丫鬟就是斥道,“你在这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成何体统。” 小丫鬟睁大眼睛,抽抽噎噎的,想说自己也不是想哭的,但就是不能动弹,外加一直哭个不停,但想一想,谁又能相信自己呢,于是只得闭了嘴,继续哭。 反正小姐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她知道自己已无了生路。 “小姐去哪里了?”见那小丫鬟不回答自己,许夫人面色不好的跨过了小丫鬟的身体,走进了许青青的房间。 才走进去,就听见了奇怪的声响。 许夫人是过来人,只消得片刻便懂了怎么回事,顿时面色一变。 出现这种声音,已经很可怕了,当这种声音出现在许家嫡女的房间里时,更加的惨绝人寰。 下意识的,许夫人就想先关上房门,掩盖这事情再说。 但是已经晚了,大皇子妃已经带着几位王妃和世子妃挤了进来,并且,她们也都听到了那种奇怪的声音。 大皇子妃强压下心中的喜意,面上装出不解的神色,问道,“这是怎么了,许小姐不舒服吗,怎么一直哼哼啊?” 许夫人的一张脸青青紫紫的,十分不好看,“许是有些不舒服吧,这样,你们先出去,我去叫人喊个太医了。” 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想装,大皇子妃挑了挑眉,道,“说起来,我朱家也是世代行医的,我虽是个女儿,却也袭承了我爹的几分医术,再加上未出阁的姑娘,有些病,总归是不好看,还是我去给青青表妹看一看吧。” 说完,不等许夫人反驳,便抬手掀了那珠帘,率先走了进去。 那几个世子妃王妃也跟着走了进去,唯有李思若犹豫一二,没有走进去,站在了外间。 虽然现在一切都是大皇子妃做的,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也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二皇子妃会主动伤害许家,因为这等于伤害自己的臂膀。 但李思若还是不想过去。 聪明如她,已经想到了季敏没有出现的原因,无外乎他跑了,或者他把许青青给…… 前者还好,后者会让她心痛,所以,她选择不去看。 而在大皇子妃进去了约莫有几个呼吸之后,内间爆发出了尖叫声,许夫人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已经有机灵的丫鬟跑去禀报了许家家主,但仍旧阻止不了,许家如此丑陋不堪的一幕,被外人看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名声尽毁(二) “这,这……”大皇子妃抖索着双手,指着床铺上正在翻滚着的三个人,还有旁边赤裸着身体晕过去的男子,吃惊的道,“这是青青表妹吗?天哪,天哪,天哪……” 许夫人只觉得耳边一声轰鸣,眼前的景色都跟着转动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只希望眼前的这一切是么梦境。 是梦境,是梦境,不要是真实的。 可是那可恶的大皇子妃提醒了她,这不是梦,“天哪,青青表妹这,太夸张了,三个人,她也吃得消……天哪……” “够了。”许夫人怒吼一声,“出去,全都出去!” 大皇子妃原本有些夸张的语气落了下来,她端起架子,淡漠的道,“本宫体谅许夫人心底的难以接受,所以便先行离去了。”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房间。 反正已经看到了真实的景象,又有旁边几个长舌妇跟着,不怕许家的丑事不为外人所知。 是以,大皇子妃走的十分快速,也十分干脆。 李思若也自那隐约的珠帘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尤其是当听到是“三个人”之后,她心底有些失落,也有些兴奋。 失落的是,季敏怕是要毁了。 兴奋的是,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许青青,要完了…… 李思若站在内外间的门帘中间,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挑开了薄薄的珠帘,只隐隐约约的看了一眼那昏倒在床边的男子,便毅然决然的告退离去。 —————————————————— 雨势渐小,天空渐渐染上一丝淡黄,乍一瞧着,竟好像要出太阳似得。 我的心情随着那丝淡黄的出现,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青青,青青。”冷不防许夫人凄厉的呼唤传入我的耳朵,让我扬起的嘴角慢慢的平复了下去。 “青青啊,青青啊,你醒一醒……”许夫人这么多年在人前,已学会端着架子,做出一个尊贵凌厉的妇人形象,头一次哭的如此涕泪两行,连旁边的丫鬟看着都有些惊心。 原本还有些迷茫的许青青慢慢的睁开双眼,只觉得身上有一个很沉重的物体,下意识的,她猛地一推,把那重物给推到了一边去。 “啊……”一身黑衣的男子本就已精疲力竭,此刻被猛地一推,脑袋撞到墙壁上,顿时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许青青,也被这一声刺激的彻底清醒了过来。 “娘……”她睁开眼睛,看着素来尊贵得体的亲娘在自己跟前哭的像个疯婆子一样,不由得诧异的揉了揉眼,问道,“娘,你怎么了?” “你,你还问怎么了……”许夫人被她这幅无辜的样子给气到了,恼怒加上丢脸还有惊惧,让她一抬手,响亮的一巴掌打在许青青的脸上。 “娘,你打我。”许青青含泪看向许夫人,见她又举起了巴掌,下意识的挪动身体往后退去。 这不挪不打紧,一挪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许青青立马失声尖叫了起来,“啊,好疼啊……” 许青青低下头,看向那散发出痛感的地方,发现那里此刻已几近被撕裂,许多鲜血正在不停地往外冒,让她身下的被褥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 许青青不明白,她只是和季大人去小酌了两杯,怎么就出现了这种状况。 疼痛和羞耻一起袭来,让她下意识的尖叫出来,“啊……” “闭嘴。”许夫人又是一巴掌聒了过去,成功的许青青住了嘴。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人,许家的人脸都让你丢光了!”许夫人恼怒的道,“你还有脸尖叫,还怕你做的事情别人知道的少吗?你,你给我闭嘴。” 说完,听得院子里有了动静,心里知晓是许家家主来了,便赶忙扯了被褥,把许青青给裹住。 我就听到这里,便悄悄地离开了。 许家家主和女眷们不一样,他身边有绝佳的好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到窗子后面还躲着四个人偷听呢,若是被抓出来了,怕是我们四个人都逃不出这许家的院子,所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先行离开了。 反正,许青青这事儿已经包不住了,许家这张脸,也将要丢尽了。 此时,天空已经彻底清朗,太阳露出了半张黄灿灿的脸,光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落在了避暑山庄的每个庭院上。 “总算是见到太阳了,不然我还以为我真的变成青苔了呢。”燕予天伸了个懒腰,左嗅一嗅,右嗅一嗅,最后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有些潮湿的衣裳道,“太臭了,我要回去洗个澡。” 我和聂南浔都笑着没有回答他,因为此时此刻,我们的注意力,已经被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丫鬟小厮们的议论声给吸引走了。 “听说许家的那个嫡女,一个人招了三个男人,特别厉害。” “看不出来啊,是不是越尊贵美丽的人,口味越奇特啊,竟然叫了三个,也不怕吃不消。” “依我看,这许家嫡女怕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怎么可能吃不消,再来三五个她也吃得消。” “我说这许家嫡女都十六岁了怎么还没嫁出去,怕是因为不是完璧之身,别人不肯要,才迟迟不嫁的吧。” “听说当初许家还想把这个嫡女嫁给二皇子呢,现在看来还好二皇子没接招,不然头上要一片草原了。” 听着那越传越离谱的话,我忍不住心底一笑。 李思若和那个大皇子妃,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李思若利用大皇子妃来对付许家,从而让自己丝毫不受怀疑的解决了许青青。 大皇子妃则明知道自己有可能被利用,但为了打击许家,依旧毫不犹豫的去当了那个推手,甚至于,眼前这些迅速传播了整个避暑山庄的言论,怕也是那个大皇子妃做的。 看起来端庄柔弱的女人,其实狠起来,比谁都狠。 我撇撇嘴,脑中不期然想起她看我到坠崖之后,旁若无人的说自己没来过时候的样子,就晓得这女人绝对不简单。 还有,方才我听到的,那个大皇子妃自称会医术,难不成,她是太医的后代? 想起燕予天没怎么跟我提过大皇子妃的事情,我便趁着旁边人不多,问了燕予天一句。 燕予天撇撇嘴,漫不经心的道,“她的确是个太医之女,家世不说多么差劲,但与许家绝对是无可比拟的,是被老头子赐婚的,生了一儿一女,平日里颇得大皇子的疼宠,是燕京很多女子羡慕的典型。” 羡慕……羡慕什么? 想起那燕鼎天对聂南浔的纠缠不休我就有些头痛,还好他前些日子被派回了燕京,聂南浔才能轻松了下来,否则还不知要被纠缠成什么样子。 有道是好女怕缠郎,好男也怕啊。 若是来点阴谋诡计,哪怕是直接打杀了,聂南浔都能应付得了。 可那燕鼎天偏偏就是无休无止的来纠缠,就是不停的出现在你跟前,然后不停的劝你做他的幕僚,一句凶狠的话没有,全是温言相劝。 让人想发火,都无从下手,只得头痛的躲避。 左右思索了一番,我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聂南浔,“阿浔,若是许家受到了打击,虽然不致命,但大皇子那方也会因此受益啊,那我们岂不是帮着燕鼎天了?” “你有法子了?”聂南浔笑盈盈的看向我。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其实,也谈不上法子,就是觉得,不能眼看着燕鼎天做大,到时候予天的路会更难走。” “你说。”聂南浔用眼神鼓励我大胆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思附了片刻,选择在回了盈香苑之后,进了正厅的门,并让游三堤防有人偷听后,这才附在聂南浔和燕予天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第二百三十八章 阜阳探亲 苍周今天迎来了一件喜事儿,因为远嫁古羌的阜阳郡主,在淳安帝无数次的召唤下,终于回苍周探亲了。 帝王大喜,连带着整个苍都的百姓都跟着喜气洋洋的,可唯独晋王夫妇俩愁眉苦脸的,不带半点笑容。 “王爷,你说,陛下他太过分了,已经把湛儿给嫁到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却还要利用她……这对湛儿太不公平了啊。”晋王妃声泪俱下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晋王爷。 “够了。”晋王有些恼怒的甩袖,“你当我有办法吗,帝王的话,谁敢不听。” 见晋王妃被自己说的连泪都不敢掉了,晋王有些心疼,又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道,“况且,湛儿走了也有大半年了,你也想她了不是么,趁着这次回来,你好好陪一陪她,左右与我们家并没有什么损失,陛下是湛儿的亲叔叔,又不会伤害她。” 话虽如此,终究是利用了自己的女儿,晋王心底有微微的芥蒂,但又拿帝王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抱着柔弱的晋王妃,两两凝噎。 因为着终究是要见女儿的,怕聂湛儿担心,晋王妃到后来连泪都不敢掉了,生怕眼睛红肿让聂湛儿担忧。 一直等到了天色将要暗下去,聂湛儿的车队才缓缓地进了苍都。 带着强烈的古羌特色的车队,穿过熟悉的街道,看着熟悉的风格建筑,熟悉的穿衣风格,还有熟悉的白皙肌肤,聂湛儿叹了口气,只觉得恍若隔世。 明明也才九个月,怎么就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呢…… 她曾经以为,永远都回不来这个国度了。 可现在,她又要回来了。 带着迷茫,被那个将她亲手送到遥远国度的皇帝叔叔给召了回来。 淳安帝给她的信很简单,只说她的父母想念她了,让她回来看一看。 但聂湛儿是谁啊,曾经的小辣椒,除了大公主周钰她比不上,其他再没有比她骄傲泼辣的姑娘了。 所以当即,她就扔掉了那封书信。 因为恼,因为恨,因为怒,因为怨。 所以她根本不想再回去,根本不想再去看那群把她送到古羌的所谓亲人。 但淳安帝的书信一封比一封带有威胁,到最后,已经隐约的提到了晋王年纪大了,该荣养去了。 这就是亲情,这就是帝王家的亲情! 那一刻,聂湛儿气的胸口疼,也为帝王家的薄凉感情感到难过。 她多么想把书信拍在淳安帝的脸上,声色疾厉的告诉他,让他滚一边去,不要再想让她回到苍都。 可终究,她还是放不下年迈的父母,在处理完了那件事情之后,选择回了苍周。 代尔王子很体贴,说她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立马出行,起码要再休养个一段时间再出行。 聂湛儿婉言拒绝了,她说这一路行走还不知要多长的时间,若是再休养个一段时间再出行,怕是淳安帝等不到自己去,便已率先处置了自己的父母。 赐予她发肤和性命的父母亲啊,让她如何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只苟活在遥远的国度呢。 做不到啊,所以约莫休养了七八天,她就上路了。 还好,一路随行的麻母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并没有让她因此落下了什么病症,除了身体有些单薄之外,她觉得自己还好。 可当仪仗停在晋王之后,一直焦急的在门口等待的晋王妃,在看到聂湛儿之后,还是捂着嘴,抽噎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脸颊圆润,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的女儿,却在九个月而之后变成了单薄的犹如纸张一样轻薄的身体,仿佛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就会将她吹走。 “我的湛儿啊……”晋王妃忍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打哭了出来,她抱着那骨头硌人的姑娘,嚎啕道,“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啊,我的女儿。” “母妃……”聂湛儿张了张嘴,叫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古羌风俗与苍周十分不同,苍周这里的皇子公主叫帝王父皇,叫皇后母后。但在古羌,王子和公主都要叫帝王皇阿帕,叫帝王的正室为皇阿姆。 刚开始的时候,聂湛儿也十分不适应,但是时间长了,她也就淡然了。 跟着代尔王子叫皇阿帕,叫皇阿姆,叫的多了,竟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古羌中的一人。 母妃,父王,这种称呼,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她乍一叫出这个词汇,竟然有种生涩的感觉。 “我的湛儿。”晋王妃心痛的抱着女儿,轻抚着她已经有些晒黑的脸蛋,哽咽道,“你从前最是爱美,总是认为白点才漂亮,而今,却晒黑了……” “母妃,晒黑太正常了,古羌一年四季都是大太阳,嫌少有雨季,他们那里特别干,有时候土地还会裂那么大一个口子。”为了不让晋王妃难过,聂湛儿故意用从前那种活泼开朗的语气说话,说到大小的时候,还会伸出纤细的胳膊,夸张的比试了一下。 一直在旁边克制着自己的的晋王,在看到女儿的细的只剩骨头的胳膊后,终究没忍住湿了眼眶。 “湛儿,回府说吧。”深知淳安帝疑神疑鬼性格的晋王叹了口气,强忍着泪意,带着母女两个回了晋王府,而后重重的关上了晋王府的大门。 像是,在宣泄什么不满…… 聂湛儿倒是十分的从容,九个月的时间,同人的一辈子比起来,算不得多长,可是,却已经足够让人学会成长。 “父王,跟我来的人,都是我的下人,尤其是那个麻母,一路上照顾我很辛苦,希望父王好好招待他们。”聂湛儿微笑着,看向鬓间已经生了白发的晋王爷。 “好。”晋王爷对古羌一点好感也没有,因为他们,自己的女儿要被迫离开自己不说,还从原本圆润的样子,变成现在的骨瘦如柴。 说晋王爷恨死古羌了也可以。 如果聂湛儿不提醒,他恐怕会特意冷待那些古羌的人,把心底的愤懑,全部都撒给他们。 但聂湛儿仿佛知道他心底想法似得,特意嘱咐他道,“父亲,他们都是女儿的人,对女儿极为体贴忠心。”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晋王已经明了了。 “你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妥帖他们。”长长的叹了口气,晋王爷目光复杂的看向眼前身体单薄的女儿,只觉得她虽然还是她,但她已不是她。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性格变了。 从前晋王宠爱这唯一的嫡女,便骄纵了她许多,养成了一个张扬跋扈的性格。 虽然不至于特别过分,但总归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无数个夜晚,晋王都唉声叹气的后悔,自己把女儿纵成了这幅样子,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后来,她嫁了,再后来,她也不张扬跋扈了。 可看在晋王的眼里,他宁愿她一直都是如此张扬跋扈的模样。 至少证明,她过得很好。 聂湛儿在晋王府里等了好几天,本以为淳安帝把自己火急火燎的叫回来,总归是有事情要吩咐的。 也许是,偷窃古羌的机密…… 聂湛儿已经做好了阳奉阴违的决定,她甚至拿捏好了见淳安帝时的语气和表情。 可始终,都没有人来召见她。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聂湛儿心底挂念着古羌的人和事,便想要离开。 可是,就在她同晋王说出想要离开后的第二天,有大内侍卫涌了过来,将整个晋王府围的滴水不漏。 只为不让她离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李斟受胁 “咚”…… “咚”…… “咚”…… 三声响亮的敲鼓声过后,数万儿郎猛地“哈”了一声,将远处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 “又在练兵呢啊。” “是啊,李大统领说刀不磨则锈,人不炼则废,纵然现在大燕的兵攻打不过来,咱们的兵们也不能懈怠,努力提高自己的武艺,才能增加在战场上存活的可能。” “看看,李大统领上来演武了,真英俊啊。” “是啊是啊,要是能嫁给李大统领多好,听说他还没成亲呢。” “想得美,瞧你那长相……” “哎我长得怎么了……” 底下围观的男女因为拌嘴而争吵了起来,只是她们嘴巴虽动,眼睛却始终盯着城墙上最高处那个英姿挺拔的身影,一刹都不肯移动。 九个月,不算多么长的日子,让一颗小辣椒变成了稳重成熟会思前想后的姑娘,也让一个眉目秀气的男子,变成了冷厉严肃的大统领。 虽然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但和从前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 若说从前的李斟,与李佳淳有七分相似,那么现在的李斟,只有眉目的形状才能勉强看出来与李佳淳有两分相似。 原因是,他身上那股淡漠的,成熟的,冷厉的,只有在战场上亲自厮杀过,见证了太多死与活的人才能拥有的肃杀气质。 有一点像……像聂南浔。 大概吧,李斟怔怔的想道。 从前的他,虽然上了战场,但因有聂南浔的嘱咐,那许偏将总是要把他护在身后,不让他见太多血腥的东西,也不让他亲自上阵杀敌。 直到后来,心爱的姑娘被送走,最亲的人和最敬重的人被逼着远走天涯,那个少年终于长大,一点点学会厮杀,学会用兵,学会面对喷涌的鲜血,以及滚落到眼前,还眨动着眼皮的人头。 这就是成长…… 但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 李斟忽然有些心痛,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一个大统领,一个统领着四五万将士的大统领。 这几个月,淳安帝不是没派人过来,想取代李斟的位置,也许他们的职位比李斟高,又或者年龄比李斟大,但却统统带不动这些将士。 最开始,是因为这些都是聂南浔的人。 再后来,李斟开始跟他们比试,拿大燕的兵做比试。 一人带着几百个人的队伍,去突袭大燕落单的士兵,谁活着回来了,带着活的人数跟多,谁就赢了。 那个输的人,就无权碰虎符。 一次,两次,次次他都赢了,于是,再也没有人撼动他的地位。 虽然知道自己仍旧超越不了用兵如神的聂南浔,但至少,李斟已经靠自己,赢得了众位将士的尊重。 而他,却没有自傲,依旧每日站在城楼的最高一层,对着数万将士,演练招式。 没什么可藏私的,因为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无论是他,还是将士们。 “今天,我们要演练,如何用长弓,对着敌人的目标。都说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打落了他们的首领,那么这一场战役,简直没有任何悬念。”李斟穿着白色的铠甲,双手附在身后,在城楼上缓缓地走动,“而今,你们要训练这长弓七日,七日之后,我会选出学的最好的一批人,专门成立弓箭组,你们有信心,自己进入那个组吗?” “有!”数万人一起呼喊,长长的声腔旋转在上空,惊动了一整个城的白鸽。 “很好。”李斟笑了笑,叫护卫拿来了长弓,开始演练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李斟叫下面的人分散开,对着早就准备好的靶子练习了起来,而后自己下了城楼。 一个年纪不大的粉面桃腮的姑娘站在城楼底下,瞧见李斟来了,立马眼睛一亮,拿着湿润的白帕子,就要给李斟擦汗。 “我自己来吧。”李斟客气的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通。 “大统领,玉儿就是来伺候您的,这种小事情,让玉儿来说多好。”那粉面桃腮的姑娘噘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李斟。 “玉儿。”李斟有些无奈的道,“其实我不需要你的伺候,我身边有护卫,他们就挺好的,你还是早点回去找你的家人吧。” “玉儿没有家人了。”姑娘可怜巴巴的道,“玉儿在战火中被大统领救下,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啊,玉儿就想跟着大统领,一来是报大统领的救命之恩,二来,二来……” 玉儿害羞的垂下了细长的脖颈,小声的道,“玉儿觉得大统领一个人太过于孤苦伶仃了,那几个护卫怎么能照顾好大统领呢,他们哪里有玉儿照顾的好呢……” “玉儿姑娘,大统领已经走了。”李斟的一个护卫实在不忍心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自言自语,所以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玉儿猛地抬起头,就只看到李斟留给了她一个绝情的背影,算他的步伐和离开的距离,分明是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大统领就离开了啊。 刹那间,玉儿红了双眼。 护卫轻轻的叹了口气,也赶忙的跟上了李斟的步伐,“大统领,苍都又来信了。” “前几天不是才来了信么,怎么又来。”提到苍周,李斟就是一阵的不耐烦,“又来信做什么?” 护卫眨眨眼,他也不敢看信里的内容啊,所以对于大统领的问话,他只能呈上这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请大统领收信。” 李斟很烦,但再烦,他终究也是苍周的大统领,他领的兵,也都是苍周的人。 他到底不能反了苍周,所以再烦,他也得接过那信封。 动作粗鲁的拆开鎏金的包边,李斟皱着眉头,随手把信封扔到了护卫的手里,而后展开那信纸,一眼就瞧见淳安帝龙飞凤舞的大字。 又是想派人过来? 还是想夺了自己的虎符? 还是想让自己出兵拿下广凉郡? 无论是哪种,李斟都打定主意,就是不听他的。 反正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淳安帝总不敢放下金銮殿里的朝臣,来这里,监督着自己攻打广凉郡。 只是,这种坚定的心,在往下看的过程中,慢慢的动摇了。 并且,随着信封的阅读,李斟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大统领……”旁边不知情的护卫,小声的换了一声李斟。 却没有任何人回他。 李斟像失了魂魄了一般,看完了整封信,而后双臂猛地一垂,无力的落在了身体的两畔。 怎么办……怎么办…… 不对,也许是骗自己的呢? 淳安帝为了让自己用兵攻打广凉郡,不知用了多少个招数。 也许,眼前这个方式,不过是对自己的欺骗呢? 思及此,李斟的眼睛迅速的亮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小护卫好奇的把玩手里的信封,意外的发现这信封沉甸甸的,出于好奇,他将信封倒过来,使劲的甩了一甩。 一个小小的东西,就这么被从信封里甩了出来,落在了护卫的脚上。 “这是,什么东西?”护卫好奇的捡起来,发现这是一枚很精致的小玉扣,羊脂玉做的,白的晶莹剔透,里面也没有棉絮之类的杂质,整个就是纯粹的羊脂白,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个好东西。 正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淳安帝欺骗自己的手段的李斟,猛的一回头,正巧看到护卫手中的小玉扣,顿时面色一变。 “给我。”他伸出手,拿过了那枚玉扣,反复的在掌心中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这是她的,真的是她的。 一年以前,在广凉郡的战场上,他救了她,要带她离去,她却死活不肯离去,只因为掉了一枚玉扣。 她说,那是她出生之后,晋王妃就送给她的,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身上,不曾离开。 她说,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很珍贵,据说可以保佑她平安,所以她死都不会丢下。 后来,在前往古羌的那个晚上,她想要把玉扣送给他。 但李斟拒绝了。 他想,还是跟着她吧,因为她一个弱女子,去陌生的国度,更需要保护。 可是现在,这枚玉扣却出现在了这里…… 好久好久不曾流泪的男子,在这一刻,湿了眼眶。 啊…… 老天……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你要我怎么办啊…… 第二百四十章 祸水东引 明眼人都知道,许青青这次是被设计了。 但被设计了又如何,围观的群众只会嘲笑许青青不知检点,给了别人设计的机会,因为可没人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接近那个叫季敏的人。 现在所受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许青青完了,许家的名声也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为此,许家家主震怒,发了极大的火。 倘若那季敏是为了陷害她而接近的许青青,那两个暗卫呢,明明该是保护小姐的暗卫,却和小姐纠缠在一起。 三男侍一女! 大燕史上从未出现的丑闻! 倘若是只与一人苟合了,大不了将许家嫡女嫁过去,就当损了个女儿,却还能勉强扶一把许家的名声。 但现在,三个人! 让许家把许青青嫁给谁? 无论嫁给谁,又或者不嫁,许家都已经沦为了众人的笑柄。 不必担心避暑山庄发生的事情不会传到燕京,因为一定会有想看许家笑话的人,快马加鞭的把消息送到燕京。 许家家主可以想象的出来,当许家人再次踏入燕京之后,那扑面而来的嘲笑,将比在避暑山庄浓郁数十倍。 “啊……” 越想越气,许家家主再一次摔了手中的茶杯。 许家的小厮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只想等着家主稍微平息了一点点情绪,再去把那碎成小粉末的茶杯扫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许青青的父亲——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浓眉阔嘴,身材方正,不怒自威。 此时此刻,他正背负着双手,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老爷,你就别走了,妾的眼睛都要花了。”许夫人哀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你还敢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许家家主猛地回头,怒目瞪向许夫人,“我让你看的女儿呢,你把许青青教成了如此不知检点的模样,如今更是出了这样的丑闻,你知不知道,许家早就有人不想我做这个家主了,如今出了这个事情,岂不是给了他们顺理成章换家主的理由!” “妾怎么能不知道呢!”许夫人着急的道,“这也不是妾想看到的啊,是妾没有管教好你的女儿,因为妾的时间都用来管教你的女人了……” 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许家家主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桌上,让许夫人成功的闭上了嘴。 许家家主冷哼一声,挪开了右手,原本坚固结实的紫檀木桌晃了晃,成功的摔裂成了好几瓣。 许夫人见状,身体微一哆嗦,而后深深的低下了头。 “我要应付许家那些难缠的东西,调查取证的事情,就交给刘家了,你让你哥哥好生去调查一番,到底是有人不服我们许家得圣宠,还是有人想要我这家主之位!”许家家主凝声冲许夫人道。 许夫人点了点头。 许夫人的娘家姓刘,不是多么大的世家,但因许夫人娘家哥哥有几分小聪明,所以爬的还算快,五十来岁的年纪,混了一个光禄寺卿,从三品的位置,不是多么机要,却也能稳稳地每天上朝。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许家家主抽不出来身,便要这光禄寺卿去调查许青青被设计陷害的真相。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盈香苑高兴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真是甚得我心,我正想着该怎么蒙骗过那个老奸巨猾的许家家主,让他成功的以为,设计许青青这件事情是大皇子做的。没想到瞌睡的遇到了软枕头,许家家主生性多疑手段又厉害,想蒙骗他不容易,但那光禄寺卿却绝对没有他厉害,蒙骗起来相对来说更加容易。 思及此,我同聂南浔商量了一番,让燕予天派了几个面生的侍卫,按照我们计划的,一步一步的,去诱导那光禄寺卿。 只等着许家家主解决了许家的内部问题,然后再跟大皇子撕咬起来。 到时候,且等着看好戏吧。 至于许青青落得如此结局,我没有任何内疚。 悬崖边上那一次,若不是我有游三保护,也早就坠落悬崖尸骨无存了。 而今,她虽声名尽毁,却起码还活着啊,所以我一点内疚都没有。 我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诱导刘家人一点点查到大皇子头上去。 八月底,酷夏将完,老皇帝一声令下,众人从避暑山庄回了燕京。 乍一从阴凉的大山里走出来,许多人都十分的不适应,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喷火一般,空气更是粘稠的让人几近窒息。 身份地位高一些的,能拿了冰盆放在马车里,至于那些身份地位一般的,也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使用冰盆了。 托燕予天的福,我现在就坐在他那宽敞的青色大马车里,一边呼吸着冰盆里传来的冰凉气息,一边同他们商议一件,我觉得很重要的事情。 “季敏已经被许家关了起来,这次回燕京,怕就是他的死期,你为什么要救他?”燕予天拈起冰过得茶水,饮了一口之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我觉得季敏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至少现在,他不能死。”我沉声道,“虽然李思若并没有要救他的迹象,但留着他,以后必有大用。” “我支持羲和。”聂南浔闭目坐在一旁,淡淡的道。 “你们,你们两口子欺负人。”燕予天突然坐直了歪斜的身体,恼怒般的道,“你帮他,他帮你,反正就没有人帮我,无论我提什么意见都不重要。” 我瞥了他一眼,顿时觉得长成娃娃脸其实也是有缺憾的,比如发火的时候,一点威严都没有,“我知道救季敏有些困难,但他真的很重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季敏就是李思若的那个奸夫。” “什么……”燕予天瞪大圆圆的双眼,红润的嘴巴更是张成了圆形,“怎么可能,那季敏除了皮囊好些,一无优势,与这种人在一起,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女人向来感性,做事情并不全为讲好处。”我淡淡的道,“我并不是让你光明正大的营救季敏,而是让你去救下季敏,但是要让季敏‘死掉’,然后把他藏起来,总归,是有用处的。” “好。”许是被那条消息给震撼到了,燕予天呆愣愣的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我与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彼此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燕予天不知道在苍周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李思若为何如此喜欢季敏,甚至不惜给燕荡天戴绿帽子,也要同那季敏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李思若许给了季敏什么,让季敏愿意毁掉许青青而不惜献上自己的性命。 又或者,李思若也千方百计的想营救季敏,但她更害怕许家顺着这条线找到罪魁祸首的她,所以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季敏死去。 不管感情多么重要,在人的心底,终究还是自己的性命第一。 回到燕京之后,已经是七天已后了。 燕予天极力邀请我们去三皇子府居住,但被我和聂南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当了两个月的丫鬟,我已经精疲力尽。虽然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我伺候燕予天,但有外人来了,总归要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做做样子。 哪里有自己居住在别院里来的舒服。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想小竹和白瓷了。 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别院,虽然没在这里居住太久,但站在那大门的匾额之下,还是有种莫名的激动。 被聂南浔抱下了马,游三上前,轻轻的扣动了门环。 屋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两难抉择 片刻后,大门被打开,小竹带着几分戒备的清丽面容出现在我跟前。 待看到是我之后,小竹一愣,片刻后,眼泪迅速的自眼眶中涌出,她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主子。” 真真是久违的声音啊。 我觉得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就算当不得铁石心肠,起码也能稳得住这种场面啊。 可事实上,我却也是忍不住迅速红了眼眶,抖索着嘴唇问道,“小竹,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好吗?” “哇……”在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小竹突然就哭了。 “主子。”躲在正厅门后一脸紧张的白瓷也疯狂的奔跑了过来,扑到我跟前就是一阵大哭。 “你们,你们莫不是受到欺负了?”我有些惊愕的问道。 一旁的游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里是受到什么欺负了,她们在这别院里,过得不知有多么逍遥自在。” “那怎么都哭成这样。”被她们惨烈的哭声吓到,我自己都忘记伤感了,只呆呆的看着两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丫鬟,忍不住自袖袋里抽出两个白帕子,一人一张,递了过去。 “主子,你没良心。”因着我从来没拘束过她们,小竹又不是专门训练出的婢女,所以同我说起话来更像是朋友,“这两个多月,你就这么出去了,你知道小竹有多担惊受怕吗,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你说要怎么办,明月姐姐不是要杀了我。” “就是就是,天天没有人喊白瓷要梳头,白瓷都有些不习惯了呢。”白瓷也站在游一身边,哽咽着道。 我忍不住一笑,“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别哭了,别哭了。” 正说着,头上忽然有白鸽飞过,因我注意力都在这两个丫头身上了,所以并没有关注那个白鸽。 一番好话过去,又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为交换,才成功的让她们停住了哭声。 因怕站在门口太久,引来别人的注意力,我赶忙拽着众人进了别院,才将将关上了大门,回过头,就看到聂南浔一脸凝重的神色。 “怎么了,阿浔?”我问道。 “阜阳郡主回苍周了。”聂南浔凝重的道,“回房间说。” 古羌在苍周的西北面,距离比从大燕到苍周要稍微近一些,若说聂湛儿会回苍周探亲,是正常的,毕竟谁能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此生不再理会呢。 可聂南浔严肃的神色,告诉我,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的,才关上了正厅的门,就听得聂南浔略有些沉重的声音,“淳安帝以此威胁李斟,要他出兵拿下广凉郡,只许胜,不许败,否则,等待他的将是聂湛儿的尸体。” “什么……”我惊呼道,“怎么可能,聂湛儿不也是他的侄女么,晋王夫妇也会保护她的,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是古羌王子的女人,他是疯了么,还会动聂湛儿。” 拿自己的侄女开刀,若叫天下人知道了,淳安帝贤良的帝王名声将不再,取而代之的,也许将会是残虐,暴戾。 史书更会为他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后无数个千年,都有人在念叨他的不近人情,他的残暴。 哪怕他为的是苍周,为的是广凉郡的百姓。 因为无论是“不顾至亲”,还是“拿弱女子当威胁”,都是天下百姓最为不齿的事情。 所以我敢确定,淳安帝不会杀死聂湛儿。 “可是,要了聂湛儿一个胳膊,或者一只眼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聂南浔深吸了一口气,沉重的道,“她一个女子,生活在遥远的古羌,本就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若是再以残缺的身体回去,怕是连代尔王子都容不下她,到时候,想要她死,简直太简单了。” 淳安帝不会亲手杀死聂湛儿,但他会让聂湛儿生不如死,然后借着别人的手杀掉聂湛儿。 我知道,他做得出,他做得出…… 脑中不期然想起大火弥漫的凤翎宫,我感觉自己有些难以呼吸。 我的弟弟,李斟,我能想到他纠结痛苦的模样。 一方面,是聂南浔让他稳守安阳,按兵不动的军令。 另一方面,是心爱女子的安危,和生命。 无法抉择,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抉择。 就像一个人,永远都无法狠心的砍掉自己的左右胳膊一般,他只能咬着牙,在漆黑的夜里,痛苦的哀嚎。 而我,作为一个姐姐,无法看着自己的弟弟痛苦难过。 生不如死。 所以在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我终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去信,发兵,拿下广凉郡。” 数月前从苍周逃难来到大燕,因大燕这边骨头太难啃,失了计划,聂南浔留在苍周的很多计划都不得不自己亲手拆掉。 四万多精英将士,已经算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 但没想到,终有一天,这底牌,还是被我们自己生生的毁掉。 “羲和。”聂南浔转身抱住我,“羲和,你不要怕,你要坚信,终有一天,我会为你亲手复了这仇。” “因为我们,广凉郡的百姓受了许多苦难,虽然燕予天已经尽量劝解燕荡天,善待百姓,才能永取广凉郡,但终究众人更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燕的人再和善,终归不是苍周的人,难免会有些歧视与虐待,如今,就当是还广凉郡百姓从前的生活吧。”我苦笑着道。 东郊别院。 清朗的天空下,我仰起头,看着白鸽扑棱着翅膀在天空中飞翔,突然觉得心底有无限的惆怅。 “羲和,怎么了?”遣退了其他人之后,聂南浔轻轻上前,自后面将我环抱住。 “没什么,就是想着,燕荡天不久后也该回来了吧。”我喃喃地道。 信鸽飞到广凉郡需要五天之后,五天之后李斟发兵,纵是再快的速度,拿下这广凉郡,也得要十几天。 然后再算上从广凉郡回燕京的日子,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燕荡天就回来了。 许家如今已经开始盯上了燕鼎天,因为燕予天使了一部分力,让原本该给许家的好处,挪给了燕鼎天。 再加上燕予天故意的诱引,已经让光禄寺卿开始怀疑大皇子跟这件事情有关。 人们为了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总是有利益吸引着自己,才会去做。 鲜少有人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今,许家因为名声摇摇欲坠,做事情再不如从前得力,而燕鼎天又那么恰巧的得了好处,整个人意气风发,连带着大皇子府的人都跟着喜气洋洋。 再加上大皇子妃那天的怪异表现,许家几乎已经敲定,就是大皇子和萧淑妃在针对许家。 最近,许家已经开始对付燕鼎天了,听说大皇子那边的人已经被拉下去了两三个,燕鼎天为此十分恼怒,联合了萧家,也开始对付起了许家。 两狗相咬,必有一伤。 而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只需要保护着燕予天的势力,而后静静地观望罢了。 在东郊别院的日子,稍有些枯燥,虽然每日里小竹和白瓷精心伺候着我,但却还是无法逃脱那种“住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感。 这天,我正低下头,慢慢的吃着白瓷给我做的面鱼儿,冷不防游二突然出现在我的跟前。 “王妃,出现了一个大事儿。”和游一的沉静,游三的淡然不同,游二就是一个大嘴巴的青蛙,特别能聒噪,三句话能讲完的事情,非得说半个时辰。 所以一见他要回禀事情,我立马斩钉截铁的道,“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我只听三句话,多了不听。” 游二扁扁嘴,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才张嘴道,“季敏已死,许青青有孕,许家正准备打胎。” 我被惊的,猛地站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打胎 季敏所谓的已死,自然是,在众人眼里已死。 真正的季敏,早就被燕予天给关在了不知哪个角落里。 所以我真正的关注点在于,许青青有孕! 许青青怀孕了! 三个男人啊,到底孩子是谁的,估计许青青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就算她知道了,那个人也不会娶她。 因为,不仅季敏,连那两个暗卫都被许家的人悄悄地处置了。 除了季敏被燕予天悄悄地换了下来,其他两个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所以,这个孩子的宿命,无非是被打掉。掐指一算,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生了那件事情,而后过了约莫十日,众人启程回了燕京,路上约莫用了七天。 到今天,许青青应该有一个月余的身孕了。 年轻女子打胎,本就是十分伤身,再加上许家人对许青青毫无同情,只余恨意,怕难有人好好妥帖的照顾她打掉孩子之后的事情。 但凡是成了亲的妇人都知道,这怀孕生子,不管是自然足月的落下,还是半途打胎,都是鬼门关走一趟。 再加上不静心照料,这人就算不死,估计也会落下难以痊愈的疾病。 看来,那许青青的后半辈子,是注定不好过了。 不知为何,我特想去见许青青一面。 擦掉脸上蜡黄色的伪装,带着真实面容的聂南浔,去见许青青一面。 反正她也没见过南亲王,更不知道南亲王妃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丝毫不介意她会认出我们。 在同聂南浔商量了一下之后,我和他纷纷变换了装束,在游一游二游三的帮助下,潜入了许青青的房间。 现在的许青青,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嫡出大小姐了。 许皇后对她失望之极,再加上她出了这等丑闻,也的确是没法见她,所以无形的把她给抛弃了。 往日里被她跋扈的欺压的庶妹们,开始变着法的捉弄她。 许家家主焦头烂额的处理许家内斗,许夫人一心关注是谁想要陷害许家,连自己当初百般疼爱的嫡女已经憔悴成了这个样子都不知道。 看着许青青穿着一身华美但有些褶皱的衣服,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床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句话用在许青青身上,是那么的贴切,那么的符合。 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当初自食的恶果。 包括被庶妹欺负,原本还算可以的膳食被换成了馊食,甚至衣服簪子都被抢走了许多,还不是因为当初她过于打压欺负那些庶妹,现在自己失了势,自然就遭到了各种报复。 所以无论许青青有多可怜,我都不会对她表示同情,我现在只想见她一面,告诉她,你当初千方百计要害的人,如今比你活得还要舒适。 然而就在我刚刚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许青青的房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一个小丫鬟,提着一碗还带着热气的药,放在了外间的圆桌上。 “小姐,小姐,喝药了。”小丫鬟抖索着声音,冲着里间喊道。 原本一动不动的许青青忽然就抬起了头,杏核眼里折射出狠戾的光芒,“我不喝,我不喝,我才不会喝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喝的。” “小姐……”小丫鬟有些害怕,想退出,但回头望了望房门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道,“药已经熬好了,小姐你不喝也得喝,您要是不自己喝,奴婢就得上手给你灌了,那种滋味,您应该晓得。” “呵呵呵。”许晴冷笑,“虎落平原被犬欺,你们这种往日里跪在本小姐脚下,想要舔本小姐脚都不够资格的人,竟然敢如此对本小姐讲话,你们就不怕我爹过来吗,你们就不怕我爹记起来了我,你们全都得死吗?” 最后那个“死”字,她几乎是瞪着眼睛,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小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许青青放肆的大笑,似乎是为自己还能压倒一个小丫鬟而感到高兴。 却没想到,其实这样的自己才是最可悲的。 做无所谓的挣扎,用欺负一个小丫鬟找回当年放肆为之的快感,最最让人瞧不起的是,她还十分沉醉在这种感觉里。 我站在屏风后头,忍不住掀起嘴角,为她可怜一笑。 “青青。”就在许青青放声大笑了约莫有十个呼吸之后,半掩着的房门外,忽然就传来了一声中年女子的叹息。 许青青两眼一瞪,笑声就像是被掐在喉咙里一般,突然断掉,没了声息。 “青青啊……”许夫人叹着气,终于自门外走了进来,一脸忧愁的看向她,“你若是懂事,就该自己喝了这药。” “懂事?”许青青霍然从床边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看向自己的母亲,“你让我怎么懂事,明明不是我的错,明明就是别人陷害我,却让我来承受一切,我做什么了,又不是我自己主动的,我什么都没做啊,我自己被人欺负了,你们却还来怨我,骂我,怪我,甚至把我关起来,任凭那群庶女欺负我,你们算什么爹娘,你们算什么爹娘啊。” 像是发泄一般,她咆哮着,把藏在心底月余的话,全部吐了出来。 “那群庶女不会再来欺负你了,但你也要懂事,把药喝了。”许夫人镇定的道,“你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吗?如果不是你主动接近那季敏,又怎么会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而你又知道这件事情为许家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吗?青青,你不要再任性了。” “我,任,性,哈哈。”许青青踉跄了一下,她勉强用手扶着床柱,一脸悲呛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哽咽道,“你们都只顾着许家,都只顾着你们自己,什么宠爱,都是骗人的。一旦出了事情,都只顾你们自己,姑母也不理我了,你也不理我了,我爹更是连看也没看过我。好,我许青青是你们许家的累赘,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说完,泪眼朦胧的冲到外间,一脚踢开了那小丫鬟,然后抓起圆桌上的汤药,也不管烫不烫,就这么一口气喝了下去。 许夫人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青青,之后会有人过来照顾你,现在你先躺床上休息一下吧,娘给你换的温和的药,需要半天才发作。” 可许青青已经面无表情的躺回了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床幔,向个没有声息的死人一般。 许夫人叹了口气,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她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便嘱咐那个被许青青踹到角落里的丫鬟,看到小姐发作了便去叫她,然后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又恢复了寂静,除了许青青偶尔的抽泣声传来,再没了任何声响。 被踹了一脚的小丫鬟艰难的自地面上爬了起来,缩在角落里,没有动弹。 我叹了口,看了一眼聂南浔,直到他肯定的告诉我,许夫人已经走远了,这才伸了脚想要走出来。 可是,这一次,我的步伐又被打断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来人,而是许青青自己突然疯狂的尖叫了起来。 “啊,痛,痛,痛死了……” 我微微伸出头,就看到许青青抱着肚子,在床上痛的打起滚来。 而她原本浅绿色的裙子,已经被染成了水红色。 这明明就是被打胎的情景啊! 我吃了一惊,许青青她娘方才不是说,换了温和的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作么,怎地发作的如此之快。 那许夫人虽然不再如往昔一样疼爱这个女儿,可到底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也不可能刻意的去骗她,虐待她。 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床榻之上,许青青依旧在痛苦的尖叫着,在她的身下,已蜿蜒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许青青之死(一) “痛,痛,救我,救我……”许青青痛苦的来回翻滚着,终于一个不小心,翻到了地面上。 忽然,有一双普普通通的青色棉面鞋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许青青一抬头,就看到方才那个送药的小丫鬟,站在她跟前,一脸怔忪的望着她。 “救,救我……”许青青艰难的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去,去叫我娘,叫我娘。” 可让她意外的是,眼前的这个小丫鬟,却依旧傻傻的站在她跟前,一直没有动弹。 “让你去叫我娘,你聋了吗?”许青青不耐烦了起来,即使肚子疼的撕心裂肺,她也努力的吼了那小丫鬟一句。 小丫鬟抿抿嘴,不仅没有听话的出去喊人,反而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后,她突然伸出一脚,踹在了许青青的胸口上。 肚子的痛,再加上胸口的痛,让许青青惨叫一声,险些晕厥过去。 “你……”她勉强撑着已经模糊的神智,恼怒的看着那个胆敢踹主子的小丫鬟,怒道,“你敢踹我……” “为什么不敢。”小丫鬟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壮起胆子道,“你,你敢踹我,我就敢踹你,方才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就要踹我那一脚,让我许久都爬不起来。现在,我不仅踹你,还不帮你去叫人。” 说完,小心翼翼的伸出脚,踢了许青青的肚子一脚。 许青青惨叫一声,强烈的痛楚让她的两眼有些往上翻,乍一看过去,就像是要死一般。 小丫鬟终于被吓了一跳,不过她依旧没有选择去喊人,而是自言自语着,走到了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许青青的鲜血,蔓延了整个房间。 原来,到处都是狠人。 原来,现世报来的这样快。 我站在屏风后面,将所有的一幕全都看在了眼底,忍不住又是一口叹气。 许青青的后果,果然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观她现在神色,以及房间里大量的鲜血,我估摸着,此人怕是要不行了。 若是再不快些出去见她,想必她要撑不住了。 思及此,我让聂南浔去弄晕那个小丫鬟,自己则小心翼翼的伸出脚,想去见那许青青。 这是我第三次想要从屏风后面走出去了,我以为,总算可以成功的见到许青青了。 然而,总有意外出现。 这一次,和第一次一样,也房间门被打开。 不过这一次,不是小丫鬟或者许夫人来了。 而是一个,令人十分意外的人。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水云烟长裙,腰间用青色丝带束了起来,既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又用鹅黄色和青色的撞色,衬的全身上下洋溢着简单清新的气息。 刻意放低了些的交领露出了纤细的锁骨,还有纤长的脖颈,再往上,是一张挂着轻快笑容的端庄面孔。 如此轻松愉悦,与这满地的血腥,极为的违和。 “青青表妹。”来人扫了一眼正在挣扎的许青青一眼后,不仅没有诧异,反而指使着身后的丫鬟打晕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丫鬟,并谨慎的关上了房门。 这才微笑着,迈着轻快地步伐,来到许青青跟前。 “李思若……”许青青睁大杏核眼,死死地盯着来人脸上的笑容,“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快去叫我娘,叫我娘。” “我来,并不是帮你叫你娘的。”李思若直起腰,慢吞吞的看了许青青一眼,“我是来看你的。” “看我做什么。”许青青挪动着身体,勉强的蹭到了床柱边缘,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扶着床柱,勉强的坐了起来。 “看你的惨状啊。”李思若反复没有看到那满地的鲜血一般,淡淡的道。 “你……”许青青靠在床柱上,死死地盯着李思若,在确定对方真的不会为自己叫人之后,便蓦然咧嘴一笑,“你想看什么?看一个曾经任何地方都比你优秀的女人,现在终于不如你了么?呵,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曾经比你强,因为你的相公,就是我不要的。而你,不过是捡了我挑剩下的罢了。” 一番嘲讽,让李思若面上的表情渐渐地淡了下去。 她站在许青青跟前,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她愈发苍白的面孔,突然抿嘴一笑,“你说,我跟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什么,许青青,你曾经再比我强,也只是曾经了。因为活着的人才是赢家,而我,就是那个活着的。” 说完,不等许青青张嘴反驳,就自顾自的道,“你一定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许青青的眼睛蓦的一睁大,她也不是个傻子,一听李思若如此说,瞬间醒悟了过来,“不是那朱氏,是你对不对,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我!” “对,是我。”李思若昂头一笑,“你还不算傻,没错,就是我。” “你你你……”许青青被气的嘴唇哆嗦,“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嫉恨于我,如此算计与我,连许家也不放过。你要知道,许家是二表哥的外家,你害了许家,就不怕把自己也害了么。” “许家是许家,二皇子是二皇子。”李思若一脸毫不在意的道,“你没有得罪我吗?许青青,你好好想一想,我初初嫁来的时候,你是怎么为难我,针对我的。你明明不喜欢荡天,也拒绝了嫁给他,却还总是在他跟前晃悠,展示着你的魅力,看着他同意你的所有要求,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就,就因为这些?”许青青不敢置信的道,“就因为这些,你就要如此害我,如此置我于死地,李思若,你太狠了,你太狠了。” “当然不止这些。”李思若笑了笑,“你只是,因为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我,我知道什么了……”许青青喘着粗气,怔怔的看着李思若,“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竟用了如此下作狠毒的手段算计我,还有那季敏,是不是你安排过来的人,是不是。” 提起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李思若的眼睛黯淡了一瞬间,连着声音也低了下去,“是啊,为此还连累了季敏一条性命,所以,你死了一点也不冤枉。许青青,你不是喜欢季敏么,他已经下去了,所以你也过去陪他吧,这样你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不,不不……”许青青歇斯底里的叫唤了起来,“我不喜欢季敏,我不喜欢,我喜欢李先生,我只是见那季敏与李先生气质相近,才接近他的,我不是喜欢季敏啊,我不是喜欢他啊。” “可你终究还是接近他了。”李思若低下头,百无聊赖的摆弄自己长长的指甲丹蔻,“原本,我只是想着,让你名声尽毁就好,毕竟这样的你再也作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害死了季敏。虽然我不怎么爱他,但他终究是我的男人,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我救不了他。”李思若凄苦的一笑,“我没有那个势力救他,所以我只能为他报仇,杀了你,他应该就能安息了吧。” “你,你的男人……”许青青被震惊了,“你竟然那么对二表哥,被姑母知道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吧。”李思若淡淡一笑,“知道实情的人都死了,无论你,还是季敏。” “不,我不会死的。”许青青声嘶力竭的大叫,尽管她也知道,李思若跟她说了那么多,不可能放过她,但她仍旧痴心妄想着,“我母亲会发现不对劲的,我母亲会回来看我的。” “晚了。”李思若慢慢的往房门外走去,“晚了,大量藏红花加麝香熬的药,足以让你再也醒不过来。你就别做梦有人来救你了,你的母亲,大约还以为你正在好好地休息吧。” 说完,她打开了正厅的大门,侧脸对着奄奄一息的许青青微微一笑,便关上了房门,离开了这里。 看到药效发了,确定许青青一定会死。 她也就放心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许青青之死(二) 李思若走后,房间再次寂静了片刻。 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许青青,坐在一片血泊中,瞪着双眼等死。 我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竟,竟然还有人……”许青青无声的笑了,“没想到我死之前,竟然有幸见到如此多的来看望我,一个一个的,真是,稀罕。” “不稀罕。”我走到了她的面前,淡淡的道,“你曾经树了那么多敌,我想,他们要是排队来见你,得从许府排到避暑山庄才能排完吧。” “你,你是谁……”许青青看到我的脸之后,愣了片刻,“你是谁,长得如此面善,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我歪头笑了笑,“当然见过了,你可是处心积虑的想让我摔死在悬崖下的的啊。” 许青青皱眉思索了片刻,蓦的脸色一变,“是你,是你,五官未变,仅仅是肤色改变了,竟险些让我认不出来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我那三表哥让你来的吗?” “不。”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如此现状,我也很意外,原本只是想过来瞧一瞧你得惨状,以慰籍阿香的在天之灵,没想到你竟然要死了,我想,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你我见最后一面吧。” “有什么可见的。”即使因为流血过多,面色已经苍白至几近透明,许青青依旧恶狠狠地冲我咆哮,“你个贱人,染指了先生,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把你扔到窑子里做最下等的女人,让你再也配不上先生。” 我被这个死到临头依旧不改其恶毒本性的人给气笑了,“我染指你家先生?你可知,我们本来就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他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才是那个无耻想要勾搭别人相公的下三滥女子,亏你还顶着燕京一等贵女的身份,竟如此恶心下作狠毒不要脸,现在你的结局,完全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你去死吧。” 内心的愤懑,让我毫不犹豫的对着许青青就是一顿咒骂。 仿佛这样,就能让阿香在天上,笑一笑。 许青青神色有些怔愣,却不是因为我后面的那些咒骂,而是因为前面的那些话。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怎么可能是先生的娘子,你休要骗我。”她冲着我大吼道。 “不相信?”我轻蔑的笑了,扭头对着屏风后喊了一声,“阿浔,出来。” 男子身形微动,很快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和我肩并肩,站在一起。 我这一年多身形快速生长,早已从他胸口的高度,长到了他脖颈位置的高度。 无论是苍周还是大燕,这都是男女看起来最为和谐的身高——一个丰姿窈窕,一个挺拔俊朗。 看着许青青眼底疯狂的嫉妒,我轻轻一笑,故意坏心眼的歪头抵在聂南浔的肩上,“阿浔,告诉她,你是不是我的夫君。” 聂南浔温柔一笑,“当然,羲和。” “我不信……”许青青一怔,面色愈发苍白,“李先生,你叫阿浔?还有你,你叫羲和?你不是叫阿羲吗,你们……你们……” “我不姓李,羲和才姓李。”聂南浔自进了这间房子后,第一次正视许青青,“还有,我姓聂。” 说完,轻轻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和面具上完全不一样的脸。 “姓聂,这是苍周的国姓啊,你们到底是谁……”许青青眼底浮现出惊恐,“你们一个个的掩藏面容,掩藏姓名,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为什么。”我在一旁冷冷的道,“只是想告诉你,他就是南亲王,而我就是南亲王妃,这次你相信我们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了吧。” 就算许青青再不谙世事,也总该知道,战神南亲王的鼎鼎大名。 用一己之力,守护广凉郡数年安稳,打的大燕一直对广凉郡空有觊觎之心,只敢小型骚扰,却不敢大型出兵。 只因为,那个用兵如神的冷酷男子。 提起南亲王,大燕更多的人都是咬牙切齿,这数年来,不记得有多少大燕儿郎的英魂,死在广凉郡。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南亲王。 许青青坐在地上,连身上胎儿流掉的疼痛都忘记了,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以为的一个普通先生,竟然是苍周大名鼎鼎的南亲王。 而且,这人还跟自己的三表哥厮混在了一起,并隐姓埋名,夫妻两个都来了大燕。 他们,他们要危害大燕啊…… 许青青猛地瞪大了眼珠,强烈的国家归属感,让她想尖叫,想叫来人,想提醒他们,小心燕予天,小心南亲王。 可是还没等她叫出来,她便没有力气的歪倒在了地上。 原本流淌的到处都是的鲜血,沾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原本就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的面容,狰狞凌厉的像索命的恶鬼。 唯有她轻轻眨动的睫毛,证明了她是个还有些许呼吸的活人。 不过,很明显活不太久了。 也许,连一盏茶时间都撑不过去了吧。 我蹲下身,静静地看着一脸鲜血的许青青,淡淡的道,“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动阿香呢,也许你不动她,至少不会死的这么快。” “贱婢,该死……”许青青张张嘴,细弱蚊蝇的说出两句话。 “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瞥了许青青一眼,“好好享受生命流逝的感觉吧。” 说完,我站起身,和聂南浔一起,慢慢的离开了房间。 在跳出窗外的那一刻,我自屏风后看向瞳孔已经逐渐涣散的许青青,道了一句,“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季敏没有死。” 原本已经面无表情死掉的许青青,嘴角忽然就诡异的上勾了些许。 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不过跟我没关系了。 一路利用灰扑扑的衣裳掩藏身形,离开了许府。 聂南浔照旧盖上他那层面具,因为大燕认识他的人太多了。 至于我,却顶着自己原本的脸,并未再做任何掩饰。 去避暑山庄的时候给自己把脸色扑的灰黄,目的只是怕那些大家小姐发现一个丫鬟还颇有几分姿色,便起了迫害的心思。 如今我已不需要再扮燕予天的丫鬟,自然是恢复本来的面貌最好。 左右,大燕也没有认识我的。 从许府出来之后,我们并没有回东郊边缘,而是就近在许府附近的几条街转悠了起来。 一路上,总有人对我们侧目。 也许是因为脸蛋和衣裳太具有冲击性了吧——明明都是极为出众的脸,却偏偏都穿了灰扑扑的衣裳,乍一看过去,十分的违和。 并且,我们这一身,甚至还吸引来了燕京的地痞流氓公子哥。 “小妹妹长得如此好看,怎地穿的如此破烂,不如若跟了哥哥,以后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随便穿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尖嘴猴腮的男子,将我和聂南浔拦在了路中央。 我咬一口手里的糖葫芦,默默地后退了两步,站在了聂南浔身后。 “哎,这个男人长得也不错,老子虽然不喜欢,但是老子的弟弟喜欢啊。”那尖嘴猴腮男眼睛瞬间亮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如此寒酸,实在是糟蹋了这一脸了啊,是不是没钱买衣服,没关系,跟了公子我,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真的?”出乎我意料的是,聂南浔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淡淡的挑了挑眉,反问了一句。 他这一句,让尖嘴猴腮男喜上眉梢,“那是那是,你看,公子我随身都带五百两银子上街的,你瞧瞧这方圆百里,见过随着拿五百两银子的吗?” 话音才落,一个比他更流里流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吗,小爷我可就拿着一千两黄金呢,你瞎了眼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许家遭难 “一千两黄金怎么了……”尖嘴猴腮男条件反射的回头就要开骂,只是当他目光定格在一张稚嫩的娃娃脸上之后,顿时吓的语气软了下来,讨好的道,“一千两黄金,那么多啊,三皇子您真的是太富有了,想买什么买什么,这一条街您买下来都可以。” “我买这一条街做什么。”燕予天冷哼了两声,“我可没你这当街调戏人的爱好。” “哪里哪里,我这哪里是调戏人,我这分明是看她们太穷酸了,想要帮助一下他们,真的。”尖嘴猴腮男一脸诚恳的道。 “是吗?怎么帮助,我倒是想看看。”燕予天转动着手中的玉石,饶有兴趣的问道。 尖嘴猴腮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不过想到旁边虎视眈眈的三皇子,终究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把那装着五百两银子的荷包递到了聂南浔的手里,而后一脸讨好的看向燕予天,“这,这样行了嘛,三皇子。” “哼。”燕予天撇了撇嘴,“那你还不赶紧滚。” 尖嘴猴腮男就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立马脚底抹油,离开了方圆百里。 燕予天瞧见那人背影消失,这才笑了笑,走到了聂南浔跟前,“南兄,十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甚好,勿念。”聂南浔一本正经的道。 我在一旁“噗嗤”笑了,“什么时候三爷也学会了如此文绉绉的客气,莫不是这阵子被训斥傻了不曾。” 这几天,因为李斟发兵攻打广凉郡的事情,当初献策可以拿下广凉郡的他没少被老皇帝训斥,连带着他那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也丢了,算是十分惨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本许家还疑心疑鬼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可自从他的官职丢了之后,许家彻底放下了对燕予天的戒心,转而开始针对起了燕鼎天。 现在萧家和许家两方都有不少官员被拉下马,朝堂上屡次出现争执,你朝我闹,打的不可开交。 所以对于我的调侃,燕予天十分没心没肺的道,“倒是没训斥傻了,不过知道了一些消息。” 说完,左右瞟了两眼,瞧见没有异样的人跟随,这才带着我和聂南浔去了个酒楼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嘱咐身边的侍卫看好周围防止有人偷听,燕予天这才正经起神色,表情严肃的道,“我瞧着这一次,那老头儿要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聂南浔蹙眉,“他要选出太子了。” “像是。”燕予天凝重的道,“最近几日,许家连连有官员被拉下马,虽然萧家也有不少人落网,但数量比起许家来可是少的不知一二,最开始我还以为燕鼎天有如此厉害,后来一次无意中看见他一个人去了皇宫,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萧家要是有如此本事,能凭借自己拉下许家这个庞然大物,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老皇帝在暗中帮那燕鼎天。 “竟然选了燕鼎天。”我有些吃惊,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燕和苍周很相似,在皇位继承人的选择上,向来是立嫡立长。 嫡在长前,就证明,只要有嫡,哪怕有长,也是没用的。 可老皇帝却迟迟不定下燕荡天为大燕太子,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兄弟几个斗来斗去,就说明他并不想立燕荡天。 若是想立燕荡天,又何必等来等去的,让大燕内部发生了不少内斗,折损了大燕的国力。 其中固然有老皇帝想看一看谁更优秀的心思,但最重要的,怕是忌惮许家吧。 虽然大燕的太后早已仙去,但她出身于许家却是铮铮的事实。 太后的许家人,皇后也是许家人,就连嫡子也险些娶了许家的姑娘。 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李思若势单力薄,还是异国他乡的女子,却被老皇帝应允,成为了嫡子的正室。 无外乎就是,不想看到许青青嫁给燕荡天,不想让许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大。 外戚这种东西,无论哪个国家,都始终深深地忌惮。 哈,这么说来,李稷如倒是个聪明的,果断的跟李家翻脸,让淳安帝知晓,四皇子与外家并不亲近,让苍周毫无外戚之忧。 许皇后,到底是比不得李稷如啊。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之前三个人斗来斗去,无外乎是因为老皇帝袖手旁观,任由他们比斗。 而今,老皇帝已经插手,做了燕鼎天的助力,此时此刻燕予天若是再做些什么动作,落在老皇帝的眼里,怕就是要除去他这个儿子了。 燕予天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深深思附了片刻,认真道,“其实我最不能接受坐上那位置的是那燕荡天,至于燕鼎天,和我无太多关系。如今我的势力足以保我自己安全无忧,所以其实燕鼎天做了帝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到底,不如他自己来做这个位置来的放心。 可燕予天显然不是愿意因为一己私欲害苦了别人的人。 他说,“一旦起兵谋反,我遗臭万年倒不是最关键的,最受害的是那些将士,他们跟了我,我不能保他们荣华富贵也就罢了,却还要他们去送死,这是万万不妥的,左右我也能护住性命,就没必要行那铤而走险的事情。” 说完,他苦涩的笑了笑。 不占嫡,不占长,他从来都没有对那个位置生出太多奢望。 若不是为了保住性命,他也不会暗暗地发展起势力。若不是为了不让燕荡天坐上位置,他也不会对那个位置起了觊觎之心。 只是而今,随着老皇帝对燕鼎天的青睐,所有的觊觎都无疾而终。 面对这个不好不坏的结果,燕予天除了一杯接一杯的灌醉自己,再没了其他的举动。 天空被夜色笼罩,聂南浔亲自扶着燕予天,把他送回三皇子府。 一路上,这个娃娃脸的男子都只在乖巧的酣睡,唯有在倒在床帐的时候,才咕哝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直不疼我……” 为什么…… 除了老皇帝,谁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东郊别苑。 我坐在软软的绣墩上,抬起头,仰望着闪烁的星空,心底一片感慨。 此时此刻,有谁在和我一同看这片星空呢。 是酷热的广凉郡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士兵,燃起火堆,烤着猎来的动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谈论着今天,却绝口不提明天的将士。 还是主帅帐篷外,拿着属下送来的烤羊腿,却无心吃肉,只闷了一口酒,然后思念亲人和爱人的李斟。 还是被禁锢在晋王府,一步不得外出,想着古羌的某个羁绊,想着广凉郡大统领的聂湛儿。 还是某个小山村里,一直跋山涉水寻找那个孩子,却始终寻不到有价值线索的明月,吴先生,和左寒。 还是,被囚禁在偏僻的某处,有吃有喝,却绝望一片的季敏。 还是,站在寂寞冰冷的前庭,避开了前来寻找的爱妃,却选择找一个地方独酌的老皇帝。 “已经入了秋,外面凉。”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紧接着,一件薄薄的外裳,被套在了我的身上。 我回过头,正看见聂南浔含笑的双眸,以及英俊的面容。 “在想什么?”他柔声问我。 “在想,大燕这边事情应该快了了,我们就要回苍周了。”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的道。 “想回去吗?”聂南浔底头看我。 我眨了眨眼,“也许不想回去,但不得不回去。” 那里有我惦记的人,也有我要报复的人。 还有,我要寻找的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太子之位 许家的落马,在众人的眼里,看起来那么猝不及防。 古语有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许家再怎么落魄,终归还是个不小的家族,其势力更是网罗了大半个燕京。 可偏偏,许家就这么没了。 起因是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捡到了一个信封,原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丫鬟偏偏识得了两个字,瞧见了上面苍都几个字,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想要掩起来的时候,被去许家做客的萧淑妃捉了个正着。 拿过信封之后,萧淑妃看也没看,直接交给了老皇帝。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然是一封谋反信。 上面详细解说了,燕荡天如何如何退步,把广凉郡不着痕迹的让回去,然后苍都要支持他登上太子之位。 等他拿了帝位之后,会拨出一个城池贡给苍周,以做感谢。 在如此的利诱之下,苍周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要帮他争取太子之位。 乍一看上去,这封信是那么的令人不可置信,连萧淑妃的出现都显得那么巧合。可结合燕荡天的确是被打的节节败退,原本占据了数月之久的广凉郡,再次慢慢的回到苍都手里这件事情,又仿佛的没有那么难以相信。 并且,这封信上许家家主的私印,包括笔迹都核对无误。 一时间,许家十分被动,但有许皇后撑着,许家总归是可以解释一二的。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老皇帝头一次如此决绝的判了许家所以男丁处斩,所以女眷流放。 哪怕金銮殿上一半朝臣都跪了下去,恳求老皇帝三思,但终究没能挽回这道抄家的旨意。 听到这份旨意的时候,许皇后直接就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许家已经抄家完毕。 三百壮年儿郎,自许家那算不得多么宽敞的大门内,来来回回台了有价值千万两白银的物品。 千万两白银啊! 许家的家底,竟然相当于大半个国库?! 一时间,原本对老皇帝下旨抄了许家还有些不满的官员,纷纷的闭上了嘴,生怕连累到了自己。 而许家,这个曾经盘亘在燕京足足有四五十年的家族,在先帝时期就已十分旺盛的名门世家,就这么轰然倒塌。 一时间,燕京有人欢喜有人愁。 许家是燕荡天的外家,没了许家的支持,燕荡天本身资质一般,想再触摸那位置,根本就不可能。 燕予天又是个不成器的,自小就不得老皇帝宠爱,更因为不着调被老皇帝训斥了无数次。 数来数去,老皇帝的这三个儿子里,也就燕鼎天才有资格和能力接手那个位置了。 于是,原本依附于燕鼎天的官员喜气洋洋,原本依附于许家和燕荡天的官员则愁眉满面,恨不得到处送礼钻空子,看能不能重新依附于大皇子府。 这几天,燕鼎天都大摇大摆的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庆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大燕太子的位置。 也有人劝过他要谨慎一些,毕竟圣旨一日没有落下来,他就一日不是大燕的太子。 可是人有了开心的事情,若是不庆贺,岂不是太窝囊了一些。 再说了,燕鼎天不认为还有谁能再跳出来与自己争。 如今自己风头正劲,若是明面出来招揽人,必然有大批人手纷纷归顺自己。可若是自己一直低调沉默,说不得别人误以为自己不再招揽人手,不敢投过来,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许多可以招揽的人才。 故此,大皇子府连着好几日宴请宾客,来往车马,川流不息,整个宴厅更是欢声笑语,未曾停歇过。 的确如燕鼎天所预料,许多许多的人见到燕荡天没了许家,燕予天又不招老皇帝待见,便纷纷的前来投诚。 数来数去,燕京也就那几个老顽固,一直不肯过来大皇子府投诚,只死死地守着老皇帝的命令,巍然不动。 很快,又是十数日过了。 在李斟的指挥下,四万多苍都儿郎硬是打败了大燕的五万将士,将盘踞在广凉郡数月之久的大燕人,生生的赶出了苍周内。 淳安帝自是大喜,连忙把李斟召了回去,要为他封赏。 至于这吃了败仗的燕荡天,则灰溜溜的回了燕京。 东郊别苑。 我吃着小竹刚洗好的葡萄,心底则计算着,大约只需要两三天,燕荡天就要回到燕京了。 不请自来的燕予天毫不客气的坐在我对面,一伸手,就把我盘子里的葡萄给抓去了一大半,然后一颗一颗的扔到嘴里,连葡萄皮都没吐出来过。 “今天我收到了一封信。”燕予天吐了两个白生生的葡萄籽出来,然后又往嘴里扔了颗紫葡萄。 “什么信。”我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将盛着葡萄的碗往怀里收了收,生恐他再一伸手,给我抓完了。 “给。”燕予天一手抓着葡萄,一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晌,从里面掏出一张黄色的信封,递到了我的跟前。 我将葡萄碗放到了身后,确定燕予天不会再抓到,这才擦了擦手,拿起那信封,拆开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信的内容并不多,寥寥几句,简单的问候。 关键是写信的人,竟然是李思若。 “李思若给你写信,问候李先生?”我有些吃惊的看着燕予天,“她要问候阿浔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不过你最好别让南兄出门,这女人在燕京还是有点能力的,不然她是怎么旁若无人的进了许家后院的。”燕予天吃完了手里最后一个葡萄,见我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信,便猛地起身,把把整碗葡萄都给端走了。 “可恶。”我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担忧的道,“可是阿浔今天早上已经出门了,他应该是去找你的,没想到你也过来了,两个人就这么硬生生错过了。” 正说着话,别院的大门再次被扣响,小竹机灵的跑过去开门,瞧见是聂南浔,愣了片刻,才将人给放了进来。 依旧是一袭白袍,依旧是英俊的面容,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他现在很不开心。 十分的不开心。 “阿浔。”我猛地站了起来,看向浑身散发着戾气的他,有些呆愣愣的道,“阿浔,你怎么了。” 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呢,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许是瞧见了我,聂南浔浑身的戾气消散了许多,但那种不悦的情绪,依旧浮在了眼底。 “南兄,是不是遇见什么难缠的人了。”燕予天吃完最后一个葡萄,把空碗塞给了刚刚关上门路过的小竹,而后笑着道。 聂南浔没有与他说话,只是上前两步,将我拥入了怀里。 这一拥不打紧,浓重的胭脂味扑面而来,直接呛的我连打了三个喷嚏。 “你没事吧。”燕予天在旁边大喇喇的问了我一句。 我摇了摇头,努力的从聂南浔的怀里挣脱,而后诧异的看向他,“阿浔,你到底怎么了?” 聂南浔用一种很受伤的眼神看着我,“羲和,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我有些愣愣的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呛……” “那你不许挣脱。”说完,聂南浔又再次把我抱进了怀里。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密集的心跳频率,我忽然发现,他好像是在恐慌。 恐慌什么? 害怕什么? 一直冷静又淡定的男人,会恐慌什么? 我不解的抬起头,想要询问聂南浔一句,可身体被两条铁臂死死地锢住,我挣脱不开,只得安静的紧贴在他的身前,任由他紧紧地将我抱住。 燕予天见状,叹了口气,转身悄悄地回了房间。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思若决心 一直抱了许久许久,直到聂南浔的心跳逐渐平静了下来,那两条死紧的铁臂,才慢慢的松了开来。 我长吐一口气,抬起头,担忧的看向聂南浔,“阿浔,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聂南浔沉默了片刻,“我今天遇到李思若了。” “什么,遇到李思若了?”我被惊的险些跳了起来,“那你这身胭脂香味……” 不是我多心,实在是聂南浔方才的状态太可怕了,就好像……就好像背叛了我一样。 思及此,我赶忙拉起聂南浔的衣服,左右检查了一遍,最后着重看了一下他的腰带,确定是我早晨亲手系上的那个结,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裤子没掉就行。”我喃喃的一句,抬起头的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了聂南浔黑掉的脸。 “我没有跟她上床。”他有些生硬的回我。 “我没有说你跟她内啥。”我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笑着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阿浔,你告诉我,你遇到了李思若,她可是跟你说了什么,你才吓成那个样子?” 聂南浔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才有些低沉的道,“方才我一个不察,竟被她直接给抱住了,羲和,我绝对是立马把她甩出去了,要不是我身边只跟着游三,也许我就会把她给杀了。” 他抬起头,用干净的眼睛,诚恳的看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接触到她的,是她触不及防的跳了出来,那时大街上人声嘈杂,我没太注意靠近的人,结果就被她……” 说完,十分怕我介怀的拉住我的手,一双素来沉静的黑眸里,竟然隐隐的跳动着些许不安。 这个傻子…… 不知为何,明明该气愤的,可我心底竟然不可抑制的涌上了许许多多的甜蜜。 人家的夫君啊,娶了正室之后还想娶偏房,娶了偏房之后还想抬小妾,抬了小妾之后还得准备两个通房。 可唯独我的夫君,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娶偏房,没有抬小妾,也不曾有通房。 他耐心的守着我一个人,哪怕因为我这身体小,不能时时承欢,哪怕因为我身体发育不成熟,还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他都没有丝毫介意,只一心的与我一人,长相厮守。 他曾在满天星光的夜空下,拉着我的手,对天举誓:此生只娶这一女,与之共白首,生同寝,死同穴。 毫无悔。 那时,我就知道,我们这一生,只会有彼此两个人。 想来,他方才的恐慌,是担忧我知道他被别的女人给抱了,因此介怀他,恼怒他,甚至不理他吧。 真是个傻子。 且不说这事情是那李思若一厢情愿,单就他也受了惊,我就不可能怪罪于他。 要怪,也只能怪罪李思若。 思及此,我的眼神冷了下来。 李思若,我原想着你一个弱女子在异国他乡过的不容易,寻思着放你一把,只要你好好生活不来招惹我,便彼此相安无事。 但我没想到,你在没了季敏之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聂南浔的身上。 真是可恶! “都怪燕予天送信送的太晚了,不然我们也能堤防一二。”为了安抚聂南浔,我气愤的拿起一旁的信封,放到了他的跟前,“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李思若如此耐不住寂寞,季敏才死了有几天,她就开始不安分的寻找起了下一个奸夫,难道她不知道,燕荡天就要回来了么?” 屋内的燕予天无辜的打了一个喷嚏。 “她竟还敢来信。”聂南浔眉宇间散发出浓烈的不虞气息,好似方才他孩子般脆弱的模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我不会放过他的。” “阿浔。”我拉起他的手,将那封信放到了一边,微笑着道,“这次的事情,交给我行么?” 聂南浔有些迟疑的眨了眨眼,“羲和……” “就交给我吧。”我坚定的道,“这世间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要男子去抗,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女子该做的事情,比如捍卫自己的正室位!” 聂南浔被我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的忍不住一笑,眉宇间的戾气尽散而去,只余下一脸淡淡的温和,和无暇的纯黑色瞳仁。 他笑起来,真的很干净…… 像一个孩子…… 想起他方才因为李思若那一抱,就恐慌的不能自已的模样,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次见到,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笑他在权谋方面应付自如,但在感情方面,却笨的像个白痴。 聂南浔许是也知道我在暗暗地嘲笑他,所以特别坏心眼的挠了一下我的咯吱窝。 那是我浑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挠一下便忍不住翻滚着笑,挠多了,更是连站都站不稳。 “别,别……”我大叫着,却还是制止不住他的手,只得狂笑着倒在他的怀里。 燕予天打了个哈欠,看着那莫名其妙抱在一起,又莫名其妙气氛很僵,后来又莫名其妙和好,现在又莫名其妙抱成一团的夫妻,只觉得百无聊赖。 好像,自己也到了该娶三皇子妃的年纪了。 娶谁呢…… 好像都没有合适的。 不是太傻了,就是太精明了,要不然就太像菟丝花了,再不然就太厉害了。 选来选去,都选不出来合适的。 算了,顺其自然吧。 燕予天叹了口气,昏昏欲睡的坐在藤椅上,等待着那对抱在一起的小夫妻分开,和他商议正事儿。 ————————- 一直到晚上燕予天才离开了东郊别苑,回了三皇子府。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让侍卫送了密信过来,说是有人暗暗地跟踪了他。 许家已经倒下,燕荡天还在回燕京的途中,燕鼎天更是一心一意的在燕荡天回来之前拉拢朝臣,根本没有功夫理会燕予天。 所以跟踪他的人是谁的,简直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无非是那个,想知道李先生去哪儿了的李思若。 其实不止她一个人好奇,很多关注过燕予天的人都会好奇,那个在避暑山庄与他形影不离的李先生,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对此燕予天的解释是:李先生不爱出门,多数时候居住在三皇子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于是,很多人纷纷释然,毕竟是幕僚,总归是要躲在幕后的,要是时时刻刻都站出来,那该不叫幕僚了。 可唯独李思若不相信,那个气质斐然的李先生,会甘心窝在一个小小的三皇子府里,一直不出来。 所以她打着“调查三皇子”的旗号,动用了燕荡天留给她的人手,探查到了李先生并不在三皇子的府里。 并且,还意外探查到了,那李先生正在前往三皇子府的路上。 真真是好时机啊。 李思若在二皇子府里精心打扮了一番,而后遣退了那些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只剩下了全部心腹,然后悄悄地,等在了那李先生前往三皇子府的大街上。 身姿挺拔,气质斐然的男子出现的那一刻,李思若假装受了惊,快速直接自巷口扑了出来,成功的抱住了他。 一股淡淡的皂荚香味儿随着呼吸带入鼻腔,那是一种比季敏身上的墨香还要令人着迷的气息,李思若将脸贴在那熨帖的白袍外,感受着男子身上强健有力的肌肉,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比季敏还更得自己的心。 那是一种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他,就要他”的渴望,几乎强过了自己见到聂南浔的时刻。 一刹那,李思若在心底下了决心。 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男子。 然而下一瞬,她就被受到惊吓的男子,一把给甩飞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季敏(一) 根据事后聂南浔仔细回忆,自己当时真的是被吓到了。 做了这么多年冷漠的亲王,纵然是有人想要接近他,也会被他那冷然的气质骇的不敢靠近他,更不会有人去主动抱他了。 可以这么说,他唯一拥抱过的女人,唯李羲和而已。 至于这个李思若…… 的确是聂南浔近几年所见到的,少有的无耻之女。 在苍周时就曾对他百般勾搭,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无数次投怀送抱,羲和知道的,不知道的,大大小小有数十次。 后来,她离开了苍周,去了大燕,做了人家的皇子妃,还是死心不改的想要勾搭自己。 虽然,可能在李思若看来,现在的聂南浔,只是“李先生”而已,但在聂南浔看来,此女一直反复勾引自己,实属品性有问题。 这种女人,被她碰了一下,聂南浔都觉得脏。 那天晚上,他连续洗了三遍澡,一直到李羲和心疼的不肯让他继续再洗,他勉强停了下来。 脏,这女子真脏,连带着被她抱了一下的自己,也都脏了。 还好,羲和不嫌弃。 ————————- 距离燕荡天回到燕京,约莫有一天左右,我让燕予天把季敏给提了出来。 这几天,燕予天一直不敢来东郊别苑,生怕因他之故,把我和聂南浔给暴露了出来。 据他转述,那些跟踪他的暗卫身手相当好,他几次都没有成功甩掉,如果没有猜测错的话,应该是许皇后手里掌握的,那些许家多年培养的精英。 为什么掌握了那么多好手,却不去救许家的人,而是任由他们被老皇帝受压在监牢里,只等着秋后处斩呢? 也许,许皇后自有思量吧。 因这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只是让游二去扮作燕予天,故意用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人,混淆了那些跟踪者的视线,最后让燕予天扮作普通的老百姓,混入了人群中,这才成功的甩掉了那些暗卫。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东郊别院,白瓷贴心的呈上了一杯温茶,燕予天接过来,就是一阵牛饮。 “快,快把本皇子的衣服拿过来,这衣服也太难受了。”放下茶杯,燕予天大声嚷嚷道。 既然要扮作普通百姓,自然要穿普通百姓常穿的棉麻衣服,这些不算多么好的料子,通常两贯铜钱就能买上一身,肯定与数百两银子一身的绫罗绸缎无法比拟。 燕予天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毕竟也是个皇子,老皇帝也不可能放任他吃糠咽菜,该有的皇子享受,他总归是有的。 比如这东郊别院,就放了他至少十身的绫罗绸缎制的长袍,件件价值不菲,拿出去典当了就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一年的过活了。 所以,他到底是比聂南浔从前过得强多了…… 我叹了口气,见白瓷给他拿了衣裳过来,便想着总归男女有别,避出房间好让他换衣服。 没曾想,他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直接脱了棉麻的外袍,露出了细棉布做的里衣,以及若隐若现的白皙躯体。 我猛地背过身,有些恼怒的道,“你就不能避讳一下?” “嗤。”燕予天不在意的一笑,“我是那个被看的,我都没在乎,你在乎什么,再说了,你还小……” 我有些无奈,却不好再跟他扯下去,只等他悉悉索索的穿好了衣裳,这才回头,认真的看向他,“把你叫过来,是想问你,季敏你放在哪里了?” “放在我另外一个别院了,怎么了?”燕予天大喇喇的坐在了藤椅上,拿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温茶。 “把他提出来。”我凝眉道。 “怎么?”燕予天眼前一亮,“你准备对付李思若了,就因为她抱了南兄一下?” 一提起这个,我的眼神就忍不住有些阴郁,“岂止是因为她抱了阿浔一下,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完全觊觎上阿浔了,一次不得手,以这女人的阴狠性格,怕是要死死地惦记在心里了。” “怕什么。”相较于我的耿耿于怀,燕予天就显得随意多了,“先不说阿浔是个男人,总归是吃不了亏的,再说了,我二哥就要回来了,我不信李思若胆子大到,我二哥在的时候,她也敢明晃晃的偷汉子。” “什么叫男人就不能吃亏了。”我狠狠地瞪了燕予天一眼,对着他斥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如今是李思若对阿浔起了惦记的新,我们若不是早早地解决了,日后怕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其实说到底,是我对她觊觎阿浔,生出了无限的不满。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被她得手了…… 那一幕,我简直不敢想。 所以,为了防止那惨烈的一幕,我不介意先下手,解决了李思若。 左右我们也不是什么和谐融洽的关系。 “真的下定决心了?”燕予天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将其在大理石的桌子上拿起又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决定了。”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燕予天眯起眼睛,自藤椅上站了起来,思附道,“我那二哥最多也就一日就回来了,有些事情,还是早做得好。” 说完,叫身边的侍卫拉了他那辆惹眼的青色大马车,然后回头看向我,“南兄呢,我们一起去吧。” “他在休息。”昨晚因为那一抱,聂南浔反复洗了不下三次澡,等到休息的时候,三更天都过去很久了,我怕他精神不济,索性让他在床上多睡一会再起床。 左右这件事情交给了我,我也不希望他插手。 “那,就我们两个去了。”燕予天看着我,微微一笑,眼底有一道莫名的神采划过。 我没多注意,只回过头,叫了会功夫的小竹陪着,便上了那青色的大马车。 没多大会,燕予天也跟着上了马车。 虽然是第一次和燕予天单独坐在一起,但因有小竹的存在,我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 一路偶尔的交谈了两句,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马车停了下来。 因为这马车颇为高大,往常上下都是聂南浔扶着我,而今他没在,我自然而然的想要扶着小竹的手下马车。 可是就在小竹还没有伸出手的时候,燕予天忽然主动的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扶下了马车。 我觉得有些诧异,但因往日里与他关系颇好,也常没大没小的斗嘴,所以并没有在意,只一心催促着他快点去看季敏。 “就在前面。”燕予天带着我来回绕了好几条路,才谨慎的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小房屋跟前。 在破破烂烂的木板门上敲了三长两短下之后,木板门被缓缓地打开,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恭敬地在旁道,“三皇子,人好好地。” “好。”燕予天严肃的的点了点头,而后回头看向我,“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穿过破旧的小院,进了勉强算规整的正厅,一眼就看到了双脚戴着镣铐,正落魄的坐在木椅上发呆的季敏。 平心而论,季敏算是个美男子。 五官标志,肌肤没有瑕疵,最重要的是他浑身上下那种偏冷淡的气质,让许多人一眼看过去,便忍不住着迷上了。 即使他如今不修边幅,即使他如今蓬头垢面,依旧自有一身风骨。 只可惜,这种人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人家的姘头。 我长叹了一口气,让小竹拉了个木椅,坐在了季敏的对面。 木椅摩擦大理石的地面,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响。 一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的季敏,这才像被惊醒似得抬起头,迷茫的看向我,“你,你是谁……” 第二百四十八章 季敏(二)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淡淡的道,“重要的是,你和李思若什么关系。” 原本双目还有些浑浊的季敏,在听到李思若的名字后,身体猛地一震,“你,你到底是谁……” 我沉思了一番,在确定即使他向李思若告密,我也有把握在他说出真相之前杀死他之后,决定跟他说实话,“我是李思若的妹妹。” 季敏有些一愣,“她,她妹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李思若让你救了我的,那她为何不出现?” “不。”我摇了摇头,有些怜悯的看着她,“李思若并没有要救你,或者她想救你,也救不了你。” 季敏吐了一口气,却并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只喃喃地道,“其实不救我也没关系,只要她答应我的事情能做到,就算是不救我也没关系。” 原来这两个人,竟还有私下里的交易,并且这交易重要到了,季敏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我微微一笑,决定诈一诈这个季敏,套出来李思若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略略沉思了片刻之后,我用沉重的语气对那季敏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还要对你说个抱歉,因为李思若她并没有做到。” “没有做到?”季敏有些失望的垂下双眼,摇头低语道,“不可能啊,她明明信誓旦旦的答应我,要杀死那人,她说,只要我愿意去接近许青青,只要许青青身败名裂,就一定会帮我杀死那人的啊。” “她要是有那能力,早就杀了。”我不屑的道,“你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她若是有心为你杀人,早就杀了,何至于到需要你接近许青青的时候,才信誓旦旦的答应你。” 这其实是一件很好明白的事情,但季敏却一直没有想透,要不是他太傻,要不然就是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呜……”在我不屑的冲他摇头之后,季敏忽然哭了起来,“呜呜,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为什么……” 八尺有余的男儿在我跟前,双肩微微耸动,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即使我只是个看客,却仍旧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满满的绝望,和伤心。 一直到他痛哭一场,发泄完情绪之后,我才着小竹递了一张洁白的帕子给他。 季敏接过帕子,并没有立马用之搽脸,而是将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拆开,并斜角折叠成一个三角的形状,才轻轻地擦拭了泪珠。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是我见过第二个手指好看的男子。 他的动作很优雅,即使穿着有些脏破的衣裳,但叠帕子的动作,却依旧那么赏心悦目。 我轻叹了口气,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淡声道,“来人,给季大人梳洗换衣,去掉镣铐。” 很快,有侍卫前来,将季敏给带下去梳洗打扮。 燕予天依靠在门框,饶有兴趣的看我,“怎么,瞧着这人皮囊太好,舍不得下手,准备留了自己用了?” “呸。”我啐了他一口,“难道你是想把一个明显被关押了许多天的人带出去,然后告诉别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吗?”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准备把他收用了呢。”燕予天嬉皮笑脸的同我开着玩笑。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燕予天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落寞。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的季敏给带了上来。 即使已经看惯了聂南浔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我还是忍不住为之眼前一亮。 差别太大了。 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洗了头发的季敏,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从一个还算好看的邋遢乞丐,直接翻身成了英俊无匹的翩翩公子郎。 也难怪李思若如此痴迷于他,就这外貌,大约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了吧。 “你好。”季敏似乎有些不适应自己如今干净的打扮,站在我跟前,颇有些受宠若惊的道,“谢谢姑娘,可以让我好好地梳洗一番,说起来,我已经三十几日不曾洗过澡了。” 从许青青身败名裂的那天起,他就被关在了避暑山庄的地牢中,而后辗转回了燕京许家的地牢,最后又被燕予天关在了这个小院子里,可不是有足足三十几日了。 我冲他一笑,“坐吧,今日找你,想问你点话。” “就冲姑娘肯让季敏死之前梳洗一番,姑娘有什么话但问无妨,季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季敏坐在我的对面,极为诚恳的道。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只不过让他梳洗一番,就有了如此功效。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直接发问道,“我想知道你和李思若的关系。” “李思若,”季敏眉头一蹙,思索道,“我同她,大约就是属于交易关系吧。” “交易?”我吃了一惊,我一直以为,是季敏痴痴地爱上了李思若,才会为她去接近许青青,为她算计的许青青身败名裂,最后为她从容赴死。 大约是我觉得,只有爱情才可以如此为对方舍身,连性命都不顾了吧。 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交易! “嗯,交易。”季敏颇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我陪她睡,扮演成一个男人,任由她索取,说情话哄她,只要让她高兴,怎么都可以。以此换取她帮我杀仇人,一个一个的仇人,全部都要杀死。” “你,你的仇人?”我怔忪的道,“是谁?” “是忠勇侯嫡子。”季敏的笑容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满面仇恨和冰凉,“这件事情,说起来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但是每每我回想在脑海中,总觉得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说完,他开始向我们娓娓道来,一个在许多人眼里微不足道,但在许多人眼里,又是致命打击的故事。 季敏的父亲是一个员外,他自小生活的还算富足,在及冠之年认识了当地知县的小女儿,芸娘。 季敏高大英俊,芸娘窈窕美丽,两个人一相识,便深深地爱上了对方。又因彼此身份相当,便很顺利的成了亲,且育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本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人,却因为岳父催促季敏早日考取功名而引发了之后一系列悲惨的事情。 要考取功名,自然要来燕京,季敏本欲一个人前来,但芸娘才与季敏成亲不过两年,尚是甜甜蜜蜜的阶段,不舍夫君一人远去燕京考取功名,便同父亲商量了一下,带着足够的盘缠和女儿,与季敏一起赴京读书。 某一日,芸娘在大街上抱着女儿挑选东西,却不幸被一纨绔子弟瞧上,那人死乞白赖的缠着芸娘,想要将她纳为妾室。 芸娘不同意,他便带人把芸娘敲晕,而后将之玷污,并把那一岁多的幼儿,闷在麻袋里,活生生的憋死。 当季敏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芸娘已经被那纨绔子弟强行禁在了后院里,日日玷污,哀嚎不止。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季敏,却只能痛苦的锤墙,数次想要冲进那纨绔子弟的家,却被暴打一顿之后,再次丢了出来。 七日之后,表面柔弱实则烈性的芸娘,不堪侮辱,终寻了一机会,趁着那纨绔子弟完事后戒心放下,猛地站起来,以头碰墙,撞死在了那纨绔子弟跟前。 纨绔子弟心中生了恼怒,着人把芸娘的尸身给扒了干净,丢在了大街上,任由无数路过的人观看评论。 当季敏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他想愤怒的质问上苍,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妻要被人侮辱致死,他的囡囡要被人活生生闷死。 而他,就连去收尸,也要被人打断了一双腿,只得拖着身子,抱着已经僵硬冰凉的芸娘,用一双手,活生生的为芸娘挖了一个坟。 第二百四十九章 臭名远扬(一) “我生性爱洁,那段日子,大约是我最不堪的时候了,被人打断了双腿,生活不能自理,连屎尿都要在同一个地方解决。”季敏失神的道,“后来,我的骨头终于长好了,我便努力地想要寻找各种机会,去报仇,去为我的芸娘,为我的囡囡复仇。” “遇到李思若是个意外。” “我当时凭借自己的努力,已经坐上了一个小官,很小的官,当然,对我的家人来说,可能算是一个很好的官位了,但想要复仇,那是万万不够的。” “李思若见到了我,她了许多的方法,想要跟我在一起。可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满心所想的只有仇恨。后来有一天,她问我,是不是想报仇,她说,如果我能让她高兴,她就帮我复仇。” “二皇子妃啊,二皇子的女人,高不可攀的身份,足以让我仰望的女人,也许真的可以帮我复仇啊,所以我心动了,我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她全部都是骗我的,其实我也早该知道,在一起了有半年,她却始终没有松口为我复仇,可见是没有为我复仇的心。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不知道除了指望她,我还能找谁帮我报仇。如果仅仅凭借我自己的力量,也许那个纨绔老死了我都未必能有资格。” “我不能等,我更不能看他一生安然的老去,我要他死,我要他为芸娘,为囡囡的死,付出代价。” 季敏抬起头,迷茫的看了我两眼,最后轻轻一笑,“其实,你跟芸娘长得很像,都是眼角有些微微的上勾,乍一看过去,有些撩人,但若仔细了解了,会发现其实性格很是单纯。” 听完了他这一番话,我只觉得心情十分沉重,沉重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打破如今这个凝结的气氛。 “这人……”我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的道,“天子脚下,就没有王法么,如此罪大恶极的事情,就没有人去管一管吗?” “管,怎么管?”依靠在门框前的燕予天笑了,“忠勇侯是绝对的保皇党,对我父皇忠心耿耿,对大燕更是做出了许多的牺牲,听说当年他是在嫡子还没生的时候就提刀上了战场,要知道忠勇侯三代单传,当时没确定忠勇侯夫人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倘若是个姑娘,而忠勇侯又出了不测,那么忠勇侯府的传承都断了。再后来忠勇侯十年几乎没怎么回家,更没时间教育嫡子,导致如今他嫡子纨绔,常常做出许多恶劣的事情,有人暗暗埋怨,却不敢说出个不是,因为忠勇侯是为了保护大燕,才忽略了嫡子的教育,造成了嫡子如今的性格。” 最重要的是,有老皇帝护着,忠勇侯嫡子闯下再大的祸,都不致死。 季敏这事情,也许在他看来,是肝肠寸断之事,但在老皇帝眼里,也不过是个举足无轻重的人死了罢了。 所以,不会有人为他讨回公道。 李思若屡屡骗他,不过是因为她也动不得那忠勇侯嫡子罢了。 “难道,难道就因为有人护着,就真的没有王法了么。”季敏绝望的道。 “皇帝就是王法。”我瞥了他一眼,心底忽然忍不住一动,斟酌道,“或许,我们可以试一个计谋。” “什么计谋?”燕予天感兴趣的问了一句。 我叫他们两个伸过耳朵过来,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燕予天有些怀疑,季敏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之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道,“只要有一丝可能,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我也要去做,哪怕付出生命,我也绝对不放弃。” “付出生命倒不至于,不过眼前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我回过头,一脸认真的看向季敏,“我那计谋的前提,就是需要李思若倒下,而李思若倒下的关键就是你。” “我愿意去做,我愿意去做。”季敏一脸坚定的看向我,“李思若……我虽与她有过不少肌肤之亲,但她骗了我,若是不能替我报仇便直说,何苦一直骗我,我对她亦是深恨在心,你放心,这事情,我一定会完成。” “嗯。”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此事并不需要你以生命为代价,我会安排好人保护你,一旦发现不对就迅速离开,记住,我们只需要她声名狼藉,其他的,自然不需要我们去做。” “好。”季敏站了起来,“既然姑娘说了事情紧急,那季敏这就去做,既能全了姑娘的计谋,又能为在下报仇,在下丁当竭尽全力。” 我冲他点了点头,回头冲燕予天道,“一定要派个得力的保护他,记住,一定得轻功好,不管怎么样,能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带人走。” “放心,交给我。”燕予天满口答应了,回头叫了一个身材干瘦的侍卫,指着他郑重交代了一番,这才让他带着季敏离去。 “你的计划行吗?”看着季敏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院,燕予天这才挑眉看向我,“这可是个大事儿,忠勇侯这人,燕荡天和燕鼎天想绊倒他们太久了,可谁都没有绊倒过,你行吗?”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可还是被他那语气给气到了,“放心,我李羲和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仇我是帮季敏报定了。” “再说了,这种败类,根本不配生活在这世上。”我双手负在身后,学着聂南浔冷淡的模样,大步的离开了正厅。 燕予天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有如此高冷模样,直到看着我的身影已经出了院子,才大步追了过来,“哎,你等等我,等等我。”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快速穿梭在不同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辆青色的大马车,在小竹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等等我。”燕予天很快的跟了过来,他是有身手的人,不过双手撑在车辕上轻轻一跃,便跳了上来。 “走吧。”小竹掀开帷幕对着车夫说了一声,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便渐渐地动了起来。 “你不要生气了,我不是在质疑你。”燕予天见我不搭理他,便主动讨好的对着我道。 “不是在质疑我,只是担心我是不是跟李思若一样,再次欺骗了一个脆弱的灵魂。”我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同他道。 “哪有哪有。”燕予天笑嘻嘻的解释道,“我就是关心你一句,怕你逞强,万一绊倒那忠勇侯不成,再连累了自己,多不好。” “知道了。”我对着燕予天翻了一个白眼。 关心就是关心,怎么还如此别扭的问出来,等我生气了,又笑嘻嘻的来道歉,这人八成是受虐的性格吧。 “那你不生气?”燕予天见我对他翻了白眼,便心底一松,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确定,所以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生气。”我有些无奈的道。 我知道他是好意,我一直都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思考着,这会子游二应该开始行动了吧。 早在我见到燕予天之前,就安排好了给游二的任务。 游一沉稳,游三淡定,唯独游二嘴碎又能说,所以我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去找一堆和他一样嘴碎的人,把李思若偷人这个消息传出去,能传多远就多远,能告诉多少人就告诉多少人。 掐指一算,而今他们应该开始行动了吧。 季敏才刚刚离开,至少还得盏茶时间才能到燕京最热闹的那几个街,也不知道那里情况如何,是否如我之前设想的一般,开始热闹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章 臭名远扬(二) 燕京最热闹繁华的那几条街,每天都有数百老百姓在这里穿行,或精心挑选货物,或站在自家店铺前售卖,好不热闹。 逢年过节的,人数骤然增加,都有可能造成大街堵塞,人挤人走不动路的情况出现。 但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却是从来不会出现拥挤堵塞的情况。 可今天,燕京最热闹的几条街,却破了例。 只因长街拐角某处忽然出现了个茶摊子,茶好价便宜不算,最关键的是那茶摊子里有个说书先生,说的小故事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比几家有名的大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都要好。 于是乎,爱喝好茶的,爱听八卦的,全都挤在那茶摊子附近。有座位的坐着,没座位的站着,反正都挤在那里,昂着头,看着那站在高处的说出先生,唾沫纷飞的讲故事。 “要说这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个国家那是富饶繁华啊,每个百姓都国的富足安乐。可是有一天,这国家的二皇子突然出了个问题……你说要问什么问题?哎,就是头上顶了一个,羊儿最爱吃的东西的颜色,你们知道是什么颜色吗?” “绿色。”所有围观的人,异口同声的道。 “真聪明,就是这绿色。”那说书人高兴地一拍手,大声道,“这问题啊,就出在那二皇子妃的身上,她竟然找了野男人,与之苟合,给我们英明神武的二皇子戴了绿帽子,但是你们知道吗,最可恶的是什么,是二皇子竟然不知道,依旧对待二皇子妃如宝,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要什么给什么……” 说书人一副惋惜哀叹的语气,“你说,这么好的皇子,怎么就遇到了如此可恶的女子。根据史书记载,这位皇子最初见到这位皇子妃,是在异国他乡,这女子一副可怜凄楚的模样,引得了皇子的同情,遂对她百般照顾,后日久生情,皇子怜她孤女不易,硬是顶着帝王的压力娶了此女为妻,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啊……竟与那如此出色的人儿勾搭在了一起,虽那大人面容极其俊美,的确为多数女子倾心,可二皇子妃啊二皇子妃,你毕竟是有家室的人啊……” 一番话说下来,最开始听戏的人,慢慢的察觉出了不对劲。 二皇子妃……不也是异国孤女么? 英明神武,是形容打仗的二皇子么…… 可是在场的都是平民百姓,谁都不敢问出声,只得一脸疑惑的盯着说书先生。 对,就是这个时候。 原本一脸老态的说书先生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紧接着,他抬起手,假装挠痒痒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而后继续若无其事的讲了起来。 底下早就等待许久的人,在看到了暗号之后,纷纷在自己周围小声的嘀咕了起来,“听说咱们的二皇子妃也给二皇子戴了帽子呢……你不知道吧……跟那个季大人……” 才建起来没多久的茶摊,又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 原本围堵在路口听说书的人们也纷纷散了去,只余下一大群脸色犹疑的百姓,不知该不该相信那人说的话。 毕竟二皇子妃,如此高高挂在天上的人物,底层百姓通常是心底怀揣着敬畏,不敢多加议论的。 而今,这令人敬畏的人物,却做出了如此所令人不齿的事情,虽然还未完全确定,但那些人说的如此活灵活现的模样,还是在大燕百姓的心底留下了深深地印痕。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百姓心底也不过是犹疑一番,等待天黑,便收拾了东西回家,把这话跟热炕上的老婆孩子讲一讲,纯当一乐,仅此而已。 可没多久,一个自称是季敏的男人出现,到处说自己是被人胁迫着与人偷情,自知罪大恶极,如今想要自裁,却不能就此放过那个毒妇,故此才表明这一切。 原本就一脸犹疑的百姓们顿时哗然,只因一切严丝合缝——这男人可不是极为俊美出尘,一看便是女子极为喜欢的那种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说出来了二皇子妃身体上痣的位置,甚至于连她的小习惯都说了出来。 如此逼真,如此清楚细节,如此的叫人不敢不信。 虽然那个人很快就又消失了,但却并不妨碍大燕百姓们对这件事情的津津乐道——他们对于偷情的事情虽然也关注,不过明显他们更关注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一些不为人知的身体小秘密,又或者某些香艳的事情。 谣言这个东西,一旦疯长起来,谁都遏制不住。 当李思若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气的摔了卧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 云雾和霜雨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着,不敢抬头。 李思若站直身体,又弯下腰去,又站直身体,最后又弯下腰去。 她不是不想站起来,她怕自己再站直身体后,会忍不住发疯,想要毁了整个二皇子府。 “谁,谁在背后算计我……”她喘着粗气,恼怒的道,“季敏已经死了,季敏不可能再出现了,他们想要找个人来,也得找个活人行么?找个死去的人来蒙骗百姓做什么,做什么……” 话虽如此,她的心底到底有几分虚,只因有人将那季敏的脸和气质描述的绘声绘色的,和那个人竟一分不差。 如果不是确信,许家真的把他给杀了,自己甚至亲眼看到了他被埋到了深坑下,也许李思若都要怀疑了,那真的是季敏。 可事实上,那并不是啊。 那是想要害她的人,故意伪造出来的一个季敏!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到底是谁在背后想要害她,是哪个小人,有种就站出来啊,在背后指手画脚的算什么…… 还敢胡乱造她的谣,也不看看可信度。 谁会相信呢? 谁会相信呢? 李思若有些癫狂的大笑了起来,“谁会相信这种明显的栽赃和陷害,谁会相信啊,怎么那么巧就出现了说书的,怎么那么巧就出现了季敏,这都是他们安排好的,对,安排好的……” 这么想着,她原本起伏的心潮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人也恢复了镇静。 “一定是有人在害我,一定要趁早查出来。”李思若看了一眼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暗恨那造谣人的精明。 在中午时间段造谣,谣言发酵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当到傍晚之后,自己听到了消息,却因为天色将黒,许多人都已回家休息,就算想对着百姓们辩驳,喊冤,也没有办法找到那些百姓。 而当一夜过去,第二天的黎明到来之后,谁又知道谣言会被发酵成什么样子! “这么晚了,要怎么让大家相信那些只是谣传,相信我是清白的呢……”李思若对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失神的呢喃道。 一直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霜雨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眼底有惊恐闪过,不过一想到仆随主亡,顿时就鼓起了勇气,慢慢的自地上站了起来,小步的走到了李思若身后,瑟缩道,“皇子妃,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要让那些人相信皇子妃你是清白的,而是让二皇子相信,皇子妃你是清白的!” 李思若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最多明天早晨,燕荡天就回来了。 “不……”她惊呼失声,“一定要赶快证明,不能等,不能等,燕荡天马上就要回来了。” 话音才落,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就猛地被人踹开。 李思若僵硬的回过头,瞬间惊的面色苍白。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臭名远扬(三) 骤然被踹开的大门外,站着那个李思若此时此刻最害怕见到的人。 相较于燕鼎天的阴柔和燕予天的娃娃脸,燕荡天圆润方正的面孔显得十分的正常,也十分的普通。 曾经,李思若一度为自己的夫君容貌不出色而有些发愁,直到她遇见了季敏。 那个失魂落魄,穿着变了颜色的衣袍,却依旧不掩其风华的男人,让她沉寂了很久的心怦然跳动。 一则是因为他与那人身上相识的气质,二则是因为那人绝对出色的容貌,大大的满足了她对燕荡天普通容貌的失望。 于是她找到了他的弱点,然后以此为借口让他服侍自己,根据自己的心意扮演什么。 或冷漠,或高傲。 只为一解相思。 最开始燕荡天在的时候,她甚少召见季敏,偶尔见一次,也要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后来燕荡天去广凉郡上战场了,她便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即使去了避暑山庄,也要想方设法的要季敏跟随。 无他,只因那解不了的相思和寂寞。 不是没有想过燕荡天发现了会怎么样,但与季敏在一起翻滚的时候,尤其是在自己闭上眼睛想象着他是那个人的时候,燕荡天所有的反应就都忘置于脑后了。 只有长时间凄苦寂寞的人才愿意为了片刻的欢愉,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可真到了燃烧自身的时候,李思若又害怕了。 她十分的后悔,为什么要为了那片刻的欢愉,去背叛燕燕荡天,尤其是看到此时此刻黑着脸的燕荡天,李思若只想跪在燕荡天跟前,苦苦的哀求他,饶了自己。 可是还没等她跪下,那煞神一样站在门前的男子,已怒吼的扑了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人,骨子里流淌着贱血的贱人,本皇子给了你荣华,给了你富贵,应你父亲所托付,带你离开苍周,可你倒好,竟然给我戴了那么鲜艳的一顶帽子,你想让我名垂千史?嗯?” 随着他每一句的问话,他的手掌就会收紧一分,李思若的面色也就愈苍白一分。 “荡天,荡天,你听我解释啊……”李思若勉强自喉咙里发出这么几句话,“他们是故意的,这是个阴谋啊,阴谋……” “阴谋别人能知道你左胸上有三个麻子,你不如若说你两个丫鬟出卖了你更合适。”燕荡天从牙缝里蹦出了这两句话,而后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云雾和霜雨,似乎是想要看一看,谁会为了李思若献身承认自己是卖主求荣之人。 可一直到李思若翻起了白眼,都没有人挪动身体。 燕荡天冷笑一声,猛地松开大手,已经奄奄一息的李思若,骤然倒在了地上。 “二皇子妃。”两个丫鬟惊呼一声,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浮起李思若,让她的身体依靠在两个丫鬟身上。 “她不是二皇子妃。”风尘仆仆才赶回来的燕荡天,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顶着打结的长发,瞪着一双凶厉的圆眼,怒吼道,“这种贱妇不配做二皇子妃,本皇子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仗,命系在腰带上随时随地都有危险,可这贱人倒好,竟然给本皇子戴了这么一大顶帽子,还好今晚本皇子心血来潮突然回来了,若是等到明日金銮殿上觐见,本皇子不知道要被人嘲笑成什么样子。” “荡天,荡天……”李思若咳嗽了两声,终于勉强能发声了,只是声音沙哑的十分难听,“荡天,你不要相信别人的,那都是别人要算计你的啊,故意拿我下手,你现在不能再落入别人的阴谋里了。” “别人的阴谋里!”燕荡天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无耻的妇人,发现她真的如此能言善辩,至少到了如此地步之后,竟然还想着跟自己哭冤,难道她当别人是傻子么。 如果说身体上的痣和麻子能在洗澡的时候被丫鬟看到,从而流传出去,那么她在深夜时的小动作,那些他无比熟悉的娇媚姿态,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李思若,你还想把我当傻子欺骗吗?枉我当年费劲力气说服了母后娶你回来,疼你宠你,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安逸生活,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燕荡天暴怒的吼道。 原本还想解释清楚的李思若,一瞬间被燕荡天的“疼你宠你”给拉走了思绪,“疼我,宠我?燕荡天,你没开玩笑吧,府里侧妃至少五个,还有数不清的小妾通房,你说你疼我宠我?你疼我宠我会让我新婚第二日就独守空房?你疼我宠我会让你的侧妃拼了命的为难我?” 燕荡天厌恶的蹙起眉,只觉得她质问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泼妇,“谁家没有侧妃和小妾,为难你?她们何曾真正让你吃过亏,明明每次都是你占了上风,不要得了便宜还来卖乖好么?” 李思若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阵的哀凉,这就是她选的男人,明明是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明躲过了侧妃的为难,却变成了自己占了上风,明明是他说只对自己好,结果在自己嫁给他之前府里就已无数妻妾。 这也就罢了,最最让李思若难以忍受的,是他居然在新婚的第二个晚上,就去了一个娇美的侧妃那里,任由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如此男人,有什么需要自己为他守贞的。 凭什么他睡了无数女人,自己就没资格找一个男人。 一刹那,李思若恶从心起,她斗起胆子,直视凶神恶煞的燕荡天,并也对着他大吼道,“我告诉你,燕荡天,你活该戴绿帽子,你活该,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活该。” 燕荡天原本就已经暴怒的心情,终于抵达了临界点。 他看着对自己大吼大叫的李思若,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如此的丑陋,如此的碍眼。 自己做出了下贱的事情,却还不知悔改。 原本燕荡天就是战败归来,不出意外老皇帝肯定会狠狠地训斥他一番,恰巧许家又倒了,没了支撑的燕荡天,心底格外的不安。 偏偏这个时候,又爆出了李思若的事情。 看着李思若大叫大嚷的样子,理智的弦在那一刻崩断,燕荡天猛地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而后大吼一声,在两个丫鬟惊恐的眼神里,对着李思若猛地刺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好像上了瘾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刺着。 听着利刃自血肉里拔出的声音,看着鲜血自伤口奔涌的欢腾,他只觉得心底一片舒坦。 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消散而去。 死吧,都死吧。 该死的李思若,该死的燕鼎天,该死的萧家,该死的绿帽子,该死的……老皇帝。 “啊……”霜雨疯狂的尖叫了起来,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满身鲜血的倒了下去,她疯了一般手脚并用的趴着,只想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跟我没关系啊,不要杀我。 可那泛着白芒的长剑,终究还是高举着,对准自己挥了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 谁都不能放过。 等燕荡天恢复理智的时候,房间内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河。 他目光呆滞的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三个女人,又看了看满身鲜血的自己,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做的…… 不能让别人知道…… 燕荡天闯进内室,抓起一片床幔,狠狠地擦拭着自己剑上的鲜血。 而后,叫了自己的心腹过来,撒了桐油,点了火把。 熊熊大火“哄”的燃烧了起来,血泊中的女人,睁开一双美丽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前方。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李思若之死(一) “快,金疮药……” “拿热水来,帕子,干净的帕子……” 我和聂南浔肩并肩站在葡萄藤下,静静地听着房间内小竹急促的对话,看着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你又何苦救她。”燕予天提着一嘟噜葡萄,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同我说话。 “想问一些问题罢了。”我淡淡的道。 “可是……”燕予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从房门里踉跄着走出来的小竹给打断了。 “怎么了?”我关切的看向小竹,“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若是不舒服,就先去休息。” 小竹对我摆了摆手,接过一旁白瓷端着的凉茶,一口气饮尽,才对我道,“主子,我就没见过中了那么多剑,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死撑着不咽气的女人。如今我已经全部给她包扎了起来,又用参片吊了起来,能活多久不敢肯定。” 是能活多久,不是能活下来。 我目光微动,心底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明媚,单纯,会撒娇,爱讨好人,虽然夹杂着无数的心机,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而今不过一年时光,竟变成了一个被参片吊着命,随时都可以死去的女人。 虽然这其中有不少成分是她自作自受,但仍旧足够让人叹息。 “别想了,进去询问吧。”聂南浔扶着我的肩膀,轻声道。 我点了点头,顶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进了房间。 入目的,便是她浑身被缠满白色绷带,侧躺在床上,双目失神,宛若死人的样子。 “三皇子的丫鬟?”李思若微微的掀了掀嘴角,“怎么是你?你把我弄过来,是为何事?” 我在圆桌旁坐了下来,手指放置其上轻轻敲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四姐姐,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才不到一年而已。” 原本一脸淡然的阖着双目的女子,在听到我这句话之后,猛地睁开双眼。 即使她鲜血几乎流尽,即使她没了一丝力气,但这一刻,她仍然出惊恐的尖叫,“你,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微微失笑,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扭头喊道,“白瓷进来。”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白瓷应声推门,走到了我的身后,将捧在掌中的眉黛,轻轻地放置在了圆桌上。 我伸出食指,轻轻地按压在了眉黛上,而后对着自己的鼻梁脸颊附近,密集的点了一圈。 随着青黑色的颜料几乎将我的半张脸给淹没,一直呆愣愣的李思若,目呲欲裂的看向我,“是你……是你……那个丑八怪,那个贱人……” 我轻轻一笑,并没有搭理她,而是自小竹的手里拿过早就湿润好的帕子,轻轻一揩,擦掉了所有的眉黛,让自己的肌肤,再次回复了白净无瑕。 “四姐姐,别来无恙啊。”我挑了挑眉,目光平静的看向她,“怎地我救了你,你却还要歇斯底里的骂我,你这人忒不讲理了一点。” “就是贱人,你抢了南亲王,无论你美丑与否,在我心底,你都是那个丑陋的贱人。”李思若面目狰狞的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来什么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跟前,你……” 李思若越说越惊恐,“我现在这样是不是都是你害的,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明明我已经离开苍周,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微微蹙眉,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话语,“四姐姐,我想你搞错了,不是我害你,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你若是规规矩矩的,不曾做那红杏出墙的事情,根本不会出现眼前的局面。” “我怎么了……我得不到南亲王,我还不能找个跟他相似的人么?”李思若泪光闪闪的看着我,“你也看到了,燕荡天是怎么对我的,这种男人,想要我为他守身如玉,我呸,不可能。” “但是也是你自己选择嫁给燕荡天的。”我沉静的复述道,“如今的生活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如今落到了什么处境,都是你活该,与任何人无关,你休要赖到我身上。” “你当我傻么?”李思若冷笑着道,“你把我给弄过来,就是想告诉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吗?如果是这样,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跟前,李羲和,你还是那么虚伪恶心,明明就是把我害到了如此地步,否则你绝对不会出现在我跟前的,你不要当我是傻子。” 唔,头脑还算清醒,至少知道,我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她跟前的。 看来,我能放心问一些问题了。 思及此,我扬唇,轻轻一笑,“你想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李思若没有说话,但表情分明就是告诉我,我说的是废话。 我又是低头一笑,“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先回答了我,我就告诉你。” “你……”李思若有些恼怒,“你休得耍花样。” “父亲跟燕荡天说了什么,他会带你回燕京,还愿意娶你为正妃。”见李思若默认了我的话,我便平静的开问。 “助他拉下燕鼎天,只要父亲一口咬死跟燕鼎天有书信来往,到时候不需要燕荡天动手,燕鼎天就倒了,这帝位自然就落在了燕荡天手里。”李思若的呼吸有些重。 “后来燕荡天发现自己被骗了?”我挑了挑眉,暗道,果然是有内幕的,我就不相信只凭着李思若的美貌,就能让燕荡天甘心娶她为妃。 果不其然,我的父亲,李丞相,是在其中做了手脚的。 “是。”李思若惨然一笑,“我当时还沾沾自喜,认为父亲是疼我的,他看出了我想要离开苍周的心思,看出了我的黯然情殇,看出了我存了报复你们的心思,所以才会为我许了燕荡天那承诺,现在想来,真是太傻……” 事实上,父亲仅仅是想要燕荡天带走李思若,让李家同大燕沾上关系,然后让淳安帝忌讳起了李家,连带着忌讳起了李稷如,更对把江山交在四皇子手上这件事情游移不定。 可以这么说,李思若完全的沦为了父亲手中的棋子。 我沉默了片刻,“正妃是不能轻易换下去的,只要你好好地当你的正妃,生下子嗣稳固自己的位置,纵然父亲失算了,燕荡天也奈何不了你。” 说来说去,都是她自己不安分,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其中纵然有父亲的推手,但更多的原因,依旧在李思若身上。 不过李思若好像一点都没有这么觉得,“是吗,你们觉得要子嗣这件事情容易嘛?又或者,你们觉得一个孤女,在异国他乡很容易活下去吗?” 她费力的抬起头,冲着我凄惨一笑,“你知道吗,我被那许皇后下了绝嗣的药,在我成亲圆房当晚,她送了一碗粥过来,强行逼着我喝下去,不喝就得死。她说,子嗣必须要许家的女人生出来,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行。我李思若是苍周人,当然更不行。” 我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内幕,顿时一怔。 “许皇后如此狠心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那燕荡天,无数个姬妾通房,除了最初成亲的两三个月,他还肯在我房里休息个十几天,时间一长,厌倦了,他便又开始亲近了其他姬妾,一个月在我房里的日子,屈指可数。”说到这里,李思若冷厉一笑,“可笑那些姬妾们,还以为没了宠的我就是任由他们捏扁搓圆的团子,想来欺负我,最后统统被我扔了后院的井里,时至今日,约莫有二十来具了吧。” 她轻描淡写的说些自己杀害的人数,好似杀的不是活生生的命,而是稻草扎成的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思若之死(二) “凭什么他燕荡天数十上百个姬妾,每天晚上想宿在谁哪里就宿在谁哪里,而我李思若只能独守空房,忍受着许皇后的为难,忍受着数百姬妾的挑衅,还要忍受着孤独和寂寞……”李思若瞪眼望着我,眼底有嫉恨闪过,“听闻你被南亲王宠成了宝贝,自然不知道我的无奈和苦楚,就像你一直不知道,永远扮演别人的难受和心酸!” “那也是你自愿扮演的。”我知道她说的,是故意模仿李佳淳这件事情,“你用扮演,换来了祖母的宠爱和父亲的关心,扮演是你付出的代价,宠爱和关心是你获得的成果,这是很公平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没有可说的。”李思若的喘气声愈发的大了起来,“李佳淳为什么就可以轻轻松松获得所有人的关心和宠爱,即使她死了,祖母依旧惦念着她,心疼着她,父亲也是因为她才关注起了我,即使到了现在,她还被许多人津津乐道的传颂着,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是嫡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一切,而我是个庶女,所以我需要委曲求全,才能换来一点点的关爱?” 我意识到李思若的心态已经完全扭曲了,“你只看到了自己的凄惨和李佳淳的风光,可你知道,李佳淳是怎么死的么?” “病死的。”李思若一怔,“产后大出血,勉强撑了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病死的?”我不屑的一笑,“她是被活生生烧死的,被自己的夫君,和妹妹,一起联手杀死的,就连她那次大出血,也是被人算计的。这样的内幕你可满意?李思若,你总盯着别人的光鲜亮丽,总以为全世界就你可怜就你凄惨,殊不知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就连我李羲和,也是被人当丫鬟使唤了四五年,每天连饭都吃不饱,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来拿鞭子来抽打我,这样比较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过得舒坦多了,至少你一直跟着祖母,未曾吃过苦,也未曾被人鞭打到爬不起来过。” 李思若被我说的话震住了,良久之后她才喃喃道,“可是你有了南亲王,我那么爱他,却被你抢走了……如果我也拥有了他,我是不是就不会穷途末路的选择跟了燕鼎天,我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种生活……” 也许吧,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也许的,也没有重头在来的机会。 “李思若啊李思若。”看着她愈发微弱的呼吸,我知道她时间不多了,便叹了口气,指着一旁静默站立的聂南浔,问道,“你自诩爱南亲王爱如骨髓,那你可曾看出来,你曾擦肩过无数次的男人,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南亲王。” “什么……”李思若被震的连呼吸都忘了,“南亲王,是你吗……是你吗?” 聂南浔微微蹙了眉头,冷淡的点了点头。 “是你,真的是你……”李思若痴痴地笑了,“那这样算来,其实我也不枉此生走一遭了,至少,我抱到了你……”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聂南浔便直接黑着脸,甩袖离开了房间。 “南亲王,别走……”李思若虚弱的叫道,“你能不能,陪我,陪我最后一程……” 聂南浔并没有因此有丝毫动容,反而愈发坚定了离去的步伐。 “为什么……”李思若死死地盯着聂南浔离开的地方,眼睛轻轻一眨,泪水便落了下来,沾湿了身上的纱布。 “因为他最讨厌陌生的人碰他,不管是男还是女。”我冷声道,“他年纪小的时候,曾被宫女太监欺侮过,那些人见他长得好看,故意按着他,脱光他的衣服,摸他的脸,摸他的身体,所以他最是痛恨陌生的人碰他,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当年若不是见到了这一幕,我也不会心疼他,总是特意去照顾他。 被欺侮的皇子多了去了,可被欺侮到这种地步,却仍旧没有人管的,只有他一个。 我不知道先帝为何如此漠视聂南浔如此受欺,但我却无法对此视而不见,故此伸了援手,从此种下与聂南浔一生纠葛的宿命。 李思若张大嘴,黯淡的双眼里是满满的震惊,“对不起……对不起……” 随后,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直至没有。 我想,李思若是真心喜欢聂南浔的吧,至少她做了那么多恶事,杀了那么多人,却始终没有故意伤害过聂南浔。 唯一一次的无心伤害,她也因此后悔歉疚。 直到死前的一刹那,她还在对聂南浔道着歉。 只可惜,聂南浔并不接受。 我见李思若没了声息,便遣了游一游三给她置了副薄棺,再给她找一处地方,简单葬了。 而后,我就开始寻找聂南浔的身影。 葡萄藤下没有,正厅里没有,厢房里没有,院子里也没有。 去哪里了呢…… 我思附再三,出了东郊别院,在附近走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树木茂密的地方,慢慢的走了进去。 不出意料的,我在丛林深处,看到了静默的站在那里的聂南浔。 “阿浔……”我轻轻的叫了一声,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身,“阿浔,李思若死了。” “嗯。”聂南浔淡淡的道。 “我又死了一个姐妹。”我将额头抵在聂南浔宽阔的后背上,低落的道。 聂南浔沉默了片刻,忽然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李斟一鼓作气拿下了广凉郡,淳安帝大喜,召他回苍都。” “召他回苍都……”我一愣,“那聂湛儿呢,她走了吗?” “没有。”聂南浔思附了片刻,道,“其实我瞒了你一件事情。” “什么,什么事情?”我一怔,双手不自觉的松开了他的腰身。 聂南浔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却黯淡了一瞬,“其实我早就知道淳安帝会用聂湛儿逼李斟出兵,但我没有阻止他们。” “为什么……”听了这话,我大惊失色,“你要是早知道,为何不通知聂湛儿,让她别回苍都,这样李斟就不用出兵攻打广凉郡了,那四万多将士还会是我们的底牌,最关键的是,我弟弟他的心……就不用受到这么多天的煎熬了。” 说到最后,我隐隐有些埋怨聂南浔。 从得知聂湛儿被淳安帝扣押开始,到现在已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一个人的心天天被煎熬着,那该有多么难受啊,多么难以呼吸啊。 聂南浔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双手,低声道,“羲和,我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让李斟可以见一见聂湛儿,我想,他应该很想她吧。” “可是……”我心底弟弟,想要反驳聂南浔的话,可他说的太有道理,也确实是处心积虑的让他俩见了面,所以我张了张嘴,最终又合上了。 “第二目的,就是让予天得到该得的位置。”聂南浔握着我的手,微微的用了些力气。 燕予天该得的位置…… 老皇帝不是早就选了燕鼎天了吗,燕予天也笑着说要不争了,他也不想背叛大燕,成为一个遗臭千年的人物。 所以,聂南浔这是…… 见我疑惑的皱起眉头,聂南浔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轻轻一拉,将我拽到了他的怀里,而后轻声道,“羲和,如果你相信我,就等着看之后的事情走向。” 我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谋略和手腕,也见识过他这些年为我做的事情,对他,我有一种出乎寻常的信赖。 所以,我愿意相信他。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举报荡天 第二天,二皇子妃不堪留言受辱,点火自焚的消息,便迅速的传遍了燕京。 昨日还在津津有味的讨论二皇子妃的人们,纷纷的闭上了嘴。 死者为大,已经没了的人,再多加讨论,无非是折损自己的阴福。 燕荡天对眼前这个局面表示很满意,不过面上仍旧是装出一副才回到燕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痛失爱妃的样子。 金銮殿上。 对于许家的突然倒下,燕荡天不知是接到了许皇后的通知还是怎样,一直沉默不语,并未提起,只跪在地上请罪。 “启禀父皇,是儿臣固守不利,尽管儿臣已经拼尽全力带着那些儿郎们和苍周的大统领厮杀,却抵不住广凉郡的百姓心都向着苍周,我们在的时候,他们死守着食物,不肯上缴,饿着我们的将士。等到苍周的人一过来,他们纷纷把自己的粮草给交了上去,并里应外合,伤害了我们不少的大燕儿郎。”燕荡天激愤的道,“儿臣本是遵循父皇旨意,友善对待这些广凉郡的百姓,不曾抢他们一面一米,可他们如此对待儿臣,真是让儿臣极为的寒心啊。” “噗嗤。”燕荡天话音才落,燕鼎天就在旁边阴测测的笑了,“二弟这话说的颇为有趣,感情吃了败仗的你什么罪都没有,全都是广凉郡百姓的错,全都是对方太厉害了,对不对。” “你……”燕荡天被噎了一下,眼底有一丝仇恨闪过,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大哥此言差矣,二弟我的确是有些弱,但我们大燕的儿郎们确实极为的勇猛,真真的是吃了粮草的亏啊,否则以我们大燕儿郎的勇猛,拿下这广凉郡,岂不是呼吸间的事情。” 竟然以退为进,鲁莽的二弟有长进啊。燕鼎天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不过二十日的战争,苍周那个大统领带领四万多兵就打败了我们大燕五万的人马,还是在聂南浔不在的情况下,二弟,其实也不怪你,要怪,就怪对方太厉害了。” 燕荡天以退为进,燕鼎天便也如法炮制,明着说不怪你,实际上还不是你没本事,不如聂南浔就算了,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二品小大统领。 这暗藏的嘲笑,比明面上的嘲笑,更让人难受。 燕鼎天涨红着脸,和燕鼎天继续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明着退,暗着却数落对方的不是。 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所以大部分的大臣纷纷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看着自己前面那人的后脑勺,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凉凉的看着这两个儿子,双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场面一度有些凝滞。 就在燕荡天和燕鼎天彼此都说的有些火气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忽然猛地出列,跪了下来。 “启禀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准奏。”老皇帝漫不经心的从鼻子里挤出了两个字。 “是。”那小官伏下了身体,再直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便锐利的看向燕荡天,“微臣要控诉二皇子杀妻,并故意纵火烧尸,做出二皇子妃自杀的假象,以掩盖自己的杀妻罪行。” 燕荡天一愣,连忙反驳道,“莫要胡说,本皇子才将将的回到燕京,哪里有时间去杀妻,再说了,本皇子同思若感情深厚,当年为了娶她为正妃,废了许多时间才说服了父皇母后应允,本皇子怎么会杀她呢,你是哪里的人,竟为了污蔑我,开始不择手段了么。” 说完,轻轻地瞟了一眼燕鼎天,那意思十分明显——这个小官,怕是燕鼎天吩咐故意栽赃污蔑他的。 燕鼎天阴鸷的盯着地面,没有理会他。 那小官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二皇子说今天才回到了燕京,可昨晚就有人在二皇子府门前见到了二皇子,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话,那二皇子又是为了隐瞒什么,才故意说自己是今日才回到燕京的。” 用燕荡天为自己洗脱清白的话,反过来证明燕荡天是心虚的——如果不是心虚,何至于撒谎。 一刹那,燕荡天的面色就不好看了,“是谁,是谁见过本皇子,你把他给带出来,本皇子要与他对峙。” 小官没有说话。 金銮殿内寂静了片刻,众人都伸长脖子看那小官,想知道他所说的能证明燕荡天昨晚就回到燕京的认识谁。 可等了约莫十几个呼吸,那小官还是没有动静。 燕荡天原本提起来的心,又慢慢的放了下来,他不屑的盯了那小官一眼,冷声道,“你这人为了污蔑本皇子,竟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可见其品性有极大的问题,启禀父皇,这种人不该站在金銮殿里,更没有资格做大燕的官员,不如若将其拉出去处……” 最后一个“斩”字,没有说出来,金銮殿的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是我……” 众人纷纷回头,正看到一穿着淡紫色长袍的娃娃脸男子,一边挥着纸扇,一边慢悠悠的踱步过来。 “三弟……”燕荡天面色一变,“你来凑什么热闹,你的官职已经被父皇削了,你不该踏入这金銮殿。” “二哥此言差矣。”燕予天似笑非笑的摇晃着脑袋,慢悠悠的道,“弟弟我虽然没了官职,但好歹也是大燕的皇子,想来见见自己的父皇,难道还不行吗?” 说完,恭敬的弯下腰,对着老皇帝鞠了一躬,同时嘴里大声的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眼睛眯的愈发厉害的老皇帝,从鼻腔挤出了一声回应。 燕予天微微一笑,慢慢的直起身体,并没有因为老皇帝的冷淡有任何失落,反而笑眯眯的看向燕荡天,说道,“二哥不是想知道予天来干什么的么,予天就告诉二哥吧,予天是来证明,二哥昨晚就回了燕京,这件事情的。” “你……”燕荡天先是一怔,随后慢慢的恼怒了起来,“燕予天,你不要过分,你要知道,谁能护着你,谁不能护着。” 虽然他也没怎么护着过这个弟弟,但是相较于阴鸷的大皇子燕鼎天,燕荡天觉得自己对这个弟弟够好的了。 但没想到,对他好,却好出一个白眼狼,还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咬自己一口。 这让雁荡天觉得又急又气,恨不得立马剁了燕予天,“你可不要做忘恩负义之徒!” “忘恩负义?”燕予天愕然了片刻,他仔细的在脑中搜索,却始终搜索不出来,这个二哥对自己的恩在哪里。 倒是自己,给了他不少好处吧。 比如可以轻松拿下广凉郡这件事情,还是自己告诉他的呢。 虽然,到最后广凉郡又被苍周拿回去了,不过跟自己可没多少关系,是他自己固守不利,燕予天无辜的想道。 “二哥啊,弟弟感谢你的相护啊。”虽然并没有什么相护,不过是自己投诚了他,能为他所用才不被针对,但燕予天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多掰扯,他现在只想讨论一件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是原则上的问题,弟弟不能撒谎啊,比如二哥昨晚在二皇子府前那条街出现的事情,弟弟不能昧着良心说没见过你啊。” 看着燕予天一脸诚恳委屈的样子,燕荡天气的猛地站了起来,扬起手就想对着他打下去,“我让你胡诌,我让你污蔑兄长……” 只是这巴掌还没落下,龙椅上就传来一声冰冷又霸气的,“住手。” 一条龙,他半眯着眼睛,你就以为不是龙了? 之前这弟兄三个都觉得大燕皇帝老了,年纪大了,连奏折都交给几个儿子批改了,也就是占据个皇帝的位置罢了,就像是——木傀儡一样。 可是这一刻,他们都觉得自己错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软禁 明明是一个两鬓斑白,成日眯着眼睛昏昏睡睡,就连上朝都要半伏在龙案上,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慵懒气息的的老皇帝,在猛地睁开双眼,直起身体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了。 “金銮殿上,朕还没发话,何时轮到你动手。”老皇帝冷冷的盯着燕荡天那举起的手,那森冷的威严感扑面而来,直击他的灵魂,让他不自觉的放下了手,并怯弱的低下了头。 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一刹那,包括燕予天在内的兄弟三个人,心底全部浮起惊涛骇浪。 原来父皇之前总是眯起眼睛,是因为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抬头!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帝王的威严,岂容许尔等挑战! 金銮殿上平静了许久许久,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老皇帝才轻描淡写的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荡天既然杀了人,就应受到惩罚,是以朕判他禁于二皇子府,十年之内,不得出府一步。” 十年,不是十天。 听到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愣了。 燕荡天更是猛地跪在了地上,张口想要为自己狡辩,却在触及到老皇帝那冰冷的目光之后,只余痛哭流涕,“父皇,求父皇饶了儿臣吧,儿臣不敢了,儿臣再也不敢了,求父皇饶了儿臣啊,十年呐……十年呐……” “带下去。”然而老皇帝并没有任何动容,依旧是用冰冷的语气,指挥着大内侍卫。 很快,两个穿着战甲的侍卫上前,将哭嚎不止的燕荡天给拉了下去。 金銮殿上一片寒噤。 燕予天有些不安,但他想到聂南浔跟他说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都要镇定,顿时又直起了腰板,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 燕鼎天先是有些怔愣,待到燕荡天被拉下去的时候,又转化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无法抑制,即使面部表情能忍住,但眼底的喜悦之情是掩盖不住的。 燕荡天倒了,倒了! 十年啊,十年之后他的政权早就稳定了,父皇此举,是在帮自己稳定皇位啊。 燕鼎天喜滋滋的想着,冷不防瞟到一旁站着的燕予天,忽然发现他是那么碍眼,那么令人讨厌。 此人不招老皇帝喜欢,又没有多少权势,纵然是想要闹腾,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但他有个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口风紧。 无论燕鼎天怎么去三皇子府询问李先生的消息,燕予天就是死活不说,只咬死李先生离开了,其他的一概不提。 真是可恶! 不过等自己坐了那个位置,有些事情就不由得他了。 燕鼎天垂下眉眼,一如既往的阴鸷气息再次覆盖了他的全身。 因为燕荡天忽然就被拉下了深渊,整个金銮殿上所有的人都满腹心事的低垂着眉眼,谁都没有看到龙椅上的老皇帝,眼底快速的划过一丝嘲讽,不过又很快不见。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老皇帝再次斜斜的往龙椅的椅背上一趟,旁边的老太监十分配合的亮起了尖锐的嗓音。 原本低头沉思的众人浑身一震,见左右没人启奏,便纷纷躬身,待得老太监喊了一声“退朝!”,众人便纷纷的离开了金銮殿。 有机灵的人瞥见老皇帝离开了金銮殿,便笑嘻嘻的跟到了燕鼎天身后,想要与这几乎是命定的未来大燕太子人选亲近一番,却发现,与自己打了同样主意的人,太多太多。 燕予天讥讽的掀了掀嘴角,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左右,也跟自己无关。 现在该考虑下一步的事情了。 ———————————— 后宫,当正在苦等儿子的许皇后听到了前庭传来的消息后,惊的摔了手中的茶杯。 白底青瓷的碎片在地面上打了几个转,最后滚到了木椅的脚边,然后静静的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听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想做什么,许家已经没了,他为什么连荡天都不放过,十年啊,十年啊!”许皇后一脸狰狞泪痕,指着前庭怒骂道,“这人的心太深啊,他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要不是他如此说,我能放他端了许家?可是他现在又怎么做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儿啊,我怎么能容忍我的儿被关十年,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跟他争论一番。” 说完,拼死想要挣脱身前拦着自己的两个宫女。 “娘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站在不远处,静静地道,“不管怎么样,陛下终究是这大燕的陛下,那位置,他愿意给谁便是给谁,除非您想……谋逆……” 轻轻的两个字,却像锤子一般打在了许皇后的身上,让她一瞬间僵着身体,愣在了原地。 “谋什么啊……”半晌后,她哭着蹲下了身体,“许家没了,我父亲没了,那些脉络也没了,本宫就是个傻子,被人给骗了,生生的掐断了自己的后路,如若当初本宫狠心一点,选择了那极端的路线,怎么会出如今的事情,是本宫太心软了……不行,本宫不能放任荡儿在二皇子府里呆上十年,本宫要……本宫要……” 她喘着粗气,面色冷厉的站直了身体,刚要说出后面的话语,就被一道更为森冷的男声给打断了。 “你要怎么?” 许皇后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回过头,才发现老皇帝穿着一身正黄色的龙袍,双手负在身后,正静静地站在正厅门前看着自己。 “没,没什么……”许皇后勉强笑了笑,遮掩道,“陛下怎么来了?” “不来的话,你要怎么?”老皇帝冷哼一声,大步的走了进来,一转身坐在了凤椅上,“皇后想要动用许家那天地玄暗卫?” 许皇后一怔,面色迅速的难看了起来。 这是许家核心秘密,传了几十年的秘密,怎么老皇帝会知道,怎么回事…… “是不是疑惑朕怎么知道?”老皇帝扬唇,笑了笑,“朕不仅知道许家养了天地玄暗卫,还知道每个暗卫都有十八人,一共五十四个人,不过如今只有五十三了,因为玄级有一个女子失踪了,对不对。” 他的笑,说是笑,其实不过是不屑的勾了勾嘴角罢了。 落在许皇后的眼里,让她一阵阵的心惊,与害怕。 为什么,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什么…… “陛下,你说的什么,臣妾听不懂。”思来想去,许皇后决定还是死不承认,“臣妾不知道什么天地玄。” “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燕荡天的性命,在你的一念之间呢?”老皇帝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的道。 许皇后吃了一惊,什么叫在她的一念之间,难道……难道…… “荡儿也是你的孩子啊。”想通了之后,许皇后失声喊道,“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能如此狠心啊。” “朕说了,燕荡天的性命在你的选择之间,并不在朕的选择之间。”说完这句话,老皇帝镇定的起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丝毫没有在意,大殿中央的女人,已经瘫软着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直到瞧不见老皇帝的身影,两个宫女才上前,将许皇后给扶了起来,“娘娘,您怎么样啊……” 许皇后没有回应她们,只是失神的盯着头顶的雕花横梁,喃喃道,“这是要我不许动天地玄啊,动了荡儿就得了死……不动尚且留条命……狗皇帝,你好狠的心……” “哈哈哈……”许皇后蓦的仰头笑了起来,“骗子,大骗子,狗皇帝,大骗子……” 一旁的宫女面色顿时煞白。 第二百五十五章 鼎天栽了 燕予天回到东郊别院的时候,聂南浔已经镇定的站在原地等他了。 “燕荡天被囚禁了,十年。”他张嘴,有些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生怕下一个被囚禁的是自己。 “不要担心。”聂南浔淡淡的道,“叫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找找到了……”燕予天想起那个在三天前之前就已经找到的少年,眉头稍稍蹙了起来,“真的要那样做?万一是无用功呢……” 聂南浔轻轻地摇了摇头,“且不必管这些,放手大胆去做就是,你已经能接受最差的结果了,就不必再忌讳其他。” 说的也是,连被放逐当个闲散王爷这个想法都能接受,其他的为什么不可以放手一搏呢。 反正,自己也有保命的底牌。 这么一想,燕予天神色又坚定了起来。 聂南浔在旁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燕予天其实甚微聪明,也很敏锐,反应的也很快,只需稍稍培养,就是个优秀的…… 恰在此时,身后正厅房门被打开,一身鹅黄色裙装的女子,浅笑着走了出来,“阿浔,用膳了,予天也在啊,一起吧……” ——————————————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两天,燕鼎天的精神就很高。 燕荡天这次是正儿八经倒下了,老皇帝虽然没明言某些事情,但眼前的态度,与明言也没有任何差异。 除了那几个不动如山的老顽固,几乎所有的大小官员都来过大皇子府,无一不提着重礼来道贺。 其中更为敏锐精明的,更是送来了好些他喜欢的…… 燕鼎天喜好男色这件事情,是个秘密,但也不算个秘密。 是秘密,在于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特别的少。 不是秘密,在于终究还是有几个知道的。 最开始燕鼎天还有些胆小,不肯漏出这个秘密,一次无意,与同有这爱好的人一起去了一趟秘密之处,便不再死死地自己守着了。 靠自己一个人,总归有不知道的,新鲜的,好玩的地方。 再者,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才能送来让人心满意足的少年。 比如这次,就有两个识相的,送来了两个据说千挑万选的天生尤物。 燕鼎天看了一眼货色,表示很满意。 到了晚上,心不在焉的应付完了大皇子妃朱氏,便迫不及待的招来了两个好手为自己守门,而后,开始了检验货物。 不错,当真不错! 妙哉,妙哉。 燕鼎天正一片沉醉的时候,忽听两声闷哼响起,他下意识的警觉了起来,想要站起来看一看。 可身体柔软的少年瞬间拉住了他的胳膊,温言软语的求他,不要走…… 燕鼎天不是个容易被哄住的人,但看着那面容干净,有点像李先生的少年,他就忍不住有些失神。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天知道他对那个李先生的执念已经达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既然像,就暂时假装是他,用一用…… 燕鼎天是个谨慎的人,这大约是唯一一次,忽视了外界的奇怪,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爷,您未来有什么心愿吗?”少年用干净的嗓音问道。 “有吧。”燕鼎天思附了片刻,“我想要李先生永远陪着我。” “可爷未来是要当帝王的人,那李先生终究是个男人,如何能陪爷一生呢?”少年蹙起眉,在燕鼎天隐约的眼光中,感觉更像李先生了。 燕鼎天顿了片刻。 人在弱小面前,最爱吹嘘,最爱看那弱小敬仰自己,所以燕鼎天也不例外,左右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他直接吹嘘道,“他日这天下成了爷的,爷便让男人坐这皇后之位又如何,爷才是说了算的人……” 门外忍着泪的人,在听到了这一句,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并不怎么结实的木门。 “燕鼎天,你竟然打算让一个男人坐上后位……那我朱婷婷在你眼里算什么?算什么?一个在你没本事改变男人不可以当皇后这件事情之前的一块遮羞布吗?利用完了就踢了?”端庄又不失清秀的女子含着泪,指着床榻上光裸的男子,声声质问。 燕鼎天的身体僵住了,他低头看了看眼前皮肤白净的少年,又看了看门外站着的,一脸泪痕的正妃,以及身后数十丫鬟,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片刻后,他恼羞成怒的扯过薄被,盖住自己与少年的身躯,怒斥道,“侍卫,侍卫,人呢,死哪里去了!” 竟然没挡住大皇子妃,竟然让自己丢了如此的面子,该死的,一定要处斩了他们,一定要!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燕鼎天。 “这个关头了,你都不打算对我解释一下吗?还想着找护卫,好,好……”大皇子妃擦着泪,转身离去。 “爷,不去解释吗?”少年回过头,小声的问道。 “解释什么,她是爷的女人,难道还不知道,爷若是不好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燕鼎天冷笑道,虽然被朱婷婷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转念一想,这事情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早点知道了,也方便她以后做个贤良的皇后,为自己安排侍寝事宜。 男人做皇后这件事情,不过是意乱情迷的时候随口说的话罢了,燕荡天还没胆子去挑战祖宗法礼。 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朱婷婷不过是一时负气,等冷静下来,消了气就好了。 夫妻数年,燕鼎天知道,朱婷婷不是个傻子,她一定清楚,怎么样做才是对彼此双方都好。 毕竟,自己也未曾薄待于她。 当务之急,是找一找那两个侍卫去哪了。 以及,朱婷婷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难道是内奸? 燕鼎天的眼底闪过一片阴鸷。 ———— 其实燕鼎天猜得很准,朱婷婷不是个傻子,她知道燕鼎天那是随着臆想瞎说的罢了,也知道只要自己不出错,会是他一辈子的正妃,未来还有可能是……皇后。 可燕鼎天低估了女人的爱情。 最初,老皇帝指了一个普通的太医之女给燕鼎天做正妃,燕鼎天是不开心的,可是他擅长掩饰自己,擅长讨好老皇帝,为了让老皇帝开心,他对朱婷婷可谓是极尽宠爱只能,甚至连侧妃也不过只有两三个。 成亲七年,侧妃两三个,侍妾两三个,通房无,只有两个庶女。自己又有了嫡子和嫡女傍身,虽然没有强劲的娘家,但终归还是在大皇子府站稳了脚跟。 朱婷婷一度以为,自己是整个大燕最幸福的女子。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笑话一样,都像巴掌一样,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他不喜欢侍妾和通房,不是因为深爱自己,而是因为……因为……喜欢男人。 七年啊,纵然最初不喜欢这个大皇子,可在整整被疼宠了七年之后,哪个女人不会爱上那个男人。 朱婷婷当初有多爱燕鼎天,现在就有多恨燕鼎天。 深爱的女人,最容易生恨。 一种男人不理解的,由深爱转化成的深恨。 一度,朱婷婷想把这件事情给暴露出来,让天下人都谴责这个负心汉。 可是看着一双玉雪可爱的女儿,她犹疑了许久,最终决定不暴露这件事情。 只是,让自己再若无其事的面对这个男人也不可能。 因为只要一想起燕荡天这个人,朱婷婷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两个瘦弱的少年…… 所以,她选择了在大半夜,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衣物,带着儿女,回了娘家。 这举动有些不正常,但落在外人眼里,也可以理解为夫妻两个人起了争执,所以朱婷婷并没有多想,敷衍了父母一番之后,便回了房间歇息。 可是,等到天一亮,她开始发现了不对劲。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败露 一早起来,朱婷婷的母亲便惊慌失措的来到了她的卧房,拉着她的手,心疼道,“我儿,这些年为难你了,我和你爹总觉得你过得好,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朱婷婷有些迷茫的问道。 “婷婷啊,你就别替他瞒着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朱老夫人叹了口气,埋怨的道,“当年我和你父亲就不赞同高攀进皇家,可是阻不住陛下一道圣旨,只可怜,害苦了我的女儿。” “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清楚。”朱婷婷听出了不对味,心脏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但到底心存了几许侥幸,万一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呢。 “哎,现在整个燕京的人都在议论,大皇子喜欢男色,昨天晚上更是因为连驭两男,把大皇子妃给气回了娘家,最开始我们还不信,可是你昨天晚上的确是失魂落魄回来的,再加上他们都说的绘声绘色的,肯定没假了。”朱老夫人心疼的道。 朱婷婷呆愣了片刻,脑袋“哄”的就炸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惊慌失措的拉着母亲的手,急道,“那鼎天呢,鼎天他辟谣了吗,不能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好男风的,这要是被知道了,还了得。” “婷婷,这负心汉害了你七年,难道你不该恨他么?”朱老夫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你现在怎么还担心他。” “哎呀。”朱婷婷愤怒的甩掉了母亲的手,心内憋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大声道,“父亲呢,我要跟父亲说这件事情。” 母亲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没看到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危机和蹊跷,再和她讲下去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不如赶紧去找父亲讨论一下。 起码,能拿个主意啊。 不愧是在皇宫里当御医还能安然退休的,朱老太爷就比朱老夫人考虑事情周全多了。 他坐在圆桌旁,一边沉思,一边做出把脉的动作。 这是他积累了几十年的老毛病,得在看病的时候沉思,改不了了。 “父亲,怎么办,这事情要是被爆出来了,鼎天是不是完了……”朱婷婷惊恐的问道。 她是燕鼎天的正妃,朱家和燕鼎天是联在一起的,一旦燕鼎天出了事情,她,朱家,她的两个孩子,未来都得不了好。 “得看是谁做的了……”朱老太爷摸了摸山羊胡,沉声道,“倘若是二皇子做的,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硬生生的扭成污蔑……”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朱婷婷尖声道,“一定是那许家看不得鼎天得了那位置,故意给鼎天下绊子呢,他们这是栽赃,这是污蔑,父皇一定可以分辩清楚的。” 话虽这么说,朱婷婷内心可十分的清楚,这消息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所以,就怕老皇帝彻查。 一旦查出来这件事情是真的…… 那么是不是代表,燕鼎天永远都触摸不到那个位置了…… 朱婷婷的面色瞬间白了。 得不到并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让燕荡天得到了…… 那么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如此激烈的争夺形式,只怕朱家和大皇子府所有的人都难逃活口。 朱婷婷猛地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的道,“父亲,我要回一趟大皇子府,两个孩子就由您先帮忙照料着。” 说完,不等朱老太爷说话,便转身迅速的跑出了房间。 “晚啦,晚啦。”朱老太爷摸着山羊胡须,低声念叨着。 从大皇子府里驾出来的马车,再次快速的回了大皇子府。 朱婷婷甚至没等丫鬟扶着自己,便迫不及待的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而后直冲燕鼎天的书房,不期然的看到了正急的团团转的男人。 “鼎天……”她张口就想询问,该怎么办,想讨论一下解决的办法。 可是倏料,那一直团团转的男人,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之后,朱婷婷只觉得耳朵猛地一震,一股股凌乱的声音,夹杂着破碎的咆哮,冲进了自己的脑海。 “你个贱人,敢出卖我,你还敢回来,卖了我你能有什么好处么?难道是看燕荡天想喜欢女人,你想主动攀过去,让他给你个皇后当一当吗?”燕鼎天指着恍惚的朱婷婷,口不择言的怒骂。 “我没有,我没有……”虽然听的不甚清楚,但看口型就知道,他一定是误会自己了。朱婷婷拼命地想要解释,“我真的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是我自己透露出去的?”燕鼎天阴鸷的看着朱婷婷,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拆吃入腹,“你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吗?现在街头巷尾都在笑我,还有父皇,他该怎么看我,到手的东西要是因此没了,我饶不了你,我绕不你了,朱婷婷!” “真的不是我……”朱婷婷苍白的辩解着,可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心一意的以为是自己透露出去的,到最后,她已经无力再辩驳了。 “贱人,无话可说了吧,不是你透露出去的还有谁,当时看到的丫鬟都被我处理了,除了你和你的几个贴身丫鬟,不是你们又是谁!”燕鼎天愤怒的咆哮道。 朱婷婷跌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中,只觉得耳朵里一阵阵的嗡鸣,虽然还能勉强听得到燕鼎天在说什么,但已经没有往日清晰了。 就在此时,房间的大门被敲响,几个全身黑色的暗卫走了进来,单膝跪在燕鼎天跟前,禀报道,“回爷,是许皇后做的,许家的天地玄暗卫一直在摸爷的把柄,昨日那两个兄弟就是他们杀死的,包括传播这件事情,也是他们做的。” 燕鼎天突然就闭嘴了。 他怔怔的站立了片刻,一挥手,让几个暗卫先行离去,自己则有些愧疚的看向一旁呆愣愣的朱婷婷,“婷婷,对不起,我也是太生气了,你要知道,这件事情足以毁了我,太严重了……” 朱婷婷眨了眨眼,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但她已经不想回应他了。 “对不起婷婷,等我们度过这个难关之后,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好不好……” 男人还在低声道歉,朱婷婷昂起头,呆呆的看着琉璃瓦的屋顶,而后,发出了模糊不清的笑声。 ————————————- 大皇子好男风这件事情如旋风一般迅速的刮过了燕京的大街小巷,其劲爆程度,在燕京百姓的眼里,已经超过了二皇子妃偷人这件事情。 于是,他们又开始扎堆的讨论了起来。 唯有少数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在接二连三的皇家爆发的丑闻之后,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夺嫡已经激烈了起来,彼此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 虽然他们都是被人诱导去做那些事情的,但真正去散播和出力的过程,却的的确确是他们无疑。 比如,二皇子妃偷人丑闻,以及二皇子妃被杀,统统是聂南浔做了个头,后面的推波助澜,就变成了燕鼎天。 又比如,这一次的男风丑闻,也是聂南浔挑了个端倪,再顺理成章的让天地玄发现。 于是乎,憋了一口闷气的许皇后,便开始疯狂的针对起了燕鼎天。 不能起兵,不能篡位,那么为难燕鼎天总行了吧。 反正,我儿子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杀了女人就能软禁十年,许皇后倒要看看,燕鼎天好男风这件事情,又能被判几年。 “谁都别想好,谁都别想……”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两败俱伤 金銮殿上。 才刚刚处理过了“二皇子杀正妃”事件,如今又要处理“大皇子好男风”事件,接连不过三天的时间,让所有上朝的大臣,心内无比惶恐。 到底谁才是最后的那个赢家…… 到底该去逢迎谁…… 到底该怎么办…… “父皇。”燕鼎天怎么都没想到,前两天自己还笑眯眯的看着燕荡天跪在这里倒霉,不曾想两天,转眼就变成了自己,“父皇,儿臣冤枉啊,有人为了让污蔑儿臣,竟然连这种话都讲出来了,儿臣心内不忿,如此栽赃污蔑的手法太过于粗劣,儿臣详细,以父皇的英明,一定会发现端倪。” 说完,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一脸委屈等待的模样。 龙椅上的老皇帝笑了笑,没说话。 有原本依附于许家,不忿燕鼎天的,就站出来说话了,“启禀陛下,人在做天在看,真要有的事情,别人怎么抹也抹不掉,真要没有的事情,纵是再无中生有,他也终究不是真的。” “胡说。”燕鼎天抬起头,盯着那人,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本皇子要是好男风,是怎么有的那四个孩子,那可是本皇子的儿女,是燕家的后代,是父皇确认无疑的,难道你质疑父皇的判断。” “微臣不敢。”那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道,“启禀皇上,微臣认识好几个好男风的纨绔子弟,个个家里都有子女,可见好男风与养子女并不冲突,大皇子此举并不能称之为证据,倒是那些与大皇子有过接触的娈童,可以作证,大皇子的的确确是好男风。” 燕鼎天的面色一白,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过转瞬,他就努力地压了下去。 他是碰过不少娈童,但那些人可都是专业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他们绝对是不敢出卖自己的。 思及此,燕鼎天的面色又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吕大人如此说法,必然是早就收买好了某个娈童,等待着让他指认本皇子了对不对。反正你也是付过银子的,叫他说什么肯定就说什么了。” 龙椅上的老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似乎为燕鼎天到了如此地步,都不忘了反驳,并且连带着给对方挖了一个坑而觉得十分赞赏。 不过很快,他的这抹欣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惋惜。 “哼,大皇子有些话说的不要太满。”那吕大人不动声色的道,“启禀陛下,微臣恳求带那几名娈童进大殿。” “准奏。”老皇帝淡淡的道。 那吕大人伏地道谢,很快就叫了两个娈童上来。 燕鼎天不过轻轻地瞟了一眼,很快,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竟然不是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些娈童,而是,而是昨天晚上那两个少年。 燕鼎天不是个傻子,相反,他十分的聪明。 不过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啊。 这两个娈童,八成也就是背后那人指使的吧。 完了…… 燕鼎天原本挺直的脊梁,微微的弯了下去。 旁边两个娈童正抖索的跪在大殿前,讲述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许多许多的细节,包括他们在燕鼎天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都说的仔仔细细的。 等他们说完之后,老皇帝看向燕鼎天,“要不要验明正身?” 脱掉衣服,看一看,他身上是不是有那两个娈童所说的痕迹。 燕鼎天苍白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力的道,“儿臣的确好男风,这件事情无可辩驳,请父皇降罪。” 从昨天晚上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的那么完美,让自己无从辩驳。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再反驳只会像个傻子一样,倒不如乖乖的承认了,再去图谋以后。 毕竟,只是好男风而已,又不是杀人,不至于软禁。 所以,燕鼎天很迅速的低了头,等待惩罚。 在他原本的设想里,结果最坏不过是惩罚自己抄戒书,抄祖训,最多把自己的官职革了,把自己的事务给去了,把自己变成一个闲散的皇子。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老皇帝竟然会放逐自己。 “来人,拿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朕封大皇子燕鼎天为戒郡王,赐予尧白郡为封地,即日起赶往封地,未经召唤不得私自出尧白郡,钦此。” 一番话说下来,许多人都愣了。 尤其是燕鼎天,他死死地盯着老皇帝一开一合的嘴唇,不敢相信,这就是最终的判决结果。 太……草率了吧。 就这么把自己封为了一个郡王,给了一个“戒”字的称号,并且发往了大燕最北面,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尧白郡,还让自己不经召唤不得出尧白郡。 这几乎相当于变相的软禁,并且赤裸裸的告诉燕鼎天,你与这皇位无缘了。 无缘了…… 就因为所谓的好男风? 历史上好男风的皇帝有数名,为什么他们可以当皇帝,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燕鼎天瞪大眼睛,愤懑的望着老皇帝,低吼道,“为什么,父皇,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却又赐予我绝望…… 为什么,因为区区一个好男风,就这么把我否定了…… 帝王不应该是从才能评判的么,不应该是从政务处理方面评判的么,不应该是…… 无论怎么样,都不该从好不好男风方面评判啊。 更何况,自己并没有耽误传宗接代,该有的孩子,自己也有啊…… 为什么…… 老皇帝一共三个儿子,一个放逐,一个软禁,一个…… 还有一个…… 原本脑袋有些混沌的燕鼎天,猛地抬起头,质问似得看向老皇帝,“父皇,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选的三弟?” 所以,才会让自己和燕荡天互相厮杀,所以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把自己和燕荡天打入深渊。 杀妻……呵呵,谁手上没点鲜血,后院的女人被杀的多了去了,更何况那二皇子妃不过是个异国孤女,只要老皇帝不当一回事儿,谁也不会认真跟燕荡天追究。 好男色……呵呵,好男色的人也不少,就自己知道的,平日里冠冕堂皇的人就不少,只不过私下里好一把罢了,多数人都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所以,其实好男色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不过,帝王想让这件事情变成一件处理的借口,那么就会用这个借口处理了你。 比如用杀妻的借口,软禁了燕荡天。 比如用好男色的借口,放逐了自己。 现在,只剩一个燕予天了…… 除了他,还有谁…… 除了他,还有谁!!!! 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燕鼎天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几欲冲破心脏的愤怒,不声不响的自金銮殿上站了起来。 老皇帝眯了眯眼睛,对着旁边的老太监点点头。 老太监便扯了嗓子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所有大臣都缩着脑袋,一声不吭。 老太监见状,便继续道,“退朝……” 尖利的声腔被拉长,一直萦绕在燕鼎天耳边,即使他已经走出了金銮殿,却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辰时的阳光自东方洒落在了金銮殿前,为每个行走的人,都镀上了一层光辉。 燕鼎天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两眼,发现昨日还围着自己请求拜见的人,纷纷像避瘟疫一样避开自己。 连带着自己走的那附近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堆趋吉避害的墙头草,不外乎如此。 燕鼎天站定了身体,用阴鸷的双眼,把周围所有的人都扫了一遍,好像在死死地记住他们的面容。 而后,迈起大步,回了大皇子府。 有些事情,得快,这样才能让人猝不及防……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张纸条 听到燕鼎天造被贬的消息的时候,燕予天正坐在东郊别苑上的藤椅疗伤。 他受伤了,是天地玄暗卫做的。 许皇后怎么可能只针对燕鼎天,而放过燕予天呢,只不过相较于对燕鼎天的势在必得,她对燕予天的关注要小了那么一点。 也正因为此,燕予天才能捡回了一条小命。 小竹捧着金疮药过来,给他受伤的胳膊换了纱布,才转身想走,被燕予天给拉住了胳膊,“给我洗点葡萄来。” 小竹有些无奈,但还是点头离去了。 自从她和白瓷回来之后,我的日常起居就全权被她们负责了,偶尔还会捎带上聂南浔,以及燕予天。 没多大会,一碗洗的透亮的紫色葡萄就被送到了石桌上。 我才伸出手想要拈一颗,就被燕予天整嘟噜提走了。 “喂……”我喝了他一声,“给我留一点。” 燕予天眨眨眼,先是依依不舍的看了那葡萄两眼,这才从上面掰下来一小半,递给了我。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我腹诽着,拈起一颗圆润的紫葡萄丢进嘴里,轻轻一咬,酸甜的汁液便从破裂的紫皮中涌出,充斥了我的整个口腔。 约莫停顿了片刻,我吐出了嘴里的葡萄皮和葡萄籽,将之丢在一旁的空盘里,才将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阿浔,你是怎么知道,大燕的皇帝一定会惩罚燕鼎天的。” 聂南浔看着空无一物的碗,沉默了片刻,“事情还没有结束。” “还有?”燕予天吃惊的坐直了身体,“南兄,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如此近乎盲目的信任,让我不禁有些微微侧目。 “等着吧。”聂南浔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遥遥的望着远方的太阳,呢喃道,“辰时下朝,如今约莫过去了两三个小时,也该开始了。” 说完,一转身就进了房间。 我和燕予天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眼底的那种紧张。 又过了一会,我有些坐不住了,便把剩下的葡萄扔回了碗里,转身回了房间。 燕予天能按捺得住好奇,不询问聂南浔,但我却按捺不住。 进了房间,不期然看到站在窗口前,遥望着蓝天的聂南浔。 “阿浔。”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衣襟,“阿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聂南浔回头,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挺敏锐的。” 夸我敏锐,意思就是说,我猜测的是对的了? 我眼中一喜,拉着他的手稍稍用力了些许,“阿浔,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搞神秘吗?” 聂南浔微微扬起嘴角,正想张嘴说话的时候,忽然面色一肃。 他右手卷起靠在耳边,同时往窗外的方向侧去,似乎是在倾听些什么东西。 我连忙尽量放轻呼吸,生怕打扰了他的听觉。 约莫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聂南浔终于收起了手,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不用解释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只需要静静地看就对了。” ———————————————— 和许皇后竞争了十几年,却始终没有被打败,反而一直宠冠后宫,萧淑妃心底十分骄傲的。 毕竟许皇后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是靠了背后的娘家。 但萧淑妃最初入宫的时候,萧家却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官之家。 这些年,随着萧淑妃的得宠,萧家也一度被提拔,直到现在可以和百年簪缨世家分庭抗礼的地步。 而萧淑妃,也奠定了后宫之中第二人的位置。 第一人,自然就是这许皇后了。 有人问过萧淑妃,嫉妒么? 长子是自己生的,娘家渐渐地坐大,自己也非常得宠,但就因为许皇后是先太后预定的女子,所以她永远压自己一头。 萧淑妃承认,年轻的时候总归是嫉妒的。 因为无论自己多么得宠,始终是个妾。 只有许皇后才是老皇帝的正妻,才是死后能和他一起合葬的人,才是被史册记住,名留千载的人。 可是后来,萧淑妃不嫉妒了。 因为天下之中,除了皇后能名留千载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能被名留千载。 那就是——太后。 只要自己的儿子取得了那个位置,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甚至有权利篡改历史,抹杀许皇后的存在。 那么,现在一时的为妾,又算的了什么呢。 直至得知燕鼎天被贬尧白郡这件事之前,萧淑妃心底都是满满的野心与筹谋。 可是辰时,金銮殿上众人下朝之后,萧淑妃瘫软在了地上。 没希望了…… 没希望了…… 一切希望都没了! 太后梦碎了,说不定,自己还要被敌视了一生的许皇后给摆弄死。 从前有多么自信,现在就有多么绝望。 萧淑妃瘫软在红软的地毯上,怎么都站不起来。 直到——一个小丫鬟,悄悄地送来了一个纸条,和一包粉末。 萧淑妃颤抖着双手,打开那纸条,才看个开头,便面色骤变。 等看完了全部内容,她已经不止双手颤抖了,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怎么能这样做呢,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 萧淑妃的目光落在了那纸条的尾部,上面写着一句很简短的话语:就算不去做,也逃不了。 是啊,逃不了。 一旦燕荡天上位,许皇后得了势,她又怎么会放过自己母子。 所以,不做,一定会死。做了,也许会死,也会就会得到那无限的荣光。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会选择后者。 做吧,破釜沉舟,与儿子一同进退。 母爱让萧淑妃的心底再次充满了力量,她慢慢的自地毯上爬起来,站直身体,冷声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去把陛下请过来用午膳。” 老皇帝宠爱萧淑妃,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萧淑妃这里用膳,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过往常都是他到了之后,萧淑妃才会吩咐人把饭菜拿出来。 但是这一次,却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拜好了饭菜。 香醋肴肉,水晶丸子,麻辣香肚,佛跳墙,红梅珠香,软儒芝麻卷,口蘑发菜,金丝酥雀,龙井竹荪汤。 全部都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品。 “陛下。”身材丰腴柔媚的萧淑妃迈着细碎的步伐凑到老皇帝跟前,柔声道,“陛下,臣妾给您做了您最喜欢吃的菜,来坐下尝尝。” 说完,拉着老皇帝,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上。 老皇帝沉默了片刻,任由萧淑妃拽着自己坐了下来。 “来,您最喜欢吃的麻辣香肚。”萧淑妃笑着,指了指老皇帝跟前的一道菜。 一旁的太监已经机灵的伸着银箸夹了一口,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再拿起太监用的木箸吃下去,而后站着约莫有十几分钟,确定没了问题,才用银箸夹一筷子给老皇帝。 老皇帝拿起自己的银箸,表情高深莫测的夹起那筷子菜,张嘴吃了下去。 一旁的萧淑妃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陛下来来,多吃点。” 她勤快的夹了许多麻辣香肚,放在了老皇帝面前的盘子里。 试菜太监又试用了些其他别的菜色,萧淑妃也给老皇帝夹了一些,只是多数还是那麻辣香肚。 老皇帝沉默着,将萧淑妃夹的所有菜,全都默默地吃了下去。 一顿午膳,用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老皇帝还能坐直身体吃菜,越往后身体越有些佝偻,到最后,干脆手一撒,银箸直接掉在了地上,人更是倒在了木椅上,没了响动。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阴谋中的阴谋 “陛下……”一旁的老太监大惊失色的扑上前,刚想把老皇帝给护在身后,就被萧淑妃给喝止了。 “住手,陛下只是睡着了,本宫自会照顾好陛下,你退下。”常年娇滴滴的同老皇帝撒娇的萧淑妃,在板起脸之后,竟然有一股不下于皇后的威严,直接吓得老太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娘娘,这……”老太监有些踌躇,同意吧,怕陛下真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身为太监总管,脑袋也别想保住。不同意吧,眼前这淑妃娘娘的气势忒吓人,尤其是一双冷冽的双眼看过来,即便是自己这个经历了多年风浪的太监总管,都觉得有些心惊。 萧淑妃心底是满意的,为了好好的做一个威严的太后,她时常对着铜镜训练自己冷冽时的表情,反反复复练了不知有多少遍。 而今,看到自己取得的成果,她很开心。 不过想了一下,眼前这人毕竟是老皇帝身边最贴心的人,硬压似乎不太好,所以萧淑妃清了清嗓子之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柔和娇美,“赵公公,陛下年纪大了,常常吃着吃着饭就想休息,这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必大惊小怪的,待会本宫叫人扶着陛下去歇息一阵子就好了,你呢,就在偏殿好好地休息吧,等陛下醒了,本宫差人去叫你。” 说完,也不给那赵公公反驳的时间,直接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便立即有两个美丽的宫女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赵公公的胳膊,笑语晏晏的将他哄去了偏殿。 萧淑妃得意的笑了两声,又叫了两个强壮些的姑姑,扶着老皇帝,将他给放在了床榻之上,而后对着他的身体,上下一阵乱摸。 “竟然没有带虎符……”一圈搜寻下来,只找到令牌,没找到虎符的萧淑妃,失望的从床榻下爬了下来。 “没有虎符,就没法调动那些兵。”萧淑妃握着手中冰凉的令牌,喃喃道,“只有一道令牌,不知道够不够用。” “算了,先把鼎天给叫进来。”萧淑妃打定了注意,转身出了卧房,而后叫人快速的送来了笔墨纸砚,把如今的情况写在了上面。 从皇宫到大皇子府送个消息,其实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罢了。 接收到消息的燕鼎天兴兴冲冲的换了一身衣裳,叫了自己身边所有的好手,而后,大模大样的进了皇宫。 虽然他现在被贬了,身份也不过是个郡王,但终究是老皇帝的亲生儿子,所以谁也阻挡不了他的进宫。 倒是进后宫,燕鼎天颇费了一番周折。 只因他是个成年男子了,后宫并不可随意进入,最后是萧淑妃以病了为由,差人把燕鼎天给叫到了自己的宫殿。 “母妃。”燕鼎天激动的上前一步,“令牌在哪里?” 萧淑妃把自老皇帝身上搜出的令牌交给了燕鼎天,有些担忧的道,“真的可以吗,不会被大内侍卫他们察觉吗?” “放心吧。”燕鼎天摸索着冰凉的令牌,阴鸷的笑了笑,“他们只认令牌的,母妃在这里好好的等待着,且等着我把那玉玺给拿过来。” 说完,转身就想走,却被萧淑妃给叫住了,“那麻辣香肚你父皇他吃了很多,约莫有半盘的样子,不知能管多久?我把一整包药都下了进去。” “够很久了。”燕鼎天扬起嘴角,“母妃且放心,这蒙汗药只会让人昏睡,不会致命,更没有任何毒素,就连银针都试探不出的,放心吧。” “那就好。”萧淑妃原本高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那母妃就在这里等你,你可要快点啊,迟则生变,早点拿到圣旨才是正事儿。” “好。”燕鼎天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快速的离开了大殿。 萧淑妃站在殿中央,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所谓大内侍卫,意思就是在皇宫之中的侍卫,专门用来保护皇家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皇帝。 这群只有一千左右人数的侍卫,和数万的兵不一样。 后者靠数量,靠布阵,靠大统领的领导,去冲锋陷阵,去上阵杀敌。 前者却是每个单体都极为厉害,个顶个的都是高手,即使比不上那种飞檐走壁的暗卫,却也要比普通会武的人强多了。 后者用虎符调动,前者则是用令牌才可以调动。 在燕鼎天的计划里,他要拿走虎符作为自己的依仗,然后偷了令牌,让这些大内侍卫,在老皇帝没有清醒之前暂时为自己所用。 结果虎符没有拿到。 不过不重要了,只要自己控制了这些大内侍卫,拿下了这座皇城,成为了九五之尊,那么虎符要不要都不重要了。 因为除了虎符和令牌之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调动他们的方法,那便是皇帝的圣旨。 燕鼎天心情极好的微笑着,一路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老皇帝平日里批改奏折的地方,才刚想抬脚进去,就被领头的一个大内侍卫给拦下了。 “不好意思戒郡王,陛下不在里面。”侍卫统领不卑不亢的道。 “本皇子是奉了父皇的命令过来的。”燕鼎天很厌恶那个郡王的时候身份,所以他还是依着从前的身份,称呼自己为“本皇子”。 “请问郡王有令牌吗?”侍卫统领低下头,为难的道,“如果郡王没有令牌,请郡王饶恕下官不能放郡王进去。” 侍卫统领一口一个的“郡王”惹怒了燕鼎天,他十分不耐的拿出手中的令牌,放在侍卫统领跟前转了两圈,而后有些阴鸷的道,“看到了吗,是不是令牌,没错吧?是不是,本皇子是有令牌的对吧。” 侍卫统领的眼底一丝异色闪过,不过很快他就低下了头,不卑不亢的道,“是令牌,郡王是有令牌的人,那么郡王可以进了。” 说完,侧开身体,为燕鼎天让开了道路。 燕鼎天很厌烦他一口一个的“郡王”,若不是现在没有时间,他一定要收拾一番这个侍卫统领。 “郡王请。”不知那侍卫统领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在一旁喊一句郡王。 燕鼎天强制按耐住内心的暴怒,大步的对着大殿内走了进去。 关上房门,一路直奔龙案,在上面摸出了大燕的传国玉玺,燕鼎天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的,将玉玺揣进了怀中,而后按着来时的道路,回了萧淑妃的宫殿。 出那批改奏折大殿门的时候,燕鼎天发现门口站着的大内侍卫,要比方才少了一些。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因为时间紧迫,他现在必须要让老皇帝,尽快的亲手写下传位的圣旨才可以。 现在,所有的人都没有防备,他会做这件事情,所以一路行走的还算顺利。 若是拖的时间长了,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再过来破坏一脚,那可就坏了。 思及此,燕鼎天再次加快了步伐,脚步匆匆的回了萧淑妃的宫殿。 “拿到了吗?”正在大殿里坐立难安的萧淑妃一看到燕鼎天,顿时眼前一亮。 “拿到了,父皇在哪里?”燕鼎天从袖袋里摸出一根香,递给了萧淑妃,“把它点起来,这是蒙汗药的解药,可以让父皇清醒。” 萧淑妃的掌心出汗了,“真的要把他叫醒吗……还是昏睡着更安全吧……” “父皇清醒了,才能书写圣旨。”燕鼎天蹙起眉头,“母妃你若是害怕父皇,把他绑起来就是。” 萧淑妃的身体有些颤抖,“那,那,那好吧……” 第二百六十章 鼎天弑父 老皇帝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椅子上,除了一只右手还能活动之外,其他的身体全都被紧紧地束缚住了。 老皇帝眉宇之间有些怔愣,片刻之后,又化为一片平淡。 他看向一旁有些紧张的萧淑妃,难得的笑了笑,“爱妃,这又是出了什么花样,还要朕如此配合你,嗯?” 萧淑妃一愣,没想到老皇帝竟然想到了别的方向,顿时忍不住面色一红,嗔道,“陛下,别乱说。” “朕可没有乱说。”老皇帝漫不经心的道,“除了要与朕玩花样,爱妃怎么会把朕绑成这样呢,对不对,爱妃。” 萧淑妃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她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跟老皇帝说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嗓子忽然就像失了声一般,怎么都说不出来话。 “怎么,爱妃这是想跟朕猜哑谜呢?”老皇帝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看着嘴巴张张合合的萧淑妃,笑道,“你让朕猜哑谜就猜哑谜,何苦把朕给绑了,快点松开,朕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萧淑妃想大声的告诉老皇帝,你被绑了,我不是在跟你玩游戏,可努力很久,仍旧只能发出一个,“不是……” 就在这时,躲在一旁的燕鼎天终于按捺不住,站了出来,“父皇,母妃并没有在跟你玩什么猜哑谜,你现在的的确确的被绑住了。” 老皇帝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消化眼前的情况。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他蹙眉道,“你不想去尧白郡?” 终于谈到了正题上,燕鼎天眉目阴鸷了下来,“父皇,儿臣岂止是不想去尧白郡呢。” 说完,见老皇帝沉默下来不做声,便挺直了脊背,大声道,“父皇,儿臣也不跟你多废话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儿臣除了不愿意去拿尧白郡,也不愿意把这天下拱手让给弟弟们,所以,父皇就遂了儿臣的愿吧。” “你的愿?你的什么愿?”老皇帝冷笑着道。 “当然是登上这九五之尊的愿。”燕鼎天昂起头,指着金銮殿的方向,双眼热切的道,“父皇,儿臣想要坐在那金銮殿上,俯视众生。” 话语一转,他的热切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可是,父皇却始终不愿意成全儿臣,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再次扬了起来,“不过,父皇不给的,儿臣会主动来取,这俯视众生的位置,终究还是要落在儿臣的手里的!” 看着有些激动的燕鼎天,老皇帝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地笑了,“就凭你们?” 他上下打量了燕鼎天和萧淑妃两眼,眼底是无声的讥讽,似乎在说,就凭你们母子两个,想要为难朕? 燕鼎天被他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拍了拍双手。 很快,十几个黑影,利落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老皇帝讥讽的眼神里,注入了两分讶然。 燕鼎天像是找到自信一般,挺直了脊梁骨,大声道,“这些人,是儿臣这些年培养的暗卫,都是些极为厉害的人手,以一当十没问题,现在,父皇觉得,儿臣有没有资格要那位置呢。” 老皇帝没有说话,眼底神色有些阴郁,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超乎了自己得想象。 燕鼎天得意的笑了笑,拿起一旁的圣旨铺在老皇帝跟前,又拿了毛笔塞到了老皇帝的手中,这才淡声道,“传位书,父皇就早点写吧。其实儿臣自己写也可以,毕竟玉玺也在儿臣手里了,可是儿臣觉得,还是给父皇写传位书的资格比较好,毕竟这样史书上也好记载,这是父皇自愿的。” 燕鼎天是在威胁老皇帝,自己写,就可以在历史上留下一个美名。 别人写,他改不了眼前的局面,说不定还会被燕鼎天给故意抹黑,留下一个千载的骂名。 哈,这就是他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好儿子,竟然拿青史留名来威胁自己。 老皇帝冷笑着,盯着燕鼎天,良久之后,才咬牙道,“好,我写。” 只要盖上玉玺,圣旨就生效,不管是谁写的。 因为古往今来,不见得每个帝王都会亲手书写圣旨,通常的时候,会由身旁的大太监代劳,皇帝只需要亲手按上玉玺即可。 写,不过是给自己留几分薄面罢了。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的全身依旧被绑的死死的,只留一只右手,捏着那长长的笔杆,在圣旨上龙飞凤舞。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一生育有三子,个个出色优秀,均是极好的继承人之选,奈何此位只有一个,故反复思索,选取一子为大燕太子,待朕回归天命之后,即日即位,钦此。” 明黄色的缎面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沾着浓墨的笔尖稍一收锋,老皇帝抬手,将毛笔放在了笔搁之上,“写好了。” 一旁的燕鼎天捧起那圣旨,反复读了好几遍,原本狂喜的神色,渐渐被疑惑替代,“为什么要用一子来形容我,直接用名字形容不行吗?” “你的确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朕不用一子,难道用大子么?”老皇帝瞥了燕鼎天一眼,反问道。 燕鼎天顿时有些语塞。 萧淑妃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胳膊,“你管这些做什么,先按了玉玺,别等迟了,生了什么变故。” 也对,毕竟这是铤而走险的事情,还是早些定下来比较稳妥。 燕鼎天将圣旨平坦在书桌上,而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玉玺自怀中掏了出来。 打开两层柔软的缎面小包,燕鼎天拿出那巴掌大的精致玉玺,用力地按在了那明黄色的缎面上。 再抬起来的时候,上面已经被印上了大红色的印泥。 成了,成了。 玉玺一盖,圣旨便成了! 燕鼎天一脸喜悦的收起了玉玺,扭头看向老皇帝,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本想着,你若是写了即日退位,便留你一命,谁曾想你竟然写了待你回归天命之后再让位,那父皇,就休怪儿臣手下不留情了。” 谁知道放了老皇帝继续坐在那位置上之后,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倒不如狠心点,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有圣旨在手,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名正言顺的了。 面对燕鼎天满含杀意的眼神,老皇帝吃了一惊,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儿子会如此的狠心,竟然连自己都要杀。 “你这是弑父啊,弑父啊!”老皇帝怒吼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你这是要身败名裂的啊。” 百善孝为先,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弑杀的人,无异于十恶不赦之徒。 可没想到,燕鼎天不过是不屑一笑,“父皇多虑了,这大殿里里外外都是儿臣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知道呢。身败名裂?到时候儿臣就是帝王了,谁敢说儿臣的不是。” 说完,他自长靴里拔出锋利的匕首,对着老皇帝,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鼎天……”萧淑妃有些不安的拉了一把燕鼎天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给甩倒在了地上。 “母妃就别拦着儿了。”燕鼎天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有些事情,儿臣也是被迫的,倘若父皇不把儿臣发配到那偏远的尧白郡,又岂会有这些事情。若是父皇直接把儿臣定为了太子,就更不会出现眼前这个局面了。说来说去,不过是父皇他自己活该,是他一手造成了如今的结果,也是他一手造就了自己的结局。” 说完,燕鼎天停在老皇帝的面前,高举起执着锋利匕首的右手,对准老皇帝的咽喉,狠狠地划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保命圣旨 锋利的白匕,眼见着就要划破老皇帝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猛地自不远处的纱帐后窜出来,一把打在燕鼎天的匕首上,最后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柱上。 “叮铃”一声脆响之后,燕鼎天僵硬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只余手柄的匕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乎没入整个木柱的长剑,心底忍不住涌出一阵战栗。 是谁,是谁…… 如此深厚的功力,仅凭借一击,就打断了自己玄铁匕首,又靠着仅剩的一点余力,几乎刺穿了整个木柱。 “谁,是谁……”燕鼎天疯狂的大叫了起来,“是谁,给我出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燕鼎天疑心的左右看了一圈,甚至在自己一直低着头动也不动的属下里也找了一圈,却始终找不出那个可疑之人是谁。 “哼。”身前传来了一声冷笑,燕鼎天对着前方猛地抬头看去,却发现原本该被绑在木椅上的老皇帝,正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盯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父皇……”燕鼎天吃了一惊,“你,你是怎么起来的……” “不要叫我父皇,朕没有你这种不孝子。”老皇帝低垂了双目,冷然道,“藏了那么久了,也该出来了吧。” 燕鼎天被这话惊的后退了一步,正想询问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左右忽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许多人或从门后,或从帷幔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左丞相,右丞相,尚书大人,兵部侍郎……几乎朝中重要的大臣都来了。 燕予天也来了,李先生……也来了…… 约莫二十来个人,极有秩序的走到正厅里,按照官职大小站成一排,就像在金銮殿前一样。 唯一大喇喇的坐在一旁的,大约只有三皇子燕予天,那听说是三皇子幕僚的男子,以及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了。 “这,这……”燕鼎天又惊又怕,“来人啊,你们都给我过来,过来。” 他想把自己的那些暗卫给叫过来,起码将自己护在中间,让自己镇定一些,有安全感一些。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那些暗卫始终都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人搭理他。 “你们,你们过来啊!”燕鼎天恼怒的咆哮道,“给我过来,过来。” 为首的暗卫似是有些不耐的突然抬起头,“过去干什么。” 这声音,绝对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燕鼎天的心,猛地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惊慌的指着那群黑衣暗卫,不敢置信的道,“你们,你们不是我的暗卫……” “谁说我们是你的暗卫了。”为首的黑衣人撕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英俊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面孔,赫然正是小竹最聊得来的游二。 “你们……”燕鼎天又急又怒,“你们把我的暗卫弄哪儿去了,我的暗卫呢,去哪儿了!” “大约,是死了吧。”游二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兄弟们,别装了,都被发现了,咱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话音才落,一堆站得笔直的黑衣人全部都耷拉下了肩膀,看似没规律的散到了角落里,实则牢牢地把守了每一个可以逃跑的地方。 燕鼎天站在原地,从发现许多人其实在这里看到了自己“弑父”时的心慌,到现在连最后依仗都没了的惊恐,如果不是身后还有一个萧淑妃支撑着他,也许他已经瘫软在了地面上。 “哈……哈……”他一边空洞的冷笑着,一边疯狂的喘着粗气。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燕鼎天,偷盗令牌,偷盗玉玺,又逼着朕写下了圣旨,最后竟然还要弑父,此等禽兽,不配为我大燕的皇子,理当处斩。”老皇帝站在木椅前,面色冰冷,一字一句的道,“这个结果,你们可有意义?” 十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亲眼看到了大皇子想要弑父,谁敢说有意义? 天知道,当他们看到大皇子举起匕首对着老皇帝的时候,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还好老皇帝没事,否则他们这些围观的人,将要成为千古罪人——见帝王遇危险而不救驾,是有罪的。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众人纷纷摇着头,异口同声的道。 “既然没有异议……”老皇帝垂下眼皮,淡漠的道,“那就……”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女子尖锐的哭泣声打断了,“陛下,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啊,臣妾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争过那许氏,才逼着鼎天这样做的啊,都是臣妾的错,跟鼎天没有关系啊,求求陛下饶了鼎天,饶了鼎天一命吧。” 即使已经年过四旬,依旧柔媚娇美的萧淑妃,此时此刻哭的满脸鼻涕与眼泪,双手更是紧紧地抓着老皇帝的龙袍下摆不肯松手,“陛下啊,求求您看在臣妾跟了你二十几年的份上,饶了鼎天一命吧,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想当初,他还小的时候,你也是抱过他,亲过他的啊,他是你看着长大的第一个孩子啊,您怎么能忍心杀了他,怎么能忍心啊。” “朕的第一个孩子,却处心积虑的想要杀了朕,取朕而代之,萧淑妃,你说,朕到底是有多仁慈,才能让你以为,朕会放过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老皇帝听了萧淑妃的话,忍不住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弯下腰,问道。 “陛下……”萧淑妃心沉了下去,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孩子了,但却还是忍不住做最后的挣扎,“陛下,他是你的孩子啊……” “正是因为他是朕的孩子,却做出了这样不孝的事情,违逆了人伦道德,朕不能允许他继续活下去了,这样的人,再活着,对天下,对大燕,都是一个祸害!”老皇帝直起腰,冷冷的看了萧淑妃许久,忽然大声道,“朕若是继续放任这孩子活下去,是对天下的不负责任,是对大燕的不负责任。朕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朕,愿意为了天下人,为了大燕,扼杀了这个祸害。” 一番话,说的铿锵坚决,也说的极为残忍。 萧淑妃蓦的爆发出极大的哭声,十分的悲恸。 那是在知道自己怎么挣扎都无用的时候,绝望的哭喊。 那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将要死去,自己却怎么都拯救不了时的无助与难过。 若不是她也协同燕鼎天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连旁边的大臣都忍不住要同情她了。 “够了。”就在萧淑妃怎么哭都停不下来的时候,一道阴鸷的声音,硬生生的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哭声。 “我儿啊……”萧淑妃抽噎着压下哭泣声,伸手拉住燕鼎天的衣袍下摆,“我的儿,是母妃没用,保不住你啊。” 说完,张嘴就想哭出声,却被燕鼎天一个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母妃,别哭,有什么好哭的。”燕鼎天一甩方才的沮丧,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你忘了吗,我还有一张圣旨呢,那是封我为太子的圣旨,我现在是太子了,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皇子,父皇想要处置我,得先废了太子,才能再处置。” 萧淑妃正强忍着眼泪,听完了燕鼎天的话,也楞在了当场。 大燕祖训,立太子乃国家大事,一年之内不得废太子。 这是为了防止帝王过于反反复复,不停地立太子废太子,动摇江山社稷。 本是一个好意的祖训,这一刻,却变成了燕鼎天的保命符。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唯有老皇帝淡然一笑,“是吗,那你把圣旨给大家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一样。” 第二百六十二章 改一为三 燕鼎天脸上升起戒备,“你休想撕掉圣旨,已经印了玉玺,是不可以作废的。” 老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张嘴正想说话的时候,一旁观战许久的聂南浔猛地站了起来,淡声道,“你不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大家怎么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印了玉玺呢。” “李先生……”燕鼎天眼底闪过一抹柔和,“好,既然李先生说了,我就给你们大家看看。” 说完,手一抖,将那圣旨徐徐展开,有字迹的那一幕对着众人展示了一圈。 他虽然双手举着圣旨,但胳膊肘却是稍稍往前拐着一些的,相当于把圣旨牢牢地护在了自己得怀里,谁骤然伸出手来抢,都会被他的胳膊给当初片刻。 而这片刻,就足够他收起圣旨了。 “竟然是真的……”一旁有大臣倒吸了一口气,指着那盖了玉玺的地方,震惊道,“竟然是真的啊……” 真的,意味着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男子,就是真正的大燕太子,并且一年之内不得废太子。 而这一年,只要老皇帝去世,他就成为了大燕名正言顺的帝王。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燕鼎天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怎么,确定了吧,那我就要收起来了。” 正说着,他的举着的圣旨正好转到老皇帝的面前,只见一直双手负在身后的老皇帝猛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那圣旨的方向伸过去。 燕鼎天大吃一惊,身体往后大退一步,双手及往里一合,就想收起那圣旨。 可是,一旁静默站着的聂南浔,就那么恰到好处的弹出两个石子,正中燕鼎天胳膊肘的两个麻骨,让燕鼎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老皇帝已经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站回了原位。 燕鼎天也匆忙的将那圣旨合并了一个折,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胸前,并戒备的看向老皇帝,“父皇想抢走撕碎这圣旨吗?” “当然不。”老皇帝眉眼沉了下来,“朕只是修改一些东西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老皇帝手中竟然拿着一个还蘸着墨汁的毛笔。 许是因为方才的动作过大,甚至澎溅了两滴墨汁在皇帝的龙袍上。 “修改了什么东西……”燕鼎天一怔,慌忙打开那圣旨看了一番。 而后,他的面色慢慢慢的变了。 “你,你……”他猛地扔掉手中的圣旨,恼怒的指着老皇帝,大吼道,“你竟然骗我,你竟然骗我,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糊弄我。” 众人不解,伸头看那被仍在地上的圣旨,逐字逐句的读下来,赫然发现,方才那一份封大皇子为太子的圣旨,竟然变成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一生育有三子,个个出色优秀,均是极好的继承人之选,奈何此位只有一个,故反复思索,选取三子为大燕太子,待朕回归天命之后,即日即位,钦此。” 我忍不住念出了声。 不过是在一上面和下面均添加了一笔而已,立的太子,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场面寂静了片刻,除了依旧始终面色平淡的老皇帝和聂南浔,其他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约莫片刻过去,聂南浔拉了拉我的手,同我一起半跪在燕予天跟前,大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我懵懂的跟着应和了一句,“见过太子殿下……” 又是片刻的寂静过去,有机灵的大臣反应了过来,也连忙半跪了下去,大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随着众人纷纷反应了过来,整个大殿里,除了老皇帝和燕鼎天,已经全部都跪在了燕予天的跟前,大声的道,“见过太子殿下。” 方才还一脸笑意的燕予天,完全怔愣在了原地。 他先是看了看聂南浔沉静的脸,又是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有些着急的上前两步,就想拉我和聂南浔起来,“你们站起来,站起来……” “太子殿下,要说平身。”聂南浔坚持道。 燕予天张了张嘴,似是说不出口,不过瞧见我和聂南浔都跪着,终还是咬咬牙,大声道,“全部平身。” “谢太子殿下。”众人全部弯了腰,而后才纷纷的站了起来。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燕予天还处在怔愣之中,拉着聂南浔的手,就想求助。 聂南浔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安静,而后目光落在了老皇帝身上,微微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做得很好。”老皇帝也瞧见了方才众人跪拜燕予天的那一幕,颇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们,都做得很好。”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燕予天的身上,最后又放在了聂南浔的身上,颇有些感怀。 “父皇……”燕予天头一次被父亲如此柔和的目光注视,不禁鼻子一酸,就想要张口询问一番。 可就在这时,一直被忽视了的燕鼎天,终于忍不住,猛喝一声,对着老皇帝扑了过去,“既然你们对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说完,又自左边靴子拔出了一把匕首,直接对着老皇帝的心脏刺去,似是下决心要让老皇帝一击毙命。 一旁的大臣们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奈何他们都是文臣,这种情况下,除了惊呼,并没有任何用处。 老皇帝蹙了蹙眉,脚步稍稍的后退了一步,一直在旁边警戒着的大内侍卫统领上前一步,挡住了燕鼎天的长剑,然后和他缠斗了起来。 “啊,你们都玩弄我,你们都是骗我的,什么一子,你那个时候就打算好了,在上面添两个横就变成了三子对不对,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是想要燕予天做太子……”燕鼎天一边和大内统领对打,一边对着老皇帝怒吼。 因为分心,很快被大内统领一剑刺在了胳膊上,顿时,鲜血味在大殿内弥漫了出来。 “凭什么,同样是儿子,你一心想着把皇位传给燕予天,凭什么,难道我不是你的血脉吗?凭什么他得皇位,我就要被处斩,凭什么!”燕鼎天不甘的怒吼。 老皇帝稍稍站远了几步,沉声道,“如果你安心的在尧白郡做你的郡王,你是不会被处斩的。” “不,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只能当一个郡王,我不要这劳什子郡王,我要当帝王,我要当大燕的帝王,我要统一四国!”燕鼎天嘶声怒吼道。 一旁的大臣有人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没想到,这个大皇子竟然有如此的野心。 竟然想要,统一四国。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统一四国是迟早的事情,但绝对不是你来做。”老皇帝却没有任何意外,似乎早就对这个儿子的野心了如指掌。 “不,我不服……”随着一声狂吼,燕鼎天被侍卫统领一剑挑断了脚筋,高大的身躯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鼎天……”一旁的萧淑妃哭喊一声,立马扑了上去,用身体做燕鼎天的人肉盾牌。 大内侍卫原本要刺在燕鼎天身上的长剑,顿时迟疑了。 “要杀先杀我吧,要杀我的儿子,就先杀了我吧。”萧淑妃嘶声哭道。 大内侍卫犹疑的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闭了闭眼睛,而后冲他摇了摇头。 大内侍卫便收起了长剑,后退一步,站在了老皇帝的身侧,保护着他。 萧淑妃抱着血流不止的燕鼎天,依旧嘶声哭着,“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母子,为什么啊……” “因为你做错了。”老皇帝沉声道,“弑君,弑父,弑夫,这三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们都做了,萧淑妃,你给朕下蒙汗药的事情毋庸置疑,所以你不用委屈了。成王败寇,这件事情,你们在打算逼着朕写圣旨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成,王。 败,寇。 原本还有些不甘的撑着身体的燕鼎天,忽然就瘫软在了地面之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幕后之人 “压入地牢。”老皇帝眯着眼睛,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母子二人,冷漠无情的吩咐道。 “是。”侍卫统领抱拳点头,很快叫了四五个大内侍卫过来,将燕鼎天和萧淑妃,以及萧淑妃大殿里所有的宫女,全部都拖了出去。 燕鼎天还好,因为失血的缘故,他一直苍白着脸,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淑妃一路又哭又骂,无非是痛哭自己母子也是逼不得已,再者就是骂老皇帝心狠。 可是,谁都没有理会她。 弑君,本就是诛杀九族的罪名。 大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那些看了整套帝王之家为了九五之尊之位不择手段戏的大臣,都有些站立不安。 帝王家的丑事,知道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好,老皇帝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反而走到了燕予天跟前,指着这个最小的儿子,淡声道,“以后,这就是大燕的太子了,在朕天命归去之后,你们要好好辅佐于他,可知否?” 大臣们纷纷点头应是。 老皇帝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终于放人回家了,大臣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而后生怕老皇帝反悔似得,一个个跑的飞快。 之后,游二带领的大内侍卫也纷纷退了出去。 不过十几个呼吸,大殿内就空了下来,只余老皇帝,燕予天,我,还有聂南浔四个人。 场面又有些寂静,我有些不安的握了握拳头,冷不防被聂南浔拉住了手。 我侧目看向他,却见他面色始终淡然的望向前方,并没有回头看我。 但广袖下的温热手掌,却轻轻地包住了我的拳头,给予我温暖安定的力量,让我的心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老皇帝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对燕予天,而是对着聂南浔说的话。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瞪大眼睛,就听一旁的聂南浔也用淡淡的声音道,“承蒙陛下看得起。” 老皇帝轻轻地笑了笑,目光在茫然的我和燕予天身上转了转,最终又回到了聂南浔身上,“你是怎么猜到我早就选择了予天。” “很多。”聂南浔淡淡的道,“但却不是从你对燕予天身上看出来的,而是从你对大皇子以及二皇子身上看出来的。” “哦?”老皇帝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聂南浔手指微动,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背,淡然的道,“比如,指了无权无势的朱家给大皇子做正妃,比如,允许苍周来的女子做二皇子妃。让他们两个人都找不到强有力的岳家,从而就减轻了燕予天的压力,对付起来他们,也就更容易了一些。” “再比如,宠爱萧淑妃,其实是为了压制许皇后,抬起萧家,其实是为了压制许家……”聂南浔轻轻扬了扬嘴角,“看似冷漠的对待,让众人以为你不喜欢予天,实则是侧面保护了予天,避免了他被许家和萧家针对,而后不停地撩拨起两家的斗争,然后隔岸观火,最后在合适的时候,一举削弱他们的力量……” 聂南浔每说出一句话,我就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昏昏无力,经常被许皇后和萧淑妃左右的老皇帝,竟然暗地里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真是让我吃惊。 “你说的很对。”老皇帝赞赏的冲着聂南浔点了点头,“许家这么多年一直是大燕帝王的眼中沙,先帝在世时,许家之辉煌,几乎达到了可以左右帝王想法的地步,为此先帝十分痛恨许家,曾三番两次的交代我,一定要砍掉许家这个毒瘤,燕家人的皇权,怎么能被姓许的人操控呢。” “许家人其实早就被砍死了,现在留在地牢里的,不过是哄骗许皇后的替身而已。”就在我惊颤不已的时候,老皇帝微笑着,又抛出了许多秘密,“我告诉许氏,燕荡天想成为太子,许家就不能再如此壮大,唯天下将易主。所以她主动和我做交易,让我捉了许家众人,削弱许家一部分的力量,再将人给放出来。” “她会那么傻?”我忍不住张嘴问道。 “她当然不会那么傻,她只是自负有天地玄五十多名好手做底牌而已,想要救人易如反掌。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许家人进牢狱的第一天,就已经尽数被砍头了。”老皇帝双眼阴沉的盯着前方,良久叹了口气,“至于燕鼎天,如果他愿意去尧白郡做一个郡王,那么我会让他衣食无忧到老。” 一直到被逼着写圣旨的那一刻,老皇帝都想着,只要他肯收手,就饶他一命。 可是没想到,他竟如此狠心决绝,拿到了圣旨,便想要弑父。 “我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不珍惜。”老皇帝淡淡的道,“至于萧家,当初是我一手抬起来的,而今,就让我一手将他覆了吧。” 只言片语间,一个家族,数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这就是皇权的力量。 燕予天还在一旁发呆,老皇帝看向他,目光十分的柔和,“二十几年过去了,朕终于等你长大,也铲除许家和萧家,未来的路给你铺平了,你要好好的走。” 燕予天回过头,将老皇帝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咀嚼了几遍,最后猛地一惊,“父皇,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起来,像是交代遗言似得,让他十分不安。 “没什么意思。”老皇帝摇了摇头,双手负在身后,上前走了几步,“放心,我不会立马就死掉的,你还太年轻,这些年没好好的教过你,我怎么能放心撒手呢。” 燕予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双眼,哽咽着道,“那父皇……父皇就好好教儿臣。” “嗯。”老皇帝微微一笑,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透露出满满的疼爱。 聂南浔见状,便拉了我的手,一起告退离去,留给他们父子,足够的倾诉时间。 出了这大殿门之后,我看到了大内侍卫统领,许是意识到我和聂南浔的特殊之处,他冲我们轻轻一笑。 我也点头,回了他一个微笑,目光扫到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侍卫,不期然看到了去把我和聂南浔以及燕予天给接进宫的那几个。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大燕皇帝的选择是予天,也会配合予天打压大皇子和二皇子,所以才会让他不要惧怕困难,放手去做!”走在宽广的皇宫内,我拉着聂南浔的衣袖,小声的质问道,“既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聂南浔低下头,对着我微微一笑,“我们只是开了个口子而已,剩下的都是大燕皇帝去做的,或者他使计要别人去做的,总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你也知道这一切啊,也在你的掌控之中啊。”我有些气愤的小声道,“你告诉我们,我们就不会如此着急了啊。” “毕竟我也不是这幕后之人,推断之所以叫推断,只是个人推出来的结论罢了,在没有得到大燕皇帝的亲口证实之前,我无法百分百确定。”聂南浔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头,“万一推断是假的,岂不是白让予天经历了希望,再经历绝望。” “你会推断错误吗?”我眯着眼睛,昂头看向一旁英俊的男子,只觉得他在我心底是那么的厉害,那么的高大,那么的运筹帷幄。 这样的人,也会推断错误吗? “为什么不呢?”聂南浔无奈的笑了笑,“我也是人啊,自然也会推断错误。也会有发现不了的事情,比如大燕皇帝的目的,我也是后来才慢慢察觉出来的。” “可是,你在我心底是很厉害的。”我底下头,嘟囔了两句。 聂南浔安抚的摸了摸我的头,没再说话。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行走在大燕后宫最宽的那条大路上。 冷不防的,身后传来一声冷喝,“前面两位,皇后娘娘有请!” 第二百六十四章 皇后有请 我下意识的看了聂南浔一眼,发现他也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这代表,眼前的事情,也是出乎他意料得。 “怎么办?”我停下了脚步,在转身的时候,小声的问了聂南浔一句。 “静观其变。”聂南浔沉静的道。 而后,我们一起转过身,看到了站在我们不远处的两个手持长剑的宫女。 宫女怎么会手持长剑,而且动作如此利落,像极了练家子。 看来,许皇后应该是把天地玄中的暗卫,融入到了宫女之中。 “两位姐姐,有何事?”因对面都是女子,聂南浔并不想搭理她们,所以这话只能我来问。 “皇后娘娘有请两位。”其中一名面目肃然的女子,冷冷的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以帕遮面,对她歉意的笑了笑,“真是对不住,小女子身体有些不适,想要回家吃药,怕是不能跟着两位姐姐去见皇后娘娘了。” “不见?”那肃然女子阴冷的看向我,直接拔出了长剑,指向了我,“不去也得去。” 说完,和另一名女子联手,直接冲到了我和聂南浔的背后,堵住了我们出宫的路。 “不要逼我们出手。”另外一名脸稍圆了一些的女子厉声道。 我蹙起眉头,看了一眼聂南浔,刚想要询问要不要杀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冷漠的声音,“带路吧。” 竟然是要去见许皇后! 这摆明了来者不善啊,现在去见许皇后,一定会被难为的! 我吃惊的瞥了他一眼,正巧看到他往左瞟了瞟的眼神。 左边…… 我立马也用余光看往那个地方,正巧看到游二,隐藏在丛丛绿叶之中,正在对聂南浔做着一些手势。 而聂南浔,也回了他几个手势。 片刻之后,游二放心的点了点头,便蹲下了身形,彻底的隐藏了自己。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两个女暗卫,发现她们都没有往这里看,应该是没有发现。 “怎么回事……”我用口型问聂南浔,“游二在,我们杀出去就好啊……” “是大燕皇帝吩咐的,他想看一看许皇后搞什么幺蛾子。”聂南浔也用嘴型回我。 我因为吃惊,发出了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引得前面一个女暗卫回头,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我赶忙闭上嘴,规规矩矩的低头走路,没敢在和聂南浔交流。 反正,知道安危没问题就好。 这么想着,我们跟在两个女暗卫身后,一路走到了许皇后的宫殿——坤宁宫。 许皇后正穿着一身凤袍,站在宫殿跟前等我们。 瞧见我们来了,她笑意盈盈的上前迎接了两步,“李先生来了,真是久仰大名啊,本宫一直听说李先生是个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没能见过真是遗憾,今日终得一见,也算是开了眼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聂南浔冷淡的回道。 许皇后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的把我们赢到了大殿之中,并安排我们上座,还让人上了好茶。 当然,没人喝就是了。 谁知道里面会下了什么料。 “李先生啊。”见我们迟迟没有人说话,许皇后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张嘴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宫把你们叫过来,是有事相求。” “皇后娘娘有事情吩咐即可。”聂南浔不卑不亢的回道。 “那怎么行。”许皇后笑了,“李先生可得先答应才好,答应了本宫再说。” 聂南浔面不改色的坐在原地,用平淡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李某自当尽心尽力。” 只说尽力,却不答应。 如此万金油的回答,让许皇后嘴角的眼神迅速的冷了下来。 她把手中的茶杯猛地丢在桌子上,茶杯盖触碰茶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李先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让你做的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说完,猛地站了起来,刚想要说些什么,门口猛地传来一声冷笑,“朕的皇后今日好大的威风……” 许皇后原本抬起胳膊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我回过头,便看到大燕皇帝带着燕予天,慢悠悠的自坤宁宫大门外走了进来。 “陛……陛下……”许皇后原本的威风立马退了下去,一张还算保养得宜的面孔上,露出了虚弱的微笑,“陛下今日怎么有功夫来了坤宁宫……” “其实朕不想来的。”老皇帝停在了大殿中央的位置,双手负在身后,右手四指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只是你把朕的客人给请过来了,朕就不得不来了。” “陛下的客人……”许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看,但仍旧强撑着道,“陛下的客人就是臣妾的客人啊,臣妾替陛下招待一会,多么正常的事情。” “哈哈哈……”老皇帝发出低沉的冷笑,“许凤,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撒这种谎,也不嫌害臊的慌。” “陛下说的什么,臣妾……听不懂……”许皇后被那低沉的冷笑吓了一跳,她慌忙的后退了一步,躲在了两个女暗卫的身后,才咬牙道,“臣妾只是请李先生来坤宁宫坐一坐罢了,陛下若是不喜欢,把人叫走就是。” “真是把人叫来坤宁宫坐一坐,而不是让他们帮你……去杀了朕?又或者,杀了予天?”老皇帝冷冽的笑了笑,“许凤,看来你的消息网还是挺不错的,很快就知道了那边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在萧淑妃之后,你也逃不了,所以才先下手为强的,是不是。” “陛下……”许皇后浑身一颤,条件反射的就想狡辩,不过在看到老皇帝那笃定的眸子后,原本狡辩的心又淡了下来,“陛下,我是你的皇后,皇后可不是轻易就能废了的,拿不出让天下信服的理由,我依然是你的皇后,燕予天没有母妃,待他成了帝王,我便是这天下至尊的太后。” 这便是她始终底气十足的原因。 “但是朕可以让你做冷宫里的皇后,与太后。”老皇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有了许家,只凭借着五十几个暗卫,你以为,你就可以惦记朕的大燕了么?”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许皇后像被狗咬了似得,跳了起来,指着老皇帝就怒喊了起来,“你还说呢,你个骗子,骗我要传帝位给荡儿,骗我外戚做大荡儿的江山会不稳,骗我说服兄长不抵抗被你捉走,结果你当天晚上就杀了他们所有人,你好狠的心啊,那是我的亲兄长啊……” “连你朕都想杀,更何况你的兄长。”老皇帝突然抬起头,情绪头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波动,“许凤,有些事情,朕不提,你真的以为朕忘了吗?” “你……”许皇后一愣,“什么事?” “看来你早就忘了。”老皇帝讥讽的一笑,“需要朕亲自提醒提醒你,你这皇后之位,是怎么坐上来的么?” 皇后之位,怎么得到的…… 许皇后微微抬头,回忆了不过片刻,面色便骤然一变,颤抖着声音道,“这事儿,这事儿你还记着?” “为什么不记着。”老皇帝恨恨的一笑,“你以为朕该忘记吗?你以为朕会忘记吗?” “都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为这个恨着我……”许皇后惨然一笑,“没想到啊,时光融不了你的心啊,它始终坚硬的像个石头……” “这世界上,唯一能融化朕心的人,已经死了。”老皇帝死死地盯着许皇后,一字一字的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那些过去 老皇帝的母亲,也就是大燕的太后娘娘,出自许家。 为了维护住许家的世家荣耀,并将这份荣耀一直传下去,太后娘娘便想让儿子娶了自己的侄女。 可是,当时还年轻的老皇帝并不愿意。 因为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姑娘。 那是一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姑娘,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永远都像小孩子一般,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 老皇帝喜欢她,所以想娶她为正妃。 但是太后娘娘不愿意,执意要他娶娘家侄女,甚至不惜用孝道来压迫老皇帝。 娘俩过了几个回合之后,彼此都退了一步。 老皇帝一并娶两个,都是侧妃,不娶正妃。 等登基后,择一名封后。 同一天,同样的衣着,同样的小轿子,两个姑娘,一同进了老皇帝当时的皇子府。 因着心底的偏爱,那娃娃脸姑娘就很受宠爱。 至于许凤,因为是被迫娶的,所以就很受冷落。 一开始,许凤还有些隐忍,想用自己的贤惠把夫君的心给勾回来。 可直到娃娃脸姑娘怀孕,不能侍寝,夫君都不曾歇在别处。 一刹那,许凤认知到了,只要这个姑娘在,自己就一定不会受宠。 于是乎,她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想要杀掉娃娃脸姑娘。 结果,娃娃脸姑娘没死,孩子掉了。 老皇帝大怒,查了许多人。 在太后娘娘的庇护之下,许凤逃过了老皇帝的追查。 可是她不知道,老皇帝早对她起了疑心。 因为知道许凤心机深厚,所以他故意抬了一个同样聪敏的女子为侧妃,为的就是能好好的保护起娃娃脸姑娘。 后来,那女子怀孕了…… 老皇帝沉默了许久,没有声张,任由那女子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那个孩子,就成了他的长子。 往后的日子,他依旧如往昔般宠爱着娃娃脸姑娘。 某日喝醉回府,本是去找娃娃脸姑娘的,却被等预谋已久的许凤给带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用了合欢散。 一夜,留下一个孩子。 为此,娃娃脸姑娘吃了很大的醋,险些要离他而去。 百般解释,娃娃脸姑娘才原谅了他,并主动劝说他留下那个孩子。 因为她上次滑胎,伤了身体。 她说,起码给他一个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才容忍许凤生下燕荡天。 之后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又愉悦,那是老皇帝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因为有了孩子,许凤的很多精力被分散,再加上老皇帝的刻意保护,那几年,娃娃脸姑娘都很安全。 直到……先帝病危,众皇子开始夺嫡。 与此同时,娃娃脸姑娘也怀了孕。 他们很惊喜。 遗憾的是,因为老皇帝的许多精力都被夺嫡抢走,他对娃娃脸姑娘的照看,没有往日那么妥帖。 而后,隐忍了许多年的许凤,终于再次下手了。 据老皇帝回忆,当他终于拿到了封太子的圣旨,想要高高兴兴的去娃娃脸姑娘跟前,告诉她的时候,皇子府的下人忽然通知他,侧妃娘娘早产了。 才八个月大的婴儿,艰难的被母亲生了下来。 但母亲,却因为大出血而逝去。 老皇帝暴怒,用了几乎所有人的人手,终于查到了许皇后的身上。 他想要撕碎许皇后,他想要杀死许皇后,他想要许凤给自己心爱的女人陪葬。 但太后娘娘拦住了他,并告诉他,若是不想失去许家的支持,就不要妄动许凤。 “多么可笑,朕当时还未登基,只要失去了许家的支持,朕绝对不是其他皇子的对手。”老皇帝瞪大双眼,一瞬不眨的望着远处的天空,呢喃道,“朕是个没有用的人,为了登上那帝位,为了不放弃许家的扶持,竟狠狠地咽下了这杀妻之恨。” “杀妻……”许皇后被这两个字惊到了,她近乎咆哮的对着老皇帝吼道,“臣妾才是你的妻,那林婉儿只是个侧妃而已,她算什么妻,她算什么妻!” “在我心里,婉儿就是我的妻。”老皇帝猛地回头,眼神锐利的盯着许皇后,咬牙道,“许凤,你真的以为朕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淡忘了婉儿吗?不,别说二十年,就算是四十年,六十年,八十年,一百年,朕都忘不了婉儿。” “婉儿的笑,婉儿的聪慧,婉儿的乖巧……”老皇帝说着说着,在众人跟前红了双眼,“她是那么好的女子,我三生有幸才得到了她,本是想着陪她厮守一生,可没想到,却被你许凤给毁了,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你知道,我看着婉儿躺在血泊里咽气的时候,我有多么恨你么……” “这么多年,我宁愿宠着一个对我戴绿帽子的女人,都不愿意看着你那张虚伪的面孔,因为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到婉儿咽气的那一幕!” “我就会,忍不住想要杀你!” “你,你既然想要杀我,为什么早不杀我,却等我二十年之后……”许皇后失声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失去一切啊。”老皇帝诡异的笑了笑,“我怎么能让你痛痛快快就死了呢,我得让你看到许家灭亡,看到你所图谋的一切全部都失去……并且,朕不会让你死的,诚如你所说,你会永远是大燕的皇后,未来还是,大燕的太后……” 说完,他转身,对着门外喊道,“将皇后娘娘打入冷宫!” 话才刚说出口,那两个女暗卫便立即拔出长剑,将许皇后护在了身后,而后,虎视眈眈的看向老皇帝。 聂南浔见状,连忙将我推到了老皇帝身后。 而后,他闪身,挡在了老皇帝的身前。 “不必。”老皇帝一挥手,慢慢的自聂南浔身后走了出来,“天地玄是吧,见令如见主!” 说完,他一抬手,一块银白色的,写着“玄”字的令牌,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那两个女暗卫面色一变,有些踟蹰。 “怎么,令牌都不管用了吗?”老皇帝在一旁冷声道,“暗卫的规矩,你们都忘了吗?” 对暗卫来说,见到令牌,就如同见到主人。 是正经的,许家家主那样的主人,而不是许皇后这种半路接手的。 两个女暗卫面色一变,立马扔下了长剑,跪在了老皇帝的跟前。 “你,你怎么会有天地玄的密令……”许皇后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我明明藏的很好的……” “这个……”老皇帝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就在你等客人的时候,我去拿的。” 话音才落,许皇后的身体连着晃了两晃,瘫软在了地上。 老皇帝冷笑了一声,看向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大内侍卫,简短的道,“带走。” 两个大内侍卫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许皇后的胳膊,而后便拖着她往外走。 “慢着。”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燕予天,突然出声了。 这可是大燕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说的话十分有分量。所以当即,两个大内侍卫就停下了脚步。 “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松的进冷宫。”燕予天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了冷漠的笑容,“父皇报了杀妻之仇,那我,也总得报杀母之仇吧。” 说完,上前两步,蹲在许皇后的身前,抬手就是十几个巴掌刮了下去。 毫无间断,一气呵成。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皇后的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了长长的鲜血。 老皇帝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并没有任何阻挡他的意思。 “虽然我对娘亲没有任何的记忆,但,并不妨碍我为她报仇。”燕予天抬起许皇后的下巴,对上她一双含恨的双眼,他无情的笑了,“我想,一个瞎子,在冷宫,过得应该十分凄惨吧。” 说完,不等许皇后的眼底露出惊恐之色,直接伸出右手,弯曲了食指和中指,迅疾的插进了许皇后的双眼之中。 “啊……”坤宁宫内,回荡起了凄厉又悲惨的叫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燕终章 因为刺痛而昏厥了过去的许皇后,被两个大内侍卫拖回了冷宫。 燕予天的右手垂在身侧,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在他的脚旁,是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正缓缓地滚动着。 “我以前,只知道是燕荡天母子害死了我母妃,却没想到,这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而他竟然知道这一切,却仍然不为母妃复仇……”他回过头,见我和聂南浔都盯着他看,不禁对我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这笑,太过于苍白,还不如不笑来得好。 今天的事情,一个接一个,来的太多,几乎完全颠覆了燕予天从前的认知,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燕予天冲我浅浅一笑,摇了摇头,面色稍缓了许多,却没有再回头看老皇帝,始终用背对着他。 老皇帝沉默了片刻,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就知道,一旦让你知道过去的这些事情,才刚刚缓和的父子关系又会紧张起来,你一定会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娘,怪我不能及时为她复仇,怪我不能为她放弃一切。” “但我不仅是个夫君,我还是个帝王,我还有我的子民,当有一天,你坐上了我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有些时候,就算恨的发狂,也只能放在心底,而后含笑同仇人讲话。我们要对大燕的子民们负责,我们不能仅仅为了一时的爱恨情仇就不顾一切,这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予天,我希望……你能明白……” 话到最后,老皇帝的话语里,已是慢慢的叹息。 可燕予天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看他。 “你终有一天会懂得。”老皇帝并没有逼他,而是选择了自己先行离开了坤宁宫。 他略有些佝偻的身影走到坤宁宫大门的时候,停顿了片刻,“还有,你现在已经是大燕的太子了,不再是那个随时可以不上朝,随时可以逃跑离去的三皇子,你可以不想见我,但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我希望明日能在金銮殿上等到你。” 说完,又站了几息,确定了燕予天不会再搭理他,这才慢慢的,略有些蹒跚的,离开了这里。 直到老皇帝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我回过头,正看到燕予天悄悄地擦拭泪珠。 瞧见我的眼神,他停顿了片刻,遮掩般的笑了笑,“眼睛进沙子了……” 我没有拆穿他。 一天之内得到期盼已久的父爱,然后再亲手摒弃,这些事情,的确已经超出了一个年轻人能负荷的范畴。 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想清楚。 亲母已逝,再仇恨父亲也挽不回母亲的生命,到底是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因为,老皇帝也是深沉的爱着这个儿子呢。 我就说,如此不受宠的皇子,竟然可以代表大燕出使苍周,这件事情我纳闷了很久,但怕戳到燕予天的伤心处,所以就没有问过。 今天总算得到了答案。 “走吧。”见我和聂南浔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燕予天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回府。” 这里的回府,不是指三皇子府,而是东郊别苑。 相对于人多眼杂的三皇子府,东郊别苑更清净,丫鬟奴仆也都是燕予天的心腹,我们可以在里面无所顾忌的讲话,也可以不顾身份围坐在一起用膳,更可以你一杯我一杯畅饮。 这个晚上,我们都喝醉了。 头顶着蓝黑色的星空,月亮高高的斜挂在其中,照亮了整个东郊别苑。 燕予天摇摇晃晃的举着一杯酒,醉意朦胧的道,“我已经……已经成了太子……你们,你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淳安帝已经撤回了对南亲王的追杀令,广凉郡也重新回到了苍周的手里,燕予天也成功的成为了大燕的太子。 似乎,真的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从前心心念念着想要回苍周,可真到了分别得时候,心底竟然泛起浓浓的不舍。 “对不起,真的该回去了……”我伏在石桌上,有些艰难的道。 “嗝……”燕予天笑了,“其实回去也是应该的,虽然我终于能在大燕保护你们了……也能让你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燕了……可是,你们有自己的事情……你们……不能为我永远留在大燕么……” “予天,你醉了,去休息吧。”聂南浔轻轻地拍了拍燕予天的肩膀,淡声道,“早点休息,宿醉会很难受的。” “不,我不睡。”燕予天倔强的拍开了聂南浔的手,而后高举着手中的酒杯,大声道,“南兄……南兄……自从在战场上……你把我给救了下来,还告诉我不要死命的往前冲,我就知道,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我知道。”聂南浔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第一次上战场,什么都不懂就敢往前冲,被践踏在铁蹄下成了泥的比比皆是,也就你运气好。” “是啊……”燕予天又打了嗝,“我那时被人算计上了战场,又被人暗算了马匹,控制不住的往前冲,我都要以为我自己会永远的留在战场了……结果,老天安排我遇见了你,这,这真是我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南兄,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他站在聂南浔身畔,死死地锢住聂南浔的胳膊,而后用脸在他胳膊上蹭啊蹭。 我在一旁看着,傻傻的跟着笑。 “好了。”聂南浔眼睛也有些通红,不过他很明显克制力比我们两个要强,并没有任何失控的行为,反而能在燕予天抱着他胳膊不松的时候,伸出手,把他的脸往外推了推,“你醉了,予天,快点去休息吧。” 燕予天直起腰身,随手拿起一旁的酒杯,咕咚咚又惯了一杯酒,这才一擦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直接身躯一软,倒在了聂南浔的肩膀上。 “原来还要再喝一杯才倒。”我在一旁闷闷的笑了起来。 很快,有燕予天的侍卫上前,扶着他回了房间。 而我,则被聂南浔带着去洗漱沐浴。 在谁都没看到的地方,被侍卫扶着的燕予天,流下了一滴眼泪,以及一声模糊不清的,“阿羲……”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幸亏小竹及时的送来了醒酒汤,让我和聂南浔睡下前饮了不少下去,否则我们第二天醒来,都得头疼死不可。 饶是如此,脑袋依旧有些模糊,和不适。 我懵懵的站起身,任由小竹和白瓷给我穿上了衣裳,梳了头。 走到院子里,看到正在下棋的燕予天和聂南浔的时候,我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你们起的如此早。”我转动了一下生锈了般的身体,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是你起的晚了好不好。”燕予天捏起一枚白子,对我露齿一笑。 这家伙,看起来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伤感,一大早起来竟然敢挤兑我。 我瞪了他一眼,坐在了聂南浔的旁边,“怎么样,苍都那边来信了么?” 聂南浔放了一个黑子下去,正好阻断了燕予天的身后路。 看着燕予天大惊失色,他才收回手,慢条斯理的道,“一大早就来了,李斟约莫行到一半的路程了,如果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许还能见到他和阜阳一面。” “快马加鞭……”一旁的燕予天,怔怔的道,“那岂不是说,你们立马就要走?” “嗯。”聂南浔轻轻地点了点头。 燕予天高举着的右手一颤,一个白子摔了下来,打乱了原本的棋局,“这么快……” 聂南浔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看了看两个都沉默下来的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大燕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站在东郊的别院里,可以感受到徐徐吹来的微风,带着几分秋季的温和,吹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东西收拾好了么?”许久之后,燕予天嘶哑着声音问道。 “需要拿走的东西很少,大部分物品不适宜携带。”聂南浔低沉的回道。 “这就走?” “嗯,早膳过后。” “好。” 又是良久的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想说话。 直到小竹唤了我们用早膳,三个人才慢慢的站起身,去了正厅。 一顿饭,吃的是十分的慢,几乎每一口饭在嘴里,都要咀嚼往日翻倍的数量,才啃咽下。 可到底,早膳有用完的时候。 分别,有到来的时候。 巳时,天空开始灼热了起来。 我和聂南浔站在燕京的北城门口,看着站在那辆青色大马车跟前的燕予天,一时间,有些恍惚。 数月之前,他就是坐在这辆马车里,迎接我们进燕京的。 而今,他依旧站在这辆马车前,送我们离开。 还是一样的人,只是心境早已变了。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燕予天强行露出了轻松的微笑,“以后,你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来大燕了,若是苍周那边再容不下你们,来大燕,我保护你们。” “嗯。”我对他轻轻一笑。 想再说些别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走吧。”燕予天故作无所谓的摆摆手,“走吧,再过一会,天更热了,大燕这边温度高,越往北走,就越冷,让你们带的棉服都带了吧,赶紧走吧。” “记得帮我去看看阿香的娘,也记得要帮季敏复仇……”我小声的道。 因为燕鼎天的突然变数,导致原本的计划失败,好在燕予天现在已经成为了大燕的太子,只要有心,帮他复仇是迟早的事情。 “好……”燕予天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登上马车,一路渐行渐远,燕予天站在原地,努力的挥舞着双手。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几辆马车的踪影,他才落寞的坐在青色大马车的车辕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一个侍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耳语了一阵。 “什么……燕鼎天被人劫走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潜回苍都 一辆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马车里,我靠在聂南浔的怀里,轻声呢喃道,“你说,大燕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应该知道了吧。”聂南浔淡淡的道。 “那他怎么不阻止燕予天和你交好呢,毕竟你是异国之人。”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每个国家的人,其实都在暗暗地戒备着其他国家的人。 我不认为老皇帝可以免俗。 “也许,他认为,我们可以给予天带来帮助,又或者,他还知道了些什么……”聂南浔也蹙了蹙眉头,“一个杀妻子仇,能隐忍二十年的人,绝对不可用普通眼光看待之。”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我们揣度不出来原因。” “别想了,你一夜没睡好,不如现在休息一会。”聂南浔伸出温热的大掌,轻轻地按在我的太阳穴附近,加以轻轻揉动,立马舒缓我宿醉的不适。 “那我就睡一会了……”我咕哝了一两句,便闭上眼,躺在了聂南浔的腿上,沉沉睡去。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只能把马车停在半路上,然后宿在马车里。 还好,这种生活,早在前来大燕的时候,我就已经尝过一次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小竹和白瓷的照顾,比现在要心酸的多了。 我很从容的下了马车,跑到游二燃起的火堆附近,看着游一利落的剥了一个兔子的皮,随便用水清洗了兔身,便找了一根干净的熟知,将兔子串上,便架在了火堆上,开始翻烤起来。 原本在火堆旁烘烤干粮的小竹皱了皱眉,悄无声息的挪了挪方位,距离那血淋淋的兔肉稍远了一些才停下了身形。 白瓷则在游一开始剥兔肉的时候,就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唯有我,始终面不改色的坐在火堆旁,计算着多久可以吃到烤兔肉。 “你变坚强了很多。”聂南浔穿着一身普通的棉服,却依旧不掩风华的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 “是吗?”我笑了笑,“可能是心境的变化吧,说来……还要感谢许青青。” 聂南浔笑了笑,伸出手转动了一番串着兔肉的树枝,没有说话。 这时,游二从车上拿着调料走了下来,细细的撒在了兔肉的每一寸地方。 约莫再烤了有盏茶时间过后,香味便慢慢的飘了出来。 白瓷从车里伸出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跑了下来,蹲在兔肉旁,没了嫌弃,反而是一脸的热切期待。 如此前后的反差,引得了周围人的哄笑。 “给你……”兔子烤好之后,我直接扯了一个兔腿下来,递给了白瓷。 “主子,王爷,你们先吃吧……”白瓷有些受宠若惊的推辞道。 “毕竟是游一宰杀的兔子,还是先给你一个腿吧。”我抿嘴笑着,强行把兔腿塞到了她的手里。 白瓷不好意思的握紧了兔腿,一脸红晕的呢喃道,“他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我们就不说了,咱们大家心里清楚就好……”我忍不住调笑了她一句,再次引来了周围人的哄笑。 一堆人围绕一个火腿,烤着两三个兔子,你一块我一块的吃着,可谓是其乐融融。 为了降低行踪,我们只用了两辆马车。 那天晚上,白瓷小竹和我睡在了一个马车上。 游一游二游三分着时间段境界周围,其余两个人则和聂南浔宿在一起。 一个月的路程,从燕京到苍都,即使经过了聂南浔无比精密的计算,我们仍旧有约莫六七天的时候,宿在外头。 好在,到了苍周境内,聂南浔因来来回回打仗要经过这条路线,所以对客栈所在地十分清楚,我们每晚也终于有了住的地方,不必挤在两辆马车之中了。 这天,是我们从燕京离开的第二十天,已经行到了安阳郡最北面的一个小县城里。 再聂南浔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了一个偏僻但是很舒适的客栈,停了下来。 将马车交给小二哥去喂草,我们一行六个人,要了三间上房,把行李放下之后,便去了大堂里,点了几道菜,慢慢的吃着。 因为不想暴露行踪,所以一路上我们都十分低调,即使吃饭都没有人在说话,只想着早点吃完,早点去休息。 一天到晚,坐在马车里,屁股都要颠疼了。 这客栈因为地势偏僻,来的人也不多,所以大堂里也难得安静,我十分满意这里的坏境。 可就在我刚刚生出这个想法过后不过一个呼吸,就听得一道有些嘶哑的女声传来,“老板,来半斤牛肉,两斤烧酒。” 紧接着,便有重物猛地掷在桌子上的声音传来。 我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微微瞥了头,往那女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入目,便是一个容貌颇为艳丽,但浑身上下透露着浓厚疲惫气息,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正坐在一辆方桌子前,动作豪迈不拘小节。 而那方桌上,正放着一把古朴的长剑,戴了厚厚的牛皮剑鞘,只需一眼看过去,便有浓浓的古朴气息。 几乎刹那间,我就可以肯定,这把长剑是个宝贝。 而这名女子,眉头微蹙,身上风尘仆仆,衣服也是好几天没看过了,一看,便是有难题。 不过跟我没有关系,一路走过来,见过很多人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我不是圣人,没有能力去帮助所有人,所以见到这种情况,我只会默默地垂下眼皮,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又过了盏茶时间,众人纷纷落了木箸,我看了看聂南浔,他冲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意思是吃好了,可以回去了。 我便站起身,和众人一起想要回楼上的上房。 走到一半的时候,客栈大门猛地被踹开,一个手提长剑,同样也风尘仆仆的少年,对着大堂内大吼道,“莫子青,纳命来!” 说完,直奔那容貌艳丽的女子过去,手指更是微动,长剑自剑鞘内骤然跃出。他左手握住剑柄,婉若游龙一般,对着容貌艳丽的女子刺去。 “莫子龙,你有完没完!”嘶哑的女声再次响起,只见那女子利落的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而后猛地拿起自己那把古朴的长剑,连剑鞘都没拔,直接就架住了那气势汹汹的长剑。 “你杀我父母,还想我跟你有完,做梦吧!”年纪并不大的少年,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容貌艳丽的女子,似是要将她吃掉一般。 听他们两个的名字,就算不是亲姐弟,起码也是至亲之人,怎么会如此拼了命的想要杀对方呢。 我心底有些好奇,上楼的动作就慢了一下。 “杀你父母?那我父母的命谁来偿还?”莫子青恨恨的瞪了莫子龙一眼,紧接着,她身体在空中完整的翻了一圈,而后一脚揣在了莫子龙的胸口,将他踹的连退了两三步。 很明显,那个气势汹汹追过来的少年,其实打不过这个女子。 见状,我也就放下了心,一扭头,瞧见小竹他们都已经到了房间门口,正在等我,便又加快了步伐。 进房门的那一刻,底下的两个人还扭打在一起。 鬼使神差的,我在关门的时候顿了一下,透过上楼的地方,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粉色长袍的男子自客栈后头走了出来,微微的伸出双手,便制住了两个正在打斗的人。 竟是如此厉害…… 我被惊的立在了原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粉色长袍男子,忘了关上房门。 而后,那男子似有所察觉的回过头,对着我的方位轻轻一笑。 我被吓得一抖索,快速的把房门关闭,然后背过身,依靠在房门口,心脏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莫氏姐弟 “怎么了?”聂南浔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回过头,关心的问我。 “底下,有个,有个特别厉害的人……”我咽下了口水,有些紧张的道。 “特别厉害的人?”聂南浔轻轻的挑了挑眉,“有多厉害……” “可以用两根手指头,把那两个正在对打的人推开。”被聂南浔淡定的态度感染,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就是多看了一眼嘛,那人应该不至于把我们怎么着。 再者,还有阿浔保护我呢。 这么想着,我十分矫揉造作的凑进聂南浔的怀里,闻着他怀中淡淡的皂荚味儿,心终于完全的定了下来。 “你这……”因我很少主动抱聂南浔,所以他有些诧异的道,“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房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小竹他们累得要死,肯定一回房间稍洗漱一番便睡觉了,谁也不会过来敲房门。 所以……来的人会是谁? 我的心又紧张了起来,脑袋也开始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难道是淳安帝发现我们偷偷的回来了,所以过来捉拿我们? 又或者李稷如来寻仇了? 还是,明月他们回到了燕京,看到了我留给他们的消息,也跟过来了? 等到那粉色的袍子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我才停止了自己不靠谱的胡思乱想。 “打扰了,两位,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那穿着一身粉袍,长相极为漂亮,却不显阴柔的男子,对聂南浔笑了笑。 “老板,有何事?”聂南浔十分镇定的问道。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看那小娘子被吓到了,所以过来告诉你们,别害怕,没人能在我玉月溪的地盘上闹事,你们且放心的住着。”那人笑了笑,十分客气的同聂南浔说道。 “既如此,那就谢过老板了。”聂南浔堵在门口,并没有丝毫要让老板近来坐一坐的意思。 那玉月溪也是个很识相的人,见状便找了个由头告退了,“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两位好好休息,需要热水好菜,只管吩咐一声即可。” 说完,挥舞着粉色的长袍,悠悠哉的下了楼梯。 聂南浔面不改色的关上了房门,回过头,瞧见我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对我柔柔的笑了笑,“一个常年在这里等待人的老板,不赚钱也要开一家客栈,常住的人都知道,他在等谁,可六年了,他依旧没等来这个人。” 三言两语,介绍完了这个看起来骚包,实则有些心酸的老板。 “太可怜了,等了六年都没有等来人……”我小声的呢喃道。 “只是从我知道他的时候,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具体他到底等了多少年,我并不清楚。”聂南浔给我脱了外袍,将我推进放了热水的屏风后,“羲和,别想太多了,早点洗漱睡觉吧。” “嗯……”我轻轻的回了他一声。 洗漱完之后,躺在了床上,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长剑击打的清脆声惊醒的。 我朦胧的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天色也已经透亮了起来,应该已经不早了,便伸了个懒腰,自床上坐了起来。 “谁在打斗?”我看了一眼早就苏醒的聂南浔,“你不去看看?” “有玉月溪在,谁都打不起来的,放心。”聂南浔闲闲的说了一句,便也坐起了身。 话音才落,那击打的声音便消失不见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玉月溪有些恼怒,却仍旧透着优雅的声音,“你们若是想在这里住,我自是欢迎的,可要是屡屡闹事,明里暗里的打斗,那就休怪我玉月溪不客气,将你们给逐出去了。” “你敢逐出我们,我们是客人,给你钱,住在这里,名正言顺的事情!”那叫莫子龙的少年,十分冲动的回道。 我心中的好奇再次被勾了起来,连忙穿上了衣服,而后蹑手蹑脚的将房间推开了一个门,从那门缝中,正好清楚地看到莫子青有些担忧的瞧了一眼那莫子龙。 “呵,头一次看到敢跟我顶嘴的人,既如此,那就赶紧出去吧。”玉月溪漂亮的脸上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和冷然,“我这小客栈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莫家的少爷,出去吧。” 说完,一甩袖,轻飘飘的走到了早就摆好早膳的桌子上,用起饭来。 那莫子青和莫子龙明显也没用早膳,瞧见玉月溪吃饭,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约莫过了一会,那叫莫子青的姑娘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玉老板,小弟不懂事,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玉老板原谅他年少无知,不懂事。” “呵,刚才还打的要死要活,现在就开始为他说话了?”玉月溪瞥了一眼明显也有些惊愕的莫子龙,慢吞吞地道。 “也不是为他说话……”莫子青沉默了一瞬,轻声道,“罢了,玉老板不同意,那就算了,左右我跟他也没了关系。” 说完,也坐在了一个方桌之上,要了早膳,默默地吃了起来。 “你……”莫子龙似乎没想到莫子青说不管就不管他了,恼怒的指了指她,最后甩手而去,“找个客栈而已,小爷只要给钱,哪个店都抢着小爷,你们不让小爷住在这里,小爷还不稀罕呢。” 说完,大摇大摆走出了这家客栈。 这时,小竹她们的房间里也传来了动静,我便大模大样的打开了房间门,和他们一起,下了楼,要了早膳。 客栈里的人依旧十分少,来来往往的也就那几个人,多数人吃完便离开了大堂,不知去了哪里。 一时间,客栈内又寂静了下来,除了淡淡的吃饭声,就没了其他的声音。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那莫子青用完了早膳,便背着长剑结了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栈。 “小二哥,马喂好了么?”游二最先利落的用完膳,起身去领了马车。 游一和游三去拿了随身的包裹,等几个姑娘吃完东西,便也结了账,离开了这家神秘的客栈。 上马车的时候,我回头遥望了一眼不过是擦肩而过,却让我无法不记住的店。 那个爱穿粉色长袍的老板,依旧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大摇大摆的吃着丰富的早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痴痴地等人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坐进了马车里。 因为都刚刚吃饱,再也是入了街道,来往都是行人,所以马车走的十分缓慢。 约莫辰时,我们才出了这个不大的小城,马车正要提起速度的时候,那长剑击打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微微挑了帘子去看,却意外地瞧见早晨从客栈里离去的女子,正捂着受伤的胳膊,正以脚尖点地,迅疾的往后退。 在她跟前,是那个名叫莫子龙的少年,以及两个浑身戾气,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子。 “杀了这个娘们,你就给我们五百两银子?”其中一个瓮声瓮气的问道。 莫子龙点了点头,“杀了她,就给你们。” “可是这娘们太难打了。”那男子摇了摇头,“我看还是杀了你吧,这样我们既能拿钱,还能享用个娘子。” 说完,不等那莫子龙反应过来,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莫子龙的肩膀上。 莫子龙应声飞出,跌倒在地上,狂吐鲜血不止。 他双眼惊恐的盯着那两个黑衣男子,怒道,“你们怎么反水,你们说话不说话。” “哈哈哈,这小孩是刚入江湖吗?真是可笑。”另一个黑衣男子狂笑着,提起手中的九连环大刀,对着那莫子龙的腹部刺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丞相病危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泛着冷冽寒气的长剑猛地架在那九连环大刀之上,堪堪的救下了那莫子龙。 “谋财还要害命,敢不敢报上名来。”莫子青一把提起莫子龙,往后退了好几步。 待离开那两人约莫十尺的距离之后,她举起长剑竖在自己跟前,神色戒备的盯着两个人。 “哈哈哈,告诉你干什么,让你报仇吗?”其中一个人笑了起来,“你们只要给钱……” 话音未落,被另外一个人用力的拽了拽胳膊。 “干什么。”那人有些不满的道,“别拽坏了我的衣服。” “什么衣服不衣服的,快看,太阿宝剑。”另一个贪婪的盯着莫子青手中的长剑,“传闻太阿宝剑被莫家收藏了数百年,没想到今日得幸,竟然落在了我的手里,真是好幸运啊。” “太阿?那个一千多年前的宝剑?”另一个人也露出贪婪的目光,“本以为今天不过是捞个五百两银子而已,没想到还能得到这宝剑,真是好啊……” “干掉那两人,宝剑就是我们的了……” 说完,两个人直接对着莫子青扑了过来。 莫子青一人虽厉害,奈何身后还有一个莫子龙要照顾,所以十分受限,连着好几下受到伤害之后,终于体力不支,半跪在了地上。 那两个黑衣男子露出贪婪的目光,对着太阿宝剑走了过去。 我坐在马车里,轻轻地拉了拉聂南浔的胳膊。 聂南浔叹了口气,带着游二迅速的扑了过去,趁着那两个男子没有防备的时候,直接一剑捅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其中一个男子被捅伤了,另一个却机灵的躲避了过去,回过身便跟着聂南浔打斗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拄着宝剑半跪在地上的女子,猛地抬起头,拔起那冷冽的宝剑,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身体。 两个黑衣男子全部倒在了地上,危机解除,聂南浔没有再看那女子和少年,直接慢慢的回了马车之上。 “侠士,且等一等。”嘶哑的女声在背后响起,那叫莫子青的女子勉强的站起身,对着聂南浔的背影道,“不知侠士叫什么名字,若有机会,莫子青日后好报今日之恩。” “不必了。”聂南浔冷淡的回了三个字,便转身回到了马车跟前。 执着长剑的少女,有些遗憾的垂下了眉眼,似乎在暗自叹息着什么。 冷不防的,一柄长剑自身后穿过她的腹部,肉被穿刺过得声音,惊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莫子青艰难的回过头,便看到她方才拼死护着的少年,正眉目冷冽的执着一把长剑,毫不留情的穿透了她的腹部。 瞧见她回头,他甚至微微一笑,轻声道,“爹,娘,儿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哈哈哈……”莫子青发疯似的笑了起来,“你给你的爹娘复仇,我也给我的爹娘复仇,有什么不可以的么……有什么不可以的么……你从大燕追我到苍周,怎么样也不肯放过我,现在你心满意足了吗?心满意足了吗?” “不满足,我不仅要你死,我还要太阿。”少年无情的说完,伸手,想从莫子青手中抽走那冷冽的长剑,却被莫子青躲了过去。 “给你……不如给狗……”莫子青艰难的说了一句,把长剑插入牛皮的剑鞘里,扭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聂南浔的方向扔了过来。 聂南浔反手接住了呼啸而来的长剑,听着女子说的那句话,眉眼顿时垂了下来。 我坐在马车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贱人,那是我们莫家的传家宝,你竟然要给陌生人!”莫子龙大惊失色,扑上前就要从聂南浔手里抢过太阿宝剑,却被聂南浔一个反手,将他推的许远许远。 少年惊愕的立在远处,似乎没想到,自己与眼前这个人差距那么大,根本打不过,根本拿不回太阿。 他绝望的蹲在了原地。 一旁勉强站着的莫子青冷冽的笑了笑,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见状,赶忙喊了小竹下车,去把那莫子青给抬了过来,为她包扎救治。 忙忙碌碌了约莫盏茶时间,小竹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致命的伤害,休养个二十几天便能好。” 一旁还蹲着没走的莫子龙,听见莫子青没死,顿时着急了起来,就想冲过来继续补一刀,被游三死死地拦住了。 “不能放她活着,不能放她活着,她杀了我的爹娘……”莫子龙死活过不来,便站在游三身前,对着我们哭嚎。 然而,谁都没有理他。 明明方才数次危险,都是莫子青护着他,可他反过来就要杀了莫子青,这种白眼狼,谁都不会喜欢。 “你们不能救她啊,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她杀了我的爹娘,她不能活着……”莫子依旧龙恼怒的叫喊着。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他,总觉得他说的不是假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莫子青悠悠转醒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部包扎的痕迹,又看了一眼将她围在中间的我们,以及死死地挡住莫子龙的游三,眼底露出一抹感激之色。 “谢谢你们……不过我真的杀了他的父母。”莫子青笑了笑,“可是我要杀了他父母,是因为他父母杀了我的父母,就为了一把太阿剑而已,我父亲的亲弟弟啊,就要杀了他……” 她的容貌很艳丽,笑容也很甜美,可是此刻却有说不出的苦涩。 我在旁边叹了口气,想不出任何词汇能安慰她。 “你,想开一点……逝去的人已经逝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你父母的独女,既如此,你更应该好好地活着,替你的父母……”我抿了抿嘴,终还是绞尽脑汁的劝慰了她一番。 莫子青沉默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谢你……那莫子龙,我的堂弟,我念着亲情,几次救他,可他依旧执着的想着置我于死地,从剑刺穿我腹部的那一刻,我甚至想着,就此死了也好。他父母杀了我父母,我杀了他父母报仇,他再杀了我复仇,就此终结我们莫家的恩恩怨怨。” “可是如果有一天,再有人为你复仇呢?你们莫家,可就真的完了。”我轻声的道。 莫子青浑身一震,眼底有一丝明悟,“冤冤相报何时了……”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毫不犹豫的赞叹道,“既然你想通了,我也不费口舌了,我帮你打晕你这个堂弟,把他扔的远远地,你趁机走远一点吧,往北继续走怎么样,苍周的都城,苍都,是一个不错城的呢。” 说着,我对莫子青眨了眨眼。 莫子青懵懵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莫子龙又叫了起来,“你别想着逃跑,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追杀到底的……苍都是吧,你给我等着……” 话音才落,就被游三一个手刀砍晕在了原地。 “把他送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我嘱咐道。 游三点了点头,扛起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解下来一匹马儿的绳索,骑着马就往南奔了过去。 “苍都,不知该怎么走……”莫子青还在蹙着眉头思考。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让你去苍都你就真去啊,不过是说给你堂弟听的罢了,让他不要再追着你不放,再说了你这重伤在身,哪里经得起旅途奔波。” 莫子青一脸震惊,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她感激的对我笑了笑,“如此他不会想到我还在这里,反而会赶往苍都,到时候,我便是真正摆脱了他,你真的很聪明,谢谢你。” “不客气,我叫人送你去玉月溪的客栈,你在那好好休养吧,我要离开这里了呢。”我抿嘴笑了笑,叫游一赶着那完好的马车过来。 “谢谢你……”莫子青十分真挚的同我道了谢,在小竹的帮扶下,上了马车。 “姑娘,你的宝剑。”在马车将要回城的前一刻,聂南浔把之前莫子青扔给他的太阿宝剑,送还了回去。 “太阿既然递到了你手里,就给你们吧。”马车里的莫子青沉默了片刻,又把太阿塞回了聂南浔的手里,“我已决心跟过去告别,太阿曾是莫家的家传之宝,只要带着它,我就永远跟过去诀别不了。既如此,倒不如把它送给合适的人,此剑乃千年前高人所铸造,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很配你的身手。” 说完,不等聂南浔再说话,直接掀了帷幕的一个小角,手指不知弹了什么东西在马儿的屁股上,骏马嘶鸣一声,抬起马蹄,带着马车飞奔离去。 聂南浔握着那古朴的长剑,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先拿着吧,以后有机会遇见,再还给她。”我听出了莫子青那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知道她真是想跟过去断个干净,所以便主张将这宝剑留了下来。 聂南浔掂了掂这无价的千年宝剑,沉默了下来。 约莫盏茶时间后,游三和游一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原地。 游三动作利落的将马儿重新上了马缰,众人便依次上了马车,预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马儿疯狂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感觉到有人下了马,对着我们狂奔过来。 我的心立马就紧张的揪了起来,生怕是有人发现了我们踪迹,想要对我们不利。 聂南浔轻轻地拦住我的肩膀,安慰我不要怕。 片刻后,我便听到一个男子大声禀报的声音,“回王爷,苍都那边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聂南浔挑了帘子,露出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连脸原本颜色都看不出的的男人。 “回王爷,李丞相病危……” 第二百七十章 又见李月珠 我坐在马车内,透过掀起的小帘,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风尘仆仆的男子,嘴巴一张一合的说道,“李丞相病危……” 李丞相病危…… 几乎是刹那间,我感觉自己脑子像是被炸裂开来一般,一种难以述说的滋味,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父亲,父亲他……”我张嘴呐呐了两声,却始终说不出完整的话。 聂南浔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用眼神示意那人去城内休息一番,再来跟上我们的行程,而后放下了那小帘。 “羲和,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要回到苍都了。”他压低了声线,让平日里稍嫌冷清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可是,他来就已经好多天了……”我仰起头,有些无助的看着聂南浔,“等我们再回去……” 病危的含义,我懂,意思就是处在生死边缘,随时都可以死去。 我不敢保证,父亲可以等到我回苍都的那一刻。 “你瞧见他来时的疲惫了么。”聂南浔轻声道,“他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走完了需要十天的路程,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只是接下来的可能就要苦一些了,你要忍耐一些。” 真的可以很快回到苍都吗…… 我猛地抬起头,期翼的看向聂南浔,“所以我还是有机会询问他一些问题的,对吗……” “对……”聂南浔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酸涩难耐的心,这才慢慢的舒缓了一些。 随着聂南浔一声令下,马车开始启程,并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在路上奔驰。 期间,因为不适,白瓷甚至苍白着面色呕吐了数次。 还好这种疾驰的速度不过持续了三天,随着天气越发的寒冷了起来,我们距离苍都也是越来越近了。 如今的苍都已是深秋的季节,起的稍早一些的人都已经穿上了夹袄,午时与深夜的温度更是相差极大。 这就是苍周呵…… 和大燕截然不同的风格,截然不同的天气,截然不同的习惯…… 路过别离亭的时候,我悄悄掀了帘子偷看了一番。 送别的人依旧不少,他们或依依不舍的拉着离别人的手,或站在别离亭下不停地对那远去的黑点挥舞手臂,或者擦着泪珠儿期盼着下一次见面。 苍都依旧如此宏伟,较之燕京的繁华和精致,这里更多出了古朴和沧桑的气息。 据说,在聂家太祖皇帝打下这江山之前,这里是那一位曾经统一了七国的帝王,所选择的都城。 只可惜,七国统一不过短短数十年,便又再次分裂割据了起来,变成了如今的四国。 数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时光抹去了一切曾经的痕迹,如今的苍都,在世人的眼里,就只是苍周的都城而已。 苍都,苍都…… 我轻叹了一口气,透过微微掀开的小帘,看到马车缓慢的行驶进了苍都,看着熟悉的叫卖声再次萦绕耳边,看到裹着夹袄的百姓在路边交易着东西。 苍都,我,又回来了。 这座城,载满了我两辈子的记忆。 好的,不好的…… 与众多人的爱恨纠葛,与众多人的喜怒哀乐。 冰心阁,苏绣坊,满汉楼…… 我感叹着,透过那不大的缝隙,慢慢的看着一个一个熟悉的店铺。 蓦的,我在冰心阁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凹凸有致的身段,偏艳丽的容貌,颐指气使的神情,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一个丫鬟…… 李月珠! 我张大嘴巴,没想到才回到苍都,第一个见到的故人,竟然是她。 “怎么了?”聂南浔发现了我的异常,在旁轻轻地问了我一声。 我抿了抿嘴,低声道,“我看到李月珠了,她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子,李稷如能把她从痴呆状态给救醒,怎么就不能提高一下她的智商。” 聂南浔被我挖苦的话语逗笑了,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偏冷清面孔,露出淡淡的柔和笑意,“这样的她,才更方便掌控啊。” 我怔了怔,恍惚想起,若是李稷如有心救李月珠,应该早就救了才对。 她偏偏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再一举把李月珠从顾家带出来,为的……无非就是……利用。 “如此淡薄的姐妹之情。”我垂了垂眉眼,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似乎李家,就没什么姐妹之情存在过。 马车静静地行驶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抵达了李家的后院。 聂南浔让游一带着白瓷先行去早就置办好的一个宅子里休息,这才带着我和小竹,游二游三,悄悄地翻进了李家的后院。 “李丞相被关在牢里约莫有六十天,他的身子骨也是在牢里出现了不好的情况,淳安帝放了他回府之后,李月珠碍于孝道,请了个大夫给他随便抓了些药,就把他扔在这偏僻的院子里自生自灭了。”聂南浔在我进入李家后院之前,先行给我提了个醒,“所以待会进去之后,可能你所看到的,会和印象里的有十分大的偏差,我希望你……能挺住。” 说完,见我咬唇点了点头,便带着我,顺着一根绳子,攀到了墙壁之上,最后借着大树的遮掩,再轻轻地蹦到了地面上。 待我站稳了身形,才轻轻地将我放开。 “这里是……”我眯着眼睛左右看了一圈,待发现这里是一片马厩的时候,顿时蹙起了眉头,“这里以前是养马的下人居住的地方……” “李丞相虽然出了牢狱,淳安帝也说他无罪,但毕竟无法再回去当丞相了,你知道的,在朝为官,和不在朝为官的区别有多大……”聂南浔十分含蓄的同我道,“李稷如已经不管李丞相的死活了,李月珠又恨他如此对待自己的母亲,所以便将他安排在了这里。虽然这几日,我的人发现了李丞相之后,来照顾过他,也为他抓过药,可还是……” 曾经风光无限,金銮殿上敢与帝王争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就这么可怜的,居住在马厩旁的下人房里。 即使我挺恨这个男人的,但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红了双眼。 “进去吗?”站在低矮的下人房前,聂南浔蹙了眉头,有些担忧的看向我,“其实你若是不想他死,只让小竹为他治病,你不进去也是可以的。” 我擦去眼角的湿润,轻轻摇了摇头,咽下了嗓中的酸涩,这才轻声道,“不用了,开门吧。” 聂南浔望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游二见状,伶俐的过去,推开了那有些简陋的房门。 “吱嘎”一声过后,房间里响起了一道苍老的,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啊……” 我明明很想克制,但我还是忍不住…… 从前那个声音洪亮的高大男子,什么时候竟然虚弱到了如此地步…… 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他抱着小时候的我举高高,又或者是我上花轿时他嘱咐我受了委屈记得回家,又或者在我是李羲和的时候怒斥我,都是如此的中气十足,气势从来不曾弱下去过半分。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像现在这样,闭着双眼,躺在一间逼仄的小房间里,盖着有些发霉的被褥,用十分低弱的声音询问,“是谁来了……” “是我……”我咽下去嗓中的酸胀,勉强用镇定的声音说道,“我来看看你。” “是谁……”父亲躺在床上,连胳膊都没有抬动,只是微微的张了张嘴,小声道,“你是谁啊……是阿淳吗?” “是吧。”我模棱两可的道,“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家人啊……都死了。”父亲慢吞吞的道,“我也快死了,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苍都 “是……跟谁团聚?”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跟阿湘和阿淳啊……她们走了那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见她们了……”父亲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乎已全是叹息,“等了好多年啊……” 我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聂南浔轻拍我的肩膀,在我耳畔低声道,“还是赶紧救人吧,李丞相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若是再不着手救治……” “好。”我不再询问父亲,转过头交代了小竹一番,便慢慢的退出了小房间,留小竹为父亲治病。 同房间内的逼仄阴沉不同,外面的天气阳光灿烂,浅黄色的光芒照耀在大地上,让早晨换了夹袄的我,感觉到了一阵燥热。 “要不要去换衣服?”聂南浔发现了我的不适,体贴的询问我。 这是李家,我们又要隐藏行踪,怎么能肆无忌惮的进去换衣服呢,所以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了,我现在比较想知道,李斟去哪儿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底其实是藏有一丝不满的,因为父亲病到了如此地步,李斟却始终没来瞧上一眼。 我知道他恨父亲,恨父亲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将他如空气般视若无睹。 但…… 我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无法去责备我的弟弟。 我之所以能被父亲牵动情绪,最主要的是他曾经给了我一个完整的童年,对我宠溺了近乎有二十年的时光。 尽管后来他间接导致了我和母亲的惨死,也导致了弟弟一个人孤独的长大,但我心底却始终没有办法深恨他。 那二十年,他对我的疼宠,不是轻易就能忘掉的…… 我真的……做不到去不理他,并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 对不起,我做不到。 聂南浔也察觉了我情绪的波动,他伸出温热的大掌,包住了我的手,同我解释道,“李斟他……他被淳安帝派去送聂湛儿回古羌了。” “几乎是才到达苍都,他就立马被要求去送聂湛儿回古羌,我想,他可能都不知道李丞相病危的事情……所以,你也不要责怪他。”聂南浔长叹了一口气,“他在我们前五日到达的苍都,算上立马动身去古羌,再在古羌耽搁一阵子,怕是也得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我原本满腔的不满,倏然间就消失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弟弟也很难过,也很煎熬。 亲手把喜欢的姑娘,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我想,这是淳安帝给予李斟的羞辱。 可他还不得不接受。 因为聂湛儿闹着要回古羌,一刻钟都不想在苍周待了。 送她回古羌,虽然心痛如刀割,但起码还能看看她,一路上,多看看她。 就这样看看她,就好…… 我失神的站在原地,一直到小竹从那房间里走了出来,我才回过头,有些紧张的看向她,“怎么样,还能治好吗?” 小竹眼神沉重的看我了两眼,还没说话,我的心就坠入了无底深渊。 “已经病入膏肓了,想要救,太难,以小竹的医术,只能为丞相大人延长一些日子……”小竹有些呐呐的道,“或许可以等吴先生回来,他医术比小竹要高明许多。” 她话音才落,我身体一软,要不是聂南浔接住了我,便要摔倒在了地上。 “可是,吴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蹙起眉头,有些焦虑的道,“不知道父亲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羲和,你且安心,吴先生应该就快回来了。”聂南浔劝慰我道,“我不仅留了消息在燕京别院,还让派了人去找他,相信先生看到消息,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父亲……”我指了指门内,悲恸的道,“就算有人照顾,他一个人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那我们把李丞相带走吧。”聂南浔睁着一双凌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道,“把李丞相带走,悉心照顾,说不得他有机会好起来呢。” “真的会么……”我承认,我是慌了,我是不知所措了。 从前他还活着,硬朗的活着,于是我肆无忌惮的恨他,恼他,怒他,怨他。 可现在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我突然就恨不起来了。 我想起他为了让我和聂南浔远走,不惜动用多年的势力,搅起整个苍都的风言风语,以至于被淳安帝盯上,扔进了牢里。 我想起,他为了让我的孩子登上帝位,不惜和李稷如反目,导致李稷如对他现在不闻不问,任由他自生自灭在这马厩房里。 虽然他做过很多可恨的事情,但我真的恨不起来他。 并且,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问他,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走,带他走,马上。”我死死地抓着聂南浔的胳膊,“我要救好他,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他,我还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的母亲,我还不知道,他对于害死我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愧疚之情……” 其他人在旁边听的一脸雾水,唯独聂南浔听懂了我的话。 “好,游二游三,带李丞相回宅子,小竹去抓药,务必要维持住李丞相的性命。”聂南浔十分利落的吩咐道。 游二游三听命,很快进去房间,把昏迷了过去的父亲卷在被褥里,直接扛了出来。 而后,我如同来时一般,被聂南浔抱在怀里,翻越过了李府的后墙。 幸好他们几个都有不弱的功夫,就连小竹,也能自己轻松的翻过一道墙。 所以我们很快的带着父亲离开了相府,回到了聂南浔让游四早就置办好的一个宅院。 比不得南亲王府宽大,却胜在精致秀气,房间院落也还算多,我便挑了一个向阳的,让父亲居住了进去。 诚如小竹所说,他现在已经意识不清醒了。 我去看他那会,刚巧遇到他难得的清醒时候,才同他说上了两句话。 多数时候,他一直都是昏睡的。 有时候我会过去,为他擦擦脸,也喂他一些流食,多数时候他都是不肯吃的,我便只能用强的给他塞食物。 吃了,不一定能治好病。 但不吃,一定会死。 一个月过去了,父亲的病情终于稳了下来,虽然仍旧无法治不好,但起码已经不继续恶化下去了。 这样便好…… 这样便好…… 我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开始把目光转向苍都最近发生的事情身上。 李月珠并没有意识到父亲丢了,可能她现在一心享受着做李家当家人的荣耀,根本想不起,她还有个病得快要死的父亲。 皇宫内一片太平,李稷如仍旧在好好地做她的皇后娘娘,四皇子依旧享受着嫡长子的无上尊崇,冉妃据说已怀胎五月,肚子已经显了形,日日与李稷如争宠夺爱。 至于李兰焉……被打入了冷宫。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吃惊,但仿佛又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李兰焉怎么斗得过老辣的李稷如呢,单一个朱姨娘的死,就足以打垮了这个并不足够足智多谋的小姑娘。 也许在冷宫里,她要过的比在外界更加舒坦吧。 聂南浔最近频繁外出,他说,他在跟聂千翎联络。 啊,聂千翎啊…… 不提起这个人,我险些都要忘了他的存在呢。 听说他娶了盛玥为正妃,那个高傲却又才华横溢的姑娘,在我还没离开大燕的时候,就十分的爱慕聂千翎了。 如今,对她来说,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苍都的空气开始渐渐地冷了下来,枯黄的落叶洒满了漫山遍野,每每一抬头,便能看到光秃秃的树枝。 我知道,大苍都的冬天来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聂千翎 五天前,燕予天从大燕寄来一封信,信上说,燕鼎天被人劫走了。 是谁做的不知道,但从留下的痕迹来辨认,可能是苍都的人。 他提醒我们要小心,并且再次表示了,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回大燕。 信封的最后,他提了一句季敏。 他利用自己的权利,在老皇帝不允许的情况下,杀死了忠勇侯的嫡子,为季敏报了仇。 季敏感激涕零的谢了他一番,而后离开了大燕,不知去向。 老皇帝也因此将他训斥了一番,说他做事情不稳妥,还告诉他,他早就知道忠勇侯的嫡子无恶不作,老皇帝之所以留着忠勇侯的嫡子,不是因为他喜欢恶人,而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儿子,无论忠勇侯取得多么大的军功,仍旧永远抬不起头来。 抬不起头,老皇帝就能放心重用他,不担心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超越自己。 燕予天为此发了很大的牢骚,他觉得一个帝王不能放纵那样的恶人活着,那是对百姓的不负责,所以和老皇帝顶了两句嘴,却没想到老皇帝对此大发雷霆,惩罚他关了好几日的禁闭。 而托这几日禁闭的福,他才终于不用忙的团团转,有空提起笔,我们写了这一封信。 一封,很厚很厚的信。 为了不让燕予天失望,我也回了他一封很厚很厚的信。 告诉他,路上遇到的莫氏姐弟,以及那个奇怪的客栈老板,还有就是我父亲的状况…… 零零碎碎的,写了约莫有四天,才停了笔,晾干了墨迹之后,让游一在天黑之前帮我送到驿站,交给来往大燕和苍都的信使手里。 而后,我便散步似得出了房间,披着有些厚度的披风,带着小竹和白瓷,在已经刮起冷风的院子里,缓慢的行走。 冷不防的,大门处传开了男子的声音。 我一回头,便看到了聂南浔和聂千翎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我一怔,赶忙上前两步,同聂千翎打了个招呼,而后看向聂南浔,“阿浔,你回来了。” “嗯。”聂南浔笑了笑,“难得今日与千翎都有些空闲,便请他回家里吃个酒,你去让厨娘做点菜来。” 我点了点头,冲他们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 走得远了,我还听得见聂千翎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这就是……李羲和?怎地看起来和从前差距那么大……” “从前年纪小,如今渐渐张开了,自然就不一样了。”聂南浔很自然的解释道,“外面冷,我们进屋里吧。” 去了厨房,吩咐了两声,我便回了正厅。 聂千翎瞧见我,一双干净的面孔上,便溢出了浓浓的笑意,“没想到那么久没见,羲和竟然变得如此漂亮,皮肤白了不说,一脸的麻子也没了,身高也长了不少,从前,你只有这么矮……” 他用手比划着,约莫是到他腋下那个位置。 我的面色顿时黑了下来,“我从前哪里有那么矮……” “就有就有,你不知道,可矮了,就没见过比你还矮的。”聂南浔依旧笑盈盈的调侃我。 “可能是变化太大,千翎你不记得了吧。”聂南浔见我面上有点不虞,便连忙扯过去了话题,同聂千翎讲起话来,“也不过小半年没见你,没想到你也娶了正妃,这苍都的少女们,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们二人素来熟稔,聂千翎甚至为了帮聂南浔,不惜和淳安帝作过对,所以对聂南浔的调侃,他十分自然的道,“你虽然辈分比我高,但年纪终归是我比我还要小一些日子的,你都娶了正妃了,我哪里能不娶。” 说完,拿起酒杯,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而后拿起一旁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絮叨了起来。 “南兄,你不知道,这大半年苍都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他又是一口,将那白酒全部闷进了肚子里,被辣的呲牙咧嘴道,“也不知怎的,大嫂当年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我当时特别激动,我真的以为要被翻案了,可谁知道,皇兄推了个冷宫妃子出来,这件事情就莫名其妙的被平息了下来,搞得我当时特别难受……” “而且啊,羲和,竟然长得那么漂亮了,我恍惚觉得她好面善,但却又记不起来她像谁……”聂千翎颇有些苦恼的道,“谁能想到,当初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丫头,会长得那么漂亮,还嫁给了南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他絮叨着,将许多年前在江南的事情,手脚并用的讲了出来。 聂南浔一直在笑意盈盈的听着,偶尔想把话题转往苍都现状上,却被聂千翎又硬生生的拐回来,继续讲我。 直到聂千翎说起我曾经炖汤给他喝的时候,聂南浔虽然还在笑,但眼底的笑意已经淡了许多。 我在一旁坐着,满脸的无辜和莫名其妙。 虽然当初我曾经跟聂千翎交涉许多,甚至他还帮过我很多,我也求过他娶我,但终究我已经嫁给了聂南浔,与他也就只能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了。 而今过去许多我都不记得的细节事情被翻出来了,并且他竟然还撸了袖子颇有一番大说特说的样子,甚至险些要将明月要求他娶我的事情给说出来,将我吓得连忙给他端了碗汤,试图堵住他的嘴。 “恭亲王啊,你不是说喜欢喝汤吗?来,这是厨娘炖的老母鸡汤,大补,你多喝一点。”我笑着将汤放在他跟前,打断了他正在滔滔不绝的唠叨。 聂千翎一怔,目光有些涣散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鸡汤,伸手接过,用羹勺舀了一些放进嘴里。 而后,直接吐在了地上。 “怎么了……”我大惊失色,连忙看向那一大碗的鸡汤,生恐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没事没事。”聂千翎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就是觉得不太好喝,一点都比不上你煲的汤。” 但是我永远都不可能为他煲汤了啊。 所以在明知道他希望我接一句“那我给你煲了喝”,却依旧抿嘴笑而不答,只招呼他吃菜,“厨娘做这些菜听不容易的,都要凉了,赶紧吃吧。” 一旁的聂南浔,眼角眉梢透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而聂千翎,却失落的低下了头。 我瞥了一眼聂南浔,故意假装疲累的垂了垂胳膊。 聂南浔十分识相的凑了过来,轻轻地为我按了按胳膊,并柔声问道,“今天可是累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南兄,羲和,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聂千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全黑掉的天色,而后冲聂南浔一笑,“明日我们再好好聊聊那件事情。” 说完,有些慢吞吞的转身,离开了正厅。 聂南浔站起身,将他送至了门口,这才回到了我跟前,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你,你不饿吗,一直喝酒,还没吃饭呢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将几份他爱吃的菜都端到了他的跟前。 看着他缓慢的动了木箸,我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用过了晚膳之后,我们在院子里随意的走走,散散步。 顺便说一下最近几天的事情。 “给燕予天的回信,我写的和你写的,全部都送到了驿站,二十几天之后他应该就能收到了吧。”我语气轻松的道。 “嗯。”聂南浔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这么多天一直都在和聂千翎联系吗?”我歪头不解的看向他,“而且,你为什么还对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他是聂长安的亲弟弟。” 第二百七十三章 联手复仇 “和千翎认识那么多年,我对他也算有点了解。”聂南浔同我解释道,“趁着我如今还在暗处,多多的布置些人手,那么这就需要有人在明处,我想了很久,唯有千翎最合适,还不会引起怀疑。” “可他,会帮我们对付他哥哥?”我有些迟疑的道。 “我们不对付他哥哥。”聂南浔淡淡的道,“我们只对付李稷如,至于聂长安,对他来说,失去,便已经是最深的痛苦了。” 说完,他扭头看上我,即使在黑夜里,我也依旧能看清楚他漆黑眸子里的明亮光彩。 我知道他说的什么。 “辛苦你了……如果有需要做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拉住他的大掌,一字一字的道,“这场复仇,是为了我,所以我一定要多做些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我忙碌,我却什么都不去做。” “我知道,马上就有要你做的事情了。”聂南浔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他伸出另一只没被我握着的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轻柔的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让李丞相清醒过来,李月珠明面上虽然掌控了李家,但实际上许多李家深层的东西她都不知道,等李丞相清醒过来之后,你要把这些东西都掌控在手里,我现在暂时隐藏身份,待到合适的时候再表露出来,既如此就无法动用太多南亲王府的财务,以免引起他们的警戒。” 这里的“他们”,是指淳安帝和李稷如。 虽然明面上,淳安帝撤销了对南亲王的追杀令,也表明了对南亲王的歉意,但他监视南亲王府的动作,却从来没有放松过。 “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隐藏着,要知道,纸不能包住火,我们能隐藏得一时,却隐藏不了一世啊……”我有些愁眉苦脸的看着聂南浔。 “放心,怎么会让你一直隐藏呢,其实李丞相在陷入昏迷前已经安排了很多事情,现在,我们只是等先生他们把那个孩子带回来——只有他,才是最关键的。”聂南浔安慰我道,“你且耐心不要怕,我现在会慢慢布置人手,无论如何,不能让上次的局面再次出现。” 上次的局面——因为太着急报仇,而急功近利了一些,导致某些地方预估不到位,让淳安帝翻了盘。 聂南浔是个很少失手的人,仅有的一次失手,虽然没有让我们惨败,却还是毁了许多精心安排的人,以至于他不得不重新安插那些棋子。 “我们这一次,谨慎些吧,宁愿慢点,也要力求稳妥。”我抬起头,盯着他漆黑的双眸,小声的道,“待报了仇,我们就寻个安稳的地方,过简单的生活,再也不沾热这些勾心斗角,再也不参与这些名利富贵。” “好。”聂南浔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俊脸刹那间柔和了下来,原本十分明显的唇珠被拉平,总是淡漠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 月光下,如此俊美,如此赏心悦目。 那天晚上,我睡的不甚安好。 因为我总是屡屡梦见一个小孩子,才三四岁的年纪,抱着一个小小的蹴鞠球,对着我怒喊,“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为什么要丢掉我,你要一个人去过舒坦的日子,我呢……” 半夜,我被惊醒,猛地自床上坐了起来,额头被汗水湿透。 身旁的聂南浔敏锐的睁开眼睛,待发现是我之后,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怎么了,羲和。” “没事。”我摇了摇头,勉强的笑了笑。 见他还双目炯炯望着我,便微掀了被褥,又重新躺了下去。 “出什么事情了……”聂南浔伸出手掌,轻轻地为我擦去额头的汗水,并柔声问道。 我沉默了片刻,“我梦见那个孩子了……” “三皇子?”聂南浔有些愕然,“你记住了他的长相没有?”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若是在梦里记住了那孩子的长相,便可以循着长相去找他了,比起吴先生和明月大海捞针的行为,自然是要快捷的多。 我有些无力的笑了,“可我梦见的,是他三岁时候的样子……” 聂南浔又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缓声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白天总是想着他,才会梦见他呢。” 我支吾的点了点头,“可能是的。” “乖,别想了,总会见到他的。”聂南浔柔声哄我,“赶紧睡觉吧,这几天你照顾李丞相,也是疲累。” 我点了点头,便赶忙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到底入不得睡。 因为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是那孩子恼怒的叫喊,“你和他去过舒坦的日子了,那我呢,你要让我当孤家寡人皇帝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浮现这段话,可能是我觉得对他太歉疚了吧。 我觉得我欠这个孩子的,我想要给予他原本该有的,但也想利用他复仇。 我们总是想着,要让他来坐这个帝王,不能让李稷如母子坐上那个位置,从而实现我的复仇。 可是——我们或许都太自私了,因为我们没有考虑过,那个孩子到底想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也许他想,也许他并不想…… 从前总是笃定的想着,只要找到这个孩子,我们就可以复仇了。 但这一刻,我迟疑了起来…… 一夜睡不好,后果就是第二天的脸上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为此,我不得不用了许多的粉,才勉强的遮盖住了眼周的一圈乌黑。 白瓷在给我梳头,小竹则端了刚熬好的药,站在一旁等我。 待头发绾好,药也差不多温热了,我便和小竹一起,给父亲喂药。 父亲依旧睡在床上昏迷不醒,我轻手轻脚的用羹勺舀起一勺汤勺,轻轻地放进他的唇边,沿着嘴唇的缝隙,慢慢的灌了下去。 一碗药,总是要撒一半,才能勉强进肚子一半。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对父亲来说,能吃药就比不吃药强多了。 将空碗递给了小竹,我拿了一块柔软的布,在父亲的唇边轻轻地擦拭着残留的汤药,而后又为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冷不防,小竹在我身后叫了起来,“丞相大人的睫毛动了,动了。” 我一愣,猛然回头,就瞧见父亲的眼皮颤抖了好几下,似乎是想努力地睁开,但怎么都睁不开。 “父亲……”我赶忙坐回床边,拉着父亲苍老干瘦的手,轻声道,“父亲,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父亲的眼皮抖动的愈发厉害,可就是始终睁不开。 我赶忙看向小竹,“小竹,这是怎么了?” “丞相大人这个情况,应该是已经有些清醒了,只是躺了太久,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主子您别着急。”小竹柔声劝我,“也就几天吧,丞相大人就能醒过来了。” 我有些失落的看向父亲,发现他原本抖动的十分厉害的眼皮,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又和从前一样,没有了任何声息。 我叹了口气,将父亲的手放回了被褥里,又给他掖好了被角,这才出了房门。 叫了两个老实的小丫鬟好好地看着父亲,我便回了我跟聂南浔的“唯心苑”。 与此同时,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父亲的李月珠,派人去了后院,原话是,“看看那个老东西死了没有。” 结果去的人发现,原本躺在那里的人不见了。 于是立马禀报了李月珠。 李月珠一惊,这可非同小可,李家的地契藏哪儿了可都只有他知道,如今他不见了,那些地契怎么办。 庄子的收益可以拿,铺子的收益也能拿。 可对地契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而今,地契没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恭亲王妃 等聂南浔练完剑回来,我同他提了一下方才说的事情,顺便询问了他一番,能不能知道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只是我想见那个孩子,我还想让吴先生给父亲看病,想让他早点醒过来。 “先生和明月他们这一去,得去了有五个月了,找不到人他们也不回来,找到了人就更应该回来了,莫不是他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成?”我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菜,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聂南浔也停下了木箸,蹙眉思考了片刻,才道,“以先生的本事,能让他们出事,太难了,我想,先生不回来,应该是寻找到了踪迹,但又找不到人,所以才会耽搁这么久,羲和,你不要担心了,也许先生已经踏上了大燕回苍都的路程吧。” “希望吧。”我戳了戳碗里的米粥,早膳才吃到一半,但我已经没了胃口。 “还是再吃点吧。”聂南浔微微一笑,夹了一条清脆的小萝卜条放在我的碗里。 我冲他一笑,勉强的夹起那小萝卜条,正想吃下去,蓦地,小竹出现了正厅外面。 “主子,恭亲王府来人送了信。”小竹拿着一封淡雅的浅色纸张,递到了我的跟前。 我放下木箸,疑惑的接过那纸张,仔细上下阅览了一遍,最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笑容。 “怎么?”聂南浔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我举了举手中的浅色纸张,无奈道,“聂千翎这个大嘴巴,回头就跟他的王妃说了我们的事情,现在恭亲王妃要过来拜访我们。” “哪里能过来拜访,这么大的动静,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知了别人我们回来了。”聂南浔蹙了蹙眉头,“不如这样,马上就要初一了,你可以约她一起去灵隐寺上香,在灵隐寺的后寺碰头,这样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察觉。”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去内室的书桌旁提笔回了一封信,约她后日一起去上香。 看着小竹拿着我回的信递给恭亲王府的小厮,我回坐在圆桌旁,目光不自觉有些凝了起来。 盛玥,当年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甚至也曾为了帮我而怒斥过李月珠。 可是半年过去了,我不太敢确定,她还和从前一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被暴露了出来,会有危险吗?”我小声问聂南浔。 聂南浔沉默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木箸,淡淡的道,“没有,我不会让你处于危险情况下的,我聂南浔既然敢回苍都,就能完整的带你出苍都,隐瞒起来,只是更方便行事,仅此而已。” “那就好……”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见聂南浔已经吃饱了,便招呼人过来收拾了东西。 时间不咸不淡的过了两天,这两天父亲始终没有醒过来,除了苍都的天气变得愈发冷了一些之外,其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十一月初一,天气反常的有些好,才不过辰时,太阳几乎已经全都冒出来了。 小竹在一旁打趣我,“主子,连老天都知道你怕冷,在你出行的这天给你晒太阳呢。” 我嗔了她一眼,“在家好好的照顾我父亲,如果他苏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找人通知我。” 小竹为我整理衣裳的手有些顿住了,“主子,你不让小竹跟着吗?” “白瓷跟着我吧,你会医理,照顾父亲你最合适,他现在很危险,一旦出了意外,除了你,没人能救回来他。”我知道小竹是担心我,所以特意露出了她给我的那个锦囊,“看,你给我的蒙汗药什么的,我都好好地装着呢,再说了,游一游二还跟着我呢,有他们在,你还不放心啊。” “那好吧。”小竹委屈的嘟囔了两句,“这次就便宜白瓷了,有机会出去走一走。” 我忍不住在旁边“噗嗤”一笑,“等以后你跟游二成亲了,有的是机会游山玩水,现在着急什么。” “谁要跟他成亲。”小竹尖叫一声,见我依旧调笑的盯着她,便红着双脸,匆匆的跑出了卧房。 白瓷懵懂的走了进来,继续为我整理衣服,还询问我小竹这是怎么了。 我只笑而不答,虽然平日里小竹颇为泼辣,但到底是个姑娘,提起这些事情,脸皮终究是薄的,还是不要刺激她了。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整理好了最后的行装,我带着白瓷,以及聂南浔特意拨出来保护我的游一游二,去了盛玥约好的地方。 一路上,我的心都有些微微的提起,生怕等到的不是盛玥,而是一队大内侍卫。 幸运的是,我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到了苍都城南,我下了马车,看着马车外那个身材依旧高挑,容貌依旧美丽,神色却没了高傲的女子,眼中有一瞬间的动容。 “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出了马车等我。”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跟前,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吃吃的笑了起来。 “羲和,羲和,你真的好美啊,难怪,千翎跟我说他看见特别漂亮的你,当时我还不相信,于是急不可耐的给你发了邀请信,等发了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原谅我的鲁莽……”盛玥拉着我的手,有些急切,又有些担忧的道。 “没事,其实是我想着初一上香,求观世音菩萨保佑家人平安,所以才特意约了你今天一起来。”我微笑着道。 盛玥这才轻松的笑了起来,“你不怪我鲁莽就好,说起来我们也有半年没见了,如今终于见到了你,你还变化如此大,真想跟你叙叙旧,不如若你就坐我的马车吧。” 我看了一眼自己为了不引人注目而特意选的灰扑扑的小马车,又看了看盛玥那专属于亲王妃的高大又华丽的马车,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走走。”盛玥高兴地像个孩子一般,拉着我的手,一同坐进了马车里。 才一进去,我就被车里的坠饰给晃花了眼睛。 从外看,这车已经足够大气华丽了,等进了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虎皮垫子,狐狸皮的枕垫,以及随处可见的珍珠坠饰,宝石坠饰,像不要钱一样,点缀在车厢每个角落,连带着马车两旁的小帘子上的流苏坠,据说都是用透明的水晶串成的。 不说别的,单就说这车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了,都足够养活三千个普通百姓十年的了。 不过对我来说,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 因为只有进过国库的人,才知道,所有的好东西都在国库,外面的,都是普通货色。 所以我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半跪着坐在了一个软垫跟前,神色自然的看向盛玥,“你这车子布置的……倒也算别具一格。” “是吧。”盛玥笑了笑,一张精致的小脸蛋上是满满的自豪感,“千翎疼我,虽然我好几次说不要这些东西了,但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送给我,次数多了,我无处放置,便干脆用在了这马车上一部分。” “唔,你们夫妻感情真是好。”我笑了笑。 “还可以吧。”盛玥娇羞的笑了笑,马车旁的小匣子里拿出八色攒盒果脯放在了我的跟前,“羲和你尝尝,这是前阵子阜阳郡主回来的时候,古羌送来的当地特色,陛下赏了一半给千翎,千翎就全都给了我,味道很不错呢。” “是吗啊?”我轻轻地拈起一块黑乎乎的果脯,放在嘴里,才咀嚼两下,便有清凉酸甜的津液流入喉中,肉质更是丰厚好嚼,当得上是出色的果脯了。 “怎么样,好吃吗?”盛玥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月珠找上门 一场上香,多数是盛玥在说,我在听。 讲的无非是聂千翎对她多好,她现在过的有多幸福。 有时候一恍惚间,我会觉得这个姑娘并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盛玥。 因为她当年多高傲的,微微仰着下巴,对讨厌的人不屑一顾,对喜欢的人却能放下身段结交。 可是现在……却有些让我不太认识了。 好在她除了这些之外,其他依旧如常。 从灵隐寺回来之后,在路过恭亲王府的时候,她热情的想要邀请我进去坐一坐,被我委婉的拒绝了。 “家里还有病患,我还是不去了,日后有机会再相见吧。”我轻笑着,在白瓷的搀扶下,离开了这个豪华异常的马车。 “哦,有病人啊,那好吧。”盛玥眼底有失望闪过,不过还是对我笑了笑,“那你慢些走。” 我对她点头示意过后,便想登上了自己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结果刚好遇到聂千翎回府。 他下了马车,有些惊喜的看着我道,“羲和,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啊。” 我冲他一笑,客气的道,“我是和恭亲王妃一起去上香了,途径这里而已。” 这时候,聂千翎才一愣,有些恍然的回过头,看向盛玥,“原来王妃也在啊。” 盛玥的面色黑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上前一步,挽起聂千翎的胳膊,笑着道,“我今天和羲和一起去上香了呢,多亏你前几天告诉了我,羲和回来了,我才能约她一起去上香。” “告诉了你……”聂千翎蹙了蹙眉头,明显有不虞闪过,不过碍于我在跟前,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们今天玩得可开心?” “上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怎么能用开心形容呢。”盛玥娇嗔着瞪了聂千翎一眼,见他并没有任何不虞表示,便又喜滋滋的讲道,“我把那八宝攒盒拿给羲和吃了呢,她很喜欢,我正想着要帮她拿一盒呢……” “我那还有一盒。”不等盛玥说完,聂千翎便笑着道,“我这就差人去拿。” 盛玥的动作僵了一瞬间。 到这个时候,我再看不出什么,就是个傻子了。 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是个外人,并不适合多嘴,所以我选择了告退,“家里还有事情要忙,恭亲王,恭亲王妃,我就先行回去了。” 说完,我不等聂千翎说话,便以此生最快的速度上了马车。 赶车的师傅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直接一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清脆的鞭声打断了其他所有的声音,紧接着,马车开始奔驰,将方才的一切,远远地甩在了我的脑后。 很快,便回到了那座不大的宅院。 聂南浔没有在府里,所以我直接去了父亲的院子,看到父亲依旧没有醒过来,我为他擦了脸,便失望的回了我自己的院子。 下午酉时,我正坐在卧房里为聂南浔做一双袜子,冷不防大门被暴力的击打,我被那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歪,针直接刺到了我的指尖上,痛的我连连甩手。 “是谁啊……”小竹和游二一起过去,慢慢的将大门打开了一个缝隙。 虽然这宅子比不得恭亲王府和李府那般大,需要二道门三道门的,但府里的大门距离居住的卧房依旧有些距离,所以我只听见了剧烈的敲门声,以及小竹的尖叫声。 我猛地将手中的袜子扔到一旁,大步的出了唯心苑,才转了个弯,就看到李月珠带着一大批人,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李月珠…… 她怎么会来? 我吃惊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直到小竹和游二全部都来到我的身边,我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请问,你们找谁?”我镇定的站在原地,尽量用还算柔和的声音询问李月珠。 “哈,李羲和,你还跟我装呢是吧。”李月珠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换了一张脸还是怎样,现在你把父亲交出来,把父亲交出来。” 我的面色瞬间不好了起来,我不知道是谁把我在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的,但思来想去,无非也就那一两个人而已。 不过还好,有聂南浔的那句话在前,我并没有太过于惊慌失措,而是依旧镇定的同李月珠道,“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你的父亲,请带着你的人出去。” “没有是吗?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不过没关系,我带了人手,我会自己找。”李月珠不怀好意的冲我笑了笑,“我只是来找人的,找回父亲我就走,不过若是在找寻的过程中,不小心冲撞了你的人,又或者碰到了什么东西,你可别介意。” 说完,她一挥手,身后的十几个小厮,或拎着棍棒,或执着匕首,就要往外冲。 游一和游二对视一眼,两个人分别堵住前往后面院子的两个路口,但凡有人敢冲过来,就一脚踢过去。 那十几个小厮手底下也是有点功夫的,不然李月珠也不会放心把他们带过来了,可是他们再有功夫,却怎么也打不过游一游二,只得冲上去,被打回来,再冲上去,再被打回来。 一来二去的,李月珠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你们都是白痴吗,怎么就不知道拖住他们,其他人冲啊,我养你们十几个人可不是用来养猪的,你们要是冲不过去,抢不回来人,就别怪我将你们全部撵出李家。”李月珠对着那十几个小厮咆哮道。 十几个小厮被吓得一哆嗦,愈发拼了命的往前钻。 游一游二毕竟只有两个人,府里虽然也有其他下人,但都是没有功夫的,遇见这阵仗早就被吓得缩在角落里不能动弹。 两个人打十几个人,虽然他们身手高,耐力好,也撑得住,但难免会有个闪神的时候,一个机灵的小厮,便趁着这机会,跑到了最里面。 “快,小竹。”我推了一把除了游一游二以外,唯一会武功的小竹,“赶紧的,父亲现在重病在床,哪能经得起折腾。” “可是这万一是调虎离山……”小竹有些着急的望了望那拼命往院子里跑的小厮,又担忧的看了看我。 “没事,我会自保的,你快去。”我跺了跺脚,着急的道。 小竹见状,只得一咬牙,从游二的身后灵活的钻过,而后快速的去抓那个挤过去的小厮。 这样,我身前就没有人了。 不过还好,李月珠身前也没有人。 我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想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结果不动还好,一动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发出了响动,吸引了李月珠。 原本欣赏着十几个小厮不要命往前冲的她,忽然回过头,对着我阴阴的一笑。 不好…… 我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往左一扭,抬脚就想往外跑,却被一个小厮,给截住了道路。 “嘿嘿,小姐说得对,你身边人不多,只要调走了,想要捉你,容易的紧。”那小厮歪了歪头,对我咧嘴一笑,便直接对着我扑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赶忙往后退,结果正撞到对着我跑过来的李月珠,与她几乎是撞了个满怀。 “哎呀……”李月珠捂着鼻子,有些痛苦的道,“竟然敢用后脑勺撞我的鼻子,给我捉住她,捉住她。” 那小厮点头,再次对着我扑了过来。 我心底惊骇,求救的望向游一游二,可他们被十几个小厮死死地抱着胳膊和腿,竟然死活抽不过来身。 下一瞬,我被那小厮捉住了胳膊,紧接着,那小厮一巴掌打在我的脖颈后头,我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被救走了 聂南浔回府之后,就看到大门敞开,院落里一片闹哄。 他蹙眉,加快了行走的步伐,约莫几个呼吸间,就越过了前院,拐了个弯,跑到了后院。 而后,他就看到李羲和被打晕的那一幕。 “放开她。”一声冷喝过后,男子猛地拔地而起,大步的跨过了十尺的距离,在那小厮还没回过头的时候,一掌打在小厮的背后。 小厮原本笑着的脸僵在了原地,原本抓着女人的双手猛地一松,和晕倒的女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你回来了?”李月珠面色一变,赶忙就想抓起地上躺着的女人挡在自己跟前,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她还没弯下腰,聂南浔便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肩上,直接打的她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携裹着怒气的一巴掌,无论谁都不能承受。 李月珠还好,不过是被打在胳膊上,顶多断个胳膊而已。 但那小厮,却是已然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羲和。”直到将晕倒在地的女子揽在怀里,聂南浔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到在游三和游四的帮助下,游一游二已经摆脱了那十几个小厮,便吩咐道,“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游一指向捂着胳膊,不能动弹的李月珠问道,“这女人也要杀死吗?” 此话一出,李月珠的瞳孔立马放大了,“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李家的家主,我,我姐姐是皇后娘娘,我还是顾家的儿媳妇,你们不能杀我……” 然而回应她的,是聂南浔冰冷的一个字,“杀。” 李月珠梗着脖子,险些被这一个字里所包含的杀气给吓得昏过去。 “你们,你们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威胁不行,李月珠便伏下身,对着聂南浔哀求道。 可并没有人理会她,游一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到了她跟前,弯腰就要钳住她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忽然落下,直接一巴掌对着游一打了过去。 武人的直觉让游一大步的后退了一步,并一巴掌跟那黑衣人对了上去。 两强相碰,彼此都踉跄的后退了两三步,然后抬起头,讶异的看着对方。 “你们是谁……”游一率先发问道。 那和游一对掌的人眯着眼睛,并没有回答游一,而是回头对着其余几个黑衣人吩咐道,“走。” 一个字过后,那十几个黑衣人便迅速的扛起伏在地上正在瑟缩的李月珠,而后翻墙离去。 游四自动站在聂南浔身边护着他,游一游二游三则抬脚就想追,却被聂南浔出声制止了。 “好了,别追了。” 几个人回身,站在了聂南浔的跟前。 游一游二满面羞愧的低下头,“是我们没有用,没能挡住那几个小厮,导致小竹被调虎离山……” 话音才落,便看到提着一个小厮的小竹,正从院子里走出来。 瞧见这边一大堆人,她双眼一亮,一个掌刀打晕了那小厮,便迅速的跑了过来,“主子,主……” 声音在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时戛然而止,小竹愤怒的瞪向游二,直接拳打脚踢了过去,“你们怎么没有保护好主子,怎么没有保护好主子,这得亏王爷回来了,王爷要是没回来,这可要怎么办……” “哎哎哎哎,别打了别打了……”游二一边闪躲,一边后退,“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哼。”在最后踹了游二一脚之后,小竹快速的跑到聂南浔跟前,蹲下来,拉着李羲和的手,为她把了把脉,确定她没有任何危险,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只是睡着了,等醒了就好了。” 聂南浔一直紧绷的神色,也终于舒缓了下来。 “回院子吧,下不为例。”他冷冷的说完这八个字,便抱着李羲和,回了卧房。 小竹紧跟在后面,也进了房间。 将昏迷的女子放回了床榻上,看着她陷入了平稳的沉睡中,聂南浔这才把李羲和交给了小竹,而后转身出了房间,“游三留下来照顾王妃,其他人跟我走。” 四个人十分有默契的点了点头,连为什么都不问,就直接行动了起来。 游三去将聂南浔送出了府,而后关上了大门,并用粗木棍给顶住,这才回了唯心苑,尽职尽责的守在院子里。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了恭亲王府跟前,有一个沉默寡言的护卫模样的男子上前,将一纸信筏递到了门房手里。 门房瞥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南亲王”这三个字,立马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就撒丫子往恭亲王府里跑去。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聂千翎快步从王府里走出,将等待在门口的聂南浔,给请了进去。 “你不是说这些天尽量不出现在众人眼前么,怎么如今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了我王府门前,莫不是你想开了不曾?”聂千翎半是讶异,半是玩笑的问道。 “羲和被打伤了。”聂南浔蹙了蹙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郑重的告诉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聂千翎一愣,立马担忧的问道,“羲和没事吧,需不需要太医,我可以拿牌子去帮羲和请太医……” 话音才落,他突然想到,李羲和的身份既然被暴露了出来,那么聂南浔回苍都这件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么,以他南亲王的身份,又何须自己拿牌子去请太医呢。 “你没有摸到重点。”聂南浔蹙了蹙眉,沉声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李月珠怎么知道羲和回来这件事的。” 怎么能知道,肯定是知情人透露了呗。 知情人是谁呢…… 除了南亲王府的人之外,便只有自己了,可自己根本不会透露出去啊。 聂千翎心底有些不好受的开了口,“南兄,你不会以为是我吧,我跟羲和怎么也算是有交情的人,我不可能告诉别人去伤害她的啊。” 聂南浔这次连眉头都懒得蹙,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饶是早就熟悉聂南浔的冷漠做派,聂千翎还是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麻,“你,你说话好不好,我这的没有……” “不是你,会是谁……”聂南浔忽然张口道。 并不是反问的语气,而是陈述的语气。 聂千翎也不是个傻子,他立马想起今天下午在恭亲王府见到的一幕,有些不确定的蹙眉道,“也许,也许我可能知道是谁……” “你知道,那就去解决啊。”聂南浔淡漠的道。 聂千翎知道,聂南浔这是要亲眼观看的意思。 他心底有一丝抗拒,毕竟那人是自己名义上的…… 不过转念想起李羲和受到的伤害,他的心又立马被怒火充斥,“跟我来吧。” 吩咐游一游二游四隐藏了身形,聂南浔便面无表情的跟在聂千翎身后,大步的去了王府最正中的那个院子。 聂千翎很气愤,是的,他很气愤。 从下午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满,但看在盛家人的面子上,他隐忍了下来,但是此时此刻,他忍不下来了。 院子里,摒退下了所有的丫鬟和小厮后,聂千翎对着正厅内大声喊道,“盛玥,你给我出来。” 房间里正在摆弄梳妆台上各色珠宝的女人动作一顿,很是惊喜的丢掉手中那颗价值连城的红石榴牡丹镂空金簪,站起身,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大声道,“王爷来了……” 只是才一出房门,看到院子里竟然站着两个男人时,她的步伐一顿,笑容也滞在了脸上。 第二百七十七章 盛玥的怨 两个男人,气宇轩昂的站在院子里,从内心讲,很是赏心悦目。 一个浑身冷漠但面容极英俊,一个虽不够英俊胜在五官清秀气质让人舒适,都是当年的人中龙凤。 曾经,多少苍都贵女疯了一般想要嫁给他们。 曾经,多少苍都贵女见到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就像——现在的盛玥一般。 不过盛玥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不安。 她站在正厅门口,有些踌躇的往前迈了两步,而后又因为惧怕,小小的缩回了一步。 “盛玥,过来。”聂千翎蹙起眉头,大声的道,“我让你过来。” 骤然提高的声音,将盛玥吓得浑身一抖。 她半是恼怒半是嗔怨的抬起头,左右瞥了两眼,瞧见左右一个丫鬟都没有,这才吐了一口气,对着聂千翎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么,何苦要大嚷大叫的,没得白白丢失了气度。” 聂千翎不耐的眯起眼睛,“你要是快些过来,我又需要对你大嚷大叫么。” “这……”盛玥有些气结的道,“我就是不过去,你过来吧。” 说完,一转身,进了正厅,坐在了那正位的木椅上。 聂千翎回头看了一眼聂南浔,发现他已经施施然的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并没有要跟着进正厅的意思,这才吐了一口气,“南兄,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完,见聂南浔面无表情的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进了大厅里,看着坐在木椅上揉搓着帕子的盛玥,张口就问道,“谁让你去私下里找李羲和的?” 盛玥抬起头,先是盯着聂千翎看了片刻,才慢吞吞的道,“我从前与羲和关系也是极好,我去找他怎么了。” “呵,趁我喝醉了,套走了话,而后背着我私底下去找别人,你还有理了。”聂千翎对着盛玥冷笑了起来,“我今天下午是在别人面前给你留面子,才没有揭破你这件事情,可你倒好,竟然得寸进尺了起来。” “我没有套你的话。”盛玥抬起小脸,倔强的看向聂千翎,“是你自己喝醉了,抱着我说‘我今天见到羲和了,她真漂亮,和半年前一点都不一样了’,是你自己说的。” 聂千翎停顿了片刻,才有些恼怒的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私下里去找她,你知不知道你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危险?” “我去找羲和怎么了,你也没说不让我找啊。”盛玥侧过脸,将目光放在一旁的多宝阁上,“再说了,是她拒绝了我去找她,然后约我一起上香的,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我怎么知道她回府就遇到危险了。” 聂千翎皱眉,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因为乍一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 盛玥见状,微微一笑,原本因为争吵有些尖锐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王爷,我跟羲和关系如此好,我怎么可能让人去害她呢,我们从前就是不错的朋友呢。” “真的吗,可是羲和现在昏迷了……”聂千翎有些犹疑的道,“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盛玥微笑着颔首。 聂南浔虽然站在院子里,但依旧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忍住,等说到了后面,他终于按耐不住,站在院子里,冷声道,“你们一起去上香,途径恭亲王府,你先回来了,羲和回府还要一段路程。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在府里遇到的危险,而不是她在路上遇到的危险了呢?” 一语打破了盛玥的文字游戏,房间内的两个人,面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蒙骗我。”聂千翎冷笑了起来,“盛玥,我当真是看错了你,连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并想方设法的欺骗本王,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本王的王妃。” 最后一句话,让盛玥的面色苍白了起来,“王爷,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以为一个外人,就想休了妾身不成,妾身可是陛下赐婚的,您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人,怎能说休就休。” “留着你祸害人么?”聂千翎强忍着内心的愤懑,冷漠的道。 “我祸害谁了?”盛玥的声音再次尖锐了起来,“我自从嫁入你这恭亲王府,一直兢兢业业的打理王府内外,中馈更是事无巨细的管理着,我可曾害死过你一个侍妾,可曾打压过你一个侧妃。没有!不仅如此,我还一直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她们,安排她们给王爷侍寝。难道我这个王妃当的还不够合格吗?” 虽然每次安排侧妃侍寝的时候,她的心都痛的抽搐,但仍旧不得不装出贤惠大方的样子。 如此,才能引得他偶尔对自己微笑。 如此,才能让帝王觉得自己选对了弟媳妇。 可到头来,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变成了这个男人眼里的“祸害人”,这让盛玥的心一刹那崩溃了。 “作为一个王妃,你很合格。”聂千翎淡漠的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到羲和那里。” “李羲和,一个李羲和……”盛玥自木椅上站起身,怨恨的盯着聂千翎,咬牙道,“就为了一个李羲和,你就否定了我之前种种的牺牲和付出,聂千翎,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完,不等聂千翎回复,她便自言自语的道,“哦,对,你有心,不过心里装的不是我,是李羲和吧,要不是你每次喝醉酒都念叨她的名字,更是把我当成了她,我想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我无意中交到的一个好友,在我夫君的心里,占了那么大的位置。” “你,你不要瞎说。”聂千翎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聂南浔,压低声音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盛玥,我关心羲和,只是因为她是南兄的王妃,南兄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你这样是在伤害我们的友情。” “友情?真真的是友情?”盛玥斜睨了聂千翎一眼,而后不屑的笑了,“是不是友情,王爷心底最清楚,我心底也清楚的很。原本想着,在她跟前警示一番也就是了,我最开始也没想伤害她的,可后来您太在意她了。那八宝攒盒我跟你要,你都说没了。结果我一提送给她,你竟然又有了。王爷啊王爷,若问害了李羲和的罪魁祸首,我想,应该是你吧。” 聂千翎一怔,浑然没想到,原来是自己当初的一番好意,害了李羲和。 他有些艰难的握起拳头,看着盛玥不屑的笑容,特别想一拳头砸过去。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砸。 这是皇兄赐给自己的王妃,也是盛家的嫡长女,一旦闹了起来,谁都不会轻饶自己。 这一刻,聂千翎忽然发现,原来一直以为的,自己过得轻松又舒适,其实都是假的。 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自己竟然被那么多绳索绊住了身体。 抬起的胳膊又落下,握起的拳头又松开。 最终,聂千翎只能无力的瞪了盛玥一眼,而后慢慢的,转身,出了正厅。 院子里正遥望远方的聂南浔回过头,对着他浅浅一笑,“怎么样?” “是她……”聂千翎有些艰难的道,“是我没管束好自己的王妃,我对此表示歉意,南兄,真的对不起……还有羲和,是我害得她受了伤害……也导致你们提前暴露了出来……” “没事,迟早要暴露出来。”聂南浔轻轻一笑,“知道是谁了就好。” 说完,一转身,就要离开恭亲王府。 “南兄……”忽然,聂千翎出声叫住了他,解释道,“南兄,我……” 第二百七十八章 回王府 “南兄,我真的很抱歉,我之所以对羲和如此关心,只是因为当年……她出了事情,我却没有帮她,所以我很内疚……”聂千翎有些艰难的道,“我真的,只是对此感到很抱歉,想要弥补一下她而已。” 希望,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想多。 聂南浔淡淡的笑了笑,很是从容的道,“我知道,她心底都是我,我很确定。” 说完,对着聂千翎浅浅一笑,转身离开了这恭亲王府。 偌大的恭亲王府,聂千翎在这里呆呆的看着聂南浔的背影,盛玥在正厅里呆呆的看着聂千翎的背影。 然而谁都没有回头。 —————————————— 我醒来的时候,小竹正趴在床头上沉睡,身上盖着一件薄衫。 白瓷刚巧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一见我醒了,一双圆圆的杏核眼里立马就聚满了泪水。 她张嘴就想叫我,却被我“嘘”的一声制止了。 我指了指睡的正香的小竹,又指了指自己,并摇了摇头表示没事,而后指了指地上的绣花鞋,意思是我要起床。 白瓷很快就懂我的意思,十分乖巧的伸出手,尽量动作十分轻微的将我扶起来,趿拉上绣花鞋,动作轻微的出了房间。 十一月的苍都,不像十二月和一月那么寒冷,不需要用炭火,却又比不得九月和十月的温度适宜,总归就是一个半冷不冷的尴尬时节。 因我乍一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便直接走到了院子里,导致我身体受凉,直接打了两个喷嚏。 白瓷眼疾手快的给我裹上了披风,又短了一杯热茶给我,看着我喝下去,才松了一口气,小声的道,“主子,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事。”我摇了摇头,将喝光的茶盏递给了白瓷,才看一眼过于光亮的天,纳闷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十一月初二辰时了,主子。”白瓷看着我,眼泪又瞬间蓄满了眼眶,“都怪我,当时在后院里绣花,也没听到前院的动静,若是我能跟出来,主子也不会被人打晕,一睡就睡了一天多……小竹一直守在主子身边,到天亮才撑不住睡过去的。” “你又不会功夫,跟过去有什么用。”我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嗔道,“在院子里呆着更好,万一那李月珠丧心病狂连你们都杀,以后我找谁伺候去。” 说完,瞧着她眼泪如珍珠一般低落,终究还是心一软,拿出帕子,给她擦拭了干净,“莫哭了,待会游一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以后保护我不尽心可怎么办。” “他敢!”一说起这个,白瓷立马柳眉倒竖,凶巴巴的道,“他敢不保护主子,我跟他没完。” 此举引来我的闷笑,也引来身后一声清淡淡的男子笑声。 我一回头,便看到一身风尘,却依旧不掩风华的男子。 他的下巴有些胡茬,眼底有些红血丝,神色一看便十分的疲惫,连站姿都不如往日英挺,但却依旧英俊的令人嫉妒。 “你,你去哪里了……”我有些愕然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们可以搬回南亲王府了。”他冲我浅浅一笑,明明是凌厉的眉眼,此时此刻却堆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 “搬回南亲王府……”我无意识的跟着呢喃了一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猛地睁大眼睛,“你,你去见淳安帝了?” 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废话。 一旦他回苍都的消息暴露出来,淳安帝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定会招他入宫。 思及此,我不由得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被他拘在宫里一夜,他为难你了么?他怎么说的……” “没事。”聂南浔上前一步,挥退了白瓷,才慢慢的低垂下了眉眼,轻声道,“前几日你不是觉得太闲了么,现在,你就要开始做南亲王妃该做的事情了。” “南亲王妃该做的事情……”一刹那,我就想到了那些没玩没了的宴请,没玩没了的赏花宴,以及没玩没了的虚伪应酬。 “诚如你所想。”聂南浔就像我心底的蛔虫一般,点头道,“我会留游一游二在暗中保护你,你现在就需要稳住那些后院的女人们,还有就是我会给你一份名单,出席各类宴会的时候,你可以仔细观察哪些人可以为我们所用,哪些人不可以。” “这,这……”我有些踌躇了片刻,“可是,李月珠和李稷如姐妹,她们会放任父亲在我这?” 李月珠先前带了十几个小厮气势汹汹的冲进这所宅院,虽然说是打着想要带走我的目的,但同时也绝对不可能放任父亲在这里。 因为李家的人脉,李家的财富,李家的地契,几乎全都掌在父亲的手里。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李稷如不可能放父亲在我这里的。 万一父亲清醒了,告诉了我,他们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不过好在,聂南浔已经为我想好了应对方法,“你要记得,你也是李丞相的女儿。”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啊,我可以告诉别人,我之前因故离开苍都许久,不曾侍奉在老父身侧,而今接老父过来养病,也是人之常情啊,更何况李月珠做的事情,祖母应该知道,只要祖母作证说李月珠虐待父亲,她根本无法悖天下人的口舌强行把父亲给接回去。” “至于李稷如,她现在的注意力应该在冉妃的身上,毕竟那冉妃,已经六个月的身孕了……”我轻轻一笑,原本踌躇的心倏然放轻松了起来,“好,我们搬!” 敌人在明,我们在暗。 聂南浔现在虽然被淳安帝忌惮,却还不至于对他立即下手。 反倒是我们的目的,淳安帝一点都不清楚。 如今,大概只要抵抗得住来自李月珠的压力即可。 毕竟,她对我几乎是恨之入骨。 打定了注意,聂南浔立时让身边的几个人,简略的收拾了一些常用物品,带着亲近的人,便踏上了回南亲王府的路程。 其实,这所宅院距离南亲王府并不远,不过两盏茶时间便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游一上去,敲击了这半年多不曾有人敲响过得大门。 “哎,谁啊……”门内传来了一声颤巍巍的声音,紧接着,大门被开了一条缝,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干瘦老者眯着眼睛打量了游一两眼,“请问,你们找谁?” 游一游二游三多数是隐藏在暗处,那老者没见过也是正常。 游一并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所以他直接一闪身,露出了身后站着的游四。 和游一游二游三的高大英挺不同,游四是个颇为干瘦的年轻人,眉毛有些细长,面皮光滑,一看便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平日里管些账目,所以经常来往南亲王府,自然也被那老者熟识。 “四大人。”老者一愣,赶忙打开了半个大门,高兴的道,“四大人回来了,四大人……” 目光在触及游四之后站着的聂南浔之后,老者高兴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聂南浔两眼,老泪纵横的道,大叫道,“王爷回来了……” 这一声,大约是他这一辈子可以叫出的最大声音。 我微微缩了缩肩膀,看着原本禁闭的大门被打开,看着数十个小厮奴仆匆忙的从后院子里涌出来,而后唰唰的跪在了大门口,对着聂南浔磕头道,“见过王爷,王爷终于回来了。” 我当皇后的时候,数千上万人同时下跪也见过,但从来没有如同这一刻让我感动。 那种,真心诚意的,欢迎。 和应付的,虚假的,完全不一样的真诚。 真是令人羡慕的忠诚啊。 聂南浔搂着我的肩膀,笑着道,“不止本王回来了,王妃也回来了。” 话音才落,一群人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似乎是在想,怎么之前那个有些丑的女子,变成了如今那么漂亮的女子了。 难不成…… 有心思多的,就睁大了眼睛。 聂南浔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是同一个人,你们不要瞎猜了。” 话音才落,那群人连忙又磕了个头,而后异口同声的道,“见过王妃。” 我两眼湿润,却又忍不住微笑,对他们柔声道,“快些起来,起来。” “起来吧。”聂南浔也随着我说道。 一群人,又齐唰唰的站了起来,而后分列在两旁,束手鞠躬,十分忠诚的等待我和聂南浔走过去。 一时间,我不禁羡慕起了聂南浔的御下能力。 离开了半年有余,若是别的人家,可能奴仆早就跑的不剩几个了,可聂南浔这里,却没少几个人。 因我嫁进来之后没居住过多久,所以对丫鬟小厮认的不太全,只能知道个大概。 而今数一数,好像真的没少几个。 这时,聂南浔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得,微微弯腰,凑在我耳边,轻声道,“你不用数了,一个都没少。” “你,你怎么知道?”我诧异的回头问他。 既是问他怎么知道我在数人,又在问他,怎么知道一个都没少。 聂南浔对我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公主邀请 “因为,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小厮和丫鬟。”他轻轻地敲了敲我的头,笑着道,“你仔细看一看,他们的下盘是不是特别稳。” 他这么一说,我便挑了几个人仔细打量了两眼,才发现他们站的特别稳,手上也有许多的茧子,尤其是虎口的位置…… 我虽然不练武,但身边的明月却是个有功夫的人,也是见过她练剑的,所以知道,常常练剑的人,虎口位置都会有厚厚的茧子。 而今那么多人…… 我身体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聂南浔。 府里的小厮和丫鬟全都会武功,如此大的手笔,甚至超越了皇宫。 毕竟皇宫里也只有大内侍卫会武功,其他的宫女太监多数是不会功夫的,而聂南浔这里,却是几乎人人都有功夫。 住在这样的宅院里,几乎比在皇宫里还要安全。 “所以,你不要怕,只要在南亲王府,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聂南浔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头,吩咐人安置好了父亲,便带着我进了我们新婚时居住的那个院子。 半年未曾住人,少了些许的人气,但却没有其他怪味,地面和柜子上也十分的干净,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经常被人打扫。 “这些东西,不是被收缴国库了么。”我怔怔的道。 “早就还回来了,他既要用我的兵,自然得还回来我的东西,放出了我的人,将我的东西给一一放回。”聂南浔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罢了,就当放在他国库里藏了一阵子罢了,左右现在和从前也没差。” 我长抿了抿唇,目光掠过有些陌生的房间,轻声道,“虽然和从前一样没区别,但落在我眼底,还比不得大燕避暑山那间房里熟悉。” “没关系,你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待得事情结束,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聂南浔轻声道。 我扭过头,看向他柔和的面孔,忽然就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聂南浔看向我,“怎么忽然就叹气了?” “没事。”我摇头,遮掩了下了内心的想法,“就是在想,以后可能又要无休无止的宴会了,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宴会,所以,并不想长时间居住在这里。” “随你喜欢,你不想住在这里,我们就去别的地方。”聂南浔冲我轻轻一笑,阳光下,面容英俊的让人恍神。 我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快到午时了,也不知道大厨房做了饭菜没有。” “放心,他们早就备好了。”聂南浔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去了外间。 小竹和白瓷正精神奕奕的站在外间,瞧见我们出来了,早就听到我们对话的小竹上前一步,笑着道,“午膳早就准备好了,因着天气有些凉,所以不敢往外提,主子要吃,我这就去传。” “去吧。”我轻轻颔首,小竹便转身飞速的离去。 白瓷则去端来水盆,为我们净手。 一顿午膳,简简单单的用过,我正想休息一阵子,忽然就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有人送了信筏过来。 我望着聂南浔,面上堆满了苦笑,嘴里却不得不道,“呈进来吧。” 很快,小厮把信封递给了洒扫丫鬟,洒扫丫鬟把信递给了白瓷,白瓷谨慎的转交给了小竹,信筏这才送到了我的跟前。 我接过那由小竹亲自检验过,确定没有任何毒物存在的浅蓝色信筏,轻轻地打开,就看到上面嚣张的写了几句话,“本宫十日后请人赏黄腊梅,请务必到。” 落款是,盛大少奶奶。 我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向聂南浔,“盛大少奶奶,却自称‘本宫’,莫非她是……” 聂南浔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验证我的猜想。 我轻轻的吐了口气,不由得暗道,天下真是小…… 盛玥有个兄长,我一直都知道,但却没怎么关注过,只知道当年也是一个挺受欢迎的翩翩公子。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尚了公主,做了那只能有名却不能有实权的驸马爷。 他怎么也算是武安侯的嫡长子,未来是要继承武安侯身份的人,盛家的人会愿意他做驸马爷? 我有些将信将疑的看向聂南浔,把心底的疑问同他说了。 聂南浔轻笑了起来,提示我道,“你忘了,聂钰可是淳安帝最心爱的大女儿。” 当朝大公主,淳安帝最疼爱的公主,无论其他哪个公主,再也无法与聂钰并肩。 所以,她想要什么,谁能阻挡…… 圣旨一下,盛家不乐意也只得答应。 “可是,盛大公子不喜欢聂钰,对她也好不起来……”我有些迟疑的道,“这样不幸福的亲事,要来何用?”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聂钰到底是得宠的公主,谁能奈她何。”聂南浔轻轻地笑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轻声道,“你看聂钰这嚣张跋扈的态度就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 我拿起手中的淡蓝色信筏,再次扫过那嚣张的一句话,不得不承认,聂钰真的过得很好。 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是如此。 怎么说也是当朝大公主来的邀请,又是我收到的第一份邀请,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出席。 即使知道,她来者不善。 当天晚上,我照例去看了看父亲,发现他睡的极好,虽然没有苏醒,但生命迹象颇为平稳。 用小竹的话来说,这便已经她所能让父亲达到的,最好的状态了。 至于要父亲苏醒,还得机缘巧合。 我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睡了。 明月和吴先生还没有消息,李斟还没有回来,我们的身份又曝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无数目光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还有一个,不得不去赴的虎狼之宴。 我觉得有些疲累。 但却不会退缩。 因为这就是历程,这就是复仇所付出的代价。 我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聂南浔睡了一下午,用了晚膳之后,他说要去布置一些东西,便去了书房。 我坐在原地,呆呆的想着。 许久许久之后,才呆愣愣的发现,我并不是在南亲王府的床榻之上。 那是在哪儿呢…… 我呆呆的左右看了一圈,蓦的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虚无,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光彩也没有。 这样的周围一片,我很熟悉。 在没有嫁给聂南浔之前,我经常坐这个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片虚无里,谁也走不进来,我也出不去。 可是自从嫁给他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了。 怎么回事…… 怎么又出现了? 我吃惊的站直身体,往左跑,往右跑,却仿佛在原地走动一般,周围一片的漆黑虚无,让我根本无法分辨,我到底在哪儿。 “阿浔……”我张了张嘴,绝望的呢喃道,“你出来啊,你来救我啊,我怎么了,我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我要出去,你放我出去……”我嘶声尖叫,可声音仿佛是被吞噬了一般,连个回音都没出现。 “阿浔啊……”我跌跌撞撞的跑着,呼唤着,“阿浔救我,救我啊,救我啊。” 可是,依旧是谁都没有出现。 我绝望了,我放弃了,我躺在了地上,百无聊赖的回想过去,想曾经认识的每一个人。 一张活着的,或者死去的面孔在我脑海中掠过,我几乎将我两辈子里所认识的人全都回忆了一遍。 终于,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响动,仿佛是什么东西被用力地推开,紧接着,有微弱的光芒在我眼前出现。 我迅速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对着那光亮疯狂的奔跑。 “阿淳……”有人在旁边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大手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掌,两手相交,熟悉的温热蔓延到我的身体上。 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哭了起来,“阿浔,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下一刻,我感觉身体被人轻轻的晃动,紧接着,有人在我耳畔大叫,“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大手和微弱的光芒同时消失不见,人中部位传来刺痛,我勉强的睁开双眼,正看到小竹和白瓷担忧的望着我。 瞧见我醒过来,她俩高兴地蹦了起来,“主子,你醒了……” 我想点头,却发现脖子十分的痛,所以只能用眨眨眼来回应她们。 “主子,你是不是脖子不舒服。”小竹敏锐的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赶忙上前,将我脖颈下有些高了的枕头给抽出来,又换了一个薄薄的软枕让我枕上,我这才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这么高的枕头,难怪主子会做噩梦。”小竹拿着那高高的枕头,仔细端详着道。 白瓷则用有些湿润的帕子为我擦去眼角黏糊糊的眼屎,有些气愤的道,“方才看到主子又哭又叫,吓死我们了,原来是这个枕头做的幺蛾子,赶紧扔出去。”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在梦里我的确是大哭大叫了,但我没想到现实中的身体也跟着大哭大叫了起来,还让丫鬟听到了,可真够丢人的。 蓦的,梦里那种孤单又无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眨了眨有些红肿的双眼,用嘶哑的声音道,“王爷呢,王爷去哪里了?” 第二百八十章 南浔异样 白瓷把脏帕子拿去洗了,而后拿了一个新帕子,浸了冰凉的水,轻轻地放在我红肿的双眼上,一边为我消肿,一边回我道,“在前院呢,从前安置暗地里的事情,现在倒弄的是明面上的事情,王爷吩咐了,让王妃先休息。” “这样啊。”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心知不该去打扰他,但抵抗不住那强烈的见他的渴望,所以我踌躇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小竹,你去前院,把王爷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是。”小竹脆生生的应了声,将那过高的枕头扔到了一边,便利落的去了前院。 而后,我便安静的躺在床上,一边恢复着肢体的力量,一边任由白瓷为我用湿润的帕子敷眼消肿。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门被推开,因为眼睛被蒙着,我看不到是谁来了,只得大声道,“阿浔,是你吗?” 不过当那较之男子要轻许多的脚步声逐渐走到内室的时候,我失望的抿起了嘴。 “是我,主子。”小竹小声的道,“王爷没在前院,问了游二,游二也不知道……” “这样啊。”我微微一笑,说不失望是假的,但现在他的确十分的忙碌,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所以只能吐了口气,轻声道,“既如此,那就熄灯睡觉吧,现在也不早了。” 说完,我拿开面上的帕子,交给了白瓷,让她洗干净去晾起来。 白瓷点了点头,和小竹一起小心翼翼的吹了灯,而后关上了房门。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我一个人躺在宽大的梨花木大床上,有些害怕的翻了个身,想睡觉,却又担心再次进入到那个可怖的场景。 于是只得来回翻身,像烙煎饼一样,许久多不曾进入睡眠。 直到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我才恍然的发现,已经三更了。 这样晚的时间,聂南浔竟然还没回来。 他到底去哪里了? 我猛地自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褥就要下床,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又缩回了床上。 一个人抱膝依靠在床柱上,时间滴滴点点的过,不知多久之后,我终于听到了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躺在了床上,并为自己掖了掖被褥,而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做出我在睡觉的假象。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房间门被轻轻的推开再关上,熟悉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我能从声音里判断出,他在外间喝了一杯茶,才掀开棉帘,慢慢的走进了室内。 男子轻手轻脚的摸着黑脱掉了外裳和靴子,又就着盆内给我敷帕子的水,清洗了手掌和面孔,这才掀起我的被褥,躺到了我的身边。 冰冷的气息一刹那扑到了我的身上,让我身体下意识的发出了一丝颤抖。 聂南浔仿佛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凉意,在距离我有一尺的地方躺了下来。 而后,呼吸渐平。 就这么睡着了? 我猛地睁开双眼,有些不忿的瞪了身旁的他一眼,心底有怒气涌起,便利落的坐起身,想要拿床被褥去别的地方睡,却感觉到用来撑着身体的手被猛地一拉,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给栽倒在了床上。 床上垫着三层褥子,摔是摔不到我的,更何况,他用身体接住了我。 “怎么,不装睡了?”聂南浔带着笑意的声音浮现在我的耳畔,紧接着双手轻轻一撑我的身体,将我从他身上挪下来,放到了被褥之上。 “我没有装睡。”我强行辩驳道,“我是被你的动静给惊醒的。” “真的?既然是这样,你坐起来是想做什么?”聂南浔轻声道。 “起夜。”我想也不想的回道。 聂南浔沉默了片刻,吃吃的笑了起来,“怎么,嫌弃我这么晚才回来?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忙那些生意琐碎忙到这么晚了。” 不知是不是我疑心作祟,总觉得他在刻意强调“生意”这两个字。 可是,借着朦胧的月光,我却又看到了他眼底的真诚之色。 一刹那,我犹豫了。 一直以来,聂南浔都是以如此让我信任的姿态出现,他宁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我,他为了算无遗漏的同苍都的皇帝作对,他为了我…… 数不清的牺牲,难道还换不来信任吗? 一刹那,我原本有点犹疑的心,瞬间又坚定了下来,“那好,你以后不许再那么晚才回来了。” “好……”聂南浔微微一笑,慢慢的躺在我的身侧,柔声道,“睡吧,羲和。” 我点了点头,闻着男子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味儿,终于稳稳地陷入了梦乡。 十一月九日,武安侯府。 恭亲王妃盛玥面无表情的带着贴身丫鬟,在武安侯府的后花园里闲走。 托那个公主大嫂的福气,往日里顶多算普通的武安侯府后花园,现在栽满了各种各样的珍馐花朵,其中以黄色的腊梅最为抢眼。 众所周知,梅花多数都是红色或者粉色的,黄色的腊梅较为稀少,连皇宫里也不过是去年才挪种了十几株,今年才开了花。 可谁又知道,大公主府里也有不下十株黄梅花,据说是当年陛下早就为大公主准备好的,和皇宫里的十几株是一批。 如今,武安侯府因娶到了大公主的缘故,也跟着沾了光,分到了两株载种在这后院里。 虽然因为挪种的缘故,梅花开的远不如大公主府和皇宫里来的灿烂,但相较于其他没有这花的人家,也是足够可以了。 可是武安侯府里的人并不喜欢。 因为每次看到这两株黄色腊梅,他们就会想起,精心培育的嫡长子尚了公主,从今往后只能成为一名没有实权只有名头的驸马爷了。 盛家不甘心,盛家每个人都不甘心。 可谁让皇权大过天,他们不甘心,也得接受大公主嫁给了盛家嫡长子这件事情,也得在大公主跟前露出浅浅的笑意。 而后,在大公主携盛家嫡长子回公主府之后,又变脸一般,开始低低的咒骂了起来。 往日里,盛玥也是这么一个盛家人。 但现在,她望着有些衰败的黄腊梅,忽然觉得,这个比自己小的公主嫂子并没有那么讨厌。 至少,她是个受帝宠的公主。 至少,她比自己过得要舒坦,要恣意。 至少,她愿意帮自己。 盛玥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一朵开的还算鲜艳的黄腊梅,正准备摘下来。 冷不防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盛玥一抬起头,就看到盛家庶二子媳妇,也就是她所谓的二嫂,正挥舞着手中的帕子,一脸笑意的看向她,“哎呀,这不是恭亲王妃么,怎么回娘家回了快十天了恭亲王还不来接你回去,是不是不想接回去了啊。” 人胖,嘴还贱,明知道别人不想听什么还是说什么。 盛玥眯起眼睛,右手微一用力,原本准备小心翼翼摘下来的黄腊梅,就这么被恰成了一团浆糊。 黄色的水渍,沾染了盛玥葱白似的手。 “劳烦二嫂关心了,这毕竟还有盛玥的父母在,盛玥是父母的亲生女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毕竟我是盛家的嫡女。”盛玥收回手,用白色的帕子轻轻擦拭掉黄色的水渍,而后双手交握在胸前,十分淡定又矜贵的回道。 她故意做出尊贵的姿态,又着重讲了自己“嫡”的身份,无外乎是告诉这盛家庶二子媳妇,无论怎么样,自己都比她这小门小户娶过来的庶子的媳妇要强。 “哟,明明就是赖在娘家不走,说的那么好听,跟唱的一样。”不过盛家庶二子媳妇好像丝毫不在乎她如此暗鄙自己,直接一甩手,不屑的道,“没见过回娘家回那么久的夫君还不来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聂盛氏,可不是盛大小姐了。” 说完,不等盛玥反唇相讥,直接甩着帕子,扭着水桶般的腰身离开了。 饶是盛玥气的几乎要断了牙龈,却也无法传递给了这盛家庶二子媳妇。 “可恶。”她低下头,恨恨的道,“谁说我回府十天还没有被夫家接回去,明明才……九天……” 一旁的丫鬟,可怜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同情的垂下了脑袋。 盛玥无力的笑了。 当初怒而冲出恭亲王府回娘家的举动,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团笑话。 聂千翎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去了哪里。 九天了,整整九天九夜了。 谁家女子回娘家会回这么多天? 远一点的,也不过住个三五天,近一点的,当天就回家了。 可是自己倒好,眼看着要在娘家住了有十天了,却始终不见夫家来接。 虽然爹娘不嫌弃,但总有人在旁风言风语。 比如这位庶二子媳妇,又比如一些没有眼色的下人。 盛玥恨恨的想,他们不就是看着自己不被恭亲王重视么,不就是看着自己迟迟没人接,才怠慢自己的么。 想当初,自己刚回来的那一天,他们有多么舔着脸上来巴结自己。 而今才九天,才九天,就已经从巴结变成了嘲讽。 这一切,都是他们赐予自己的…… 都是他们! 盛玥手中微微用力,几乎要将自己涂了厚重丹蔻的指甲给折断。 就在这时,她脑中忽然浮现出大公主信誓旦旦的保证,用力的双手被慢慢的松开,她仰起头,对着大片的黄腊梅,缓缓地笑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虚伪盛玥 赴宴的那天,我起了个一大早,漱口洗脸描眉梳妆。 在我的特意描绘之下,原本与李佳淳有八分相似的脸蛋,变成了只有五分相似。 而且是在没有变丑的前提下。 我满意的站了起来,对着铜镜左右的照了一圈,这才满意的坐回梳妆台上,让白瓷给我梳一个灵蛇髻,用来压一压我脸上过于的稚嫩,再配上颜色稍有些浓墨重彩的衣裳,我终于有了几分南亲王妃的样子。 而不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娇俏少女。 和聂南浔一起用了早膳,又在书房里逗留了许久,直到小竹提醒我,再不去就晚了,我才上了马车,带着小竹和游一游二,一起去了大公主府。 我原是想留小竹在府里伺候父亲的,但这一次,她坚决的不同意了。 上一次上香,是因为知道有危险的可能性很小,她才肯留在府里,换不会功夫的白瓷跟我一起去。 饶是如此,她也在院子里担惊受怕了许久。 而今,在明知道去大公主府一定不会轻松的情况下,她坚决不肯放我带无缚鸡之力的白瓷去。 为此,她屡次跟我说,父亲的状态已经很稳定了,不会有突发情况,她留不留府里都一样。 如此,我才点头,带了她一起去大公主府。 一路上,马车缓慢行驶,我端坐于车内,偶尔掀了小帘子看外面的车水马龙,看外面的叫卖声起伏,看人间烟火气息。 直到小竹在我旁边低声提醒我,马上要到大公主府了,我才放下帘子,收拾了一番自己的心境,把警惕高高的提起。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马车停在了大公主府门外,我在小竹的搀扶下,缓慢的下了马车。 为了巴结这个最受帝王宠爱的公主,多数人早早的就来到大公主府,为的就是有时间能同大公主聊上两句。 像我这样掐着最后的时间点来的,除我之外,也就一个人了。 巧的是,这个人便是盛玥。 说起来,自从我重新做回南亲王妃之后,就没再见过她了。 李月珠是怎么知道我回到苍都,还确切的知道我住在哪里的这件事情,不用聂南浔他们对我提,我也知道个大概。 毕竟,我也不是个傻子不是。 所以,面对和我一同下马车的盛玥,除了淡淡一笑,点点头之外,便没了别的动作。 “羲和……”倒是盛玥,瞧见我的一刹那,惊讶的叫了一声。 我扭过头,正巧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惊艳。 我挺谢谢她的惊艳,因为那证明了,我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过我已经无法再如从前一样,拉着她的手,和她亲厚的品尝一个攒盒里的东西了。 点头微笑,而后擦肩而过,才是最适合我们两个的状态。 不过可惜的是,盛玥似乎不那么想。 因为,就在我转身想要进大公主府的时候,她忽然主动上前两步,拉着我的手,便是笑盈盈的道,“羲和,你打扮起来真好看,往日里你素面朝天,穿着普通的旧衣服我就觉得很美了,而今仔细打扮了一番,又换上了华服,比不打扮的你果然要美上许多。” 这话,藏了什么意思…… 我微微蹙眉,思考了一番,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矜持的笑了笑,而后客气的道,“恭亲王妃谬赞了。” “哪里是谬赞,我分明是真心实意的赞美。”盛玥笑眯眯的道,“羲和你的美丽,在我看来,整个苍都也找不出几个能超过你的了呢。” 原来是想给我拉仇恨啊。 我低头轻轻一笑,用眼角瞥了周围,虽然没有几个大家贵女,但那些小丫鬟听到这话,也微微的露出了几丝不屑。 可以想象,若是这话被传到了贵女贵妇耳朵里们,我怕是要被她们暗地里给骂的狗血淋头。 再者有脾气火辣的,可能当场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呢。 又或者,被大公主给听见了,不高兴了,想怎么样打杀我都有可能呢。 这人的话,当真是诛心了! 一刹那,我心底挺有些不是滋味的。 当初彼此关系也算可以,起码一大堆贵女里,也就她能跟我说上两句话。 可是现在,各种话里话外坑我的,也是这个人。 就好像你与一个牛儿想做朋友,但那牛儿却顶你的肚子一般,身体的疼倒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心里不舒坦。 所以下意识的,我就想抽出她握着我的手。 不过数次用力,都没有抽出来。 盛玥仍旧拉着我的手,一张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虚伪的笑意。 令人作呕的虚伪。 我看了小竹一眼,她会心的一点头,手下微一抖动,一个银镯子就滴溜溜的落在了地上,并滚了两圈,落在了盛玥的脚底下。 “哎呀,我的镯子……”小竹大吃一惊,犹如守财奴一般,直接连滚带爬的钻到盛玥的脚底下,努力的抓着镯子。 而后,在有些乱的情况下,对着盛玥胳膊肘上的麻骨一弹,她那死拉着我不放的手,便像被雷电劈到一般,猛地撒开了手。 小竹趁机捡起占了许多尘土的银镯,直起腰后,有些心疼的吹了吹银镯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多尘土都被她吹到了盛玥的脸上,其中有一小部分甚至还弥漫到了盛玥的眼睛里,让她十分不适的眨巴着眼睛,流了许多眼泪。 等到她恢复正常的时候,小竹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恢复了之前规规矩矩的模样。 “你,你这个丫……”盛玥指着小竹便要发怒。 我恰在这个时候,笑眯眯的拦住她的话头,“真是劳烦恭亲王妃谬赞了,要说苍都第一美人,恭亲王妃您才是啊,羲和见过那么多女人,就属恭亲王妃最是有气质。” 又不是只有她才会这种文字游戏,当我李羲和是吃醋的么,不知道我最擅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么。 所以不过是片刻,我就把盛玥当初给我挖的坑,又还给了盛玥。 “你……”盛玥被我说的话呆住了一瞬,“我们现在不说这个,羲和妹妹啊,你这个丫鬟实在是太无礼了,竟然敢弹我的胳膊,这是以下犯上啊,你要是不处置她,就交给我处置!” 我原本还算笑盈盈的面上,立刻耷拉了下来,“恭亲王妃,那这是抱歉了,这是我们南亲王府的丫鬟,要处置只能我来处置,外人是没有处置她的权利的。” “那你就给我处置她。”不知是不是近半年的盛玥当惯了高高在上的恭亲王妃,还是她原本就有这种骄纵的一面,而今竟然当着我的面,颐指气使的要我处置我的丫鬟。 真是好笑到了极点。 我原本耷拉下去的面容,扬起了一个淡到几近没有的笑容,“不知恭亲王妃,我这丫鬟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恭亲王妃如此勃然大怒,竟然连大公主的赏花宴都置之不顾,一心一意的想要处置我的丫鬟呢。” “我没有不顾大嫂的赏花宴。”盛玥也并不傻,没有落到我言语中的坑里去,“这个丫鬟竟然敢弹我的胳膊,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弹一个亲王妃的胳膊,羲和妹妹觉得,这难道不该受到处罚吗?” “是吗?”我讶异的看向小竹,“你弹恭亲王妃的胳膊了?” “奴婢没有啊。”小竹满眼泪的喊冤道,“小竹只是在捡银镯子,那是主子赐给小竹的,小竹一直视若珍宝,从不敢让银镯子沾染一丝丝灰尘,而今竟然落在了地面上,小竹心里一慌,才着急过去捡的,若是因此冲撞了恭亲王妃,小竹愿意以死赔罪,只要恭亲王妃高兴就好。” 说完,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子,对准自己的脖颈,就要用力地刺下去。 我大惊失色,抬手想要拦住小竹。 冷不防的,被盛玥给拉住了胳膊。 与此同时,还有她冷漠的声音响起,“这种如此容易犯错的丫鬟,留在身边也是给自己添麻烦,羲和妹妹,你可莫要心软啊。” 我被她这话气的几乎目呲欲裂,想要甩掉她的手,去拦下小竹。 却被死死地拽住,不得动弹。 “不,小竹……”我惊呼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越王妃 眼见着小竹就要被那锋利的银簪子给划破喉咙,血溅当场而死。 蓦地,一道十分沉稳女声在一旁响起,“干什么呢。” 这道声音响的太过猝不及防,让小竹呆愣了一瞬。 而我就趁着这一瞬的功夫,用力拍在盛玥的手上,她吃疼,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我的手。 得了自由的我,第一时间就是扑倒小竹跟前,将她手中的银簪给夺了下来,而后,趁着背对盛玥的机会,对着小竹眨了眨眼。 小竹会心的对我点了点头,立时便放声大哭道,“主子,你就让小竹死了吧,恭亲王妃不喜欢小竹,小竹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盛玥一怔,没想到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变成了如此对自己不利的局面,那小丫头竟然还敢瞎污蔑自己。 顿时,她就恼怒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发火,一旁伫立了许久的马车里,帷幕被慢慢掀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正被一个丫鬟扶着,慢慢的下了马车。 身旁的盛玥还在怔愣,我已经利落的上前一步,对着那人亲切的打起了招呼,“越王妃。” 因为都是王妃,我身份比她还高一些,所以不好行什么礼,只得打个招呼。 “南亲王妃。”越王妃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对我行了半个礼。 要是别的普通王妃,给我行礼我也就应了,毕竟聂南浔的身份在那里。 可这一个,我不仅要避开她的礼,还得伸出双手,将她扶起来,并笑着道,“越王妃可莫要跟我行礼,羲和会觉得被折煞的。” 越王妃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哪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 不过也并未执意的再对我行礼了,而是拍了拍我的手,笑着道,“方才我才到公主府门口,就瞧见一个小丫头哭哭嚷嚷的,我也不好打断你们,就在马车里停顿了片刻,可是有打扰到你们?” 我顿时就笑了,这个人精似得越王妃,一句话解释了自己并没有在旁边偷听,也顺便对我示了好,并意图将我从盛玥的纠缠中拉出来。 既如此,我便就坡下驴的说道,“哪有什么打断不打断的,不过是我这丫鬟不懂事儿,恭亲王妃瞧不过去,训诫个一二罢了,事情小的紧,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好。”越王妃笑道,“既如此,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不然再晚一会,就只能用午膳了,没得让公主以为我们不是过来赏花的,而是蹭饭的。” 她说的风趣幽默,我也跟着给面的笑了起来,“越王妃说的是。” 语毕,我对着小竹吩咐道,“恭亲王妃训诫你的话可都记住了,以后莫要犯错,时刻警戒自己,免得再招来别人伸手管教你,我可就没什么办法了。” 指桑骂槐的说完一番话,我无视了一旁盛玥气的发紫的面孔,带着小竹,与越王妃一起,施施然的进了公主府。 “你们,你们……”盛玥站在原地,气的浑身发抖,“她们就这么走了,把本王妃给留在原地,还有那个李羲和,亏得与她上香那天,她打扮的一身质朴,让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可才过几天啊,就穿起了如此华丽的衣服在我勉强炫耀,炫耀什么!” 一旁的丫鬟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盛玥身上不比任何人逊色的华服,有心劝解两句,又怕主子反过来打骂自己,故此叹了口气之后,乖乖的垂下了头。 “竟然算计本王妃。”盛玥还在原地喃喃自语,“我就说那个小丫鬟忽然想要哭着喊着自杀怎么回事,原来是早就发现越王妃在一旁看着,故意让人觉得我不讲理,哈哈,李羲和,算你有谋算,本王妃这一次没赢,但下一次可不一定。” 说完,她有些赌气的转身,也大步的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 我与越王妃肩并肩行走着,偶尔交谈两句,更多的时候都在打量整个公主府。 雕梁画栋,龙凤并行,琉璃红瓦,紫檀红木。几乎处处都彰显着华贵,即便是不懂行的人过来看,也能被那浓浓的富贵气息给镇住。 从内心里讲,我是有些吃惊的。 一个公主府,为什么要描画的如此富丽堂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帝宠? 又或者,聂钰的品位也不过如此? 越王妃显然也不甚理解,不过她是那种比较淡漠的人,所以一路上不过随口与我交谈一二,多数时候,都是端着浅浅的笑意,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只觉得她和善中透着几分距离。 就这样,我们被一个丫鬟带着,到了公主府的后花园。 在普通人的观念里,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是春天才有的事情。 可事实上,在有钱人的眼里,冬天也可以如此。 偌大的后花园里,各色不同季节的花朵,在凛冽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有的是才从温室里拿出来的,所以还算娇嫩。 有的拿出来的有些早了,这会便微微的有些衰败了下去。 衰败的,自然要被换下去。 因此,我和越王妃进了这花园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宾客,不是大公主,而是花圃中穿行的小厮们,在挑选不再美丽的花撤下,然后再补上同样的盛放花朵。 可以想象,那些已经衰败了的花朵,无非是被丢弃的命运。 真是奢侈啊…… 我感叹着,和越王妃一并迈步到了黄腊梅处,透过不算茂密的黄色花朵缝隙,我看到大公主聂钰,正挽着妇人的头发,穿着一身黄灿灿的衣裙,领着十几个不同年龄的王妃和侯夫人,以及世子妃等等,在黄腊梅里穿行。 偶尔看,她用清脆的声音解说几句,便引来众人的赞赏和追捧。 而聂钰,便得意的昂起头。 因我和越王妃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领我们来的小丫鬟急匆匆的去了聂钰的面前禀报,“回大公主,南亲王妃和越王妃来了。” “哦?来了?”聂钰的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扭过头,先是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才笑眯眯的同我和越王妃打了个招呼。 “见过公主。”品级不同,我是亲王妃便不必向聂钰行李,只要点个头即可,越王妃却因为越王是异性王的缘故,要对这个长公主行礼。 不过还好,聂钰没有傻到真的接受越王妃点的礼。 她让身边的丫鬟扶住了越王妃,而后笑着道,“我父皇说,越王为了保卫聂家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更是因当年的戎马之苦而时时受罪,要钰儿当长辈一般敬重着,所以越王妃的礼啊,钰儿哪能接。” “公主谬赞了,当年的事情,都是应该做的。”越王妃浅笑着,却也没有再执意行礼,并且傲然地直起腰脊,挺胸抬头的跟在聂钰身后,往里走去。 我紧跟其后,也进了梅花园的最里面,和众人站在了一起。 聂钰继续声情并茂的同众人讲解这黄腊梅的种种好处。 直到盛玥也来到了这里,她才停下讲解,让众人自己随心所欲的观赏一番,自己则拉着盛玥躲到了一边。 “你怎么才来?”聂钰有些不满的道,“你知不知道我讲的口水都快干了,就为了安抚住一大群人,等你过来,可你倒好,迟迟不来了,你想干什么?” 盛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的解释道,“在门口遇见了李羲和。” 说完,把门口的事情简略的跟聂钰说了一遍,“她太过分了,故意让越王妃觉得我不讲道理,得亏越王妃是个不爱嚼舌头根的,这要是换了个人,我还要不要这张脸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拍即合 “哼,这个李羲和欺人太甚,当年我就特别讨厌她,不过碍于她毕竟是我母后的庶妹,也就不想对她怎么样,不过现在……”聂钰咬牙道,“我也是前些时候才知道,这人竟然不要脸的勾引我父皇,真是丢我母后的脸,都嫁人了还想着勾搭我父皇,看我饶不了她。” “她勾搭陛下……”盛玥被这个消息吓得瞳孔一缩,“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机手腕,一个两个的都不放过。” “你放心,她勾引我叔和我父皇的仇,今天就给你们报了。”聂钰有些讨好的看向盛玥,“那什么,你记得在你哥跟前跟我说点好话啊,他最近都有些不爱搭理我了。” 盛家兄妹感情好,盛玥的话,盛泽然也是听的,要不然,聂钰才不会费尽心思讨好盛玥的。 “好。”盛玥一口答应了,“我今天要让她出丑,要让她变成苍都的笑柄,让她没脸去勾引千翎。” 两个人一拍即合,约定好了接下来的步骤之后,便纷纷站回了众人跟前。 这个时候,众人还没有分散的太开,依旧站在这黄色腊梅院子里,三两程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不知是聂钰特意嘱咐过还是怎样,一众女人竟没几个理我的,及时碍于聂南浔的亲王身份不得不跟我行礼的人,也飞速的避开了我,与交好的站在一旁,距离我稍远的距离,交头接耳。 还好,我身旁还有一个越王妃站在旁边,虽然她不爱讲话,但好歹不至于让我一个人落单。 “大冬天的,还真是冷,得亏有了这些梅花,才能让冰冷的冬天多了几分颜色。”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随意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那开的灼灼的腊梅。 “喜欢,何不摘下来。”一旁的越王妃颇为感兴趣的看向我。 “爱花之人,应当是欣赏,而不是残忍地将其摘下。”我轻轻一笑,放开了那朵灼灼的腊梅,只抬起脚,将鼻尖凑近,深深地嗅了两口腊梅的香气。 “她们若是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咯。”越王妃有意无意的瞥了右边一眼。 我往那一看,正瞧见几个侯夫人和世子妃摘了梅花挂在自己的鬓间。 绽放的鹅黄色花朵,点缀在浓密的青丝上,乍一看过去,倒真的有几分楚楚动人的美丽。 只可惜这美丽却是在伤害花儿的前提下所拥有的。 若是一般人自然也不过是看一眼便过了,但听越王妃方才的几句话,便明白,她绝对是那等爱花之人。 爱花,便不舍得伤害。 哪怕看到别人伤害,也会极为的不忿。 就像眼前的越王妃,虽然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但眼神里已透出了几分淡淡的轻鄙。 我忍不住抿嘴,浅浅的笑了起来,“天上诸佛还有不同品性,万物众生便更当有各种性格了,也许对她们来说,爱花,便是摘下来拥有片刻吧。” “你倒是聪慧。”越王妃难得赞赏的看了我一眼,掩面笑道,“小小年纪,怎地话语说起来如此沧桑,倒像个和我一般年纪的人。” 我眨眨眼,“不不不,这哪里是羲和成熟,明明是越王妃年轻,乍一看过去,明明就是和羲和一般年纪。” 虽然我这后语和她的前言不怎么搭,但却是很直白的在夸越王妃年轻。 没有女人能拒绝别人夸自己年轻,即使是端庄的越王妃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掩盖住自己半张脸,而后轻笑道,“你这张小嘴,倒是能说,只可惜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可以当你的母亲了。” “真的?”我故作讶异的看向越王妃,呢喃道,“可真看不出来,乍一看过去,也就二十岁……” 越王妃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是个聪慧的小丫头,连拍马屁都拍的如此与众不同。” 没想到被人看破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让越王妃见笑了。” 越王妃笑了一阵之后,才慢慢的收起笑容,慢条斯理的同我聊了起来。 许是我的那番话夸到了越王妃的心里,又或者是因为她真的欣赏我的聪慧,总之她竟与我有些亲近了起来,这让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当年我同越王的结合,其实许多人都认为我是高攀了他。明明我才是那个年轻的,而他都已经三四十岁了。”越王妃明明是在诉说当年不算美好的回忆,面色却依旧十分平静,仔细看眼底还能瞧出几分笑意,“最主要的是,我是他的续弦,所以大家都以为是我的父母收了越王的银钱,把我卖了。却不知道这人呐,不用管年龄,只要是对你好的,那才是对的人。” “再后来,他年纪大了,不能上战场了,便当了一个闲散王爷,也终于能陪一陪我了,可我也老了。”越王妃有些落寞的道,“我们都老了,他年纪大了,战场上落下的毛病都跟着自己,老寒腿,风湿病,都是些治不好的,宫里也派了太医来,可有些病,是治不好的。” “越王爷的确不容易。”我感叹道,“这些病,一到阴雨天,太痛苦了。” “是啊,每次看着他咬牙撑着,我的心……”越王妃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们家南亲王也是一个战场上穿行的,可得谨慎点,不要落下了这种毛病,老了太受罪了。” “还好,这两年周边国家都比较安静。”我瞧着越王妃对我越来越亲厚,便忍不住指着我身后的小竹,轻声推荐道,“说起来,我这个丫鬟也是个会医术的,年纪看起来轻一些,但用药这方面却着实不错,虽然我不敢肯定她到底会不会治这些毛病,但试一试总归是好的,万一有个可能治好了,也让越王爷舒服一点的过冬啊。” 一番话,说的越王妃眼底燃起几分希望之火,不过她是个聪明的,知道我们虽然交谈了起来,却还达不到拿自家心腹之人给别人用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这个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午膳,以越王妃三十来年的阅历和火候,只消一眼,便瞧出来了我从一开始便是特意接近她的。 若是在往常个时候,越王妃许是会有些不开心,对我有些嫌弃。 但现在,听到越王的老寒腿有可能被医治,她根本来不及嫌弃我,只拉着我的手,激动的道,“你,你把这丫鬟借给我一会,就一会,给他看一看,要是能看好了,我必然重谢于你。” 我反手握住了越王妃的手,含笑道,“越王妃哪里的话,能帮得上越王的忙,羲和当真是感激不尽。” 说完,我和越王妃同时莞尔一笑。 彼此之间,有了一些默契。 只要小竹能治好越王的老寒腿和风湿病,哪怕治不好,能让越王缓解一下,聂南浔要的,和越王搭上关系,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了。 思及此,我就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下一刻,耳边传来了尖锐的叫声。 我和越王妃同时抬头,就看到一个全身光裸的男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大摇大摆的,对着我们走了过来。 如此天气,虽然还不至于下雪,但在场的无一不是披着披风。 即使是丫鬟和小厮,也都是穿着两层夹袄。 可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身上空无一物,就这么赤裸着泛红着肌肤,一步一步的对着我们走了过来。 “啊……”有一个年轻的世子妃尖叫了起来。 这一声,就像是开了头一样,其他人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尖锐的叫声刺痛了耳膜,我有些不适的眯起眼睛,正准备拉着越王妃离开这里。 冷不防的,那全身光裸的男子对着我跑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首计失败 因为我与越王妃聊了有一阵子了,原先堆站在黄腊梅园里的贵妇人们已经离开了许多,只剩下零碎不到五六个人站在这里欣赏着,所以那光裸男子可以很清晰的一眼就看我的存在。 然后,就直接对着我扑了过来。 一个浑身上下什么都不穿的男人,是怎么可能穿过公主府的种种屏障跑到腊梅园里,并且还是直对着我跑了过来。 不用猜测,我便知道,这是今天聂钰的第一个手段。 倒也算得上简单粗暴——若我在众人跟前,被一个光裸的男子被抱了,只消片刻,我便会声名尽毁,整个苍都都会知道这件事情,整个苍都的人都会嘲笑南亲王,然后责骂我。 指不定有更过分的人,说我穿的过于暴露风骚等等,才会引来光裸男子,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都不选,就选择我呢。 人言可畏,我十分的明白。 所以,我不可能任由这样的情况出现。 而且,我对聂钰忽然有种无法言喻的鄙夷。 鄙夷她手段的粗劣。 就算这名光裸男子骤然出现,也未必能抱得到我,更何况如此大喇喇的出现在众人跟前,还缓慢的看了一圈,最后才奔着我过来。 让我有了思考的时间,也让小竹有机会挡在我跟前,寻机会一脚把这人给踹飞。 不过片刻之间,我改变了注意。 “小竹,你看看能不能……”我微微往前一凑,尽量用很小的声音在小竹耳畔嘀咕了一句。 一旁的越王妃看了我一眼。 “好,主子。”小竹迅速的点了点头,“不过你们还是往后躲着一点。” 说完,双手打开,护在我身前。 等那光裸男子跑到我跟前,想要绕过小竹扑到我身上的时候,小竹忽然“哎呀”一声,用手帕盖着手,对着光裸男子推了过去。 光裸男子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想要避开小竹这一推。 但是因为他身形没有小竹快,所以还是被小竹推一个身形不稳,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到这个时候,再给他几个呼吸的时间,光裸男子还是能稳住身形的,可是就在众人没有看到的地方,小竹忽然手里扣着一个小石子,对着那光裸男子的脚上一弹。 光裸男子脚丫吃痛,条件反射的抬了起来一只脚,却忘了自己还没站稳身体,直接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而此时他的后面,恰恰是两三个一直尖叫的世子妃和侯夫人。 即使有丫鬟胆战心惊的挡在前面,却也依旧掩盖不住,一个全身光裸的男子摔在了自己的跟前,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啊……”那个最年轻的世子妃抱着丫鬟痛哭了起来,“把他赶走,赶走啊,赶走啊……” 可是丫鬟也年轻,没见过这等阵容,自己也慌了神了,这会除了抱着痛哭的世子妃,竟然不知道做些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远远地听见了尖叫声,正准备来看战果的大公主聂钰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许应该是,那光裸男子抱着我,拼命的抓我的衣裳,抓我的身体每一处,而我惊得魂不附体,拼命地哭喊尖叫。 然后她过来,救下我,把那光裸男子弄走。 我则痛苦的要死要活,最好出了公主府就自杀了。 不过事实让她失望了,哭的要死要活的不是我,那尖叫的也不是我,我一直都安然无恙的站在一旁。 准确的说,我一直安然无恙的被越王妃给揽在了怀里。 她用帕子,遮盖了我的双眼,让我不必看见那男子丑陋的身躯。 虽然我并不害怕,也不担心什么,但越王妃如此一动作,却还是让我的心底暖融融的。 “怎么了,怎么了,叫什么?”聂钰大摇大摆的带着盛玥以及其他几个世子妃和王妃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光裸男子,以及他暴露出来的丑陋肢体,顿时吃惊的扭过头,对着身后的丫鬟小厮怒道,“赶紧把这人给我弄走,污了本宫的眼睛,你们谁负责!” 几个小厮吓了一条,立马上前,扛着后脑被摔出血的光裸男子,迅疾的跑出了腊梅园。 这个时候,聂钰才扭过头,目光迅速的扫了园内一眼,发现我正安然无恙的站在越王妃身边,反倒是另一个世子妃被吓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腊梅园里怎么会有这种垃圾货色进来,你们跟本宫解释清楚,否则绝不轻饶你们。” 几个还留在原地的丫鬟,全部都跪了下去。 “吓到了王妃和世子妃们怎么办,你们这群废物,是怎么办事情的。”聂钰见那几个丫鬟什么都说不出来,气的上前一步,一人一脚踹到了她们的身上。 这个时候,那世子妃也慢慢的缓了过来,擦干净眼泪,目有不忿的看向聂钰。 她也不是个傻子,自然能想明白,若没有主人的允许,哪个丫鬟和小厮敢放一个光裸男子进腊梅园。 若对方不是最得宠的大公主,而是其他身份,哪怕也是个公主,她也会寻求夫家帮助,绝对轻饶不了这个人。 可就是因为对方是最得宠的大公主,还是未来帝位热门人选的亲妹妹,那她就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世子妃,在众人眼里固然尊贵,可和得帝宠的公主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那世子妃哆嗦了手,强压下内心的各种情绪,只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眨着一双还含着湿意的双眼,勉强道,“其实,也没多大事情……” 此话一说完,引来了旁边几个侯夫人和世子妃的附议。 “也许那人是无心闯进来的,公主就莫要责罚这几个人了……”那世子妃笑了笑,有些艰难的道。 聂钰满意的笑了,“既然世子妃如此大度,饶了这几个奴才,那就算了吧,你们还不给我滚。” 话音才落,几个丫鬟忙不迭的离开了这腊梅园。 其他受了惊的众人,也跟着勉强的露出了微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那世子妃到底年轻,虽然笑着,眼底却又有泪意溢出,怎么压都压不住。 聂钰见状,便干脆大声道,“眼瞅已经到了午时了,本宫想大家赏花也有些累了,不如若跟本宫用午膳吧。” 话音才落,一旁的盛玥配合的点头道,“公主所言极是,我就饿了呢。” “那就走吧。” 一句话说完,聂钰便大摇大摆的带着众人去用膳的院子里,进了正厅,那里置办了两个大桌子,上面已经摆满了各色精美的食物。 “大家坐,不要客气。”聂钰笑着道。 我和越王妃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一个稍微靠近大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厢,聂钰还在招呼大家想吃什么不必客气。 我低下头,看着因为天气太冷,早已凉透的各色菜品,有些无奈的拈起一枚糕点,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越王飞也同我一样,选了相对较为然软和的糕点,勉为其难的吃上两口。 不吃,是不给大公主面子。 要真吃这些凉透的东西,无异于给自己找罪受。 所以大家纷纷都明智的吃起来软儒的糕点。 好在没多大会,又有新鲜的热菜被捧了上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才开始拿起木箸,慢慢的吃了起来。 我却是因为方才那个裸男的事情,高高的提起了警惕心,防止聂钰在别的方面使坏,所以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不过是随便动一动木箸给人看罢了。 盏茶时间过后,聂钰开始招呼丫鬟给大家上茶水。 茶水? 我瞬间提起了警惕之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择手段 很快,十几个丫鬟捧着热乎乎的茶盏,纷纷给每个人上茶。 其中,那个给我上茶的丫鬟,在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双手忽然一抖,原本捧的好好地茶盏,就这么对着我的衣裳摔了下来。 这个天气,有厚厚的衣裳挡着,烫是烫不到人的。只是衣裳湿了,总归要去换衣服。 而换衣服的时候会出现什么…… 这是一招很普通,但是屡试不爽的招数。没想到被聂钰拿来对付我了,真是处心积虑。 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我身后的小竹一伸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那个茶杯,放在了我跟前。 我回过头,对着那丫鬟柔柔一笑,“下次可得小心点。” 那丫鬟面色一红,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便欠身离去。 我回过头,目光落在那茶盏上,思绪翻飞。 一旁的越王妃笑了笑,“今天可是有点不太平。” “岂止是一点不太平。”我苦笑了一声,“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还不是你的对手。”越王妃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句,便回过头,拿起茶盏,撇了撇浮沫,便轻轻地饮了一口。 我轻轻一笑,知道越王妃嘴里的“她”是大公主,不由得愈发觉得有意思了起来。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我压住心底的好奇,拿起那险些被摔碎的茶盏,捧在掌心,感受着滚烫的热茶传来的温度。 几个呼吸之后,我拿起茶盖,也撇了撇浮沫,便要凑近嘴边喝一口。 冰冷的冬天喝一口热茶,确实是一件舒坦的事情。 可就在我将要把茶凑近嘴边的时候,身后的小竹忽然低低的叫了我一声,并制止了我的动作,“主子,不能喝。” 我半回头,有点像在同越王妃讲话,但事实上,我是在听小竹的讲话。 她说,“主子,我闻着那茶水有点不对劲,你别喝,放在一边,然后往帕子上倒一点,给我看看。” 我心底一惊,立马撇了一眼那看起来很是清澈的热茶,有种想快速甩开它的冲动。 毕竟毒药不同于别的,也许只沾一丝便会毙命。 可是我又不能甩开它,只因一旁的大公主聂钰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若是我无缘无故的将茶水甩开,以她的蛮横,指不定要说我怎么挑衅她,瞧不起她呢。 所以思考再三,我十分自然的笑着,将那茶盏凑到嘴边,假装喝了一口,其实连嘴唇都没碰。 而后,在茶盏还没有离开嘴边的时候,又掏出帕子,假装沾了沾唇,实则是微微倾斜了茶盏,让茶盏里的水倒了一点在帕子上。 等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用余光瞟了一眼聂钰,果不其然看到她有些满意的点头。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放下茶盏,把手中湿润的帕子递交给了小竹。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小竹借着弯腰,在我身后低声道,“不是很重的药,但是会让人觉得眩晕,站立不稳那种。” 不至于毙命,却能让人感觉眩晕。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肯定是要去休息一下。 之后再发生什么,几乎可以推算出来。 我原本轻盈的眉眼,一瞬间就低沉了下去。 这个聂钰,我跟她到底有多少仇恨,让她苦心积虑的用了那么多个招数来对付我,裸男之后摔茶,摔茶失败了还有下药。 现在想想我当初认为这茶水既然是拿来摔得,肯定是没有问题,便放心喝了的想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小竹在我身边,也许我这会真的落入了聂钰的全套。 那么等待我的,该将是怎样凄惨的局面啊。 被人骂作贱妇? 为整个苍都百姓所指? 就像……当初的李思若一样。 不过李思若是罪有应得,我却是被人算计。 这种局面,太可怕了。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越王妃在旁边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 似乎是在说,你便是知道这个人要算计你,你又能怎样? 这是在大公主府,聂钰无比熟悉的一个地方,她想要算计我,十分的容易。我想要算计她,却难上加难。 不说别的,单就一个不熟悉,就足以击败所有。 我有些难过的深深的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已经恢复了自然。 以不变应万变,我就不信,大公主府如铁桶一般牢靠,我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方式。 这么想着,我又放心的拿起木箸,开始用起午膳来。 一旁的聂钰有些惊讶的眨眨眼,扭过头和盛玥议论了两句,约莫是在讨论,怎么药效还不起来。 又过了盏茶时间,该晕倒的人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吃饭,偶尔还与旁边的女子说话,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聂钰终于坐不住了。 她嘱咐众人好好吃,自己则跑出去,找到了那个被命令去送茶的丫鬟。 “怎么回事,茶没摔成功,药也没成功,你是不是没下!”聂钰指着那丫鬟,便是一通怒骂。 丫鬟委屈的跪在她跟前,小声的道,“回公主,是南亲王妃身后的那个丫鬟接住了茶盏,才没摔成功。至于药效,奴婢也不知道啊,但是奴婢可以肯定,奴婢真的下药了,公主看,药粉都用没了。” 说着,丫鬟从怀里掏出一张包药粉用的草纸。 聂钰粗鲁的一把扯过去,对着空气抖了抖,果不其然的,里面已经没有任何药粉了。 “怎么老是失败!”聂钰恼怒的挥舞着手臂,“怎么就那么难呢,从前本宫算计那个冉妃的时候,可是次次顺利的,可这次,这次怎么回事,这女人和冉妃长得有些相似,怎地却没那冉妃那么傻呢。” “公主……”丫鬟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之前在腊梅园里,奴婢也看清楚了,全是那个丫鬟护着南亲王妃的,只要把那个丫鬟给弄走,说不定就可以了。” “丫鬟……”聂钰微微一愣,回想起来,好像自己进腊梅园的时候,似乎是那个丫鬟伸出胳膊挡在南亲王妃的跟前。 原来就是这个人屡次坏了自己的事儿! 聂钰有些阴沉的垂着眉眼,对着跟前这个丫鬟吩咐道,“我现在命令你去把那个丫弄过去,把原本给南亲王妃准备的全部都给她用上,至于那李羲和,本宫会给她找更好的招待。” 说完,不等那丫鬟磕头回复,直接转身傲然地离开了这里。 用膳正厅里。 我一边缓缓地吃些还算热乎的菜,一边用余光撇着聂钰有些不虞的回到了盛玥的旁边。 “怎么了?”我听到盛玥小声的问她。 “没事。”聂钰有些没好气的道。 盛玥抿嘴,却终究没再问下去。 又过了一会,聂钰似乎见众人茶杯里的热茶都用完了,便叫了人过来,再次上了一杯热茶。 我和越王妃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些讶异。 已经上过了一次热茶,这第二次不过是续些热水即可,怎地还要麻烦的在上一次热茶呢。 不过聂钰是主人,东西也都是她,只要她开心即可。 所以尽管在场的人都十分的疑惑,还是笑着谢过了聂钰。 没过多久,又是那群丫鬟捧着热茶进了正厅。 比较有趣的是,给我送茶的那个,竟然还是上次试图把茶盏摔在我身上的人。 我看了一眼小竹,她会心的点了头。 只要那丫鬟再敢把茶盏摔在我身上,这一次,小竹不会伸手接住,而是把那一盏茶全部都泼在她自己的身上。 省的她老是惦记往我身上泼茶。 不过,当那丫鬟把茶水往我跟前呈送的时候,却一个手抖,满满的茶水全都浇在了小竹的身上。 事情来得太出乎意料,我愕然的瞪大眼睛。 第二百八十六章 算计小竹 “哎呀……”那丫鬟惊叫了一声,满是歉意的看向小竹,“对不起啊,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 浅蓝色的衣摆被翠绿的茶水浸透不说,上面还挂满了许多片泡开的茶叶,明眼人都知道,这衣服怕是要不得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样冷的天气,即使是再热的茶水浇在了衣服上,最后总归是会凉下来的。 到时候,像冰块一样的湿漉漉的一块贴在身上,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小竹拿眼睛狠狠地剜那丫鬟,捏着自己衣摆的手更是气的有些发抖。 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人的目标就是自己。 可恶! 这时,那丫鬟也看到了小竹的眼神,不过她并没有任何害怕,反而甜甜的对着小竹道,“姐姐,既然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给弄湿了,这样,我带姐姐去换衣服,我那里还有套新的衣裙没穿过呢。” 小竹握着衣摆的手顿了片刻,“不了。” 她并不是喜欢冰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而是担心自己的主子没有人保护,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她绝对原谅不了自己。 和主子的安危比起来,这小小的湿漉漉算什么。 思及此,小竹昂着头,到角落里攥了攥衣摆,将茶水尽量的扭出来,同时不耐烦的回那丫鬟,“不了,我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 “那是我没穿过的新衣服啊,这大冷天的,姐姐可不能穿着冰凉的衣服,这是会感冒的啊。”那丫鬟有些着急的道。 “我也不喜欢穿新衣服。”小竹唬着脸,一句硬邦邦的话,直接砸在了那丫鬟的脸上。 丫鬟面部连翻变了好几个颜色,最终有些无奈的道,“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一直静静地思考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的我突然握住小竹的手,笑着道,“怎么能不去呢,这衣裳穿着多不舒服啊,小竹听话,不必担心我在这里没人伺候,有越王妃姐姐陪着我,我好得很呐。倒是你,穿着这身湿漉漉的衣裳会生病的,还是赶紧去换衣服吧。” 我这话一出,原本已经有些失望的丫鬟抬起头,期翼的对着小竹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对,南亲王妃说得对,姐姐还是跟我一起去换衣服吧。” “主子……”小竹有些艰难的看向我,似乎是不太明白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方才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所以我不能明目张胆的对着小竹暗示什么,只能定定的望着她微笑。 一瞬不眨的微笑。 片刻后,小竹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主子说的对,小竹实在是思虑不周。要是小竹因这湿衣而生了病,才是真正无法照顾主子呢。既如此,小竹便同这位姐姐一起去换衣裳了,主子你可要好好地在这里等小竹回来。” 即使明白了我预备将计就计,小竹依旧有些不放心我,便小心的在话里藏了叮嘱。 我冲她微微一笑,略微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我拿着那一号牌子,你拿好二号牌子,我们会有心灵感应的,你且放宽了心。” 一旁的丫鬟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大约是不懂什么一号二号牌子吧。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我们是在说些秘密的话语。 小竹最开始也是愣了一瞬,不过她片刻就反映了过来,冲我会心一笑,便转身,跟着那丫鬟离开了正厅。 而我,也回过身,继续若无其事的用膳。 缭绕在我身上,等着看好戏的人,纷纷失望的收回了目光,也开始用膳。 “你倒是挺有胆子的。”越王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毕竟是大公主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啊。”我微笑着,拈起一块芙蓉糕,轻轻地放入口中。 正厅外。 小竹跟在那丫鬟身后,路过院子里的假山时,忽然大声自言自语道,“我的二号牌子呢,在哪儿,在哪儿……” 话音才落,她摸着自己的袖袋,笑了起来,“还在我身上就行,毕竟是主子给的,可不能丢了。” 说完,不顾旁边那丫鬟有些诧异的目光,若无其事的从袖袋里抽出手,拂了拂脸颊上的碎发。 躲在假山后的游一笑着看了游二一眼。 游二无奈的摊摊手,指了指正厅内,而后迈起脚步,谨慎的跟在了小竹的身后。 一路走来,最开始那丫鬟领的路还算是正经的大路,越往后就越偏僻了起来。 小竹心底有些嘀咕,面上却如常的微笑着,同那丫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见姐姐好像在这大公主府里颇有脸面,想必也是个一等丫鬟吧?” “姐姐这话折煞我了,一等丫鬟哪里需要给客人奉茶,我呀,也就是个二等而已。”那丫鬟抿嘴笑了笑。 “真的吗?”小竹故作讶异的看向那丫鬟,“瞧你这穿着,我当你是一等丫鬟呢。” 说完,颇有些艳羡的看向那丫鬟,“你瞧,我这一等丫鬟穿的衣裳,一点都比不得你的衣裳。” 其实真实的摸布料,小竹这衣裳必然是好过那丫鬟的,如此这般说,不过是讨那丫鬟欢心罢了。 谁不爱听好话呢。 果不其然的,那丫鬟高兴地笑了起来,不过片刻后又叹了口气道,“我这算什么好衣料啊,要说衣料好,除了主子们,还是一等姐姐们的紫色衣裳更好看,我们这种青衣的,跟她们差了远了呢。” 原来大丫鬟是穿紫色的啊,小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单从颜色上来说,紫色就较为华贵,没想到大公主府里如此别致,一等丫鬟给用这么好的料子。” “普通一等丫鬟是深紫色的好料子,这大公主身边伺候的几个姐姐,那就是浅紫色的好料子了,那就是更上一种层次的好了,只可惜咯,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望着深紫色,至于那浅紫色,是想都不敢想。”那丫鬟撇着嘴,嘟囔道。 话虽如此说,但瞧她的眼神,想必是十分艳羡乃至嫉妒大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的。 只可惜,大丫鬟之所以叫大丫鬟,除了聪慧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和主子亲厚。 而这种亲厚,往往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培养出来的信任和主仆之情,那是任何后来的丫鬟都比不了的情分。 这么一想,自己和白瓷好像是挺幸运的。 小竹幽幽的笑了。 一旁的小丫鬟还在嘟囔着抱怨,字眼无非就是羡慕嫉妒。 小竹对这些话并没有任何兴趣,所以在得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慢慢的减少了跟那丫鬟讲话的次数。 没多大会,那丫鬟将小竹带到了一片屋舍前,指着其中一间房浅笑道,“这位姐姐,这里是公主府的客房,我原是想请你去我屋里的,可那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居住的房间,所以就只能让姐姐在这里等候了,我这就去拿衣裳去。” 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那丫鬟就抿嘴笑道,“外面有风,还是屋子里暖和,姐姐还是早点进去,把衣裳先换下来,莫叫外面的冷风给吹的感了风寒,这可就不好了。” “好。”小竹笑着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姐姐若是嫌冷,那屋子里有被褥,你就暂且在上面休息一会,我这就回来。”那丫鬟站在原地,对着就要推门进屋的小竹喊道。 小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猛地一推房门,大步的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屋内依稀有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音传来。 那一直站在原地没挪动身形的丫鬟才阴阴的一笑,转身离开。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将计就计 略有些阴冷的房子,乍一进入,便让小竹打了个寒战。 她抚摸着起了鸡皮疙瘩的双臂,感觉这里其实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要不要紧?”从窗户进入,藏在屏风后的游二压低声音,关心的询问道。 “没事,你别说话,免得人来了。”小竹低下头,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衣裳,努力让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像在脱衣服。 “你……”游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闭上了嘴,专心致志的躲在了屏风后头。 就这样约莫过了有盏茶时间,小竹敏锐的察觉到了有男子沉重的脚步声往这里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游二的方向,伸手抚平整自己的衣裳,而后举起一块镇纸,静静的等在门后头。 等到门被推开,男子走进来,而后反手关上门的一刹那,她迅速的用那镇纸对着来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男子应声倒地,小竹和屏风后的游二同时舒了一口气。 “把人拉进来。”小竹压低了声音道。 游二迅速的从屏风后头闪出来,一伸手,将昏迷中的男人给拖拽到了床榻之上。 而后,将男子的衣衫给拨的凌乱不堪。 “好了,你快去抓一个浅紫色衣衫的侍女过来,记住,一定是浅紫色衣衫的。”小竹扭过头,对着游二叮嘱道。 “你一个人在这,我不太放心……”游二有些踌躇的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了,这里的事情谁来办。”小竹瞪了游二一眼,而后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自信的笑了笑,“我有这些药物保命,来一个给他放一个,来一对我给他放一双,放心吧,我小竹别的本事没有,自保还是妥妥的,你赶紧去抓人,处理好了这里我们好回正厅,我不放心主子。” 话说到了这里,游二再忧心,也只得迅速的自窗户窜了出去,而后开始在大公主府里寻找穿浅紫衣衫的女子。 好在,他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趾高气扬正在训斥其他丫鬟的婢女。 游二眼睛一亮,躲在一旁,静静地等着那婢女落单。 房间里。 小竹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有些厌弃的张嘴,发出了惊叫的声音,“啊,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不远处站着的丫鬟,终于等到了想听的声音,她满意的扬起了嘴角,丢掉手里拿着的青色衣裳。转身,便回了正厅,准备去邀功。 而房间里,依旧持续着各种各样的叫声。 “你滚开。” “该死的贼人,你哪里来的。” “贱人,谁让你干这种坏事的,你要天打五雷轰啊,断子绝孙啊你。” 小竹叉着腰站在房中央,指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声声怒骂。 游二扛着浅紫色衣衫女子跳进房间里的时候,正看到这种景象,他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暗道,原来小竹平日里已经相当温柔了啊。 小竹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瞧见浅紫色衣衫的女子被送了进来,她赶忙上前,手脚并用的拔了那女子的衣裳,而后用力地将她扔到了床上。 那先前进来的男子被压的一个闷哼,要不是游二机灵的上前补了一个手刀,那人险些醒了过来。 “就这样吧。”小竹高兴地拍了拍双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浅黄色的小瓶子,而后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倒出了一撮粉末,分别放在了女子和男子的鼻尖。 本就轻巧的粉末,被呼吸带着,不过眨眼功夫,便已经吸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又过了约莫十几个呼吸,光裸的女子最先发出了不适的嘤咛。即使她现在闭着眼睛昏迷着,也阻挡不了她的手上下一番到处乱摸,最后停留在那男子的身躯之上。 “这么……这么快。”游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扫了一眼那两个分别开始有了反应的男女。 “嗯哼,我配的催情药,除非死了,否则盏茶之内一定是有效果的。”小竹双臂抱胸,戏谑的看向游二,“你可是要留在这里看戏?听说你们暗卫最经常看到这种东西了,应该见怪不怪了吧。” “不不不,我很少看这种的,都是游一游三他们看。”游二一本正经的道,“再说了,主子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得赶紧过去,不过你最好先不要出现,免得这一场大戏,让那大公主提前察觉了。” “我晓得。”小竹点了点头,指着床榻上那一对不安分的男女道,“不过我也不想留在这里,没得污了眼睛,这样,你带我到附近一个僻静点的地方,离主子要近点,我待会好出来。” “那你的衣服……”游二低下头,目光落在小竹那明显深了一块的衣摆上,伸手将她扯到自己的身畔,而后笑着,将一个暖炉塞到了她手中。 “你,你哪来的?”小竹有些吃惊的摸着暖融融的小手炉,只感觉冰凉的双手好像又活过来一样。 “偷得。”游二神秘的笑了笑,一揽小竹的腰身,将她从窗户带离了去。 期间,小竹并没有反抗,这让游二的心里喜滋滋的,像偷吃了蜜一样。 正厅内。 午膳逐渐到了尾声,虽然大家都没有吃多少东西,但面上还是装出很满足的样子,偶尔还会跟大公主讨论一下哪个菜品比较好吃。 而我,则早就落了木箸,和一旁也同样端坐在一旁的越王妃,交谈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聂钰显然也察觉到了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但她就是死死地不说散席,众人也只得端着笑脸陪她说话,陪她继续坐在冰凉的食物跟前。 直到,那个泼了小竹一身茶水的丫鬟匆匆来到了正厅,对着她使了一个眼色,聂钰才眉开眼笑得站了起来,拍着手掌同众人道,“本宫观大家午膳用的差不多了,不如若移步花厅,去品尝一些准备好的瓜果……”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强行打断了聂钰的话头,“公主,公主,不好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衣的公主府丫鬟,正跪在正厅中央,对着聂钰伤心哭泣。 这是怎么了? 众人好奇的观望,有人觉得这丫鬟太不懂事儿,天大的事儿也得私下里跟主子说,怎么能当着客人的面就哭呢。也有人敏锐的察觉了不对劲,但因着跟自己无关,便抱起了看好戏的心态。 聂钰则蹙起眉头,有些恼怒的对着那丫鬟道,“什么事儿能让你敢打断本宫说的话,来人啊……” 说着,就想要让人处置这个丫鬟。 可是那丫鬟已经急促的哭道,“公主出事了啊,出大事情了啊,您先听奴婢说完,再处置奴婢,奴婢毫无怨言啊。” 我在一旁冷笑,明白这聂钰是想要做戏,告诉众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也跟她无关。 果不其然的,就见那聂钰讶异的看向丫鬟,大声道,“那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大事儿,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多谢公主。”得了允诺,那丫鬟磕了个头,而后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全部讲了出来,“奴婢陪着方才那个姐姐去换衣服,因为奴婢住的屋子并不是奴婢一个人的,所以奴婢就让那姐姐去了一所空房舍等待奴婢把衣服拿过来,哪知奴婢后来拿了衣裳过去,却发现……发现里面……” “发现什么?”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了声。 那丫鬟抬头看了一眼那名王妃,红着眼圈抽泣道,“就是……就是……那个……” 支吾了一圈,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时候,聂钰猛地自原地站了起来,大声怒道,“你不说出来,本宫就亲自去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为丢脸 话音才落,便立马有两三个王妃站起来,附和着聂钰,也要一起去看。 于是连带着,大部分的人都站了起来,要陪聂钰一起去。 越王妃看了我,我也看了看她,我们两个人一同莞尔的笑了笑,也站起了身。 “既然你们都想看看,咱们就去瞧瞧吧。”聂钰大气凛然的道。 “公主说的是,既然这丫鬟说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我们去亲眼瞧一瞧,总好过小丫鬟转述,歪曲了原本的事实。”一名王妃跟着笑着道。 于是,一众人跟在聂钰的身后,大步的离了正厅,往那房舍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有跟聂钰一道的,便端着神秘的笑容,跟在聂钰身后大步走。 有与聂钰不是一道的,便好奇的交头接耳,揣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偶有人用了然的目光瞧我,其中夹杂了无数同情和不屑。 剩下的,便是如我和越王妃似得,心底明镜似的,但却也懒得交谈,只端庄的跟在众人身后,一步一步的往那房舍处走去。 终于,在走了约莫盏茶时间过后,那丫鬟停在了一排屋舍前头,指着那路旁的青色衣裳,哭丧着脸道,“那边是奴婢惊慌之下丢掉的衣裳,至于那个……就是那个姐姐进去的房间。” 因为距离并不远,房间里的声音已经隐约的传到了这边,其中激烈,只靠声音便能听懂个大概。 在场的小媳妇们便悄悄地红了脸,年纪大一些的则往地上呸了一口,一脸不屑的呢喃着什么“伤风败俗”之类的词汇。 聂钰却是装了一脸听不懂的样子,直接大步就往前走去,“到底怎么了,本宫倒要瞧个仔细。” 其后跟着的几个王妃,也跟着一咬牙走了过去。 至于其他的,脸皮薄的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至于脸皮厚的,则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上前了两步。 我脸皮不薄,却也没有上前,只是同越王妃站在一起,静静地望着聂钰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 没了那一层房门的阻碍,房间里的声音愈发激烈的传达在了众人的耳朵里,我身旁站着的那个胆小的世子妃,直接就嘤咛了一声,用手捂着脸,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珠,叫人看着好不可怜。 “你们,伤风败俗之人,竟然敢在本宫的府里做这种下贱的事情!”聂钰站在门口,捂着口鼻,强忍着眼底的窃喜,指着床榻上交缠的躯体,做出一脸不敢置信的怒声道,“真是贱人,本宫要斩了你们,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本宫都要斩了你们。” 话音才落,那床榻之上的女子抬起了头。 虽然头发凌乱,虽然面色酡红,虽然没穿衣裳,但众人也清晰的辨认出,这正是大公主聂钰身边的那个得力大丫鬟兰草啊。 一刹那,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失声了。 聂钰更是从强忍着的窃喜变成了一脸的灰败茫然,到最后暴怒不已,“混账,混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混账啊!” 她猛地回过头,看向身畔那个带路的小丫鬟,伸出手,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抽在那丫鬟的脸上。 丫鬟则面色灰白的跪在聂钰身前,心底只萦绕着一句话,“完了……” 明明看着那个女子进去的,怎么就变成了兰草姐姐,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这些混账!”即使那丫鬟被打的一脸血,聂钰还是不满意,伸出一脚踹在了丫鬟的身上,直看得她被踹的翻滚到了角落里,才勉强出了一口恶气。 “公主……”盛玥在一旁,伸手拉住了聂钰的胳膊,沉声道,“公主,您不是把这兰草赐婚给了小顺子么,他们二人虽然在青天白日做了那龌蹉的事情,但到底是年少夫妻,心火旺盛,是可以理解的,左右他们也即将要成婚了,依我看,惩罚个一二就是。” 什么赐婚,什么小顺子。 聂钰目含怒火的看着床榻之上的两个人,恨不得将这两个让自己大丢脸面的人丢出去喂狗,还想让自己给他们赐婚,做梦呢吧。 “公主。”盛玥再一次拉了拉聂钰的胳膊,用更为沉静的声音说道,“兰草伺候了公主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主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饶了她……谁补回来我丢的面子呢? 聂钰有些狰狞的想到,若不是身畔的这些女人的夫君身份都不低,有的还是聂家的长辈,否则她一定要杀掉所有人用以灭口。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聂钰咬着牙龈,长长的吐了口气,才勉强的笑着道,“这两个人,本宫都赐婚给他们了,没想到她们竟然还如此心急,竟敢在本宫给客人置办的房间里做如此事情,本宫定然轻饶不了他们。” 说完,指着角落里那满脸是血的丫鬟,怒道,“还不赶紧去把他们给拉开!” “是是是。”丫鬟惊恐的爬起来,迅速的爬到床榻之上,努力的想要从男子身上把兰草拽下来。 可是已经迷了心智的两个人哪里容她插手。 兰草还好,是个女子力气不大。那男子却反手将丫鬟给推开,并顺手在她身上摸了一把。 聂钰的脸上更黑了,“来人啊,去把她们都给我拉开,拉开!” 话音才落,好几个才赶来的丫鬟小厮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两个人给拽开,并用打晕了他们,用被褥盖上了他们的躯体。 “压入牢房,等审!”聂钰沉着脸吩咐完,回过头,意外的发现自己身后没了人。 她往远处一瞧,发现好几个王妃和世子妃正站在一起互相聊着什么,没有笑声,但看起来也挺轻松的。 一点都不像看了方才那一幕之后的反应。 即使知道她们其实已经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是装出来,但聂钰的心底还是好受了些许。 一旁的盛玥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那些王妃的配合,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公主并没有因此歇斯底里的发疯,而是听从了自己的话,尽量减少影响的处理了这件事情。 这么想着,她脑中冒出哥哥盛泽然偶尔的抱怨,“她根本就是个疯婆子,脾气上来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偶尔小意温柔,但更多的时候却全都是让我顺着她,我哪里能忍得了!” 可是忍不了,也得忍。 从盛泽然与聂钰拜了堂的那一瞬间,他就注定,终生都摆脱不了眼前这个女人。 真是……让人同情啊。 盛玥抿了抿嘴,又轻轻地拉了拉聂钰的胳膊,低声提点她道,“公主待会尽量自然的跟她们讲话,说一会就把她们给送走……” “我知道了。”聂钰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见房间里已经安静了下来,便转身对着众人走了过去。 而后,她一眼便看见了我身边的小竹。 愕然,怔愣,恼怒,还有气愤。 一刹那,聂钰的脸上闪过了很多表情,她的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小竹,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出于保护的心态,我上前一步,挡在了小竹的身前。 聂钰目光微转,落在了我的身上,“不知南亲王妃的这个丫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回公主的话。”小竹不卑不亢的道,“奴婢方才换衣服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三急,便出了房间去寻找恭桶,结果不小心迷了路,好长时间才找回这里。” “不对,明明你就是……”聂钰有些激动的指着小竹,就要大声嚷嚷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盛玥飞速的拉着聂钰的胳膊,笑着对众人道,“方才公主那兰草给气的,这会有些迷糊,可能不方便送大家出府了。” 这意思就是……要众人自觉的告退了。 其实告退反倒是合众人的心思,因为眼前这个公主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稳定,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就迁怒于谁。 虽然都不是低身份的人,但是对于得宠的大公主来说,显然是不够看。 所以很快,大家纷纷的告退离开。 只余聂钰一个人站在原地,气的浑身直哆嗦,“我不能饶了她……我不能饶了她……” 盛玥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温言相劝道,“公主,有些事情急不来的,既然她如此机敏的发现了我们的手段,就说明她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我们要好好地筹谋才是。” “筹谋什么筹谋,本宫不筹谋。”聂钰暴怒的打断了盛玥的话,“本宫有的是人,本宫要直接杀死她,本宫有母后给本宫的人……” 说完,她有些神经质的对着远处大喊道,“把那些黑鹰给本宫叫过来。” “公主……”盛玥一愣,张口想劝她不要着急,这种事情要慢慢来。 可是聂钰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只想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第二百八十九章 躲避刺杀 出了公主府,我便与越王妃约好了带小竹去越王府里做客的日子,便上了马车,踏上了回南亲王府的路程。 其实越王妃是想立马把小竹带走的,但被我轻轻地婉拒了。 我的理由很简单,方才聂钰的样子太恐怖了,谁都不知道她会对我们做些什么,若是小竹在越王妃的车上,给越王妃带来了危险,是多么的罪过啊。 因此,越王妃虽有些遗憾,却还是放小竹跟我回了南亲王府。 一路上都还算安静,游一和游二扮作车夫赶车,我和小竹坐在马车里,听着她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直到——走到一个颇为僻静的小巷子的时候,作为暗卫的游一和游二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 “主子,小竹,小心,有人盯上我们了。”游二微微掀了帷幕的一个角,尽量用轻微的声音说道。 我心底一惊,连忙问道,“能甩掉吗?” “很难。”游二沉声道,“出公主府不过片刻就被盯上了,期间我和游一试了好几次甩掉,却始终被他们死死地盯着。” 我顿时沉默了下来。 毕竟我们坐的是马车,而对方很可能骑马或者干脆直接用轻功,那我们想要甩掉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我们赶紧回南亲王府吧。”小竹着急的道。 我摇了摇头,“怕是难了,若他们真的是大公主派来的人,根本不可能等我们回到南亲王府,一定会在路中下手。” “所以……”我皱起眉头,努力的在脑中思考了起来,“所以我们不能走偏僻的地方,要走热闹的地方,对了,一定要往城南走,千万别回南亲王府。” 南亲王府在城北,和城南是悖逆的两条路。 “为什么?”小竹惊讶的问道,“主子,为什么我们不往南亲王府走,反而要往城南走?” “往城南走,一路很多热闹的街道,他们即使想下手也无力,但往城北走,越走人越少,我们一定会遇到危险。”我沉声道,“且往城南走就是,记住一定要走青石巷那条路。” “好。”马车外传来游二的应声,紧接着,我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起来。 为了保证马车内我们的安全,游二是绕了很大一圈才掉头去的城南,而不是直接原地掉头,这样避免了马车停下来给对方刺杀我们的机会,也避免了我和小竹摔倒的可能。 慢慢的,马车开始降低了速度,耳畔也有各种叫卖声响起,我微掀了帘子,就看到外面人来人往的叫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有用银子买的,也有用物品换物品的。 很是热闹的街道,来往百姓太多,即使是再无情的杀手,可不可能枉顾这数千百姓的生命,只为了杀我一个人。 所以,只要在这街道上行走,我就是安全的。 可也不能永远都在街道上打晃啊。 天迟早会黑,街道上的百姓迟早也会回府,该遇到的问题,迟早也会遇到。 小竹在旁边焦虑的绞着手中的帕子,我则掀起马车的小帘,双眼仔细的盯着青石巷里来往行走的年轻女子。 终于,我在看到一个粉面桃腮,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色长裙,戴着各式金银珠钗,却指着一名面色苍老的农夫百般训斥的女子时,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停车。”我靠近帷幕,低声喊道。 马车渐渐被放停,我在小竹讶异不解的目光下,下了马车,对着那白衣飘飘的女子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滚,没瞧见我忙呢么,别插嘴。”那白衣女子头也不回的骂了我一句。 而后,便开始继续冲着那农夫嚷嚷道,“我给你钱买东西,你却给我缺斤短两,如此不诚信,你是不是不想在这条街卖了啊……” 那农夫可怜的抱着框里的香菇干,小声的解释道,“姑娘,老朽说了,这么低的价钱不能卖,您却非要那么低的价格才要,还强行自己拿,我那钱不是缺斤短两,而是按照原本的价格算的。” 岂料这女子根本不听,依旧蛮不讲理的斥道,“我说了那个价格,你也没反驳,就应该按那价格算,偷偷用之前的价格算是怎么样,想坑我吗?” 紧跟着我也下了马车的小竹,吃惊的张大嘴。 因为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是这女子在欺负那农夫,可周围人都站着看热闹,偶尔有不忿的人,却也只是撇撇嘴罢了,不敢上前理论。 她有些忍不住的想上前一步,帮那老伯说两句话,却被我轻轻地按在了原地,不让她动弹。 “怎么了主子,这老伯被欺负到了如此地步。”小竹有些着急的道,“让小竹帮一把这个老伯吧。”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让她安静的等待原地,而后上前一步,对着那依旧在同农夫理论的女子小声道,“如果我要将马车赠送给姑娘,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你现在立马按照原本的价格给我……”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扭过头,怔怔的看了我片刻,而后猛地喜道,“真的要把这马车给我?” 我肯定的冲她点了点头。 恢复了身份之后,为了不给聂南浔丢脸,我用的可不再是之前那种灰扑扑的小马车,而是一个十分高大宽敞得马车,虽不及盛玥的马车那般豪华,却也绝对价值不菲。 天降横财谁不欢喜,虽那白衣女子看起来不缺钱,但还是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 不过片刻之后,她收起了笑容,十分狐疑的盯着我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膳,你无缘无故给我马车想做什么?莫不是这马车可以摔死人?” 小竹被这话气的,险些就想上去揍这女子一顿。 我快速的挡在了她身前,指着那老伯轻声道,“就用这马车,换你不为难这个老伯,是永远不为难,可以么?” 最开始的时候,那女子还有些踌躇。 当我不经意的透露,这马车的车身都是上等的“紫檀木”制造的时候,她立马双眼一亮,点头应了下来。 “好,一言为定,我不为难这老头,你把马车给我。”她大声的道。 我轻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将马鞭拿过来,递到了女子的手中,并笑道,“上去吧,给你了。” “哼,不许反悔。”女子笑逐颜开,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生疏的挥了一下鞭子,打在马儿的屁股上。 而我,则在马车动起来的一瞬间,拉着小竹的手,躲在了人群之中。 至于游一游二,早就在我同白衣女子说话的时候,就不着痕迹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主子,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小竹压低了声音,悄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猫着腰在人群中穿行,一直走到一户人家跟前,才停了下来,凑到小竹耳边,轻声嘱咐道,“你……去把……” “啊……”小竹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压低声音道,“主子,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我……” “快去。”我轻轻地推了小竹一下,“要不是你身手比我好,我都自己去了。” “好吧。”小竹有些无奈的直起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猫着腰,翻墙进了那家的院子里,将手中的银镯子丢在了地上,而后拿起晾衣杆上的两套麻布衣服,就翻墙跑了出来。 “给……”小竹无奈的把衣服递给我,看着我脱掉身上华丽的外裳,很是从容的穿上那件打了两个布丁的麻布衣裳时,嘴角抽搐了一下,“主子,这样真的可以把那群跟踪我们的人引走吗?” “尽人事听天命。”我一边把衣服裹了裹,随便扔在了角落里,一边简短的回答她。 “可是……”小竹还有纠结的想说些什么,冷不防一道反射着银光的长剑,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小心……”我大惊失色…… 第二百九十章 小竹重伤 我大惊失色,一把拉过小竹,两个人身体便倾斜着摔倒了下去,堪堪的避开了那柄锋利的长剑。 可避过了第一下,却避不过第二下。 之间那执着长剑的黑衣人手腕一扭,原本横对着我们的长剑变成正对着,并以迅疾的速度对着我的喉咙扎了过来。 我躺在地上,不甘的瞪大眼睛,心底反复想着的都是,“我要死了吗,我躲不过去了,我真的要死了吗?”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小竹一脚踹在了那黑衣人的胸口上,虽然没能将他踹飞出去,却也让他的长剑在扎进我的喉咙之间,停顿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让小竹得了喘息的功夫,一把将我用力推了出去,自己则躺在地面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我的后背在地面上摩擦了约莫三五个呼吸之后,撞在一根木头上,堪堪的止住了身形。 顾不得身后火辣辣的痛,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起来,看着几乎是单方面被打的小竹,心机若焚的左右找了一块大石头,嘴里大喊着,“小竹让开”,而后把大石头用力地对着黑衣人掷了过去。 原本以为,就算不能伤到他,也能稍微给小竹一些喘息的功夫。 可没想到,那黑衣人只是轻蔑的笑了笑,便用长剑一把抽飞了那块石头。 碎成无数块的小石头四飞而来,其中有一块打在了我的额头,火辣辣的痛。 “主子,你快走啊。”小竹寻找了机会,抱住了那黑衣人的腰身,回过头对着我大声道,“快走。” 我的脚抬了抬,却始终无法大步离开这里。 因为我没有办法抛弃小竹。 “想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一脚踹飞了小竹,回过头,冷笑着看向我,“都以为你在那马车里,还好我瞧着不对劲留了下来,否则你这‘金蝉脱壳’就要成功了呢。不过现在你死了这颗心吧,黑鹰一出手,必不失手,你们主仆两个,哪个都跑不了。” 说完,一甩那凌冽的长剑,直奔我的胸口而来。 因为背后就是一条木柱,再加上惊慌之下,我竟然忘了躲避,就这么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锋利的长剑对着我的心脏迅疾的扎了过来。 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小竹眼中流下一滴泪。 我们几乎以为自己都要死在了这里。 下一刻,原本和我们走散了的游二在稍远一些的巷口处发现了我们,因为距离过远他无法跑过来救我,只得拔出一把小匕首,用力地对着那黑衣人的手刺去。 小小的匕首穿过空气,在精准的算计与力道的控制下,预算到了匕首到达的时候那黑衣人手的位置,而后,精确的扎了下去。 “啊……”下一刻,正杀气腾腾对着我的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手中的长剑也“叮铃”一声落在了地上。 黑衣人其实是发现了那枚匕首的,只是他不相信那匕首能精确的扎到自己的手,所以执意的想先取了我的性命再对付游二,可是他错误的估计了游二在暗器这方面的造诣。 可以说,游二是游家人中暗器最为出色的,虽为吴先生所教,但实际能力已经超越了吴先生,所以他能扎中这黑衣人的手,我一点都不奇怪。 实际上,游二出现的一刹那,我原本忐忑的心就稳定了。 因为我相信游家人的能力,相信只要他们在,我一定没事。 果然,游二没让我失望。 看着男子捂着手在地上哀嚎,我松了口气,迅疾的后退了两步,正想去看看小竹怎么样了,却发现那男子受伤的右手竟然逐渐的变成了灰青色,连带着哀嚎的声音也愈发剧烈了起来,我不禁一怔,眉梢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疑惑。 不过是被个匕首扎中了手掌,最多废了一个手而已,绝对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痛苦哀嚎不止,根本站不起来身体。 难道…… 我眯了眼睛,并没有选择立马离开,而是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静静地观察着哀嚎不止的黑衣人。 因为覆了面巾,我无法看清楚他的面色,只能观察他受伤的手。 而后,我惊骇的发现,眼前这个男子在右手变成了灰青色之后,约莫五个呼吸左右,左手也变成了灰青色。 又过了约莫五六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躺在地上维持原先挣扎的姿势,一动不动了起来。 这…… 为了验证心底的想法,我抖索着捡起地上黑衣人原本的长剑,远远地,用力一戳那黑衣人的脸蛋,将黑色的面巾挑飞了起来。 下一刻,我便看到一张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一张和手一样灰青色的面孔。 “啊……”我被吓得大叫一声,连忙丢掉手里的长剑,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小竹的跟前。 此时此刻,游二已经将小竹给抱在了怀里,并为她轻轻擦拭着嘴角的鲜血。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游二有些内疚的哽咽道。 “没事,主子,主子没事就好……”小竹笑了笑,苍白的面孔在猩红鲜血的映衬下,像瓷器一般脆弱。 我心疼的半跪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小竹,你撑住,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医者不能自医,我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好在这个时候,游一也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我们跟前,游二小心翼翼的抱着小竹跳上了马车。 我则坐在车辕外面,同游一一起,驱赶着马车。 “主子,这……”游一面部有些纠结的小声的道,“要不主子你还是进去吧……” 我摇了摇头,对他轻声道,“赶紧走吧,小竹需要就医,里面就留给他们好了。” 虽然说主子没有为奴仆赶车的,但在我的心里,小竹并不是我的侍婢,而是我的朋友。 为了朋友赶车,十分的正常。 见我坚持,游一一咬牙,开始平稳却不慢的赶起马车,就要往苍都最有名的医馆赶去。 这时,我身后的帷幕被掀起一个角,游二有些心疼,又有些隐忍的声音传来,“小竹说,我们先回南亲王府,不去医馆。” “什么?”我讶异的回头,看向小竹那张愈发苍白的面孔,“小竹,不去医馆你会有危险的。” “她说,如果去了危险,我们所有人都逃不了,那群黑鹰如此狠戾不会放过我们的,还是先回南亲王府,她说自己没事。”游二有些哽咽的说道。 他当然也是希望小竹去就医了,但也知道小竹说的很对。 黑衣人被吸引走了片刻,当他们杀了马车内的人,就会发现我们早就金蝉脱壳了,然后会追寻着那个被杀死的黑衣人找到打斗现场。 但凡是个老练的杀手,就一定能看出有人重伤了,也一定会推算出来,那个人会就医。 所以我们现在只要去医馆,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就算清楚这些,我也无法放着小竹重伤而亡,就算要面对那群黑鹰,我也要救小竹。 所以我十分斩钉截铁的告诉游二,“必须要去医馆,吴先生没有回来,南亲王府里并没有人可以为小竹医治,拖延了最佳就医时间,小竹会有生命危险。” “不……”这时,马车内的小竹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不可以去医馆,主子,回府吧,我没事,我清楚地知道我没事,我们回南亲王府吧,我不想死在医馆里。” 她的一番哀求,让我原本斩钉截铁的心,顿时凝滞了下来。 该怎么办…… 到底是回南亲王府还是去医馆。 “回吧。”游二叹息一声,抱着小竹的手又紧了两分,“我相信小竹。” 我还在呆呆的看着小竹,游一已经开始驱赶着马儿往南亲王府行驶去。 随便找来的马车比不得我那特制的马车来的舒适,即使走在平稳的路上也一颠一颠的。 小竹随着这上下的颠簸,嘴角的鲜血又溢出来几分。 红艳艳的血液夹杂着微凝固变黑的血液,看的我心惊肉跳,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在我的心口蔓延。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争吵不休 总算到了南亲王府,游一停下马车的一瞬间,便飞速的往一个就近的医馆跑过去。 游二则抱着小竹,回了小竹的房间。 一路上,许多奴仆都惊讶的看着我们,我却根本顾不上,只拼了命的大步跟上游二的脚步,随她一起进了房间。 不明所以的白瓷在门口碰见了我们如此狼狈的样子,直接被吓得大叫一声,也紧随着我们进了小竹的房间。 “主子,小竹,你们这是怎么了……”白瓷红着双眼,先是看了看气若游丝的小竹,又看了看我,落下泪来,“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别,别说话。”我对她摆摆手,“赶紧去准备好熬药的炉子,对了,小竹平日里制的那些救命的药在哪儿,你知道吗?” 白瓷点了点头,从小竹身旁的柜子里抽出一个锦盒,“都在这里了。” 说完,她把那锦盒放在一旁的圆桌上,自己则步伐匆匆的去准备熬药的炉子。 再之后,就是望眼欲穿的等待大夫的到来。 明明才几个呼吸,但我却觉得好像几年过去了一样。 尤其是在小竹又吐了一口鲜血之后,我几乎要将心脏给揪了起来。 又过了约莫盏茶时间,聂南浔和提着大夫的游一一同进了房间。 游二几乎是用“快若闪电”的速度将那大夫给拽到了小竹的跟前,二话不说便让他把脉诊治。 聂南浔则十分紧张的走到我跟前,看着我的额头,目光闪过一丝担忧,还有一丝恼怒,“那个人死了吗?” 他指的是打肿我的额头的人吧。 “死了。”我小声的道。 “死了就好。”聂南浔舒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我身上穿的并不是今早出门时候的衣服,而是一件十分破旧的麻布衣裳。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询问什么,而是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看向床榻之上的小竹。 “大夫,大夫……她怎么样……”游二紧张的拉着年迈的老先生问道。 那老先生抚了抚羊须胡,眉头微蹙的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个动作,游二这个八尺男儿竟然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老大夫被游二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大声的道,“你干什么……” 游二低下头,一声不吭。 我赶忙上前,好生的安抚那羊须胡的老先生,“大夫,请问这位姑娘情况如何?” “哼。”羊须胡老大夫不满的对着游二哼了一声,才回过头,慢悠悠的同我道,“内腑受了重击,不过她有功夫底子,身体又颇为强健,好好将养上一些日子即可……” 话音才落,一旁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的游二蓦的抬头,白皙的面孔上还有未擦去的泪点,“真的吗,小竹她没事,真的吗?” “老夫行医几十年,还会骗你不成?”老大夫怒哼一声,因为之前的事情他对游二十分的讨厌,所以并不打算理他,而是扭过头对我嘱咐道,“这段时间忌油腻但又得补身体,母鸡汤是个很好的选择,加人参小火慢炖一整日,将精华慢慢的熬出来,再喂给她喝,还有药方,你按着抓药,连喝二十日,之后就可以只进补了。” 说完,拿起早就备好的纸笔,唰唰唰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我。 “谢谢谢谢。”我红着双眼,把方子交给了刚来到的白瓷,让她去找信得过的人抓药。 而后便让人带着五百两银子,将老大夫送出了南亲王府。 没事了,没事了…… 看着床榻之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小竹,我只觉得那颗高高吊起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 而后,我便觉得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略有些灰了下去。 白瓷在旁边坐着发呆,听见我发出的动响之后,赶忙跑到我跟前,有些紧张的道,“主子,你可有什么不适?” 我摇了摇头,伸手想摸一把自己的额头,却发现上面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小竹,怎么样了……”我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道。 “小竹现在很好,药也喝下去了,呼吸也平稳了,虽然不能动,但是醒来的时候精神很好。”白瓷也知道我对小竹的担心,所以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她所有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讲了出来。 我放心的点了点头,在白瓷的帮助下起了身。 恰巧聂南浔掀帘进来,瞧见我起床,他上前两步,心疼的望着我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我冲他摆了摆手,坐在一旁柔软的绣墩上,喝了白瓷递过来的热茶,才小声的道,“事情怎么样了?” 不用交代聂南浔未时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他一定会在我昏迷的时候调查清楚一切。 我也知道,他一定会知道我在问什么。 果不其然的,片刻之后,他轻声同我道,“那女子已经被杀了,据说是开膛破肚而死,有路过的人发现,其腹内流出一枚才刚刚有形状的胎儿。” 竟然怀孕了,我的手一抖,心底顿时有歉意和激动同时飘过。 歉意是因为,那女子许是该死,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激动是因为,有了孩子之后,事情才会变得更加激烈,才会达到我所要的效果。 才能……为小竹复仇…… “现在大公主府怎么样?”我压抑住百感交集的心情,用沉静的声音继续问道。 “大公主府……很吵闹……”聂南浔斟酌了一下词汇,“盛大公子知道自己的外室连带着孩子被杀的时候,几乎是疯了一般要去找大公主算账,因为黑鹰杀人的手法很特殊,所以盛大公子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疯狂的要找大公主去报仇。大公主也知道盛大公子原来有外室,连孩子都怀上了,所以……” 大公主府内。 聂钰红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直接当初喜欢的,温文尔雅。 “你说,琴娘是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为什么,她那里得罪你了!”盛大公子头一次对着这个最贵无匹的妻子咆哮了起来。 “你……你竟然吼我……”聂钰泫然欲泣的看着盛泽然,“你在外面养了外室,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对我发火,盛泽然,你还记不记得娶我进门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盛泽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死死地瞪着聂钰,若不是碍着对方的父亲是这国家的生死掌控者,他一定要拼了命的撕碎这个女人,“说一心一心对你好?说会宠疼你?聂钰,你不要太天真了,那些话不过是我父亲逼我说的,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不,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相反我很恨你,因为你,我不能和琴娘长相厮守,我甚至为此失去了她,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拼死抵抗了那赐婚圣旨,绝不娶你进门。” 五雷轰顶都没有“绝不娶你进门”这几个来的更响亮。 聂钰面色苍白的看着暴怒的盛泽然,身体摇摇欲坠,“所以,你要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跟本宫作对?盛泽然,你可要想清楚了,虽然圣旨是本宫求着父皇赐的,但娶本宫进门也是你点了头的。而今你却做出这种行为,被天下人知道了,是要戳你的脊梁骨骂你的。” “骂我?应该是骂你才对吧。”盛泽然痛苦的冷笑,“残忍的杀掉一名怀胎三月的孕妇,致其开膛破肚而死,纵观历史,可有几名向你一样狠毒的公主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以泪洗面 “你竟然说我狠毒?”聂钰咬咬牙,只觉得满心都是压抑的怒火。 按照她以前的性格,一定恨不得立马送这个男人去见他心底的那个女人。 可是一想到他当初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对自己一笑的样子,聂钰心底杀气便忍不住消散于无形。 她爱这个男人,她不想让这个家散了,所以犹豫再三,她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将实情讲了出来,“我没有要杀你的外室,我要杀的是……” 可是盛泽然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现在满眼都是琴娘死去的样子,以及他们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儿。所以他十分粗暴的打断的聂钰的话头,森然道,“我不管你想杀谁,我只知道琴娘死了,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再见到琴娘了。所以我恨你,聂钰,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因为每次我一看到你的嘴脸,就不由自主的浮现琴娘死时的样子。”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的道,“所以,你以后就不要见我了,如果你想改嫁,随时欢迎。” 说完,不顾聂钰的目呲欲裂,甩袖离开了房间。 拉开大门,盛泽然看到了站在外面,一脸担忧的妹妹盛玥。 “哥,她毕竟是公主啊,而且如此得帝宠,你……”盛玥有些艰难的劝说道,“你要多多考虑一下啊。” “考虑?”盛泽然冷笑一声,“我已经考虑的够多的了,当年就是考虑了这里那里,才狠心把琴娘藏了起来,将她赢娶进门,葬送了我一生的官位不说,而今竟然还葬送了琴娘的性命,我怎么还能够再若无其事的和她继续在一起,哄她开心呢?我告诉你,从前是假装对她好,但现在,我连假装都做不出来了。” 说完,他大步的离开了这里,丝毫不管身后一脸惊愕的盛玥,和踉跄着跑到门口,却因为他的话而身体不稳,只能勉强靠在门框上,泪眼朦胧瞧着他的聂钰。 “哥。”眼见着盛泽然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盛玥嘶声叫道,“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她爱仗势欺人,还爱占小便宜,更是没有几分才气和见识,这种女人你爱她什么?” 盛泽然的身影停顿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我爱她只专心一人对我好,爱她跟我在一起不求任何名利目的,爱她愿意为了我委曲求全当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说完,再不停留,大步离开了公主府。 聂钰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背靠着门框,缓缓地坐在了地上,蜷缩着双膝,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嫂子……”盛玥同情的蹲在聂钰跟前,想要张口安慰她,“我哥他只是暂时有些激动,他日后会想通的……” 话未说完,被聂钰直接一巴掌甩在脸上,咽下了所有的话语。 “滚,你给我滚,盛家的人,都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聂钰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声色俱厉的对着盛玥吼道。 盛玥抚摸着火辣辣的半张脸,对眼前这个女人仅剩的一点同情心也飘散到了九霄云外。 她豁的站起身,大步离开了公主府,再不肯看聂钰一眼。 “呜呜呜……”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聂钰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声。 南亲王府。 当我把这些事情,说书一般全部告诉了床榻之上的小竹时,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似得,好奇的看向我,“主子,你是怎么知道,那女子是盛大公子的外室的。” “要说这聂钰呢,也是傻,想要算计人,哪有那么提前通知的。十天的时光,足够我探查出来很多事情了。”我笑眯眯的道。 “原来如此。”小竹恍然大悟的道,“难怪主子当年一定要去城南,为的就是让那跟随我们的人误杀了那盛大公子的外室,这样大公主跟盛大公子一定会闹起来的,就算不闹起来,大公主也好受不了。” 说着说着,她有些忧愁的蹙起眉,“可是主子,那盛大公子若是调查清楚了是你害的那女的死了,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办?” “他没工夫来找我们的麻烦的。”我清浅的笑着道,“你可莫要忘了,那聂钰是何等人物。” 小竹躺在床榻上,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思考了起来。 聂钰是怎么样的人? 聂钰是个得帝宠的公主,聂钰是个任性妄为的公主,聂钰是嫡公主。 小竹的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道,“哎呀,那盛大公子根本没工夫来对付我们,他现在压力大着呢。” 我抿嘴笑了起来。 盛泽然现在压力大着呢。 因为整个苍都到处都在散播着关于他的留言。 苍都,这个天子脚下的城,从来都不怕没有人散播留言,即使那是公主的又如何。 所谓法不责众,所有的百姓都在说,淳安帝总也不能杀光了苍都所有的人。 所以,不过一天的功夫,大公主和驸马二人失合,驸马甩手离开公主府,大公主嚎啕大哭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整个苍都。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 即使聂钰什么都没做,只是每日坐在大公主府里以泪洗面,她和盛泽然爆发战争的事情还是传到了淳安帝和李稷如的耳朵里。 心疼女儿的他们立马召了聂钰进宫。 才两天的时间,大公主就从一个活泼明媚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憔悴不堪的女子。 凤栖宫里。 淳安帝还好,到底是个男人,能稳住自己的情绪。 可李稷如却忍不了了,直接抱着聂钰心疼的哭了起来,“我的儿,怎么才几天功夫,你就瘦了那么多,你看你的脸,一片青黑,你到底多久没睡觉了。” 多久…… 聂钰歪头数了数,好像自从盛泽然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合过眼。 因为只要一合上眼,就总是看到盛泽然无情的甩手离开的那一幕。 还有他冰冷的话语,“从前是假装对她好,但现在,我连假装都做不出来了。” 假的,都是假的! 聂钰发疯似的大叫了一声,猛地用力,将李稷如推的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钰儿……”李稷如吃惊的看着聂钰发狂的抱着脑袋又哭又叫,无助的拉着淳安帝的胳膊,“陛下,陛下,你看一看钰儿啊……” “朕看见了。”淳安帝有些痛心的蹙起眉头,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聂钰,让她安静下来。 可是,即使两天没怎么吃饭了,聂钰仍然爆发出了极大地力量,连淳安帝都没能成功的捉住她。 “你们走开,都是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聂钰疯癫癫的看着淳安帝,冷笑了起来,“都是假的,什么宠爱啊,什么疼爱啊,都是假的,说好陪我一生一世的,都是假的,结果不还是爱上了别人,混蛋,男人都是混蛋。” 一刹那,原本还在想着怎么轻柔的捉住女儿不让她受伤的淳安帝,僵在了原地。 即使知道她这话是在说盛泽然,可还是让淳安帝去忍不住代入到另一个姑娘身上。 她也一样阳光,明媚,偶尔有些肆无忌惮,但心底始终善良。 可是后来,自己负了她…… 如果当时她有机会见到自己,会不会也像聂钰一样,指着自己的鼻尖痛骂,“什么疼宠啊,都是假的,说好陪我一生一世的,都是假的,结果不还是爱上了别人,聂长安,你是个混蛋。” 会吗…… 淳安帝有些心痛的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人总是要到失去之后,才发现,其实那个人,到底有多么重要。 不过可惜的是,她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月珠出马,一个顶俩 “陛下,陛下。”李稷如察觉了淳安帝的不对劲,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拽了拽淳安帝的胳膊,将他自回忆中拽了出来。 “怎么了,皇后?”淳安帝迅速的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那些许湿意给眨的没了,这才回过头,看向李稷如,柔声道,“你放心,我这就叫人捉住钰儿,绝不会让她伤到自己。” 李稷如面色一顿,她心底隐约的抓到了一个留住帝王的方法。 “可是陛下,钰儿这样,臣妾好怕……”李稷如蹙起眉头,泪眼盈盈的看着淳安帝,“臣妾好怕钰儿有个三长两短,那样的话,臣妾也不活了。” 说完,将头埋在淳安帝的怀里,哭泣了起来。 最开始淳安帝身躯有些僵硬,想推开这个女人,可耳畔又适时的响起了聂钰疯狂的叫声,他的胳膊顿了顿,终是改推为揽,将李稷如圈在了怀里,开始轻声的安慰她。 “不要怕,朕不会让聂钰有事儿的,那个盛家的小子,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对朕说,会保护好钰儿的,可这才几个月,钰儿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你且放心,我不会饶过盛家!” “嗯,臣妾相信陛下。”李稷如依旧将头埋在淳安帝的怀里,低声哭泣着。 而后,在谁都没看到的地方,扬起了一个微笑。 当天晚上,淳安帝留宿在了凤栖宫。 听说挺着大肚子的冉妃,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盏。 然而依旧改变不了帝王留宿凤栖宫的事实。 第二天一大早,武安侯夫妇便匆忙的进了宫,男的去了帝王跟前,女的去了皇后娘娘跟前,想要替儿子迎回公主儿媳。 只可惜,儿媳没见到,只见到板着脸,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李皇后和淳安帝。 “武安侯夫人啊,本宫对你们很是失望啊,当初,你们怎么说的,现在还记得吧?”李稷如扬起自己涂满丹蔻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手背。 “记得,记得。”武安侯夫人忙不迭的点头,“这一次是泽然失态了,回去以后一定让泽然跟公主道歉,这都是泽然的错误,也是我们没能教育好泽然,都是我们的错。” “呵,一句认错就能抵挡得了大公主受到的伤害吗?”李稷如冷笑了起来,“你知道钰儿现在在哪里吗?她被关在了厢房里,因为只要一见人,她就开始疯狂的大嚷大叫,没了一点平日里尊贵的模样,这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盛家害的!” “娘娘。”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武安侯夫人被吓得直接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都是妾身没教好泽然,才导致让公主如此失态,这都是妾身的错,跟盛家无关啊。” “跟盛家无关,难不成是跟本宫有关?”李稷如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武安侯夫人,“本宫一个好好地女儿嫁给了你们武安侯府的大公子,才不过小半年,就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去瞧一瞧,你去瞧一瞧。你们盛家是不是瞧不起本宫,才如此可劲作践本宫的女儿?” “娘娘,没有,盛家没有啊。”武安侯夫人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对着李稷如磕头,“盛家没有啊娘娘明鉴,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育好泽然,妾身愿意用命换大公主的开心啊,只要大公主开心,要了妾身的命都可以啊。”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李稷如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本宫只要盛泽然将钰儿亲手接回去,并且保证不得再犯如此这般的错误,才可以。” “一定,一定,一定的娘娘。”武安侯夫人轻舒了一口气,连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之前来的时候,想借着“孙子被杀”这个理由,能先赢两份底气,能顺利将大公主接回来固然好,接不回来,和离也行。 可是现在,武安侯夫人只想找到盛泽然,劝他把公主接回来。 再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行了,你们先去找盛泽然去吧,找到了,再说其他的。”见武安侯夫人折腾了好几次都无法站立起身体,李稷如嗤笑了一声,叫了身边的箐姑姑把武安侯府人扶了起来,而后冷声遣退了她。 武安侯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谢皇后娘娘。” 福了一福身之后,武安侯夫人急匆匆的离开了凤栖宫。 李稷如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冷笑,“把李月珠给我叫进宫来。” “三小姐胳膊前段时间伤了个裂缝。”箐姑姑面无表情的道。 “十几天了,也该养好了。”李稷如不屑的扬了扬嘴角,“本宫希望一个时辰之后就能见到李月珠。” “是,皇后娘娘。”箐姑姑对着李稷如福了福身,转身快步的退出了凤栖宫,叫了辆马车,便去了李家,将养伤中的李月珠,强行带到了凤翎宫。 还差一盏茶时间就到一刻钟。 李月珠有些暴躁的甩了甩那个完好的胳膊,抱怨的同李稷如念叨,“姐姐,我的胳膊还没好,我还在休息,你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有一个事情交给你。”李稷如慵懒的坐在凤椅之上,冷冷的道。 “什么事情非得我不行?”李月珠不耐的道。 “我要你杀了李羲和。”李稷如双目放空的看着自己的前方,一字一句的道。 “什么啊……”李月珠条件反射的就想拒绝,毕竟他她现在胳膊还不怎么行动自如,可是在听到“李羲和”这个名字之后,她立马就愣了,“竟然是她?其实前些天我差一点就可以杀了他的,只可惜后来南亲王来了,我还差点被留在那里,说起来我这胳膊就是那个时候伤的,好险没断,只是裂了个缝隙,不过也够我养的了。” “够了。”李稷如不耐烦的打断了李月珠的碎碎念,“你到底去不去?” “去。”李月珠一愣,连忙一口应了下来,“不过我那群乌合之众怕是杀不死她,这样,你把上次用来救我的那群黑衣人,借给我几个。” 一旁的箐姑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动容。 李稷如更是奇怪的看了李月珠两眼,似乎在量一量她的脸有多大。 “怎么了……”李月珠被她瞧的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道,“我那群人太没用,就算逮到了她,也杀不了她的,要想快速的解决掉李羲和,还是得锋利的匕首才行,我没有,自然得找你要。” 李稷如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给你两个人手,就两个,这次你要跟给我杀掉李羲和,我不希望再看到她的身影了。” “才两个啊。”李月珠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这也太少了吧。” 话音才落,便遭到了一旁的箐姑姑一记冷眼,“娘娘培养了这么多年,也才不过培养了二十个黑衣人,给了公主八个之后,身边也就十二个人了。你想要多少?全都给你吗?” 李月珠讪讪的笑了笑,“那就两个吧,那群黑衣人挺厉害的,两个也够了。” 箐姑姑气愤的瞪了李月珠一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稷如给打断了,“好了,月珠,带了人走吧,早点解决早点省心。” “好,好。”李月珠忙不迭的点头,见两个黑衣人跳了出来,跟在自己的身后,便笑眯眯的同李稷如福了福身,离开了凤栖宫。 “娘娘,这人也太过贪得无厌了一些。”待得李月珠的身影消失不见,箐姑姑有些不忿的说了一句。 李稷如一个眼神飘过来,她立马知道自己越矩了,忙不迭的低下了头,不敢再插言。 约莫十几个呼吸过后,坐在凤椅上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冰彻心扉的冷笑,“就是要她这样,才能帮我去做事。” “可是,她如何斗过那南亲王妃?”箐姑姑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问了一句,“当初三小姐就是斗不过南亲王妃,才落得一个疯傻的下场,而今即便是清醒了,难不成就斗过了她不曾?” “斗不过,斗得过,得斗了才知道啊。”李稷如慢慢的自凤椅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整个凤栖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片刻后,森冷一笑。 第二百九十四章 拦路针对 听说武安侯和其夫人自宫里出来之后,便开始拼了命的去寻找盛泽然。 一开始,怎么都找不到。 最后武安侯府出了赏金贴,只要有人提供盛大公子的下落,赏银二百两,只要能找到盛大公子,赏银一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过两个时辰,武安侯就从烟花柳巷里把喝的醉醺醺的盛泽然给拽了出来。 听说当时盛大公子已经喝的连自己爹娘都不认识了,直扯着武安侯要再来一杯。而后,被气极的武安侯一巴掌给甩在了脸上,才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之后父子俩的对话,被苍都的百姓们传的五花八门的,我也分辨不出哪个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索性也就没怎么打听。 倒是聂钰因此有些精神不正常出乎了我的意料,从没想到这个跋扈的公主竟然会爱一个男人爱到这种地步,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也因此,我算到了李稷如不会对我善罢甘休。 聂钰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又是年龄小的那个,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李稷如肯定不会放过我。 一时间,研究李稷如会怎么来对付我,成为我每日除了照看小竹之外所必须思考的事情。 让那黑衣暗卫趁我出门杀了我? 还是,在某个宴会中栽赃陷害毁我一生? 我想了很多很多,却没有想到,李稷如会让李月珠来对付我。 这天,我正准备去给小竹抓药。 原是说让白瓷去的,可白瓷恰逢女人最不舒服的那几天,找别人我又不放心,所以便干脆自己去了。 因为路程不远,游三游四又跟聂南浔立去了,所以我只带了游一,赶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就去了医馆。 回府的路上,我意外的遇见了李月珠。 她正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衫,站在路边,对着我摆手。 我没有理会她,直接让游一加快马车的速度。 可是谁曾想,一个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游一的身后,闪着白光的匕首就这么直接往游一的身上刺去。 我目呲欲裂的瞪大眼睛,生恐游一就此遭了不测。 还好,终究是吴先生调教出来的游家人,不过一息的功夫,游一反应了过来,弓着腰往后一闪,堪堪的避过了那闪着白光的匕首。 而后,两个人就在车辕上打了起来。 马车没有人掌控,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游一有些焦急,屡屡想去掌控那马缰,却被黑衣人缠的不可脱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停在了李月珠的跟前。 “哎呀,六妹妹,真是许久不见啊,上一次如此匆忙,都没好好的聊上两句,真是遗憾,还好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李月珠笑眯眯的看着我,“还不赶紧下来,和姐姐我好好的谈谈心。” 我瞥了一眼不过隔了一条巷子的南亲王府,暗恨自己掉以轻心,竟然以为不过盏茶来回的时间,纵是有人收到了我出门的消息,等赶过来的时候,我也早就回了南亲王府,所以不会不安全,便只带了游一便出来了。 可谁想到,就这么一次的掉以轻心,就让自己栽了。 “别看了。”李月珠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闲闲的道,“你出远门我都不会来找你,因为你一定戒备森严带许多人手。相反,越是近的地方,你就越容易觉得没事,才会带少量的人手,这样才方便我下手嘛。” 我收回目光,冷冷的盯了李月珠片刻,终是轻轻一笑,下了马车,“劳烦三姐姐如此辛苦,能知晓羲和这个时候出门的人,想必是得日日盯着南亲王府,才能出现的如此快速吧。” 说完,我双目流连过李月珠有些风尘仆仆的衣裳,凌乱的秀发,还有疲惫的神情,只用眼神便向她表达出了赤裸裸的嘲笑。 “你。”李月珠被我的气的柳眉一竖,就想对我发火,可不过片刻,她又平静了下来,并得意的笑道,“说吧说吧,逞那点嘴皮子有什么用,左右你现在我的手里,我要你死还是要你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便是让你逞一点嘴皮子又如何。” “那可不见得。”我冷冷的盯着她,“车辕上两个人打的不分你我,想要说谁赢,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是吗?”李月珠得意的拍了拍手,“出来吧,让我的六妹妹瞧一瞧,今天到底是谁胜谁负。” 随着她的击掌声,又是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我的心顿时一沉。 一个黑衣人分散了游一的注意力,再来一个,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李月珠看到了我的脸色,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不能走寻常的路子,什么算计啊,什么陷害啊,都不如直接刺杀来的简单粗暴。我的好妹妹,今日将你的性命留在这里,也不枉我三天都睡在马车上,只为在南亲王府外监视你的行踪了。” “你……”我咬咬牙,看了一眼和游一打的不可开交的黑衣人,又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站在一旁的黑衣人,最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南亲王府,暗暗地祈祷有行人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去报了官。又或者南亲王府的奴仆发现了我们迟迟还不回来,能出来找一找我们。 只要再来两个人,将这两个黑衣人全部控制住,那么我不仅可以逃脱眼前的危险,还能把李月珠给留下来,折断李稷如的一个臂膀。 为此,我不惜对李月珠和颜悦色的笑了起来,“听说三姐姐最近过的不错,掌管了李家不说,连顾家也对三姐姐颇多照顾,只是不知那冉妃怎么叮嘱顾大公子的,竟然不将三姐姐接回顾府,反而让你一个出嫁女一直住在娘家。” 冉妃重新获得了圣宠之后,顾家再次挺直了腰杆,原本碍于李稷如,对李月珠还有颇多忍让,后来便也不怎么搭理她了,所以李月珠现在只掌控了李家,顾家却已跟她无半点关系。 我这么说,一来是借此嘲笑李月珠是个嫁出去的姑娘却被婆家抛弃不得不居住在娘家,二来便是拖延时间想让李月珠生气暴怒跟我吵上一段时间,以此等待来营救我的人。 不过令我诧异的是,李月珠竟然没有搭我的话茬,反而在一旁低低的冷笑了起来,“李羲和,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着痕迹的诱导别人按照你的想法去走。只是很可惜,这招式若是对从前的我来说,指不定还有些作用。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一丁点作用都没有。” 说完,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黑衣人,阴鸷的吩咐道,“杀了这个女人。” “等等。”我大惊失色,没想到李月珠竟如此斩钉截铁,顿时有些慌了神,“你难道不想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吗?” “想。”李月珠撇着嘴点了点头,“可是我怕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在这里杀死你好了,免得待会有人路过,又或者南亲王再带人营救你,我岂不是白白的在南亲王府外等了那么久。” 说完,回过头,利落的对着那黑衣人道,“快,马上,杀掉她,不要迟疑。” 黑衣人点了点头,从身后拔出背着的长剑,遥遥的对着我的肚子笔画了两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下手才能让我顺利的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 “你们这些贼人。”一旁正在同另一个黑衣人打斗的游一听到了这些话,简直惊的目呲欲裂,原本还十分稳妥的与那黑衣人打斗,而今竟开始了招招拼命。 我知道他是想要拼着受伤也要杀了那黑衣人,而后回头来救我。 只是我也知道,来不及了。 看着那冰冷的长剑直奔我的腹部而来,我有些绝望的瞪大眼睛,死死地盯向李月珠。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李斟回归 即使明白的知道,可能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但因着前几次每到关键时候就有人救我,所以心底终是存了一丝期翼的。 想着,会不会有人就天降神兵一般的救了我。 可惜的,一直到那冰冷的长剑抵达我的身前不过三尺距离的时候,也没有人出现。 我终于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准备在悔恨中死去。 而后,我便听到了长剑相撞而发出的叮当响声。 我睁开眼睛,正看到胳膊上流着鲜血的游一,拼了命的挡在了我的跟前。 他右手执了一柄柔软的长剑,正横放在胸前,死死地顶住了黑衣人刺过来的长剑。 约莫三个呼吸过后,只听“咔嚓”一声,那黑衣人的长剑,断裂成了两段。黑衣人本人更是摇晃了一下身体,勉强撑着才不至于摔倒。 我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看了一眼之前同游一交手的那个黑衣人正不知死活的躺在车辕上,便知道,我们得救了。 可是这思绪不过持续了约莫有两个呼吸,我就看到游一大大的吐了一口鲜血,而后,栽倒在了跟前。 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哈哈哈啊。”李月珠在旁边疯狂的笑了起来,“李羲和啊李羲和,今天死就是你的命,别躲了,这次可没人能保护你了。” 说完,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吩咐道,“快点去杀了那个女人。” 黑衣人摇晃了一下身体,有些不甘的看了一眼李月珠,而后提起断掉的长剑,一步步的对着我走了过来。 “游一,游一。”我蹲下身,轻轻地摇晃游一的身体,得到的却只有他细弱蚊蝇的叮嘱,“王妃,快走……” “喂,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白瓷交代啊。”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游一的气息愈发的微弱了下去,想去摇晃他的身体,却又害怕自己的动作会加剧他的伤势,只得手足无措的举着双手,连那逐渐靠近的断刃都没有瞧到。 “杀了她,杀了她。”李月珠在旁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一双艳丽的大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我,只等着我血溅当场的那一刻,便露出满满的得意。 下一刻,一道男子的冷喝声在旁响起,“我看谁敢碰她!” 这个声音如此的熟悉,吸引的我抬起头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恍惚看到了我的弟弟,正骑着一匹赤红的马儿,对着我的方向狂奔而来。 是幻觉吗…… 是要死了,所以见到了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吗…… 我轻轻地笑了。 下一刻,那马上的男子自身后抽出了一根长剑,而后拉弓射箭,不过眨眼功夫,一根带着羽毛的长箭钉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黑衣人,不甘的瞪大了双眼,倒在了地上。 “啊……”李月珠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躲在了我的马车之后。 弟弟狂奔而来,到我跟前连马缰都没勒,就这么直接的自马屁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我的跟前。 “我是出幻觉了吗?”我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与我七分相似,但气质却和聂南浔颇为相似的男子,喃喃道,“你不是应该在古羌么,怎么会出现在苍都。” “一言难尽,姐……六妹。”李斟握住我的手,猛地扭头看向躲起来的李月珠,怒道,“我方才听你说,你要杀了谁?” 李月珠看了两眼横死的黑衣人,结结巴巴的道,“回,二哥……我,我没要杀谁,你可能骑马太快,听错了吧。” “胡说,我明明听你说你要杀羲和。”李斟站起身,从背后再次抽出了一根长剑,拉起满弓便对准了李月珠的心脏。 “别,别啊二哥。”李月珠顿时被吓得坐在了地上,“李羲和是你的妹妹,我也是你的妹妹啊,你不能这么偏心,再说她也没什么事情,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亲妹妹,你要杀了我,你要为天下人所不齿。” 听到这里,我原本一颗希望李月珠立刻去死的心,立马停滞了片刻。 “管什么天下人所不齿,我今日就要杀了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妹妹。”李斟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的对着李月珠,手腕微微一动,眼瞅着那长箭就要射了出去。 下一刻,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李斟的手腕之上。 “羲和!”李斟不解的看向我,“她要杀你,我现在要替你报仇。” “仇不是现在报的,谁都可以杀她,但唯独你不行。”我沉声道,“你是个大统领,你不能有任何污名,虽然这巷子里行人不多,但万一有人看到,你就完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说完,我冷冷的看向李月珠,“算你命大逃过一劫,但并不代表你以后就会一直活着,游一要没事还好,游一要是出了任何问题,上天入地,我也要你为他偿命。” 而后,我不再理会李月珠,让李斟把游一抱上马车,便驾车回了府里。 任何事情,都比不得游一的性命来的更重要。 南亲王府里。 白瓷很崩溃。 前几日,主子和好友小竹不过出去了半天,就一个重伤垂危,一个一身伤的回来了。 而今,游一也不过是出去了盏茶时间,再回来的时候,竟也生命垂危。 虽然小竹拿了救命的药丸给游一服了下去,并也请了大夫来为游一诊治,可白瓷还是呆呆的坐在房间门口,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白瓷……”我站在白瓷身后,有些内疚的道,“对不起,都是我太掉以轻心,给了李月珠的可乘之机,才让游一重伤如此,我……” “主子。”白瓷回过头,苍白着脸对我笑了笑,“保护主子,是游一的责任,他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主子没有出事。” “只是那伤了游一的人,我想杀了她。” 我身边伺候的三个人,明月果决,小竹泼辣,唯独白瓷柔柔弱弱的,不会功夫,也不会说狠辣的话语。 她总是笑着站在一旁,在你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贴心的把东西递到你的手上。 即使被人欺负了,她也只是气愤的咬着下唇,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恨不得要踹那人一脚。 但也仅仅是踹一脚而已。 我从来都没想过,这般柔弱善良的白瓷,竟然会凌厉的睁着双眼,说出自己想要杀一个人。 一刹那,我心底的某个东西被触碰了一下。 我想,大约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好。”约莫沉思了片刻之后,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之前一直放任李月珠蹦跶,最主要的是我要解决其他人,没有功夫来搭理她。并且我总觉得她智谋不过如此,手段也登不得大雅之堂,瞧不见我的眼里去,结果这次,竟害得游一重伤。”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一次轻敌,付出的代价太重了。我想,我该需要正视李月珠了。” 我也该,除掉李月珠了。 “羲和。”这时,李斟走到了我的背后,有些责备的看了我一眼,“你不该阻拦我的。” 应该直接杀掉李月珠的,这样就不用再去想法设法的再去杀掉她了。 “不。”我含笑看向李斟,摇着头轻声的道,“斟儿,你不懂,我只是不想让她太轻松的死去罢了。” 一箭穿心,对李月珠来说,死的太过容易了。 李斟沉默了片刻,瞥见白瓷含着眼泪坐在一旁,轻轻地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羲和,南浔在哪里?” “他应该在处理事情,天黑便会回来。”我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便嘱咐了白瓷好生的照看着游一,而后拉着李斟往后院走去,“我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什么人?”李斟有些无奈的问道。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我回头冲他笑了笑,径直带他走进了父亲居住的院子。 推开了卧房门,再掀开为了御寒而特意准备的棉帘子,我站在李斟身旁,看着他的面色从平淡,到不敢置信,再到震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斟回过头看向我,有些艰难的问道,“怎们回事,才短短几个月,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我苦笑了一声。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个孩子 我苦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的。总之,我从燕京回来之后,他就这样了。” “这……”李斟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从前腰背总是挺的如此直,总是如此的精神,怎么可能……这个躺在这里昏迷不醒,满头白发的老人,会是他?” 李斟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羲和,你是不是故意用一个老人来骗我的,我不相信。” “斟儿。”我拉住他的手,无奈的道,“是真的,你不要欺骗自己,父亲现在真的昏迷不醒,明明小竹说很久前便他十几日便可以醒了,但他就是醒不过来,我想,可能是他不愿意醒吧。” “有什么不愿意醒的。”说到这里,李斟的语气突然讥诮了起来,“是因为看到最讨厌的儿子变得有出息,最喜欢的儿子却默默无闻的在小城里外放?还是不愿意看到你过得比他的嫡女过得要好?” 我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无论父亲现状多么可怜,都无法改变他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我和弟弟这件事情。 所以面对弟弟的讥讽,我无话可说。 房间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李斟静静地站在我身侧,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歪着头,疑惑的问他,“斟儿,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如果此时此刻他死了,也许给他送终的就是我们两个他最讨厌的儿女。而他最喜欢的儿女,却根本不会出现。”李斟停下笑声,讥讽的道,“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的死活,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傻羲和,也就你拼了命的救他,还让人照顾他,若是我,直接叫人拉去扔到大街上,爱醒不醒,不醒直接就死,但不要死在我的地方,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说完,他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我沉默的站在了原地,看着床榻之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父亲,又看着气恼的离去的弟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李卓在小地方外放,但我不相信他能完全不知道你病重的消息。如果他有心,早就来看你了。还有李月珠,只把你当成了钱财,从来不在乎你的死活,我也不知道你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众叛亲离吗?不,其实你还是很幸运的,斟儿性格别扭,他从小就渴望你,渴望父爱,但你偏偏冷漠他,所以他才会恨你。方才他的嘲讽,他的讥诮,全都是在掩饰对你的关心罢了,他还是希望你能醒过来的。” 说着说着,我自嘲一笑,“算了,我说这些你也听不到,更不会醒不过来。虽然我做不到对你不闻不问,但也不会对你再抱有任何希望,你愿意这样躺着直到死,那就躺着吧。” 说完,我也转身离去。 回到了我的院子,却没有找到弟弟。 询问了伺候的丫鬟才知道,弟弟去白府找小姨母了,向她报告平安归来的消息。 难得他有孝心,我便没再继续找他,而是专心的为他准备院子里需要用的物品。 虽然淳安帝赐了李斟大统领府,但毕竟久无人住,空旷的紧,没有任何人气。 李府又被李月珠掌控者,一时无法回去,所以李斟是一定要居住在南亲王府的。 这么一直忙碌着,直到天黑,聂南浔和李斟一前一后的回了府。 我为他们准备了好菜和温热的好酒,又在房间里点燃了上好的银霜碳,让整个房间里都暖烘烘的。 聂南浔因为进院子的时候知道了我险些被伤的事情,一激动将门推开的大了些,导致房间内好容易积攒出的热气消散了许多,“羲和,羲和,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抿嘴对着他摇了摇头,而后指着他的身后,有些艰难的道,“能不能先关上门。” 聂南浔这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温度同外面的不一样,他不由得轻抚了抚额头,反手就要关上房门。 结果这房门直接关在了李斟的脸上。 “王爷,这是一回来就要谋杀吗?”李斟捂着有些红彤彤的鼻子,控诉的看向聂南浔。 “没注意到你在身后。”聂南浔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赶忙心疼的上前,将李斟拉到了灯笼下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流鼻血,这才放心的将他按到了桌边,笑着道,“等了好久你终于回来了,今晚给你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允你们喝一次。” “那感情好。”李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聂南浔也在一旁笑,只是却一直站在旁边,迟迟的不落座。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尴尬的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吃醋了。 我亲手拉了李斟坐在桌边,却没有拉他,所以他在用行动对我抗议。 这人…… 平日里做事情大气从容不慌不忙,但唯独在一些小事情上面,像个孩子一样计较。 “王爷,你坐啊。”李斟也发现了聂南浔的奇怪之处,他捏着酒杯,忍不住喊了一声聂南浔。 可聂南浔还是站在旁边,一动都不动。 我尴尬的一笑,“没事,他可能是坐了一天,想要站一站,休息一下呢。” 说完,我上前,一把拽过聂南浔的袖子,将他生硬的按在了桌边。 “王爷最近很是繁忙?”李斟拿起一个空酒杯,为聂南浔斟了一杯酒,放在了他的跟前,同时好奇的问道。 我连忙点了点头,将话题扯开了去,“说起来,我们都以为你会在年前才能回苍都呢,怎么你回来的如此早?而且,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车队和依仗呢?” 提到这个,李斟原本还有些高涨的情绪,忽然就黯然了下来。 他垂下头,捏着酒杯,约莫片刻之后猛地一仰头,将一杯酒闷了,这才擦了擦嘴,低声同我道,“我没有在古羌停留,送到了古羌境外就回苍都了。” “为什么?”我有些讶异的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都涌起了浓浓的不解。 以李斟对聂湛儿的深情,能和她多呆一会都该是幸福的啊,怎么可能会提前离开她呢。 一定有问题。 我睁着双眼,仔细的盯着李斟,小声的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斟沉默的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掉之后,才有些含糊地道,“我最开始也挺迷惑,她为什么拼了命的想要回古羌,一路上几次旁敲侧击都问不出来,后来,一个照顾她的婢女说漏了嘴,说她生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李斟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几个字的。 我看着他垂下眉眼,强行压抑着悲伤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的心酸。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李斟的后背,安慰他道,“没事,斟儿,没事的,你还有我……” “然后,她提出,让我把她送到古羌就行了。”李斟靠在我的肩膀上,隐忍着泪意道,“我拗不过她,就先回来了。后来,我心底总有些不安,便撇了车队先行回了苍都,我想,大约他们明天就会到了吧。” “说起来,还真的要谢谢她。”李斟的嘴唇哆嗦了片刻,“若不是她让我回来,也许我就要失去你了,羲和。其实,我是感谢她的。” 只是,到底还是难过。 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别的男人,还为那男人生了孩子。 这对李斟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我心疼的拍了拍李斟的后背,低声的安慰着他。 没有注意到,一旁聂南浔眼底,一闪而过的,奇异的光芒。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叫醒 那天晚上,李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他的苦,他的忧,他最牵挂的两个女人。 还有他的痛。 直到他昏睡过去,还在嘴里呢喃着聂湛儿的名字。 聂南浔将他从酒桌旁扛起,送到了院子里。 我则亲手为他擦了脸,脱了靴子,并拉上了帐子。 看着他嘟囔着睡去,我才同聂南浔一起回了我们的院子。 “你今天没事吧。”终于得了单独的空间,聂南浔攥着我的手指,眉目有些阴沉的道,“我去看了游一,他的伤很严重,比小竹当初的还要严重。”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艰难的道,“游一是为了保护我,才拼着受伤杀了那个黑衣人,然后去救我的。” “保护你是他们的职责。”聂南浔怕我自责,连忙对我道,“况且,小竹当初危险是因为她自己昏迷不醒,而今她已经清醒了,虽然不能体力劳作,却能配个药方,再找个大夫来为游一制药,我相信游一会没事的。” “可是到底还是因为我掉以轻心了。”我摇了摇头,目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是我以为盏茶时间的路程不会有危险,才放心的带着游一就去为小竹抓药了,才让游一受了重伤,都是我的错,如果,如果我当初多带两个人……” 哪怕多带,只多带一个,游一应该都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吧。 一想到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白瓷双眸含泪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愧疚。 “不要傻了,那黑鹰是李稷如用了十几年时光训练出来的专业杀手,别说你再带几个,只要不是游家人,都是送死的罢了。”聂南浔低声安慰我,“我去询问过小竹了,游一好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你不用太过于内疚自责。” 怎么可能不自责……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后,便沉默的坐在床榻之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聂南浔也不为难我,只静静地陪我坐着,一直到我困倦了,想休息了,他才吹熄了烛火,陪我一同躺了下来。 一夜,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第二天,意外的在房间里瞧见了聂南浔,几番询问之后,才明白,原来是他连着两次被我吓到了,决定尽量减少外出的时间,有什么事情也尽量在王府解决。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自床榻之上爬了起来,心底是满满的感动。 而后便是他陪我梳妆,打扮,漱口。 一切都整顿完毕之后,我正准备去叫李斟起床用早膳,冷不防白瓷匆匆的跑了过来,有些着急的同我道,“主子,门外来了许多人,说是要找公子。” 这一整个府里,能被称之为公子的人,也就只有李斟了。 很多人找李斟? 我第一反应便是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寻仇来了? 正整理袍袖的聂南浔在旁边淡淡的提醒了我一句,“是不是李斟所说的车队和仪仗?” 我顿时恍然大悟,赶忙叮嘱白瓷,“去把他们请到前院的正厅里,好茶好水好饭的招待着。” 白瓷赶忙点了点头,匆匆忙忙的便跑了出去。 我瞧着她纤弱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月不在身边,小竹又重伤在身,所有的活计都是白瓷在做。 可她的游一也重伤了啊,她应该很想陪在游一身边吧。 或许,我该再找个信得过的婢女用着,让白瓷有功夫去照顾游一。 正琢磨着,才刚刚跑走没多大会的白瓷,又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我的跟前,“主子,有个姑娘,自称是公子的人,想要见公子。” “斟儿的人……”我随后念道,“斟儿的人就去苍梧院……” 话音没落,我猛地瞪大眼睛,跟一旁同样凛然起来的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李斟的人?” “李斟的人,还是姑娘。”我有些惊诧的念叨着,“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姑娘,才更可怕。”聂南浔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道。 我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便跟着白瓷,急匆匆的出了院子。 而后,我就在不远处的小花园旁边,看到了这个所谓的“李斟的人”。 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形纤细,面容秀气,一双大大的眼睛顾盼生姿,小巧的樱桃口娇俏可爱。 乍一看过去,倒是个美人。 只是她身上穿的却不是什么绫罗绸缎,而是一些普通的细棉布衣服,头发也没有绾成高贵的发髻,而是变成了一股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乍一看过去,有一种甜美的山妹子的感觉。 瞧见我之后,“山妹子”高兴的直接扑了过来,跪在我跟前,甜声道,“见过夫人,夫人应该就是大统领日日提在嘴边的六小姐了吧,长得可真是美丽,比大统领说的还要美丽一万倍。” 倒也是个嘴甜的,只可惜身份不明,不能掉以轻心。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的打量了她两眼,而后不咸不淡的道,“是吗?那李斟有心了。” “山妹子”被我的淡漠给镇的瑟缩了一下,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道,“玉儿说的都是真的。” “你叫玉儿?”我挑了挑眉,“李斟应该还没有睡醒,你要是想要见她,大约要等一会。” “啊,大统领喝醉了?”玉儿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那不行,玉儿得给大统领炖醒酒汤,不然大统领会难受的。” 说完,直接“咕噜噜”的爬了起来,就想去找厨房。 跑了两步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厨房的位置,于是回过头,尴尬的看向我,“不知道夫人,厨房在哪里?” 我指了指大厨房的位置,她连忙冲我道谢,而后飞一般的往厨房的方向跑过去。 “主子。”一旁的白瓷被惊的张大了嘴,“这人好生没有规矩,直接直视您也就罢了,还敢不经允许就叫起……” “罢了。”我轻轻一笑,“虽然十分的不懂规矩,但看得出来很关心斟儿,至于她的身份,还是得问斟儿吧。” 说完,我带着白瓷,直接去了苍梧院,将正在熟睡中的李斟给活生生的弄醒了过来。 虽然在他睡之前已经强行给喂了醒酒汤,但依旧算得上一夜宿醉。 所以李斟十分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瞧见是我之后,又“噗通”一声趴在了床上。 “起床了。”我轻轻的推了推他的后背,“有一个叫玉儿的姑娘来找你,你不去见一见?” “玉儿?”李斟一愣,“我不见,让她走吧。” “为,为什么……”我有些愕然的睁大眼睛,“人家可好心的为你去熬醒酒汤了,你说不见就不见,太残忍了吧。” “什么残忍不残忍的,我就不想见她,羲和,你把她轰走。”李斟将头埋在被褥里,模糊不清的道。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瓷立马跑过去查看,结果只看到门外摔碎的瓷碗,已经蔓延了一地的醒酒汤。 “人家走了。”我好心的提醒了李斟一声,“本来是给你送醒酒汤的,结果被你一句话被气走了,你不去追?” “不去。”李斟不耐烦的道,“走了正好,走了我就不用再心烦如何甩掉她了。” 说完,有些闷闷不乐的从床榻之上爬了起来,扭头看向我,语气又温柔了下来,“羲和,我只是不小心救了她而已,结果她一直缠着我不放,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我无心对她,跟着我也不过是伤害她,既然如此,不如若让她去找更合适的人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李斟的做法有些残忍,但从长远意义上来讲,果断的拒绝,比暧昧的拖拉对那姑娘要更善意一些。 虽然两者都不好受。 我摊了摊手,看向李斟,“车队的人都在前院,你赶快跟我们一起用了早膳去皇宫交差吧。” 李斟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见他衣衫褶皱,蔫头蔫脑的,便让人给他送了热水和衣裳过来,叫他好好地洗个澡,清醒一下。 结果才吩咐下去,便有父亲院子里的小丫鬟仓皇的跑了过来。 一边跑,她还一边大叫,“醒了,醒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苏醒 李斟有些蔫头蔫脑的询问,“什么醒了?” 那小丫鬟激动的跪在我跟前,大声道,“老爷醒了,是老爷醒了。” 这个南亲王府里,能被称之为“老爷”的,只有一个人。 我和李斟对视了一眼,心里顿时风起云涌。 激动,酸涩,期盼,害怕。 各种情绪在心底翻腾,以至于,明明父亲如我们所期待的醒了,但我们却挪不动脚,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满脸焦急的小丫鬟,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来话。 约莫盏茶时间过去了,是聂南浔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拉起我的手,才惊醒了两个呆滞中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见人啊。”聂南浔一手拉起我的胳膊,一手拉起李斟的衣袖,就这么急匆匆的带着我们两个前往了父亲的院子。 越靠近那里,我的脚步就越慢,身体也愈发的生涩,无奈被聂南浔用力地拉着,想停也停不下来,只能被迫的进了父亲躺着的房间。 掀开棉帘子,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压抑着的咳嗽声音。 我和李斟对视了一眼,好像是在询问地方,要不要进去? “进,进吧。”李斟从牙缝里逼出来两个字。 我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满脸鼓励瞧着我的聂南浔,终是深吸一口气,大步的进了房间。 停下脚步的那一瞬,父亲扭过头,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在我身上扫了两眼,从茫然,慢慢的变成了震惊。 “阿淳……”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用太久没说话以至于有些嘶哑的声音道,“阿淳,是你吗?” 我抬起头,轻轻地抚了抚没了蜡黄和麻子的脸蛋,突然有些惆怅的低下了头。 我该用什么身份跟父亲相认呢? 李羲和? 还是李佳淳? 我很纠结,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李斟却适时地插嘴道,“没错,姐姐回来了。” 一句话,让父亲震惊过后,竟然两眼上翻,要晕过去的迹象。 我和李斟被吓了一跳,赶忙从柜子上拿来小竹为父亲特质的保命药丸,拿了水强行喂他下去一颗,又轻轻地为他顺胸口,父亲才慢慢的舒缓了过来。 只是他的情绪依旧起伏很大,“阿淳,阿淳是你吗?我是不是死了,才会遇见你?” 说完,目光落在李斟身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心疼,“如果是死了,斟儿怎么还在,我死了也就罢了,怎么斟儿也死了,他还如此年轻,他该好好地活着的啊。” 李斟忍不住红了双眼,嘴里却依旧倔强道,“是死是活要你管?你十几年不曾管过我,此时此刻倒是想要管我了?只可惜晚了。” “是晚了,是晚了。”父亲虚弱的躺正身体,一双浑浊的双眼悲伤的盯着床顶上的帷幔,哽咽道,“一切都晚了,晚了啊……” 他的声音太过于悲呛,让我在一旁,忍不住也潸然泪下。 “够了。”李斟终是听不得父亲哽咽的声音,他粗暴的打断了父亲的声音,“你还没死,不必在这里假装悲伤春秋,好人不长命,哼。” 父亲有些震惊的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斟,最后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我既希望死了,这样就能见到阿淳和阿湘了,但我又希望自己没死,这样斟儿就能好好地活着了,可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一双浑浊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喃喃道,“你不是阿淳,虽有八分相似,但终归有细微的差别,若不是我一直从阿淳出生看到她嫁人,也许我都要被你混淆了过去。” 语毕,他不待我说话,微抬了头颅,十分凌厉的冲我道,“你到底是谁,冒充阿淳到底有何居心,说。” 即使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即使虚弱的躺在床上,这一刻,父亲还是拿出了百官之首的威势,一股凌厉的杀气直接扑着我的面袭来,若不是我也是见过风雨的人,许是这一刻就会被吓到。 似乎是看到我仍然面色不改的稳立原地,父亲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你到底是谁,与我儿出现我跟前是何居心。” 说完,目光落在李斟身边,用十分虚弱,但仍然含着凌厉的声音道,“这女子冒充你姐姐,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她是何居心,你可知晓?” 李斟恼怒的发出一声冷笑,并没有回答他。 这个时候,父亲终于支撑不住,脑袋一沉,又躺回了床上。 他有些遗憾的长吐了一口气,似乎为自己这个虚弱的身体哀叹,又或者是因为李斟丝毫不不相信他的话而难过。 我自始至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说出一句话。 倒是李斟瞧见我被父亲污蔑,有些不忿的道,“她就是我的姐姐,我李斟没有那么蠢,会认错自己的姐姐,她就是,你不要污蔑我姐姐。” “你也不瞧一瞧她的年龄。”父亲怒其不争的冲他道,“十几岁的年纪,能是你姐姐,你姐姐要活着早就三十多岁了,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极其微弱了下去,“更何况,当年我是亲眼看着凤翎宫被烧成一片残渣,虽然自始至终没找到你姐姐的尸身,但当时她已经二十几岁了,绝对不可能只有十几岁的模样。”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我的身体失踪了”这件事情,之前虽稍稍的留了心,却没有太过重视这件事。 但现在,我忽然就忍不住想要调查了。 只是当务之急是同父亲说清楚,我便将这想法给压在了脑后,直起腰身,看向怒目同弟弟争吵的父亲,忍不住插嘴道,“其实,我觉得,父亲你应该认识我。” “父亲?你叫我父亲?”父亲勃然大怒了起来,即使他现在只是个生命垂危的老人,但依然掩盖不住他骨子里那股倔强和霸道,“你不是阿淳,别叫我父亲。” “难道父亲除了李佳淳,就没有别的女儿了吗?”我并没有为之生气,反而淡笑了起来,“难道是父亲的女儿们太多了,以至于父亲竟然忘了女儿不成?” “你……你是我其他几个女儿?”父亲怔愣了片刻,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试图从我身上找出一点他某个女儿的印象。 然而我从十二岁长到十四岁,面容变了不说,身材也抽条生长,早就不是之前那个有点矮有点干瘦有点丑的小庶女了。 所以打量了许久之后,父亲也没能看出我是谁,只得怒道,“这个年龄的也就羲和和兰焉了,难不成你是兰焉?” “噗……”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悲哀了起来,“我是羲和啊,父亲。” “什么,你是羲和?”父亲瞪大了眼睛,一双锐利的双眸在我的脸上盘旋了许久许久,终是不敢置信的道,“不可能,我记得羲和,她的肤色很黄,鼻梁附近全部都是麻子,她没有你美……” “只不过是去掉了皮肤上的麻子而已,父亲就不认得我了。”我轻轻的笑了起来,“我就是羲和啊父亲,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羲和啊。” 不愧是百官之首,父亲敏锐的察觉到了我话里的关键词,“什么叫现在?你从前是什么?” 我静静地瞧着他,又看了一眼始终站在一旁的李斟,慢慢地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从前,从前,我叫李佳淳。”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父母过去 一语既出,父亲的面色连翻变了好几次,最终定格在不敢置信之上,“胡说,你一会说自己是羲和,一会说自己是阿淳,照我看,你谁都不是!不过是个仗着与阿淳有几分相似的妖女罢了。” 我有些无奈的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只是嘴还没张开,李斟已在旁边维护我道,“不许你说我姐姐是妖女。” “顽固!”父亲恼恨的瞪了李斟,似乎在为他的执迷不悟而恼怒。 可落在我的眼里,执迷不悟的又岂止李斟呢? “父亲不相信我是羲和,总该记得,当年羲和是被赐婚给了南亲王的吧。”我低头沉默了片刻,回头看向棉帘之外,那个为了避嫌而始终没有进内室的男子,轻声道,“阿浔,进来吧。” 片刻后,门帘微动,面色肃然的聂南浔,从外室走了进来。 而后,他站在了我的身旁。 “夫君。”我仰起头,笑语晏晏的看向他,“夫君平日里叫我什么?” “羲和。”聂南浔轻扬嘴角,对我露出了一丝清淡的笑意,不过当目光再次落在父亲身上时,又变成了一脸肃然。 他很是不待见父亲三番两次的吼我。 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父亲这次可听清楚了?我就是羲和,羲和就是我,货真价实的南亲王妃,总该无法欺骗你。” “竟然真的是羲和。”父亲呆呆的望着我,喃喃道,“我仍然记得,你的生日和阿淳是同一天,也记得,阿淳就是在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死掉的。难道,难道你真的是阿淳不成?” 他微微蹙眉望着我,锐利的眼神又恢复成了浑浊,“阿淳,阿淳,是不是你啊,是不是老天知道了我的后悔,所以特意让你回来,是不是……” “你后悔什么?”我并没有回答父亲的话,而是认真的看向他,“你告诉我,你后悔什么?” “后悔,后悔为了复仇,害死了我的妻女……”一字一句的念出这些话之后,父亲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浑浊的双眼便迅疾的被晶莹的眼泪包裹,而后轻轻一眨,自脸颊滚滚落下。 约莫十几个呼吸过后,父亲躺在床榻之上,开始回忆过去,“十四岁之前,我一直都过得十分富足,那时,我的父亲是广凉郡的郡守,来往络绎不绝都是拜访巴结他的人,大约,就像是广凉郡的土皇帝那等人物。还好父亲一直守得住底线,并没有过分贪财,在那官位上也算是稳稳当当的做了近十年。十四岁之后,我被父亲送上了战场,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做起,慢慢地开始做到了偏将,原本以为我以后就要走个武将的路子了,谁知道,在我十七岁那年,天降横祸。” 说到这里,父亲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我的父亲一生,不能说两袖清风,但至少也是为国为民尽忠,不曾做过那为祸百姓,为祸江山的事情。可偏偏就有人生出了那恶心,瞧他得了运盐的权利,便开始蓄谋夺取父亲的郡守位置。并且收买了父亲的心腹,做出了勾结大燕的伪证!那时我的父亲百般喊冤,却没有人来为他证明,相反,许多原本和他关系极好的人开始落井下石,瓜分我们李家的财产。” “当时,甄尚书就是那个负责我父亲案件的调查人,我母亲听闻他为人正直,便私下里拦截了他的马车,求他为父亲做主开恩,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也确定了父亲勾结大燕出卖苍周。”父亲的声音开始变得悲呛与绝望,“一切事情落下帷幕,先帝判了父亲斩首,还发圣旨,说因父亲固守广凉郡多年也算是为苍周做出了贡献,允其妻儿不被流放。然后,我就从堂堂郡守之子,沦落到只能去抗石头来赚钱养家糊口。母亲她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做不得那些苦活与累活,弟弟更是年纪还小,这一整个家都要我来扛。” “再后来,我开始愤恨,那甄尚书害了我的父亲,害了我整个家,所以我隐姓埋名,努力改变跟过去有联系的地方,让自己变成了新的人。我原是想杀了那个甄尚书的,可是后来,我遇到了明湘,甄明湘。”父亲喃喃道,“最开始遇见,我只是为她的美丽所惊诧,也为她的和善而感动,她并未嫌弃我是个穷小子,反而对我和颜悦色,给我银钱让我度过困境。那时候,我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后来,一次我无意得知,原来她就是那甄尚书的嫡女,一个复仇的种子,就在我心底扎了根。” “够了。”说到了这里,李斟终于忍不住,粗暴的打断了父亲,“原来你是因为复仇才娶了母亲,难怪你对我爱答不理,难怪你对姐姐的死无动于衷,原来是因为恨母亲。你这个人渣,为了自己的复仇,竟然害了母亲的一生,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畜生?我就是个畜生,我也是个人渣……”父亲泪眼朦胧的道,“我原就爱明湘,娶了她之后更爱她了,好多次我都下不去手,于是一拖二拖,拖了二十年……直到有一天,崔氏终于忍不住了,催我要赶紧复仇。” “其实说起来,我也挺对不起崔氏的,她原就与我有婚约,本该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后来我以‘报仇’为借口,娶了明湘,并许诺等复完仇就将她扶正,而后她一直帮我复仇……我一直鸵鸟似得等了二十年,找不到借口蒙骗自己的心,不顾妻女去狠心复仇。直到有一天,崔氏告诉我,我欠她的,二十年了,我欠她的,但她不逼我杀甄明湘,她只让我帮李稷如进宫。”父亲悲呛的道,“当时我心底想着,不要杀明湘,只是送庶女进宫,并不算多难。” “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阿淳竟然被害死了……”父亲痛苦的抱着头,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把李稷如送进了后宫,让她害死了阿淳,后来明湘伤心之下身体也有些不好,崔氏便趁着我不注意,给明湘下了毒……” 言至于此,从前的种种,终于完全揭露了出来。 我当年早就发现了一些端倪,猜到了部分真相,所以还能端着身体稳稳地站在一旁。 李斟却被这些事情所刺激,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你害死了姐姐,还害死了母亲,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去死啊。”李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父亲咆哮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死呢,你现在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自找的。你都是活该,是老天给你的惩罚,是给你的报应。” “我承认,是报应。”父亲并没有因此恼怒,而是平静的点了点头,接受了李斟的怒骂,“我这一辈子,过得太糊涂,总被复仇绊住了手脚。最开始我一心念着复仇,闷闷不乐的过了二十年,之后我终于放开手脚复仇了,甄家永远的离开了苍都,没落了下去,可我却失去了我此生最终爱的人……” 李斟还在旁边赤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父亲,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我却忍不住轻轻地蹙起眉头,“甄家离开苍都且不为母亲的死向你复仇,应该也是知道了你是来复仇的吧。” 悲呛的父亲,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我轻轻的吐了口气,只觉得心底无限的悲哀。 因为一段误判,两个家庭,祖孙三代,被搅的支离破碎,不得安宁。 罪魁祸首是谁呢? 我不知道。 从父亲的角度看,他也只是为父亲复仇。 可母亲又何其无辜啊。 第三百章 月珠来信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父亲将脸埋在被褥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当着儿女的面,直接哭了起来,“我后悔了,我后悔害死了阿湘和阿淳。只可惜,老天不会再给我机会了,我再也弥补不了阿淳和阿湘了,再也弥补不了了。” 悲呛的哭声,含着满满的后悔,令听着都忍不住悲伤难。 片刻之后,这哭声忽然断掉,床榻之上的父亲也没了声息。 我被惊得一跳,赶忙上前探听父亲的脉搏,确定他只是情绪起伏过大晕了过去,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才刚刚醒来,能说这么多话已是不易,情绪太激动而晕厥过去正常。”聂南浔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务之急是过好现在的。” 他的意思我懂,只是有些事情,有些坎,真的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 比如,我的母亲的死…… 不过为了让聂南浔放心,我还是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拉起一旁还在盯着父亲发呆的李斟的手,同他道,“你尚且未洗漱,也未打扮,外面还有车队的人等你,你要振作起来,快点去做自己的事情,斟儿,你现在还是个大统领。” 许是被“大统领”那两个字所刺激,李斟猛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过来。 他看着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才定了睛,嘶哑着声音道,“姐姐,原来我没想到,我的父亲和母亲,竟然有如此的爱恨纠葛……” 往常许是看着我年龄太小,李斟虽然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不过是叫我“羲和”,而今头一次主动地叫了我“姐姐”,我顿时激动不已。 “母亲已逝,甄家也离开了苍都,父亲如今也几近垂危,上一代的仇恨就终结到这里吧,我们不必再为过去而纠结了。”我双手撑在李斟的肩上,认真的同他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回那个孩子,是斗倒李稷如,是让四皇子不能登上皇位。你是大统领,是几万将士的大统领,你必须要振作起来,没有你,我们什么都做不成……” “我知道。”李斟抹了一把脸,将眼角的泪水全部擦掉,这才对我微微一笑,“羲和,我想去先洗漱一番,你去打正厅等我好吗?” 我松开他的肩膀,有些不满的扁了扁嘴,“刚才还叫我姐姐,现在就又叫我羲和了。” 李斟有些窘迫的看着我,歪头了几次想同我解释一下,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在聂南浔过来解了一下围,李斟便趁着这个机会逃离了房间,回了苍梧院去洗漱。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父亲躺在床榻之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聂南浔站在我旁边,轻轻地揽住了我的肩膀。 没说任何话,只用实际行动表达无声的安慰。 我昂起头,对他展颜一笑,心底却忍不住凄凄哀婉。 方才的那句话,不过是为了缓和李斟心底的沉重而已。 实际上,我的心比他的还要沉重,还要难过。 但我不能表露出来。 叫来了小丫鬟细心地照顾父亲,我转身,和聂南浔一起离开了院子。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没功夫悲伤春秋。 回到我和聂南浔的院子里后等了约莫等了盏茶时间,李斟便顶着还有些潮湿的发跑了过来。 我有些不虞的看着他,如此冷的天气,竟然不将头发完全晾干,这不是找着生病么。 李斟发现了我的不虞,讨好对我笑了笑,坐在了圆桌前,小声的道,“我饿了么,再说了,我昨天是偷偷跑回来的,待会就得进宫了,你忍心看着饿着肚子进宫?” 一刹那,我就忍不住心软了,“先用早膳吧,待会我让丫鬟给你擦干头发,你切不能湿着头发出门,虽然还未入冬,但天气已经寒了下来,真要生病了,还是自己受罪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斟有些不耐烦的摆着手,似乎很讨厌我的唠叨,不过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愉悦。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叫丫鬟上了一份早膳,又叮嘱白瓷给小竹和游一各送一份,才放下心用起膳来。 饭毕,李斟稍稍的晾了一下头发便去了前院。 我则又去了一趟父亲的院子,瞧见他安稳的睡着,并无任何异样,这才放心的退出了院子。 此时,李斟已经带着车队去了皇宫交差,聂南浔也去了前院处理事务,我便回了院子,认真的思考,该怎么为游一复仇。 到了午时,忽然有一盏信封被白瓷递到了我的手上,说是李月珠给的。 我很是堤防的拆开信封,并没有毒药粉末出现,也没有任何异样的香味。 我这才放心的开始观看上面的字迹。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我一跳。 上面是李月珠的字迹,她告诉我,如果下午申时不出现在李府旁边的那条巷子里,就会杀掉祖母。 杀掉祖母! 她疯了不成?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反反复复将那信封拿在手里观看了不下十遍,这才确定,李月珠真的是要约我过去,并且拿祖母的生命威胁我。 本朝极为注重孝道,“不孝”这两个字,几乎可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的未来。 不论男女! 李月珠竟然丧心病狂到了拿祖母的安危来威胁我?难道她不知道,只要这封信传到了外人的手里,她一定会身败名裂,甚至被千夫所指,被唾沫淹死吗? 不,她不怕。 我有些颤抖的看着信封下一道很是细小的字体:如果你敢把信封告诉别人,我就直接杀死祖母,我是不孝,但你不顾祖母安慰把信封流传出去,你也不孝,李羲和。 呵,她为了威胁我,可真是豁出去了。 我捏着这封薄薄的信纸,气急而笑。 “主子。”白瓷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主子,这信封里写的什么?” “是李月珠。”我倒吸了一口气,无比痛恨当时没有冒险让李斟一箭射死李月珠,以至于她竟然搞出了现在这些幺蛾子,“她拿祖母的性命威胁我要去李府旁边的巷子里,如果我不去,她就要杀掉祖母。” “什么……”白瓷的面色立马变了,“主子,你不能去啊,她一定是准备好了一切才会让主子你去的,她那么恨主子,一定会想要杀死主子的,一定会的……” 会的,我相信,以李月珠的心狠,她做得出来。 可是……我真的能置祖母于不顾吗? 直觉告诉我,李月珠对祖母下得去手。 顿时,我的心一颤。 祖母虽然并没有多么疼爱我,但她对我也不差。 结合父亲所说的话,我可以想象的出,祖母当年对母亲的冷淡,完全来自于对甄家的恨意。 但我是她的孙女,她其实是想亲近我的,只是她对我的母亲太过于冷淡,太过于苛刻,以至于我跟她怎么都亲不起来。 再后来,越长大,跟祖母的关系愈淡。 到了李羲和,祖母更是为了李思若对我极为冷漠,好几次甚至把我踩在脚下。 但她毕竟是我的亲祖母啊。 她因为对李佳淳之死的内疚,所以下意识的将李思若培养成了李佳淳的样子。 作为一个“局外人”,结合了前后,我清楚地知道,祖母所有对李思若的疼宠,其实都是对李佳淳的宠爱。 她其实很想疼我的…… 她为我的死,在寺庙食了十二年的素。 可见她心底到底是有几分歉意的。 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李月珠杀死。 不能。 第三百零一章 诡异情形 将手中的信纸用力的扣在桌子上,我回过头,一脸严肃的看向白瓷,“快去把王爷叫过来,就说我有重大的事情。” “是,主子。”白瓷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快速的往前院跑去。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聂南浔大步的闯进了院子里,像是飞一般的扑到了我的跟前,抓着我的胳膊上下检查了一番,甚至翻了翻我的眼皮。 最后瞧见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异样,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我有些纳闷的看着他。 “白瓷说你收到了一封信,有些不妙,让我来看看你。”聂南浔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白瓷,“我以为那信封上藏了毒,你中毒了呢。” 白瓷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地面,其实她只是把主子吩咐的话稍微简略了一下,毕竟说得多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对。 左右,王爷回来了就好啊。 这么想着,白瓷又理直气壮的支起了头。 我有些忍俊不禁的抿了抿嘴,余光瞥见那将放在书桌上的信筏,才想起把聂南浔叫回来的目的,于是赶忙拿起了那封信,放在了聂南浔的手里。 聂南浔掀开信封,一目十行的扫完了上面的字,脸色阴沉的像暴雨前一般,“此人来者不善。” “我知道,但有些时候,就算知道,也不得不去。”我眯起眼睛,小声的道,“对不起阿浔,我没办法看着祖母被杀掉而不管不顾。” “没关系。”聂南浔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他伸出修长的大手,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抚了抚,而后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李月珠的计谋得逞的。” 说完,回过头,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把游家其他八个人全部调出来,在忙的任何事情都暂时放一放。” “是,王爷。”游三在外面应了一声,片刻之后不见了踪影。 “他们,可以吗?”虽然知道游家十人十分的厉害,但我却还是有些忧心,“李月珠能约我过去,必定是下了完全的准备,我怕……我怕不仅救不了祖母,还把你们给搭上。” “放心吧。”聂南浔自负的笑了笑,“虽然游一受了伤无法出去,但其他九个游家的人合在一起,也足够厉害了。除非对方有同样利落的人手翻倍,否则一定没有任何问题。” 见聂南浔如此肯定,我才稍稍的放下了心。 只是到底还担心李月珠会对祖母做些其他的,所以心情一直沉着,没有半分轻松。 午膳也不过是草草的用了些食物,便放了象牙箸。 聂南浔心疼的夹了我最喜欢的食物放在了我的跟前,柔声劝我,“多少吃一点,吃一点才能对付李月珠啊。我知道你一直想为游一报仇,这一次正是好机会,你是为了救你的祖母,便是杀了她都没有问题。一念是福,一念是祸,李月珠将你约出去是为了杀你,但也许明年的今天就有可能是她的祭日呢。” “是啊。”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我不用挖空心思的怎么去杀她了,这一次是为了救祖母,我杀了她,也不会有人指责我。只是我,到底担心李月珠会不会对祖母做些什么。之前一直没有把祖母从李府接回来,就是因为笃定李月珠碍于孝道不会对祖母怎么样。你看她就算想父亲死,也不敢对父亲下手,只敢放任他的病情恶化,却不敢亲手杀他。所以我一直以为她还有一点点的人性,左右祖母一个老人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可是现在……” 我拿着那封信,沉重的道,“可是现在,她竟然拿着祖母的安危来威胁我,她已经疯了,她疯了……疯子是不会在乎什么的,我很担心她不顾一切的就将祖母给杀了。” “不会的。”聂南浔在旁安慰我,“如果李老夫人被杀了,那么她拿什么威胁你呢?所以我想,她一定会保证李老夫人是活着的,这样才能让你勇敢的过去救李老夫人,进入她的圈套。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吃点东西,好好的休息一会吧。” “但愿吧。”我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烦意乱的自圆桌旁,到底是没吃聂南浔夹给我的食物。 他微不可查的轻叹了口气。 我躺在旁边的一个软塌之上,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境。 一个时辰转眼即过。 当白瓷来告诉我已经快要到申时的时候,我有些艰难的自软塌上站了起来,看了聂南浔一眼,瞧见了他柔和的笑意,心才微微定了定。 “走吧。”聂南浔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去了前庭。 离老远我就看到九个身材各异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英挺的站立在正厅的门前,好似在晒太阳,又好似在等待检阅。 “来了。”聂南浔轻声的呢喃了一句后,便带着我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九个人跟前,满意的点了点头,“来的都很快,这次我们的任务很艰巨,就是保护王妃,对方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我不要求你们打败那些人,只要求你们保护王妃的安全,做得到吗?” 九个汉子猛地直起腰脊,异口同声的道,“做得到。” 整齐又响亮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 聂南浔及时的在我背后安抚的拍了拍,“好了,就这样吧,走。” 说着,有一辆宽敞的大马车赶了过来,聂南浔便带着我做进了马车里,其他人则纷纷围上了黑色的面巾,用各种隐蔽的方式跟在我们的身后。 “南亲王府……”女人的直觉,让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精锐都调出来了,南亲王府没事吧?” “放心,每个人身边都很安全,我特意拨了十几个人去守在每个受伤的人身边。”聂南浔也蹙了蹙眉头,不过很快便主动安慰了我一番。 我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掀起马车两旁的小帘子,看着飞速往后退的建筑物,只觉得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好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南亲王府距离李府本来就不远,所以没多大会就到了李月珠所要求的的巷子里。 充当车夫的游三放满了马车的速度,让我们从容的,一点点的接近那个巷子。 终于到了巷子口,我轻轻把小帘子掀开了一条缝,而后透过那条缝,眯着眼睛往巷子里看去。 我想看看李月珠到底布置了怎么样的陷阱等待我过去。 不过让我愕然的是,巷子里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马车,就这么静静地放置在巷子里,懒洋洋的,没有一丝动弹。 我回看了一眼聂南浔。 聂南浔给了我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他也掀开了小帘子的一条缝,认真的看了片刻,才轻声对我道,“以我的经验,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对方故弄玄虚,想要用空城计吓唬我们。另外一个可能就是示弱,想让我们掉以轻心,而后在我们反应不及的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眼神代表了一切。 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有些拿捏不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就在这时,那始终一动不动的马车忽然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马儿忽然像是被人抽打了一般,疯狂的嘶鸣了起来。 而后,那马儿便拼了命的对着我们跑了过来。 因为距离还挺远的,所以游三从容的驾着马车,躲避开了撞过来的马儿。 下一刻,那马儿带着马车直接撞在了我们身后的那道墙壁上。 墙壁被撞的有些开裂,马儿则凄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身后带着的马车也跟着散了架。 一个头花发白的人,从一堆破烂的木板里滚落了下来。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三百零二章 调虎离山 我坐在马车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几近自毁的一幕出现。 正思索着李月珠做眼前这一幕的目的是什么,冷不防下一刻,我看到祖母从马车上滚落了下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快速的从上面蹦了下来,甚至连腿被墩的有点疼都没注意到,只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昏迷不醒的祖母。 “祖母,祖母。”我上前,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祖母的鼻子下,在探得到了轻微的呼吸之后,一颗心才慢慢的放在了胸腔里。 聂南浔在我跳下马车之后,也迅速的跟着跳了过来,此刻正站在我身边,防备的盯着周围,生恐有对我不利的人出现。 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只轻轻地抬起祖母的头颅,又轻轻地摇晃了她的身体,想把她叫清楚问问怎么回事。 可祖母就是醒不过来。 我无奈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游三。 游三会意,上前弓身把祖母给抱了起来,轻手轻脚的放进了马车里。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和聂南浔肩并肩站在一起,左右打量了一番,没找到任何异样,便出声询问道,“阿浔,可是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聂南浔双目沉重的摇了摇头。 我原本因为祖母没事而稍有些轻松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所谓事出反常便为妖。 李月珠处心积虑的用祖母的安危逼我来这里,却迟迟不现身,也没有任何刺杀等行径出现,岂不是相当于她白白的把我给骗来这里一圈? 不,李月珠绝对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她把我骗来这里,一定有目的的。 骗来…… 等等,我的脑中惊鸿一现一个词汇,令我当场呆在了原地。 聂南浔发现了我的异常,扭过头来,疑惑的问我,“羲和,你可是想到什么?”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用干涩的声音道,“你觉不觉得,这特别像调虎离山……” 不用我再多加以形容,只肖这四个字出现,聂南浔便已经懂了。 “你是说,李月珠的目的在于南亲王府。”聂南浔蹙起眉,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僵硬的身体,正想点头,冷不防游三在旁边大叫了起来,“王妃,王爷,你们快来看看。” 我猛地抬起头,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扭过身便搭对着马车跑了过去。 因为车辕有些高,我一个人有些难以上去,聂南浔在后面拖了我一把,才让我成功的进了车厢。 一进去,我就呆在了原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一直在疯狂抽搐的祖母,惊恐的道,“方才还安安静静的晕倒,怎么这会就开始抽搐了?这是怎么了……” “游三也不知道。”游三难得的有些无措的道,“我方才听得车厢内有动静,便进来一看,没想到,老夫人就这么浑身抽搐了起来,因为游三并没学过医理,所以……” 他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聂南浔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跟他没关系。 我却顾不得这么多,只上前拉着祖母的手,大声叫道,“祖母,祖母,我是羲和啊,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然而回应我的,只是祖母愈发激烈的抽搐。 “还是去医馆让大夫看一看吧。”聂南浔蹙起眉头,低声说了一句。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游三便出了车厢,坐在车辕上,一鞭子甩在了马儿的臀部。 马儿大步跑了起来,车厢内也跟着有些颠簸晃动,我用双手死死地按着祖母的身体,试图制止她的抽搐,然而半点用处也没有。 “羲和你看,老夫人像不像中毒啊……”聂南浔仔细盯了祖母两眼,忽然沉声说道。 我一愣,上下仔细的将祖母的面色打量了两眼。 因身边有小竹这个用毒比用药更好的大夫,我时常会观察到被下了毒药的人的反应。 最开始因为着急,我还没看出来,如今越看越像,祖母这一定是中了毒。 思及此,我脸盲对着马车外的游三大声喊道,“游三,不去医馆,快点回府,快点。” 马车陡然急促的停了下来,紧接着,我听到了马儿拐弯的声音。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马车停在了南亲王府的大门外。 游三将马车挺稳,掀开了帷幕,主动过来将祖母给抱了起来,飞速的往小竹的院子里跑过去。 我和聂南浔紧跟其后,步伐匆匆的模样惊的来往奴仆一脸呆滞,一直到我们都离去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竹,小竹。”才到了小竹的房间,我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因为受的是内伤,只需要喝药休息即可,平日里小竹是可以自己行动的。 听见我的呼声,她慢慢的掀了帘子,望了过来。 正好游三抱着祖母停在了门口,将小竹吓了一跳。 “这这……”小竹也是认识祖母的,只是如今祖母头发蓬乱衣衫更是极为不整,所以她一时没有认出来,只是指了指祖母,又指了指游三,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大声道,“瞎想什么呢,那是我祖母,赶紧救人吧,我怀疑她中毒了。” 小竹这才醒悟了过来,一脸惭愧的让游三把祖母放在了外室的榻上,而后坐在了绣墩上,为祖母把起脉来。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小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且越往后越难看。 最后,她猛地松开手,一言不发的自绣墩上站了起来,从内室拿出一个小盒子,又从小盒子里扣了一颗药丸,而后回过头,叫伺候的小丫鬟端了温水过来。 这盒子我认识,正是上次白瓷拿出来的,小竹平日里炼制的保命药丸。 已经动用上保命药丸了? 我的面色一变,有些紧张的看着小竹。 这时,小丫鬟端了温水过来,小竹利落的直接将药丸塞到了祖母的嘴里,又接过那温水,小心翼翼的喂了祖母了一口,最后一抚祖母的脖颈,似是在为她将要给顺下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小竹去旁边净了手,这才一脸沉重的坐在了圆桌旁。 我紧张的看向小竹,有心想询问,却又害怕听到噩耗,所以这嘴张开了又闭合,闭合了又张开,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 小竹察觉了我的纠结,主动轻声道,“主子,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此语一出,我直接呆在了原地,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悲哀弥漫。 “李月珠,她好狠的心。”哽咽了良久,我才恨恨的道,“那可是祖母啊,我们父亲的生身之母,她竟然下得去手?” “老夫人服了剧毒的断肠草,因为量不是很多,又混在了其他药物之中,所以毒发会需要一些时间。”小竹听完我说的话,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若是在一个壮年男子身上,又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其实也不至于要命。可偏偏老夫人身体虚弱,极为的虚弱,比当年我们离开李府的时候虚弱了不知多少倍,所以才会……才会……” 所以才会回天无力! 我咬着下唇,任由泪水迅速的蔓延了整个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塌上的祖母。 那一刻,我是恼我自己的。 若是我早些将祖母接出来,她又岂会被李月珠虐待成了这幅样子? 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伤痕,但吃饭不给吃饱,又或者不让祖母休息好。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不用费多少心力,只需要让她过得不舒适,她便会迅速的虚弱起来。 外表没什么区别,但内里却被一点点的消磨空了。 人底子虚弱了,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足以要了人的性命。 更何况,李月珠还丧心病狂的给祖母下了断肠草这种剧毒之药。 第三百零三章 祖母溘逝 我双眼含着泪,哽咽着问小竹,“祖母,是不是,是不是就要一直在抽搐中离去?” 让一个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在抽搐中死去,实在是太过于残忍。 如果怎么都是死,我希望能让祖母安详的死去。 “我给老夫人吃了保命药丸,在盏茶之内,也许就这样死去,也许还会清醒片刻,这些都未可知。”小竹轻轻地扣了扣桌面,沉声道,“这要看老夫人的意志力了。” 我闻言,赶忙做到了祖母身边,拉着她枯瘦的双手,小声的在她耳边呼唤,“祖母,祖母,我是羲和,你听到羲和说的话了没有?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跟羲和交代的?” 一脸呼唤了三遍,床榻之上的祖母都没有任何动静。 盏茶时间过得无比迅疾,祖母醒不过来,便只能如此离去了。 我有些失落地将祖母的双手摆放在了她的身侧,正想叫了丫鬟来给祖母梳洗身体,冷不防祖母身侧的右手轻轻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她轻轻地移动右手,握住了我的衣摆。 当时我正在准备站起身,结果衣摆被拉住,导致我的身形稍微顿了片刻。 察觉到不对的我立马回过头,正看到祖母睁着一双深陷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我,良久之后,嘶哑的唤了一声,“阿淳……” 我突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祖母。”我半跪在那榻边,紧紧地拉着祖母干瘦苍老的双手,“祖母你醒了?难受吗?” “难受。”祖母小声的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会看到你,阿淳。” “没有,祖母,你没有死。”我摇着头,哽咽着道,“只是,只是您被李月珠下了毒……怕也……” “没关系,能在死之前看到你,实在太好了。”祖母用一双深灰色的瞳仁死死地盯着我,片刻之后,突然轻轻笑了,“当年,你死了之后,祖母内疚了许多许多年,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拦住了你父亲,你会不会就不死了……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如果。十二年尼姑庵里困苦的生活,我总是在想,我现在吃得苦,都是在赎罪,为明湘……为……阿淳……” 因为毒药发的特别迅猛,所以祖母一番话说到后面已经越来越吃力。 “祖母,您别说了。”我有些着急的道,“您先休息着,不要强撑着说话了。” “要说,我清楚的感觉到,我要死了,所以我一定要说。”祖母固执的盯着我的双眼,呢喃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们母女了,总是想着是甄家害死了我的夫君,所以恨甄家所有的人,可却忘了,明湘她是我的儿媳,你是我的孙女……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才知道悔悟……但是已经晚了……我现在就是报应……报应我活该死的如此惨……报应我死之前,两个儿子都不在身前……不过还好你在……阿淳,阿淳……” 话说到最后,祖母的声音忽然急促了起来,她抓着我的双手也从用力渐渐地变成了无力。 “阿淳,阿淳,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到了底下,我给你赔罪,我给明湘赔罪……” 祖母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原本抓着我的双手,也颓然的垂落了下去。 “祖母……”我忍不住痛哭出声,原本就弯曲着的膝盖,猛地跪在了祖母的跟前。 一旁的小竹和游三同时轻轻地跪了下来。 李斟回来的时候,遍寻我不到,便想着找小竹来询问一番我的去向,结果还没进来就听到我凄厉的哭声。 他被吓了一跳,赶忙推开门,瞧见我完好无损,便赶紧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刻,当他看到那个躺在榻上,头发蓬乱衣服不整的祖母时,呆愣在了当地。 “为什么,为什么……”李斟有些结巴的看着聂南浔,“为什么祖母会出现在这里?” 聂南浔尽量简略的用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李斟听完,沉默了下去。 祖母自我死之后便去了寺里呆了整整十二年,他跟祖母没有感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没想到,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竟也悄悄地跪在了我的身旁。 “说起来,虽然这十来年我生命里没有过祖母的身影,但小时候的记忆我却是还有些的。”李斟沉声道,“那时她对我很好,还经常抱我,说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一定要出息,一定光耀李家门楣。后来,她忽然就离开了李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长大了些,其实是有些难过的,明明她可以照拂我一番,让我过的更好,可她偏偏离开了李府。于是后来她回来了便也不与她亲近,但她到底是我的祖母……” 我在一旁听着,愈发的心酸了起来,“直到闭眼的前一刻,她都在讲对不起……其实没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她为难母亲我固然不舒服,可想一想,她当年也是从一个郡守夫人,忽然变成了一个贫穷的寡妇,艰难的带着两个孩子,隐姓埋名……她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一番话,竟然让小竹也跟着低泣了起来,我更是抱着李斟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一直到发泄的差不多了,我才肿着双眼站起身,叫李斟去置办丧事事宜,又叫了小丫鬟,给祖母沐浴净身,并让人去李府拿祖母的寿衣和棺材。 人一上了年纪,就会准备好棺材和寿衣,生怕死的太匆忙,什么都准备不好,到地底下过得不舒服。 游三主动请缨,领了命,带着游四游五去了李府,为的就是防止李月珠不给寿衣和棺材,他们准备动手强抢。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游四游五没回来,游三却率先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便立马的跪在了聂南浔跟前,急声道,“王爷,不好了,我和游四游五去了李府,却发现李府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聂南浔被惊的立马站起了身,“主仆都没有吗?” “是的。”游三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瞧着太不对劲了,便让游四游五押着棺材慢慢来,我自己先回来禀报。” “一个人都没有,李府空了?”聂南浔蹙起眉头,在我跟前来回走了好几圈,才脚步猛地一顿,扭头看到游三,“去把管家叫来。” 很快,一个双目炯炯的中年男人便健步如飞的跑了过来,很是利落的对聂南浔行了个礼。 “最近,我是说最近两个时辰,可发生什么事情?”聂南浔冷声问道。 管家一怔,立马在脑中思索了约莫十几个呼吸,便肯定的道,“除了后院一个厨房走了水,其他并没有任何事情,那次走水也没有造成很大的危险,不过盏茶时间就扑灭了。” “走水?”聂南浔敏锐的察觉了不对劲,立马连声追问道,“你们可是大部分人都去救火了?” 那管家怔怔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双目一滞,似已想明白一般,抬起头,骇声问聂南浔,“王爷的意思是,那是有人在故意纵火,为的就是让大部分的人去救火,从而……从而……” 到底在王府里做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走水一定有问题。 我被惊的猛地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连翻走了两步之后,又后退了两步,有些恼恨的道,“我们当时被祖母给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没能察觉到这些事情……李月珠,这一定是李月珠做的,从来信,到给祖母下药,到祖母死了,都是她算计好的,一定是她。” 第三百零四章 父亲失踪 “羲和,不要激动。”聂南浔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沉声道,“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李月珠的目的是什么。” “她是用了调虎离山确认无疑了。”我颤抖着声音道,“管家,现在,让所有人去检查,每个院子都要检查,少了什么,多了什么,一定要去检查,快去。” “是,王妃。”那管家怔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很爽利的领命离去。 游三也自告奋勇的跟着去了。 我站在正厅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终于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猛地倒在了椅子上。 聂南浔有些担忧的走到我跟前,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脸蛋,柔声道,“羲和,你不要害怕,不要怕,还有我呢。” “我,我就是总觉得,李月珠做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不会这么轻易地完结。她一定有非常大非常大的预谋,她到底在想什么……”我紧张的拉着聂南浔的胳膊,像溺水的人寻到救命稻草一般,“你说,李月珠到底是在图谋什么?我的姓名?如果是这样,她甚至可以找人假扮成祖母,趁我不备杀了我,而今她是在做什么,她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她为什么不正面来……她为什么……” 因为无措,我甚至语无伦次了起来。 聂南浔怜惜的轻轻捂住了我嘴,柔声安慰我,“羲和,别怕事情,我们都会解决的,无论李月珠有任何阴谋,我们最终都会解决,你相信我好吗?” 我嘴里说不出话,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聂南浔这才放心的拿开了我的手。 正厅里寂静了片刻,我坐在聂南浔的旁边,倚在他的肩膀上,努力地平息着心底的慌乱。 直到,游三匆匆的跑到了正厅,跪了下来。 我条件反射的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跑到游三跟前,紧张的盯着他,“游三,可有什么发现?” 其实我是希望游三说,什么都没有发现的。 可是游三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了许多次,终是咬牙道,“老爷不见了。” 一刹那,我只觉得耳边轰鸣声作响,像是几万个鸭子在耳边鸣叫,又像是李月珠在我耳边张狂的笑。 “可恶……”憋了很久之后,我只握着拳头,愤恨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聂南浔走了过来,面目严肃的对着游三吩咐道,“详细说一下。” 游三点了点头,“方才我和管家叫了府里所有的人都去寻找了一番,没多大会就有人在老爷的院落门前发现了晕倒过去的小丫鬟,我循声跑了过去,就发现老爷不见了。床榻之上很是平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甚至没有挣扎的痕迹。我心底有些怀疑,便弄醒了那个小丫鬟,结果那个丫鬟告诉我,是老爷自己主动出去的。” “父亲自己主动出去的?”我不敢置信的叫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出去,他去哪里?他难道不知道李月珠对他怎样,难道他还要回去不成?” “羲和,冷静。”聂南浔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而后扭过头看向游三,沉声道,“可有找到李丞相的踪迹?” “根据脚印来看,应该是到了后院,之后就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足迹了。”游三沉声道,“能做到行走但不留足迹的,除了轻功极高的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做得到,所以属下怀疑……” “你说。”聂南浔面目肃然的点头。 “属下怀疑,可能是那群黑衣人所为。”游三蹙起眉头,冷声道,“就是那群伤了小竹游一,十几日前把李三姑娘从王爷和王妃暂住的别院救走的黑衣人。属下认为,他们可能一直都是同一批人,因为武功路数,包括手法,包括行事狠辣,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就是同一批人。”聂南浔阴沉下了脸色,“如果我没有猜测错的话,应该是李皇后的人,所以大公主才能差使得动,李月珠八成也是找李皇后要的人。” “又是她。”我恨恨的握紧拳头,恼道,“李稷如对我赶尽杀绝也就罢了,为何连父亲也不放过,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父亲若是有了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她和李月珠。”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去找人吧。”聂南浔肃然看向游三,“留下两个人保护小竹和游一,其他人全部出去寻找,务必尽快的找到的李丞相,他身子本就虚弱……再经不起伤害了……” 最后一句话让我身体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还好聂南浔及时的扶住了我,并任由我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胳膊,当做身体的支撑。 “游三领命。”听到了聂南浔的吩咐,游三双手抱拳接了命令,便转身飞速的离开了。 正厅里又安静了下来,聂南浔扭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怜惜之色,“羲和,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胳膊,沉默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聂南浔是担心我在经过了祖母溘逝之后,又得知了父亲失踪的消息,身体会承受不住连番的打击,所以才让我稍作休息。 但我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如此被李稷如打倒。 绝不能! 所以在心底暗暗地给自己打了气之后,我咬着牙松开了聂南浔的胳膊,挺直了腰脊,一脸严肃的看向聂南浔,“我想去父亲的院子里看一看。” “好,”聂南浔迟疑了片刻,许是依旧想劝我休息,但是在看我到眼底的坚持之后,他终是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两个肩并肩,大步的去了父亲的院子。 推开门的一刹那,我几乎就要看见在床上熟睡的父亲了。 可当我看到那平整的床榻,和掀开的被褥时,心还是忍不住倏忽的停了刹那。 若是,父亲依旧躺在这里多好…… 我宁愿他是昏迷不醒的,也不希望他落在李月珠的手里。 连祖母都能喂下断肠散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么? 我摇了摇头,强压着内心的悲愤,在房间内四处搜寻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我停在了父亲的床头柜前,摸着上面一个尖尖的小坑,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阿浔,你过来看看。” 聂南浔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来到我了我的跟前,顺着我的手指,落在了那尖尖的小坑上。 “这是飞镖扎进来的痕迹。”聂南浔忽而沉声道,“有人用了飞镖把信投了进来,李丞相一定是看到了这封信,才会主动出去的。” “那信应该还在房间里吧。”我屏着呼吸,赶忙在柜子旁边的小桌子上一通乱找。 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沉默的站在了原地片刻,一双眼睛在房间里左右扫射,心底则默默地思考着,父亲放信封的习惯。 他平常多在书房看信,看完了,秘密的就烧毁,再不然就藏在暗格里。 在卧房里看信这件事情十分的少,但也应该有过才对…… 冷不防的,我脑海中弥漫起母亲柔柔的声音,“你父亲啊,就喜欢往枕头底下藏东西。” 枕头底下?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弯腰掀了父亲的枕头,果不其然的在上面看到了折叠起来的一张纸。 我颤抖着双手,将那信纸慢慢的打开,不期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迹。 和今日午时送到我手上一般无二的字迹,内容却大相径庭。 对我,李月珠是威胁。 对父亲却是…… 我呆呆的看着那信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不敢有任何遗漏。 第三百零五章 寻到踪迹 打我记事起,李府就有两个院子永远的尘封着。 一个潇湘苑,一个淳香阁。 我曾经十分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所以百般撺掇着我娘,让她给我打开这两个院子。 但我娘说,她也没有钥匙。 钥匙在父亲那里。 于是我去找你要钥匙,想要进这两个院子看看,没想到却换来了一番责骂。 你告诫我,永远都不许打这两个院子的注意,否则就将我逐出李家。 逐出李家啊,多么凶狠的惩罚。 年幼的我被吓到了,所以我不敢再去探究那两个院子里有什么了。 但是好奇心这个东西,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减小,反而愈发的增厚。 我真的特别想看那院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也想知道,十四年过去了,里面变成了什么样子。 父亲你好奇吗? 如果你也好奇的话,就上南亲王府的后院来找我吧,我带你一起去看那两个院子里到底有什么。 当然,如果你不想要我去的话也行,你得把那些东西交给我。 如果你不来? 我就一把火烧了那两个院子,连带着整个李家都付之一炬。 你猜我敢不敢呢,我的父亲? 李月珠留。 看完这封信,我怔愣在了当场,和同样看完了整封信的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呢喃道,“可是,游三说李府并没有人啊,那李月珠带着父亲去哪里了?” “也许,游三去的太快,他们还没回去……”聂南浔揣测的道,“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再去一趟李府,李月珠想李家的一些东西,东西不可能藏在李府之外的地方,所以她一定不会离开李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李月珠是故意不先回李府的,给我们造成一种李府已经人去府空的景象。这样等我们拼命地找李丞相的时候,她却优哉游哉的带着李丞相回府了。” 他话音才落,我立马丢掉手里的信封,转身就往外跑,“快,去李府。” 聂南浔紧跟在我身后,叫了正在找人的游三等人跟在我们身后,一行人谨慎的杀去了李府。 为了不让李月珠发觉我们的存在,我一行九个人纷纷从李府的后院方位跳了进去,穿过一个空旷的马厩,到了李兰焉曾经居住的那个院子。 不知是不是半年不曾打扫过得缘故,李府的院落看起来都灰蒙蒙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李兰焉的院子是如此,李映雪的院子是如此,连我的落月阁也是如此。 毕竟是我曾经居住过一年多的院落,路过的时候,我条件反射的昂起脖子仔细的端详了几眼。 聂南浔在旁边揉了揉我的头,并轻声道,“等救回了李丞相,我带你回去看一看。” “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过了落月阁,前面便是寿安堂了,因着祖母一直生活在这里,所以寿安堂里看起来还是较为干净的,但和从前那种亮堂利落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生机勃勃的花草没了,许多不常用的地方都落了灰,院子里的树也不知为何被砍了,整个院落里虽然有人的痕迹,但依旧难掩沉寂的死气。 我看着,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原来这半年多,祖母过得也不好呵。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把祖母接出来的。”我强压着内心的愤懑,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我低估了李月珠的丧心病狂,低估了她的狠心,这个女人就是蛇蝎心肠,她狼心狗肺,她不是人。” 如此骂了一番,才觉得心底舒坦了许多。 我抬起头,对着淳香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靠近那里,我们一行人越谨慎。 终于,在靠近淳香阁约莫百来步远的时候,聂南浔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往前行走,并示意的看了一眼游三等人。 这应该是在告诉游三,前面有人,要游三他们解决掉吧。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游三的衣摆。 游三回头,诧异的看向我,不解的睁大眼睛。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拉着他的衣摆,一手在荷包里摸索。 片刻之后,我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了游三的手里,并轻声道,“这是小竹配给我的,特别厉害的迷药,一点点就可以放倒一个成年男子,你拿去用,尽量动静小些,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好。”游三盯着那纸包,沉声道,“请王妃放心。” 说完,收回掌心,转身离去。 我则和聂南浔后退了两三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我听到了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盏茶时间过后,又是一声闷哼,加倒地的声音。 约莫三声过后,聂南浔拉着我的手,慢慢的自角落里走了出来。 “就这样结束了?”我蹙眉看向聂南浔,“我以为李月珠会带很多人的。” “如此好手,十几年能培养十几个就不错了,李皇后再有本事,也无法大量培养。上次大公主派出了七八个去追杀你,李月珠上次带的两个也死掉了。如此推算一番之后,李皇后手里还剩下不会超过十个人,这十个人里,她又肯给李月珠多少呢?”聂南浔回过头,浅笑着看向我。 我被他的一番推算给惊呆了,片刻之后才抖动了一下嘴唇,喃喃道,“是这般,若是轻易就能培养出厉害的高手,你又怎么可能只培养出游家十人呢。” 说完,我摇了摇头,率先大步的往淳香阁走去。 知道没了那些人,我就敢放心大步的走了。 因为担心父亲的安危,所以我的步伐迈的又大又急,连聂南浔都险些没能跟上我。 很快,百余步的距离便到了,我站在淳香阁的门外,望着这个自我回到苍都后,就一直没有胆量去开启的院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不是担忧父亲……我想,我可能没勇气进吧。 因为这个院子里藏了太多太多我开心又幸福的回忆。 有母亲疼爱,有父亲宠溺,有乖巧的弟弟,还有英俊的夫君。 那个时候的李佳淳,幸福的让整个苍都的女人都嫉妒。 可是后来,一夕风云变化。 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所有曾经以为的,全部都是假象。 真相残忍的让人颤抖。 那时我就想着,淳香阁封就封了吧。 让过去永远尘封在这里,永远的都不再解开。 让这甜蜜成为一段记忆。 可是现在,我要亲手打开这尘封的记忆了。 我长吸了一口气,双手放置在厚重的大门上,就像用力推开。 下一刻,聂南浔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双手,使我的双手离开了大门。 “怎么了?”我诧异的回头看向聂南浔。 “不从大门进去,以免打草惊蛇,你跟我走。”聂南浔剪短的说了两句话,便拉着我的手,匆匆的离开了大门前,并绕到了这院落的后面,停在了一堵墙跟前。 “抱紧我。”只说了这三个字,聂南浔便猛地一手揽着我的腰身,一手攀着墙壁,矫健的翻过了一人多高的墙头。 落在地上的时候,聂南浔的动作十分轻巧,以至于我们什么动静都没法出来。 自然也就没能惊动屋内正在说话的人。 “把东西交出来?”李月珠恶狠狠地道。 “做梦,休想。”父亲略有些虚弱的恼怒声响起,“李月珠,今日我人在这院子里,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敢烧了这院子。如果你愿意烧,那我们爷俩就一起烧死在这里吧,连带着李家所有的东西。” “你……”李月珠被气的脸都扭曲了,“好,你不愿意给我东西是吧,我也不烧这院子,但是我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的打碎你心爱的大女儿所有的东西。” 说完,便是一个瓷器落在地面被摔碎的声音。 我在院子里,听得面色陡然一变。 第三百零六章 蛇蝎月珠 几乎是飞一般的,我扑到了正厅,一脚踹开半掩着的门,看到父亲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而一旁的李月珠,正十分欢快的砸着多宝架上的瓷器。 尘封了十四年的房间,到处都是灰尘。 尤其是随着李月珠这么一阵猛砸,房间内几乎刮起一阵沙尘暴。 本就身体虚弱的父亲一直在拼命的咳嗽。 我则眯着眼睛站在房子中央,挺准了声音,用力地对着李月珠撞了过去。 “哎呀……”李月珠惊叫了一声,便摔倒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她刚好双手按压在自己摔砸的瓷器上面,细小的碎片将她的双手割的鲜血淋漓。 片刻过后,灰尘渐渐地落了下去,我勉强的睁开双眼,正瞧着李月珠瞪大的双眼。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李月珠因为惊恐,声音尖锐的有些可怕,“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黑鹰,黑鹰,给我出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聂南浔毫无感情的脚步声。 等到聂南浔停在了我的身边,和我一起面无表情的看向她的时候,李月珠忽然放声尖叫了起来,“啊,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她,又看了一眼被绑在凳子上,奄奄一息的父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便是斥骂道,“李月珠,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的生身之父,养育了你十数年,你竟然如此对待他?便是普通人,对待一个漠不相识的老人,也下不去如此狠手啊,你到底足够蛇蝎,竟然将自己的父亲绑在了椅子上,你个畜生!” “养我十几年怎么了,他从来都不疼我,除了给我吃喝,一点也没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不曾想,原本一直在尖叫的李月珠,听到了我的指责之后,竟然站起了身体,同我争吵了起来,“他亲眼看着我的母亲死去,甚至亲眼看着我嫁给一个畜生,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叫父亲。” “崔氏的死亡是她自己找的,做尽了坏事的人,死都是对她的怜悯。至于嫁给顾永亮,是崔氏同意的,父亲还曾经阻拦过,但是拗不过崔氏的意愿,才将你嫁了过去。再后来,也都是你自己作的,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又何必怪罪于别人。”我表面上是在同她辩驳,实际上却是在偷偷地测量她到父亲之间的距离,以及我到父亲之间的距离。 现在的李月珠被我的话吸引了心神,没记起父亲就在她旁边,只一心跟我争吵。 如果她忽然想起来了,拿父亲来威胁我,到时候我就真的束手束脚了。 故此,我悄悄地用小动作暗示了一下聂南浔,让他趁机先去把父亲给救下来。 聂南浔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同时暗暗地捏了捏我的小指,那意思就是,他会去救下父亲,但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微微的颔首,表示答应。 如此交流了完毕之后,我才把心神全部放在了李月珠身上,聚精会神的同她斗嘴。 “李月珠,你毒杀祖母,绑架父亲,意图伤害庶妹,这种种罪名,每一个都足以致死,如今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去官府投案,说不定还能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留你一条全尸。”我讥讽的看着李月珠,“可莫要等最后官府带了人来抓你,到时判你个千刀万剐,那可真是想死都死不了。” “那就不要你操心了。”面对我的讥讽,李月珠冰冷的笑了笑,“我早就跟皇后娘娘商量好了,只要我拿了李家所有的商铺和庄子的地契,她就一定会保我安全。” “狡兔死,走狗烹,你就真的那么自信,不会被事后灭口么?”我冷笑着挑拨道。 “那是我亲姐姐,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她不会骗我的。”李月珠似乎被我的话说的有些触动,不过脸上却还是表现的极为坚定,“你若是再敢挑拨我和皇后娘娘,我定不轻饶你。” “不饶我?应该是我不饶你才对。”眼看着聂南浔终于慢慢的接近了父亲,我大喝一声,拿起手边一个小镇纸就对着李月珠砸了过去,“你这种敢弑长的蛇蝎女人,去死吧你。” 下意识的,李月珠后退了一步,双手挡在身前,用来躲避那镇纸。 而后,聂南浔一个前攒,跑到了父亲的身前,利落的自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在椅子后一划,父亲身上的绳子便脱落了下来。 聂南浔将匕首又藏回了靴子上,而后稳稳地接住了父亲有些左立不稳的身体,并用力拖拽着那椅子,将他迅速往后托行。 确定跟李月珠拉开了距离,聂南浔才将椅子稳住原地,并将父亲扶稳身体,免得他滑摔下去。 与此同时,在李月珠躲过了镇纸,也一脸狰狞的拿着碎瓷片对着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微一弯腰,自袖子里抽出了一个非常华丽的匕首,狠狠地在李月珠跟前晃了两晃。 碎瓷片跟匕首比起来,哪个杀伤力更大? 傻子都知道。 所以李月珠拿着碎瓷片前扑的身影,就这么尴尬的僵立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恨恨的瞪了我两眼,又扭过头看了一眼聂南浔和父亲,这才咬牙切齿的道,“原来是在拖我,想要救人,你们……你们……这群贱人!” “束手投降吧,李月珠。”因为担心父亲的身体,我懒得再跟她废什么口舌,只冷冷的盯着她道,“黑鹰已经全部都倒下了,你想要等着人来救你,没门。” 其实刚开始我在拖延李月珠的时候,李月珠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我。 只是我拖延是为了救父亲,她却是在等黑鹰来救她。 可惜的是,黑鹰已经全部倒下了,是绝对不可能来救她的。 在听完我的话之后,李月珠先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不过转念一想,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黑鹰若是被调虎离山走了,此时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所以他们没出现的唯一理由就是,真的全部都倒下了。 没有人来救自己了? 自己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李月珠一脸呆滞的盯着我,许久之后,才转化成了满脸的惊慌,她更是对我软语道,“六妹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不该做这些事情,但我都是被逼无奈的啊,是皇后她逼我做的,她说我不做就杀了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你不要怪罪我好不好,左右,左右你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原谅你?可父亲不见得会原谅你,祖母也不见得会原谅你。”我厌恶的盯着她变得极快的嘴脸,冷声道,“你自己做过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李月珠,没有人会原谅你的,你的心犹如蛇蝎一般,谁原谅了你,下一次就会被你毫不留情的啃噬上去。” “不不不,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做那些事情,我洗手重新做人,我不会再听皇后的。”李月珠惊慌的往我跟前走了两步,出于谨慎,我后退了两步,以保证我和她之间处于安全距离,“六妹妹,我们是姐妹啊,你,你是我的妹妹啊,我是你的三姐姐,我们是同一个父亲生的,我们身体里至少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你原谅我好不好,都是李家人,你放过我好不好?” 说着,她又往前了两步。 我蹙眉,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准备再继续后退两步,冷不防李月珠高举起手中的瓷片,对着我的脸扑了过来。 一边扑,她还一边歇斯底里的叫道,“我要划花你的脸,我让你当南亲王妃,我要你人鬼不如。” 第三百零七章 咳血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正准备侧身往聂南浔的方向躲过去。 冷不防一个椅子直接飞舞了过来,从我的面前险险擦过去,最后击中了张牙舞爪的李月珠。 只听得“咔嚓”一声,李月珠被椅子砸中了身体,而后连人带椅子直接往后摔了过去。 椅子砸在了墙壁上,直接碎的四分五裂。 李月珠则躺在大理石地面上,彻底没了响动。 我回过头,正看见聂南浔板着一张脸,抿着双唇,看似毫无波澜,但熟悉的人能看出来,他的双手有些颤抖。 他应该是在害怕吧。 不管是刚才险险的砸到我的椅子,还是李月珠真的扑上来划花我的脸,都足够让他惊魂不定的了。 直到我上前,他一双沉静的眸子才聚了焦,定格在我脸上,而后猛地伸出双臂,紧紧的将我抱在了怀里。 “还好你没事。”他在我耳边小声的呢喃道。 我轻轻的一笑,正准备安慰安慰他,冷不防旁边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聂南浔快速的放开我,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头,便看到父亲正捂着嘴咳到弯腰。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他才停下了咳嗽,拿开捂在嘴上的手,正准备同我说话,冷不防瞧到他手上的鲜血,一瞬间,我们都呆在了原地。 “父亲。”我惊叫一声,扑到了父亲的跟前,握着他有些瘦骨嶙峋的大掌,不敢置信的盯着他掌心红的有些刺目的鲜血,忍不住哭道,“这是怎么了,明明身体已经逐渐好起来了,这是你怎么了,怎么会吐血了。” “羲和。”聂南浔走到我身后,伸手轻轻地按在我的肩膀上,小声道,“还是回府让小竹去看一看吧。” 我强忍着悲恸点了点头。 聂南浔见状,便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之前为了不听到我的家事,被聂南浔要求站在院子里守候的几个人,全部聚在了淳香阁的正厅。 “把李月珠带走,关押到南亲王府的地牢里。”聂南浔指着晕倒在一旁不知死活的李月珠,十分冷厉的道。 游三游四点头,两个人走过去,一左一右的架住了李月珠的肩膀,率先往外走去。 游五和聂南浔则一左一右的扶着父亲往外走。 期间大约是游六吧,上前想要接替聂南浔,被他拒绝了。 我跟在最后,依依不舍的扫了一眼这个凌乱的房间,而后咬牙关上了房门。 无论里面完好也罢,凌乱也罢。 就这样吧。 再次尘封起来,永远的尘封。 随着淳香阁厚重的大门再次被用力地关上,我深深的回望了一眼这个院子,而后毫不犹豫的扭头,往李府大门走去。 走到前院的时候,遇到了李斟。 之前他被我派去处理祖母的丧事事宜,采买纸钱的时候,他亲自去了一趟,所以错过了之后得知父亲失踪,以及寻找父亲一系列的事情。 而今他出现在这里,想来应该是采买好了东西,回府发现我们不见了,询问了奴仆,而后紧跟着来到的。 “羲和。”瞧见我之后,李斟十分激动的跑了过来,“父亲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我指了指旁边的那被游五和游六抬着的软轿,目光黯淡的道,“在里面了,已经无法自己行走了,所以便找了一个软轿,将父亲抬着,总归要比架着舒服。” “不能走了?”李斟条件反射的反问了我一句。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反问。 “不能走了。”李斟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当场,嘴里还下意识的又重复了一句之前的反问。 “怎么,怎么就不能走了?”李斟喃喃地道,“我听小竹说,是他自己看了信出来的,说明他是可以走的啊,怎么现在就不能走了?” “具体的我不知道,得让小竹诊断一番。”我抬头,瞧了一眼那软轿越走越远,便用力地拽了一把李斟,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将放在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期间,李斟一直浑浑噩噩的,偶尔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我的叙述。 一直到坐上马车回了南亲王府,他还是有些呆呆的,似乎是不敢相信,事情变化的那么快。 我见状,便让及时赶来的那个叫玉儿的姑娘扶着他去苍梧院休息,而后紧跟在软轿的身后,去了小竹的院子。 将父亲放在了厢房的床榻上,小竹大步的走过来,先是面目严肃的看了看父亲的面色,又为他把了把脉,最后翻了翻他的眼皮,脸色沉的难看。 上一次小竹脸色沉的如此难看,是在确诊祖母已经无药可治的时候。 一刹那,我有些稳不住自己的身形,趔趔趄趄的便要摔在地上。 还好聂南浔及时的扶住了我,避免了我摔在地上的可能。 “小竹……”我压抑了嗓子里的酸涩感,勉强发出能听得声音,“小竹你告诉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小竹坐在床榻旁,动作停顿了片刻,没有回答我,而是沉默着,从她的百宝箱里拿出一颗药丸,给父亲服了下去。 如果是从前,我会以为,服药就代表还有救。 但是经历了祖母的那次断肠草中毒之后,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只目光炯炯的盯着小竹,希望她给我一个让我轻松的答案。 房间内一时寂静了片刻,期间聂南浔歪头看了一眼房间外,不过很快又正回了身体,依旧面目严肃的同我一起盯着父亲和小竹。 “你说啊……”见小竹不回答我,我忍不住上前两步,捏住小竹的两肩,大声道,“小竹,你告诉我,父亲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这时,父亲又在拼命的咳嗽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拿开捂在嘴上的手,又是一阵血腥味飘了过来。 这次,不用小竹说,我也知道了,父亲已经不妙了。 当人咳血的时候,基本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强忍着哭意,死死地盯着父亲,许久之后,才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去?” 父亲又低头咳嗽了两声。 伺候他的小丫鬟十分伶俐的端了一碗水和痰盂过来。 父亲喝了一口水,漱口,吐在了痰盂中。 而后一仰头,将一整碗水全部都喝光,并把空碗递给了那小丫鬟,这才张了张嘴,清了清嗓子,慢慢的道,“月珠从小,就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我担心,她真的烧了那两个院子……” “借口。”我忍不住厉声呵道。 声音发出来的一刹那,连我自己都被惊呆了。 如此的大声,如此的凶狠。 倒是父亲,轻轻地笑了起来,“阿淳,你还是这么色厉内荏,往常我就说过你这样怕是驭不好那些后宫妃子,但你偏偏不信,认为脸上只要装了严肃,就能压得住所有人。但你不知道,其实有人会看的,会看对方是真的凶,还是装出来的。” 他这一声久违的“阿淳”,让我强忍着的泪意,终于在一刹那奔涌而出。 视线瞬间被模糊,脸上不停地有冰凉的液体划过,我强忍着哭声,发出那种呜咽的声音。 “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害的,如果你没有那样做,现在该有多好,该有多好!”我忍不住发生歇斯底里的叫声。 感知被蒙蔽,心内悲伤犹如泉涌,那一刻,我只想用吼叫来发泄我的不满。 对于父亲害死母亲,害死我,害的整个家散了这件事情,我一直永远的耿耿于怀。 救父亲也好,给他看病也好,都一直掩盖不住我心底的这根刺。 我爱他,但我也恨他。 第三百零八章 溘逝 我爱他是因为他真的疼爱过我,我恨他是因为我和母亲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 这复杂的爱与恨,让我的心在一瞬间遭受到了数百千只手的拉扯。 一刹那,我几乎不能呼吸。 父亲也有些怔住的模样,不过片刻后,他变成了一脸的懊悔。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母女,不过……你能如此,我也很开心。”父亲侧躺在床榻之上,有气无力的道。 我强忍着胸腔内汹涌的情绪,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合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父亲方才有气无力的声音听在我耳中,让我又气又心疼。 心疼他一大把年纪还要遭如此的罪,气他为了两个院子就巴巴的跑出去,落了李月珠的圈套。 良久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下了内心的百般滋味,扭头看向小竹,有些紧张的问道,“小竹,父亲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你说,你告诉我。” 小竹沉默着低下了头。 一时间,许多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小竹的身上。 我有些急促的道,“小竹你说啊,你告诉我实情,我要知道实情。” 小竹抬头,目带怜悯的看着我,片刻之后轻声道,“原本老爷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只肖等吴先生回来,也许就可以医治好起来,最不济也能延长个五六年寿命。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我艰难的看着小竹,勉强从干涩的嗓子眼里发出几句话,而后死死地盯着小竹,像是在她身上烧灼出两个洞。 小竹也察觉了我的紧张,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终是一狠心,将实情说了出来,“但是现在,老爷的病情突然恶化了,他好像经过了重击,心肺被打伤了,伤上加伤,已药石罔救,哪怕吴先生来了,也不行了,因为老爷的五脏已经坏了。” 药石罔救……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只有这几个字在拼了命的轰鸣,咆哮,嚎叫,像是要将我的耳膜撕裂一般。 “药石罔救?”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门外。 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李斟一脸不敢置信的,出现在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他前几天都醒过来了啊,他为什么会药石罔救?”李斟像是发了狂一般,对着小竹疯狂的吼叫。 在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切切的女孩子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想让他冷静一些,却被他一甩手,推到了一旁。 “为什么。”李斟疯了一般对着小竹大吼大叫。 伏在屋梁上的游二忍无可忍的跳了下来,挡在了小竹的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怒意显而易见。 “斟儿。”我凄凄切切的叫了一声,“回来。” 李斟回头看了看我,眼底的狂躁慢慢的平复。 他耷拉着脑袋,似是想对小竹说抱歉,不过碍于那么多人在跟前,又说不出来,只得给了小竹一个歉意的眼神,而后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也歉意的看了一眼小竹,小竹对我摊了摊手,表示没事。 我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始终微笑着躺在床榻之上的父亲,咬牙问道,“是不是李月珠打你了?是不是?” 父亲微微一笑,竟是轻言轻语的开始劝起我来,“月珠那孩子也是多不容易,左右我也不想活了,她做的倒是合我心意,所以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吧。” “不计较?”我骤然提高了声音,将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她还想划花我的脸呢,就在刚才,你在椅子上晕过去了不知道,但我和阿浔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说完,我扭头看了一眼聂南浔,想他为我作证。 而后他十分配合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床榻之上原本微笑着的父亲面色瞬间就变了,连带着语气也冷酷了起来,“竟然敢伤你?我原是想着,她始终是我的血脉,才不计较她那么多事情的,但她竟然敢伤你,这件事罪无可恕。斟儿,我允你处决了李月珠,替你姐……替你六妹报仇,你可能做到?” “能。”李斟僵硬着身体,点了点头。 父亲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又慢慢的软了下去,“叫其他无关人等下去吧,我有事情要跟你们……兄妹两个说。” 说完,竟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一副只等着人走干净再与我们说话的模样。 我无奈,只得让连带着聂南浔在内的所有人都出了房间。 其中,那个叫玉儿的女孩子双眼带泪的看着李斟,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 可自始至终,李斟连头也没回,只留给了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玉儿眨眨眼,流下了一滴眼泪,慢慢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到房间内除了我和李斟之外的人都走干净了,父亲这才睁开双眼,有些吃力的抬起胳膊,对着我伸手。 我赶忙上前一步,握紧了父亲的手,“父亲,怎么了?” “我就要走了。”父亲开始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流起眼泪来,“李家的店铺和庄子的地契,不能随着我的离去也跟着离去。想当初,这些东西我不放心,连管家都没交给,自己藏起来了。打算的就是以后留给斟儿,如今又得知阿淳回来了,这东西便交给你们姐弟两个吧。” 父亲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把所有的地契都放在了一个盒子里,那盒子则被我埋在了甄家荒废的宅院里,就在你们母亲当年的闺房底下。谁能想到,我会把东西放在毫无关系的甄家宅院里呢,李稷如和李月珠怕是死也想不到吧。” “从她们拼了命都想得到这些地契来看,你们应该猜测得出,这是一笔很庞大的财产。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为父当宰相这些年来,收集的许多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只要捏着这些证据,他们就得为你所用……这才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啊。”父亲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想,这应该对阿淳有用吧。阿淳的性格素来恩怨分明,爱着的便是倾尽所有的爱着,恨着的便是不顾一切的报复,我想,她应该很想报仇吧。” 话说到这里,我早已泪流不止。 父亲用力地抬起胳膊,轻轻地为我擦掉了腮边的眼泪,而后像小时候哄啼哭的我一般,柔声道,“阿淳最乖了,阿淳不要哭,这么多年,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没有……”我张着嘴,勉强呜咽着说出几个字,“没有,父亲……” “阿淳不要哭了……你应该高兴,因为我就要去见你的母亲了,阿湘,我最对不起的便是她了,我希望她能原谅我……”话说到这里,父亲忽然又咳嗽了起来。 他用左手掩盖住嘴,右手拼命的对我们摆动,大约是想让我们都离他远一点。 可是这个时候,我们谁都没有移动身形,均都压抑着心情,担忧的望着父亲。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父亲捂着嘴的手指缝里开始流露出鲜血,这鲜血越来越多,最后已经淌满了他的整个手臂。 我震惊的看着父亲,一时间竟然连流眼泪都忘记了。 “阿淳,斟儿……”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之后,父亲蓦的移开捂着嘴的手,猛地吐了一口鲜血,便瞪大眼睛,栽倒回了床上。 我和李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十分的不敢置信。 前一刻父亲还在同我们说话,怎么下一刻就满身鲜血的离去了呢。 不,这一定是假的。 我们两个沉默了片刻之后,由李斟伸出手,颤巍巍的探了探父亲的鼻息。 在确定没有任何一丝呼吸之后,李斟突然忍不住爆发出了极大地哭声。 虽然他努力地捂着嘴压着,但依然有极大地抽噎声传了出来。 我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这么呆呆的望着父亲的身体,连哭都哭不出来。 第三百零九章 后事 李斟的哭声引得了众人的警觉,聂南浔率先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待瞧到父亲一身鲜血的走了之后,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而后将手覆盖在我的头顶。 男子大手掌心透露出的温度,逐渐的自头顶传达到了我的每一寸肌肤之上,让我原本僵硬的躯体,渐渐地活泛了起来。 我抬起头,怔怔的看向聂南浔,小声道,“以后我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嗯。”聂南浔轻轻地点了点头,“但你还有我。” 我眼也不眨的继续看着他,“我恨李月珠。” “好,我们杀了她。”聂南浔继续点头道。 “我不想让她太轻易地死掉。”我歪着头,小声的道,“我想让她,痛苦的死去。” “可以,你是想先处理了丧事,还是先去教训她?”聂南浔依旧是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询问我接下来的意见。 处理丧事…… 我眨了眨眼睛,沉声道,“先处理父亲和祖母的事情吧,这几天别给她吃饭了,只给水。” 说完,我站起身,一脸漠然的看着抽噎到不能自已的李斟,冷声道,“斟儿,站起来,我们要为父亲和祖母处理后事了,我不想大办,你看如何?” 李斟因为压的太难受,打了两个嗝,才站起身,红肿着双眼告诉我,“一切听你的。” “好。”我利落的点了点头,“别哭了,处理事情去吧。” 说完,我转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之上半睁着双眼的父亲,便出了房门,然后叫人为父亲梳洗。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站在院落里,面色漠然的思考着明天该做的事情。 写请帖,挽联,包括棺材寿衣等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置办。 我沉默着,思考着,连聂南浔来到我身边都没有发现。 “羲和,其实你不必压着你自己的,难过你就哭出来吧。”他和我肩并肩站着,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 我沉静的摇了摇头,“哭不出来了,一滴眼泪都没有,我现在只想让父亲和祖母安详的走。” 说完,我抬头看了一眼愈发黑沉的夜色,叹了口气,便回了房间。 聂南浔也无奈的跟着我回了房间。 所谓落叶归根,父亲始终是姓李,这丧事自然也要在李府办。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和李斟一起,穿了丫鬟们连夜赶制出来的两身丧服,带着两具棺材,在苍都百姓异样的眼神里,赶回了李府。 搭棚子,贴白色挽联,通知近亲,等等一系列事情忙碌下来,一个白昼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了。 晚上,我和李斟守在棚子里。 聂南浔原是想陪我的,但他毕竟是皇族人,再者也是个女婿,古有儿媳为公婆守灵,但却从来没有女婿为岳父岳母守灵的,所以我便催着他离去。 棚子里,我看着两具并排放在一起的尸身,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说,明天她回来么?”李斟出声问我。 这个她,不用猜我便也知道是谁。 “应该回来吧,毕竟大家眼睛都看着呢,不来可就是不孝。”我漠然的道。 “那她要是索要李月珠怎么办?”李斟蹙眉思考道。 我坐直了身体,一脸奇怪的看向李斟,“谁?李月珠,你见过吗?她不是失踪了吗?” 此语一出,李斟立马明白了,“对,李月珠失踪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回头,与他对视着淡笑了起来。 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我有些疲倦的自稻草上爬起来,走出了棚子,就瞧见聂南浔满脸疲惫的靠在树旁,一身的露水证明了他守在了外面一夜。 这个傻子! 我忍不住飞扑到了他的跟前,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又摸了摸袖子里的手,确定还算有温度,这才放心了下来。 不过饶是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责备的道,“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能在外面守上一夜呢,要是你病了怎么办。接下来的两天你可不许在外面呆着了。” 似乎我的紧张取悦了聂南浔,他忍不住抿嘴对我轻轻的一笑,一只比不得平时有温度的大手轻轻地抚在了我的脸上,而后柔声道,“好了,接下来还有人前来吊唁,你莫要生气了,赶紧去梳洗一番吧。” 我有心再责骂他两句,但瞟了一眼不远处,似乎真的有人来吊唁了,便赶忙跑回了院子里,让白瓷服侍着我简单的熟悉了一番,重新绾了头发,而后才回了棚子。 一进来,就瞧见了本家的一些亲戚,在那里捂着眼睛掉眼泪。 说是本家,因着当年我祖父出事,牵连了许多近亲,所以如今的这些本家,其实都出了五服了。 并且父亲平日里对他们似乎并不怎么接济,所以本家的人穿的都极为的朴素。 不过有人同性人家来总比没有好,所以我并没有嫌弃他们哭的太假,而是微笑着接待了他们,并让大厨房送了许多的食物过来。 之前不知道李月珠到底发什么疯,竟然将李家的大部分奴仆都遣送了完毕。好在聂南浔及时的把南亲王府里的厨子和下人给带了过来,否则许许多多的零碎事情光凭我和李斟根本做不来。 一路见过了许多本家的亲戚,我均是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辈。 其中,我竟然还看到了当年分支李家的那个大老爷。 就是在江南时虐待我的李大老爷。 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穿着得体处处端着架子的老爷,竟然变成了一个穿着素服,有些束手束脚的老年人。 我和他打照面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我是谁,还十分殷勤的同我打招呼,一脸笑容可掬,丝毫看不出当年一脸的高深莫测。 出了棚子后,我找来了一个机灵的丫鬟,让她去帮我到本家里打听打听。 没多大会,她便告诉我,说这李家大老爷因为虐待我,被父亲一怒之下赶下了江南李家家主的位置,并收回了在江南所有物品的控制权。 后来,那李大老爷便回了苍都。 虽然父亲并不怎么照拂这些同性本家,但总归靠的近,偶尔从指缝里漏一点残羹剩饭出来,就够他们谢天谢地了。 所以这李大老爷便携了妻女来苍都混口饭吃,结果没想到父亲对他的针对,导致整个李家的本家都对他不怎么靠近,所以他这几年来过得十分的凄苦。 听说后来是靠把女儿给嫁出去,扣留了不少男方给的彩礼,日子才算过得好起来的。 都说金钱能压垮一切,包括脊梁骨。 所以李大老爷从当初那个拇指带扳指的贵气老爷变成如今这样一个低头哈腰的老农,我一点都不吃惊。 更甚者,我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那些被虐待的记忆,太苦了。 我摇了摇头,给了小丫鬟二两银子,以作奖励,便回了棚子。 这些本家不是白来吊唁的,吊唁完之后李府是要管他们饭的,所以才会一个个都过来。 大约,都是来蹭饭的吧。 不过想一想,父亲已不是丞相,手里又握着许多人的贪污受贿的证据,他活着的时候哪些人必定是无比的恨他,他死了便更不会来吊唁他了。 所以,还得靠这些本家撑场子啊。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叫白瓷去嘱咐一下大厨房,中午的饭菜要尽量丰盛一些。 之后,我拉了李斟,同他一起商量些其他的事宜。 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许多本家的人都十分高兴。 那些年纪小一些的孩子,更是拍起手来,只嚷嚷着要吃好的了。 我和李斟对视一眼,彼此心底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罢了,就让他们吃吧。”良久之后,李斟闷闷不乐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转身便想吩咐白瓷,让她去通知大厨房准备上菜了。 下一刻,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在大门口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第三百一十章 皇后为难 李稷如的到来,打断了原本该上菜的节奏。 我嘱咐了白瓷一声,让她告诉大厨房把菜热着,稍后再上。 左右李稷如也不可能留在外面太久。 她现在是皇族的媳妇,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聂家,自是不能和普通儿女一般过来守灵。 她只需在下葬那天过来哭两声,上个香即可。 至于她为什么提前一天来了,我想,应该是按耐不住,来寻找李月珠了吧。 在那太监通报过后没多久,李稷如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裙裳,带着李慕雅,以及十数个宫女,浩浩荡荡的进了李府。 她一路面容哀戚,眼底含泪,一副想要哭,却又因为自己身份不得放肆流泪的模样。 所有人跪下去给皇后请安,李稷如没有亲自喊起,而是她旁边的箐姑姑将众人叫了起。 李稷如则径走到了灵棚里,对着灵棚里欠了欠身,便接过一旁宫女手里早就备好的三根香,弯腰上香。 如此,便是完了。 皇后是君,父亲是臣,君不可跪臣。 自然,这礼也只能用欠身来代替了。 倒是李慕雅,因着孙女和曾孙女的身份,再加上父亲也不在,所以替父磕了两个头。 上完香之后,李稷如和李慕雅并没有同那些本家人过多的接触,而是走到了李斟的身边,红着眼睛不知在同李斟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她拍了拍李斟的手,便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不卑不亢的对她欠了欠身,“见过皇后娘娘。” 至于李慕雅,因为身份没比我高,辈分却又比我低,我不仅不用向她行礼,她还得向我行礼。 “六妹妹。”李稷如在我身前站定,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父亲和祖母的逝世来的太突然,大哥也回不来,本宫也是尽快安排好了后宫的事情才能回来的。这两天,真是辛苦你和斟儿了,如果你们觉得有些疲累,可以告诉本宫,本宫派人来帮你们。” “不用了娘娘。”我看了一眼始终站在不远处的聂南浔,同他浅浅一笑,回过头,淡淡的道,“有阿浔帮我,其实也没有多么难,最多的应该是悲哀吧,毕竟李家从此以后就没有长辈了。” 一句话,说的李稷如又哀伤了起来。 她低下头,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才小声的同我道,“也不知道咱们李家是怎么了,自从你回府之后,先是母亲没了,再后来三妹妹又出了那样的事情,五妹妹也不见踪影,六妹妹你更是失踪了好些时日,七妹妹更是……哎,连着斟儿也跑去了战场上,真是吓人,我自从知道他在打仗之后,就一直不曾放过心,还好你们都平安无事。” 我蹙了蹙眉头,将她的话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阵,愕然的发现,她在骂我扫把星? 竟然还是拐着弯的骂我? 一刹那,我心底不舒服了起来,张嘴就想要反驳李稷如,不过想一想如今的场景,冲到嘴边的话又变成了,“是吗?可能是李府宅子的风水有些问题吧,怎么个个都如此运气不佳呢。” “也许吧。”李稷如眼底一抹阴影,片刻之后,她抿了抿嘴,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慕雅。 李慕雅像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一般,精致的面庞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但动作却还是十分轻快地靠近了我,“六姑姑,好久不见。” 上次大公主宴请我的时候,她尚且还与我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权当认识过而已。 而今,竟直接保住了我的胳膊,如此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我的心底升起了浓浓的警戒。 “是好久不见。”我客套的冲她回笑了笑。 李慕雅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的问道,“怎么就小叔叔和六姑姑在呢,三姑姑去哪里了?” 说完,还故作掩饰的抱怨了两句,“祖父和曾祖母两个人的身后事那么的重,怎么三姑姑还如此的偷懒,不来帮六姑姑和小叔叔呢。” “三姐姐?”我心底冷笑着,面上愕然的抬起头,看向李慕雅,“三姐姐已经嫁人,应当是在顾家才对,我这两天也一直没见过她,我还以为是顾家中馈的事情太忙,她抽不出时间呢。” 站在我面前的李慕雅身形忽然顿了片刻,“是吗?原来六姑姑也不知道三姑姑在哪儿。这个三姑姑,真是……” “真是太不像话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能不出现,她到底是不是李家的姑娘啊,不行,我得去差人找她。”李稷如突然在一旁接了一句。 说完,还抬起头,对着我柔柔的一笑。 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交出李月珠,就要去搜南亲王府吗? 呵,她真的把南亲王府当成自己家后院了吗?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我有些不虞的咧了咧嘴,沉声道,“还望皇后娘娘找到三姐姐之后,通知她一声府里发生的事情,毕竟,父亲也是他的生身之父。” 李稷如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深,片刻之后,她低下头,默不作声的擦了擦眼角。 我目光锐利的盯着她光洁的额头,心底正琢磨着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冷不防的,她一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将我吓了一跳,“你这话真是说的本宫心里难受,先是母亲没了,现在父亲和祖母也没了,咱们这一辈的女儿们,也就我一个大的,六妹妹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来找姐姐,姐姐一定会帮你的,你年纪还小,若有拿不定注意的事情,也可以来跟姐姐商量。” 这是再次的威胁? 还是想要告诉我,父亲没了,她是我的姐姐,还是皇后,既为长姐又为君,要我乖乖的听话? 啊呸,李稷如就是李稷如,任何话总要拐了几道弯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肠子转弯多似得。 “多谢娘娘担忧羲和。”我心底不虞她拐着弯的骂我扫把星,也不高兴她暗暗地威胁我,故此生了一记,想要给她添点堵,“说起来事情,倒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娘娘的帮助。” “六妹妹你说。”李稷如微愣,似乎没想到我竟然顺杆子爬了起来。 “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我垂了垂嘴角,缓声道,“父亲和祖母一并没了,两丧本就是一大悲伤的事情,大哥外放回不来,三姐姐也不出现,府里人手多数都是借的南亲王府的。虽然都挺利索,但终究不熟悉李府,所以我和二哥管理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所以,三姑姑是想请母后帮忙吗?”一旁的李慕雅,轻快地接了一句。 我瞥了她一眼,轻轻地了摇了摇头。 而后,慢声道,“不如若皇后娘娘像陛下求个情,把七妹妹给放出来两天吧,好歹她也是在李府长大,对府里的事情应当要了解一些。再说了,父亲和祖母没了,李家的女儿,哪能不露面不是。” 话的最后,我将她故意说李月珠的话,又给抬了出来。 一时间,李稷如的面色沉了下来。 旁边的李慕雅更是呆愣愣的瞧了我两眼,又看了李稷如两眼,最后竟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了起来。 良久之后,李稷如冷笑了起来,“好,好,好。” 我明知她这是生气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惧怕的道,“皇后娘娘这是同意了不成?” 语毕,我不等李稷如有任何反驳的话说出来,直接高兴地对着她福了一福,并大声的道,“羲和要在这里替七妹妹谢过皇后娘娘,愿意让她暂出冷宫,送父亲和祖母一程,皇后娘娘真是好心啊。” 一句好心,将李稷如架到了一个高度,连带着旁边不知所以的本家人也跟着赞叹起李稷如。 一时间,李稷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僵硬着嘴角,对我笑了笑,然后点了头。 我压抑住内心的窃喜,低下了头颅。 而这个时候,聂南浔也大步的走了过来,用身躯为我挡住了李稷如有些阴测测的目光。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李稷如借着后宫事物繁忙,便带着李慕雅离开了李府。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李心婷 让众人束手束脚的人走了之后,我便让大厨房上了菜。 各色还冒着热气的菜品流水一般的往桌子上端,许多本家都吃的喜气洋洋的,看的我和李斟只觉得十分的倒胃口。 “你也去吃一点吧。”聂南浔同我道,“晚上还要守灵,不吃点东西你撑不住的。” 我摇了摇头,“吃不下,待会我让白瓷给我拿点糕点就行了。” “那好吧。”聂南浔见拗不过我,便叹了口气,“那我在这里照看一下,你去休息一会吧。” 我点了点头,带着白瓷正准备离开前院,都走到二道门那里了,冷不防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熟悉,其实那身影和我当初见到的,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说不熟悉,那张脸却是被我深深地刻进了记忆里,一辈子都不能忘却。 那些,被鞭打,被奴役,甚至被吐口水的记忆,全部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尽管我依旧是以一种看客的身份在看待这些记忆,但并不妨碍我对她的恼恨。 白瓷见我停驻了脚步,忍不住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看到席馋了想吃东西?他们抢的太没个样子,您若是想吃,我让大厨房单独给您做一桌。” “不是。”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婉拒了白瓷的好意,“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熟人,说起来,你们也没见过,不如过跟我见见去吧。” 说完,我扭回原本要前往后院的身体,转而对着正在大吃大喝的本家人堆里走了过去。 这些本家人过得都十分一般,最多也不过穿个细布的衣裳,便算得上极好的了。 而我身上穿的这件素色夹袄,虽然看起来不打眼,但布料却是实打实的细腻柔软,普通的本家看不出来太大的好坏,但我要找到的那人却是明白我这身上的衣服,和她们身上的衣服有何区别。 一路走过去,我就听那名穿着灰蓝色衣裳,头发松松垮垮挽起来,毫无形象可言的李心婷在旁边同身边的另一个圆脸女子嘀嘀咕咕,“那种衣服叫白丝绫,做成夹袄最是柔软还保暖,我从前还是李家大小姐的时候,每件衣服都是这样的。” “够了你,从前的老黄历,说无数遍烦不烦。”另外一个圆脸女子有些不耐烦的道,“再怎样都是过去了,你现在不还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那白丝绫做的东西,是你能想的么?还不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多吃点东西。” 说完,毫不客气的伸出木箸,对着刚端过来的肘子一顿猛夹。 待到夹了一大块之后,那圆脸女子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 “哎呀,慢了。”李心婷吃了一惊,也赶忙收起嘀嘀咕咕,抄起木箸对着那肘子就夹了过去。 只可惜伸出手太晚,只捞到了一小块白筋。 “真是太可恶了,这群人抢的太快。”李心婷低下头,忙不迭的将白筋塞进了嘴里,心满意足的咀嚼了两下,一“咕咚”便咽了下去,而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我停在她身旁,眼睁睁的看着一盆肘子以眨眼的速度被分光了,心底忍不住有些感叹。 我身后的白瓷更是呆住了,她虽为丫鬟,但也都是在李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做事,而且都是贴身丫鬟级别的,吃饭从来都是细嚼慢咽,哪里有过如此抢食的经历。 这个时候,李心婷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她愣了片刻之后,猛地站了起来,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南……南亲王妃?” “是本王妃。”我淡淡的道。 “让,让王妃见笑了。”到底是当过大家小姐的人,李心婷不过愣了片刻,便赶忙的对我福了一福。 虽然因为长久不做,这动作已经生疏了许多,但到底比旁边不知行礼的妇孺们要好上许多。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目光深深地注视在了她身上片刻,才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还认识我吗?” 李心婷有些呆愣的抬起头,仔细的看了我一番,最后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对不起,心婷以前见过王妃吗?” “见过,不仅见过,还同我一起住了数年呢。”我笑着,细声慢语的道,“你只晓得我排行六,嫁给了南亲王妃,但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李羲和吧。” 李羲和…… 三个字,直接仿若雷电一般,直接劈中在了李心婷的脑袋上。 她张大嘴,有些不敢置信的伸出右手食指,颤抖着指着我,嘴里不知在含糊的讲些什么。 我身后的白瓷忽然站出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食指上,而后怒声道,“亲王妃是你能用手指的人么,还不赶紧把手指头给收回去。” 李心婷被这一巴掌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一边猛烈的跟我磕头,一边含糊不清的呜咽道,“求南亲王妃饶命,求南亲王妃饶命,当年是心婷不懂事,才如此大胆的欺负了王妃,求王妃饶命啊,心婷后悔了,心婷真的后悔了。” 说完,又继续用力地对我磕了几个头。 一旁正在热火朝天抢吃的本家终于发现了我们这边的不对劲,连带着聂南浔也被吸引了过来。 我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镇定的笑道,“心婷姐姐说笑了,怎么说当年也是亏了你的照顾,不然羲和身上也不能留下那么多的疤痕啊,虽然这些年将养好了不少,但后背上的伤痕,却始终都去不掉呢。” 白瓷在一旁被唬了一跳,“什么,王妃身后的那些疤痕,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做的?” 我在白瓷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瓷的眼神立马就变了,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妇人也太不顾形象了一点,但对她的贫穷多少也是有些怜悯,可是现在,她用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心婷,若不是碍着众目睽睽,也许她都要扑上去把李心婷打一顿了。 “王妃啊,都是心婷的错,心婷当年年龄也小,什么都不懂,求王妃饶了心婷当年的错误。”李心婷依旧在忙不迭的磕着头,因为院子里都是泥土,所以她磕起来也不疼,便一个接一个的用力磕着,努力地给自己营造凄惨的状态。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女人还如此的用这心机。 我眯起眼睛,原本只是打算吓唬一下她的心瞬间淡了下去——我要真正的报复她了。 正巧眼角瞥见聂南浔也走了过来,我便拉着他,附在他耳畔低声呢喃了一阵,“你这样,给我找个……” “就这么就算了?”聂南浔蹙起眉头,眼神阴郁的像要下雨,“这女人当年如此对你,你便是如此轻轻地饶过她了?” “什么叫轻轻地饶过。”我轻轻一笑,“你难道不知道,这天下有个词汇叫生不如死么,放心吧,听我的就对了。” 说完,我不再看地上依旧在不停磕头的李心婷,而是一转身,就要回后院。 只是在转身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李心婷,“对了,你的庶妹李苗苗呢?” “李苗苗?”李心婷一愣,连带着磕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我蹙起眉头,“不见了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不见了。”李心婷愣愣的道,“我和父亲被赶出李府的时候,她就不见了,估摸着是吃不了苦,找哪个相好的野男人去了吧。” “那,你父亲身边的小厮呢?”我停顿了片刻,继续问道。 “都遣散了……”李心婷似乎听出了一些味道,瞧着我的眼神里又充满了光彩,“不过如果王妃想要找到他们的话,心婷可以帮忙的。” “不用了。”我冷冷的回了她一句,转身便回了后院。 第三百一十二章 紫色胎记 聂南浔吩咐了人收拾残局,并去按照我的要求去找一个风骚有心计的青楼女。 而后,他跟上了我的步伐,同我一道回了房间。 我坐在柔软的塌上,垂了垂因为站了太久有些酸涩的小腿,没有说话。 聂南浔见状,便立时的坐在了我的身旁,伸出手来为我揉捏小腿。 他捏的不轻不重的,让我小腿的酸涩得到了缓解,所以我便没有拒绝,靠在一个倚靠的垫子上,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在我即将要睡着的时候,聂南浔突然凑在我耳边,小声的道,“羲和,你不开心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强行压制着想要张开的欲望,淡声道,“没有。” “你别想骗我,从你得知李苗苗不见得时候,你就已经不高兴了。”聂南浔拉住我的手,沉声道,“成亲了近一年,我若是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气了,那我这个夫君可就当的真不合格了。” 我用力地将手挣脱开,冷声道,“那你倒是跟我解释一下,李苗苗去哪里了?当时我只着急脱离江南李府,并未注重哪些细节,而今遇到了李心婷,才忽然发现,李苗苗和根儿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一些不是么。而你又说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我脸上下了遮挡容貌的药,那么之后我在江南李府那几年算什么?你在磨砺我的性格?又或者是想让我吃吃苦头,以后才知道紧紧地攀附着你这棵大树?” “羲和……”聂南浔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看了看我面无表情的样子,苦笑了一声,“我说我当时身陷囫囵你信吗?” 正生着气的我,忽然听到他这一句话,不禁立刻怔了一下。 在我进苍都的时候,曾听过苍都百姓对聂南浔的议论,他们说他上战场五年,用兵如神…… 五年…… 两年前的五年,我七岁,这具身体的亲娘死了之后,我被送到了江南李家。 一刹那,我仿佛有些明悟。 当年的聂南浔,并不是不管我了,他只是自己也身陷囫囵,被逼着上了战场,根本无心去关照我。 恰逢这身体的娘亲死了,紧接着就被送到了江南李家。 聂南浔那段时间,应该是彻底了失去了我的消息吧。 “可是后来,你又怎么找到我的,又怎么安排了李苗苗和根儿帮我?”我忍不住又提出了另一个质疑。 聂南浔苦笑着道,“是我有一次无意中救了李苗苗,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发现你被送到了江南李府之后,便托她照顾你,至于根儿一直都是我们的人。”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清楚,害我竟然误会了你故意将我抛在江南李家。” 说完,我有些内疚的抱住了聂南浔。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过去了。”聂南浔一边轻柔我的头顶,一边呢喃着道,“那些当年欺负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害你吃了五年的苦头,我也很后悔……” 我听在耳里,只觉得愈发的内疚了起来。 ——————————- 当天晚上,李心婷的夫君忽然收到了一个奇特的礼物。 说奇特,不是因为礼物多贵重,而是因为这个礼物竟然是——一个美貌的青楼女子。 坦白说,李心婷长得已经还算不错了,这男人用了一百两银子将她娶回来,已经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毕竟当过大家小姐的人,和普通的农妇根本不一样。 可是和眼前这个水蛇腰的勾人尤物一比,那就立马不算什么了。 再加上,这礼物是贵人送的,不管怎么样,都要给贵人面子。 所以,李心婷的夫君喜滋滋的收下了这个小妾,并当天就宿在了她的房里。 不大的小院子里,房子和房子相隔不过五十来步,彼此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李心婷坐在床榻边上,扭着手绢,就这么眼睁睁的听着自己丈夫和那小贱货欢好了一个晚上。 她心底那个恨啊,恨不得当年就抽死那个李羲和。 但是她不敢,因为当年那个贱丫头已经变成了贵不可言的南亲王妃。 并且,碍于她的身份,李心婷连她送来的礼物都不敢欺侮。 于是,除了每日将苦水吞咽下去,她什么都不敢说。 后来,大约是瞧着她的态度,李心婷的夫君也开始放纵了起来,竟干脆不留在李心婷的院子里了,只日日与那青楼女子在一起,欢声笑语,从不停歇。 李心婷气出了毛病,年纪轻轻便躺在了病床上,一边恨李羲和,一边满心郁结。 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第三天。 李稷如并没有让李兰焉出冷宫,并且为了维护她皇后的面子,还故意差人过来禀报,说李兰焉病的起不来了,很想回来为父亲守灵,但回不来。 说得好听,其实内里怎么样,真正聪明的人全都懂。 不过我也不在乎,左右说出那些话,不过是气一气李稷如罢了。 对于李兰焉是否过来,我一点都不重视。 听过了那箐姑姑的叙述之后,我便扭过头同李斟开始讨论起了事情。 按照苍都停棺三日便下葬的规矩,我嘱咐李斟去找了个风水先生挑了个吉时,然后着了十数个壮汉,抬着父亲和祖母的棺,去了李家的墓园。 我是说,那个真正的墓园。 不是那个孤零零的,只有我母亲和崔氏两座墓的墓园。 期间,李斟向我提议,要不要将父母合葬在一起。 我沉默了许久,觉得自己拿不了这个主意,便拿了枚铜钱问苍天。 正面便是合葬,反面便是不合葬。 将铜钱用力地扔到了天空之中,等到落下的时候,我大步的跑过去,蹲下身,看着露出正面的铜钱,露出一丝苦笑。 “既如此,那边合吧……” 一语既下,李斟便找了人,上了贡品,而后把母亲的墓给起了,同父亲的一起,葬到了那一堆树木围绕在一起的,真正的李家墓园中。 至于崔氏的,我并没有那么好的心肠帮她挪坟。 落棺下葬之后,又请那些本家人们吃了一顿,如此,丧事才算落了下来。 客人走了,来李府帮忙的奴仆们也纷纷的回了南亲王府,一时间,李府又寂静了下来。 是那种,毫无人气的寂静。 我和聂南浔以及李斟一起锁上李府大门的时候,我不禁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父亲为丞相二十载,李府也曾门庭若市,也曾热闹辉煌。 但现在,随着父亲的逝去,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一路上,我们面容哀伤的回了南亲王府。 在走到一半,很接近甄家的宅子时,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连忙叫车夫拐了个弯,去甄家的宅院里,把父亲藏的那个盒子给找了出来。 深褐色的檀木箱,被精巧的小锁给锁上了,可父亲并没有给我们钥匙。 我和李斟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一起蹲下身,在发现檀木箱的地方摸索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我在一片湿润的土壤里摸到了一小块硬硬的东西,便赶忙将其用力地拽了出来。 擦干净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很精致的小钥匙。 一定是檀木箱的钥匙! 我和李斟对视一眼,由我捏着那细小的钥匙,轻轻地捅进了小锁里,而后轻轻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小锁被打开。 我颤巍巍的打开檀木箱的盖子,而后便看到了满满一箱子的纸张。 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地契,还有一部分银票,以及一本账册。 至于最上面,则是一封信。 一封,给李斟的信。 斟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吧。 生死乃人生常事儿,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也不必耿耿于怀,因为死了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么多年,我一直处在纠结和后悔的状态,并亲手毁灭了我自己的幸福。 当我预料到我快死了的时候,我十分的开心,因为我就可以去见你的母亲,和你的姐姐了。 如今写这封信,除了把李家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东西告诉你,最重要的就是,托你去寻找一个人。 你一定不知道吧,你姐姐还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 当时,是我亲手托人把他从宫里抱了出来,也是我亲手将他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心底想着,他在这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吧,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时我满心仇恨,并没有意识到十几年以后,我会悔的一塌糊涂。 我不想支持李稷如了,我终于开始后悔了,我把那个孩子该拥有的还给他。 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偏僻的小村庄里,当初亲手接过孩子的夫妇双双身亡,那孩子也不知流落至了哪里。 都怪我,一心想着,只要他不再是三皇子,总归是活的十分平稳,却忘了,这世界上还有种种的意外。 如今,我只期望他还活着,并希望你能有朝一日找到他,若是可以便帮他夺取本该给他的位置,若是不可以,那边让他过得一世安稳幸福吧。 他的模样我已记不清楚,只知他背后有一块紫色的胎记,约莫铜钱大小。 至于那偏僻的村庄,则名为河水村。 劳累吾儿斟。 父亲留。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李月珠之死 看完这一封信,我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是聂南浔轻拍了我的肩膀,我才从呆滞中醒了过来。 “知道了他身上的印记,如此便是好寻多了。”聂南浔低声道,“再者,先生应该也快回来了,许他直接带了人回来呢。” “真的么。”我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我真的还能,找到那个孩子吗?” “会的。”李斟忽然在一旁大声道,“就算没带回来,我也会帮你找到的,羲和,你放心。” 我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后,在聂南浔的搀扶下,离了甄家的宅院,上了马车,回了南亲王府。 直到下了马车,我还有些头脑不清醒,于是准备回院子里去休息。 可就在我刚要转身的时候,白瓷忽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王妃,王妃,不好了……” 因为之前见白瓷担忧游一,我便让她先行跟着南亲王府众奴仆的马车一起回来了,所以她比我早到南亲王府。 瞧她如此着急模样,莫不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一刹那,我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忙不迭的询问道,“白瓷,怎么了?” “主子,主子,三姑娘晕过去了。”白瓷停在了我的跟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才同我道,“听说是饿晕的,看管的人不知道怎么办,所以让白瓷来询问主子。” “饿晕了?”我一愣,赶忙掐指算了一算。 从捉到她那天到现在,约莫四天的功夫了,只喝水,不吃饭,的确也到了极限。 看来,不能去休息了。 我叹了口气,同聂南浔说了一声,让他带我去南亲王府关着李月珠的那个地牢。 聂南浔蹙眉道,“可是你已经很疲惫了,不应该去休息一下吗,你想怎么处置李月珠,我都可以找人代替你处置的。” “不了。”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不可以代替的。” 说完,我便催促聂南浔快点带我去地牢。 聂南浔无奈,只得带了我过去。 李斟见状,也跟在了我的身后。 一行四个人,通过一个密道,进入了南亲王府的地牢里。 一路上,我看到了好几个关押的犯人,最开始瞧见我的时候,他们都凶狠的看了过来,不过当瞧见聂南浔之后,立马又萎靡了下去,像兔子一般老实了下去。 我目不斜视的走在最前面,一直走到了地牢的最里,在靠右侧的一个牢房里,看到了憔悴不堪的李月珠。 此时此刻,她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夹袄,满身湿漉漉的躺在一片水渍里,正贪婪的用手触摸地上的水渍,而后放进嘴里吮吸。 而在她跟前,是两个面无表情的牢头。 其中一个手里扛着一个空桶,另一个则拿着一根棍子,正站在李月珠跟前。 大约是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两个牢头迅速的转身,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我和聂南浔以及李斟行礼。 聂南浔摆手,让他们起来,并顺口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王爷,这女犯晕过去了,属下见怎么都叫不醒,便用一桶水将她泼醒了。”左边的牢头沉声道。 就在这时,一旁贪婪的吮吸地上水渍的李月珠忽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并且一边咳嗽,还一边捂着胃呕吐。 许是好几日没吃东西的缘故,她并没有吐出来什么食物,只吐出来了两口酸水。 聂南浔瞥看了一眼李月珠身下的水渍,面色突然滞了片刻,才问道,“你们用什么水把她泼醒的?” “回王爷,馊水。”右边的牢头大声道。 …… 我站在聂南浔身畔,回想着李月珠贪婪的吮吸那地上水渍的场景,忍不住胃部翻涌,也跟着想吐了起来。 聂南浔连忙为我轻拍后背,并贴心的询问我,要不要给李月珠换一个牢房。 我摇了摇头,勉强直起了腰身,待那反胃的感觉退散了,才轻声的道,“就在这里吧,你们出去吧。” 两个牢头十分有眼色的帮我们推开了牢门,而后欠身离去。 这个时候,李月珠像是才发现我们的存在似得,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跑到我跟前,眯着眼睛仔细瞧了一阵,才用干哑的声音笑道,“哈哈,李羲和,你来了啊,你来干什么,瞧我死了吗?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我没死!” 说完,一脸得意的看着我,并在原地十分优雅的转了个圈圈。 我抿嘴看向她,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死了,是我叮嘱牢头一定要给你水喝的,如果你死了,我找谁报父亲和祖母的仇啊。” “怎么,你想怎么找我报仇?”李月珠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烂命一条,不值钱,从我被救醒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之后无论活多久都是赚了。” “是么?”我神秘的笑了笑,“希望你待会还能保持如此平常的心态,这样才能坚持到底。” 说完,我给了聂南浔一个颜色。 他会意的点了点头,冲着外面吹了一个口哨。 很快,早就被通知过来的游二游三游四以及游五,一个拿着鞭子,一个端着烙铁与火盆,另外两个手上分别拿着几个罐子,走了进来。 “把她给我绑在那木架子上。”我指了指牢里通常用来逼供的十字架,冷冷的道,“然后用鞭子抽她,不要太多,二十鞭足以,太多容易死人。” 话音才落,游二便十分利落的提了李月珠,将她给绑在了架子上。 期间,李月珠屡次想咬游二的手,被游二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脸歪了许久都没正过来。 绑好了李月珠之后,游二便提起那鞭子,以十分刁钻的角度对着李月珠的身上抽了过去。 保证不会伤到要害,但是又让她疼痛难忍。 不过我意外的是,李月珠竟咬着下唇坚持了下来,不仅没有呼痛,反而在鞭子抽完了之后,对我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李羲和,你也就这些把戏,我真觉得你有多厉害呢。” 话音才落,一旁的游三把从炭火里刚刚拿出的烙铁直接印在了李月珠的脸上。 随着一阵“滋滋啦拉”作响之后,皮肉焦糊的味道传了过来。 我身后的白瓷一个没忍住,捂着嘴跑到了远处,而后开始干呕。 游三收回烙铁,看都没看李月珠一眼,便又把烙铁仍在了炭火盆里。 本以为这样能让李月珠害怕了起来,没想到不过片刻之后,她勉强睁开另一只没被高温熏到的眼睛,对着我冷冽道,“就这点把戏,我真的瞧不起你啊李羲和,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如果你没本事杀死我,就最好放了我,否则等到皇后娘娘把我救走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我忍不住笑弯了腰,“李月珠啊,你就别装了,明明是怕受罪,想要激怒我直接杀掉你,却还装出如此毫不畏惧的模样。我不得不承认自你醒来过后的确会算计了很多。但你想算计我,还是没门的。” 说完,我看了一眼游四。 游四点头,打开手中的罐子,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红彤彤的辣椒面,而后将其洒在了李月珠的左半边身子上。 辣椒与伤口接触的痛楚,让李月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管她一直努力地忍着,但她的喘气的速度,却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感受。 “喜欢吗李月珠?”我冷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不。” 说完,我扭头又看向游五,“该你了。” 游五点了点头,将左手的罐子递给了游四,而后打开右手的罐子,将里面黄橙橙的蜂蜜,涂满了李月珠的另外半边身体。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比起剧烈的辣椒粉,游五这次涂抹的蜂蜜虽然也让人感觉有些不适,但这不适来的十分的浅淡,所以李月珠十分惊恐的尖叫了起来。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刑法还会越来越轻的。 之前抽鞭子也好,烙铁也好,撒辣椒面也好,她知道会是怎样的痛楚,所以咬牙坚持下来了。 但唯独这一次,她不知道我让人在她身上涂抹蜂蜜做什么,所以一时间慌乱了起来,“李羲和,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个狠心的毒妇,你到底做什么。” “上刑啊。”面对她的紧追不舍,我歪着头,给了她一个答案,“这是我从一部古书里看来的,如何缓慢的将人折磨致死,让人痛苦,难受,生不如死,想死,却又不能死。” 就在我话音才落,游四已经打开了另外一个罐子,而后放在了李月珠的脚下。 约莫片刻之后,罐子里的生物嗅到了香甜的气息,蜂拥般爬了出来,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便爬满了李月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平整光滑的肌肤尚能抵抗住几分的撕咬,有伤口的地方却惨了。 这些小生物本就个头极小,又一心的想吃甜甜的蜂蜜,便拼了命的往李月珠的伤口里扎。 “啊……”李月珠抵抗不住那撕咬的痛楚,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才刚刚平复了胃里的不适,回到牢房门口的白瓷,一眼又瞧见了李月珠半身蚂蚁半身辣椒粉的样子,顿时一个恶心,又捂着嘴跑到了外面呕吐去了。 房间里的男人们倒是一个比一个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我展现出来的这些残暴手段而对我有任何异样。 就这样,我们在牢里又站了约莫有盏茶时间,李月珠一直没停止过惨叫。 在她的身上,原本的蜂蜜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游五见状,干脆高举起那藏了蜂蜜的罐子,直接对着李月珠的脑袋浇了下去。 甜甜的蜜再次覆盖了李月珠的身躯,原本稍作休息的小生物们又开始了无止境的撕咬。 连带着她的眼球都没有被放过。 我最后一次站在牢门口,深深地瞧了一眼李月珠,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身后,李月珠的惨叫,开始变得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明月归来 大气磅礴的凤栖宫。 一身明黄色宫装的李稷如站在大殿门口处,双手端在身前,面庞沉静冷艳。 冷不防的,一阵冷风刮来,让她身体不可控的打了一个颤。 “娘娘,偏殿起了炭盆,还是去偏殿吧。”箐姑姑站在李稷如身旁,小声的劝道。 “不了。”李稷如慢声道,“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月珠的行踪找到了吗?” “这……”箐姑姑脸上升起一丝为难,“就算把大公主的人给收回来了一大半,也终究不过十一个人手,想要在偌大的苍都寻找到三小姐的踪迹,怕是有些困难。” “困难?”李稷如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本宫从李府回来已经有十五日,加之前面的数日,已经足足有近二十天了,本宫正是知道困难,才给了二十天的时间。若是不困难,本宫又何须调动黑鹰去寻找!” 一通训斥,将箐姑姑吓得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直到李稷如长吐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火气都发完了,她才颤巍巍的抬起头,小声道,“许是就要寻到了……” 话音才落,一个名黑衣男子快速的从一旁墙头翻了进来,跪在了李稷如跟前。 箐姑姑眼里顿时浮现一丝激动,“可寻到了人?在哪里?救出来了吗?” 那黑衣男子抬起头,望了一眼箐姑姑,又看了一眼李稷如,最后竟又低下了头。 李稷如见状,有些不满的蹙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说话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那黑衣男子喘了一口气,似是在稳定心神,片刻后,才大声的道,“回皇后娘娘,人已经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稷如有些恼怒了,“黑鹰什么时候什么磨蹭了!” 黑衣男子抬起头的头又垂了下去,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任何吞吐,直接一口气将看到的情景讲了出来,“回皇后娘娘,找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是三小姐,只能凭借着撕碎的衣物,还有骨架身高判定,约莫是李三小姐。” “什么叫已经看不出来了?”李稷如被这话吓得倒退了一步,“月珠她……她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已经只剩骨架了,肉疑似被全部啃噬完了……”黑衣男子垂着头,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道,“属下只是担心吓到皇后娘娘……” 所以才吞吐了一下,可没想到反而遭到了一顿训斥,既如此,倒不如全部说出来了。 “可恶!”李稷如面色惨白的握紧拳头,“那丧心病狂的李羲和,竟然敢如此对嫡姐,这等敢弑杀嫡姐,还用了如此惨烈手段的女人,留了了简直是危害苍周,危害百姓,危害天下啊。” 箐姑姑目光定定的看着李稷如,忽然忍不住想到李稷如的那些从前。 好像,她也是弑杀了嫡姐的庶女…… 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底想一想,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箐姑姑微微抿了嘴,低下头,心无旁骛的看着自己的绣花鞋。 “这样的女人留不得,留不得啊!”李稷如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将其余十个人叫回来,留在凤栖宫候命。本宫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死亡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这一次,一定要一击即中。” “属下领命。”黑衣男人接了命令,看李稷如没有别的吩咐了,便磕了个头,转身告退离去。 留下箐姑姑在凤栖宫的大殿里,小心翼翼的听李稷如准备好得各种方法。 南亲王府。 我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坐在卧房里的书桌旁,一边轻轻地捻开父亲的留下的那一个册子,一边将里面重要的内容摘抄下来。 “淳安十三年,堤坝修路二百万两白银,赵尚书被挪用近八十万两白银。”我一边写,一边有些愤怒的道,“难怪那堤坝不过用了两年就又冲毁了,尚书就剥削了八十万两白银,再往下到郡守,到知县,等这笔银子真正的用到修堤坝的时候,也许只剩下了几万两。” “这种国之蛀虫,该杀,不该威逼为我们所用。”我有些不满的看向聂南浔,“留着这种人,只会害了苍周的百姓。” “可是我们杀了这个人,李皇后再安插一个人手,我们没有他的把柄,岂不是更糟。”聂南浔浅笑着看向我,“不过我向你保证,一旦事情尘埃落定,这种人一定会死。好吗?” “好吧好吧。”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赌气般的搁置了手中的笔,“但是我真的写不下去了,这里面的种种行径真是太过分了,没有一个和善之辈。” 说完,我揉着手腕,掀了棉帘子,去了外间。 白瓷正在外间百无聊赖的守着,瞧见我来了,立马机灵的端了一盏温茶水过来。 “小竹和游一恢复的怎么样?”我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询问道。 “游一身体较强健,恢复了大半,小竹也不错,已经恢复了一半了呢,她还说自己已经可以站上一整天了,要来服侍主子呢。”白瓷笑嘻嘻的道。 我忙不迭的摇了摇头,“还是别了,让小竹好好地休息吧。就是最近苦了你了,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照应。” “没事,主子,听说明月姐就快回来了,只要她回来了,白瓷就轻松多了呢。”白瓷依旧笑眯眯的道。 我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听谁说的明月要回来了?” “游一跟我说的啊。”白瓷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主子你不知道吗?王爷已经跟吴先生联系上了,约莫两三日的功夫,明月姐他们就回来了。” “啊……”我大叫一声,将手中的空茶盏塞到了白瓷的手里,转身就掀了棉帘子进了里间,看着正在抄写名册的聂南浔怒道,“你知道明月快回来了,不跟我说一声。” “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聂南浔有些无奈的道,“但我没想到游一太大嘴巴了,不对,应该是游二太大嘴巴了,我得好好惩罚他们。” “惩罚什么惩罚,惩罚你自己吧。”我瞪了他一眼,心底惦记着明月回来居住的地方,便忙不迭的转身,叫了三两个小丫鬟,去给明月打扫出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又去叫人买了明月喜欢的檀木家具和床幔等等物什,给她一一的挂好。 如此布置了约莫有两三天,明月终于回来了。 那个时候我正在明月的房间里端详,哪里还缺了什么,便立时的让白瓷带了人去库房里取来。 冷不防的,身后传来一声哽咽的“主子”。 我一回头,便看到黑了许多的明月正眼含双泪的看着我。 一刹那,我感觉到有点不真实的眩晕。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 也许在明月的印象里,我们最长的分离是十二年。 但在我的印象里,我们最长的分离,是这半年。 自打她十一岁跟了我之后,一直到二十几岁,她一直不曾离开我身旁半步。 哪怕是出恭,明月都会守在房门外面,静静地等我。 多么长的日子啊,整整半年,一百多天的时光里,我没有见到明月了。 今天终于再次见到了,真好。 我转过身体,微笑着,对明月伸出双手,“明月,欢迎你回来。” 一语,引得明月的嚎啕大哭。 她几乎是飞一般的扑了过来,紧紧地将我抱在她的怀里,而后发出委屈的哭声。 我有些惊愕的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进来的吴先生,心底琢磨着,一定是吴先生给明月受委屈了,所以她才会如此嚎啕大哭。 正思附着,冷不防明月在我耳畔哽咽着道,“主子,明月有负你的期望,没能把小公子给找到,这半年多,除去将近三个月的来回路程与寻找的时间,我们一直都在那河水村附近呆着,就是想找回那个孩子,可是……明月没有找到。” 没,没找到孩子? 一刹那,我僵在了原地。 第三百一十四章 左寒 一直到明月由嚎啕大哭转为了小声抽泣,我才慢慢的缓了过来,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道,“罢了,没找回来就没找回来吧,也许这就是命……” “也不一定找不回来。”才刚刚来到这里的聂南浔插嘴道,“或许可以问一问先生他们收集到的信息,再结合我们收集到的,一起寻找,许是事半功倍呢。” “也只能这样了。”我叹了口气,拉着明月的手回了正厅,一群人坐在了圆桌旁,由明月开始讲述。 “我们用了一个半月的时光才找到了河水村这个偏僻的小镇,我简直不明白,明明是大山里,为什么叫河水村,一点河水都没有嘛,吃水都是吃山溪,根本就没有河。”明月上来就忍不住抱怨了两句,“那就算了,那里简直是与世隔绝,我们硬生生徒步跋涉了半个多月才进了村子,并且村子里的人十分的古板,好像对于我们十分的排斥,好在先生想法子安抚了他们,让他们接受了我们,而后我们在那里简单的居住了下来,然后慢慢的渗入他们,打听一些事情。” “后来,大约有二十天过去了,他们才开始慢慢的从只言片语里透露出一点点。我也才慢慢的得知,当年收养小公子的男女竟然在他五岁多的时候死了,后来小公子就跟着那对男女的兄嫂一起生活,天天吃不暖穿不饱的,还会挨打。当时我听到这里简直气极了。”明月恼怒的道,“当时我便想找到了那兄嫂打杀了,给小公子出气。结果后来几次打听才得知,那兄嫂把小公子转手卖了,得了银钱之后,夫妇两个出了这深山,到外面去过逍遥日子去了。” “卖了……”我有些不敢置信的霍然起身,一旁的聂南浔立时的抓住了我的手,却仍然不能阻止我全身的颤抖,“那兄嫂呢,找到人了吗?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死了。”明月似是早就知道我的反应一般,沉声道,“我之所以那么晚才回来,就是利用了许多的时间寻找到了他们,当时他们已经生活的不错了,是个小小的土财主,不过这份财是用小公子给换回来的,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把他的家财都卷走了,因为太重了不好拿,所以就分给一旁的穷苦百姓了。” “做得好。”我沉声道,“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而死!” “主子,对不起,我没能把小公子带回来。”明月抓紧了我的另外一只手,歉疚的望着我道,“并且还白白的耽误了半年的时光,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苍都这边的时事我也打听了,老爷和老夫人都去了,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 “没事。”我勉强的笑了笑,“是李月珠,她丧心病狂的连父亲和祖母都不放过,本来父亲可以等到你们回来的……” 说着说着,我忍不住红了眼眶,“小竹和游一也受了重伤,我不怕我自己怎么样,我就怕你们……你们若是被我连累得有个什么不好,我怕是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这时,悄悄赶来坐在一旁的小竹忍不住站起来,激动的嚷嚷道,“明月姐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差一点点你就见不到主子了。” 一语既出,明月的脸色刹那间白了,“是那个贱人吗?我这就去杀了她。” 说完,直接霍然起身,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柄,杀气腾腾的就要出去。 “你干什么去。”吴先生无奈的一把拽住了明月的胳膊,“不说皇宫内外多少好手,就高高的宫墙你都未必能翻过去,那可不是普通民宅啊,先好好坐下吧,报仇的时候总会来到,我们得好好策划一番。” 说完,微一用力,便将明月给按回了原来的座位。 我也赶忙拉住明月的手,急匆匆的同她道,“你可莫要冲动过去,我还要你帮我寻找那孩子呢。” “难道主子有消息了?”一听我这话,明月立马欣喜了起来,“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小公子在哪儿,我立马去把他接回来。” “不……”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知道了他的消息,只是知道了他的体态特征,是父亲走之前写在信封上的,我想,只要我们按着这个体态特征,总是能找到这个孩子的。” “是什么特征?”明月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蹙了蹙眉,小声的道,“父亲说,那孩子背后,有一块紫色的胎记。” “在后背?”明月愣住了,“这个位置,不是太好寻找……”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难以寻找,但有总归没有的好。”我愁眉苦脸的和明月讨论着,没有注意到一旁原本微笑着看向我的左寒,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们要不要贴告示,说寻找后背有紫色胎记的十八岁少年?”白瓷在一旁小声的提建议。 “不行。”明月想都不想一口否决了,“那人养了小公子三年,指不定也知道小公子背后的胎记,我们此举容易打草惊蛇,为小公子带来危险。” 话音才落,一旁的左寒蹙了眉头,小心翼翼的插嘴道,“明月姐,你们要找的,那个是谁啊……” 虽然从大燕的时候我和明月的交谈就没有避开过左寒,但他依旧听得云里雾里的,没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故此,才有这一问。 我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明月,向左寒解释道,“就是……我姐姐的一个孩子……当年失踪了,我想找回来那个孩子。” “你姐姐的孩子?”左寒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尽管心里早就预料到和她也许有一定的关系,但怎么也没想到,喜欢过的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姨母。 一瞬间,左寒崩溃了,他豁的自圆桌旁站了起来,颇有些恼怒的道,“当初既然丢了,现在又为什么找回来,让他一个人放逐在外不是更好。” 说完,直接推门离开了房间。 一屋子的人,怔怔的看着没闭紧的房门,有些不知所措。 “这孩子怎么了?”吴先生摇了摇不离手的羽扇,蹙眉道,“瞧着竟像是不高兴了,可这事情,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是他师傅,跟去看一看吧。”明月关心的道。 吴先生点了点头,大步的离开了房间。 我和明月对视了一眼,也没了继续探讨下去的力气,再者因为明月旅途劳顿刚回来,身体应极为疲惫,所以我便让她去休息了。 南亲王府后花园里。 吴先生笑眯眯的一路跟在左寒身后,直到一脸别扭的少年停下来,没好气的回头看向他时,才摇了摇羽扇,慢条斯理的道,“小寒何至于如此不开心,你又不是那被丢了的孩子。” 一句话,直戳左寒的内心。 虽然他已经强忍着了,但毕竟吴先生是他的师傅,十分了解他,所以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顿时,吴先生了然的笑道,“原来你真的是啊,那紫色胎记在哪儿,啊,打小你就不让我给你洗澡,我还不知道你身上竟然有一块紫色的胎记,来来来,给师傅看一看。” 说完,伸手就要去掀左寒的衣服,被左寒不耐烦的给躲开了。 “师傅,我不是。”他有些生硬的道,“我只是想着自己也是被丢弃的,才会遇到师傅,所以心生感慨,有些不高兴罢了,你别想多,我可没有紫色胎记?” “真的?”吴先生眯起了眼睛,看不出信与否。 “真的!”左寒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吧。”吴先生摇了摇头,轻笑了起来,“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不过,可不许在王妃跟前再闹脾气了,因为……嗯,如果你再闹下去,会后悔的。” “为什么会后悔?”左寒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吴先生在一旁偷笑了起来,“赶紧回去吧,别让大家担心你。” 第三百一十五章 百般试探 明月稍作休息了约莫两三天,就开始忙碌起了找那孩子的事情。 为了保护那孩子的安危,到底不敢明着找,只得暗暗地派人观察。 那么这样一来,效率就大大的降低了,连着忙活了直到十二月底,眼看着都要过年了,还是没有找到。 明月十分的沮丧,还好有吴先生百般安慰她,她才打起精神,一边寻找那孩子,一边帮我布置过年的事宜。 虽然父亲和祖母刚刚没了,但南亲王府却还是要一如既往的热闹。 只因为皇族从来没有为臣子披麻戴孝的,哪怕是女婿也不行。 好在有聂南浔体谅我,虽然表面上也置办了许多过年的货物,但南亲王府里实际上却没有多么张灯结彩的,总算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我的心。 到了年节,意味着天气即将进入最冷的时刻,连苍都外面的护城河都被冻住了。 于是,许多要做的事情,便搁置了下来,聂南浔也因此闲了下来,有功夫多陪陪我了。 这天,我正在家里准备年货,盘算着给斟儿明月等人多添置两套新意,就听到聂南浔和聂千翎一起说话的声音。 说起来,自从大公主闹出了毛病之后,不仅盛泽然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就连盛玥也被取消了她原本一等命妇的身份,而后淳安帝又大大的训诫了聂千翎一番,并亲自安排了两个苍都的大家贵女成为了聂千翎的侧妃。 明里夫君不再怜惜自己,暗里又有两个身份贵重的赐婚侧妃下绊子,又成为了皇后娘娘的眼中钉,盛玥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不用说我也知道。 这是为何我没去报复她的原因。 因为现在这种结果,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报复了。 倒是聂千翎,他了解了前后原因之后,对我十分内疚,虽与聂南浔交往依旧,但却已甚少来南亲王府里做客。 而今,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虽心里百般嘀咕,但面子上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是以我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出了书房,同聂千翎大大方方的打个了个招呼,“恭亲王许久不见。” “还真是……许久不见。”他瞧见我之后,目光呆滞的愣了片刻。 我觉得那种目光让我有些不适,所以便主动笑着道,“这大年节的,总是那么冷,这样,我去让人给你们烫个酒,再配点热乎的菜,左右也到了午膳时间了。” 说完,我目光落在聂南浔身上,略带笑意的道,“阿浔,你看可行。” “娘子说的,自然是极好。”聂南浔表面不动声色,嘴角却微微的勾起了一些,“记得将用膳的房间安排在梅园附近,多年前我曾亲手为你栽的梅花开了,如此好的美景,一边用膳一边欣赏,该是多么的令人心情愉悦,你说是吧,千翎?” “啊,啊。”聂千翎有些茫然的回过身,待发现我和聂南浔都在看他的时候,赶忙点头应道,“那自是极好的,我老早没与南兄一起畅饮,如今得了机会,既能欣赏美景,又有热酒可饮,千翎高兴得紧。” “那好,我们便先行去用膳吧。”聂南浔说完,便率先往哪梅园旁边的院子走去。 聂千翎紧随其后,也跟着离开了。 我则转身去了大厨房,吩咐他们做几个热乎乎的菜,烫点好酒,亲自给他们送去。 其实我完全可以借口不舒服躺在床上,差遣丫鬟把东西送过去就可以了。 但是我心底实在好奇聂南浔把聂千翎叫了过来,便忍不住接着送菜的名义,站在门外,悄悄地听了一会。 许是因为酒菜还没到的原因,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坐在圆桌旁,而是站在窗户前,一边望着灼灼开放的梅花,一边交谈。 “最近天气冷的有些过分,府里的许多奴仆都有些生了风寒,你可要多注意一些,莫要生病了。”这是聂南浔关心的声音。 “我身体你还不知道吗,好的紧,放心吧,再冷我也不会生病的。”聂千翎哈哈大笑道。 “可是,观先帝,与太宗皇帝,除去太祖皇帝活的年头稍稍的有些久,其他人似乎身体都不太好,晋王也是,似乎我们聂家人,年纪稍微大一些就不好了,你也是聂家人,自然还是要多多注意为上。”聂南浔叹了口气,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先帝……”聂千翎的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去,“先帝与太宗皇帝,都是五十出头便没了,说起来,我皇兄也这个年纪了,我有些担心他……” “人生在世,生死无常。”聂南浔感叹道,“只愿这江山社稷平稳无虞,后继有人,不负太祖当年打下这江山时的辛苦便好。” “说起来,皇兄的那几个皇子,也就四皇子年龄稍大。好在他人也当得聪明,满腹经纶说不上,但也绝对比纨绔子弟强多了,想必,他能够守好太祖打下来的江山吧。”聂千翎丝毫没有注意到,聂南浔将他诱导的,一步一步的提起了“下一任帝王”的讨论中。 “是吗?他毕竟还小,最关键的是他有个厉害的母亲。”聂南浔似是而非的感叹道,“听说当年元皇后的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一说到这个,聂千翎有些怔住了,似乎没想到聂南浔竟然会提起这种比较禁忌的话题,所以有些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聂南浔见状便故意有些愤恨的道,“当年李丞相翻案的事情你没有听到么?好歹阿淳姐……也是带你我长大的人,我便是不能为她报了这个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害了她的人过得一生幸福,达到权力的顶峰。” 话说到这个地方,已经扯的比较厉害了,所以聂千翎十分吃惊的看向聂南浔,有些结巴的道,“可是,四皇子生性孝顺,有些事情没办法的……” “是啊,四皇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然效仿前朝,让幼弟袭位倒也不错,我相信你一定是个明君的。”聂南浔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可别瞎说。”话说到这里,聂千翎已经完全惊骇了,“哪里跟哪里的事情,皇兄尚且健在,四皇子也聪慧懂事,南兄你可不要瞎说,虽然我是皇兄的亲弟弟,但若是被有心人一传播,也是要背上大罪名的。” “我晓得,这不是就你我二人,我才说这些的么。”聂南浔低头轻笑了起来,“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罢了……” 此语一出,房间内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站在门外,约莫等他们沉默了有盏茶时间,才故意咳嗽了两声,踩出脚步的声音,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菜都来了。”见他们两看过来,我让端菜的丫鬟把菜端出来放在了圆桌上,而后笑着道,“这天气如此寒冷,别人都在屋子里放炭盆,你们倒好,炭盆不放,还故意把窗户打开,这不是找冻呢么。” 说完,我主动上前,给他们关了窗户,而后又让丫鬟送了两个炭盆进来,房间里的温度这才有些稍稍的升了上来。 “辛苦你了,羲和。”聂南浔扭头看向我,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 我也笑着点头,回了他一个颔首,“你们二人在这里吃喝,我且回去继续算账,若是有事情,直接吩咐小桃便可。” 我指了指身边的丫鬟,留她在这里听候,自己则转身离开了房间。 期间,聂千翎十分自然的吃喝,没再盯着女子纤细窈窕的背影看,让聂南浔悄悄地松了口气。 希望这个决定没做错,他在心底暗暗地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李映雪 待得聂千翎酒足饭饱离开之后,聂南浔便回了院子,想要同我说说话。 我却嫌弃他满身酒味,将他一手推了出去。 无奈的,聂南浔只得叫人往屋子里多放了几盆炭火,又让人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好好地泡了个澡,去了一身的酒味,我才允他再次进房间的。 “羲和。”不知是不是喝多的缘故,他望着我的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直白,少了几分矜持。 “干什么?”我瞟了他一眼。 “没事。”聂南浔笑了笑,模样比平时多了一些可爱。 竟然是可爱,一定是眼睛花了出现的错觉吧。 我摇了摇头,想起方才在梅园旁边的院子里听到的事,便制止了聂南浔想要抱我的举动,而后小声的问他道,“你同聂千翎说那些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聂南浔蹙着眉头,跟着我念叨了一遍,才慢吞吞地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着,若是不能及时的把那孩子给找回来,总归得有一人坐上那位置才行。” “为什么是聂千翎?”我有些不解的问道,“淳安帝有那么多儿子,哪里能轮得到弟弟?” “合着该是那个孩子的,只是他……不愿意。”聂南浔垂下了眼睛,“既如此,也只能把注意力打在千翎身上了,我与他自小相识,关系也算得上极好,除了他……没得选。” “不愿意?”我捉摸着聂南浔嘴里的话,明明是没找到,怎么就变成了不愿意了?莫不是真的喝醉了? 这么一想,我原本再询问他的心思就淡了,只拿了温水给他喝,并劝道,“你今晚喝的有点多,早点去休息吧。” “那你呢,羲和。”聂南浔放下手中的空碗,认真的盯着我问道。 “我马上就睡。”我浅笑着,放下手中的账本,亲手为他脱掉了夹袄,并为他盖上棉被,才想起身去处理一些其他的问题,冷不防被他一用力给拉着倒在了床上。 “想把我骗睡着,自己却继续干活,休想,李羲和,你真当我喝醉了吗?”我只听得他在我耳边有些恼怒的喊了一句,紧接着,便有一只手为我脱去了夹袄,而后,我被拉进了被褥里。 “睡。”聂南浔不过是一弹,便弄灭了不远处的烛火,而后将棉被给我塞好,便搂着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躺在床上,睁着俩眼睛,想着自己没做完的账目,慢慢的,竟也沉睡了过去。 不过还有七八日,便到了十二月三十日,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除夕。 往常我做姑娘时,父亲是当朝一品丞相,除夕总是需要去宫里守岁的。 而今我嫁了人,夫家本就是皇族一家,更是需要进宫里守岁。 尽管我很不喜欢,但还是不得不去。 好在有聂南浔陪着我,总归是让我放心不少——若是连他在都护不住我,那这天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十二月三十日下午酉时,我同聂南浔以及李斟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时,我将心中的担忧告诉了他们两个人。 而后,我同时引来了两个男人的嘲笑。 “你可放心吧,皇后娘娘不是个傻子,不会冒着被陛下责备的危险去在这普天同庆的节日里对付你的。”李斟笑眯眯的道。 “她是后宫的掌权人,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淳安帝会第一个找她。”聂南浔也笑着补充道。 我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不要怪我想太多,实在是那个册子太重要了,李稷如不可能会放弃拿到那个名册的。 因为谁拿到了那个名册,就代表拥有了那些大臣的控制权。 虽然,我对外宣称父亲走的匆忙,什么都没留下。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恐怕她是不会相信这个说辞的。 说一我很担心,她会趁着宫宴对我做手脚,以此逼聂南浔把名册拿出来。 故此,整个晚上,我都小心翼翼的跟在聂南浔和李斟身边,无论去哪里都至少有他们中的一个人陪同。 所以还好,总算没出什么问题。 当时间达到十二点,旧的一年离去,新的一年被迎接来的时候,和去年一样,无数烟花爆竹在那一刻升入天空,绽放了出来。 我和聂南浔并没有选择上那摘月楼,而是并肩站在了楼下,和一众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人,静静地观望着满天的烟火。 本是十分美好的时刻,却被旁边一道有些猥琐的声音给破坏了。 “听说你最近又纳了一名美妾,怎么不带出来给哥们瞧瞧啊。”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道。 “去你的,我的美妾,给你瞧什么。”这另个声音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哎,兄弟你这就不仗义了,我都把我的美妾带给你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带给你,你倒好,如此抠门,还能不能做兄弟了。”那有些嘶哑的声音继续道。 “这个不行,我姐叮嘱我,不能露出来。”那有些熟悉的声音稍稍压低了些许道。 “冉妃娘娘?”嘶哑的声音有些诧异,“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听你姐姐的话,真是没用。” 若说之前我还只觉得第二个说话人的声音耳熟,那么此时此刻我可想明白了,这不是顾永亮么。 能喊冉妃为姐姐的,也就只有顾永亮这个主了。 真是恶心,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换美妾,我有些鄙夷的瞥了一眼那两个人的方位,正准备拉着聂南浔离开这里。 冷不防的,顾永亮说话了,“你才没用呢,我姐姐说了,那女子是留了有用处的,先给我享用已经是不错的了。再说了,你当我乐意听她的啊,要不是她说了,这次什么计划不容失误,我才不乐意听她的呢。” 有用?计划? 几乎一刹那,我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虽然我和冉妃并无什么直接的接触,但因着我是李稷如庶妹的缘故,冉妃也从来未曾待见过我。 不过,从理论上讲,我们二人是没有什么冲突的。 但所谓有用的信息不怕多,虽然觉得不可能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我仍然耐着性子站在了原地,想要再仔细的多听一些。 “什么有用的计划,透露给哥们听听呗?”果然,不负我望的,那声音嘶哑的男子,十分及时的询问了顾永亮一句。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让人遗憾的是,顾永亮只是摊了摊手,有些无所谓的道,“反正我只需要享用美妾就行了,话说回来,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最关键的是那股独特的气质,可是我从前的女人们身上都没得。” “真的?”那声音嘶哑的男子垂涎道,“这样,我给你送三个美女,你把她带过来可否?” “不行。”顾永亮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了。 “真的不能商量了?”随着嘶哑男子的声音渐行渐远,我慢慢的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真的……” 没探听到冉妃有什么计划,不知道是不是对付李稷如的,真是可惜啊…… 我有些失望的眨了眨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竟觉得莫名的失落。 再之后的歌舞,就没什么心情看下去了。 只等着淳安帝说了一声散宴,我便和聂南浔以及李斟一同回了南亲王府。 这一夜,我睡得不甚安稳,梦里似乎总有什么想要冲出来告诉我什么,但又屡屡的被挡了回去。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之后,我总觉得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忒难受。 不过在见到李映雪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我惊喜的看着这个许久不见,已经变成妇人的五姐姐,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一边笑,一边又有些难过。 若是早些回来多好,起码……能见父亲一面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映雪邀约 “五姐姐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将李映雪引到了正厅里坐下,我唏嘘的看向她,“细细数来,我们姐妹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当初你离去的时候,李家尚且还算完整,而今……已支离破碎。” 父亲没了,祖母没了。 李府,已经只剩一个空宅子了。 李映雪有些伤感垂下头,拿帕子沾了沾眼睛,许久后才小声的道,“映雪不孝,当年私自逃走已让父亲几多为难,而今更是没能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映雪是个不孝女……” “父亲已经故去,五姐姐倒也不必多想了。倒是你而今怎么回来了,你的……夫君呢?”我琢磨了一下措辞,李映雪与顾永项私奔之后,应该是嫁给他无疑了,便出声询问道,“你们二人当年抛下一切离开苍都,如今乍一回来,可有落脚的地方?” 我本是好心的询问一番,琢磨着李映雪好歹是父亲的女儿,给她一个宅院的地契让她居住也好。却没想到,在听我的话之后,她的双眼中竟闪过了一丝慌乱。 片刻之后,她掩住眼底的慌乱,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向我,“多谢六妹妹关心,我与……我与夫君早就租赁了一座小院子,不大,但日常居住倒也极为方便适宜。” 说着,她有些伤感了起来,“我们本就是私奔离去,双方长辈皆不知晓,而今回这苍都,也是悄悄回来的,并无多少银钱大肆置办,索性简单安置了,只要能回来看一眼牵肠挂肚的亲人即可,却没想到,父亲和祖母竟是双双都没了……” 李映雪低下头,忍不住哀泣了起来。 我见状,也只好连忙劝慰了她一番,直到她哀泣声逐渐小至无,我也不敢再提起这些事情,只隐晦的暗示她,若是需要我的帮助,尽可的说,能力之内,我一定帮。 未曾想,李映雪竟对我摆了摆手,言道,“如今过得虽不如当姑娘时来的富足,但人只要心态调整的好了,便是吃糠咽菜也常乐。再说了……他对我也是极好,我们也不至于吃糠咽菜……” “五姐姐。”我见她如此,忍不住握了她的双手,正色道,“你我乃是同父姐妹,但凡谁有了困难,另一个总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你休要跟妹妹客气,有什么坎儿一定说出来,莫要为了一时的面子,吃多少不必要的苦头。” 李映雪被我这话说的怔了怔,片刻后双眼有些闪着晶莹道,“既然六妹妹如此诚心,那……那姐姐的确有一件事相求。” “你说。”我沉声道。 “我有些想念姨娘了……”李映雪有些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道。 我恍然大悟的看了她一眼,正想告诉她,不会有人再去阻挡她去看柳姨娘了,不过转念一想,当时整个相府的下人都被李月珠清空了,连带着几个年老色衰的姨娘,竟也被李月珠给撵了出去。 她们有娘家的自然是带着偷偷攒下来的钱财回了娘家,没娘家的则不知了去向。 我当时没想着李映雪会回来,我一直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苍都了,所以就没有去追查柳姨娘的下落。 如今乍一提及,我不禁有些呆愣。 片刻后,我有些尴尬的看向李映雪,将实情告诉了她,“李月珠将所有的姨娘都撵出了府里,当我知道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我对柳姨娘了解不多,所以并不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 “竟然……”李映雪震惊的自木椅上站了起来,“你是王妃,你怎么不拦着李月珠?” “抱歉,我当时一心照顾父亲,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乍一听到自己的生身之母被赶了出去,是谁都会有些失态的,所以我并不介意李映雪的语气,反而有些内疚的同她抱歉。 这个时候,李映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慢吞吞的坐回了椅子上,冲我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只是……太想念姨娘了……希望六妹妹不要见怪。” “没关系的。”我冲她浅浅一笑,而后建议道,“如果你真的很想找柳姨娘,不妨想一想,柳姨娘的娘家在哪里,若是你没有人手,我还可以帮你去寻找一番。” “没用的。”李映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姨娘是没有娘家的人,她是被从千里之外的江南给买回来的,在这苍都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如今乍一被赶出来,我想她也许已经回江南了吧。” “江南啊。”我有些蹙了蹙眉,若是在苍都还能帮着寻找一番,若是去了江南,那可能就不太好寻找了。 李映雪也察觉了我的难为,便立时的安慰我道,“没事的六妹妹,日后我与夫君离了这苍都,便去江南寻姨娘好了。” “你们还要离开?”我敏锐的捕捉到了李映雪话里的关键词,不由得疑惑道,“五姐姐,你们是不是回苍都有事情要办?” 不然,谁会在拼死逃离了这个地方之后,还会再回来呢。 许是被我猜对了心思,李映雪垂下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坐在她的对面,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巧白瓷过来通知我,大厨房已经把午膳做好了。 见状,我便让白瓷上了菜,而后招呼李映雪,“也不知这大半年五姐姐去哪里了,有没有想念苍都的特色菜品,今日我叫大厨房做的都是咱们从前经常吃的,你可别客气。” 话音才落,白瓷带着几个小丫鬟端了几个保温的大食盒走了进来,而后将上面的饭菜一一落在了桌子上。 最后为我们整理好了象牙箸,除了白瓷留在身边服侍之外,其他人均是退出了房门。 “来,五姐姐多吃一些。”我怕李映雪有些不适应,便主动地夹了一些菜给她,并招呼她放心的吃。 李映雪冲我笑了笑,动象牙箸前,有些不经意般的问了一句,“王爷不陪你一起用午膳么?” 我笑着同她道,“往日里他会陪我吃饭,只是今年是大年初一,他还有些事物要处理,再加上我要陪姐姐,所以就让他单独去用膳了。” “这样啊。”李映雪一边用膳,一边慢吞吞的跟我聊天。 用完午膳,我原还想着带她到处走走,没成想她借口担忧在家里的夫君,说要回去给他做午膳。 我见状,便让白瓷多包了一些东西,吃食以及年节用的物品,还有一些金银之物,暗暗地藏在了食物里,送给了李映雪。 送她上马车的时候,我意外的发现李映雪的身材较之过去有些丰腴,看来的确过得很幸福啊。 我暗暗地点了点头,冷不防李映雪扭头拉住我的手,笑着道,“今日承蒙六妹妹好心招待我,过几天我也去做几个小菜招待你,你可记得要来啊。” “一定,一定。”我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李映雪对我挥着手离开。 一直到马车不见踪影,我转身回了南亲王府,身后与我一起送李映雪出门的明月忽然出声道,“我怎么瞧着这五姑娘有些不对劲呢。” “哪里不对劲。”我有些好奇的回头看她。 “主子你心里高兴有亲人回来了,没想那么多,可明月一直站在屏风后面,听你们聊天,总觉得这五姑娘身上藏着点秘密。”明月思附道,“不要怪明月多想,这秘密若仅仅是私人的秘密也就罢了,就怕会威胁到主子你的安危。” “哪有如此危言耸听。”我心底感动于明月对我的关怀,但对她的话却没有那么重视,“我记得初初回府时,李月珠针对我,连李兰焉都没给我好脸色看,唯有李映雪,不仅对我不予为难,反而在关键的时候曾提醒过我一两次。可以说我们是府里关系最为融洽的姐妹了吧,我还助她私奔成功,她万万是没有害我的道理。” 说到这里,我语气一转,颇有些调笑般的同明月道,“再说了,她便是要害我,我也不怕,因为我有明月你的保护。” “唉。”见我如此,明月悄悄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不信就罢了。” 我用余光看到她有些倔强的眸子,便知道她表面上是妥协了,实际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左右她的那些朋友们也都跟着从大燕回来了,她想折腾就折腾吧。 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身体有些困倦,便同明月说了一声,去小憩一会。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互换身份 时间又过了七八日,聂南浔一日比一日忙——他最近开始多番与聂千翎接触,并逐渐诱导聂千翎对李稷如的不满,为的就是在以后的事情里埋下铺垫。 为此,他都没怎么有功夫陪我。 我倒也不在意,每日只专心的收拾好府里的事物,余下的便是整理父亲给我的地契,琢磨着拿出一定数量来给李斟娶娘子,剩下的则交给他娘子。 他比聂南浔要稍小个两三岁,如今也已有二十一二了,平常人家这个时候早就娶妻生子了,唯有他,一提起这方面便是沉默,着实让我操碎了心。 这天,我正在府里翻看南亲王府的生意,白瓷忽然匆匆的跑了过来,说是有个人递了一封信过来。 我接过那信封,拆开一看,顿时有些愕然了。 明月在旁边也瞥了一眼,双眼骤然晶亮了起来,“我还以为她当时歇了火呢,要真如此,我也不必担忧什么了,没成想她还真的来邀请主子你了。” 我捏着那薄薄的一张宣纸,看着上面李映雪请我去她宅子里吃饭的邀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她客气的邀我,我随口便应了,不过是想着,李映雪自称租住的宅院十分的小,肯定是不会好意思邀请我去她家的。 谁曾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就送来了请帖。 我当然十分的想拒绝了,毕竟手头上还有那么多事情等待处理。 可一想当初我还点了头说了“一定”,又怕拒绝了之后,李映雪钻了牛角尖认为我嫌弃她穷,便只好无奈的吩咐道,“既然是今天中午,便帮我梳妆打扮一番吧,好在如今不过辰时,还有一些时间收拾。” 说完,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账本合上,放在了一众账册之中,正准备去换衣裳,明月忽然拽住了我的衣角。 “主子,你不能去。”明月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我微笑着看向她,“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探查她么,查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此语一出,明月顿时拧起了眉头,“我让芳菲她们跟了她一整条路,发现她确实在一个很一般的院子里停了下来,然后走了进去,之后一直监视了她约莫有两三天,她不爱出门,但确实时常在那院落里露面,院落里也的确有一个男子……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我便让芳菲她们回去了。” “你看吧,你自己都说没什么异常了。”我笑着耸了耸肩,“那便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行。”明月还是紧紧的拽着我的衣摆不松手,并且面目严肃的看着我道,“主子,这是一种直觉,你知道吗,来自于女人的直觉,太让我不安,我不能让你过去。” “可是……”我有些踌躇了起来,明月是好心我知道,但让我骤然驳了李映雪的邀约怕也难,顿时我有些两难了起来,“要不然我多带一些人手……过去?” “不行。”明月异常执着的看着我,“这一次我说了算,主子你绝对不能去。” “倒也不是不能去。”蓦的,外面响起了小竹清脆的声音。 我和明月都有些意外的往门口看去,就见小竹动作娉婷的掀了棉帘子走了进来,冲我福了一福后,便脆声道,“去也不是不能去,左右明月姐说的主子也不信,倒不如我们试探一番,五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怎么试探?”我有些愕然的看着小竹,“不带人吗?不带人似乎过于危险了一些,带多了人,万一对方真有什么想法,岂不是打草惊蛇,她不敢动作?那这试探就起不到意义了。” “主子可以不现身,由人代替主子过去啊。”小竹自信满满的道,“主子身体柔弱无缚鸡之力,是容易遭人算计,但若是换了有功夫在身的人,就没那么好遭人算计了。” “让谁代替……”我有些愣愣的问道。 小竹十分自信的指了指自己。 我眯起眼睛,仔细的将她和我打量了一番,发现我这两年身材抽条了之后,的确与小竹长得差不多高了起来。 明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站起身,围绕着小竹转了两圈,最后点头道,“合适倒是挺合适的,只是小竹,你功夫也当不得多好,若是也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办?” “放心,明月姐你跟在我身边,一有危险带我走总是可以,再说了,我主要是堤防用药的,有些时候用毒药之类的比直接打打杀杀的简单多了。”小竹笑着道,“至于换身份,你们不必担心,我早就在无聊的时候做出过人皮面具,就明月姐脸上戴的那一种,最初只是想着给咱们一人一个,没成想这就派上了用场。” 计划已经详细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没道理不答应,只得叮嘱了小竹两句,叫她一定要小心。 而后,我和小竹互相换了衣服,并覆盖上了对方的人皮面具。 稍作打扮以后,虽然不至于天衣无缝,但大致上看去总归是没差的。 临出门的时候,我带上了明月,伤已经好全了的游一和游二,以及被聂南浔特意派遣过来保护我的游三,上了马车,前往了李映雪的府邸。 这是我第一次戴人皮面具,总觉得脸上有一层油腻腻的东西覆盖住了脸,有些憋闷的不适,故此总是忍不住下意识摸脸。 小竹在一旁便同我解释道,“说起来我这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也是跟吴先生学的呢,我不如若他厉害,做的轻薄透气,覆盖在脸上像真的一般,好些日子不摘下来都没关系。我这面具晚上必须摘下来透气,否则皮肤会溃烂。” “我说呢。”我小声的嘟囔,“这要是那么难受,阿浔是怎么戴了小半年的……” 明月和小竹顿时在一旁笑了起来。 因李映雪所选住址离南亲王府并不是太远,所以我们不过在马车里闲聊了几句,就到了地方。 游一游二游三躲好身影之后,我便上前,扶着小竹下了马车。 这不是我第一次扮作婢女服侍人,但却是我第一次用别人的身份服侍“自己”,那种怪异的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恨不得立马回南亲王府扒掉脸上的面具。 可是明月已经上去敲这宅院的大门了,且宅院里也有了人回应,我便只好歇下那逃跑的心,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跟在小竹身后,进了宅邸。 “六妹妹来啦。”李映雪十分热情的小跑了过来,刚近身就想捉住小竹的手,却被小竹不动声色的给绕了过去。 “五姐姐。”小竹模仿着我的声音,同李映雪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咦?六妹妹你身子不舒服?怎么声音嘶哑了许多?”李映雪有些疑惑的看了小竹一眼,关心的询问道。 小竹连忙摇了摇头,学着我平日里的姿态,笑着道,“不过是受了一点点的风寒而已,没什么的,劳烦五姐姐挂心了。” 说着,同李映雪一起进了房门。 我还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明月隐晦的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我连忙跟上了小竹的脚步。 一直再往后,从闲聊到用午膳,李映雪都显得十分正常。除了她的夫君,那个叫顾永项的男子一直没出现之外,其他简直无比的正常。 正常到我简直都要怀疑,我们互换了身份特意来试探李映雪,是一种无聊的行径。 可就在这时,才亲自把午膳给端上了桌的李映雪,忽然招呼了我和明月一声,“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吃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迷晕众人 此时此刻,在李映雪的眼里,我就是丫鬟小竹,明月则是我身边的管事妈妈。 如此两个身份的人,在正经人家,是不可以上桌和主子一起吃饭的。 哪怕李映雪再怎么沦落到贫穷的生活,但她曾经仍然是丞相府的小姐,她知道所有的规矩,也知道主仆之分。 所以,我不得不多思考一下,李映雪此举的用意。 此时一旁,明月已经笑着拒绝了,“多谢五姑娘的好意,奴婢们不饿。” “哎呀,这又不是在王府里,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我这普普通通的小院子,连个厨娘都没有,做饭都是我亲自来,自然也就不需要守着这些规矩了。”李映雪却热情的道,“反正你们也都是我六妹妹的贴身人,倒不如一起坐下来吃吧,省的待会吃残羹剩饭。” 说着,拉着明月的胳膊,就要把她往椅子上按。 明月几番挣扎,却仍旧拗不过她,只得被迫坐在了圆桌旁。 再接下来,李映雪就对着我看了过来。 我怕她在拉我的过程中发现什么马脚,便赶忙自己坐了下来。 李映雪见状满意的笑了笑,把木箸分给了我们之后,便热情的为我们夹菜。 坦白说,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圆桌上摆放着的八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一看便知下了不少的功夫。 可是,我实在是不敢吃啊。 故此,我捏着木箸,一直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弄着碗里的菜,就是不敢往嘴里塞,生怕里面加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料。 小竹倒是十分淡定的夹起一木箸的菜,放在鼻尖嗅了嗅便吃了起来。 我用余光瞥见,她只吃其中五道菜,另外的三道是决口不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肯定那五道没问题,真正下了料的是那三道。 于是乎,我也开始伸了木箸,夹了那五道菜吃。 “哎,你们怎么不尝尝这个茄丁呢,我做的茄丁最好吃了,你们尝一尝。”就在我心才稍稍的有些放下的时候,李映雪忽然夹了那三道菜中的一道,放在了小竹的碗里。 随后,我和明月的碗里也都不能幸免的被放了这道茄丁。 一刹那,我的心失望到了极点。 原本不想承认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不得不承认。 李映雪突然回了苍都,果然不简单。 就是不知道,背后操纵她的人是谁。 李稷如吗? 我正有些怔怔的想着,冷不防小竹夹起那块茄丁,放在嘴里嚼了嚼。 我的心底大骇,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浮在心底。 小竹……为什么会选择吃茄丁? 难道是,她认为这道菜无毒? 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咽下去? 我蹙着眉头,也夹起那块茄丁放在嘴里嚼了嚼,而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其实把那茄丁悄悄地压在了舌头底下。 再之后,我不敢吃菜,连口水也不敢咽下去,只用力的含着茄丁,余光撇着小竹的动作,生怕我猜错了。 还好,不过十几个呼吸之后,小竹忽然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我见状,也赶忙脑门朝下对着桌子栽了过去。 而后,我便借着面朝下,没人能瞧见,偷偷地把那一口茄丁吐到了手里,并接连吐了两三口唾沫,又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假装不小心掉落一般,盖住了我吐出来的茄丁。 这时,旁边的明月猛地站了起来,一脸又惊又怒地样子,“你……” 我正在心底暗暗着急,因为我跟着小竹学的动作,都是我心底猜出来的,不是小竹提前嘱咐我们的,所以我怕明月不知道,真的和李映雪对上了,她吃亏。 好在,明月就是明月,才说了一个字,便也跟着栽倒在了桌子上。 最初我还有些惊惧,不知道明月是真的被迷晕了还是自己假装的。 直到我也看到她身下忽然多出一口茄丁的时候,不禁在心底微微一笑。 当然,面上我仍旧一直保持着昏迷,而后高高的竖起耳朵,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游一游二游三并没有鲁莽的冲出来,而是静静地躲在了一边。 李映雪坐在小竹的身边,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的,谁都有各自的难处……” 说完,她站起身,打开了正厅的大门,而后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房间里突然多了三四个壮年男子的脚步声。 紧接着,我听到李映雪沉静的声音,“带走吧,都晕了。” 那几个壮汉一言不发的上前,将我和明月以及小竹纷纷扛了起来,扔到了马车里。 而后没多大会,李映雪也坐进了马车里。 紧接着,马车就开始行使了起来。 一刹那,我很想跳起来质问李映雪。 我究竟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来害我? 甚至不惜费尽心思,前行去南亲王府同我示好,最后又借着种种理由邀我来府邸吃饭,结果却在菜里下了药。 若不是明月之前坚定的拦着我不许我来,若不是小竹灵机一动想出了互换得法子,也许我这会真的昏迷不醒的被送往不知何处了吧。 这么一想,后背就忍不住涌出密集的冷汗。 人心险恶啊! 马车一路颠簸着,因为我闭了眼睛假装昏迷,所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能感觉到没多大会,我和小竹明月又被那几个壮汉扛了起来,走了约莫百步左右,扔到了一个房间里。 等到那几个壮汉的脚步离开,房门也被关上之后,我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因为害怕有人还监视着房间,所以我没敢动弹,只睁了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的左右转了两圈,尽量将周围的一切都收进了眼底。 而后,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此空旷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瓷器与木制家具,有的仅仅是一床铺在地上的被褥,和一大片干草。 若不是这房子构造明晃晃的就是厢房,我几乎要以为这是地牢了。 就在这时,小竹也警觉的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一番,发现没有人在,便十分利落的爬了起来,而后赶忙扶我起来。 当发现我也是醒着的时候,她高兴地笑了起来,“主子真是聪明。” “嘘。”我连忙制止了她说话的动作,而后,指了指地上躺着依旧没有醒过来的明月,不禁疑惑的蹙起眉头。 要说我们三个人里身手最利落的,便是明月了。 实在没道理我们都起来了,她还在躺着。 故此,我和小竹有些紧张的蹲下身,将明月的身子给翻了过来,小竹给她仔细的把脉检查了一番,才有些无奈的道,“她应该是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吞咽了一点点的迷药,不过没关系,这个迷药见效极快,但是解起来很简单。” 说完,从我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药丸,塞到了明月的嘴里。 而后又给她按摩了一番,很快,明月便悠悠的醒了过来。 小竹正要同她解释方才怎么了,就听得门外突然有了脚步声传来,我们三个对视一眼,赶忙利落的趴在地面,做出和方才差不多的倒在地上的姿态。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房间的大门被打开,约莫四五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人围绕着我们三个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小竹的跟前,轻笑着道,“这小娘子,当年如此丑陋,没想到长大之后就变得格外标志。当年李月珠想送给我,我都懒得要。但现在,我特别想享用一番。” 说完,桀桀的笑了起来。 我躺在地上,只觉得心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三百二十章 事发 我心底十分的惊骇,只因我听出了这人的声音。 可不就是那李月珠的夫婿,冉妃的弟弟,苍都有名的纨绔子弟,顾永亮么。 这人长得肥头猪脸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心底恶毒,为了美色不择手段。 到现在,我都记得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在摘月楼的底下说的那些令人作呕的事情。 而今,这样的人竟然惦记上了我,这真的是让我又急又气,恨不得立马打杀了他。 就在我琢磨着何时给这顾永亮致命一击的时候,那站在顾永亮旁边的人,抖索着声音说话了,“大伯,大伯我可以走了吗?你要的人我给你弄来了,你能把囡囡还给我吗?” “小美人,你想走?”顾永亮一听这话,立马收起了贱兮兮的笑声,扭过身,一手摸着李映雪的下巴,一边故作深情的道,“我对你们母女如此的好,难道就留不住你的心吗?” “可是,可是我是永项的娘子啊。”李映雪抖索着,险些哭了出来,“你答应过我的,大伯,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六妹妹给你弄过来,就放了我和囡囡,你不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啊,我是你弟弟的娘子啊。” “那个短命的贱小子?”顾永亮狰狞的笑了起来,“去年他忽然不见了,我还以为他死在了那个角落里呢,还曾暗暗地高兴过。没想到他竟然是娶了你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娘子,去了不知哪个角落里享清福去了。不过短命鬼到底就是短命鬼,娶了娘子生了闺女也没用,到最后不还是给我享用了。” 说完,使了个眼色,将房间里还站着的几个手下全部都撵了出去。 待得房门关闭,便急不可耐的撕掉了李映雪的衣裳,不待她哭嚎出声,便用肥胖的身子对着她压了上去。 “不,不啊……”李映雪嘶声喊道,“我是顾永项的娘子,大伯,你放过我啊,你说话不算话……啊……” “小美人,左右你也跟我睡过那么多次了,此时此刻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乖乖的服侍爷吧。”顾永亮大声又猖狂的笑了起来。 李映雪还有些不甘心的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不可以了……现在不可以了……” 蓦的,房间里忽然出现了类似于耳光的声响,“啪”的一声,震得我眼皮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你……”下一刻,房间里升腾起顾永亮的怒吼,“你个小婊子,竟然敢打我,真是给你脸不要脸,来人啊,把她那个才满月的闺女给我抱过来,她不是不愿意么,那就在她闺女面前,让她闺女瞧一瞧,她娘是个怎样的浪荡贱货,在本少爷的身下哀嚎。” 说完,愈发用力地开始折磨起了李映雪。 房间里也开始逐渐的升腾起李映雪的惨叫,即使我只是个听客,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升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约莫盏茶时间之后,房间门被打开,一个小婴儿带着包裹被扔在了李映雪的跟前。 即使身上那个男人还在无休止的折磨着李映雪,但仍阻挡不住她用力地伸出双手,想将那婴儿给抱在怀里。 “贱人,休想。”哪知道,眼见着李映雪就要抱到那婴儿的时候,顾永亮忽然故意出手,一把将小婴儿抽的在原地滚了两圈。 “哇……”才将将满月的婴儿,身子脆弱的紧,如今被这么一抽,直接被吓得哭嚎了起来。 都说儿啼哭娘割肉,此时此刻李映雪心疼的就像是有人在割她的肉一般。 “囡囡,不哭,囡囡,不哭……”她努力地伸着双手,想要去够那个孩子,却碍于顾永亮死死地压着她,怎么都够不着。 如此惨烈的场景,看的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咦,这个小娘子醒了。”顾永亮饶有兴趣的将我上下看了一眼,待瞧到小竹这张俏丽的脸蛋时,顿时眼前一亮,笑着道,“没想到南亲王妃不仅自己长得好看,身边的丫鬟也如此的娇俏,倒真是便宜了少爷我。” 说完,对着我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好好地服侍少爷我,服侍好了少爷,金银富贵少不了你的。” “真的吗?”我强忍着心底的恶心,对着顾永亮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当然,当然。”顾永亮高兴地连连点头,而后对着我狂招手,“快点过来,快点。” 我见状,连忙做出一脸羞怯的大步对着他走了过去。 就在距离他不过一步之远,眼瞅着那恶心的咸猪手就要触摸到我身上的时候,一旁的小竹猛地跳跃起来,一脚踹在了顾永亮的脑门之上。 下一刻,顾永亮只来得及瞪大一双眼珠子,便迅速的晕了过去。 李映雪见状,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来不及为自己裹上衣服,只径直的抱起那地上的孩子,并开始喂起奶来。 小婴儿津津有味的吮吸了起来,一瞬间也忘记了啼哭。 房间内彻底的寂静了下来,明月走到我的身后,指着地上晕倒的顾永亮,说道,“主子,把这头猪给弄走吧,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我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响起李映雪有些惊慌的声音,“你们……” 嘴才张开,小竹已经拿着一并利刃抵在了她的脖颈处,并沉声道,“小点声,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 这时的小竹已经不特意的模仿我的声音了,但脸还是我的脸,所以李映雪十分吃惊。 不过许是惧怕那柄利刃,她的声音还是比方才压低了许多,“你们,你们好怪异,你不是我六妹妹,你到底是谁……” 小竹冷哼了一声道,“我是谁,你不会用眼睛看吗?” 李映雪茫然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小竹,又看了看我,最终吃惊的道,“你们……你们……你才是那个小竹,但你的脸怎么会是我六妹妹的脸。” “人皮面具,你知道吗?”小竹有些不耐的道。 “所以,你是小竹,她才是我的六妹妹……”李映雪颤巍巍的指了指我。 小竹又是一声冷哼,“猜对了。” “可是……”李映雪还想张嘴废话,被小竹猛地一按利刃,脖颈位置瞬间传来的疼痛,让她成功的闭上了嘴。 “主子,走吧,这里不安全。”明月上前一步,反手将那顾永亮给押了起来,而后看向我。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映雪虽然知道了我和小竹谁是谁,但眼底仍然透着一丝不相信和疑惑。 当然,我并没有兴趣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给她解惑,因为这人皮面具并不是想撕就撕的,要辅助药水洗了脸才可以。 所以我只是淡定的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可以出来了。” 下一刻,游一游二游三,三个精壮的汉子撬开窗户,溜了进来。 “把他……她……都带走。” 我指着李映雪和顾永亮,蹙眉道,“这里很有可能是顾府,虽然防卫不算多么严密,但你们还是要谨慎。” 游一因为才受过大伤,虽然身体好了,但游二却也不忍心让他背负顾永亮这么个大胖子,所以率先吃力的扛起了顾永亮。 游三见状,十分利落的扛起李映雪。 至于那个吃饱了奶正在睡觉的小婴儿,则落到了一脸哭笑不得的游一的手里。 分配好了任务,明月便走到了我的身边,准备带着我逃出顾府。 就在这时,门外的三个壮汉大约是听里面寂静了太久,竟过来敲了敲门,试探的询问道,“少爷,少爷……” 紧接着,就要推开门进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求死之心 ----洗白女主智商…… 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被抗在游三肩上的李映雪哼唧了起来,“哎呀,不要啊……不要啊……” 如此,那推门的动作顿了片刻,已经打开了的缝隙,也慢慢的被合上。 我回过头,双目复杂的盯了李映雪一眼,而后轻轻颔首。 很快,游二吃力的扛着顾永亮从窗口跳了出去,紧接着是游一,接着是游三,最后是我和明月,以及小竹。 一行人躲躲藏藏的,用了一炷香时间才成功的从顾家逃脱,回了南亲王府。 吩咐了将李映雪关在柴房里,将顾永亮扔进地牢里,我便赶紧的和小竹一起回了房间,用加了特殊药物的水将脸给炮透,而后轻轻地将面具给接了下来。 那种黏糊糊的感觉终于没有了,我长舒一口气,忙不迭的再洗了一遍脸,如此才算是真正的舒服了下来。 一番整顿过后,游一过来禀报,说是李映雪意图自杀。 我蹙眉,带着人去了柴房里。 距离的老远,就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哭声,“你走行吗,让我死了行吗?我害了你们王妃,你杀了我吧,你让我死吧。” 奈何守着她的是游三这个闷葫芦,不可能给她一点任何的回应。 李映雪大约是哭的有些厌倦了,又不声不响的爬起来,用力地就想往墙壁上撞,却被身旁的男子一挥手,给拦了下来。 “你不要拦我!”李映雪终于爆发了,“你不杀了我,还不让我死,你滚好不好,好不好。” 我进柴房的时候,就看见一向沉静温婉的李映雪,疯子一般对着游三唾骂。 而游三,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是觉得没反应太过无趣,李映雪又颓然的坐了下去,捂着脸哭泣。 我定定的站在门口,望着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子,心内百般滋味旋转。 “王妃。”游三发现了我的到来,连忙对我屈膝行礼,而后指了指李映雪,询问道,“不知王妃还需要游三留在这里?” 我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隐藏着的不耐,挥了挥手,“你去吧,我带着小竹和明月在这里就可以了。” 游三见状,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便飞速的离开了房间。 李映雪抬起头看向我,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就对着我冲了过来,“六妹妹,六妹妹,我害了你,我该死,我差点就害死你了,你报仇好不好,你杀了我为自己报仇好不好?” 小竹怕她对我生出不好的想法,直接伸出胳膊拦在了她的跟前,让她始终无法接触到我。 “五姐姐……”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若是死了,那小小的婴孩该怎么办……” “姐姐求你,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生。”李映雪呆滞了片刻后,又捂着脸凄厉的哭了起来,“我不配做她的母亲,我不配……” “你既如此恨顾永亮玷污了你,为何又愿意做他的棋子?”我蹙眉看向李映雪,“方才在顾府,我听你只言片语,察觉你夫君许是出了意外。但倘若你不回苍都,应该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情才对。” “六妹妹啊,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我哪里能控得住我自己的命运……”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李映雪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跟我讲述,她这大半年所遇到的苦难。 “皇后想要我进宫的时候,我便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所以才会如此害怕,怕一切被揭露,怕连累了李家。好在六妹妹你帮了我逃跑,夫君虽然性子懦弱了一些,但对我照顾的极为妥帖,我们一路往南行走,想的便是远远地离开故土,谁都无法发现了我们。后来,我们也的确是过了一阵子快乐的生活,虽然有些贫穷,但却极为幸福。” “只可惜,老天不怜见我们这对苦命鸳鸯,竟让夫君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家里没几个铜板,我又在孕期身体娇贵,他便想省着点嚼用,药渣子多煎了两回……我临产前,他病情加重,没救过来,走了……” “我的夫君啊,他省下来买药的那两个铜板,只为了给我买个肉包子。可他也不想想,若是没了他,我们娘俩该指望谁,又该如何活下去……” 李映雪绝望的瘫软在地面上,愤恨的道,“就在我艰难的生了囡囡,想要努力过下去的时候,我们的二姐姐……那个当初要将我卖进宫的女人……找到了我……” 李稷如? 我的心顿时一跳,连忙侧耳聚精会神的听。 “她派人将我带回了苍都,并以囡囡的命威胁我,将我强行送回了顾家,说我既然嫁了顾家的人,便也是顾家的一份子,顾家人有责任照顾我和囡囡。可笑我当时刚生了孩子,没钱吃好的连奶水都不足,面对皇后娘娘的强硬行为,心底竟然涌现出了窃喜,我以为这样囡囡就可以有奶水吃,有人照顾,不必跟着我吃苦了。” “当顾永亮强行霸占理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她明知道顾家是个火坑,却要我来跳。她明知道顾永亮强行霸占我,却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将我交给了顾家。自此,我被顾永亮拿捏威胁,囡囡被带走,我不得不一边伺候着他,一边帮他来将六妹妹迷晕带回顾府……” “是我对不起你,六妹妹,我愿意把命抵给你,我只希望你看在我们姐妹之情的份上,看在我们身上流着至少一半相同血液的份上,把囡囡送到一个普通的家庭里,过普通的日子……求你了,六妹妹。”李映雪跪在我的跟前,将头磕的“砰砰”作响。 我还没来得及弯腰将她扶起来,小竹已经一脚踹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中等的力道,不会踹碎李映雪的骨头,却可以让她正在磕头的动作被打断,连带着人也仰倒在了地上。 “让我们主子原谅你?帮你?看在什么姐妹之情的面子上?五姑娘,你怎么不看在姐妹之情的份上,饶了我们主子呢?若不是我和明月姐生出了疑心,她几乎就要被你给骗了。你用亲情来当做筹码,利用主子心底对你的信任来加害于她,这样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去求主子看劳什子姐妹之情上帮你?”小竹指着李映雪的鼻尖,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 李映雪眼底的光彩立时黯然了下去,她艰难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跪在了我的跟前,喃喃道,“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很明显了,我没有与你过多交涉,却骗顾永亮我与你关系极为融洽,才使得他放心让我第二次见你便对你下药,想的便是你心底多少会堤防我,从而避开这个阴谋……六妹妹,我真的,我真的尽力了……我不能明着提醒你什么,囡囡还在他们手上……” “可是五姐姐。”我望着这个泪流门面的女子,沉声道,“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说完,我不再看涕泪满面的李映雪,转身缓慢的出了柴房。 明月跟在我身后,随着我在南亲王府的后花园里停顿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出声道,“其实主子,你最开始想的便是以身试险吧,你应当是察觉了五姑娘有些不对,因为她露出的那些破绽实在是太大了,但偏偏我派人跟过去,又是半分异常都没有,我想是个人都会心里起疑的,没道理你如此坚信五姑娘。” “有些时候,太过于正常,其实就是最大的异常。”我抚着花园里灼灼开放的腊梅,双目忍不住微凝,“再加上她本就有意让我们看出破绽,所以疑心是必然起了的,只是我想深究下去,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连李映雪都操控了……所以才执意的冒险。但我没想到你死活不让我去,好在小竹最后提出了那个解决方法,否则……” 我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片刻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主子你打算如何处置五姑娘。”明月抿了抿嘴,问道。 第三二十二章 顾永亮的痛 我思附了片刻,“把那婴儿抱过去给她,就让小竹回来吧。如果她真的为了寻思连孩子都不顾了,那么我们拦下她也没有任何用处。” “好。”明月点了头,转身便叫了一个丫鬟过来,让她去置办这些事情。 随后,我们俩去了地牢。 也许是因为体积太大,那给普通人用的十字架有些支撑不住,所以顾永亮是被缚住了双手双脚之后,扔在了地面之上。 我们到的时候,顾永亮尚未苏醒。 游二守在一旁,瞧见我们来了,便举起早就置办好的一桶水,直接浇在了顾永亮的头上。 “哎哎哎,是谁打扰小爷睡觉,不要命了不成!”顾永亮咆哮着,醒了过来。 他似乎忘记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瞧见我之后,呆愣了许久。 一直到游二忍不住,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体上,致使他那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成功的撞在了地牢的墙壁上之后,他才惊醒过来似得,大叫道,“你们,你们不许这么对我,要是被我姐姐知道了,你们都会死的,我告诉你们……” “是吗?”我站在一旁轻笑,“冉妃娘娘和顾大少爷的感情,的确是众所周知,这要是被冉妃娘娘知道了,顾大少爷落在了别人的手里,备受折磨,她一定会心疼万分的。” “那就是,你知道我在我姐姐心底的分量,还不赶紧放了我。”顾永亮勉强的靠着墙壁坐了起来,得意洋洋的对我道。 明月一个忍不住,在旁边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什么。”顾永亮变了脸色,冲着明月大吼道,“你敢笑小爷,信不信小爷以后把你卖到窑子里……” 下面的话没说完,游二忍不住走过去,抬手给了顾永亮两个巴掌。 响亮的两个耳光,直接把顾永亮给打蒙了。 许是从来没人这样对过他,他有些结结巴巴的道,“你们,你们这样对我,就不怕我以后……” 这次是他自己住了嘴的,因为看到游二再次高举起了巴掌,不想被打,他就只能乖乖的合上那肥嘟嘟的香肠嘴。 游二满意的放下了手,冷哼一声,眼底弥漫着一种“孺子可教也”的欣慰。 我和明月在一旁看着,有些啼笑皆非。 看来与这人说暗话是说不通了,所以我只得收起那一套官腔,转而十分诚恳的对着顾永亮道,“顾大少爷在冉妃娘娘的心底如此重要,想必拿顾大少爷来要挟冉妃娘娘的话,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筹码。” “什么?”这回顾永亮终于听懂了,他肥黑的脸蛋变了几变,才咬牙道,“不不不,我是骗你们的,我姐姐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其实……其实也是有点在乎的……不过没你们想的那么浓厚,你们想用我威胁她,是不可能的。” “是吗?”我漫不经心的道,“那我就给冉妃娘娘送一截她弟弟的小拇指吧,到底能不能威胁得到,一试就知道了。” “不不不不。”顾永亮一听,立马就惊恐的摇起头,“不不不,不能拿我的小拇指。” “那拿大拇指好了。”游二贱兮兮的接了一句。 顾永亮险些被吓尿了裤子,带着哭腔道,“大拇指也不行……哪里都不行……你们,你们别盯着我姐姐啊,这次害你们的事情,不只是我姐姐参与了,不不不,其实不是我姐姐参与的,是皇后娘娘。” 他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精神抖擞的看着我道,“是皇后娘娘逼着我姐姐这样做的,如果我姐姐不做,那皇后娘娘就不许我姐姐生下孩子,再加上我姐姐也挺讨厌你的……不不不,她不是讨厌你,她完全都是被逼的……” 我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顾永亮两眼,发现他这个脑子,能在苍都顽强的当着一个蛀虫,而不是被人成功打死抛尸,冉妃出了很大的力。 “你有一个好姐姐啊。”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可惜,无论怎么样,你姐姐到底还是参与了害我这件事情,而你也欺侮了我五姐姐,这样吧,我暂时就先不要你的命了,但也不能把你请过来好吃好喝的供着。” 我思附了片刻,看着一脸期待的顾永亮,一字一句的道,“欺负了那么多良家女子,你内心一定很内疚吧,所以,就暂时把你那欺侮良家女子的物件什,给毁了吧……” 我这话说的十分含蓄,但顾永亮还是明白了过来。 他苍白着面容,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要,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不可以,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轻轻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游二,“要狠一点,务必成泥。” 游二原本是笑着的,听完了我这句话,也忍不住抖了两下。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我姐姐会杀了你们的,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的。”顾永亮还在旁边歇斯底里的怒吼。 游二已经拿着一根粗大的铁杵,一步一步的对着他走了过去。 “不,不……”顾永亮颤抖着缩在角落里,面无人色的看着游二,“我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只要饶了我,我什么都愿意,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饶了我……” 游二耳充闻不问,停在了顾永亮跟前,高举着手中的铁杵,对着那关键的部位,快稳狠的砸了下去。 片刻后,地牢里升腾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明月都忍不住为我捂住了耳朵。 这叫声又大又响,约莫持续了十几个呼吸,才慢慢的停止了下来。 明月放下了双手,我轻轻地揉了揉耳朵,看着躺在角落里,像死了一般的顾永亮,以及他身前逐渐蔓延出来的一滩血,满意的点了点头。 “给饭给水,稍微紧着点,毕竟请他来不是做客的。”我笑眯眯的嘱咐了游二两句,不想再继续闻这血腥之气,便转身,带着明月离开了地牢。 才走到地面上,就看到聂南浔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瞧见安然无恙的我之后,他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眉心,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叫声几乎要传出南亲王府了。” 我把捉到顾永亮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 聂南浔的眼睛,刹那间就亮了起来,“真是瞌睡了送枕头,羲和你做的太棒了,我正需要冉妃做一件事情,奈何她……她竟然……” “她竟然怎么了?”我甚少见着聂南浔吞吐的样子,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才从地牢里出来的游二接了句嘴,“她要主子娶了她,并且不嫌弃她的孩子,就帮主子。” 一听这话,我的脸色就瞬间变了,“她做梦!” 聂南浔见状,赶忙安慰我,“我没答应她,只是这件事情真的需要她去办才更好……好在你捉了那顾永亮,往常他出门总是带着许多的人手,想要捉他不难,想要毫发无伤的捉他,却比较难了,我今日正筹备这事,没想到羲和你便已替我做到了。” “这个冉妃……”一刹那,我明白了顾永亮所说的,冉妃很讨厌我是怎么回事了。 “放心,我不会答应她的。”我的气愤取悦了聂南浔,他难得的翘起嘴角,“你方才可是对顾永亮用了刑法,不然怎么叫的如此惨烈。我在前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用……用了……”方才在牢里,我可以昂着头指使游二把顾永亮给阉了,但是这一刻,面对着聂南浔,不知怎的,我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并未提具体怎么用刑的,“他太脆弱了,所以承受不住,就晕过去了。” “这样啊。”聂南浔敏锐的察觉了我的尴尬,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拉着我的手,让我把之前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李映雪卒 当我把所有的事情娓娓道来的时候,聂南浔的面色变了。 他素来不能容忍我出去冒险,所以我没有具体的同他讲,只是告诉他,五姐姐人很好想邀我过去一叙,如此他才放心的让我带了几个人手便出门了。 “你……”事后知道了当时的事情,聂南浔没有发火,但面色也有些不虞了起来,“你竟如此大胆,若是当中出了一个差错,你可能就回不来了知不知道,那顾永亮如此好色,若是你被他……” 后面的事情,他死活不肯说下去了。 只因,连想都不敢想。 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些日子如此繁忙,我不能帮你解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再给你添麻烦呢。再说了,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么。” “以后不许你再去做这种事情。”聂南浔板着脸道。 我面目愁苦了起来,“可我不想当被你保护的金丝雀。” 聂南浔犹豫了片刻,他似乎也不想我成为金丝雀,故此改了口,“去也行,不过要我陪着你,也要计划万无一失。” “真的?”我立马高兴了起来,“那你陪我进宫吧。” “进宫?”聂南浔狐疑了起来,“你向来对进宫避之不及,生怕淳安帝见到你之后对你生出了觊觎之心,是以处处躲避着他,怎地竟主动要求进宫了?” “是深夜进宫。”我白了他一眼,“我们要去夜谈冷宫。” 聂南浔吃惊的张了张嘴。 我赶忙附在他耳畔,将计划全部都告诉了他。 良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夜里便去。” 我拉着他的手,才刚咧开嘴角,还未来得及嬉笑出声,便听得小竹呼哧呼哧跑到了我的跟前,停了下来。 她说,“五姑娘上吊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我的手还是震惊的从聂南浔的掌心里滑落了下来,落在了身侧。 “救下来了吗?”我听见自己沉静的声音。 “没……”小竹摇了摇头。 “那孩子呢?”我继续问。 小竹叹了口气,“孩子之前喂饱了奶,正躺在旁边吮手指……她娘,就在旁边吊着……发现的时候,身体还有些温热,但是救不回来了。” “一心寻死的人,怎么都救不回来的。”我冷漠的道,“叫人置办一副薄棺,去李家的墓园将她葬了她,左右顾家也不会容留她。” 说完,我转身,快步回了院子。 聂南浔担忧我,也紧跟着过来。 说不清楚什么感受,在下那个命令的时候,我就知道,李映雪可能依旧会选择自裁。 我让人把那婴儿给抱过去,想的无非就是,慈母总归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儿的,她总得思考一番,自己死了,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不是亲娘,又有几个能真心的疼孩子,不让孩子受一丝的苦? 还是说,李映雪笃定了我不会对那孩子袖手旁观? 我很不喜欢这种被吃定的感觉。 一路步伐匆匆,冰冷冷的风打在脸上,让我忍不住打了颤。 聂南浔紧随其后,捉住我的双手,并站在了我的身侧,为我挡住这忽然起来的凉风。 “生死有命,她自己求的,你莫要因此为难自己。”他望着我,沉声道。 我抿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聂南浔见状,便也不再逼我,只是配合着我的步伐,稍稍放慢了跨步的幅度。 终于回到了院子里,掀开帘子,炭火温热的气息像母亲的双手温柔的抚上我的脸颊,给我带来了一丝暖意。 白瓷正在房间里绣花,见状起身接过了我身上的披风,并将其小心谨慎的挂在了一旁。 我坐到了圆桌旁,怔怔的望着茶盘里放置的一套茶具,以及小铜炉上始终热着的水,动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白底青瓷的茶盏里,翠绿色的毛尖在热水里旋转跳跃舒展身体,最后落在碗底。 与此同时,一阵茶香漂浮了起来。 我端起茶盏,却又不怎么想喝了,于是放在了桌子上。 忽然又想喝了,便又拿了起来。 凑近嘴边的时候,又不想喝了。 如此反反复复来回了几次,聂南浔终是忍受不住,捏了我的手腕,沉声道,“我知道你又没了一个有血缘之人,心里不舒服,但你要想清楚,她毕竟还生过害你的心思,更何况如今这结局,也不是你赐予她的,而是她自己百般求来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莫要为她的死耿耿于怀。” “其实到也不是耿耿于怀。”我叹了口气,将茶盏中已经放至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只是觉得,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死了……接下来还会是谁呢?”会是李兰焉么? 我怔怔的,思考着斟酌了很久的那个计划。 “你若是担心害到了七姑娘,大可不必用她来复仇。”聂南浔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轻声提醒我道。 我摇了摇头,“给她选择的权利,倘若她自己也觉得,老死深宫,不如放手一搏,那我便全力支持她。” 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承受后果。 就像我给了李映雪选择生死的权利,结果她选择死亡。 就像我给李兰焉选择是否出冷宫,重得圣宠的权利。 她选择了…… 冷宫。 因为天气十分的寒冷,所以穿的夜行衣有些厚,里面大约是放了不少的棉花,以至于我行动起来,有些稍稍的不舒服。 一旁的聂南浔,不知是体质较好,还是锻炼过筋骨的原因,他穿的就比我薄多了,一路走来,行动十分便捷。 我们一行四个人,借着黑暗的月色,险险的避过了好几次大内侍卫的巡查,最后落在了皇宫的西面冷宫处。 我不知道李兰焉住在哪所破宫殿里,所以只得一个一个的寻找过去。 好在有游二游三帮着我们一起找,人多力量大,不过盏茶时间,游三找到了李兰焉。 是在一所非常非常破旧的宫殿里。 这天下不光好东西分等级,破旧也分等级的,有的破的不算多厉害,有的就破的有点厉害。 那李兰焉这里,应该是破的特别厉害了吧。 残旧的宫殿,破碎的瓦砾,坍塌了一小半的屋顶。 如此地方,说是荒无人烟我都信。 李兰焉会住在这种地方? 那个总是把自己想的十分矜贵,妄图和嫡女攀比,没有太多心机,却有太多脾气的七小姐李兰焉? 我不敢置信的拿出火折子,走进了这破烂的冷宫。 点燃,找到油灯,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油了。 我有些尴尬的举着火折子,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还是聂南浔十分及时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蜡烛,点燃之后,吹熄了火折子。 “谁……”房间的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 让聂南浔他们等在门口,我举着蜡烛,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就瞧见当初那个厚着脸皮总想融入嫡女圈子里的李兰焉,那个得宠之后骄傲的犹如孔雀一般的李兰焉,竟然穿着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棉袄,蜷缩在一个连漆都没有上的烂木床上。 只有被子,没有褥子。 她身下垫的是…… 我上前摸了一把,惊愕的发现,竟然是稻草。 此时,李兰焉也透过蜡烛的光芒看清楚了我的脸,她怔了又怔,张张嘴,似是想将什么话,但最终又合上了嘴。 “你怎过得如此凄惨?”我微蹙眉,沉声问道。 “呵,当年狂妄同时得罪了冉妃和皇后,过得这么凄惨,不很正常么。”李兰焉翘了翘嘴角,一张干瘦的小脸上,即时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有掩盖不住的美丽。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兰焉得宠 “倒也是。”我若有所思的道,“让你性格不知收敛,张扬狂妄,我曾隐晦的提醒过你很多次,可你就是不听,只觉得有了宠爱便可以肆意妄为,事实上,确实是如此。但宠爱是有期限的,当年一旦不再得宠之后,就将为曾经的狂妄付出代价。” “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吗?”李兰焉恼怒的看着我,低吼。 我笑了笑,将蜡烛固定在了一旁的烂桌子上,而后慢慢的坐在了床沿,“七妹妹说笑了,我要是想看你笑话,早就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李兰焉顿时有些失语。 她似乎有些不欢迎我的到来,在知道说不过我之后,竟转了身体,背对着我。 我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听到她有些恶狠狠地问。 “笑你空有美貌,却没脑子,曾得尽了宠爱,结果却被别人一招就给拽了下来,连带着,还连累了自己的姨娘。”我慢条斯理的道。 李兰焉似乎很痛恨我提到朱姨娘,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有些恶狠狠地盯着我,“我知道我很惨,我也知道我倒霉,我也知道我连累了姨娘,好了,你满意了吗?可以滚了吗?” “是吗?可我还没说完呢。”我淡淡的道,“你知道是谁杀死了朱姨娘吗?是皇后娘娘啊,她为了自己的谋划,杀了朱姨娘,并把你打压了下去,让你在冷宫里住了大半年,这些仇,这些苦,这些恨,你难道不想报回去吗?” “我有什么能力去复仇,你自己也说了,李稷如一招就把我拽下来了,将我打入尘埃里,我在这冷宫里生活了大半年,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我有什么资格去复仇。”李兰焉恶狠狠地瞪着我,咆哮般的吼道。 我知道,她这是在发泄。 所以我不仅没有阻止,反而调整好了坐姿,就那么静静地听她在一旁怒吼,咒骂。 一直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心里淤积的火气出的差不多了,才闭上了嘴,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我这才轻声笑道,“还有火气,还没木然,看来还有救。” “你什么意思?”李兰焉抬起头,闷闷的问道。 “我是说,我教给你重新得圣宠的方法。”我一字一顿的道,“但是后面的事情,需要你自己把握。” “真的吗?”李兰焉抬起头,双目晶亮的看着我,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你能好心的帮我?以前我也得罪你不少呢。” 我抿了抿嘴,“你知道吗,五姐姐死了。” “五姐姐……死了?”李兰焉惊讶的抬起头,片刻后,她笑了,“死了才好,当年就是她不肯进宫害的我才要进宫,所以我恨她,要是她进宫了,哪里还有如今的这些事情!” 说完,还在旁边咯咯笑了一阵。 我听着,未免有点心寒。 “五姐姐她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我沉声道,“你也知道,我从前和她关系颇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死了,所以我想为她复仇。” 这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的原因,不是全部,但我假装成全部告诉李兰焉。 因为其他的原因,她没必要知道。 “所以便找到了我?”李兰焉讶异的看着我。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若是愿意,我便教给你方法,你若是不乐意,我便走。” 话说到这里,已经相当干脆利落了。 可李兰焉还是有些犹豫。 大约,她以为我是在骗她吧。 我笑了笑,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的时候,李兰焉已经撑不住了,连忙在我身后喊道,“我愿意,我愿意。” 我回过头,在明明暗暗的烛光里,侧着脸问她,“不后悔?” “不后悔!”李兰焉异常坚定的道。 话音才落,那已经燃烧到了底部的蜡烛,终是支撑不住,棉芯倒在了蜡油里。 房间内顿时一片黑暗。 李兰焉有些害怕的蜷缩起了身体,“六姐姐,你在哪里……你还在吗?” 我轻扬了嘴角,“别怕,这不是梦……” 说完,我再次点起火折子,“有没有灯油?火折子撑不久。” “有,只是不多,我之前怕用完了就没了,所以一直省着用。”李兰焉忙不迭的下了床,在床底下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了少的可怜的一点灯油,倒在了油灯里。 我叹了口气,将火折子凑近,灯油瞬间被点亮,房间内明亮了起来。 收起火折子,我一脸认真地看向李兰焉,“机会你自己把握,我只教给你,如何获得圣宠。” 说完,我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 期间,李兰焉很是疑惑的问我,“你说的这些,真的有用吗?” “放心吧。”我郑重的点了点头,“还要你的舞姿也有问题,我将问题告诉你,你日后自己练习的时候纠正回来……”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我才将我所能想到的,能让李兰焉得宠的东西,全部教给了她。 到最后,我又把身上的碎银都给了她,让她打点那些太监,起码让伙食好一些,不至于干瘦的有些过分了。 “好了,该说的都告诉你了,自己把握吧,我要走了。”将碎银全部交到李兰焉的手里,我转身,大步的离开了房间。 “六姐姐……”身后传来李兰焉带着一丝颤音的喊叫,“谢谢你。” 我的身体停顿了片刻,并没有回头,只是对她摆了摆手,便出了冷宫。 回了南亲王府,我将这事儿和明月小竹以及白瓷三个人探讨了一下。 “我听你的叙述,感觉七小姐虽然比过去成熟老练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比皇后娘娘差远了。”明月提醒我,“所以,你要有她再次失败的心理准备。” “放心吧。”我回了她一个浅笑,“也许李兰焉确实斗不过李稷如,但只要淳安帝愿意护着,十个李稷如也没有用。” 这就是男人。 这就是聂长安。 事实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五六天的时间,那李兰焉逮到了一个时机,狠狠地打点了看门的太监,又打扮了一番自己,最后成功的以楚楚可怜的形象出现在了淳安帝的面前。 并成功的吸取了淳安帝的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李稷如没怎么在意,不过以为这小丫头费尽心机想要复宠罢了。 等到李兰焉成功复位兰妃,并在短短一个月里,直接被封了兰贵妃,才惊觉不对劲。 差了一个贵字,其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妃子可以有四位,当贵妃却只能有一位。 和皇后一样,独一无二的位置。 终于,李稷如开始重视起了李兰焉这个小丫头,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怎么好对付了。 因为,帝王开始护着她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李稷如十分不高兴,但她并不想自己出手对付李兰焉。 一来,是不屑。 二来,是不想背那骂名,也不想双手染血。 于是,李稷如去寻了冉妃。 这是她第二次寻冉妃。 第一次,是为了联手利用李映雪对付李羲和。 这一次,是为了对付兰贵妃。 虽然李兰焉夺走了帝王许多的宠爱,但冉妃肚子里有个护身符,且日趋沉重,所以帝王也没有失了对她的照顾。 只是,到底比不得从前了。 李稷如自信的想,只要冉妃愿意出手对付李兰焉,自己表面上帮着冉妃,并许以她足够诱惑的好处。但当她一旦伤了兰贵妃,自己就让她永远不得翻身…… 计划十分完美,甚至连诱惑冉妃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可真到了冉妃的宫里时,却发现冉妃正被别的事情折磨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闲工夫理会她。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顾永亮落入了南亲王的手里。 冉妃与顾永亮一母同胞,感情极为深厚,冉妃得宠的时候十分照顾顾永亮,不然也不会将他纵出了如此无法无天的混性格,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敢怒不敢言,被欺了去也只得咽下。 只因冉妃对顾永亮的爱护。 也因此,对方只用顾永亮一个人便牵制住了冉妃的手脚,让她不再敢轻举妄动。 真是可恶! 李稷如面色不好的回了凤栖宫,躺在了软榻上,听着去箐姑姑回报帝王对于李兰焉的宠爱,只恼的双手紧握成拳,恨不能将软塌上的棉垫给撕碎。 “娘娘,现在兰贵妃愈发得宠,陛下什么都赏赐给她,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日后要是得了子嗣,可怎么得了啊。”箐姑姑在一旁忧心的念叨着,“这会不会威胁四皇子的位置啊……” “威胁奕儿的位置?”李稷如不屑的笑了,“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 因为,聂家的男人,从来就没有长命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豌豆黄 辰时,正是下早朝的时刻。 李稷如带着箐姑姑,顶着凌冽的寒风,捧着大大的食盒,站在淳安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大殿前等待。 许是站的有些久了,她的身体忍不住有些发抖。 身后箐姑姑关心的上前询问,“娘娘,要不让奴婢在这里等着,您先回凤栖宫吧,外面太冷了。” 李稷如笑着摇了摇头,“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了。” 话音才落,身后传来男子的脚步声。 她一回头,对着身后抿嘴一笑。 尽管她已经不再年轻,面皮也多了许多褶皱,但终究还是美的。 所以淳安帝十分给面的点了点头,上前温声同她道,“皇后怎地在这里等待,朕下朝时间有时并不是辰时,若是拖延到了午时,皇后可不是要在外面冻坏了。” “今早儿钰儿给臣妾送了一道点心,臣妾觉得十分的美味,所以想带来给陛下尝一尝。”李稷如浅笑道,“钰儿特意嘱咐,这糕点一定要吃新鲜的,不能放太久,所以臣妾就自己过来了。” “哦?钰儿最近恢复的怎样?那盛家的小子对她还好么?”淳安帝一听到女儿的名字,顿时眼底闪过一丝柔和,“走吧皇后,外面冷,还是进殿里,有火炉。” 说完,自己率先起步,进了温暖的大殿里。 李稷如紧随其后,一边将糕点放在了小桌上,一边絮叨,“那盛家小子最近老实了很多,其余的我也不好过问,钰儿一直护着他,我便是有心管也管不了,女生外向啊……” “哈哈,只要钰儿开心就好。”淳安帝大笑着,坐在了圆桌旁,拈起盘里有些淡黄色的糕点,嗅了嗅,道,“这可是豌豆黄?” “陛下猜得没错,这就是豌豆黄,钰儿那丫头很是喜欢吃,便也给我送了些,我寻思着陛下许是也喜欢,便也给陛下送了过来。”李稷如笑着道,“入口即溶,豌豆香浓,倒真是不错。” “那好,朕便尝一尝这豌豆黄。”淳安帝笑了笑,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来验毒的太监,轻轻地放在嘴里,闭上眼睛,约莫十几个呼吸,块状的豌豆黄便都融化在了嘴里。 轻轻一砸,唇齿留香。 一旁的李稷如,慢慢的垂下了眼睛,在心底笑了笑。 箐姑姑方才劝她离开,她怎么能离开呢? 但凡是宫女送来的食物,都是需要经过验毒的,也就她这个皇后,才能让疑心的淳安帝省了这一步骤。 “不错不错。”淳安帝龙心大悦,“朕很喜欢。” “陛下喜欢就好。”李稷如掩嘴笑了笑,正想再同淳安帝套些话,冷不防的,大殿门被打开,一道有些脆生生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陛下喜欢什么?竟笑的如此开心,可否也让臣妾开一眼界,瞧瞧是怎么个回事儿?” 话音才落,李稷如便看到穿着翠绿色对襟夹袄,身下是浅黄色棉群的李兰焉。绿黄搭配,再配上她那张青春的让人嫉妒的面孔,犹如春天的一个花蝴蝶一般,翩然的进了大殿。 而后,坐在了淳安帝的怀里。 李稷如的瞳孔骤然放大——坐在帝王的怀里?这个权利,从前只有一个女人拥有。 那就是李佳淳。 只有她才会像个猫儿一样,盘在帝王的怀里,拽着他的耳朵,将脸凑近他的耳根缠绵低语。 那动作,那神情,和眼前的这个李兰焉一模一样。 李稷如的身体晃悠了一下,若不是箐姑姑及时的扶住了她,也许她就要毫无仪态的摔倒在了大殿上。 “娘娘?”箐姑姑犹疑的叫了一声。 李稷如摇了摇头,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一对旁若无人的男女上。 “兰儿怎么来了?”淳安帝盯着李兰焉去了些许艳丽,多了些许明媚的面孔上,柔声道,“这大冷的天,你不好好在你的兰心宫里呆着,来这里干嘛。” “人家就是想陛下了么。”李兰焉眨了眨眼,笑嘻嘻的道,“难道我想你了,不能来找你吗?” 略带了一丝质问的语气,尽管融合了撒娇以及埋怨等等元素,但仍然改变不了这是在质问。 一刹那,殿里站着的宫女们背后渗出了冷汗,生怕帝王因这句质问而生了气。 打杀了那无脑的兰贵妃也就罢了,她们这些宫女也指不定殃及池鱼。 不过令宫女们大跌眼镜的是,淳安帝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质问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带着宠溺的道,“当然,当然可以。” “哼。”李兰焉依旧傲娇的哼了一声,不过脸上却涌现出了满足以及开心的神情,看的淳安帝眼底的宠溺,愈发的浓厚。 “咦,豌豆糕?”李兰焉目光瞟到一旁的桌子上,顿时高兴地睁大眼睛,“臣妾在家的时候最爱吃……最爱吃的是芙蓉糕,这豌豆糕是第二爱吃的食物,没想到竟然在陛下这里见到了,臣妾想吃,臣妾想吃……” 她晃着淳安帝的胳膊,有些撒娇的道,“臣妾想吃。” “你想吃就吃。”淳安帝笑着道。 “谢谢陛下。”李兰焉毫不客气的伸了手,捏了两块豌豆糕,一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块塞进了淳安帝的嘴里。 若是在平时,帝王是不可能从别人手里接过食物的,哪怕对方是那个十分得宠的冉妃。 但现在,帝王不仅接了,还真的吞咽了下去。 箐姑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看了一眼浑身都在颤抖的李稷如,忽然深深切切的明白了一件事情——皇后娘娘,真的失宠了。 从前一个冉妃,已让皇后娘娘生出了许多恼意。 如今这个比冉妃更特殊的兰贵妃,已经让皇后娘娘连打败都不能了。 因为——帝王宠她。 李稷如哆嗦着身躯,实在是看不下去对面男女旁若无人的甜蜜,她挺直腰脊,低声告了退,便离开了大殿。 期间,淳安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同李兰焉笑眯眯的说话。 呵…… 呵呵…… 用什么来形容李稷如现在的情绪? 无法形容。 唯有扯掉身上的披风,让那彻骨的冰凉将全身包裹,让身体每一寸的肌肤都是为寒冷而颤抖,让神智在冰冷中愈发的清醒。 “娘娘,不戴这披风容易得风寒啊。”箐姑姑跟在大步快走的李稷如身后,有些着急的追喊。 然而前面的人,连头也没回。 她只想走,快点走。 骨子里一直在发热,但皮却永远是寒冷的。 就这样,李稷如顶着外冷内热,大步匆匆的回了凤栖宫,勒令宫女关上了宫殿门后,才毫无形象的摊到在了软塌之上。 “娘娘。”紧跟过来的箐姑姑脱掉身上的披风,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喘了许久的粗气,才出声道,“娘娘,您才是皇后娘娘啊。” “没有帝宠,我算什么皇后娘娘,空顶着一个壳子吗?”李稷如猛地自软榻上坐起来,对着箐姑姑低吼,“没有他的宠爱,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可是……”箐姑姑想说,七小姐是您弄过来,为了分冉妃的宠的。 箐姑姑还想说,其实当年冉妃得宠的时候,您也已经没了帝宠。 可面对着已经失控的皇后娘娘,她张了张嘴,终还是将这些话咽了下去,换成了劝慰的话语,“娘娘别怕,您才是正宫,有嫡子和嫡女,四皇子又那般聪慧,任哪个小妖精也压不过您的。” “她吃了豌豆黄。”已经冷静了些的皇后娘娘,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 箐姑姑不太明白,“娘娘,是讨厌她吃您送给陛下的东西?” 李稷如没有理她,只是放声大笑了起来,“她吃了豌豆黄……哈哈哈哈……她不是喜欢吃么……那就多吃点吧……” 那就……多吃点吧。 哈哈。 第三百三十六 中毒 三月份,南亲王府,傍晚。 我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李兰焉给我寄的信。 大约,又是在炫耀自己的宠爱。 同时,再询问我一些如何得宠的方法。 最后,再质疑我为什么可以准确的把控淳安帝的心态。 这样类似的信封,我几乎每五天就要接到一封。 刚开始我还能饶有兴趣的阅读,到后来的随便看看,以及现在的,不过是扫了一眼,便准备放下。 李兰焉的信,能有什么新的花样不成? 我撇了撇嘴,准备再扫最后一眼,就将这信封用烛火点燃。 可是就这一眼,让我察觉了不对劲,便赶忙的将那信纸凑近面前,仔细的看了起来。 明月察觉了我的举动,也跑到了我的跟前,同我一起阅读那信封。 撇过前面那些炫耀以及询问和质疑的正常过程,我直接落在了最后一行。 上面说,她最近身体有些不好,总是有些头晕,体虚,走着走着就体力不支。 最初她也以为是自己病了,便叫了太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一日同淳安帝撒娇,才得知,淳安帝也有了这些不适。 于是,李兰焉便写信来询问我,有没有能治这毛病的方法。 毛病? 她是有多蠢,一模一样的病症,会是毛病? 我咬着牙,叫了小竹过来,把信封递给她看,随后问道,“你可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小竹沉默了片刻,“听描述听不准,小竹得亲自检查兰贵妃的身体。” “要再次趁夜色偷进皇宫吗?”白瓷在旁边插嘴问了句。 我摇了摇头,“此刻不比当时,她那会只是个冷宫的妃子,我们潜过去易如反掌。但现在她可是兰贵妃,身边不知多少人守护,若是贸贸然的过去了,被抓住了可就真的是有嘴说不清了。” “那要如何才能给兰贵妃检查身体啊。”白瓷不解的问道。 明月在旁边道,“不能暗着去,但可以明着去啊。” 我赞赏的笑了笑,“明月说得对。” 语毕,我提起毛笔,在一则干净的宣纸上,写下了对李兰焉的提示,以及让她明日的宣我进宫。 最后,叮嘱了一句,一定要避开淳安帝和皇后。 写好,将宣纸塞进信封里,递给了明月。 明月则将其送给了接线人的手里,约莫夜里,李兰焉就会收到信了。 我坐回了软榻上,良久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竹,你跟我透露一下,李兰焉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可能……”小竹有些迟疑的道,“感觉像是中毒……因为不可能两个人有一模一样的病症,除非是她们全部吃的东西都一模一样,但这明显不可能。” “中毒?”我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身后便传来聂南浔急促的声音,“谁中毒了?” 话音才落,他已掀了帘子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见我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才放下心来。 我眼角瞥到弟弟李斟也紧跟着走了进来,便赶忙的拍了聂南浔的手,叫他放开我的肩膀。 聂南浔照做了之后,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方才说的什么中毒?是谁中毒了?” “是李兰焉。”我遂将方才的事情如数的跟他们讲了一遍。 聂南浔和李斟都很吃惊。 两个对视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丝了然的神色。 “看来,今日的事情果真是有预谋的。”李斟感叹道。 我在一旁有些着急,“你们打的什么哑谜,我都告诉你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聂南浔见状,赶忙的拉了我的手,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数个大臣竟然提出要陛下立太子,并且有人直接就提议了四皇子周奕。” “立太子?”我倒抽了一口气,“为什么会忽然的就提出立太子?” “我和李斟左右思考了几番,又顺藤摸瓜的查了那几个大臣,发现他们或明着或暗着,都是皇后娘娘的人。”聂南浔沉声道,“最初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今听了你们的说法,如果陛下和兰贵妃是真的中了毒的话,那这毒怕就是皇后娘娘下的。” “李稷如她……”我张了张嘴,刚开始有些不敢置信,不过转念一想,李稷如的确是能做得出这些事情的人。 她连亲姐都敢弑,连亲父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只等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太子,淳安帝再一命呜呼,她就成为了苍周最尊贵的女人。 一生,也算是定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摸一摸兰贵妃的身体状况,从而观察到陛下的身体状况,观察一下……他还有几日。”聂南浔在一旁有些严肃的道。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从年前就一直在忙的事情……忙的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聂南浔握了握我的手,将目光放在了李斟的身上,“李斟,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要你装病的事情吗?现在你就要装病,要所有人都相信的病。” 李斟郑重的点了点头,“王爷我晓得,你放心吧。” 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我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聂南浔,“你所说的东风,到底是什么?” “大约,就是你明日会带回来的消息。”聂南浔沉声道,“明日我会想办法拖住淳安帝,你进后宫之后,记得也不要跟李稷如照面。” 不然以我这张脸,一定会引起她疯狂的恼恨。 我懂,所以我在信里已经交代给了李兰焉。 她现在是兰贵妃,早就今时不同往日,这件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兰焉派出来请我进宫的人就到了南亲王府。 我稍稍的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带着小竹和明月,以及游一游二,上了进宫的马车。 兰心宫里。 我站在李兰焉跟前,并未向她行礼,而是挺直了腰脊,等她给我行礼。 李兰焉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行礼?我现在是贵妃!” “我是亲王妃,等级不比你差。”我不屑的扬了扬唇,“更何况,我夫君是太祖之子,比你高了两个辈分呢,除了皇后娘娘我需要行礼之外,其他后宫的女人我都不需要行礼。” 想在我跟前耀武扬威一番的李兰焉愤愤的低下了头,“不是说给我看病的么,过来看吧。” 说完,一屁股坐在了软椅上,同时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腕,放在了圆桌上。 我看了一眼小竹,小竹会意,大步走过去,坐在了李兰焉的对面,同时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小竹看了李兰焉的眼皮,看了她的舌苔,又反复询问了淳安帝的症状。 最后,她沉默的回到了我的身后。 “喂,既然是大夫,给我看了病,应该要抓药啊。”李兰焉缩回手腕,瞪了小竹一眼,“我到底怎么了?成天有些晕可不好受,赶紧给我治病,我不想再这样治下去了。” 小竹思附了片刻,写了一个方子,“五碗水煎成一碗水,趁热服下,早晚各一次。” 因为大殿里的人都被遣下去了,所以李兰焉自己拿过来,一边来回的看着方子,一边嘟囔道,“你可不要骗我,好好地给我治病。” 我笑了笑,“贵妃娘娘说的是,小竹既然身为大夫,治病救人就是她该做的事情。只是如今病也看了,方子也开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说完,我冲李兰焉点了点头,便带着小竹和明月出了兰心宫。 “哎哎哎……”李兰焉还在我身后嚷嚷,但我已经无心理会她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外甥肖舅 “是中毒吗?”颠簸的马车里,我小声的问小竹。 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接骨木花粉,长时间服用可以让人眩晕无力,约莫两个半月毙命。” “两个半月?”我吃了一惊,“李兰焉是一月份才恢复成了兰贵妃,如果她那时已经被下了毒,岂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她就要毙命?” 小竹看着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倒抽了一口气,“那陛下呢,陛下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是的,主子。”小竹解释道,“这种接骨木花粉,若是少量食用的话还有救,但如今陛下和兰贵妃已经食用了约莫俩月了,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他们就只有半个月的性命了。” “难怪李稷如忽然就要上书立太子,并且逼得如此紧,原来只有半个月了。”我蹙眉,“看来得赶紧告诉阿浔。” 语毕,我便不再想说话,只闭了眼睛靠在车厢上,等马车停在了南亲王府的门口,我被明月扶着下了马车,便急匆匆的去了聂南浔的书房。 将小竹的话转告了聂南浔之后,他原地沉默了良久,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我纳闷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筹谋良久,原是想自己动手创造这东风,没想到敌人竟亲自送了上来。”聂南浔一脸笑意的看着我,“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羲和,要不是你为了报复李稷如,生出了帮李兰焉复宠的心思,也许李稷如就不会被逼急眼了如此兵行险着。” 说完,他有些着急的想要离去,“我现在要出去布置一些事情,羲和,斟儿要离开了苍都了,你记得去帮他收拾一些衣物。” 话音才落,人已在数十步以外了。 我怔了怔,便赶忙的去了苍梧院,正看到在收拾衣物的李斟。 “怎么你亲自收拾衣物?”我有些纳罕的道,“你身边那个叫玉儿的姑娘呢?” “她走了。”李斟一边将衣服折叠在一起,一边慢条斯理的道,“我这一去,有些危险,所以让她乖乖呆在苍都,她不肯,想跟我一起去,被我说了一顿,哭着走了。” “你还真是……”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帮他一起收拾衣物,“既然和阜阳已经没了可能,为什么不考虑那个叫玉儿的姑娘呢?人家那么喜欢你,又从安阳郡跟你到苍都,一直不离不弃,已是十分的难得。” 李斟折叠衣服的动作顿了片刻,“羲和,你知道吗?上次我去送湛儿,一路上其实我们是有机会好好说话的,可她偏偏插了进来,还故意支支吾吾的说我们之间有暧昧,湛儿生了气,才只让我送她到了古羌边上,便不让我继续送下去了。”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段故事,顿时有些呐呐道,“可是湛儿她都已经有了夫君和孩子了……你……” “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愿意接受她的孩子。”李斟握了拳头,平静的道。 我侧过头,有些讶异他竟然可以为聂湛儿容忍到这种地步,一时间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 “你长大了。”我长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已经不在,没人会管束你,只要你自己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怎么都可以,姐姐支持你。” “嗯。”一旁的李斟有些感动的点了点头。 将折叠好的几件衣服放进小包裹里,又拿了一些日常看的书籍,还有一些金银,如此便是收拾完整了。 “马上就要走吗?”我蹙起眉头,“斟儿,你今早才传出去病了的消息,万一有人不信,过来想要查看怎么办?” 李斟笑了笑,“王爷早就替我想好了。” 说完,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左寒,进来。” 我有些纳闷的扭头,就瞧见左寒穿着一身李斟往日里常穿的衣裳,束着往日里李斟常束着的发型,出现在了我的跟前。 “这……这……”我顿时惊得张大了嘴,“你不会是想让左寒代替你吧。” “是啊。”李斟得意的笑了,“羲和,你不觉得特意打扮了一番之后,左寒和我特别像么,你瞧这眉眼,这身材……到时只需在头上蒙上一层纱,不让人清晰的瞧到左寒的五官,说他是我,没有人不会信的。” 本身我还觉得难以置信,可李斟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我突然觉得,左寒和李斟真的有些肖似。 尤其是眉眼和脸型,几乎像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 且二人身形尤其像,一样窄窄的腰身,宽宽的肩膀,偏瘦的体型,却并不瘦弱,相反因为练武的缘故,肌肉都十分饱满。 若是借口出了天花,不直接与人相见,叫人隔了薄纱观看,真的没人会发现二者的区别。 “希望,不会吧。”我吐了一口气,仔细的打量了左寒两眼,却发现他一直避开我的目光,并不想瞧我,不禁有些纳罕的道,“左寒你怎么了?这些日子经常见不到你就算了,怎地还跟我生疏了那么多?” “我没有。”左寒有些生硬的道,“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我笑了笑,只当他小孩子脾气,没放在心上。 “你啊,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听着通知,千万不要鲁莽行事,知道吗?”我回过头,一边替李斟整理衣领,一边谆谆的叮嘱他。 李斟点了许多次头,“我在外面其实是很安全的,不安全的是你们……我会尽量早点赶回来的……” “嗯……”我不放心的又检查了李斟的行礼一遍,又为他带上了一些能存放的小吃食,这才松开了手,允他出了门。 因为这次的出行是隐秘出行,所以我并不能出去给他送行,只能站在苍梧院里,呆呆的瞧着李斟的身影消失,这才叹了口气,回过头,叮嘱了左寒两句,便准备回院子。 冷不防的,一直沉默的左寒说话了,“主子……你能告诉我,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么?” “我姐姐?”我讶异的看向他,“我哪个姐姐?” “就是你说的,那个弄丢了孩子的姐姐。”左寒嘴唇蠕动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道。 我有些纳罕,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的问,不过看他很是渴望的盯着我,便琢磨了片刻,轻声道,“是一个很阳光明媚的女子,最是爱笑,心底很善良,容易相信别人,后来,因为这个,吃了很大很大的亏,就不怎么再相信别人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左寒歪着头,思附了片刻,又问道。 我抿嘴笑了笑,“她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我知道她死了,我是想问,她的骨灰在哪儿。”左寒也抿了抿嘴,模样和李斟愈发的相似了起来。 “骨灰……不见了。”我被他问的一个怔愣,这才想起来,李佳淳的尸体似乎一直没被寻到。 “不见了?去哪了?谁拿走了?”左寒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摊手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抬起头,“你为何会关心这些事情?左寒?” 原本安静的站在原地的少年,像是被刺到脚一般,猛地后退了两步,有些仓皇的道,“我没有,我就是好奇,上次听你们说,有些好奇……” “真的只是这样吗?”我怀疑的看着他,忍不住朝着他走了过去,“左寒,我自问待你不错吧,在我心底,你和小竹明月白瓷一样都是我的亲人,你怎么能对我撒谎呢,你拍着良心讲话,有没有撒谎。” 左寒被我逼到了角落,退无可退,只得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第三百三十八章 认子 我见状,一把扯过了他的衣领,直接便动手开始扒他的衣服。 “哎,你不要这样……”左寒有些惊恐的大叫,想要抬起头劈我的胳膊,却被我瞪了一眼之后,蔫蔫的放下了手。 我顿时心底大慰,手底下去愈发的用力了起来,直接将他身上的衣服给撕裂了开了。 若是有人从苍梧院路过,一定会认为我这个当王妃对小厮心怀不轨,竟直接在院子里便动了手。 但唯独我自己知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一点一点的撕碎左寒的衣服的。 从外裳到夹袄,从夹袄到亵衣,一层一层的撕碎,直到我看清楚了那深紫色仿若镶嵌在皮肤上的紫色胎记后,那高悬起的心,终是坠落在了心底。 “呜呜……”我手里还拉着左寒的衣服,人却已经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左寒黑着脸扭头看向我,大约不明白,明明被撕衣服的是他,怎么哭的却是我。 明月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为何,她有些激动的抓着左寒的胳膊,想要同他说些什么,最终又闭了嘴,只抬起头,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明月姐……”左寒有些无奈的指了指自己冰凉的后背,又指了指正在哭泣的我,有些无奈的道,“我冷。” 他话音才落,我便赶紧的收紧了左寒后背的衣裳,又将他推进了李斟的房间,拉了一件李斟的衣服,让他在里面换衣服。 关上房门,我咬着下唇,努力的想要克制住流下的眼泪,却发现不过是做无用功——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怎么都制止不住。 最后,我干脆伏在明月的肩膀,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明月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道,“主子应该高兴,这不是找到了么,他还好好的活着,更是一直在我们的身边,这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我知道……”我哽咽着道,“我就是难过,这孩子小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却没能陪在他的身边……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是被你捡到的……那时的他有多可怜,我几乎不敢想象,明月你知道吗,他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而不是狼狈的在世间生活……” “会的,我们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给他,给他不行么?”明月继续安慰我。 这时,身后的门房被打开,换了一身衣服的左寒有些别别扭扭的走了出来。 我赶忙的擦干净眼泪,回过头,瞧着他那和李斟颇为相似的眉眼,顿时就又心酸了起来。 能不像李斟么? 苍都有句古语,叫外甥肖舅,李斟是左寒的亲舅舅呢,二人自然是象的……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心疼,左寒有些不适的扭了扭脖子,怯怯的看着我道,“你都知道了?” 我哽咽着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 “那你,以后能不能带我去祭拜一下她?”左寒小声的问道。 “谁?”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姐姐。”左寒抿了抿嘴,“我的母亲。” 听完这句话,我才想起来,我们只是说给我姐姐找孩子,却始终没透露过,我便是李佳淳,李佳淳便是我。 也难怪这孩子会误解了。 我有些无奈的和明月对视了一眼,回过头,直接拉了左寒进了房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一遍。 到最后,左寒明显呆滞了,“所以,你其实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就是你?你……你只是又活了一世?” “是。”我拉着他的手,恳切的道,“左寒,我也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情骗你,虽然的确有些不敢置信,但这天下出人意料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只是没能想到,我们母子这辈子,还能有相见的一面……” 说到最后,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红了眼眶。 左寒瞧着我这样,叹了口气,抬手轻轻的为我擦拭了眼泪。 我心底感动,忍不住伸出胳膊,抱住了他。 最开始的时候,明显的感到了左寒的僵硬和不适,但我坚持抱着他不松开,约莫盏茶时间之后,他才慢慢的舒缓了紧绷的肌肉,原本一直直挺的身躯,也渐渐地弯了下来,只为我能够不踮着脚尖抱他。 许久许久之后,我觉得胳膊有些酸了,才揉了揉他的脑袋,松开了拥抱。 左寒的面上有一丝怅然若失划过,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终于找到了你,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几道菜,我这就去给你做。”我拉起左寒的手,高兴地道,“明月明月,我们一起去给左寒做饭。” 明月在一旁,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我记得那时他最爱吃芙蓉糕了,每每得了一盘,你们娘俩只吃这一样就能吃完一盘子,后来主子你担心三皇……担心小公子会长蛀牙,还特意打点了宫人,让她们做了少糖的给他吃。” 那时,我被囚禁在深宫之中,时常不能见得这孩子,可偏生又想念得慌,只好拿出凤翎宫的各种银钱出去打赏,只为他们能带着小家伙来让我见一面。 那时我不懂,只以为照看小家伙的奶娘是个好人,不忍我们母子分离,才常常的抱了小家伙来找我,让我亲他,让我照顾他。 可现在我明白了,那根本就是李稷如的计谋。 她先让我们母子生出极深厚的感情,再亲手杀害了这个孩子。 为的,就是让我尝一尝那痛彻心扉的仇恨。 她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那时,我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火舌燃烧了我的每一寸肌肤,我都感觉不到痛。 因为心肺已经全部仇恨充斥,我只想杀了她为我的孩儿报仇。 那个小小的,软软的,会叫我母后,却被李稷如这个贱人所害了的孩子。 从在江南李家醒过来到现在,两年多的时光里,不管我怎样笑,都掩盖不住内心的伤痛。 我的孩子啊,我抱了三年的孩子啊,我被李稷如害死的孩子啊。 我曾经以为,我要永远的失去你了。 但我没想到,上天竟然厚待了我一次,不仅让你活了下来,还让我找到了你。 拉着我儿手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满足。 哪怕下一刻就死去,我也愿意。 蓦的,我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了。 左寒屡次为我擦拭,也止不住这断了线的泪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聂南浔回来。 他乍一瞧见我拉着左寒的手,似是有些吃惊,不过双目一凝之后,便又恢复了从容。 我睁着被泪水浸的有些朦胧的双眼,定定的望着他,心底已经明白,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左寒是我的儿子,却一直都没告诉我。 一时间,我心底有些不高兴。便拉着左寒的手,赌气要出这房间。 擦过聂南浔肩膀的时候,我被他反手搂在了怀里。 “羲和,不要生气,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聂南浔有些无奈的道,“我们应该尊重孩子的意愿不是么?他自己不愿意说出来,我也不能先行透露出来,逼着他承认吧。”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死死地瞪着他,想要看他如何解释清楚。 聂南浔叹了口气,“是先生告诉我的,我原也是想立马就告诉你的,是先生说,要尊重小寒的意愿,等他想承认的时候,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是,可是……”我恼怒的看着他,“可是找到了我的孩子,我们就不用去推聂千翎登位了,这本该属于我儿的。” “但是羲和……”聂南浔定定的望着我,“你有没有想过,左寒愿不愿意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 风波渐起 我听了聂南浔的话,忍不住双目一滞,扭过头,定定的望着左寒,问道,“小寒,你愿意吗?” 少年抿了抿嘴,澄亮的眼睛歉意的望着我,小声的道,“对不起……” 仅仅三个字,便代表了他的内心。 我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转瞬却又想到,那些在我们眼里顺其自然的事情,落在左寒这个孩子的心里,该是多么惊讶啊。 忽然就遇到了比自己小很多岁的母亲,忽然就成为了帝王的儿子,忽然就有人让他去接手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不是每个人都贪婪的想摘取更高的东西的。 也许对于左寒来说,亲情比那高位更重要吧。 所以他才会在拒绝的时候,如此忐忑,如此小心翼翼。 我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我自己的愚蠢。 我走到左寒跟前,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他,“不喜欢就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跟我们没多少关系,等半个月之后,我带你去江南找外祖,找我的两个舅舅,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们不回苍都了。” 几乎是刹那间,我感觉到了左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抱着他略显单薄的身躯,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在苍梧院里陪左寒了很久,直到他困倦的睡去,我才回了房间。 聂南浔正坐在圆桌旁等我,瞧见我来了,主动上前接过了我手里的披风。 我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坐在软榻边,低声问他,“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后日就可以。”聂南浔有些激动我的握住我的手,“羲和,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复仇了。” “可是斟儿才离去。”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才两日的时间,他能及时的赶回苍都吗?” “事情不会一天定输赢的。”聂南浔失笑,“不过从后日开始,我们会逐渐接收到来自皇后党的压力,你可要谨慎一些,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 我谨慎的点了点头,这才脱了夹袄,沉沉睡去。 时间很快到了后日。 聂南浔把父亲临死前交代出的人脉利用到了极致,再次在苍都掀起了一阵浪潮。 关于元皇后及其嫡子被现皇后娘娘所害之事,因从前已经掀起过了一次浪潮,后来被莫名其妙的镇压了,所以这第二次的掀起,比第一次来的要厉害多了。 不过一日的时间,整个苍都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一是议论此事二次被提及,是否真的存在莫大的冤屈。 二是当年匆匆被镇压,让许多人自以为得知了真相的人十分不服气,但碍于强权不敢表述心中不满,是以在如今所有人都在议论的情况下,这些人开始添油加醋,各种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为这场浪潮添加了无数水花。 以至于,震动朝野。 与此同时,李稷如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亦开始让其手下屡屡上书立太子。 金銮殿上,李稷如党羽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慷慨陈词:启禀陛下,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当年元皇后娘娘被害一事,分明是有人利用当年的事情无端造谣抹黑皇后娘娘,为的就是抢太子的位置,如今为了安定民心,必定要立下这太子,才能安抚百姓,扶平这无端的造谣啊。 聂南浔手下亦不弱其后:启禀陛下,此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苍都百姓议论,必定是当年有莫大的冤屈啊,许是元皇后娘娘心中不甘,才屡屡显灵,让全苍都的百姓为娘娘复仇是啊,陛下一定要三思啊,全苍都的百姓可都看着呢,这要是再次镇压下去,谁心底服气啊。 坐在龙椅之上,本就心烦意乱的淳安帝“啪”的一拍龙案。 金銮殿上终于寂静了下来。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揉捏着鼻梁,有些不满的道,“够了,你们讲这些事情,都建立在‘谣传’二字之上,你们也知道这是谣传,既然如此,必然不是真实的事情,等你们拿出了证据,证明你们嘴里说的是真的,不管是有心人造谣,还是真的有冤屈,朕都要证据,证据!” 说完,一甩袖,离开了金銮殿。 旁边的太监连忙扯了嗓子叫道,“退朝……” 而后紧跟着帝王离开,留下一金銮殿面面相觑的朝臣。 凤栖宫。 李稷如坐在凤椅之上,眯着眼睛,听着箐姑姑在旁叙述金銮殿上的事情。 “娘娘,黑鹰调查得来,那提议陛下调查当年事情的人,是南亲王的人。”箐姑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道。 “这个南亲王……”李稷如眯了眯眼睛,“我倒要看看,他跟我做什么对,往常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这立太子的关键时刻跟我作对。你去,吩咐那些人,假装不经意的提醒陛下,南亲王最近好像有些异动。虽然碍于之前的道歉,陛下总是不好动这个南亲王,但我相信,陛下始终不会对这个南亲王真正放心的。” 说完,兀自在一旁笑了起来。 箐姑姑连忙赞美道,“娘娘想的自然是妙极,南亲王战功赫赫,陛下从来都不曾对南亲王放心过,只是碍于前阵子才刚刚与南亲王道过歉,不好轻易动他。但现在若是他主动的挑了事情,那陛下便有了动他的理由。” 说完,瞧见李稷如连眼皮都没翻,只是静静地坐在凤椅上微笑,便赶忙的欠身退出了大殿。 而后,回了偏房,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又拿了毛笔,在上面谨慎的写了一行小字,稍稍晾干之后,卷成了小卷,藏在了荷包里。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清了清嗓子,收起了那小毛笔,走出了偏房,拉了一个宫女过来,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又把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这才转身回了大殿里。 再之后的七八天里,求立太子,和要求彻查当年元皇后,这两件事情依旧风波不停,且翻起极大地浪花,将许许多的人都卷了进去。 听聂南浔说,连静心大长公主都开始要求淳安帝去彻查当年的事情。 无奈之下,淳安帝只得派出大理寺卿的两个大人,让他们去检查一番。 可是又能检查出什么呢?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定元皇后的尸骨都腐烂成灰了,又怎么去调查呢? 所以被委派了重任的大理寺卿大人,除了愁眉不展,还是愁眉不展。 不过这些事情我都没怎么伤心,我这七八天一直都在陪左寒,从早到晚的给他做吃的,就想弥补这么些年对他的亏欠。 好在这孩子也不挑食,我做什么就吃什么,连明月都吃腻了,他却一直笑眯眯的说,“再来一碗”。 偶尔也会有人过来“探望”李斟,左寒便穿了李斟的衣裳躲在床幔之后,顶着一脸白瓷给他画的“胭脂花”,躺在床上假装出了天花。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不说他这什么病症,只说生病了,一边阻拦着,一边放哪些人进来。 等到他们快要掀开那床幔的时候,我在假装不经意的提醒一句,“李斟”得的这是“天花”,直接将好几个人给吓得屁滚尿流,滚出了苍梧院。 我和小竹白瓷以及明月就高兴地捂了嘴笑。 这种轻松愉快的日子,约莫持续有十天,就被打破了。 听说起因是,有个稳婆被带到了金銮殿上,亲口讲述了,自己是怎么被当时还是四妃之一的皇后娘娘给教唆,在当年的元皇后娘娘生产时,故意将其弄成了产后大出血。 此语一出,更是掀起层层波浪。 即便是淳安帝,也压不住了。 第三百四十章 揭露丑行 我是被游二匆匆的带去金銮殿外的,守门的大内侍卫像被买通了一般,对我站在外面偷听的事情连眼睛不斜,只昂着头,握着一根长矛,铁骨铮铮的站在门口。 而后,一个大臣如泣如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启禀陛下,身为四妃之一,教唆产婆害皇后娘娘产后大出血,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那也是迫害啊,不能因为她成为了皇后娘娘,就要躲避惩罚啊。王子犯法尚且庶民同罪,陛下,您要给当年的元皇后一个说法啊。” 坐在龙椅上,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淳安帝,不舒服的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你们是怎么确定这个稳婆就是当年给元皇后接生的产婆?万一不过是个冒名顶替之人该如何?” 那大臣铁骨铮铮的道,“这产婆可以描述出当年的皇后娘娘生产时的种种细节,怎么可能是冒名顶替之人?冒名顶替之人,该是如何清楚当年的那么多细节?大到皇后娘娘生产时配备了几个稳婆,小到三皇子身上的特征,都描述的和记录文献里一丝不差啊,还望陛下明鉴啊,这怎么可能是冒名顶替之人啊。” 淳安帝长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了肺里,转了一圈渗入血液里,血液从心脏蔓延到头脑里。 如此,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毕竟是皇后娘娘,倘若如此就可以轻易的定了皇后娘娘的罪名……”淳安帝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明明记得,那个稳婆接生完之后就被灭口了啊,这贸然出现的这个稳婆是怎么回事? 淳安帝睁大眼睛,想仔细的看清楚这个稳婆是不是当年那个稳婆。 可是头有些晕,眼也有些花,怎么回事,看不太清楚…… 淳安帝甩了甩头,又深吸了一口气亮起,等那头晕目眩稍好了点之后,才仔细的打量起了那个稳婆。 片刻之后,他吐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十几年过去了,便是一个翩翩少女,也已长成了一个中年妇女。更何况,当年本就一脸褶子的稳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早就已经老的满头白发,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嗯,年龄是对的上的…… 只是,面容,他实在不好分辨啊…… 淳安帝有些无奈的甩了甩脑袋,扫了一眼跪着的臣子,凝声道,“如此事情,朕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来人吧,把皇后给带来,朕要听一听皇后怎么说的。” 语毕,我赶紧的躲在金銮殿的侧面,只留了一只眼睛,远远地瞧着李稷如和身边的姑姑一起进了金銮殿之后,才鬼鬼祟祟的继续躲在一旁偷听。 “皇后。”淳安帝沉声问道,“有个上了年纪的稳婆指认你当年迫害元皇后,致使元皇后当年产后大出血,你可记得?” “陛下冤枉啊。”李稷如镇定的站在原地,张口便是喊冤,“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要真是内里有什么冤情,怎么当年不跳出来指认,现在姐姐骨灰都化成了白骨,却站出来指认本宫,谁知道这人心底存了怎样的想法啊,陛下,您要明鉴啊。” 其下一些党羽,也跟着站出来,力证皇后娘娘李稷如说的是对的。 与此同时,聂南浔的人便立马的站出来唱反调,说当年稳婆不敢站出来,不过是畏惧权势,想要保命罢了。 党羽的人立马就针锋相对,驳斥道:若是当年不敢站出来,而今竟然敢站出来了,莫不是有人给撑腰不成?这人是谁,明晃晃的想要大家不消停,想给陛下找麻烦呢。 指桑骂槐的说了一番,原以为是骂在了聂南浔的头顶之上。 等到聂千翎默不出声的从人群中站出来,并说这稳婆是找到了自己,自己思虑良久,才在此时此刻揭出来这件事情,为的就是告慰元皇后在天之灵。 众人有些懵,纷纷不敢置信。 淳安帝更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的皇后。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淳安帝选择了恭亲王聂千翎,“来人啊,据目前所判定,这件事情皇后是有涉足其中,但考虑到已过了十几年,证据也不够充分,所以将其禁足在凤栖宫,再寻其他有力证据,近日内凤栖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有大内侍卫进来,将一脸不敢置信的李稷如请回凤栖宫。 “陛下……”李稷如似乎是真的有些怒了,以至于声音都嘶哑了起来,“陛下,臣妾可是您的皇后啊,臣妾冤枉啊……” 因为激动,她脸上的肉甚至有些抖动,眼皮更是颤抖的连连眨动。 别人都不明白,但龙椅上的帝王明白了。 这是他的皇后在提醒他,当年的事情,他们两个都十分的清楚,稳婆是早就处理了的,怎么可能还会再出现? 这是个圈套啊,陛下,圈套啊! 对此,淳安帝也用眼神回应皇后娘娘:朕不能让千翎难堪,所以只能先委屈皇后,左右不过是禁足七八天,等朕好好地训斥他一番,再放你出来。 七八天,哪里还有七八天! 李稷如十分的着急,恨不得立马就让淳安帝立太子,不要等劳什子七八天了。 可是淳安帝看不懂,所以他只一挥手,“皇后只需在凤栖宫里等待即可,朕会给皇后一个交代的。” 说完,便让人将皇后娘娘给请下去。 李稷如还有些不甘,可身旁那大内侍卫的刀柄稍稍往上提了一些,她便只能无奈的咬牙离去。 我躲在一旁,是真真切切的瞧见李稷如满脸不甘的离开了金銮殿的,忍不住捂着嘴笑开了花。 身后的聂南浔点了点我的肩膀,“怎么样?我就说让聂千翎出面,陛下一定会将皇后给禁足的。” “他一直都很疼恭亲王啊。”我回过身,对他撇撇嘴,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当年的稳婆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先不说她会不会老死,单就以当年李稷如的手段,就不可能让一个知道如此秘密的稳婆还活着啊。” “傻。”聂南浔一边带着我离开,一边柔声笑道,“诚如你所说,稳婆早就被灭口了,怎么可能还被我们找到。” “那,那大殿里的是……”我指了指身后皇宫,吃惊的瞪大眼睛,“那跪在金銮殿里,振振有词,说的无比详细的稳婆是哪里来的。” “是假的。”一直充当马车车夫的游二忍不住插嘴道,“当年皇后娘娘生产的事情,明月姐可是一清二楚的,只要她转述给那稳婆就行了啊。” “你就话多。”聂南浔看了游二一眼。 游二立马打了个机灵,乖乖的回头,扬起马鞭,甩在马屁股上,“驾!” 我看的有些忍俊不禁,突然明白为什么小竹谁都不喜欢,就喜欢跟游二一起玩了。 相对于游一的沉稳,游三的沉默,游二简直就是个话唠,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暗卫里会出这样的性格。 大约,就是一朵奇葩花? 一路说着笑着,马车很快停在了南亲王府的门前。 我被聂南浔扶着下了马车,跨进大门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聂南浔,“还有不过三五天,小竹也不敢断定他们具体哪天开始服用的毒药,你可算准了?” “放心吧。”聂南浔对我浅浅一笑,“明日,明日,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 说完,他在南亲王府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羲和,你先回去等我,我要出去再找最后一个人。” “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聂南浔抿嘴笑,“一个你十分十分熟悉的人,我想,明日里缺不了她的存在。” 说完,静静地看着我消失在了二道门处,才转身出了南亲王府,坐上了马车。 游二一挥鞭子,“驾!” 第三百四十一章 揭露阴谋(一) “该死的,该死的!”李稷如双手负在身后,恨的几欲咬碎银牙,“哪里还有日子可等,等不起了,等不起了,本宫实在是等不起了,立太子的圣旨必须要马上拿到手,必须!” “可是娘娘,您现在被禁足了。”箐姑姑小心翼翼的劝道。 “连恭亲王都要对付我?一向不管这些事情的聂千翎他吃什么药了?竟然站出来对付我?”李稷如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那南亲王针对我就已经很莫名其妙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聂千翎,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为什么早不做这些,晚不做这些,却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冒出来。” “难道……他们知道了我的计划?”李稷如被自己的这个设想吓了一跳。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只因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秘密,连她身边最信得过的箐姑姑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人了。 说起来,这接骨木的花粉,还是很多年前从崔家人手里拿过来的。 如今崔家人几乎都已经死绝了,天下应该没人知道她手里有这种毒药了才对。 可是,如果他们不知道,又解释不通为何在这关键的时候屡屡的针对自己。 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稷如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余光瞥到一旁的箐姑姑,忍不住恶声恶气的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安排人去提醒陛下?” 箐姑姑被吓得赶忙跪了下来,“回娘娘的话,奴婢在您吩咐完之后立马就差遣人去提醒陛下了啊。” “要真的提醒了,陛下能对南亲王一点动作都没有?”李稷如还是很不相信。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真的派人去提醒了的,也许……”箐姑姑斟酌的道,“也许陛下是想着,毕竟南亲王是聂家人,还是聂家的长辈……” “不可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李稷如脱口而出道,“陛下知道的,南亲王根本就不是聂家的……” 话说出了口,这才发觉不对劲的李稷如连忙闭上了嘴。 一旁的箐姑姑觉得自己仿佛接触了一个很大的秘密,她顿时害怕的瑟缩了肩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皇后娘娘因为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将自己灭口。 “罢了罢了。”良久之后,李稷如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让黑鹰通知哪些人准备一下,若是计谋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箐姑姑松了一口气,连忙的点头应是。而后站起了身,只是这腿,怎么努力绷直,还是有些颤抖。 “你去下去歇着吧。”李稷如发现了箐姑姑的紧张,扬起嘴角不屑的笑了笑,“好好歇着,明日要发生大事情了。” 说完,自己也从凤椅上站起身,进了内殿。 第二天。 随着皇后的被禁足,今日的金銮殿上安静了很多。 没有了争吵不休的两派人员,众大臣不过是纷纷的汇报了一些简单的事情,便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淳安帝觉得可以结束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天色——还未到辰时啊。 现在下朝较之以前是有点早了,不过却正中淳安帝的心底。 昨日想要留下聂千翎那小子同他好好的聊聊,结果他竟然脚底抹油溜了,今天一定要留下他,问一问怎么回事。 十四年前的事情,怎地他还要插一手呢。 打定了主意,淳安帝看了身旁的大太监一眼。 大太监十分有眼力见的扯起嗓子,“有事齐奏,无事退朝……” 众大臣无一上前,纷纷束着双手低下了头。 见状,大太监又扯起嗓子,“退朝……陛下留恭亲王说话。” 此语一出,众大臣纷纷有眼力见的离开。 但留下的,却不止恭亲王。 竟然还有晋王,以及其他的一些王爷,无一例外的都是聂家的人,且都相当有权势,并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王爷。 淳安帝微眯了眼睛,坐在那龙椅之上,高高的俯视着众人,沉声道,“朕只是留了恭亲王。” 言外之意便是,无关人等可退下了。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其他几个人非但没有动弹,反而依旧稳立在原地,仿若没有听到帝王方才的吩咐。 龙椅之上的人,深深地皱起眉头,忍不住呵斥道,“朕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为首的晋王叹了口气,双手拱在身前,正准备同帝王解释一下,冷不防的,门外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是我让他们留下来的。” 金銮殿内的众人随着这声音望去,一眼便瞧见了走在了最前面的聂南浔。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锦袍,上面绣了同色的四爪蟒,乍一看不明显,但随着走动即可看出那若隐若现的蟒蛇。 他的一头青丝一半被翠绿的玉簪一丝不苟的绾在了头顶,一半披散在肩膀,两鬓间又各留了一缕搭在面庞两侧,将本就英俊非凡的人衬托的愈发飘然出尘。 乍一看过去,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一般。 在场的无论哪个男子,都被他比了下去。 在他的身畔,站了一个穿着大红色裙裳,身材高挑又不失窈窕的女子,面容被薄纱遮挡,瞧不仔细,但仅看露出来的眉眼,便已十分的美丽。可以想象,若是拿下了这面纱,这女子该是怎样的华美动人。 在两人身后,则是一名精致俊秀的少年,乍一看过去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看起来与那女子有些相似,但面上的神情却与南亲王一般无二。 都淡漠中透着几丝冰冷。 如此三个人,从容不迫的走进了金銮殿上,像是在自家后院穿行一般,没有任何敬畏之感。 龙椅之上的淳安帝十分不喜欢这三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于是他蹙了蹙眉道,“金銮殿上,无宣不得进,南亲王也就罢了,这女子和那少年是作甚的,怎可轻易进这金銮殿上呢,来人,给我带出去。” 此语一出,便有两名原本矗立在大殿里的大内侍卫走了过来,想要将我和左寒钳制出金銮殿。 我下意识的往聂南浔身后避去,谁知那负责捉我的大内侍卫竟不依不饶的绕过了聂南浔的身体,妄图从后面捉我。 左寒不耐烦的一手推开了那欲捉他的大内侍卫,又伸手将我护在了身前,与聂南浔呈一前一后,将我保护在最中间。 那捉左寒的大内侍卫见状,已经松开了手,等待帝王的下一步命令。 毕竟,金銮殿上是禁止打斗的,即使是大内侍卫也不例外。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最开始捉我的大内侍卫,竟然咬了牙继续来捉我,好似不捉到我不罢休似得。 我眯起眼睛,总觉得这大内侍卫哪里有些不对劲,便暗暗地想要通知左寒,把这大内侍卫给打晕,检查一下。 就在这时,龙椅之上的淳安帝说话了,“住手,你出去。” 这话是对那一心想要捉我的大内侍卫说的。 那人垂下了胳膊,似乎有些不服气的回盯了淳安帝一眼。 淳安帝板起了脸,一双眼睛透露出危险的信息。 如此这般,那大内侍卫才有些不甘的抿抿嘴,晃着高大的身躯,转身离开了金銮殿内。 而后,在门口的一个大内侍卫十分机灵的补了这里的缺,站在了我的身旁。 我心底愈发的愕然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离去的大内侍卫,想要看一看他有何特殊之处。 只可惜这里距离大门很近,所以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没了他的身影,我只能叹息着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淳安帝又说话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揭露阴谋(二) “不知南亲王不请自来有何事禀报?”淳安帝目光如炬的盯着聂南浔,沉声问道,“若是有事,不妨早早报来。” “倒还真的是有事情回禀陛下。”聂南浔笑着道,“这件事情,在南浔的心底已经放了许久的时日了,总是觉得不吐不快,便决定挑个时日,好好地讲出来,在众位聂家人面前讲出来。” 他如此郑重的模样,引起了淳安帝的不安,“什么事?” “就是当年元皇后被害一事。”聂南浔收起面上的笑意,恢复了一脸的冷厉,“根据南浔调查,当年的凤翎宫火灾实属有心人纵火,当年的皇后娘娘更是被有心人害死,还有当年幼小的三皇子,也是被人活生生给害死的。” 此语一出,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哗然。 晋王等人只接到了通知,说南亲王让他们下朝之后在金銮殿上等他的到来,他要揭露一个重大的事情,却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没想到,竟然是最近在苍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元皇后事件。 昨日已经因此将皇后禁足了,众人瞧着淳安帝息事宁人的态度,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了。 谁知道南亲王会忽然聚集了众人,当场揭开了所有的事情,并且以如此肯定的姿态。 当下,就有人怀疑了起来,“南亲王,若此时属实,又有谁能纵火烧死当年的元皇后呢,她可是一介皇后啊。” 聂南浔冷笑了一声,“我想诸位是忘了吧,当年的元皇后生产三皇子时大出血,管理后宫的权柄,包括那凤印,都不在自己的手里。除了一个皇后的名头,她什么都没有!再加上若是有人故意架空她的权利,架空她的身份,并调遣走她身边能信任的人,那么发生纵火烧死皇后一事,其实也并不难。” 此语一出,众人细思极恐。 昨日才刚刚禁了皇后娘娘的足,原因便是当年元皇后娘娘产后大出血一案很有可能是如今的这个皇后娘娘做了手脚的。 而今南亲王便振振有词的说,元皇后娘娘因为养伤,被人架空了身份,调遣走了得力的人,从而活生生烧死在了宫殿里。 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连在一起,那就是一个策划了许多年的阴谋啊。 一时间,几个王爷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龙椅上的淳安帝蹙起眉头,又松开。 松开,又忍不住蹙起。 良久之后,才沉声道,“南亲王,说话做事要讲究人证物证,距离发生这件事情已经十四年还要多,凤翎宫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连朕都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证明元皇后死于故意纵火,你又哪来的证据呢?” “证据是吧。”聂南浔浅浅的笑了,“证据不是没有,证据有,而且十分得力,是个活生生的证人呢。” 说完,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明月,进来吧。” 这一声,落在其他几个王爷耳里,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声。 但落在淳安帝的耳里,却仿佛炸雷一般,骤然在耳边爆开。 明月…… 他怎么能忘记,当年李佳淳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丫鬟,便是明月。 可是,那个丫鬟不是被烧死了么? 怎么可能还活下呢? 凤翎宫的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连瓦砾都被烧成了灰烬,区区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并且,当时有人在大火燃尽的残骸里特意搜寻了很久,真的发现了一个类似于人体的焦躯。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定,那就是明月。 可现在,聂南浔告诉自己,明月是证人?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淳安帝摇了摇头,浅浅的笑了。 可是当看到那个半低着头,慢慢的走进金銮殿的女子的身影时,淳安帝嘴角的笑意,还是僵住了。 “奴婢明月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因为淳安帝紧张,所以导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 于是,明月慢慢的抬起了头颅,露出了一张干净清秀的小脸。 不可否认,和当年的明月有七分相似,但终究只是七分而已。 可毕竟不是百分百一样的脸,也就证明,这不是同一个人。 淳安帝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嘴里却依旧淡然道,“这就是你说的人证明月?怎么朕瞧着,和朕记得的那个明月有些出入呢。” “出入肯定是有的。”聂南浔依旧不慌不忙的淡笑道,“毕竟当年凤翎宫起的可是大火,想要从大火里逃出来,怎可能还完好无损呢。” 话音才落,一旁的明月十分配合的搓了搓自己的下颌。 那由吴先生亲自制作出的,上等良好人皮面具,便慢慢的,一点点的被明月给撕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张被烧毁了大半的面孔,也显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从清秀到面目全非,不过几个呼吸间的事情。 一旁的几个王爷早就看的呆愣住了,即使是早就见过明月这张脸的聂千翎,也忍不住侧过头,不想再看。 “怎么样,陛下,这张脸,熟悉么?”聂南浔冷笑一声,抬头,毫不避讳的看向那高坐龙椅之上的帝王,指着明月那一脸火烧的伤疤,朗声道,“陛下看一看,该是多么大的火势,才能烧出这样的伤疤啊?” “轰”的一声,淳安帝听到了心底一个什么东西坍塌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明月的脸,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嘴唇,问道,“明月,真的是你吗?告诉我,真的是你吗?” 明月镇定的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是的陛下,奴婢就是明月,当年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明月,陪着娘娘一起进了五皇子府,看着娘娘得宠,又看着娘娘失宠的明月。” 最开始的时候,明月还能心平气和的讲话,但说到了后面,她已然有了些许的咬牙切齿。 “真的是你……”淳安帝有些慌乱,“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你是怎么逃出去的?阿淳呢?你还活着,她也活着对吗?” “不。”明月恨恨的盯着他,摇了摇头,“娘娘死了,明月是亲眼看着娘娘咽气的,娘娘真的死了。” “不可能。”淳安帝有些失措的站了起来,“你都还活着,她怎么可能死?那么大的火,你都能逃出去,是不是你把她带走了,藏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的,陛下。”明月大声道,“明月亲眼看着火舌将娘娘烧死,奴婢原也是想寻死的,可是阴差阳错的就逃了出去,但娘娘已经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不……”淳安帝其实心底已经信了明月的话,但他却还是条件反射的摇头,丝毫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已经引来了底下数个王爷的质疑。 终于,晋王忍不住了,提问道,“陛下,难道元皇后娘娘有没有仙去,陛下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直接让淳安帝僵在了原地。 他要怎么告诉众人,其实所谓的皇后墓里,不过只有衣冠冢。 他又该怎么告诉众人,他连元皇后的尸骨都没见到。 不,他不能说…… 不仅不能说,还要掩盖下这一切。 所以淳安帝又坐回了龙椅之上,并轻轻地笑了笑,“明月,朕为你感到开心,当年的大火里,你能逃生,十分不易,只是……”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转,变成了冷厉,“可是,同时与你在一起的,还有元皇后。你逃出来了,元皇后却被烧死了,朕不得不怀疑,当年的凤翎宫大火跟你有关系,来人啊,给朕将这个逃跑了十四年的宫女给抓住,仔仔细细的审问,当年是不是她谋害了元皇后。” 看着又冲进金銮殿里的两个大内侍卫冲着明月走去,我捂着胸口,内心震惊于聂长安的不要脸。 和无耻!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有请皇后 眼见着那大内侍卫就要碰到明月的手,聂南浔及时的喊了,“住手。” 明月从震惊中转醒,强忍着恶心跪了下去,哭诉道,“陛下,冤枉啊,冤枉啊,明明是如今的这个皇后娘娘亲手杀害了元皇后娘娘,怎么就变成了奴婢杀害了皇后娘娘,苍天有眼啊,明月待主子一向忠心耿耿,恨不能掏心掏肺给主子,怎么可能害了主子呢,苍天有眼,陛下明鉴啊。” 在聂南浔伸手阻拦了两个大内侍卫的帮助下,明月以一种十分快,但又保持口齿清晰的语速将当年的实情一句揭发了出来。 许是因她句句泣血,又许是因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作假。 一时间,以晋王为首的聂家王爷纷纷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淳安帝指着明月,心底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升起。 就像是,他好像并不希望眼前的这一幕出现。 但又好像是,他挺期待眼前的这一幕出现。 最初想叫人把明月给压下去,不过是想掩盖住李佳淳尸体的去向,而不是想替李稷如掩盖罪行。 所以在听到明月自己主动的转了话题之后,淳安帝并没有暴怒的立马让人将她压下去,而是表情十分莫测盯着她道,“汝可知,有些话牵扯之广,该说或者不该说,又或者对与否。若是仅仅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过是掀起片刻的波浪,终究是覆不了船,许是连抛锚的人都要坠在了海里,平白淹死,落给大海一条人命。” 一番话,听的许多不明白当年事情的人云里雾里的,不懂淳安帝在说些什么。 但清楚的知道当年得一切的我,却明白,淳安帝这是在提醒明月,有些话说出来若是没有后续的安排,很有可能不过是昙花一现,根本对那人造不成任何的伤害,还让自己暴露于敌人眼皮子底下,生死不再由着自己。 假如任何事情都要分个黑与白好与坏,那么淳安帝这次的提醒,大约是好意吧。 然而,明月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淳安帝的好意,“有些东西,唯独自己知道,并藏了许多年,压抑在心底,谁都不可诉说,那种苦,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明月愧对于主子,明明亲眼看着她被杀害,却无力为她复仇,只能苟活与人世。” “既如此,你又为何非要今日掀出来?莫不是你为她复了仇,她就能活过来不成?”淳安帝眯了眉眼,沉声道。 “那是因为明月已经不想忍了。”明月一脸哀戚的道,“近日立太子传闻甚嚣尘上,明月便开始日日做梦,梦见当年的小三皇子,梦见当年的皇后娘娘,天色大亮后,明月醒来,忍不住暗自垂泪。” 说到这里,明月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陛下,陛下,江山是陛下的,是聂家的,立谁为太子明月并无可置喙之地,只是每每听到有人说,四皇子既是长又是嫡,是该为太子的时候,明月就忍不住神伤,若是当年的三皇子没有死,那他才该是那个嫡长吧。” 嫡长…… 聂家有祖训,太子当先立嫡,无嫡则立长,长不立则选贤。 有选举四皇子为太子的人便死死地抓住了这一点,上谏“四皇子乃嫡长”一言,妄图督促帝王早日立太子。 这本是十分正常的一种行为,但此时此刻,从明月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心酸。 连坐在龙椅上的淳安帝,都忍不住有些晃然。 他第一个孩子和第二个孩子都在不足月的时候便夭了,本应算不得排序,但后来做了帝王后,他子嗣不丰,便想着把那些孩子的人头也给算上,于是给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份位。 其实,真正生出来的,又慢慢长大的孩子里,三皇子是头一个。 也就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陪着那个孩子逐渐长大成人,会教给他做人的道理,会教给他文治武功,会教他为君之道,也会慈祥的抱起来他,但多数的时候要做一个严厉的父亲。 可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有很多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淳安帝都会忍不住的想,若是自己没有那样做,现在该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他想不出来。 先帝对他的教育便是,不要后悔任何事情,做了便做了,不要后悔,不要给自己添堵。 若是忍不住后悔了,那就在夜里后悔,待得天一亮,便要忘掉所有的后悔,做一个冷硬的帝王,不存在任何伤心和脆弱。 这便是帝王,这便是为君之道。 所以很多时候,淳安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后悔了么。 大约吧…… 他回了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而后浅浅的笑了。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以为微笑可以藏起心底的哀伤,但却早有眼睛锐利的人,瞧见了那龙椅之上的帝王眼角偶尔闪现的水花。 虽然很少,但毕竟存在过,谁也不能说没有。 金銮殿上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淳安帝最先回过神来,一脸严肃的道,“当年你是元皇后的身边人,日日照看着三皇子,感情深在所难免,可是三皇子已然离世,严格论断,四皇子的确是朕的嫡长子,并无任何差错。” “陛下。”明月悲悲切切的继续喊道,“可是陛下,明月最难过的是,三皇子是被人害死的啊,若不是被那歹人给害了,三皇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子啊陛下……就像,就像四皇子那般优秀啊……” “害死”一词汇,再次刺激到了一旁站立着的几个王爷,让他们本就十分震惊的心,再次添上了两笔。 其实细细思来,若是元皇后当真被现在的这个皇后娘娘给害了的话,那么三皇子的被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乎,几个还算正直的王爷,纷纷的沉默了下来。 涉及到当朝皇后,虽说原配最大,但毕竟元皇后已逝十四年有余,而现在的这个皇后娘娘,却是还活蹦乱跳的活着的啊。 最重要的是,四皇子接替淳安帝皇位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就是说这位皇后娘娘成为太后娘娘的可能性非常大。 谁会跟下一任帝王和下一任太后作对呢? 但他们也无法昧着良心去否认这明晃晃的证据,不要脸的为四皇子母子辩解,所以他们只能垂下头,假装没有听见。 从我们进大殿,到现在约莫有半个时辰了,那几个王爷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质问过一两句之外,便什么都没有再说过了。 看起来,就像是摆设一般,没起到任何作用。 但聂南浔表示,这样已经够了。 让他们十分明显的帮我们不可能,聂南浔之所以把他们找来,就是算准了他们都不坏,虽然不可能明显的帮忙,但在我们处于优势的时候,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就够了。 优势还得自己创造,所以在金銮殿保持沉默的时候,聂南浔上前一步,拱手大声道,“陛下,这位明月姑娘可是当年元皇后身边最贴心的人儿了啊,若是她的话还不足以做人证的话,那么除非元皇后复活,否则谁也指正不了皇后娘娘了。” “可是……”淳安帝蹙起眉头,下意识的拒绝了,“可是这只是一面之词。” 聂南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如此,不如若陛下将皇后娘娘给请过来,当面对质一番,总好过我们在这里讲述,陛下却不相信。” 淳安帝听出了他话里的暗讽,有些不悦的拍了拍龙案,正想教训聂南浔两句。 冷不防的,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聂千翎也站了出来,“皇兄,当年元皇后娘娘与千翎感情极为深厚,她不明不白的没了,千翎也在心底藏了多年的疙瘩,如今终于有个机会能解开,千翎希望皇兄能把皇后娘娘给请过来,千翎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第三百四十四章 真假伪劣 素来疼爱的小弟站出来了,并且以如此绝对的姿态告诉淳安帝:他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真相…… 真相其实是最残忍的东西。 所以淳安帝并不想给聂千翎看真相,他摆了摆手,试图劝说聂千翎,“千翎啊,你要知道……” 话未说完,聂千翎已铿锵的道,“皇兄,千翎想知道真相。” 他的脸上,透露了渴望,让淳安帝无法拒绝。 若说淳安帝最疼爱谁,女子大约就是周钰了,男子首屈一指的便是聂千翎,而非四皇子聂奕。 所以沉默了片刻之后,淳安帝点了点头,“来人,去凤栖宫将皇后请过来。” 聂千翎站在一旁,满意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淳安帝则有些烦闷的捏了捏鼻梁,心底不停地翻腾着,考虑着,该如何安排事情的走向。 事情被揭露出来,几乎已经在所难免。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南亲王一行气势汹汹,且势在必得。 也许,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期待却又抗拒,明知也许会出现,却希望永远不出现,当不出现却又有些失落的时刻。 谁都不懂淳安帝内心的复杂。 尤其是当他看着那个有些疲惫的女人,昂首挺胸的,一步步的跨进金銮殿内,他心底总有莫名滋味忍不住浮沉。 “参见陛下。”那女人弯了腰,对龙椅之上的男子做了一个标准的皇后见到皇后的礼仪。 稍后,她站直身体,又恢复了昂首挺胸,身体好似挺拔的松竹一般,比大多数男子都站的要笔直。 “皇后来了。”李稷如的声音,将淳安帝的思绪唤回了金銮殿之上,“皇后可知朕将你叫过来是何意?” 何意? 难道叫她过来的帝王不该最清楚吗?现在反过来问被叫过来的人什么意思? 李稷如有些不解,但眼角一撇周围,感受着这仿佛三堂会审的架势,突然尝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于是她稍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大声道,“启禀陛下,臣妾不知。”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人要坦诚,若是在不知道的时候说知道,被人揭露出来会难堪。若是在知道的时候说不知道,被人揭露的时候则会得虚伪的骂名。 说起来,这还是李佳淳教的呢。 李稷如撇嘴,不屑的想着:李佳淳也许真的很聪明,但她有时候就是太过于直率了一点,不懂圆滑,不懂忍让,于是导致了她的早逝。 而圆滑的人,懂忍让的人,比如她李稷如,就好好的活了下来。 这么想着,李稷如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源自于她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情的骄傲。 可这微笑落在淳安帝的眼底,却让帝王本就十分微妙的心态,愈发的微妙了起来,“那皇后可认识,旁边那跪着的女子?” 李稷如扭头,一眼便看到了明月烧伤的面孔。 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的烧伤痕迹,让李稷如第一反应就是瞳孔伸缩,有些恐惧的抖了抖眼皮,那是女子对于可怖疤痕的讨厌,而不是针对明月这个人。 下一刻,明月配合的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并叩首道,“明月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十几年了,再加上面容几乎被毁,李稷如光看脸真的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女子是谁。 可当她说话的那一刻,李稷如的身躯,忍不住有些颤抖了起来,“你,你……” 普通女子第一眼看到恐怖烧伤疤痕的时候,已经会吓得后退连连。 但李稷如稳住了身形,仅仅是瞳孔收缩,眼皮微抖而已。 这是她当了十几年皇后练就的镇定,是她引以为豪的从容。 可是现在,仅仅一句普通的问候,就让从容不迫的皇后娘娘花容失色,高举着手臂,指着那满面烧疤的女子,惊恐道,“你……你……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为什么不可能。”明月笑了,“是因为娘娘当年亲手把明月推到一边,并看着明月磕到了桌角上,痛的爬不起来,而后被火舌吞噬,便笃定的认为,明月一定会死吗?” “不不不……不是的。”李稷如不愧是当了十几年皇后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记得第一件事是反驳,“不是的,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明月慢条斯理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揉了揉膝盖,笑道,“是娘娘没有害当年的元皇后娘娘,还是娘娘没有推明月,想让明月在火里烧死?还是说,娘娘当年没有害三皇子,以至他小小年纪便被亲姨母害了性命?” 明月的面上是从容的笑着的,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 这逼人的话语,一句连这一句的逼问,让李稷如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也让周围人忘记了她不经召唤便自行起身的无礼,更让龙椅之上的淳安帝失了神。 “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连连后退了几步之后,李稷如终于冷静了下来,“你是明月?当年那个伺候在姐姐身边的明月?本宫可不相信,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就要胡乱冒充当年早已死去的人。现在你在这里冒充明月,过一阵子是不是就有人开始冒充姐姐了。” “呵。”明月不屑的笑了起来,“娘娘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连陛下都承认了明月的身份,怎么娘娘却死活不敢承认呢?是怕明月说出时一些对您不好的事情?然后怕您不配坐这皇后娘娘的位置?连带着四皇子非了嫡,失了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你满口胡言!”李稷如怒喝道,“陛下如今尚且稳稳的坐在高堂之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是陛下的,别人怎么可能失去,你这妖女,假冒明月也就罢了,竟然还诅咒陛下,来人啊,给我拉下去,立刻杖毙。” 说完,她才猛地想起,皇后娘娘只管后宫,前朝之上的事情插不得手,连带着的,只要淳安帝在跟前,不点头,她就无法指挥得动这些大内侍卫。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吼完了杖毙之后,整个金銮殿内一片安静,谁也没有动弹,站出来为她抓人。 明月立在原地,幽幽的笑了,“娘娘可是有些急躁了呢,一言不合便要拉下去将明月杖毙,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是心虚了,想要杀人灭口呢。” “什么杀人灭口。”李稷如有些难堪的侧过了头,没有人帮她过来将明月拉下去,她自己又不屑像疯婆子一般跟明月撕扯,便只能从言语上击溃她,“说吧,冒充我姐姐身边的丫鬟想要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往常姐姐待我不薄,即使你只是一个冒充之人,但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本宫都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大概是,以退为进? 看似屈服了,实则三言两句敲定了明月是“冒充”的,并且将自己放在了“有情有义”的位置上,为姐姐愿意受委屈的好妹妹形象。 如此手腕,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明月浅笑着摇了摇头,张嘴就想跟她掰扯自己是真的,不是假的。 我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服,低声提示道,“别继续掰扯了,顺着这根线捋下去。” 明月很聪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好啊,那明月还真得有个要求呢。” “你说。”李稷如又高高的扬起了头颅,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似乎是在告诉众人:看,本宫只不过许她一点好处,这人就承认自己是冒牌货了。 就在这时,明月冷笑着说话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判决皇后 明月冷笑着道,“奴婢想请求皇后娘娘,帮奴婢查一查,到底是谁害死了元皇后娘娘,又是谁,将小小的三皇子给扼杀了。” 李稷如面色一变,有些恼怒的道,“你耍我?” “明月不是耍你。”明月说着,又重新跪在了地下,对着龙椅之上的淳安帝大声道,“皇后娘娘一口咬定明月是冒牌货,可哪个冒牌货会命都不想要,只为了替主子伸冤,哪个冒牌货会冒着得罪皇后娘娘的危险,去翻十几年前的旧事。奴婢就是明月啊,奴婢只想为当年的元皇后娘娘沉冤得雪,奴婢只是不想娘娘死不瞑目啊!” 死不瞑目…… 四个字,刺痛了站在一旁的李稷如。 她忽然想起,李佳淳死的时候,似乎一直都没合上过眼睛。 那种含着满腔愤怒,怨毒的眼神,在之后的数年里,一直深深地藏在她的脑海里,每每午夜梦回,便跳出来,将她吓得魂不附体。 即使是十几年过去了,偶尔想起那双眼神,李稷如都忍不住一惊。 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失神中的淳安帝睁大眼睛,落在了明月身上,约莫停顿了有七八个呼吸,才反应了过来,“你口口声声都是在说,是皇后害了当年的元皇后,如今朕也把皇后给请过来了,你们二人却始终各执一词,谁都没能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若是再如此,朕可要治你个扰乱大堂之罪了。” 明月有些不服气的抬头,“启禀陛下,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始终都是皇后娘娘在质疑明月的真假,却并没提到当年的任何事情,可见不是明月没法证明自己所说的是对的,而是娘娘根本就不敢去跟明月对峙。若是以逆向思维来推理,那么皇后娘娘的如此做法,是否可以证明为心虚呢!” “因为心虚,而始终不敢对峙,倒是极有可能的。”聂南浔忽然在旁,给火里添了一把柴。 “本王瞧着也是。”聂千翎不动声色的,泼了一勺油,“若是不心虚,何必要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说到正经的点子上呢。” “心虚?不会吧。”晋王在旁边看似不经意的也加了一根细细的柴。 接连的“心虚”一词将李稷如刺的怒火高燃,她双目通红的看着明月,咬牙道,“本宫会心虚?本宫有什么不敢跟你对峙的……没有,本宫才不会心虚。” “是吗?”明月又从不经同意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娘娘倒是说一说,当年元皇后生产时的稳婆,是不是当时还不是妃子的皇后娘娘推荐的?” “是……”李稷如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我们姐妹情深,姐姐托我找人,我便到处寻找那些上好的稳婆,需知女子生产如同鬼门关前走三圈,稳婆的好坏,可以直接决定到母子的性命。本宫费尽心力为姐姐找到能保她平安生产的稳婆,有错吗?”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元皇后会产后大出血?”明月凝眉道,“据明月所知,当时生产时就有颇多周折,几次说胎儿夭折腹中,那稳婆屡屡想要放弃,最后是元皇后咬牙将孩子生了下来,才保证了三皇子的健康无虞。如果那稳婆真如皇后娘娘所说,找来是保证元皇后母子平安的,为何稳婆说放弃了之后,母子却皆是平安呢?” “……那稳婆,是我被欺骗了。”李稷如咬了咬牙,面上垂了一丝泪意,“当年我尚未出阁,姐姐推荐我找稳婆,我只凭着别人去说哪个好,便拼了命的去找,丝毫没想到过,那好也有可能是吹出来的,险些害了姐姐的性命,是我的错,但我当年也不知晓……” “哦……”明月笑了笑,“反正怎么说都是娘娘有理,那么接下来明月就不跟娘娘说这些很多年前无从考据的事情了,明月只想问问娘娘,凤翎宫的大火,是不是娘娘亲手放的?” “不是。”想也不想的,李稷如一口否决了,“不是,绝对不是。” “娘娘当年和元皇后是不是姐妹情深?” “是。” “那四皇子的生辰是不是淳安一年九月?” “是。” “哦……”明月拉长了声线,“元皇后淳安一年一月份产下的三皇子,淳安一年二月皇后娘娘入宫封妃,假使当天圆房就有了身孕,这孩子起码也要十月怀胎才能生下来,怎么可能很九月份就生下了四皇子,皇后娘娘,您是不是还隐瞒了一点什么?比如早早地就和自己的姐夫暗通曲款?比如怀着身孕,看着生了嫡长子的姐姐心中暗恨,想要做点手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嫡长子呢?” “你,你胡说什么?”李稷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怒斥道,“奕儿当年是本宫动了胎气早产出的……你休要满口胡言。” “早产?”明月冷笑,“七个月就早产出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皇后娘娘您就别瞎辩解了,四皇子身体强健弓箭习武一个不曾落下,这会是一个早产的孩子能拥有的体格?皇后娘娘,别把众人当傻子。十四年前的事情,的确很久远,久远到明月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举证,但仅仅四皇子的生辰这一条,就足以暴露出了,您当年的险恶用心。” 说完,也不看坐在龙椅之上的淳安帝,直接扭头对着一众王爷掷地有声的道,“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明月相信,权势并不一定能只手遮天,蒙蔽一切。纵然埋葬了再久的冤屈,始终都要有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的那一天。” “你够了。”李稷如震怒的吼道,“陛下,此人胡言乱语,还污蔑你我,不应该将其拉下去杖毙吗?侮辱帝后,罪该斩首!” 龙椅之上的淳安帝揉了揉眉心,只觉得那才下去的眩晕感,又一阵阵的涌了上来,“皇后,你还不承认吗?” 此话一出,李稷如怔愣在了当场。 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淳安帝的口中。 不过她毕竟不是个傻子,略略思考之后就明白了过来,淳安帝这是想让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背了啊。 勾引姐夫,迫害姐姐,杀害三皇子…… 这些事情,明明都有他的默认,都有他的成全。 但现在,他想要自己全都扛下来? 凭什么?凭什么? 他不应该是打杀了那个明月么?然后告诉天下人,明月说的都是错的都是错的。 怎么现在,他竟然把屠刀对准了自己? 李稷如不敢置信的摇着头,质问道,“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朕知道。”淳安帝冷声道,“有些事情,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提及,自然也就永远不会翻出来。可如今,有人提了出来,那朕就不能置之不理。” 无法说清楚淳安帝内心的微妙。 他从来没想过有人会为李佳淳伸冤,就像他永远都没想过那场大火过后还有人能活下来。 但他有时候深夜里后悔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幻想这一幕出现,幻想有人为阿淳伸冤,然后他就……为阿淳报仇。 但终究是和李稷如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没有爱情,总有亲情,他又下不去那手。 淳安帝心里清楚,那是他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他已经负了一个阿淳,不能再负一个李稷如。 但内心最最最深处的声音又在提醒他,他只是缺少一个借口,一个让他过了心里那一关的借口,他就可以放心的为阿淳报仇了。 而今,明月误打误撞的提出来了那个借口。 就是四皇子的生辰。 再不把李稷如推出去,就要连自己也被暴露了。 把李稷如推出去吧,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为阿淳复仇。 真是一举两得。 为了保护自己什么的……最是心安理得的一件事情。 于是,淳安帝面无表情的判决了李稷如。 第三百四十六章 检查身体 淳安帝面无表情的判决道,“将皇后娘娘压入凤栖宫,无限期禁足。” 皇后乃一国之母,总不能说打杀就打杀了,软禁起来也不错,罪名都在,只是不打杀了而已。 而且,最关键的是,不至于引起李稷如的反弹。 果不其然的,在说出判决之前,李稷如还声嘶力竭的辩解,抗争。 但在说出判决之后,她突然就放弃了辩解和抗争,并且轻松的笑了。 无限期禁足而已,对众人来说是变相的幽禁,但对李稷如来说,不过五日而已。 五日之后,谁都管不了她了。 这判决,她很满意,简直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两个人满腹心事的算计着,面上却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似乎很高兴这判决,满足了自己本身的所有需求。 于是乎,淳安帝一挥手,大声道,“来人啊,将皇后娘娘带回凤栖……” 最后那个“宫”字没说出来,一旁静立许久的聂南浔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南浔有话要说。” “你说。”淳安帝很不高兴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自己的话,“朕倒要看看,你屡次三番打断朕要说些什么?” “是这样的,陛下,南浔瞧着陛下今日精神头似乎有些不足,看起来像是生了病,不如若请个太医来给陛下诊治一翻,也好让陛下的子民们放心啊。”聂南浔十分恭敬地道。 因为话是关心自己的,淳安帝面色好了许多,不过仍旧是摆了摆手道,“朕这些日子的确有些不舒服,也召了太医来瞧一瞧,太医说朕是有些劳累过度,多多休息即可,让南亲王担心了,朕没有什么事情。” “陛下。”聂南浔仍旧十分恭敬的道,“有些病症比较隐晦,也许那些太医是瞧不出来,依南浔之见,不如若请了外面的大夫来瞧一瞧,总是这样不适也不是个办法。” “外面的大夫?”淳安帝蹙起眉头,“外面的大夫如何靠得住?若是再混个刺客该如何是好,不用了,朕还是让太医瞧一瞧就行了,一个太医瞧不好,朕有一太医署的太医呢,总比外面这些来历不明的大夫好。” 说完,无心再与聂南浔谈论这些话题,直接摆了摆手,要那太监宣布退朝。 就在这时,一道十分有气势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陛下不相信别人推荐的,难道还不相信本宫推荐的吗?” 众人一回头,便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静心大长公主,双手端在身前,神情肃穆的自门外,大步的走了进来。 “阿姐。”淳安帝自龙椅上站了起来,笑道,“阿姐推荐的,朕自然相信,这样,等下了朝之后,阿姐遣人将他送入宫,阿姐觉得可行否?” “不用多此一举。”静心大长公主蹙着眉头道,“就在这金銮殿上检查吧。” 说完,对着身后喊了一声,“小竹姑娘,过来吧。” 来的比静心大长公主还早的小竹,闻声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静心大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早就被许了见帝后可不行礼的权利。但小竹可没有,所以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下来,磕头,在帝王叫了“起”之后,才敢站起来,垂着头,站在大长公主身旁。 “陛下,就是这丫头,神医妙手,将越王多年的老寒腿都给治好了,本宫瞧着甚好,今日带过来,给陛下脉一脉,检查检查身子。”说完,静心大长公主给了小竹一个眼色。 小竹立马十分主动地上前,站在龙案前,殷勤的瞧着帝王。 帝王有些无奈,却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腕。 小竹见状,赶忙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淳安帝的脉搏上,做仔细倾听状。 其实这些都只是一个过程而已,目的只是为了揭露“淳安帝中毒了”这一件事情。 为了不让他们感觉太突兀,聂南浔才特意请了静心大长公主,请求她来金銮殿一趟,出边说服淳安帝接受小竹的号脉。 可当小竹慢吞吞的将事情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依旧震到了周围一片人,“陛下,您中毒了……” “什么?”静心大长公主大惊失色。 淳安帝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瞧着小竹,要不是看在她是静心大长公主推荐人的份上,也许他都要立即将小竹拉出去砍头了。 “小竹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静心大长公主上前一步,一脸不敢置信的道,“这些事至关重要的事情,你可瞧仔细了?” “是真的。”小竹镇定的道,“陛下中了接骨木的花粉,平日里会有眩晕感,还会嗜睡,且眩晕感时有时无,乍一看起来像过度疲累,其实是中了接骨木的花粉之毒。” 最开始,淳安帝不相信,可当小竹说的每一样都和他显示出的症状对上的时候,他震惊了。 “可是,可是……”淳安帝还想验证一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验证的办法吗?” “当然有。”小竹从容不迫的道,“中了接骨木花粉之人的血液,在平时看起来很正常,可当与明矾水相遇的时候,就会变成浅蓝的颜色,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话,可以着人去试一试。” “试,立马试!”淳安帝当即叫了身边的大太监去弄明矾水。 倒不是没其他人手可用了,而是并不相信其他人,怕他们在水里做了手脚。 唯独身边跟了许多年的大太监,他才能信任一二。 约莫半盏茶过后,明矾水被端了上来,淳安帝拿匕首割破了食指,滴了一滴鲜红的血液进去。 三五个呼吸的功夫,鲜红的血液忽然就变成了浅蓝的颜色,在透明的水里起起伏伏,最终融在水里,变成一碗十分微带一丝蓝意的水。 “啪嗒”一声,淳安帝手中的匕首落在了龙案之上,他有些慌张的站起来,抓着小竹的衣袖,道,“可有救治的办法?接骨木花粉是什么?可有救治的办法?” “这……”小竹假作沉吟了片刻,道,“小竹需要看一看陛下最近食用的物品,最好近期所有食用过得东西都拿过来。” “好。”淳安帝一口答应了下来,“来人,去把乾清宫里朕食用的物品都拿上来,再把朕中午的御膳送上来,让小竹姑娘检验。” 大内侍卫应声离去,约莫盏茶时间后,十数个宫女捧着淳安帝最近食用过的东西,摆放在了龙案之上。 小竹十分认真的一个一个的检查过去,确定没接骨木花粉的,便让人给端走。 一炷香的功夫下来,大部分的东西都被端走了,此时此刻,龙案上只还有一份豌豆黄,以及一份芙蓉糕没有被检查过了。 “不会是这两个糕点中的一个吧。”静心大长公主有些痛心的扼着手腕,怒道,“若叫本宫知道了,是谁害本宫的弟弟,定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让她不得好死!” 一旁故作镇定的李稷如,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哆嗦,一双眼睛紧紧地跟随着小竹。 随着小竹慢慢的挑起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稍品尝的动作,她原本就紧张万分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检查出来……不要检查出来…… 可令她失望的是,小竹很快掏出手帕,捂着嘴,将那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并指着龙案上豌豆黄大叫道,“就是它,就是它……” 一刹那,李稷如想昏死过去。 淳安帝满面怒容的自龙椅上站了起来,一甩袖,将那豌豆黄给扫下了龙案,同时怒吼道,“李稷如……!” 第三百四十七章 苍都被围 “李稷如!”淳安帝怒吼道,“你竟然敢对朕下毒!” “臣妾没有。”李稷如立马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为自己喊冤,“不能听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啊,陛下,他们是故意的啊,故意提出来为您检查身体,故意提出来什么毒不毒的,陛下不觉得这些东西太过于巧合了吗?这分明就是他们为了陷害臣妾啊,臣妾冤枉。” “是吗,皇后娘娘觉得本宫会为了陷害你,拿本宫最疼爱弟弟的身体开玩笑吗?”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十分端庄的站着的静心大长公主怒目看向李稷如,“还是你觉得,本宫也是来算计陛下的?” 谁不知道,当年淳安帝能坐上这个位置,其姐静心公主出了多少力。 若说她想害淳安帝,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是以,才刚刚被李稷如巧舌如簧说的有些动摇的淳安帝立马板起了面孔,严厉的道,“这些天来,兰贵妃同朕一起用了不少这豌豆黄,朕只当是……身体有些不适,才会双双感觉有些眩晕,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你在这豌豆黄里下了毒!李稷如,你好,你很好……” “身为一国皇后,竟然妄图毒害陛下,这种女人之心狠手辣,根本不配为国母。”一旁的静心大长公主有些激动地道,“这女人,连嫡姐都下得去手,连稚童都不放过,如今更是对帝王下了毒手,若是她再继续坐下去这皇后之位,天下谁人能服。”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因为静心大长公主这番话不仅仅是认定了皇后娘娘谋杀帝王一事,连带着当年元皇后和三皇子一事,也一并扣在了李稷如的头上——即使李稷如死不承认。 顿时,帝王的表情又微妙了起来,不过因着是静心大长公主说的话,所以他并没有反驳,而是微微低了头,仿佛默认一般。 约莫片刻之后,晋王率先跪了下来,恳声道,“陛下,大长公主说的不错,一国之母,乃国之象征,心狠手辣之辈,怎配做这皇后之位。” 这么一发声,其他几个聂家的王爷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请陛下废后。” 请陛下废后! 废后! “废!当然要废!”淳安帝咬牙道,“竟然敢对朕下毒,已然不配为一国之母,来人啊,宣旨,李氏稷如心底狭隘,为一己之私迫害元皇后,弑杀三皇子,而今更是对帝王下毒,实乃十恶不赦之罪行,故此废后打入冷宫,日后赐毒酒一杯!” 本就跪着的李稷如听到这里,跌坐在了地上,光洁的额头表面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五天,就还只有五天啊。 五天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她就是荣华富贵享不尽的太后娘娘了。 可现在,五天还没到,她就要被废后,就要被赐毒酒了。 没了那后位,奕儿再也不是嫡了,优势已去了大半,又有个如此多罪名的母亲,奕儿的未来怕是要被毁了。 不……不…… 李稷如疯了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嚷嚷道,“陛下,陛下,臣妾冤枉,那豌豆黄不是臣妾做的,是钰儿给的,是钰儿给的……” 金銮殿上的众人都有些震惊,看着李稷的表情都有些难以言述。 谁能想到,李稷如为了活命,竟不惜让亲生女儿来背黑锅。 淳安帝也是有些怔愣了,片刻后怒不可遏的道,“到了这般时刻,你竟然还想着栽赃陷害钰儿,你到底配不配为母。” “真的,真的,那豌豆黄是钰儿送来的,也经过了好几个宫女的手,到底是谁下的毒,臣妾不知道啊。”李稷如哀泣的道,“求陛下彻查此事啊,不要冤枉了臣妾。” “冤枉你?”淳安帝厌恶又恼怒的看了李稷如一眼,已经懒得同她再讲些什么,直接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个蛮不讲理的李氏给拖下去,她在这里太碍眼了。” 废后圣旨一下,李稷如就在也不是皇后娘娘了,而是变成了——李氏。 真有意思。 很快,两个大内侍卫充上前,欲将李稷如给用力地从金銮殿上拖拽下去,哪料李稷如拼命的拽着一旁的柱子,竟死活不撒手。 毕竟是帝王的女人,不管犯了怎样的罪名,大内侍卫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下手。 所以,一时间,两个大内侍卫,竟然和一个李稷如呈现了拉锯战的形式,谁都奈何不了谁。 “李氏,给你自己留些尊严吧。”静心大长公主上前一步,微微靠近了李稷如,压低了声线道,“当年你害阿淳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平淡的接受不好么,非要弄得如此难堪?” 李稷如有些震惊的抬头,“当年我被封为后的时候你就不待见我,无论我怎么讨好你,你都避如蛇蝎,后来竟然连宫都不入了。就为了一个死去的那么多年的人,你今天更是和南亲王他们合起来害我,那李佳淳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那么多年了都还在惦记着她,都还在想着为她复仇。” “你不懂的情分。”静心大长公主直起腰身,冷淡的道,“我一直就怀疑是你害了阿淳和三皇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今终于将你拉下了皇后之位,我想阿淳在天之灵应该是欣慰的吧。” 说完,不再看一脸狰狞的李稷如,转身走到了一边,大方端庄的站立着。 “你……”李稷如咬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忽然大声道,“我不会死的,我不会就此死掉的,你想要为李佳淳复仇?做梦去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话音才落,一个大内侍卫突然着急的窜了进来,跪在地上便是禀报道,“启禀陛下,忽然有一批军队将苍都给围了起来,粗略估算约莫七八千人。” “围了苍都?”淳安帝猛地自龙椅上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龙案上,不敢置信的问道,“七八千人?哪里来的七八千人。” 跪在堂前的大内侍卫奔跑的满头是汗,急促的道,“回陛下,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但都穿着盔甲骑着战马,手里拿着长矛,装备的十分完善。” “突然出现的七八千士兵,装备的如此完善,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淳安帝怒急拍桌,“这些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晋王,你速去召集所有大内侍卫,保护皇城。千翎,去将最近郡的将士们召来,最近,一定要最近的。” 晋王点头应了是,聂千翎却连动都没有动,始终镇定的站在原地。 那来报信的大内侍卫有些着急的道,“启禀陛下,那七八千人将苍都围住了,出不去的,整个苍都的八百守护将士死死地抵抗着他们已是十分艰难,如今城门已经关闭,整个苍都里里外外被围了好几层,根本就逃不出去啊。” “逃不出去?”淳安帝呆滞了,“到底是谁,去给我问清楚,是谁,目的是什么……” 话音还没落,忽然有两个黑影窜了出来,将李稷如身后的两个大内侍卫一脚踢了出去,而后守卫在她两边。 众人将目光挪了过去,来不及惊讶,李稷如已率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不用问了,陛下,稷如在这里告诉陛下吧,那些都是我的人。” “你的人?”淳安帝一脸不敢置信,“李稷如,你是想要做什么?你哪来的七八千的人手?你将苍都围住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李稷如捋了捋鬓发,恢复了从容与淡定,“当然是为了拿一些东西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造反 “什么东西?”淳安帝握紧了拳头,一双看不清神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李稷如。 片刻之后,李稷如嘴唇微动,轻声道,“太子之位。” 在众人没有看到的地方,淳安帝轻轻地吐了口气。 还好,只是要太子之位,而不是直接要帝位。 当即,他平静的道,“奕儿年龄最长,文治武功也颇为优秀,朕一直都有立他为太子的想法,你又何必出动如此多人数将苍都给围了起来,造成百姓惊恐,对将来奕儿接收江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一番话,连软带硬,为的就是能让李稷如早点退兵。 虽然心底恨得要死,但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做出平静的模样。 倏料,李稷如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未来的事情就不要陛下操心了,陛下只需要好好过完最后的这五天就行了。” “最后的五天?”淳安帝被她这话唬的双眸一拧,沉声道,“李氏,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底牌在手的李稷如无所畏惧的笑道,“那小竹姑娘只给你探出来你中毒了,难道没探出来,你这毒无药可救,只能等死吗?” “什么?”淳安帝和静心大长公主同时喊道,“无药可救,只能等死?” “没错。”李稷如挑了挑眉,似乎很喜欢淳安帝和静心大长公主惊恐的模样,“不仅如此,陛下您只有五天的时间了,五天,好好享受吧,五天过后,接骨木毒发,就是太子即位的时候。” 说完,她十分不怀好意的盯着静心大长公主笑了起来,“长公主方才还在为能报仇而感到高兴,但现在,你应该很难过吧?看你很重视和李佳淳之间的感情,那我就忍不住想问你了,你到底是更担心李佳淳,还是更担心你弟弟呢?” 静心大长公主面色十分难看,她拉住小竹的手,有些惊慌的问道,“小竹姑娘,你告诉本宫,李氏所说的五天,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小竹咬了咬牙,艰难的点了点头…… “轰”的一声,静心大长公主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她慢慢的松开小竹的手,有些无力的哭泣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五天的时间,无可救药,为什么……” 才刚刚享受的看着杀害好友的恶人落网,随后就要接着知晓亲弟弟只剩五天性命的噩耗。 一向坚强的静心大长公主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之后,被小竹扶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五天……”同样有些崩溃的还有淳安帝,“怎么可能,朕除了有些眩晕嗜睡,其余时间都十分健康,怎么可能就五天了。” “左右也就剩五天了,不如若陛下爽快点立了奕儿为太子,我就让你这五天走的舒坦一些。”李稷如惬意的站在一旁,虽然站的位置不高,但仍旧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有些事情,已经无力回天,陛下应该想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剩下的时间更好过一些,毕竟,人死了,什么都不剩了。” “你休想!”淳安帝气的紧咬牙根,“朕就算是把江山让给非聂家人,也不会给你这个贼子野心,谋害帝王的女人。李稷如,你做事如此狠绝,就不怕自己遗臭万年吗?” “遗臭万年?呵,历史从来只掌控在成功者的手里。”李稷如十分淡漠的道,“看来陛下是不肯配合了,那臣妾也只好自己动手了。” 说完,抬脚就要上龙案拿玉玺。 “放肆!”淳安帝怒喝一声,帝王的气势终于在此时此刻展现了出来,“来人,给朕将这个废后给拿下!” 一旁早就等待很久的大内侍卫迅速的对着李稷如飞扑了过去,其中一人袭李稷如腰腹,一人掐李稷如脖颈,两方袭击,但凡只要有一方得了手,眼前这危机便可以轻松解决。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李稷如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将两个大内侍卫踹飞到了墙壁之上。 淳安帝面色一变。 李稷如仰头大笑,“陛下真觉得,我李稷如敢一个人大喇喇的站在这里吗?” 说完,一拍手,又有五个黑衣人,自金銮殿外飘然而来,像守护神一般,一脸漠然的站在了李稷如的身后。 淳安帝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一个大内侍卫,不敌这黑衣人一脚,便落败了下去。 而今,李稷如身后站着七个如此厉害的黑衣人,莫说要大内侍卫上了,便是在场的众人都上了,也未必能成功的将李稷如拿下。 顿时,淳安帝的面色黯淡了下去。 难道聂家的江山要就此葬送在自己手里不成? 难道就要放任这个狠毒的女人成功成为太后不成? 不,不…… 淳安帝的责任心,从没有一刻如此强烈过。 他抬起头,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在心底筹划着,该如何降低李稷如的防备,该如何跟她同归于尽,该如何守护住聂家的江山,该如何粉碎李稷如的阴谋? 该如何呢…… 这么想着,他慢慢的走下了龙椅,眯起眼睛,深情的望着李稷如,低声道,“阿如,这些本就该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奕儿是我的嫡长子,这江山不给他又给谁呢?我是从未想过给别人的,你弄这些何苦呢,赶紧收起来吧,我这就如了你的心愿,可好?” 一边说,他一边迈着步伐,往李稷如跟前走去。 “你别靠近我。”李稷如警惕的后退两步。 “阿如。”淳安帝有些哀伤的道,“你竟然如此嫌弃于我,莫不是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可记得,十几年前,你我的海誓山盟?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去?” “啊呸。”李稷如毫不客气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别在我跟前放这些迷烟了,陛下,你的目的我十分清楚,别想着来抓我……” 话音才落,淳安帝忽然迈出一大步,伸手便对着李稷如的肩膀抓去。 当年,他也是习过武的人,虽然已经荒废了有些年头了,但终究有底子在,所以这一抓,抓的颇为稳准狠。 然而,李稷如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只等着淳安帝那一抓逐渐靠近自己的时候,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猛地暴起,一人出拳,一人出脚,直接对着淳安帝踹了过去。 那两个年轻的大内侍卫被踹了一脚之后,到现在都昏迷不醒的,有一个嘴角还溢出了鲜血。 而今这个年近五旬的老人,若真吃实了这一拳一脚,就算不死,怕也会要了半条命。 所以当即,两个身影快速的上前,替淳安帝接下了这一拳一脚。 接了那一拳的是聂千翎,他面色有些凝重,看样子不太轻松。 至于那接了一脚的……竟然是左寒? 我站在聂南浔身后,忍不住双目一拧,条件反射的便想把儿子给拽回来。 不过聂南浔及时的制止了我的行为,“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我的心,被这句话刺的抖了一抖,动作也僵在了原地。 这时,左寒和聂千翎已经和那两个黑衣人给打了起来,晋王等人见状,赶忙上前,将淳安帝给护在了身后。 “就只差一点。”淳安帝恨恨的道,“就只差一点就能抓到这个毒妇了,就能解了如今的危机了。” “抓我?你做梦吧。”李稷如恼恨的盯了聂千翎和左寒一眼,转头吩咐那些黑衣人,“将这两个人给我解决了,看着碍眼。” 黑衣人点头,除了留下一个在李稷如身边保护她之外,其他人纷纷冲上前,加入了战局。 原本一打一,他们还能打个平手,如今三打一,左寒和聂南浔很快都体力不支了起来。 眼看他们就要落败,我着急的抓了抓聂南浔的手。 聂南浔叹了口气,对着身后喊道,“出来吧。” 不过眨眼功夫,十个精壮的汉子就从屋顶上翻了下来,齐齐的加入了战局。 十二个人对六个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六个黑衣人便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地上。 小竹十分机灵的上前,给他们鼻子上都闻了一些药,保证他们一天之内绝对不会醒过来。 战局顷刻间被扭转,李稷如躲在那唯一剩下的黑衣人身后,惊恐的望着聂南浔,尖叫道,“又是你,又是你……南亲王,我到底跟有何仇怨,你为何抓着我不放,为何!” “理由你以后会知道。”聂南浔冷漠的望着她道,“拿下!” 铿锵的“拿下”二字一出,游二游三联手出击,一个控住了黑衣人,一个反手将李稷如给押了起来。 金銮殿内的众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们真的以为,抓到了我,一切就完了吗?”就在这时,李稷如扬起嘴角,幽幽的笑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兵败山倒 “接近万人的军队,将苍都死死地围住,不过半天功夫,就可以破开城门,到时候,我看你们拿什么来张狂。”李稷如咧嘴笑了,“距离苍都最近的祁阳郡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才能赶来,我倒要看看,谁能救得了你们。” 淳安帝才刚刚轻松了一些的面色,又凝重了起来。 李稷如得意的猖狂大笑了起来。 我站在聂南浔身后,实在是瞧不得她如此嚣张,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并斥道,“那现在谁能拯救得了你呢?” 李稷如被我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晕,片刻之后才冷笑道,“现在你们怎么给我的,等拿下苍都之后,我都会双倍还给你们!全部都还给你们!” 说完,便用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吃了一般。 我心底不甚爽快,抬手又给了她两个巴掌。 一旁的聂南浔十分及时的道,“可能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你手里的那七八千的士兵,怕是打不进苍都了。” “你何出此言?”李稷如抬眼看向聂南浔,眼底有一丝恐惧闪过。 她是怕聂南浔的,因为在聂南浔手底下吃了太多次的亏,所以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的惧怕。 “因为,广凉郡战事已平,五万将士除了留下两万在那里长期驻守以外,其他三万已秘密的回了苍都,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刚好今天到。”聂南浔一脸无辜的看着李稷如,仿佛是在说,你真可怜,你真倒霉。 “不可能!”李稷如眼珠快速的滚动,“不可能的,陛下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调动三万士兵不是一件小事,陛下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 “当然。”聂南浔浅笑,“陛下通知的是让他们回安阳郡,只是本王瞧着安阳郡距离苍都太远,索性便修改了一下通知,把安阳郡改成了苍都而已。” 此语一出,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李稷如是不敢置信,是恼怒,是对聂南浔的痛恨。 淳安帝是惊讶,是不高兴,还有一丝丝庆幸。 这时,仿佛是为了验证聂南浔的话一般,立时就有个大内侍卫奔了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苍都城外忽然来了大片黑压压的士兵,将围城的所有士兵给成功拿下,如今苍都城里已经恢复了进出城,那大片士兵也驻扎在了苍都城外,其中为首的大统领已经进了宫。” “那为首的大统领是谁?”淳安帝忙不迭的问道。 话音才落,殿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是我……” 众人回头,便看到一身铠甲的李斟,带着满满的凛然与肃杀,一步步走进了金銮殿,停在了我的身边。 淳安帝有些惊讶,但又十分的激动。 他没想到这个大统领竟然是自己十分排斥的李家人,但总归苍都救了下来,聂家的江山没有任何危险了,他这个皇帝当的,总算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淳安帝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夸奖李斟两句。 冷不防的,李斟拔出腰间的佩剑,双手高举着,就要对淳安帝劈下来。 好在聂千翎一直在旁边戒备着,见状拿椅子挡住了李斟的攻势,救下了淳安帝。 “李斟,你疯了吗?”因两人关系不错,是以聂千翎直接对他喝道,“你这是弑君,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弑君?大逆不道?”李斟红着双眼吼道,“从他把湛儿给嫁到古羌的时候,我就想弑了他这个君了!” 说完,高举起长剑,改劈为扎,直对着淳安帝的胸口。 聂千翎大吃一惊,连忙就挡在淳安帝跟前,想为他受了这一剑。 与心爱之人硬生生分离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聂千翎心知淳安帝做的不对,亏欠了李斟。 但他又不能真的放任皇兄被扎死,便想着替兄受过,接了一剑又如何。 于是,聂千翎挺起胸膛,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李斟的这一剑。 然而,十几个呼吸过去了,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 聂千翎有些诧异的睁开双眼,就瞧见李斟恨恨的收了长剑,站在了聂南浔的背后,低声道,“王爷,任务我完成了。” 聂南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些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斟,别太绝望,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能有什么转机。”李斟苦笑一声,扭头,找了个椅子,随便的坐了下来,便兀自发起呆来。 这时候,一直被聂千翎护在身后的淳安帝终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来人,将废后李氏带走,压入天牢之中,待朕审完所有的事情之后,赐毒酒一杯。” 这一次,李稷如再没有任何挣扎,像失了魂一样,被两个大内侍卫提着离开了金銮殿。 金銮殿内恢复了一片平静。 良久之后,淳安帝才站起身,走到了聂南浔跟前,面无表情的道,“今天的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聂南浔并没有否认,“除了皇后娘娘的行为。” 淳安帝笑了笑,又后退了两步,跟聂南浔拉开了距离,“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这个帝位?不,聂南浔,你不要想,这个帝位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 “我只是,不能容忍帝位落在李稷如母子手上而已。”聂南浔不屑的笑了笑,“陛下似乎想多了,南浔并没有兴趣抢陛下的帝位。” “那就好。”淳安帝异常的平静,“我还有五天的生命,这五天我会把皇位传给千翎,也会让阿淳沉冤得雪。” “现在。”淳安帝指着金銮殿的大门,漠然道,“我不计较你私自篡改信函一事,也不计较你擅闯金銮殿,更不计较你明明可以阻拦一切,却非要策划了这所有的局面一事。今天的事情,就假装没有出现,你们,都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话一出,连着晋王在内的几个王爷,如蒙大赦一般,抱拳弓腰离去。 唯独我和聂南浔,以及左寒李斟,包括静心大长公主,都一直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朕让你们走!”淳安帝的平静被打破,他有些失控的对着聂南浔吼道,“朕让你们离开,马上离开。” 小竹有些纠结的站在一旁,小声的道,“陛下,王爷知道您中毒的时候,此毒已经不可解了……并不是故意,不救您。” 淳安帝的身体僵了一瞬,片刻后,他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呢喃道,“李稷如真狠啊,这一招真狠啊,五天的性命……就只给我留五天的性命……五天后,我就要离开人世了……我不想死……” “谁也不想死。”我从聂南浔身后走了出来,讥讽的笑了笑,随后才发现脸被面纱覆盖,怎么笑他都看不见,便收起了笑容,漠然的道,“李稷如不想死,元……元皇后也不想死,当年那个小小的三皇子也未必想死,可到底还是被人害死了,除了心甘情愿自杀的人,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想死呢?” 淳安帝仿佛被噎住一般,良久才吐了口气,认命般的道,“其实,我已经算活得许久的了,先帝也才不过在位了十年,我却足足在位了十七年,虽不如太祖当年在位时常,但终究,也算长命的了……也算长命的了……” “可是……”陡然间他话锋一转,“一个亲王,竟然能掌控了连帝王都掌控不了的事情,聂南浔,我给过你时间离去的,但是你自己放弃的。我既然决定传位给了千翎,我就必然要为他除去一切障碍。” 说完,他握着椅柄的手里的握了握,似用尽狠心一般,大声的道,“来人……” 第三百五十章 李佳淳还是李羲和 “来人,将这群人,尽数抓获。”淳安帝对着金銮殿门口大喊道,“所有人都出来。” 皇城内的大内侍卫,说起来,约莫有数百人。 也许单独的个体并不足以达到顶尖身手,但人多力量大,几百个一起围攻,即便有游家十人也扛不住。 没想到这个淳安帝,在面对李稷如的时候都没有拿出所有人手。 而今一切危机尽退,他竟然要用所有的人手来对付聂南浔。 我心中被怒火充斥,再难忍受他如此自私的行为,出声打断了他呼叫大内侍卫的行为,“够了,聂长安。” 此语一出,整个金銮殿都静了。 帝王的名字,在成为帝王的那一刻,就已经鲜少有人敢叫了。 也许连静心大长公主都忘记了,自己的亲弟弟名字叫什么。 他们只会叫他,陛下,陛下,陛下。 谁还敢叫他的名字呢? 有,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叫。 一刹那,淳安帝激动了起来,他目光扫过这个一身红裙身材曼妙的女子,最后定格在她没有被面纱蒙住的那双眼睛之上。 多么熟悉的眼睛啊,大大的,水汪汪的,眼角却有些微微的勾起,像极了那种小狐狸的媚眼,带着难以言述的妩媚,和风情。 “阿……阿淳……”淳安帝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许久都没能合上,“阿淳,阿淳是你吗?” 他蓦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狂奔到我面前,想抓起我的手,却被我不动声色的躲过。 “阿淳,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虽然这样问着,但淳安帝的心底,无比的肯定。 眼前这个人,就是李佳淳。 无法说清楚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找了冉妃当替身,明明冉妃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但他却始终的知道那就是冉妃,而不是阿淳。 但现在,面对着这个连脸都没有看清楚的女子,他却异常的肯定,这就是阿淳。 “阿淳,阿淳,是你对不对,是你……”淳安帝激动地低声道,“你去哪里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说完,伸手便想扯我的面纱。 聂南浔抬手就想制止他,我却按住了聂南浔的手,没让他动弹。 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淳安帝扯掉了我的面纱。 大红色的薄纱在空中翻飞着飘落在地上,淳安帝和静心大长公主,同时惊愕的长大了嘴巴,盯着我的脸,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年轻的面庞,淡粉色的脸颊,丰润的嘴唇,还有左边嘴角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一切的一切,都和二十年前的李佳淳,那么的相像。 相像到,淳安帝忘记了这二十年的时光,他只狠狠地盯着我,微微歪了头,冲我喊道,“阿淳……” 然后,冲我露出了一个,略带几丝羞怯的微笑。 我定定的瞧着他圆了许多的,也生了许多皱纹的苍老面孔,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一大早就爬起来,化了一个让脸无限接近李佳淳的妆容,又决定在离开之前,和淳安帝想见一面,想在他死之前,告诉他真相这些行径,十分的无聊。 我想不通我和聂长安之间还有什么可纠葛的,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就是问一问他,当年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 但现在,看着他用一张苍老又圆胖的脸对我微笑,我突然就失去了一切询问的欲望。 “你认错人了。”我抿了抿嘴,面无表情的看着淳安帝,“我是李羲和,南亲王妃,李羲和。” 我着重强调了自己的身份,想让聂长安认清我是谁。 可没想到的是,他竟仿佛没有听见似得,歪着头,痴痴地瞧着我,圆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阿淳,你又闹了,这次你要装谁?” “我没有在玩装谁的游戏。”我压平了声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木头人一般没有起伏,“我是南亲王妃,我是李羲和,我不是李佳淳。” 说完,我转身就想离开金銮殿。 冷不防的,近五十岁的老人用一种迅疾的速度拉住我的手,让我不得动弹。 我回过头,便看到他目露精光的瞧着我道,“装谁这个游戏,只有阿淳知道,因为她最喜欢玩,你不要不承认了,李佳淳,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李佳淳。” 我有些怔,片刻之后才想起把自己的手从淳安帝的手中拽出来。 哪知他那看起来有些苍老的五指,竟像铁骨钢筋一般,死死地拽住了我的手,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拽不出来。 我有些无助的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求助,聂南浔已上前,劈手打到了淳安帝的手上。 条件反射的,淳安帝把手藏在了背后,并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聂南浔的手刀。 我的手,自然而然的就被他松开了。 我揉了揉被握的有些酸痛的手指,从袖袋里抽出一张没有任何花色的白帕子,一边擦拭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聂长安,你还是如此自私,先前表现的那么坚定,但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还是会忽然就放开我的手。” 说完,我将那擦过手的帕子扔到了淳安帝的脚下,冷瞥了他一眼,便偎到了聂南浔身边,防止他再次拽我。 淳安帝呆呆的站在原地,瞧了瞧那没有任何花色的白帕子,再回味了一遍我说过的话,忽然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是你,真的是你……所有的苍都贵女都喜欢在帕子上绣花儿,唯独你,嫌弃那些绣花硌手,只爱用白色的帕子……” “阿淳……”一旁坐着的静心大长公主,也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扑到我的跟前,抓着我的胳膊,着急的道,“阿淳,是你对吗?是你吗?” 面对着当年的挚友,我实在无法像对淳安帝一样冷漠,所以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静心,是我……” “阿淳……”一句熟悉的呼唤,让静心大长公主的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踮起脚尖,紧紧地抱着我,不愿意松开,生怕这一切是梦。 我将下巴搁置在她的肩膀上,正瞧见了淳安帝从地上捡起了我方才仍在地上的帕子,握在了掌心,又忍不住拿出来,最后又握在掌心的行为。 “阿淳,你是回来找我的吗?”他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了过来,“阿淳,为什么你那么年轻?你这些年去了哪里?那么大的火,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连明月都被烧成了那个模样,我终究是怎么逃出来的,不仅没有任何烧疤,还十分的年轻,还改了性命,还…… 除了重新活一次,没有任何能解释这一切。 但我没有兴趣对淳安帝解释,我只是轻轻地离开了静心大长公主的怀抱,然后对着她轻笑道,“静心,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去哪里?”静心有些失措的拉着我的手,含泪道,“阿淳,我才找到你,你要去哪里?” “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我歪着头,调皮的笑了,“你应该知道,我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了啊。” “自由自在的,可以奔跑,想去哪里去哪里……”静心喃喃道,“所以,你要离开苍都,离开苍都了对吗?我还能见到你吗?” “也许吧。”我拍了拍静心的肩膀,“有缘再见了。” 说完,我转身,抱着聂南浔的胳膊,彼此相视一笑,大步的离开了金銮殿。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聂千翎的惊叫,“皇兄,皇兄,血……” 我很不想回头,因为我还想抽空去“问候”李稷如一趟,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但当浓烈的血腥味飘来时,我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扭头,便看见聂长安口吐鲜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生命垂危 聂长安口吐鲜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还好聂千翎十分机灵的跑过去,用胳膊接住了淳安帝的身体,才没让他直接摔在地上。 一旁的静心大长公主一把抓了小竹的手,抖索着道,“小竹姑娘,请你,请你给陛下看一看,给陛下看一看。” 小竹瞧了一眼我。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便上前两步,抓起了淳安帝的胳膊,将指尖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腕脉搏处。 约莫十几个呼吸过后,她轻轻地放下淳安帝的胳膊,皱眉站在一旁。 聂千翎正在拼命地为淳安帝擦掉脸上的鲜血,见状有些着急的问道,“小竹,我皇兄怎么了。” “陛下原还是有五天时间的。”小竹有些艰难的道,“接骨木花粉之所以需要两个半月才会发作,乃是因为它需要随着血液在身体来回循环,一点一点的蚕食人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从而无可救药。今天陛下太激动了,人情绪一激动,血液循环会加快,也就间接的导致了——将原本还有五天的时间,给缩短了。” 说起来有些繁复,其实简略的讲来便是,淳安帝没有五天的时间了。 “那……那还有多久……”聂千翎有些紧张的问道。 “不好说。”小竹蹙了蹙眉头,“快则半天,慢则一日。” 话音才落,一旁的静心大长公主趔趄了两下,跌坐在了一旁。 聂千翎有些失神,他握着沾满鲜血的帕子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片刻后,他看向我,轻声道,“姐,我皇兄就要死了,你就不能等一等再走吗?” 其实我很想质问他,我为什么要等? 但看在那一声“姐”的份上,我沉默良久,终是转身,回到了淳安帝跟前,看着他满面鲜血的样子,沉声道,“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把他抬回乾清宫,换身衣服吧。” 聂千翎似乎很激动,他赤红着一双眼睛,对我点了点头。 那时,我并未注意到,他眼底除了赤红,还有别的神色。 很快,便有宫女太监抬了软轿,把淳安帝给抬回了乾清宫,并为他梳洗一番,换了一身龙袍。 此时已接近酉时,众人都没吃午饭,饿的半死。 聂千翎很是及时的叫了御膳房送了饭菜过来,众人勉强果了腹,才放下碗筷,便有太监来通知,说是淳安帝醒了。 于是,一众人等又回了乾清宫。 因为人数太多容易惊扰病人,所以我让明月等人都留在了外面,只带了小竹,和聂南浔,聂千翎,以及静心大长公主进了内寝殿。 淳安帝似乎已经清醒了,他躺在龙床之上,睁大着眼睛,瞧着明黄色的床幔,眼睛一眨也不眨。 直到我们掀开珠帘发出了动响,他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缓缓地,缓缓地,落在了我的面孔之上。 “阿淳。”他用嘶哑的声音唤道,“阿淳,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停顿在距离龙床十步之远,沉默的低下了头。 没有看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如果真如小竹所说,聂长安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么说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但聂长安不知道,他以为我不同意,竟然哽咽了起来,“阿淳,我晓得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回来好吗?” 我眯起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瞧着聂长安。 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眼泪。 无论是初见时,还是成亲时,亦或者登位时,亦或者是死亡时。 聂长安的母亲,已逝的太后娘娘告诉过我,聂长安自五岁懂事后就在未哭泣过。 迄今为止已有三十几年。 而今,我终于有幸见到了他的眼泪——晶莹剔透的,在他的眼眶里,滚动了许久许久,最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但遗憾的是,我的这颗心,已经不再为他跳动。 自然,也就不会因为他的眼泪触动。 所以我一直平静的站在原地,十分十分的平静,看着他红了眼眶,看着他流眼泪。 身边的聂南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为谁。 我歪头看向他,轻轻一笑,而后,悄悄地摸了他的手,并与他十指紧扣。 聂南浔很诧异我的这个举动,在他的心里,我在这个时刻,在病危的聂长安面前,显然不应该做这个动作。 可我不仅做了,还高高的举起了我们拉在一起的手,给聂长安看。 “你们……”他十分吃惊,以至于连眼泪都停止了落下,“阿淳,你不爱我了是么……” “我为什么要爱你?”我冷笑,“三年冷宫的幽禁,我未曾见你一面,也受尽了苦楚,我想不通有什么可以继续爱你的理由,爱你狠心将我抛弃在深宫,爱你放纵李稷如害死我?” “聂长安,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在三年寂寞的冷宫时光里消耗殆尽。”我放开聂南浔的手,走到了聂长安跟前,淡漠的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大火燃烧了凤翎宫的那一刻,我就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不爱了。 聂长安。 龙床之上的男人,狠狠地闭上了双眼,咬紧牙关。 我静默的站立了片刻,看着他眼角有一大颗眼泪滚落,看着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看着他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眯了眼睛仔细的盯了聂长安。 片刻之后,我惊叫,“你要吐血就吐出来,咬紧牙关做什么,你,你快点吐出来。” 听了我的话,聂千翎快速的从一边窜了过来,手里握着一张帕子,附在聂长安嘴边,急声道,“皇兄,你把血吐出来,吐出来,不吐出来会呛到你的。” 聂长安依旧是摇着头,一言不发。 聂千翎见状,狠心一咬牙,将聂长安的身体给翻了过来,猛地在他后背上一拍。 承受不住这冲击,聂长安被迫的张开嘴,一口深红色的鲜血,就这么吐了一整个龙床。 血腥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内寝殿,静心大长公主捂着嘴在一边哭。 我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聂长安惨败的面色,心底竟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要没了。 聂长安这个人,要消失了。 死亡面前,即使我对他早就没了感情,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聂长安恰在此时睁开眼睛,他瞧着我,压抑着声音道,“阿淳,你不爱我是对的,我是个混蛋,我在你怀着孕的时候和你庶妹在一起了……是我不好,是我纵容李稷如害死了你……” “现在,我要死了。”他定定的瞧着我,惨然一笑,“阿淳,我知道你恨我,也恨李稷如,放心,我死之前,也会带她走的,我们都害了你,我们谁都不配活下来。” 说完,他强撑着身体,对着聂千翎严肃道,“马上,拟圣旨,赐李氏稷如毒酒一杯,马上赐。” 聂千翎点了点头,将聂长安轻轻地放回了龙床之上,转身,便去拟了圣旨,并盖上了玉玺。 而后,在聂长安的授意下,聂千翎将那圣旨递给了我。 “去吧。”聂长安带着嘴角的鲜血,冲我微笑,“去吧阿淳,你应该很恨她吧,去吧,去下这个圣旨把。” 我瞧着那还带着一丝鲜血的明黄色圣旨,一时间有些不敢接。 还是聂南浔伸手,替我接了过来。 聂长安眼底的神色黯淡下去了许多,不过却还是语气温和的冲我道,“阿淳,去吧……” 我回头,瞧了一眼聂南浔,恰也看到他眼底明亮的神采,以及鼓励之色。 “好。”我轻轻地颔首,最后看了一龙床之上的聂长安,转身,出了乾清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李稷如之死(一) “主子。” 就在我踏出内寝殿之前,小竹忽然叫住了我。 我转身,便看到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我的手里。 我疑惑的看着她,她冲我抿嘴笑,“主子你会喜欢的。” 说完,便站到了一边。 我将那小瓶子收到了荷包里,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乾清宫。 聂南浔也拿着那带血的圣旨,同我一起走。 在我们身后,是聂长安身边那个最忠心的大太监,他捧着一杯毒酒,微佝偻了腰身,紧跟着我们的步伐。 一路到了凤栖宫,聂南浔高举着圣旨,很顺利的突破大内侍卫的守卫,带着我进了凤栖宫。 从大门往大殿走过去,我隐约的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七八千的兵,我用了那么多的代价,养了那么多年,结果直接就倒了?”李稷如不敢置信的声音。 “娘娘,这……”箐姑姑有些无奈的道,“七八千人到底是少了,对方可是三万人呢,对我们根本就是碾压,不可能赢的。” “可能的,可能的。”李稷如歇斯底里的吼叫,“那三万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他们,七八千人已经足够拿下苍都,可偏偏出现了三万人,破坏了我的计划……”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猛地直起了身体,咬牙切齿道,“如此隐秘的计划,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对方破了,我那七八千人可是换了普通人的衣裳藏了好几年的,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才会针对此调了三万人。对,一定是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可到底是谁把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的呢……知道的一共只有五个人,我,奕儿,钰儿,还有我培养出来的大统领,剩下的……便只有……你了……” 李稷如猛地扭头,一双又黑又深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箐姑姑,半晌后,才压着声音问道,“箐姑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箐姑姑立马跪在了地上,委屈道,“娘娘,冤枉啊,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出卖您的?只要您不得好了,奴婢也是要倒霉的,这天下,除了四皇子和大公主,就只有奴婢最盼着您好了啊。” 说的也是,李稷如眼珠左右转动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箐姑姑,质问道,“我让你去找人在陛下跟前讲南亲王的不好,撩拨陛下对付南亲王,怎么今日金銮殿上,他一丝对付南亲王的想法都没有,难道是你没有把话传过去。” 箐姑姑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快速回道,“没有。”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李稷如没有听到,依旧专心致志的盯着箐姑姑,大声道,“真的?” “真的……”箐姑姑正想点头,身后的殿门猛地被推开,她一回头,便看到逆着夕阳之光的三个身影。 一个高挑窈窕,一个身姿挺拔,最后一个稍有些佝偻。 箐姑姑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三个剪影抬脚对着自己走了过来,突然出声道,“假的。” “什么?”李稷如收回目光,盯向箐姑姑,大声道,“什么假的?” “奴婢说,奴婢没有把话传过去。”扭回头,箐姑姑不经唤便自发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平视着和自己一般身高的皇后娘娘,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竟然没有把话传过去?”李稷如顿时大怒,“贱婢,来人,给我拉下去,杖毙,杖毙!” 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箐姑姑定定的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转身,走到了聂南浔的跟前,盈盈一笑,福身道,“少主。” 她这唤声和别人的有些区别,我十分的讶异。 一旁的李稷如比我还要讶异,她张大着嘴,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箐姑姑,半晌之后,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原来,你早就背叛了我……” “无从谈背叛,阿箐从来都不是皇后娘娘的人。”箐姑姑头也不回的嫣然一笑。 我双目顿时泛起惊艳。 从见到箐姑姑以来,她都是板着脸的,面无表情的,即使说话的语调很轻柔,仍旧改变不了面上没有表情这一缺憾。 我曾经以为箐姑姑可能是得了面瘫这一毛病。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箐姑姑没有面瘫,她会笑,并且笑起来十分的好看,一点也不比李稷如逊色。 许是发现了我的目光,箐姑姑又给了我一个笑容,而后便自发的站到了聂南浔的身后,一言不发。 “可恶的,贱婢!”李稷如很恨,“枉我这近十年一直对你视若心腹,什么东西都告诉你,你竟然背叛了我……整整五年的计划啊,就败在了你这个贱婢的手上,我恨啊……我不该相信任何人的,不该……” 李稷如痛恨的握着双拳,已经上了年纪的面容有些扭曲。 我站在原地,一直静静地瞧着。 冷不防,有谁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一个没忍住,踉跄着往前了两步。 正满脸怨恨的李稷如,目光顿时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约莫就这么对视了有十几个呼吸,李稷如忽然大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凤椅之前,才停下了脚步。 “李佳淳?”她用有些尖锐,又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喊道。 我蹙着眉头,没有理她,而是扭过头,瞥看了一眼聂南浔身后正捂嘴偷笑的箐姑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李佳淳!”见我没有理会她,李稷如的声音愈发的尖锐了起来,“是你?不对,不是你……你比我还要大上一岁,不可能如此年轻,不可能的。” 我扭回头,静静地看着李稷如微丰满的身形,以及怎么保养都仍然掩盖不住的眼角细纹,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 “你笑什么?”李稷如呵斥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脸,为什么?” 我微微挑了眉,昂起脖子,略俯视的瞧着她道,“二妹妹,这就不认识我了。” 一句话,让李稷如假装出来的镇定顷刻间全部崩塌,她被嚇的又后退了一步,可却忘了身后是凤椅,于是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凤椅之上。 这下,我们的位置终于全部持平。 我站着,她坐着,我们彼此对视着。 良久,我幽幽的笑了。 “李佳淳?”李稷如的声音里依旧满是质疑,“不可能是你的,我亲眼瞧着你咽气,为此我甚至险些也被埋在了里面,这绝对不可能的,李佳淳已经死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假装李佳淳是何用意?” “二妹妹。”我依旧平静的站在原地,慢条斯理的道,“你忘了么?十几年的形影不离啊,除了睡觉的时间,你几乎都陪着我,讨好我。你问箐姑姑为什么会背叛你?那我倒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要跟我的夫君勾搭在一起呢?” “真的是你?”那一刻,李稷如像傻掉一样,呆坐在原地,怔怔的道,“不可能,如果是你,你怎么会那么年轻……你到底是人是鬼,李佳淳,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不重要。”我瞥了一眼她眼底的慌张,轻笑道,“二妹妹,能给我一个答案么?为什么要一直跟我抢?我的夫君,我的位置,甚至嫡长子的身份?” 许是被我那个“抢”字刺激,李稷如凝了双眸,用看不懂的神色盯着我。 许久之后,她才咬着牙,抖索着嘴唇道,“李佳淳,你问我这句话,不觉得太亏心了,明明是你在跟我抢!” 我有些讶异,“此话怎讲?”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李稷如之死(二) 李稷如冷笑一声,“怎么不是?你娘抢了我娘正室的位置,明明我娘才是和父亲青梅竹马许了婚约的人,因为父亲要报仇,就娶了你娘,于是你成了嫡女,我成了庶女。” “你娘抢了我娘正室的位置,你抢了我嫡女的位置。”李稷如用淬了毒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我,“从今往后,那十几年,你嫡女的生活,父亲对你的关注与疼爱,别人对你的艳羡,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抢我的,李佳淳,都是你抢我的,那些本该是我的,我才是那个嫡女,我才是那个集宠爱于一人的丞相嫡女!” “只有嫡女才配嫁给皇子,所以你可以风风光光的去做五皇子妃,我却只能嫁给一个普通的人,又或者只能当妾。就只因那嫡庶二字,嫡庶二字啊……”李稷如用仰天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泪水,“我恨,我不甘心,明明是你抢了我的一切,我却还要装乖赔笑,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庶女,然后从嫡母手中换取不错的亲事。” “凭什么呢?”李稷如忽然直勾勾的盯着我,狠声道,“凭什么?我就要嫁给普通人,又或者做妾?李佳淳,从我知道是你抢了我嫡女位置的时候,我就已经计划着取代你的一切,取代你的人生,让我的孩子也取代你还孩子的一切,这是你们甄家欠崔家的,这也是你欠我的。能让你过完十几年幸福的闺阁生活,已经是老天对你的仁慈,至于后面的那些,都是正常的,应该的。” 她狠狠地看着我,嘶声怒吼着,像是在发泄,数十年来一直藏在心底的怒火和不甘。 我站在她的对面,听着她的诉说,听着她的恨,听着她的不甘。 轻轻地笑了。 “你笑什么?”李稷如立马恶声恶气的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愚蠢啊。”我收起笑容,冷冰冰的看着李稷如,慢声道,“你只道是我母亲抢了崔氏的位置,却不去想,我母亲也是那个被蒙蔽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很无辜。你们却不管这些,只一味的责怪别人。其实你也可以责怪崔氏,当年父亲也并不是非娶她不可,是她死活要嫁给父亲,当妾也要嫁给父亲,于是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果她选择嫁去了别人家做正室,也许如今的局面,又当被改写了。” “你胡说……”李稷如用尖锐的声音反驳我,“我娘本就与父亲有婚约,他们才是该在一起的,是你娘,是你娘横刀夺爱,都是你娘造成如今的局面。” 话音一落,她妩媚的笑了起来,“所以,我亲手喂了她毒药,在你死了之后没几天,我将她按在床榻之上,将第一杯慢性毒药,强行喂进了她的身体里。然后,我打断了她的双腿,毒哑了她的嗓子,我让她发不出声音,也出不了房间。对外,是丞相夫人在养病,对内,她却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狗一样,肮脏无助的活在一个小房间里。对了,你不知道吧,后来我还挖了她的眼睛……” “够了!”我终是听不下去,怒吼一声,打断了李稷如的话语。 “这就受不了了。”李稷如猖狂的大笑,“你母亲当年可是生生的忍受了二十几天才咽气呢,她眼不能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到最后我连她的手骨都敲碎了,她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样,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解气。” “和你母亲比起来,你三年幽禁算什么啊。”李稷如不屑的道,“我后悔了十几年,当年一把火烧死你太便宜你了,可是我摸不准陛下的心,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突然不想你死了,所以我只能用尽快的速度解决你……” “贱人。”我咬着牙,只听着母亲当年承受过的痛苦,就恨不能李稷如被凌迟了,“李稷如,你个毒妇。” “是,我是毒妇。”李稷如忽然平静了下来,指着一旁站着的,捧着一杯酒的老太监,冷声道,“毒酒把,要赐死我了?左右我都要死了,在死之前让你难受的生不如死一番又如何。李佳淳,我毕生都在追求抢走你的东西,后来我成功了,我抢走了你的皇后之位,并且比你坐这位置的时间还要长。” 她摸索着身下的凤椅,浅笑,“而今,我虽然没能让我儿坐上那个位置,但你的儿子也没了,他死了,死的很惨很惨。而我的儿还好好的活着,就算有我这个被赐死的娘,他终究还是聂家的血脉,只要老老实实的,就能过得很好……就能过得很好……如此,我也放心了……” 我看着她这一脸慷慨从容赴死的模样,忽然觉得莫名的不开心。 我就是不想看她如此从容的死去,我想让她难过,痛苦,就像最开始得知箐姑姑背叛了她一样,歇斯底里的痛苦。 所以,在原地静默了片刻之后,我回头,看向聂南浔,“游一游二呢?” “在。”聂南浔简短的回答我,“要他们?” 我颔首。 聂南浔对着空气中喊了一声,“游一游二,出来。” 很快,两个精壮的汉子从凤栖宫的屋顶上崩了下来,迅疾的跑到了聂南浔的身侧。 “将她拎着,带到乾清宫。”我指着端坐在凤椅之上,一脸从容不破的李稷如。 游一游二点头,快速的跑了过去,不等李稷如反应过来,便一人押住了她一边肩膀,将她的身体按的有些前倾着,站在了一旁。 “你要做什么?”李稷如有些惊慌的看着我,“你不是来赐死我的么?现在要押着我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李稷如,只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后,我转身,率先在前面,离开了凤栖宫。 聂南浔依旧寸步不离的紧跟在我身后。 游一游二押着李稷如走在中间的位置。 最后则是箐姑姑和端着毒酒,一脸奇怪的老太监。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乾清宫。 已经近四月的时光,天气开始转暖,棉帘子已经撤下去变成了珠帘,冬日紧闭的门窗也纷纷的被打开。 所以,一进乾清宫我透过打开的门窗,看到聂长安半躺在龙床上,正在同聂千翎交代着些什么东西。 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之后,他还侧过头看了我们一眼。 当瞧到依旧鲜活的,被游一和游二押着,只能踉跄行走的李稷如时,他的瞳孔微缩,一脸诧异之色。 我并没有进大殿,而是直接站在了院子里。 扫了一圈,我没有看到左寒,便问了明月,“小寒呢?” 明月先是瞧了我一眼,抿了抿嘴之后,才指了指内殿,小声道,“在里面。” 这孩子! 我之前不许他进内殿,就是不想他跟聂长安多接触,可是没想到我去凤栖宫的功夫,他竟然自己进了内殿! 我有些不高兴,便故意踏着的有些重的步伐,走进了内殿。 而后,我一眼瞧到站在珠帘附近的左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我刚才只瞧见了聂长安和聂千翎,原来他故意躲在了一个角落里,避开了所有从外面进来就能看到他的地方。 “小寒!”我有些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声。 左寒立马一个瑟缩,迅速的跑到了我的跟前。 已经十八岁的少年,低着头,双手纠结的搅在一起,一脸乖觉的认错,“对不起……” 一刹那,我的心就柔软了。 只是面上却还维持着怒气,“为什么来进内殿?” “方才,方才他又吐了一口血……”左寒沉默了片刻,终是老实的回答了我。 我仿佛被击中了一般,许久之后,才嘶哑着声音道,“罢了,跟我出来吧。” 左寒本来应该是准备好了我会骂他的,许是没想到我竟然会没有骂他,少年顿时慌了,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 待我回头后,他眨着一双和我像极了的眸子,用软软的语气喊我,“娘亲,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不敢了。” 我震惊的看着他。 相认这些天,左寒一直很依恋我,但却从来没有张嘴叫过我“娘亲”。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毕竟我现在年纪比他还要小,他喊不出来是正常的,所以也从不逼他叫我娘亲。 但现在,他竟然喊了。 竟然叫了我“娘亲”。 一刹那,我感动的涕泪交加,上前,将比我高了许多的少年揽入怀里,安抚般的摸着他的头。 丝毫未注意到,整个大殿内外的人,都被那一声“娘亲”,给震得魂不附体。 第三百五十四章 李稷如之死(三) “其实,我也不怪你,人之常情,毕竟他是你的父亲……”我附在左寒的耳边,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道,“只是,他从来未对你尽过父亲的责任,我总觉得,他不配做你的父亲。所以我才拒绝你接触他,我不希望你跟他有任何瓜葛,但我却忘了……人总是渴望有父亲的,就像我,父亲曾那般对我,可我终究是放不下他,他病了我会找人救他,他死了我会难过,会为他报仇,只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左寒抱着我的胳膊,微微用力了一些,“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就要死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对他的印象那么少,我甚至记不得他的面容,所以才想多看一看他……” “是我错了。”我哽咽着道,“我不会阻拦你了,小寒,你想看,去看吧。” 说完,我轻轻的推开了左寒,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后对他轻轻一笑,“去吧。” 这一次,左寒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要陪娘亲。” 说完,拉住我的胳膊,死活不肯松开。 我有些欣慰的笑了。 而后,我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的异常——除了聂南浔和明月小竹还算镇定,其他人纷纷一脸见鬼的模样瞧着我和左寒。 良久之后,静心大长公主才颤抖着声音问道,“阿淳,这是……这是三皇子?” 她指着左寒。 我抿了抿嘴,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几声倒抽气的声音响起。 静心大长公主直接扑了过来,拉着左寒的手,将他上下扫了好多眼,才笑着道,“和你太像了,真的好像,长大了,小时候就唇红齿白,现在出落得愈发精致了,真的不愧是你的儿子,阿淳,这太俊了……” 说着,她换了惋惜的语气,“只可惜我那女儿早就与人下了订,否则……唉。” 我有些好笑的瞧了她一眼,无奈道,“就你想的多,也许郡主瞧不上小寒呢。” “哪里瞧不上。”静心顿时两眼一瞪,想与我掰扯两句。 冷不防的,身后的龙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们同时回过头,正瞧见聂千翎拍着聂长安的后背,聂长安拿帕子捂着嘴,却依旧堵不住源源溢出的鲜血。 静心大长公主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陛下已经吐了四回鲜血了,一回比一回多……” 这样下去,也许下一次吐血,他就会死掉。 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死,甚至连只剩一天都知晓了,可当死亡真的出现的时候,真正亲近的人依旧接受不了。 静心大长公主捂着脸,在一旁啜泣。 良久之后,聂长安才停止了吐血。 他抬起头,用明黄的龙袍擦了擦嘴角,一双有些涣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又挪到了左寒身上,又换在我的身上…… 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他才张嘴,用嘶哑的声音问道,“阿淳,他是不是……是不是晟儿?” 当年,我和他在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时,为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 周晟。 晟,光明,旺盛,兴盛。 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这孩子性格阳光,长大之后能将聂家的江山发展旺盛,创造出一个盛世帝国。 然而,他在三岁的时候,便被送到了不知名的小山村里,过上了贫苦的生活。 哪里来的光明? 哪里来的旺盛? 哪里来的兴盛? 所以,在他回来之后,我依旧叫着后来吴先生给他取得名字——左寒。 而不是叫他,原本的名字——周晟。 所以,当聂长安询问我的时候,我怔愣了片刻,细细的思考了一番,才点了点头。 龙床之上的聂长安顿时激动不已,“晟儿?真的是晟儿?他还活着,他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我的孩子还活着,还活着,他是我的嫡长啊,我应该把皇位传给他,我应该给他……晟儿,晟儿,你要将聂家的江山发展兴旺,你要做个明君呀。” 大殿内又沉寂了片刻,除了聂长安激动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我鬼使神差的瞥了一眼聂千翎,发现他正关心的望着聂长安,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升起,顿时松了一口气。 “晟儿你会是个明君的,我这就把帝王传给你,传给你。”聂长安还在激动。 左寒蹙了蹙眉头,刚开始有些不忍心打断,但现在,已经不得不打断了,“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出,聂长安顿时楞在了原地。 内殿真正的寂静了下来。 左寒如蠕动了嘴唇,片刻之后,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想当什么帝王,我只想好好地陪娘亲,对不起。” “这可是帝位啊……”聂长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瞧了左寒许久,直到确定他是真心诚意的不想接这个帝位的时候,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你既主意已定,那就随你吧……” “对不起。”左寒垂下头,又说了一句。 “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你,妄图想着用个帝位就能弥补你这十几年……”聂长安沧桑的笑了笑,“结果是我想岔了。罢了罢了,你开心就好……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我亏欠你的……到了如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了……” “不用补偿。”左寒轻声道,“找到娘亲,我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了。” 什么都不用了,包括父亲的补偿。 聂长安为了藏起眼底的伤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是他对不起这母子。 是他不对。 所以,什么都是该的。 该的。 内殿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站在左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拉他出去,冷不防的,外面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还活着,不可能的……”透过开着的窗,我瞧见李稷如疯狂的扭动身躯,力气之大,连游一游二都险些压制不住她,“不可能的,我当年亲眼瞧着他被淹死的,沉在凤翎宫前的那个池塘里,我亲眼看着他咽气了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沉着脸,大步的走出了内殿,站到了李稷如的跟前,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我这一下,是下了大力气的,所以很快,李稷如还算得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了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印。 “李佳淳,你打我。”李稷如目露凶光的看着我,“你竟然敢打我?” “敢。”我回了她一个字,反手又给了她另外一边一巴掌。 如此这般,她的两边脸颊上都浮现了鲜红的五指印,看起来比单个的舒服多了。 我吐了一口胸腔内的浊气,看着明显被我打愣了的李稷如,冷声道,“本就不打算轻饶你,没想到你还主动地要撞上,这两个巴掌,就当是开胃菜把。” 说完,我不等李稷如插嘴,便立马大声道,“你也听到了,我的儿子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聂长安甚至想把帝位给他。那不是你筹谋已久的东西吗?不仅没有得到,反而把命搭上了,现在,我的孩子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然后,他不屑要,所以抛弃了。” 两两对比下来,李稷如顿时被我刺激的尖叫了起来,“啊,我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那是我奕儿的皇位,是我奕儿的,你们母子有什么资格得,有什么资格……” “帝王愿意给,这就是资格。”我眯起眼睛,继续冷笑。 “不,不,凭什么,你们总是可以轻易得到,我却要费尽心力,凭什么,不……”李稷如崩溃的蹲下身体,“凭什么我费尽心机的,你却弃如敝履,李佳淳,凭什么。啊,我恨你,我恨你……” 因为姿势的原因,游一和游二不好再继续押着她,便只好松开了她的胳膊,放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则始终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冷眼旁观着她的痛楚,她的疯狂,她的歇斯底里。 心情,莫名的就愉悦了起来。 我忍不住翘起一边嘴角,扭头瞧了一眼聂南浔,冲他微微一笑。 他也回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棱角分明的面孔被笑容柔和,连带着身上的淡漠气质都变成了温暖。 真是好看极了。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目光惊恐的看着我,吼道,“小心,羲和……” 我一怔,余光瞥到李稷如更目露凶光的对着我扑了过来,细长尖锐的指甲更是弯曲成钩状,直接对着我的脸抓了过来。 如此狠毒,如此凶悍。 如此,势在必得。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李稷如之死(四) 聂南浔距离我五步远,李斟距离我七步远,左寒在外颠,就连游一游二,都距离我有两步之远。 而李稷如的指甲,距离我仅有两手之长。 “李佳淳,一起下地狱吧,我们是姐妹,十几年前就不分离,现在,也不分离吧。”她狰狞的冲我叫着,十指犹如鬼爪索命,一只奔着我的脸,一只奔着我的咽喉。 也许,只需要两个呼吸,我就要被抓花脸,我就要被割破喉咙。 我就会死掉。 我很惊恐,因为谁都救不了我。 可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我竟然走神了。 我忽然想起,十五年前,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李稷如恼恨的抓花了我的脸,那种痛楚,那种知道容貌被抓花之后的伤悲。 不,我不能在经受一次这样的伤悲和痛楚。 一刹那,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我猛地对着旁边一扑,身体更是学着小竹在地上一滚,化解了那骤然扑过去时对身体带来的损伤。 最关键的是,我躲开了李稷如犹如鬼爪一般的十指。 此时,聂南浔已经快速赶来,一把拉起我,将我推到他的身后。 游一游二也恰在此时一跃而起,将李稷如再次狠狠地踹在了地上。 弯曲的十指被深深的插进泥土里,保养的还算得宜的面孔上,被迫啃了一嘴的泥。 “只差一眨眼的功夫,就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啊。”李稷如痛哭着捶地,“为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舒了舒紧张的心脏,长吐了一口气之后,从聂南浔的背后走了出来,“你不甘心?我当年又何曾甘心?李稷如,你知不知道,为这一刻,我究竟等了多久。” “等什么,赐本宫毒酒么?”李稷如忽然又镇定了下来,即使她现在被毫无形象的按爬在地上,即使她艳丽的面容上一片狼狈,但她依旧摆出了闲适的表情,好像此时此刻就像坐在凤椅上喝茶一般。 我定定的望了她片刻,最后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稷如被我笑的眼底一紧,面上却不改丝毫,只冷言冷语道,“李佳淳,即使你赐给了本宫毒酒,也依旧掩盖不了,本宫比你多坐了这皇后之位十几年的事实,现在,天下谁人还记得元皇后姓甚名谁,天下人只记得我,记得本宫。” “记得你臭名昭著,谋害帝王?”我冷笑了起来,“李稷如,不要跟我耍心眼了,你想逼我直接赐给你毒酒,一了百了对吗?那你可真的要失望了。” 我咧嘴笑,瞥了一眼始终站在一旁的大太监,缓声道,“劳烦公公,给换一杯干净的酒。” “这……”那大太监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内寝殿,许是想着了我的身份,他一咬牙,转身去了外殿。 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的酒杯便换了。 “赐你鹤顶红毒酒,一了百了多没意思。”我蹲下身体,轻轻抬起李稷如的下巴,森然冷笑。 李稷如立刻红了双眼,她往下一低头,就想咬掉我的手指,但押着她胳膊的游一游二不过微一用力,她那合到一半的嘴,就又被迫的张开了。 “李佳淳,你要做什么?你这个毒妇,圣旨上写的是赐毒酒,你想违抗圣旨吗?”李稷如像是知道了我要做什么,顿时凄厉的大叫了起来。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从地上站了起来,把荷包里小竹交给我的小瓶瓶拿出来,拔了瓶塞,倒了一些进那酒杯里。 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掉进液体里很快就融掉了。 我端起那酒杯,扭过身,在李稷如惊恐的面容里,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将那酒硬生生的给她灌了下去。 为了防止她吐出来,我甚至猛地往上仰了一仰她的脑袋。 看这她喉结发出了咽东西时的滚动,我满意的笑了起来。 站起身,把酒杯丢到李稷如跟前,我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的笑道,“这也是毒酒啊,只不过毒,被我从鹤顶红,换成了别的东西而已。” 游一游二机灵的松开了李稷如,任她因为失重,毫无形象的的摔在地上。 “你换什么了什么,你换成了什么?”李稷如掐着自己的脖子,努力的想要把方才喝进去的毒酒给吐出来。 然而怎么都是徒劳。 “到底是什么……”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李稷如还是没发现自己身体有什么异常,她愈发的惊恐了起来。 我始终站在原地,冷笑着。 “啊……”李稷如开始尖叫了起来,却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精神的恐惧,和害怕。 她躺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翻滚着,嘴里反反覆覆就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药是什么,小竹并没有言说,我便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待着接下来的场景。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时间过后,小竹忽然一脸害羞的跑到了我的身边,附在我耳边,低语了一番。 我抬起头,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良久都说不出来话。 谁能想到,那粉末就是普通的白薯干磨成的粉罢了,根本没有任何毒性和功效,就是普普通通的粉末。 而偏偏这普普通通的粉末,对李稷如的伤害,比真正的毒药来的还要大。 我瞧了一眼精神已几斤癫狂的李稷如,眼底掠过一抹好笑。 “罢了,罢了。”我摇了摇头,指着地上那疯了一般的李稷如,沉声道,“将她抬起来,绑在架子上。” 游三扛来了地牢里那种十分结实的十字木桩,又在乾清宫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将十字木桩插的结结实实的。 游一和游二则用力地抓起李稷如,不由分说的将她给绑在了十字架上,又用了粗粗的绳索将她固定在其上。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李稷如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她睁着一双曾经波光潋滟的双眼,先是呆滞的瞧了我片刻,随后才慢吞吞的道,“你骗我……” 骗她,那是毒酒。 其实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酒而已,但她却以为是毒酒,惊恐在地上翻滚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早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一死,可李稷如还是感受到了屈辱。 “李佳淳,你这个贱人……”她用一种恨不能杀死我的眼神盯着我,“你不得好死,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不给你喝毒酒,还得罪你了,李稷如,你这种人才是真正的贱。”我漫不经心的冷笑,“而且嘴特别贱,我很讨厌你的嘴,所以……游一,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此语一出,包括小竹在内的许多人都惊愣了。 唯独游家十人,眼也不眨的走到李稷如跟前,伸手一掐她脖子,迫得她伸出舌头,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锋利的匕首,在那粉红的小舌上轻轻地一划。 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了李稷如骤然放大的瞳孔,以及绝望。 “不……”我听到了她一声模模糊糊的嘶吼。 不过下一刻,这嘶吼就被她满嘴的鲜血给呛进了胸腔内,变成了囫囵不清的呜咽。 “将她的手骨敲断。”我依旧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冷声吩咐。 游一又举起李稷如的双手,游二十分机灵的捧来了一块厚厚的铁板,和一个大石锤。 游一举起那石锤,将李稷如的双手放在铁板上,一个又一个的砸了下去。 每一个手骨断裂,我都能听到李稷如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痛吗?”我睁大眼睛,将眼位勾起的弧度拉开,妩媚顿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年人的单纯和干净。 然而这种干净,在这种血腥又残忍的时刻,看起来比狠毒还要让人恐惧。 “你个贱人……”李稷如模模糊糊的怒骂我。 我咯咯的笑了起来,“谢谢你告诉我我母亲怎么死的,现在,我要把你当年赐予她的痛苦,全全的赐回到你的身上,李稷如,撑住啊,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结束就是开始 听了我的话,李稷如恐惧的几近晕厥。 她方才的镇定,和对我的嚣张挑衅,怒骂,完全的散了去。 剩下的,唯有哀求。 她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在哀求我。 如果舌头还在的话,她一定想哭着说,“姐姐,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我们一起长大啊……” 我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讲,所以已经提前让游一把她的舌头割掉。 为的就是不想再听到这些恶心虚伪的话。 “李稷如,下地狱吧。”我静静地看着她,吩咐道,“脚骨。” 游一又脱了李稷如的靴子,将她那精心保养的双脚,放在铁板上,用铁锤,一个一个的敲碎骨头。 “手臂。” “小腿骨。” “大腿骨。” “下颌骨。” 我站在李稷如前三步远,面无表情的吩咐着。 此时,整个乾清宫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秉着呼吸,静静地听着那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连游一的手,都有些微微的抖动。 “疯子,疯子……”李稷如用已经哭嚎到有些嘶哑的声音,模糊的哭喊。 我冷冷的盯着她,看着她苍白的面孔,额头上因为疼痛生出的汗水,以及涣散的瞳孔,知道她没多少时间了。 “就这样吧。”我终于叫停了游一,“将她倒吊在树上,风干。” 双手和双脚都已经断裂的女子,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挂在乾清宫最大的树上,随着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她一直在摇摇晃晃,不曾停歇。 连风都在帮我。 我扬唇一笑,不再看频临死亡的李稷如,摇摇头,转身。 而后,我看到了聂长安被聂千翎扶着,站在窗前,苍白着脸,静静地看着被倒挂在树上的李稷如。 “阿淳,我就知道,你果然很恨……”他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瞳仁内闪烁着我看不懂的神色,“我能这样死,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对不对……” “何必说那么多。”我没有理他,径直进了外殿,将左寒拉着,走到李斟跟前又拽了李斟。 最后停在聂南浔跟前,我微笑,“走吧,回家。” “嗯,好。”聂南浔也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同静心大长公主和聂千翎告了别,我们转身就要离开乾清宫。 “阿淳……”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嘶吼,像是一个频死的人在用尽全力,叫这一声。 然而我不想回头。 步伐依旧在前进,我听到身后传来聂千翎的喊叫,和静心大长公主失声的痛哭。 乾清宫内的整个宫女太监都跪了下来。 挂在树上,像破布一样的李稷如,也缓缓地,散了最后一口气。 帝王仙去,举国同哀。 一连十天,苍都内都一片素镐,走到哪里都不见百姓的笑容。 听说,在淳安帝逝世第二天,冉妃早产生了个公主。 听说,李兰焉在淳安帝逝世五天后也毙了,聂千翎给她安了一个“自刎殉葬”的名头,封了她为“兰太妃”,虽不能与帝王同陵,但也是不错的殊荣了。 又过了七八日,聂千翎即位,淳安年结束,宁顺年开启。 不过这些都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那天从乾清宫离开之后,我们便开始整顿行囊,将能带的东西带走。 李斟更是上缴了虎符,将五万大军的控制权重新交回了聂家。 李府的那些铺子,我没有选择变卖,而是找了静心大长公主,将店铺控制权给她,她只需要定时将分红给我就行。 最后,我去了李府的落月阁,把当年我埋了一半的金子挖出来,兑换成了通用的银票,而后,拉着数十车的家当,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苍都。 别离亭前。 先是同哭哭啼啼的小姨母告了别,好容易劝她回了白家,一行人正准备上车。 聂千翎来了。 如今,他已是龙袍加身的帝王,而非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王爷了。 “南兄,羲和。”许是聂长安的死,让他一夕间长大成熟,如今举手投足之间,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见过陛下。”我对着他盈盈一拜,只是这腰还没弯下去,就被他扶了起来。 “羲和,不要这样见外。”聂千翎拉着我的手,微微有些用力,“你知道的,我永远都不可能让你拜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了力气,把手抽了回来,而后站在聂南浔旁边,盈盈一笑。 “陛下。”聂南浔不动声色的掩了我半个身体,沉声道,“虽然四皇子不曾反扑,但终究有过那心,您微服出巡在外实在是危险,还是赶紧回宫里吧。” “南兄。”聂千翎露出了一丝苦笑,“这帝位,是荣耀,也是枷锁。才不过短短三五日,我就尝尽了所有的孤冷,而今,连南兄你也这样对我见外,我真不知道当了这陛下有何意思。” “苦了你了。”聂南浔似乎也有微微的动容,言语间比方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但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从今往后就肩负了整个苍周百姓的期盼,肩负了十万百姓的责任,你要好好的,新帝即位,必然有许多动荡之处,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必然是会稳稳地压下来。” “你太高看我了,南兄。”聂千翎低头苦笑,“我从前只知吊儿郎当,觉得当个闲散的王爷便是最大的幸福,而今真正肩负起了偌大的责任,才明白皇兄他有多不易,也知道我从前有多愚蠢。虽然皇兄在病榻之前教了我一些为君之道,但到底我从前荒废太多,如今从头学习,自是难上加难。” “南兄。”他忽而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向聂南浔,“有时候,我真想自私的把你留下来帮我。” 见我神色一紧,他又莞尔一笑,“当然,我知道不可能。你素来如此聪明,往日里只有我佩服你的,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若是你坐了这帝位该如何……”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坐的。”聂南浔低垂了眉眼,连带着声音也漠然了许多。 “是,我是知道了……”聂千翎瞧见聂南浔做出了拒绝的姿态,便知道他不想说这些东西,便只得硬生生转了话题,“如今你们一走,这整个苍都里,我也没几个关系亲近的人了……以后,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陛下会逐渐的培养出自己的心腹的。”聂南浔笑了笑,紧绷的姿态松了许多,“时日不早,我们还得寻个城镇歇脚,陛下也早日回去吧。” “好……”聂千翎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支吾了起来,“我……我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一问羲和。” “陛下请说。”我浅笑着看向他。 “羲和……我想问你,如果当初,当初我答应了你的请求,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聂千翎忽然抬头,用一双渴望的眸子望着我,“是不是,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他问的很是含蓄,但我和聂南浔都懂什么意思。 我歪头思考了片刻,正准备回答聂千翎。 冷不防的,聂南浔替我答道,“依旧一样。” 说完,没有瞧聂千翎满脸的复杂之色,和我一起对着他行了一个礼,便慢慢的退离开了这里。 一路走过放了货物的马车,我和聂南浔登上了属于我们那座那深蓝色的大马车,早就等候已久的车队开始缓缓地启程。 我半躺在聂南浔的怀里,辗转了片刻之后,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因为……”聂南浔浅浅一笑,“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聂家的人。”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江南之行 仅仅一句话之后,聂南浔便没再说什么了。 我缠着他要他说清楚,他告诉我,待我们一路行到尽头之后,就知道了。 行到尽头…… 一路上的行程我们是考量过的,先去江南寻找外祖和大舅舅小舅舅,再去大燕瞧一瞧燕予天,然后绕路去古羌,帮斟儿抢回聂湛儿,最后…… 聂南浔告诉我,最后要带我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他说我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我有些不明白是哪里,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无条件的点了头。 车队约莫形式了有十日之后,换了船行了七八日,我们终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江南。 来之前我们问过小姨母了,她告诉我们,外祖搬去了江南江城的樊苏县。 所以我们中途没有在任何地方停顿,直奔了樊苏县而去。 约莫用了两日的功夫,终是找到了地方。 在由游家十人先行去探得了具体地址之后,我留了一些人手看住大部分东西,毕竟樊苏是个小县城,来来往往拉那么多东西太扎眼了,我不想给外祖的生活带去多少困扰,我仅仅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而已。 一路轻车简骑,带着一车从苍都买的特产,以及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们去了樊苏县。 江南很大,江城很小,樊苏县更是江城里最小的一个县城。 但好在江南还算繁华,我一路走过去,并没有瞧见十分穷乡僻壤的地方,这才微微的放了心。 外祖的家选的很是偏僻,已经在樊苏县最边缘的地方了,再稍微往外一些,便是一座不算多高的青山,以及百顷良田。 “果然和甄府一样啊。”我站在那算不得多大多豪华,但处处都透着掩盖不住的书香味的小院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甄家乃书香门第,迄今为止已传了数百年,骨子里的底蕴,不是轻易可以抹掉的。 我正低头思附着,身后的聂南浔忽然转身,对了游一吩咐了些什么,游一转身离开了,引得了我的侧目。 我正想询问医生,忽的,一旁的李斟已经上前一步,轻轻地扣动了木门上的铜闭环。 “谁啊——” 院里传来一声老人的询问。 紧接着,大门被打开,当年便是甄家看门人的甄老头伸出头,左左右右的瞧了两眼,最终定格在李斟的脸上,惊喜道,“小少爷来了,小少爷来了。” 说完,一把推开了大门,迈着不算多利索的步伐,对着院子跑了过去,“小少爷来了……” 我和李斟对视一眼,忘记了方才聂南浔的举动,一起轻笑着迈进了院子里,正遇到大舅舅和小舅舅一起从后面跑了过来。 “斟儿。”大舅舅爽朗的笑着,停了下来,一副威严十足的长辈样子,等待李斟先过去。 小舅舅就比较随意多了,不在乎这种什么长辈小辈的,直接扑了过来,揽住李斟的肩膀,嬉笑道,“大大统领怎么有空来江南了,是不是二姐告诉你我们在哪里的?” 说完,余光瞥了我一眼,顿时僵在了原地。 李斟还在继续往前走,小舅舅却保持着揽人的姿势,伸着胳膊,像雕塑一般,怔立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李斟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赶忙回头喊了一声,“小舅舅。” 喊完了,又赶忙回头,对着严肃的大舅舅作了一个揖,“斟儿见过大舅舅。” 如此,大舅舅才笑逐颜开,“哎,斟儿怎么得空来江南了,你外祖前些日子还说想你了呢,让我通知你……” 余光瞥到了我,大舅舅也僵在了原地,有些宽阔的嘴唇还微张着,大大的眼珠更是被瞪的几乎要掉在地上。 良久之后,小舅舅才结结巴巴的道,“阿淳,阿淳……大哥,你瞧,阿淳来了……” “住口。”大舅舅条件反射的训斥小舅舅,“阿淳去了多少年了,你不知道么?这可能,只是个长得像的姑娘。”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怎么都不松开。 “不,不可能啊……这,这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小舅舅还在结结巴巴,“难道,难道阿淳还魂了?大哥,大哥……” “胡说。”大舅舅蹙眉,恼怒的道,“父亲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什么还魂,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这些,若是有还魂,那阿湘怎么不还魂!” 小舅舅顿时呐呐的闭上了嘴,低下了头,转用余光撇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上前两步,对着小舅舅和大舅舅盈盈的拜了下去,并笑道,“羲和见过大舅舅,见过小舅舅。” “李羲和?”小舅舅拧起了眉头,“是阿淳的庶妹吧,怎地如此相像……这也太像了。” “当然像了。”我对他们咧嘴一笑,“因为我就是阿淳啊……” 小舅舅顿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身体更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和大舅舅并了排,才小声的道,“你,你莫不是疯了吧,你是李羲和,怎么能是阿淳呢。” “我当然是阿淳了。”我不理会大舅舅一脸阴沉的脸色,也不看小舅舅一脸的怀疑和不敢置信,自顾自的念叨,“我记得大概五岁那年吧,大舅舅不许我们出去玩,可是阿淳想看花灯,于是小舅舅就偷偷地带着阿淳跑出去看花灯,结果没想到阿淳走丢了,小舅舅哭丧着脸回到了家,被大舅舅按着一顿好打,然后整个甄家的人都出动来寻找阿淳,后来发现,阿淳原来是跟着卖糖葫芦的走了。再后来,小舅舅每次见我,总要给我带一把糖葫芦,生怕我再次被卖糖葫芦的拐跑了。” “后来好像是十三岁那年,阿淳想骑马,父亲不肯教阿淳,阿淳便去了外祖家,大舅舅虽然嘴里说着女孩家学骑马作甚,结果却还是默认了小舅舅带阿淳去学骑马的行为。同年五月份,小舅舅带阿淳去踏青,结果没想到那天下了雨,小舅舅很生气的带着阿淳回家了,后来因为阿淳淋雨感冒了,小舅舅又被大舅舅按住揍了一顿。”我扭过头,看着一脸泪痕的小舅舅咧嘴一笑,“从小到大,因为阿淳,小舅舅总是挨大舅舅的揍,但小舅舅依旧毫无怨言的带着阿淳出去玩耍,去让阿淳见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大舅舅虽然生气,但每每还是默认了小舅舅的行为,并且还会再外祖跟前替小舅舅遮掩。” “真的是阿淳。”小舅舅嚎叫一声,直接奔着我扑了过来,一把将我揽紧了怀里,大哭道,“阿淳,真的是阿淳,那些事情,除了阿淳,哪里还会有人知道的那么清楚。” 大舅舅双手负在身后,站在一旁,虽然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眼底的泪花却出卖了心底的激动。 “小舅舅,大舅舅,对不起,这么久了,阿淳才来看你们。”我哽咽着道。 “没事,没事,能来就好。”小舅舅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我带你去看你外祖去。” 我含泪点了点头。 一路穿过了前庭,到了外祖的院子里,小舅舅推开大门,我便一眼的瞧见了那个躺在软塌上晒太阳的老人。 老了,白头发更多了,面上的皱纹也层叠了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那种闲适的书卷气息,即使年龄再变化,气质是永恒不变的。 “外祖。”我大步的走到老人跟前,同李斟一人一边的拉着老人的手,哽咽道,“外祖,我们来看您了。” “嗯?”外祖抬起头,瞧了我一眼,又瞧了李斟一眼,顿时露出了没有牙的笑容,“阿淳来了,斟儿也来了,真好啊,想你们好久了,终于来了。” 我有些诧异的回头瞧了一眼小舅舅,瞧见他比了比脑部,便知道,外祖已经糊涂了。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随便拉了一个姑娘认成阿淳了,但幸运的是,这一次的,是真阿淳。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又见故人 在外祖这里停留了约莫三五天,许了日后再来,我们便离开了樊苏县。 上了马车,我对着小舅舅和大舅舅挥了挥手之后,便缩回了帘子里,扭头便瞧见了聂南浔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 我眯起眼睛,在心底暗暗地揣度,这已经好几次看到聂南浔心神不宁了。 当即,我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阿浔,你怎么了?可是有不适的地方?” “没有。”聂南浔迅速的回过神,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容。 “真的?”我有些不信。 “真的。”他冲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李斟的声音,“羲和,马上要出樊苏县了,我们这次直接去大燕了。”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在听到李斟这句话的时候,聂南浔似乎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我有些不解的蹙眉,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大约是多心了,可不过一会,又有新的声音告诉我,同床共枕两年多,我怎么可能不了解聂南浔的一举一动呢。 他方才——明明就是松了一口气。 有什么惧怕的地方,可以让他放松? 我蹙起眉头,不解的在原地思考。 而后约莫过去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似乎已经走上了官道,由高低不平变成了平坦,行驶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了起来。 然而,就在我以为可以眯一阵的似乎,马车骤然被刹停,我身体往前一栽,差点从飞出去。 聂南浔及时的拉住了我的胳膊,我们两个人抱成一团,被迫滚在了角落里。 “难道是遇袭了?”我吃了一惊,赶忙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好,并没有任何刀枪剑戟的声音出来,只有李斟带着些许着急的声音传来,“喂,喂,你没事吧。” 我心底担忧,便赶忙的下了马车,都没要人扶着,直接利落的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循着声音,我跑到了李斟的跟前,正见他有些担忧的蹲在一个人跟前,小竹则蹲在另外一边,正为那人把脉。 “怎么了?”我赶忙询问道。 “羲和,你怎么下来了。”李斟连忙站了起来,看向我,“方才走得有些快了,这个人陡然从拐弯处出来,来不及勒停马儿,便撞了上去,我正让小竹给他看看怎么样了。” “竟是撞了人?”我有些吃惊,“快些瞧一瞧,可莫要出了人命。” 说完,我上前了两步,想仔细的瞧一瞧那个人影。 冷不防的,聂南浔拉住了我的手。 我一回头,便瞧见他眉目温和的冲我笑,“羲和,回马车上休息吧,这里就交给小竹和李斟吧。” 说完,微用了些力气的拉我的手,想把我拉回马车上。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没关系的,我就是瞧一瞧,担心出了人命,我们行走在外,虽然拿了通关文书,但终究有些不方便,还是看一看放心。” 说完,我用力的挣脱了聂南浔的手,大步的跑到了李斟的旁边。 那个被撞了的人正趴在地面上,看身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旁边有一捆散落的木材,观他穿着打扮,我猜这人应该是个在附近村子里生活的村民。 可不要出人命啊! 我在心底暗暗地祈祷着,余光瞥见小竹从地上站了起来,赶忙询问道,“小竹,可有什么问题?” 小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的主子,就是撞晕过去了,五脏六腑有些损伤,但不至于要命,好好调养一阵子便行了,我这就去开个药方。” 说完,转身回了车上。 “先把人弄醒吧。”我看向李斟,“问一问他家里是在哪里,把人送回去,留下药材,我们不能耽误太久,但是也不能弃之不顾。” 李斟凝重的点了点头,轻轻地扶起那人肩膀,就想把那人的身躯给拧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聂南浔忽然闪身挡在了我的跟前,低下头,冲我温和的笑,“羲和,你想吃芙蓉糕吗?” “不想吃。”我定定的瞧着他,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阿浔,你怎么了?我总觉得你好怪异啊。” “有吗?”聂南浔轻轻地笑了,“没有什么怪异,其实我就是担心那人一脸血,把你吓到了。” “吓到我?”我顿时笑了,“李稷如和李月珠,可都是我亲眼瞧着死去的,放心吧,鲜血这种东西,我早就见惯了。” 说完,我就想推开聂南浔的身躯,想瞧一瞧那人怎么样了。 可眼前这个男人,就如同扎根的铁树一般,任由我怎么推,就是纹丝不动。 “阿浔!”我抬起头,略放大了些声音,质问他,“你是怎么了?方才就有些怪异,现在连掩饰都不做了吗?” “羲和,听我的,乖,回车上好吗?”聂南浔双目柔软的看着我,语带几分央求,“好不好,跟我一起回车上,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 “不好。”我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我就是想看看,那人伤的怎么样,本也是可瞧可不瞧的事情,但你偏偏如此千方百计的挡着我,那我非要瞧不可。” 说完,我利用身高优势,直接一弯腰,从聂南浔的胳膊下钻了过去。 正好李斟将趴在地上那男子给翻了过来,并为他清理脸上的泥土。 而后,一张干净中透着几丝憨厚,也带着几分熟悉的脸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这人……我认识…… 几乎是一刹那,我就肯定了这个想法。 可是到底是谁呢? 我眯起眼睛,将我在苍都见过的,二十来岁的男子全部思考了一遍。 结果是,谁都不是。 到底是谁啊…… 我蹙着眉头,翻来覆去的都想不出是谁,只好长叹一口气,转身就准备上马车。 聂南浔一直紧绷的背部,也慢慢的松懈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身体,自嘴里溢出一声呢喃,“羲和……” 这熟悉的声音…… 一刹那,我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矗立在了原地。 我想起来了,我总算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了。 两三年前,江南李家,那个帮助过我的,李大老爷的小厮,根儿! 想当初,要没有根儿的帮忙,我无法顺利回到苍都。 后来和聂南浔相认,我曾问过他根儿和李苗苗去哪里了。 他告诉我,根儿回家了。 没想到,原来他的家就在这里啊。 我高兴地扭头,蹲到了根儿的跟前,看着他慢慢的睁开双眼,我不由得兴奋道,“根儿,根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男子眨了眨眼睛,用十分漠然的眼神瞧了我几眼,似乎有些诧异我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不过很快,他就低垂下了眼皮,不再与我对视。 我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我脸上的蜡黄和麻子退却,面容早就今非昔比。 说是换了一张脸也不为过,所以根儿认不出来我,也就不奇怪了。 故此,我用十分轻快地语气道,“根儿,我是羲和,李羲和啊。” 思及聂南浔跟我说的:我就是李羲和,李羲和就是我,我十二岁那年只是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所以才误以为自己是刚刚醒过来。 便笑着继续道,“我是羲和,就是七岁那年被送到了李府,后来被你照顾了好几年的李羲和啊,根儿。” 本以为他会激动地同我叙旧,毕竟当年在李家,根儿对我如此的好。 哪知道,男子原本还算平淡的面色,在听到我的话之后,竟浮现了满满的厌恶,“你给我滚,你根本不是羲和。” 第三百五十八章 无辜之人 我被他的呵斥吓了一跳,用蹲着的姿态往后退了一步,不料没稳住身形,直接往后跌了过去。 还好聂南浔及时扶住了我。 双目相接的一瞬间,我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上车吧。”稳住了身形之后,我听到他附在我耳边,用略带央求的语气跟我说,“上车吧,羲和。” 我扭头看了一眼正厌恶的盯着我的根儿,又看了一眼十分异常的聂南浔,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颤抖了起来。 “根儿,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扭过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询问,“什么叫我不是李羲和?如果我不是,那么谁是?” “你就不是李羲和,你早就不是了,三年前,就不是了……”根儿用满含怨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羲和。” “我不是?”我骇笑,“我就是啊,我一直就是,我怎么可能不是?” “不要装了。”根儿蜷缩起身体,冲我喊道,“你根本就不是,别装了。” “够了。”聂南浔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我们,“根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爷……”在看到聂南浔之后,根儿的语气弱了下去,“根儿一直就在这里,根儿没有违背您的话语,永远的离开了苍都,但您没有不许根儿在江南。” 聂南浔的双眼沉冷了下去。 我站在一旁,看了看聂南浔,又看了看根儿,突然觉得,他们瞒了我很多事情。 很多很多…… 场面有些寂静,李斟手足无措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聂南浔,显然也是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倒是左寒,他瞧见这里的场景之后,冷着一张脸下了马车,一言不发的站在了我的身后。 无言的支持。 我闭了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用了我所能达到的最冷静的状态看着根儿,沉声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根儿张嘴就欲讲话,只是余光瞥了一眼阴沉着脸站在一旁的聂南浔,又悄悄地低下了头。 “不用看他,我是他夫人,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我冷声道,“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否则你离不开这里。” 许是被我最后一句话吓到了,根儿瑟缩一下身体,连头也不抬,闷声道,“你不是羲和,从你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三年前,也许还没满三年,但我始终记得那天,才过完年没多久,你忽然就变了一个人,跟我说话的样子也客套了许多,还有你的笑容……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羲和了……虽然皮囊还在,但灵魂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你被派去就是照顾李羲和的吧。”我面无表情的道,“你真的确认,我和之前那个李羲和,不是同一个人?” “确定。”根儿坚定的点了点头,“你们的区别太大了,而且主子也交代了,在李羲和有变化之前,稍微照顾即可,但在有了翻天彻底的变化时,一定要万事协助你,听从你的吩咐……” 到底是有些害怕聂南浔,他话说完,还不忘悄悄地瞥了一眼聂南浔,待发现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意之后,忙吓得缩了缩脖子,抱紧双腿,将脖子抵在膝盖上。 “这么说来,什么我一直就是李羲和,只是后来失去了记忆,都是哄骗我的吧。”我喃喃道,“其实我就是个外来者,侵占了别人的身体……而且,你竟如此清楚我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这是不是说明,这其中你还做了什么手脚?” 我猛地抬起头,质问的看向聂南浔,“为什么骗我?你又还瞒了我什么?” 聂南浔浑身的冷意一顿,整个人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片刻之后才苦笑着抬起头,一双漆黑的双眸和我对视着,其内有内疚,有央求,有害怕,有担忧。 他说,“羲和,别闹了,我们上车好吗,等到了目的地,我自然会把你一切都告诉你的,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你只需要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侵占了别人的身体?”我强硬的看着他。 聂南浔顿时僵在了原地,良久之后,才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顿时脑子一“哄”,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弥漫在心间,但理智又知道,这的确是真的。 “我抢了别人的身体……”我蹲下身,有些失神的喃喃,“那李羲和呢,真正的李羲和呢?她死了吗?” 我猛地回头,红着眼睛看向根儿,“是不是因为李羲和消失了,所以你才会那么恨我?是不是?” 被我浑身的戾气吓到,根儿嘴唇哆嗦了片刻,才小声的道,“最开始,是这样的……” “有个人,因为我的重生,死了……”我跌坐在地上,失神的喃喃。 平心而论,我并不是个善良到看小动物被宰杀都要哭泣的人。 尤其是在重活一世之后,我可以冷漠的看着仇人在我眼前死去。 人命,其实也不是多么不可触碰的东西。 但李羲和不一样啊,她是无辜的啊。 她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她是被硬生生的卷进来的,所以我很内疚。 虽然不至于疯狂的要自杀把身体还给李羲和,但我还是希望能为这个姑娘做些什么。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拽着聂南浔的衣袖,期盼的看着他,“阿浔,我可以找吴先生帮我们找一找那个无辜的女孩么?我想……”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根儿已闷闷的接道,“你们找她做什么?她应该并不希望见到你们。”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松开聂南浔的衣袖,扭过头,瞪着眼睛,吃惊道,“根儿,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小和并不想见到你们。”根儿强调道,“还有,天色已经要黑下来了,我要回去了,小和会害怕。” 说完,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并去一旁,将地上的木柴尽数捡了起来,抱在怀里,就准备离开。 我又惊又喜的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嘱咐了李斟带着车队留在原地,而后跟在了根儿的身后。 聂南浔和左寒也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背后,我默许了。 一路穿过了两段山路,一个小沟渠,在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看到根儿走进了一个村子里,并停在了村头一个茅草屋前。 他先是将怀里的木柴放在了地上,去一旁的水沟里洗了洗手和脸,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簪子,这才高高兴兴的敲了敲大门。 很快,大门被打开,一个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瞧见纤细身形的女子打开了大门,放了根儿进去。 而后,大门便迅速的被拴上了。 那个姑娘……是原本的那个李羲和? 我吃惊的张大嘴,连忙快步的跑了过去,学着根儿的样子敲了敲门。 “谁啊?”有淡淡的,温柔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 “找根儿。”我捏了一下嗓子,喊道。 “来了。”那女声应了声,片刻后,大门便被再次被打开。 一个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我的跟前。 许是觉得我面生,从没见过,她先是有些戒备的瞧了我两眼。 待我笑着告诉她,我是根儿的好朋友时,她立马单纯的笑了,“根儿的朋友啊,你们请进。” 我和左寒和聂南浔一起走了进去,加上那少女,一共四个人,立马将本就不大的房间挤的愈发狭窄了起来。 “家里比较小,见谅。”那少女轻轻一笑,指了指屋子里唯一的凳子,有些害羞的道,“就,就一个凳子,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坐床上。” 我连忙摇了摇头,摆手道,“无事无事,我们是来找根儿的,你知道根儿在哪里吗?” “根儿哥哥在洗澡。”少女歪头轻笑,“他很快就会出来了,哎呀……出来了。” 她有些匆忙的拎起一块有些褪色的棉布,跑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将手中那块棉布,递到了伸出来的一张手里。 很快,帐子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音。 片刻之后,换了一身衣服的根儿轻轻掀了帘子走了出来,他先是安抚的摸了摸那少女的头,柔声道,“小和先去做晚饭好么?就昨天做的那样的,我很喜欢。” “好。”少女欢快的一笑,在根儿脸上啄了一下,便笑着去了厨房。 而后,根儿一收脸上的笑容,面色有些阴沉的对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因果 “说了小和并不想见你们,你们却还是过来了。”根儿握起双拳,咬牙看向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容易,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不起。”我后退了一步,歉意的看着他,“我只是想瞧一瞧,她过得好不好。” “好,好的不得了。”根儿冷冷的盯着我,“她已经不记得从前了,也不记得自己换了个身躯,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你满意了吗?” “满意……”我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知道她过得很幸福,就可以了,谢谢你根儿……” “没什么好谢过得,虽然被派去要帮的人是你,但在我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始终是那个会羞怯的喊道‘根儿哥哥’的少女,也许她不如你聪明,不如你有手腕,不如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是最好的小和,在我心里,谁都无法取代。”根儿扭头,瞧了一眼那正在忙忙碌碌的做饭的少女,抿嘴一笑,“能再次遇见她是我的福分,我希望能和她在这里长相厮守下去,如果你们但凡对我们还有一丝同情心,求求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好。”我有些无措的把身上的碎银都取了下来,放在了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面,“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这些银子不算多,但想来应该够你们生活一阵子了,你……你给她买点好的……” 最开始,根儿是想把银钱塞回我手里的,只是当听到我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把银钱放入了自己的腰间。 这时候,左寒也默不作声的从身上拿出两个银锭子,放在了桌子上。 聂南浔也把一把碎银放在了那里。 “这些够你们生活一辈子的了,算是我们对那姑娘的歉疚,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聂南浔用冰凉的嗓音说完,便拉着我的手,离开了院落。 拉开木门栓子的时候,我听见了那姑娘欢快的声音,“哎,你们怎么不吃了晚饭再走?” 我对她一笑,“不了,谢谢你,还有,再见。” 跨过根儿家那条小溪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朴素的院落,正瞧见那少女站在门前,一手端着一碗菜,另一手在拼命的对我们挥舞。 恰有风吹过,撩起她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被无数刀疤划过的面孔。 我被吓了一跳,再想定睛瞧的时候,面纱已经落了下去,大门也被逐渐的合上。 隐约的,我好像听到了根儿含着几分宠溺的训斥,“都说了是普通的朋友,干嘛去送。好了好了,不说你了,赶紧来吃饭吧。” 回到车队跟前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李斟有些着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瞧见我们的一刹那,才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可看到了想找的人?” 我冲他一笑,摆了摆手,没有力气讲话,上了马车便躺了下来。 隐约中,我感觉到了聂南浔也上了马车,并坐在了我的身边,轻抚我的脸庞。 而后,我听到了他清浅的声音,“羲和,相信我,等到了地方,我一定给你一个解释行吗?” 我没有做声,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次,车队很是顺利的离开了樊苏县,继续一路往南行走。 约莫行走了七八日,在天黑之前,我们到了安阳郡最北的一个小城。 打尖,住店。 还是那个神秘的客栈,还是那个英俊迷人的客栈老板,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厮。 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听到玉月溪坐在大堂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扯着迷人的声线喊道,“小青,那边有客人走了,快去收拾一下。” 莫子青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到那一桌残羹剩饭跟前,手脚麻利的收拾了起来。 瞧见我们之后,莫子青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站直身体,就想要同我们打招呼。 冷不防的,玉月溪一个瓜子扔了过来,“赶紧收拾东西,没看到客人来了,要用桌子吗?” 莫子青有些无奈一笑,对我摆了摆手之后,便低下头,继续开始收拾碗碟。 我瞧李斟去要了上房,行李也有游家十人去搬,便放心的坐在了一个桌子旁。 等莫子青收拾好了所有,净了手之后,便忙不迭的坐到了我的对面,一脸惊喜的看着我,“羲和,你怎么来这里了?还带了那么多的东西,莫不是要在安阳郡住下来不成?” 我摇了摇头,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路过而已。” “这样啊。”莫子青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还以为以后日日可以见到你了呢。” “说起来,你一直都在这里,没走?”我瞥了一眼还在嗑瓜子的玉月溪,又看了一眼莫子青,忍不住问道,“你一个江湖儿女,怎在这客栈里做起了小厮?难道是没钱付账?若是这样,我可以替你付了,还你自由之身。” “那倒不是。”莫子青苦笑了起来,“其实,其实是我自己不想走……” 说着,她有些惆怅的看了一眼玉月溪,却发现对方正在专心致志的嗑瓜子,根本就没有看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些忧郁的同我道,“或许,有些人的心,真的像石头一样,暖不化吧。” 原来是被情所困…… 我忍不住摇头道,“不是暖不化,只是能暖化他的人,不是你……” 莫子青的眼神顿时愈发的黯然了,“或许吧……” “子青啊……”我瞧她如此模样,全然没了当初的洒脱,不由得摇头叹道,“当年面对亲情,你也曾拘泥过,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不过提点一两句,你便清醒了过来,从过往中跳了出来。而今,我瞧着你我数次相遇的缘分之上,再次劝你一句,有些人暖不化就不必暖,有些情等不来就不必等,人生不光只有情情爱爱这些东西的,你瞧一瞧如今你的样子,可有莫家女的一丝风范……” 有些时候,说话就得点到为止,所以我并没有再赘述些什么,只是瞧着莫子青陷入了沉思,便摇了摇头,转身上了楼梯。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路过玉月溪身旁时,隐约听到了他在呢喃着些什么。 我没放在心上,只转身进了房间。 天黑透之后,我们一群人去了大堂里用膳的时候,莫子青已经不见了。 询问掌柜的,他说莫子青请了假,不知去了哪里。 也许是思考这些事情去了? 那怎么玉月溪也不见了? 不过这个客栈老板一向是神龙不见首尾,所以我也并没怎么在意,用了晚膳,梳洗了一番之后,便回了房间睡觉。 第二天,稍稍用了早膳,又给车队里的马儿喂了草儿,并带足了干粮和水,一行人便准备上路了。 还好,莫子青在我离开客栈的那一刻,出现了。 不知她夜里去了哪里,如今竟一脸疲惫,面色看起来也十分的苍白,眼睛里还有惊慌闪过。 “羲和,带我走。”她拉着我的手,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有些吃惊,但还是依言将她带上了马车。 而后车队缓缓启程,离开了这座城。 上了马车之后,莫子青昏天暗地的睡了两天两夜,车队都快要出安阳郡了,她才苏醒了过来。 “谢谢你。”她睁开双眼,瞧见是我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哽咽道,“我走出来了,我要离开那座城了……” “你准备去哪里?”我怔怔的看着她,“我们是准备去大燕的,你要跟我们同行吗?” “大燕?”莫子青怔了一下,很快的点了头,“好,回大燕。” 而后,便沉默了下去,不知想些什么。 第三百六十章 大燕之行 车队渐渐地离了安阳郡,开始往广凉郡前行。 此时已经是七月份的季节,即使在苍都,也热的人满头大汗。 更何况,我们是往更热的广凉郡而去。 一路上,我都无比怀念大燕的避暑山庄,那清凉的山间房子,那小雨润如酥的空气。 聂南浔看出我的不适,每每到了城里都花大价钱为我买冰盆放在车里。 然而到底不是处处都有城池,有冰的日子终究只是少数。 大部分的时候,没有冰块,小竹或白瓷便轮流在我旁边帮我扇风,我则穿着清凉的薄衫,毫无形象的大嘴喘气。 这天,路过广凉郡的一个城池,李斟和左寒自告奋勇的为我去买冰,让我在原地等待。 可是一等二等,一个时辰过去了,李斟还是没有回来。 最后,是左寒捧着一大盆冰先行回来了,并告诉我,李斟被一个姑娘给缠住了。 一刹那,我脑中浮现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长得十分甜美的姑娘的形象,忙问道,“是叫玉儿吗?” 左寒点了点头,“我听小舅舅说,是叫玉儿,那姑娘死活缠着他,不让他离开,小舅舅也挺无奈,就先让我回来,他说服那姑娘。” 原来是李斟的情债来了啊。 那一刻,我有些无良的升起了好奇心,连忙的扯了左寒,连冰都顾不得用,便让他带我去旁边看一看。 左寒有些无奈的笑了,但还是应了我的请求,将我悄无声息的带到了一旁,扒着墙边,躲在一旁看戏。 “我不管,你要留下来陪我。”那个叫玉儿的姑娘插着双手,十分理直气壮的冲着李斟喊道。 “玉儿。”李斟有些无奈的道,“我现在不是游山玩水,我是有事情,有事情要去做你懂吗?我已经不是那个统帅万军的大统领了,你也不是我的丫鬟了,你自由了玉儿,你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原本,玉儿也是这么想的,可今日老天让玉儿在这里遇到了大统领,就是告诉玉儿,一定不能放手,一定要抓住大统领。”玉儿咬着下唇,眼泪汪汪的,“大统领,玉儿此生非你不嫁,玉儿这一生只能是你的人啊。” “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李斟有些抓狂了,“我心里有人了,再也装不下别人,我只是救了你,我没必要对你的一生负责,你走吧玉儿,我也要回去了。” 说完,一转身便要离去。 那叫玉儿的姑娘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咬牙道,“你不留下也行,那你得带我走。” “不行。”李斟想也不想的否决了,“我要去接湛儿,若是你在,她必然是又要生气了,她素来性子就不好,心眼也小我,我不能让她再难过了。” 不能让她再难过,所以就轻易地抛弃我么? 玉儿含着眼泪,用力咽下了所有的苦楚,只咬牙道,“玉儿在你去接那姑娘之前便离开,但现在,玉儿想跟着大统领,不行吗?” 李斟顿时有些迟疑了。 玉儿见状,赶忙又加了一句,“你不让玉儿跟着,玉儿就死给你看。” 李斟终于无奈的妥协了,“好吧,我可以将你带到大燕,或许还能给你择个不错的夫婿,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 说完,将手臂硬生生的从玉儿的怀抱里抽出来,率先转身离去了。 玉儿见状,擦了擦眼泪,也赶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扒着墙角,心中莫名的为这姑娘感到心酸。 “爱情啊……”我感叹一声,“斟儿其实该强硬拒绝的,有些时候,不喜欢,就不要留有希望,如此优柔寡断,才是真正的害了人家呐。” 说完,我摇了摇头,和左寒走了另一条路,赶在李斟回去之前,先行回到了马车里。 等李斟带着那叫玉儿的姑娘回来之后,车队继续启程。 十来日后,我们到了燕京。 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燕予天并没有及时出发去避暑山庄,而是留在了燕京等我们。 距离上次分别,约莫有一年的时间了。 半年前,老皇帝毙了,燕予天便即了位,而后用雷霆手段镇压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成为了一个十分有手腕的帝王。 可就是这样一个帝王,竟然穿着便服,架着一辆有些褪色的青色大马车,不带随从,就这么坐在马车里,掀开帷幕,静静地等待着我们。 待我和聂南浔从马车里跳下来,他便十分欣喜的跑到我们跟前,张口便是唤道,“南兄,羲和。” 有那么一刹那,我恍惚间以为,燕予天还是那个胸无大志的皇子,我还是那个一心复仇的李羲和,我和聂南浔之间,也没有向现在这样,虽然日日在一起,却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陛下。”聂南浔一声含着笑意的称呼,将我从那恍惚中拽了出来。 燕予天抓了抓头皮,咧嘴笑了,“南兄,在无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予天吧,不然我不适应。” 聂南浔也没矫情,见状点了头,笑道,“予天,你怎么来接我们了?” 说完扫视了周围一圈,蹙眉道,“也没带几个人?燕鼎天到现在都没被抓到,虽说他早就没了气候,但到底也是一个危害,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南兄,带了带了,都隐藏在暗处嘛。”燕予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我这不是想着,带多了人有点太兴师动众了,所以带了两个暗卫就出来了,再说这是燕京北门,来来往往都是人,没什么危险的。” “还是小心点好。”聂南浔言简意赅的叮嘱了他两句,“我们赶紧进京吧,予天。” “好。”燕予天很是高兴地点头,并指了指身后的青色大马车,笑道,“来,上马车。” 竟是和一年多前一模一样。 我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都升起了莫名的情绪。 而后,在他的帮扶之下,我上了那青色的大马车。 很快,聂南浔和燕予天也都坐了进来,一路上三个人说说笑笑的,自然的和一年多以前,燕予天还是那个胸无大志的皇子时一模一样。 可是,人啊,总是不停地在变化,谁也不能永远不变的。 之前就讲过,大燕的国情便是人多地少,所以一个普通的城里居住的百姓都熙熙攘攘的,更别说燕京这种国之京都,简直可以是称得上人山人海,马车根本就走不动。 后来,大燕的历代帝王为了方便出行,便开辟了一个专门的路径,只对重臣和皇家人开放,方便他们行驶。 而今,我们走的这条特殊的路线。 本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车里坐着一个帝王。可没想到,燕予天坐上帝位这些日子,出行都是明黄色的马车,很少用了这个青色的大马车,再加上这条路上的守卫总是时时刻刻的更换,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三皇子的青色大马车的。 所以,这不就出了乌龙。 本来马车是正常的行驶着的,燕予天和聂南浔也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冷不防的,马车被骤然勒停,马车里坐着的三个人,险些全部都栽出去。 我和聂南浔还好,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所以稳住了身形之后都没有说话。 唯有燕予天,蹙起了眉头,方才和我们说话时的温和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的冷然和肃静。 他那张娃娃脸还是如此的嫩,但整个人的状态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帝王的深沉,和威严,在他身上尽数体现了出来。 叫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第三百六十一章 命悬一线 “怎么回事?”燕予天蹙起眉头,冷声问道。 “回陛下,是有守卫拦住了马车。”车夫低声回道。 “拦住了马车?”燕予天抬手掀起了马车帷幕,有些不悦的道,“何人胆敢阻拦朕的马车?” 原本,正伸着剑柄,阻拦在马车前,想要检查一下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重臣家属或者皇家人的守卫,在听到这句话时,直接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陛……陛下?”他吃惊的说不出完整的话,“陛下,陛下……怎么坐这辆马车……属下,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是陛下的马车,还望陛下饶命。” 说完,“砰砰砰”的磕起了头。 “罢了。”待他磕的额头隐见血迹之时,燕予天沉着声音道,“念你初犯,饶你一次,毕竟还算忠心的检查,下次可务必小心,若是再得罪了其他人,别人留不留性命,朕就不知晓了。” “谢谢,谢谢陛下,属下谢过陛下。”那守卫感动的涕泪交加,磕头的动作愈发的真诚了起来,“陛下仁慈,属下谢过陛下了。” “罢了。”燕予天挥了挥手,“让路吧。” 那守卫见状,连忙从地上蹦了起来,绷直身体站在一旁,注视着燕予天的马车离去。 可以想象,日后他得了空闲,一定要同人讲一讲,陛下是多么的仁慈,愿意饶了他这个普通守卫的小命,还会友善的提醒他,日后别那么莽撞了。 如此这样一个人,虽然作用不大,但要是有几百数十人都在念燕予天的好,几千上万人都念燕予天的好。 到那个时候,他的统治便成功了。 “呼,总算是可以走了。”在马车再次行动之后,燕予天长吐了一口气,原本一脸的严肃退却,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种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 “先帝教你的?”聂南浔饶有兴趣的问道。 没明说是什么,但燕予天很是明白的点了点头,“父皇……父皇说,笼人先笼心,一个小人物乍一看不起眼,但有些时候,小人物多了,也可以起到颠覆性的作用。” “先帝是个厉害的。”聂南浔叹了口气,“只可惜,没对你尽到一个父亲的疼爱。” 燕予天的眼神顿时黯然了下去,良久之后,他才强笑着对我们道,“算了,总归给了我半年的关爱,比什么都没有强多了,我也算知足了……” 话音才落,马车被勒停,燕予天连忙改了话题,轻笑道,“总算到了地方,我可跟你们讲啊,自从得知你们可能会来大燕,我可是伸长了脖子等啊等,各种吃的喝的用的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可你们就是迟迟不来,我都要以为你们是哄骗我的了。” 说罢,率先跳下了马车,吩咐了人去安顿我们的车队,而后带着我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了皇宫。 原本,燕予天是想安排我们住在皇宫里的,但我考虑到人言可畏,我们又是苍周来的人,便执意不肯居住在皇宫里。 虽说苍周和大燕已经握手言和,但毕竟所有人都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普通的来往倒还好,要是居住在皇宫里,怕给才当政的燕予天带来什么麻烦。 再说了,住在皇宫里,哪里有别院里来的自在呢。 刚开始燕予天是不同意的,后来见我十分坚持,才勉强的点头,说道,“你们不住皇宫可以,但得时常进宫里,或者我去找你们也行,难得见一见,如此一别又不知多久要见……” 说着说着,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伤感。 我见状连忙安抚他,“放心放心,这次我们会在大燕多停留一段日子,我们进宫总归不方便,但你去找我们是可以的,那别院你也熟悉,就那里挺好的。” 如此这般,燕予天才放了我们去了东郊别院。 东郊别苑不大,我们这一群几十个人根本住不下,所以燕予天便出钱买了旁边的一个宅子,中间喊了人来打通,如此便是一个巨大的宅子了。 我将将莫子青单独安置在了一个房间里,其他人就随着他们自己选了。 当夜,因旅途劳顿,我婉拒了燕予天的邀请,告诉他都很累了,便躺下睡了。 之后的一连三天,我们都没能逃脱燕予天的魔爪,除了莫子青因为身体不适一直躲在别院里,其他人都跟着去了皇宫参观了一圈,还被他带去瞧了许多大燕有名的地方,更是几乎吃遍了整个燕京。 如此大的动静,恨不得让整个大燕的人都知道我们来燕京了。 刚开始我还有些受宠若惊,后来时间长了,便摸出了一点味道——这燕予天已经是帝王了,做事情总是有自己的目地的,只需要想一想,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便不难明白他的行为了。 所以,来燕京的第五天,当燕鼎天带着人将我们围成一团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诧异,只平静的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突然杀出来的黑衣人,一言不发。 燕予天有些愧疚的瞧了我一眼,“羲和,我会保护好你们的,我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会让你们受伤的。” “我知道。”我平静的点了点头,“比起恨你,其实燕鼎天更恨我们,所以你才会借我们来这一次吸引燕鼎天出来把他灭了,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要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必愧疚。” “对不起……”燕予天被我说的愈发难堪了起来,“对不起,但我一定会拼死保护好你的,羲和。” 说完,指挥着暗卫,对着燕鼎天扑了过去。 两方人马,厮杀在一起,我们则由游家十人保护着,还有明月的朋友们,也都一起站在外圈,保护着内圈里的人。 “燕予天,给我滚开。”燕鼎天站在人群后面,持着长剑,歇斯底里的大吼,“我现在放过你,你给我滚,我要杀了那一对狗男女,是他们害的我没了一切,他们是罪魁祸首,我要杀了他们。” “做梦!”燕予天啐了他一口,冷声回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让你伤害我的朋友们。束手就擒吧,燕鼎天。” “你说束手就擒,我就束手就擒了。”燕鼎天冷笑着,眼底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来人啊,给我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话音才落,又有一批人突然从暗地里窜了出来,直奔我们过来。 燕予天大惊失色,奈何他的人手也被缠住了,身边两个暗卫更是一步不敢离开的守着他,生恐他被人袭击。 “羲和……”他只能惊恐的对着我呼喊,“小心啊。” 我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眯起眼睛,在游家十人和那些人缠斗的时候,仔细的打量了后来窜出来的一批人,最后得出结论,“和燕鼎天的不是一批人。” 一旁的聂南浔沉着脸点了点头,一步不敢离开的守着我,“燕予天自以为算计了燕鼎天,不料这燕鼎天其实也算计了燕予天,一个利用我们把燕鼎天引诱出来,一个则借着燕鼎天主动引诱,变相的把我们全部都圈起来。” 说着,他一脚踹飞了一个黑衣人,有些疑惑的道,“这些人都是下了杀招的,可见是对我们抱了必杀之心,会是谁呢……” 是谁我不清楚,只是这些人未免也太锋利了些。 刚开始游家十人还能应付好这些黑衣人,等随着后续的又来了一些黑衣人,连明月等人都加入了战局。 除了不会功夫的我,玉儿,以及白瓷三个人被聂南浔守护着,几乎其他的人都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其中,左寒李斟等功夫高强的还能撑得住,稍微弱一些的,比如小竹便有些吃力了起来。 我在一旁瞧着担忧,忍不住推了聂南浔,让他去帮一帮小竹。 可聂南浔怕我受到伤害,所以只远远的帮忙,却不敢撒开我的手。 结果,就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黑衣人便持着锋利的长剑,无声无息的对着小竹的后背扎了过去。 我站在聂南浔身后,惊叫了起来,“小竹,小心……” 第三百六十二章 玉儿之死 “不……”我尖叫着,惊恐的看着那柄长剑,正对着小竹的心脏,以迅猛的速度刺穿了过去。 只要一中,小竹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竹似乎也发现了那柄利刃,扭身想躲过要害,奈何前面还有一个黑衣人,绊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 于是,所有的人,都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尽管内心无比悲戚哀嚎,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竹鲜血澎溅,不能施以援手。 这种绝望,让所有的人都红了眼睛。 聂南浔见此场景,蹙了蹙眉头,迟疑了片刻,终是狠心松开了我的手,闪身飞扑了过去。 骤然出鞘的太阿对着那利刃劈了过去,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刺进小竹肉里片刻的利刃,就这么生生的被砍断了。 黑衣人惊恐的瞧了一眼聂南浔手里的长剑,拼了命的往后退。 “小竹!”游二大叫一声,扑到了小竹的跟前,望着她流血的伤口,颤抖不已。 小竹摆了摆手,从袖袋里抽出帕子,包裹着那利刃断掉的地方,一狠心,一咬牙,直接把利刃给拔抽了出来。 而后,她掏出金疮药粉,也不看用量了,直接抓了一把盖在了伤口上。 如此一番之后,她才舒了口气,感激的看着聂南浔,“谢谢王爷,若不是王爷来得及时,小竹的心脏被穿透了,怕是要有危险……” 聂南浔冲她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抬手刺穿了两个黑衣人的身体,便想回到我的身前,保护我。 可是,就在他救小竹的时候,那黑衣人仿若闻到荤腥的饿狼一般,直接对着我扑了过来。 玉儿和白瓷一前一后的挡在我的身前,护着我往一边躲。 这一来二去的,就和聂南浔拉开了距离。 等聂南浔回过头想要找我的时候,我和他中间已经隔了十几个黑衣人了。 “阿浔……”我冲着他大叫,“我在这里。” “羲和!”聂南浔很是慌张的踹飞眼前的黑衣人,就要对着我的方向扑过来。 可那些黑衣人就像是不要命一般,一个接一个的扑上来阻挡他,导致他的步伐非常非常的慢,只能持着太阿在人群中厮杀,而后,一寸一寸的前进。 我心底有些慌乱,面上却保持着镇定,一手拉着白瓷,一手拉着玉儿,尽量的躲避着那些黑衣人的刺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些黑衣人好像最想杀的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白瓷和玉儿。 他们的长剑每每对着玉儿和白瓷招呼过来的时候,若是不小心遇见了我,便会收回去,或者拐个弯,总之尽量保证不刺到我身上。 刚开始我有点不太相信,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胆子便大了起来。 有好几次,都是我用身体救下了玉儿和白瓷。 不过其他人似乎没发现这奥妙,起码聂南浔好几次看到我险些受伤,都恼的目呲欲裂的,手里的太阿更是但凡出剑就会割走一条性命。 就这样,我护着白瓷和玉儿,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 那些黑衣人似乎也瞧出来了我在保护白瓷和玉儿,竟有些恼了起来,虽然没对我下手,但对白瓷和玉儿的下手却愈发凌厉了起来。 两个黑衣人趁我不注意,竟一起对着白瓷劈了过去。 我心底大骇,连忙扑到了白瓷的跟前,用身体挡住白瓷。 本以为凭这招可以救下她,不料那两个黑衣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竟然没收回攻势,反而换了刁钻的角度,对着白瓷的腋下扎了过来。 我能护住白瓷的正面,却护不住白瓷的侧面,于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两柄长剑刺向白瓷的腋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躲在白瓷身后的玉儿忽然站了出来,一把推开我,同时用身体把白瓷给拱走,而后摊开双手,任由两柄长剑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扑哧”——是利刃扎入肉体里的声音。 我和白瓷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玉儿张开双臂,缓缓的倒了下去。 “玉儿。”我大叫了一声,对着玉儿扑了过去,那黑衣人忌惮我,便纷纷的撤了两步,想要对白瓷下杀手。 还好聂南浔及时的杀了过来,手持太阿,锋利的宝剑如砍菜切瓜一般,将那两个黑衣人一刀削下了头颅。 我抱着开始缓慢往外溢血的玉儿,有些紧张的呼唤,“李斟,李斟,你快过来。” 正在与人厮杀的李斟以为我出了事情,连忙拼尽全力砍了两个黑衣人,飞扑到了我的跟前。 待瞧见玉儿躺在地上的身躯之后,他的表情呆滞了一瞬。 这时,燕予天那边解决的差不多了,抓到了燕鼎天之后,他便赶忙的指挥人过来帮忙,将那一群黑衣人杀了不少。 眼见大势已去,那黑衣人也不纠缠,直接吹了声口哨,就这么直接的撤退了。 有人还想追,被聂南浔何止了之后,停在一旁,警戒着周围。 游二游三等人拿了金疮药给其他人上药,小竹则跑到我旁边,拉起玉儿的手为她把脉。 李斟还是站在旁边,一脸呆滞的模样。 直到小竹放下玉儿的手腕,一脸沉重的说了一句“无力回天了”,他才从怔忪中回过神。 “为什么?”李斟丢下手里的长剑,蹲在玉儿的旁边,凝眉看向她,“为什么要扑上来?” 玉儿苍白着面容,轻轻一笑,“因为,因为我知道留不住你,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永远的记着我。” “永远。”她轻声重复。 鲜血在她身上汩汩流淌,逐渐的汇聚成了一湾浅滩,玉儿就躺在一片鲜红中,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斟。 良久之后,李斟脸上浮现一抹懊恼,“我不该同意你的,我不该把你带出来的,如果你在广凉郡,你一定会好好地活着的,一定会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统领。”玉儿伸出手,吃力的拽住了李斟的裤脚,细声细气的像小猫在叫,“大统领,玉儿早就没了父母,没了家人。从大统领救了玉儿的那一刻起,大统领就是玉儿最亲近的人了,玉儿有生之年就是希望能陪在大统领左右,和大统领永不分离。可是,到后来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奢望……后来,玉儿就自私地想,玉儿要死在大统领的眼前,这样,大统领就永远不会忘记玉儿了,永永远远的,记住玉儿了。”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尽管生命在消耗,她眼睛里的光彩却骇人的明亮,“大统领,从你的神态,玉儿知道了,你会记住玉儿的,会永远永远的记住的……” 说着,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嘴角立时的便溢出了鲜血。 李斟有些惊慌的拿帕子为她擦拭,“别说了,你别说了。” “大统领……”玉儿眼底的光亮在逐渐暗淡,她的声音也愈发的微弱了下去,“希望大统领能原谅玉儿的自私……对不起,其实你要忘了我也可以……” 说到最后,她拼尽全力,扬起嘴角,对着李斟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而后,她拽着李斟裤脚的手,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也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玉儿去了…… 李斟跪在她的旁边,捂着脸,良久无声。 我被聂南浔揽着,心底也是久久难以平静。 对于玉儿的这番行为,我说不上来什么评价,只隐隐的觉得,如果是我,大概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自私的用自己的生命,在一个本对她无意的男人心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再无法去除。 可以想象,从今往后,我的弟弟会背负多少内疚。 作为李斟的姐姐,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可这个姑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又反悔了。 她说,“你忘记我也可以。” 是不是代表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自私,不想让李斟难过呢? 可惜啊可惜,这些终将只是我的揣测。 玉儿已死了,一切谜题都没了答案。 第三百六十三章 莫子青离去 燕予天看着这场景,有些内疚,“对不起,都是我自私的将你们给扯了进来,害的这位姑娘没了性命……” 我摇了摇头,召游一就近买了个上好的棺材,而后将由李斟亲手将玉儿放进了木棺里。 下葬是需要择日的,所以我们便带着玉儿的尸身,一路回了东郊别苑。 期间,燕予天几次内疚的想要弥补我,都被我拒绝了。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跟燕予天再说些什么,也不想生气怒骂斥责他,坏了两国的交情,只能沉默着,对他摆了摆手,便关上了东郊别苑的大门。 莫子青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原是想跟我们打个招呼的,可瞧见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顿时有些吃惊的问道,“你们,你们……” 话没说完整,她忽然像受了刺激一般,捂着胸口,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我和小竹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纳闷。 聂南浔也不太解的问了一句,“难道是血腥味?” 他这话一出,我连忙伸出了被鲜血染红的右手,震惊的和小竹对视了一眼。 血腥味,一般不会致人干呕。 如果真的干呕了,除了对血液敏感的人以外,便只能有一种情况了…… “去看看她。”我瞧了一眼仍在干呕的莫子青,对着小竹点了点头。 小竹十分明白的上前,拉起莫子青的手,在她手腕上探起脉搏来。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小竹脸上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和小竹对视了一眼,我们遣散了众人,让他们自行去梳洗,而后我也进了浴房简单的清理了一遍,才和小竹一同坐在了莫子青的对面。 考虑到这涉及到名声和隐私,所以我只带了明月和小竹两个人,其他人均都被遣开了,连聂南浔都不例外。 “羲和,我,我是怎么了?”莫子青扯着衣角,有些紧张的问我。 我看了一眼明月,又看了一眼小竹,微敛了眉目,沉声道,“子青,你有身孕了。” 我看到莫子青的身体晃了一晃,片刻之后,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我,似已没了言语的能力。 良久之后,她才不敢置信的问了我一句,“真的吗?” 我轻轻的颔了颔首,“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怎么办?” 莫子青呆呆的摇了摇头,有些纠结的低下了头,“我没有想过,我当时只想离开玉月溪,从那大半年的噩梦里逃出来……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过。” “那你该想一想了。”我语重心长的嘱咐她,“关于这个孩子的去留,以及你自己的未来。” 莫子青似是被我那句“去留”给刺激到,她浑身战栗了片刻,下意识的抱紧双臂,有些嗫嚅的看着我,“羲和,对不起,这个孩子,我想留下来……” “那你以后呢,你考虑过你的以后吗?”较为心直口快的明月开口劝她,“未成亲先有孕,还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你将要忍受多少指指点点啊。” “我,我可以称我是寡妇……”莫子青抿了抿嘴,似下定决心般,神情毅然的道,“我要这个孩子,我要留下他,若是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就离开那个地方,再寻觅下个地方。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母子容身的地方!” “那我尊重你的想法。”我定定的瞧着莫子青,叹了口气,“如果需要我的帮忙,你尽管说。” 莫子青点了点头,“好,羲和,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银钱,我明日就会离开这里,找寻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停留下来。” “明天?”小竹有些吃惊,“孕期前三个月不宜劳累,长途跋涉就更不可了,这容易……容易滑胎。” “我知道,我的身体我很清楚,而且我也不是长途跋涉……”莫子青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身体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我得走,直觉告诉我,我得走。” 她没有说促使她必须离去的自觉是什么,只在第二天匆匆的拿了我给她准备的盘缠便离开了东郊别苑。 我欲把太阿还给她,让她以作防身,却被她拒绝了。 东郊别苑的大门前,我瞧着莫子青的马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便回了院子里。 期间路过了每每到了夏天便枝叶茂盛的葡萄架下,我看到了李斟沉默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忍打断他,在一旁站立了盏茶时间,便转身,欲回房间。 可就在这时,东郊别苑的大门忽然被砸的震天响。 我有些纳闷的回头看,忍不住思附,是莫子青发现忘记带某样东西回来了?还是燕予天再次来负荆请罪了? 然而明月打开门之后,出现在我跟前的并不是我预料之中的任何人。 而是一个,让我始料不及的——玉月溪。 那个长的花容月貌,总是笑语晏晏,却让人看不清眼底神色,总是伪装的十分完美的神秘客栈老板,玉月溪。 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并且一脸焦急的样子? 我秉着呼吸站在葡萄架旁,只觉得心底有某种答案呼之欲出。 “请问,找谁?”明月打开门,十分客气的询问。 “莫子青在哪里?”玉月溪没有再维持脸上虚假的笑容,而是板着一张脸,隔着明月,十分严肃的盯着我,“告诉我,莫子青在哪里?” 我伸出手,轻轻地掐了一颗还十分青涩的酸葡萄,一边轻轻地捻着,试图将葡萄捻软,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怎么知道?” 玉月溪被我的噎了一瞬,片刻之后,他蹙眉,站在别院门口冲我大喊,“你不要跟我玩这些把戏,我要知道莫子青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 原本站在房间里的聂南浔,听到这里,推开房门,大步走到了我的跟前,而后抬起头,用同样冰冷十分的眼神盯着玉月溪,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对我大吼大叫。 “玉老板。”我轻笑了起来,“似乎是你忽然找到了我这里,问我莫子青去了那里,我何苦跟你玩什么把戏,毕竟是你打扰我在先。”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葡萄架下。 “别。”玉月溪见我真的要走,语气终于软了下来,“算我求你,告诉我莫子青在哪里好不好?” “行啊。”我快速的点了点头。 玉月溪的双眼升起了希望之色。 不过我又歪着头,冲他一笑,“那你得告诉我,你追莫子青的理由。” 是如我心底所猜测,还是……有另外的缘由呢? 玉月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瞧见我似乎并不是开玩笑的,而他又的确心机若焚的想要找到莫子青,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是一咬牙,沉声道,“莫子青她偷拿了我的东西,我要把那东西取回来。” “就这样?”我眯起眼睛,忍不住在心底为莫子青叹息一声。 “就这样。”玉月溪点了点头,“我真的很着急,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能不能告诉我莫子青在哪里?” 我沉默了片刻,指了指北方,沉声道,“她从那里走的。” 说完,我故意用余光瞥了一眼南方。 玉月溪眼角一动,面上十分感激的同我道了谢,转身便去了南方。 看着他骑着马儿绝尘而去,聂南浔忍不住叹了口气,“莫姑娘明明走的是东方。” “我知道。”我笑了笑,“如果现在就让他遇见莫子青,他们之间,一定没有好结果。” “那晚些再遇见就有好结果了?”聂南浔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 我浅笑着,没有说话。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古羌之行 又在大燕休整了三五天之后,我们便启程,准备去古羌。 燕予天几番挽留,都被我婉拒了。 或许他也自知理亏,在我第五次拒绝了之后,送了我许多的东西,没再继续挽留我。 在我们行走的前一天,燕鼎天被处决,他的党羽也都全部覆灭。 至于后来的那一批人到底是谁的人手,燕予天没说,我也没问。 或许,大家都心底知晓,只是没明说而已。 七月下旬,我们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古羌。 按照前人留下的地图,大燕在苍周南,古羌在苍周东北,所以我们这一路,行程颇远。 且一路走来,空气愈发的干燥。 如果说苍周是四季分明,大燕是温热湿润,那古羌便是干,燥。 热的时候热死人,冷的时候冷死人,还缺水。 一路上,车队用水都十分的紧张,好多时候连澡都不能洗,只能拿湿润的帕子擦一擦身体。 这对爱干净的女子来说,无异于要了这条命。 而且,随着愈发的靠近古羌,风沙也愈发严重了起来,坐在马车里都不敢掀起小帘子,因为总会有一阵出其不意的风刮过来,吹的你满脸沙。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干燥…… 和苍周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成群结队的牛羊,穿着鲜艳古羌特殊服饰的男女,动不动就唱歌的人们。 如此奇特的古羌,如此别样的古羌。 古羌的地方并不是特别大,约莫只有苍周的三分之二大小,他们的羌都就在古羌的最中央的那座城。 据沿途问路的古羌百姓说,那里经常载歌载舞,烹羊宰牛,夜里篝火不停,是许多古羌百姓心中向往的圣地。 因为玉儿的逝去,李斟最近状态不好,所以我们问清楚了路途之后,便直奔羌都而去。 约莫用了十来日的功夫,终于靠近了这个所有古羌百姓心中的圣地——羌都。 很是别致的城池,没有燕京的精致,也没有苍都的古朴,但这用五颜六色的砖堆起成的房子,却带有古羌特有的风味。 一路走过,我们都叹为观止。 为那些奇怪的色彩碰撞,也为那些别致的圆形房子。 不过古羌也有一点和苍都燕京极为相似,就是皇族的房子总是较之普通人的房子更为精致华丽,也更为高大威武。 不过,还是脱离不了色彩缤纷的本质。 八月二十一日,我们一行人,将长长的车队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留下了一半的人看车队。 而后,另一半的人,轻车简骑,去古羌皇族拜访。 聂南浔是苍周的亲王爷,且我们手持苍周的公文书,所以十分顺利的进了古羌的皇宫,见到了古羌当政的帝王。 在他们这里,叫国王,而不是叫陛下。 所以我们也十分入乡随俗的跟着叫了起来,“见过国王。” “平身。”古羌国王似乎很喜欢我们的到来,“哦,我很喜欢你们,但是我不太会讲你们的语言,不过我可以把我的儿媳妇叫过来,她是你们哪里的人。” 说完,他扭头,对着身后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话。 那侍女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而后,国王继续用简单的话语同我们寒暄,虽然大多数时候可能都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但竟然讲的十分和谐。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聂湛儿来到这里。 陪同她的,还有代尔王子。 一见到我们,代尔王子十分激动的跑过来,通红着脸,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好一直对着我们笑。 聂湛儿见到我们,先是十分吃惊与不敢置信,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平静了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她放平了语气,柔声问我,“路途遥远,古羌又与苍周有诸多不同,你们可适应这里?” 我瞥了一眼李斟,发现他正握着双拳,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先接过了话头,笑着道,“还可以,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来慢慢的就好了。” “是的,适应适应就好了。”不知是不是一年多的古羌生活,磨去了聂湛儿的棱角,总是她现在笑起来总是十分的温和,与当年那个跋扈的阜阳郡主有着千差万别,“其实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不适应,不过后来住久了,觉得也就那样,习惯了就好嘛。” 说完,兀自轻轻一笑。 我身旁的李斟,原本情绪就不太稳定,如今听到这句话之后,更是颤抖着双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见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对着聂湛儿一笑,“说起来,我们来之前,晋王夫妇还有东西让我们带给你呢。” “真的吗?在哪里?”聂湛儿一瞬间就激动了起来,“有没有带信?他们,他们还好不好?” “挺好的。”我瞥了一眼古羌的国王和代尔王子,浅笑道,“东西也有,信也有,只是都在外面,我们不好带进来。” 聂湛儿原本激动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应该是知道我那番话的用意了。 她先是瞥了一眼李斟,又看向了代尔,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代尔,父王,我可能有事情要出去一下。” 代尔一愣,并没有阻拦聂湛儿,而是忙不迭的点头,“好的,湛儿,你要注意安全。” 倒是古羌的国王,蹙起了眉头,沉声道,“有什么东西,不能在这里给呢。” 聂湛儿用一段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跟国王解释了一番,古羌国王才松开眉头,对我们笑着点了点头,“好,你们去,不过要带着代尔。” 我有些怔愣,没想到这国王对聂湛儿看的如此紧张,竟连一丝单独的空隙都给我们。 这可要怎么办啊。 难道让李斟和聂湛儿当着代尔的面叙旧? 不不不,这不可以的。 当即,我有些发愁了起来,想要再劝说那国王两句。 冷不防的,聂南浔拉住了我的手,并靠在我耳边轻声道,“就带着代尔,没事的。” 我有些狐疑的瞧了他一眼,内心挣扎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聂南浔。 “好的,国王。”我学着古羌的礼仪,对古羌国王行了个礼之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皇宫。 代尔和聂湛儿跟着我们走到人群最后面,偶尔交头接耳不知在讲些什么。 李斟在一旁瞧着,眼睛就忍不住红了,拳头也握的愈发的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暗暗告诫他,一定要冷静,这里可是古羌的皇宫。 还好李斟不是个冲动之人,数年的战场生活也磨砺了他的性子,让他能够隐忍住自己的脾气。 一路走出了皇宫,我将聂湛儿带到了车队附近,用了取东西的借口,将聂湛儿带到了我的马车之上。 而聂南浔则单独留了代尔,说要同他有事情商量。 代尔高兴地点头,跟聂湛儿打了个招呼之后,便颠颠的跟着聂南浔离开。 而后,李斟便也上了我的马车。 我想给他们两个留足够的空间交谈,又担心出现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便拉着明月小竹和白瓷,坐在了马车不远处,一边嗑瓜子,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刚开始,马车里还算平静,偶尔还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声。 到后面,好似爆发出了争吵声,紧接着,便是李斟一拳锤在马车上的声音。 我心底担忧,顾不得别的,扔了手中的葵花籽,便大步的上了马车。 掀开帷幕,弯腰走进去,正瞧见聂湛儿眼睛红彤彤的,李斟则一脸怒意。 整个马车里的氛围,低沉又压抑。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个孩子 “我说了,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李斟咬着牙龈,强忍着情绪,平声道,“我跟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战场上救了她而已。” “没有关系,你骗谁呢,没有关系她会一直缠着你不放?没有关系她会不停地给你送东西,你还偏偏全部坦然自若的接了下来,若是你有拒绝她的心思,就不该接才对。”聂湛儿红着眼睛,同样咬着牙齿,同李斟争吵。 “我不接,你又不管我,难道我要饿死吗?”李斟扭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聂湛儿,颇有些恼怒的问道,“明明是你不管我,却还怪别人管我,聂湛儿,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聂湛儿明显就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才掩面抽泣了起来,“羲和,羲和,你瞧见了,是他说我无理取闹,我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不配跟他在一起。” 说完,堵了气便要下马车。 我见状,赶忙死活的拦住了她,并瞪了一眼李斟,才手忙脚乱的开始安抚聂湛儿,“湛儿啊,你别想太多,斟儿这个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都是十分倔强的,也怪我们母亲去的太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人疼爱,日子久了,就开始对一点点温暖都难以拒绝,哎……” 说到最后,我换了哀怨的语气,“是我们的母亲去的太早,没能照顾好他,给予他全部的关爱,我们的父亲又太过偏心,几乎完全的忽略了他,才导致了他如此敏感又倔强的性格,说来说去,都是我们没照顾好他……” 聂湛儿被我说的呆住了,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之后,她又慢慢的坐回了软凳上,不过到底还是生气,所以扭了头,没有再理会李斟。 李斟也不知该如何低头,便也瞪着双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见状,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明明都互相在乎的两个人,却因为一点小事无休止的争吵,彼此关注的点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若是任由他们如此下去,怕是早晚都会吵崩。 所以沉思良久之后,我将李斟赶了下去,而后拉着聂湛儿的手,同她语重心长的讲起了那个叫玉儿的姑娘。 她的淳朴,她的善良,还有她有些小小私心的死去。 说到最后,连聂湛儿都震惊了。 只为让一个人记住自己,便勇敢的去赴死。 这种勇气,也许连聂湛儿自己都未必有。 所以,在我说完最后一句“玉儿葬在了大燕”之后,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聂湛儿期期艾艾的开口了,“其实,在上次他送我回古羌的时候,我是想同他好好的说话来着,可是那叫玉儿的姑娘总是出现在我们中间,他也只是偶尔的开口让她离开,大多数的时候,都让那叫玉儿的姑娘在身边陪着,从她手里接食物吃,也会照顾她一二。我那时便瞧着他们之间气氛有些异常,便记挂在了心上。”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瞬,“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想去找李斟说些事情,结果就瞧见那叫玉儿的姑娘偷偷地吻了他……虽然只是脸颊,虽然李斟醒来之后,也撵她离开了。但我心底到底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于是我才赌气让他只送我到古羌边线即可,不必送我到羌都了……” “你也说了,那是斟儿睡着的时候被玉儿偷偷的吻了,也说了李斟把她撵走了,说明你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情感上接受不了这些,我觉得你可以跟斟儿好好地说一说,说一说你不喜欢别的女子接触他,如此这般才好,总比那吵吵嚷嚷的,彼此为了一个并不重要的问题而尖锐的互相伤害要来得好啊。”我握着聂湛儿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这些年,斟儿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也不曾沾过任何姬妾女子,他满心满肺的都是你,湛儿,你若是还想与他在一起,这一次,我们便带你离开古羌。” “离开……”聂湛儿看向我,有些失神的呢喃,“终于可以离开了么……我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离开了。” “是,可以离开了。”我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斟儿会带你安全无虞的离去,湛儿,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聂湛儿说着说着,双眸又溢满了泪水,“我等了快两年,终于等来了他带我离开,我愿意!” “那就好。”我长舒了一口气,掀开帷幕,对着坐在车辕前的李斟笑道,“你日后可要好好地对待湛儿。” 李斟红着脸点了点头。 聂湛儿没有想到李斟方才所谓的被我赶着离开,只是出了马车坐在车辕而已,顿时呆愣了片刻。 而后,她想起我们在车厢内说的那些话,恐全数被李斟听了去,顿时又羞得满脸通红。 我见状,十分识相的跳下了马车。 李斟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便进了马车里,而后掖上了帷幕。 里面传来低低地交谈声,以及聂湛儿的哭声和笑声,还有李斟低低地安慰声。 看来,他们应该聊得不错。 我欣慰的笑着,转身去了小竹和明月旁边,跟她们仔细的预算着离开古羌的路线。 这一次的离开,可不是来时那样悠哉悠哉,而是逃命式的离开。 古羌的国王只有代尔这一个儿子,自然疼惜的跟宝贝疙瘩一般,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若是国王知道了我们将他的儿媳妇给拐走了,岂会饶了我们这一群人? 再加上,我们车队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不利于逃跑,所以我们甚至研究出了,让一部分车队先行离开,再丢弃一部分的东西,保证逃跑的速度。 最后,还规划了在哪里相遇。 如此忙忙碌碌的讨论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聂南浔带着代尔出现了。 “王妃。”代尔十分亲切的同我打着招呼,“你可是饿了?要是饿了,我带你去吃牛羊肉。” 我看着代尔笑的十分单纯的面庞,有那么一瞬间,心底是有些纠结的。 要是这代尔知道,我们在筹划拐走了他的娘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恨的欲杀了我们。 思及此,我有些担忧的看向聂南浔,并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聂南浔十分了然的点了点头,“放心,没事。” 他并没有学我一样用眼神交流,而是直接用话语回答我,好像并没有在意旁边站着的代尔,“羲和,你放心,这些事情有我呢。”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想同他解释一番,眼前的局面并不简单,可碍于代尔一直含笑在旁边站着,只得憋闷的闭上嘴,站在一旁,有些怨怼的瞪了聂南浔几眼。 “我跟你讲,羲和……”聂南浔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一手拉着我,一手指着代尔,刚要说话。 冷不防的,不远处的皇宫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古羌服饰的中年女子快速的对着我们奔跑了过来。 许是太着急了,也许是不认识我们,总之她一跑到代尔跟前,便有些着急的指手画脚的道,“王子,王子……” 之后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只能看到代尔原本含笑的面容,慢慢的蹙了起来。 “这样。”他回那个中年女子,“我这就去喊湛儿。” 说完,左右看了一圈,没瞧见聂湛儿,便双手扩成喇叭花状,大声喊道,“湛儿,湛儿,囡囡哭了,囡囡在找阿姆。”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代尔在说什么。 一旁马车里的聂湛儿,却一把推开李斟,急促的下了马车,“囡囡在哪里?囡囡在哪里?” 话音才落,便有另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很大的包裹跑了过来,塞到了聂湛儿的手里。 聂湛儿见状,赶忙抱着那包裹哄了起来,“囡囡不哭,囡囡不哭……” 我踮起脚尖,定睛望去,竟在那包裹里,看到了一个正在哭嚎的婴儿。 顿时,我和刚刚跳下马车的李斟,都僵在了原地。 什么时候……聂湛儿……生了一个孩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谋见 “囡囡不哭,囡囡不哭。”聂湛儿熟练的抱着那个孩子,轻柔的哄了起来。 很快,那小孩的哭声微弱了下来。 早就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子把一碗羊奶端了过来,聂湛儿便拿着那汤匙,一勺一勺的把羊奶喂给小孩。 她抱着婴孩,目光柔和疼爱,全然没有当年的跋扈任性,叫我们一群曾经见过她的人,都忍不住呆立在了当场。 李斟更是不敢置信的前行了好几步,亲眼瞧了一眼那里面是个孩子无疑之后,才恍若雷劈一般站在原地,再不敢前进一步。 这一切,聂湛儿都不知道。 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婴孩的身上,她小心翼翼的喂着那婴孩羊奶,直到婴孩不再哭啼,满足的睡了过去,她才俯身,在婴孩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而后把婴孩递给了一旁的奶妈。 “如今天气热,不必穿如此厚。”聂湛儿轻声嘱咐那奶妈,“如果她想翻身,就让她翻,不要束缚着她的双腿,我说过很多次了。” “可是,可是古羌规矩自来如此……”那奶妈踌躇着,“国王也是如此说的。” 聂湛儿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那我说的,你便不听了吗?” 到底是当年任性刁蛮的郡主,虽收敛了几分,但终究有过那张狂的脾性在,所以而今不过是蹙起眉头,压低声音,那奶妈便惧怕的连连点头,不敢再与她辩驳。 “那,那我带着小公主回去了。”奶妈喏喏的道。 “不必了。”聂湛儿忽然眼底一闪,“你就在这旁边等我,那边,树下。” 她指了一处距离我们这里不是很远,但绝对不会听到我们话的地方。 奶妈自然十分诧异,但碍于这位王妃的脾性,又不敢反抗,只得诺诺的点了头。 看着那奶妈走到了指定的地点,聂湛儿才轻吐了一口气,微笑着回过身,想要同李斟说话。 可是,在瞧到李斟骇人的脸色之后,她愣住了,“李斟,你怎么了?” “那孩子……那孩子是谁的?”李斟脸色铁青,一手握拳,一手指着代尔,“是不是他的,是不是他的!” 说完,不等聂湛儿点头,便咬牙对着代尔扑了过去。 而后,一拳砸在了代尔的眼窝上。 代尔惨叫一声,连忙求饶,“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王爷救我,救我……” 聂南浔也被这眼前的闹剧惊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在李斟想要锤第二拳的时候,一抬手,扼住了李斟的手腕。 “王爷,湛儿有了他的孩子。”李斟红着眼睛,咬牙道,“不要拦我,我要教训这个混蛋。” 聂南浔脸上登时就出现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李斟,你听我说……” 话未说完,被一旁聂湛儿截住了话头,“李斟,你也不想一想,我嫁过来已有一年半还要多,怀胎只需要十月,我有个孩子不正常吗?” 李斟原本疯狂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聂南浔脸上出现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生生的忍了下去。 “你……”李斟许久才回过神,咬牙道,“你有了这个混蛋的孩子,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那我想问你,我有了别人的孩子,你还要我吗?”聂湛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斟,双手交握在胸前,因藏在袖下,看不清楚是否紧握。 李斟面上有痛苦之色流了出来,他没有立即回答聂湛儿的话语。 空气沉默了片刻。 聂湛儿的面无表情逐渐破裂,她的眼角眉梢都溢出了痛苦之色。 良久之后,她蹲在了原地,只沉默的说了一句,“李斟,我不跟你走了,你走吧。” 李斟被她这话说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呲牙咧嘴的代尔,扑到了聂湛儿的跟前,一脸紧张的道,“湛儿,我不会因为一个孩子不要你,我只是担心,担心你那么爱这个孩子,你不肯跟我离开。” “是的吗?”聂湛儿惨然一笑,“李斟,你方才的迟疑已经代表了一切,李斟,你是介意的吧,介意我有个孩子……介意我曾为人妇。” “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李斟懊悔的看着她,“我只是很难过,你生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湛儿,你相信我,我方才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因为孩子就不走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疑的,你若是还不信,我就……若我说了一丝假话,就让我被天打雷……”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聂湛儿及时的捂住了李斟的嘴。 “别说了……”聂湛儿摇了摇头,扑进了李斟的怀里,“我会带着孩子跟你一起走的。” “一起走?”李斟一愣,很快脸上涌现出了欣喜若狂,“好,我们一起走,一起走。” “喂。”被打的青了一只眼睛的代尔王子这会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手腕,嘟囔道,“你这也下手太狠了……” 他原本只是在抱怨,却不料提醒了李斟——孩子代尔也有份,若是他带走了她们母女,代尔岂不是要疯狂反扑? 这么想着,他有些紧张的抱着聂湛儿往一边后退了些许,而后把聂湛儿退到自己身后,一脸严肃的看向聂南浔,“王爷,你带着我姐姐赶紧先走,留我在这里应付古羌人,我会带着湛儿摆脱他们之后再去找你们汇合。” 他这话一出,我连忙紧张的抓住了聂南浔的胳膊,“不能,不能抛弃斟儿……” 聂南浔安抚的摸了摸我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代尔王子已经在旁边嚷嚷了起来,“应付我们做什么?我们怎么你们了?” “我要带走湛儿。”李斟死死地盯着代尔,一手护着聂湛儿,一手指着那树下抱着孩子的奶妈,“还有那个孩子。” 他的意思是,我要带走你的王妃和你的孩子,你当然要追杀我了,所以我才要应付你们。 不料代尔就如同没听懂似得嚷嚷了起来,“带走带走就是了,干嘛要应付我们古羌人?我们古羌人怎么你了?” 李斟听得一头雾水,睁大着眼睛,不明所以。 在他身后的聂湛儿忽然低头掩嘴轻笑了起来。 聂南浔也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些事情,一直想告诉你们,但连番的被打断,所以……” 而后,他终于将那被打断了好几次的话给说了出来。 “说起来,我第一次遇见代尔,不是在苍都的守岁宴上。”聂南浔缓缓的道,“而是在古羌和苍都的交界处,我与先生一起,遇见了当时尚且年幼的代尔王子……” 那个时候,代尔王子年轻气盛,总是不服老国王的管教,所以某一日便偷偷地跑了出来,想去别的地方见识一番。 结果遇到了许多的危险,钱被人骗光了,人也被打了好几顿。 到最后,连饭都吃不上了,只得饥肠辘辘的出去捡吃的。 正巧遇见当时正在寻人的聂南浔和吴先生,吴先生察觉了这少年身份怕是不简单,便主动施舍了这少年新衣物,还给了他银钱。 还一路同行了一段日子。 着一段日子,代尔王子被吴先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给镇住了,一直想拜吴先生为师。 吴先生推辞了很久,最后算着许是日后能求到这代尔,便教了他一些东西。 不挂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许多年后,代尔带着其妹黛丝出使苍周,遇到了吴先生,彼此很是亲厚的聊了一番之后。聂南浔忽然想起前段日子听到的,淳安帝不许聂湛儿嫁给李斟一事,略略思索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让代尔将聂湛儿假娶回古羌,等日后淳安帝大限,再让李斟去把聂湛儿带回来。 到时,代尔只需跟古羌百姓说王妃“暴毙”了即可。 因为十分感激吴先生和聂南浔,代尔一口答应了这个计谋,并许诺会好好地保护聂湛儿。 于是,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至于那个孩子…… 聂湛儿红着脸,细弱蚊蝇的道,“在,在从广凉郡回苍都的时候便有了……” 如此一说,我才恍然大悟。 前年十月底聂湛儿和李斟一同回了广凉郡,那时我瞧着他俩在车上打情骂俏就觉得不对劲,万万没想到,那个时候,他们竟然…… 一月一日,聂湛儿带着尚未被人发现的身孕“嫁”到了古羌。 按照十月怀胎的时间推算,她应该是在七月份就生了才对。 七月份…… 一想到这个,我顿时脸色一变。 犹记得,去年八月份,正是淳安帝逼着聂湛儿回了苍都,而后拿聂湛儿威胁李斟出兵的时候。 当时我看着聂湛儿有些丰腴的身形,只以为她在古羌过得顺心才会有些发胖。 哪知道,她那时才刚刚生了孩子没多久。 仔细算一算时间,也许她那时才刚刚出月子,却因为淳安帝拿晋王夫妇做威胁,而不得不回到苍都,做淳安帝的棋子。 再后来,等大燕退了兵,聂湛儿便死活都要回古羌,李斟为此才刚刚回到苍都便送她回古羌,一路上两个人还闹了别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时她应该是在牵挂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吧。 我怜悯的望了一眼那树下,忍不住将自己的推算全部说了出来。 李斟连忙激动的问聂湛儿,“湛儿,是不是,是不是,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不告诉我,你为我生了个女儿,为什么。” “一切都还没有定,我不想给你期望,万一最后失望……”聂湛儿轻声道,“没有期望,就不会绝望,我也不想给我自己期望,生怕你不来接我,那我可能会难过而死吧……” “不会的,我来了,湛儿,我来接你了。”李斟激动的将聂湛儿紧抱在怀里。 如果说他刚才有多气恼,那么现在就有多开心。 “湛儿,我们的孩子,真好……”他大笑着,忍不住抱起聂湛儿转了一个圈,全然不顾周围有那么多人都看着。 倒是聂湛儿,敏感的锤了他两下,小声抱怨,“那么多人看着呢,放我下来。” 李斟不以为意,反而继续傻笑了起来。 这时,那婴孩不知怎地又哭了起来,奶妈连忙抱着婴孩送了过来。 聂湛儿接过那大包裹,将包裹塞到了李斟的手里,而后轻手轻脚的,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那婴孩算年龄的话应该有一岁多了,可不知为何,被聂湛儿抱在手里,却好像只有八九个月的一样。 我看了一眼小竹。 小竹十分乖巧的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婴孩的骨头。 半晌,她站起身,摇了摇头,“当年在腹内母亲心情有些过于郁结,导致孩子有些不足之症,所以一岁多了,看起来还如同七八个月一样。” 聂湛儿叹了口气,“是的,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一年多尽心的照顾她,就是希望她能好起来,不要因为我的错,害了这孩子的一生。” “放心吧。”小竹给聂湛儿吃了一剂定心丸,“不足之症最怕年龄大了不好治,年纪越小越好治疗,如今你只需要带着孩子多走一走,她已经一岁了,就不要总是放在包裹里了,穿着衣服站一站,平日里多服用些补物,我再开些婴孩能吃的药,五岁一定会好的。” “真的吗?”聂湛儿抬起头,感激的看着小竹,“谢谢小竹姑娘……” “举手之劳。”小竹腼腆一笑,回到了我的身边。 李斟揽着聂湛儿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保证,“湛儿,我会陪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一起照顾她……” 聂湛儿回过头,对着他一笑。 恰在此时,那被抱出来的婴孩咬着手指,也对着我的方向露出了清脆的笑声。 真是美满呵。 在场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暖暖的笑意,只有一只傻笑着的代尔王子,眼角掠过一丝苦意。 他忽然想起,一个半时辰之前,南亲王忽然把他叫到一边,沉声跟他说,“代尔,我们来接聂湛儿离开了。” “这么……这么快……”代尔一愣,许久都没反应过来,“都快两年了,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放弃她了呢。” 放弃了多好啊,放弃了他就跟那个美丽的姑娘有可能了,尽管她的心依旧紧紧地闭着,但代尔坚信,只要时日够长,只要她对那个男人失了希望,那就一定会和自己在一起的。 可是没想到,这想法才生出来不过半年多,就被打破了。 湛儿心心念念的男人来接她了,湛儿要走了…… 代尔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捂着脸,趴在了桌子上。 聂南浔有些愕然的蹙起眉头,片刻之后,试探着问道,“代尔,你不会是喜欢上聂湛儿了吧。” 代尔苦笑一声,闷闷的回他,“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你身边接近两年,并且是以娘子的身份,不动心的人,大概只能是圣人吧。” 聂南浔有些哑然。 的确,日久生情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可现在的问题是,代尔娶聂湛儿,只是一个计谋而已。 一个为了保护聂湛儿,不用她被迫嫁给苍都某一个贵公子的计谋。 “代尔,想开一点吧。”聂南浔拍了拍代尔的肩膀,安慰道,“你应该是希望湛儿快乐的吧。” “是,我希望她快乐。”代尔抬起头,眸中含泪的道,“我希望她快乐,也希望我能给她快乐,更希望她能在古羌一直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我会对她好,一辈子都对她好……” “可事实是,她在古羌并不快乐。”聂南浔犀利的指出,“并且,能让她快乐的人已经来接她了,代尔,如果你真的喜欢湛儿,那么就让她了无牵挂的走吧。” “此话怎讲……”代尔有些茫然的问道,“我不应该去挽留湛儿么,告诉她我的心意,就算她拒绝了,我也说出来了,总归对得起我的感情。” “不。”聂南浔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分析道,“代尔你想一想,这一年多,她们母女承蒙你照顾,才能安全无虞的在古羌生活下去,但凡是个有心的,都会对你生出感激之心对吧。” 代尔点了点头。 聂南浔继续道,“湛儿心底本就是感激你的,但不知道你的心思,她就以为你是帮她的忙,所以对你也仅仅是感激而已,离开不会有太多的愧疚。可当她如果知道,你很喜欢她,很想她留下的时候,出于那感激,她会不会纠结,会不会对你内疚,会不会因此不敢走了?” “湛儿会不敢走了?”代尔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我就可以留下湛儿了。” 聂南浔有些无奈的摇头道,“即使她留下,也会抱憾,也会难过,也会日日哭泣。代尔,真的喜欢一个姑娘,你会让她日日哭泣么?” 才刚刚高兴起来的代尔,瞬间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说,“我做不到……我希望湛儿快乐……”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他呆呆的坐了许久,才扭过头,看向聂南浔,轻声说,“王爷,我会把我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心底,我不会让湛儿知道,我喜欢她,我不会成为湛儿的内疚……” 他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假做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王爷,你说,这样笑可以吗?” 聂南浔叹了口气,头一次有些心酸的点了点头。 代尔将那笑容扯大,“希望湛儿能快乐……希望,她能毫无负担的离开。” 只因为,我喜欢你。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山里 在代尔王子的掩护下,我们带着聂湛儿,成功的离开了古羌。 一路上,听着婴孩的啼哭,李斟爽朗的笑声,我不禁拉了拉聂南浔的衣袖,问出了心底潜藏的问题,“若是聂长安一直活着,我们还在苦苦的寻求复仇,那岂不是要湛儿苦苦的在古羌等个数年,又或者十年?又或者更久?” 对此,聂南浔没有回答,只是给了我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说,“羲和,我们现在终于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苍都吗?”我疑惑的看着他,“如今苍都怕是不能回了呢……” “我知道。”聂南浔浅笑了起来,棱角分明的五官被瞬间柔和,浑身的冷漠也如雪水交融,瞬间融化,“我是说,一个特殊的地方……” 一个夹在古羌和大燕中间的地方。 特殊在于,它既没有了大燕偏高的温度,也没有古羌的燥热——它处于深山之间,就像是苍周的江南一样,有山有水,但又比江南更朦胧了一些。 当我们一行人驾着车队,停在那高耸立云间的大山之前时,忍不住震撼了。 震撼这山之高,震撼这空气之润,震撼那山上的薄雾衬的这里犹如仙境,震撼聂南浔竟然带着我们弃了车,上了船。 山下有水,水上有船,看样子,并不像是丢弃在这里无人使用的,而像是经常有人使用一般。 我好奇的拽了拽聂南浔的衣衫,想问一问,这里是哪里。 他只给了我神秘的一笑,便嘱咐众人开始搬东西。 将马车上所有的物资全部都搬上了那些船——因为船数量有限,聂南浔甚至将我们安顿在了一旁,率先带着李斟左寒等人,先行带了一批物资进了山里。 这一进,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我跟聂湛儿坐在一起,均是忧心忡忡的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生恐他们落进了水里,出个意外。 还好,一个时辰之后,七八个男人撑着船,又从那薄雾里飘了出来。 “怎么样,那里有什么?”我扑了过去,因为知道聂南浔还会卖关子,所以我直接的拽住了左寒的手,心里想着,总归我儿子不会骗我。 可没想到,左寒也只是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便没再说话。 我很想一脚踹过去,但我还是忍了下来,看着他们一趟一趟的搬着东西。 真是不看不知道,原来我们从苍都,拿了那么多的东西啊。 食物,苍都的特产,许多人的衣裳,靴子,甚至还有棉被之类的生活物品。 到最后,被好几个男子一起抬到船上的,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木头盒子…… 我有心想看一看那被红布遮住的木头盒子里装了什么,聂南浔却及时的撑着船离开,让我没能摸到那木头盒子,只能暗暗地在原地跺脚。 聂南浔见状,便有些失笑,“羲和,等我回来,回来就带你一起去。” 我心底愤懑,坐在了河边,托着腮,呆呆的任凭思绪游移。 一直到聂南浔再次回来,我仍然不想理他,所以便选择坐了左寒撑着的船。 聂南浔轻笑着,不动声色的将船靠在岸边,招呼岸边上站着的人上船。 等所有人都坐好了,他忽然跑到了左寒面前,同左寒不知商量了些什么。 没多大会,左寒主动的去了他的船上,拿起木浆,率先进了山里。 七八个船只,排成一排,十分有序的前进着。 而我,也从刚开始的生闷气,到现在的一脸惊讶,情不自禁的直起腰身,怔怔的看着周围的变化。 原来,这里面,竟有如此洞天…… 从外面看,这不过是两座十分高大的山,中间有个水潭罢了。 等真正的走到了里面,才发现,这两山之间竟有如此大的空地。 而那水潭再往里,竟然变成了一条小河。 小河的两边,则是一块块被开垦了的土地,上面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菜和花,还有穿着奇怪服饰的人在上面劳作。 当那些人瞧见聂南浔时,很是激动的同他挥了挥手,“爷,回来了。” “回来了。”聂南浔轻轻颔首,像帝王巡视天下一般,目光扫过两旁的百姓,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瞧着这生机勃勃的地方,再抬头看一看头顶上大大的太阳,无法想象,两山中间,竟然生活着一群百姓。 他们自给自足,偶尔会出去买一些当下的物品,但多数的时候是没有人出去的。 看着游一等人在忙忙碌碌的把东西往一栋房子里搬,我站在一旁,忍不住出声询问聂南浔,“你是这里的人?” 聂南浔用点头,给予了我肯定的回答,“是的。” “可你不是,你不是苍周的亲王爷吗?”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之前他说的,他不是聂家人,不由得惊恐道,“难道你是太祖皇帝捡回来的孩子?” 当年,聂家太祖攻下苍周这片江山之后,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便退了位,做了一个自在的太上皇。 而后,带着心头的美妾,去了不少地方逍遥。 八年之后,聂家太祖忽回苍都,将一稚儿丢在了太宗皇帝怀里,只说是那美妾难产生下的孩子。 尔后没多久,聂家太祖逝世。 太宗皇帝遵循太祖皇帝遗愿,亲封了聂南浔为南亲王,并将之还算贴心的照看了起来。 于太宗皇帝来说,这是自己的幼弟,虽然比自己最大的孙子年龄还要小,但终究是幼弟,所以颇为照顾。 然而到了下一代帝王,照顾聂南浔便没有那么妥帖了,以至于年幼的聂南浔经常被太监和宫女欺侮,甚至造成了他以后冷漠的性格,以及不愿人接触的脾性。 等到了淳安帝那代帝王时,聂南浔已经长大,开始逐渐的成为了一个驰骋沙场的大统领,用真正的实力,为自己赢得了尊重。 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但我从来没想过,聂南浔并不是太祖皇帝的亲子。 难怪淳安帝临死之前说,谁都能坐这个皇位,但唯独聂南浔不行。 因为聂南浔不是聂家的人,他的身体里流着的,不是聂家的血液。 “那你到底是谁?”波光粼粼的小河边,我仰起头,怔怔的看向聂南浔。 “我是……”聂南浔沉默了一瞬,“我是这片大山里的人。” 我环视了周围,看着那些说说笑笑的百姓,看着他们身上明显与外界不同的衣裳,看着那早就淹没在浓雾里的来路,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这片大山里……住着谁?”我轻声呢喃,“天下四分,北有苍周,南有大燕,东有古羌,西有蒙无,可没人说过,这中央部位,还有着偌大一片山腹,腹里居住了一群百姓……” “你们,是谁……”我仰起头,定定的看着聂南浔,“你们,到底是谁?” 聂南浔望着我,突然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大步的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我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挣扎不动,便索性跟着他奔跑了起来。 “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聂南浔大声回我。 一路上,我们的奔跑,引起了许多百姓的注意,不过她们并没有诧异,而是对我们露出了和善且暧昧的笑意。 约莫奔跑了有盏茶时间,聂南浔终于停在了一座石庙跟前。 之所以称之为石庙,是因为这是一个寺庙,但却全部由石头堆砌而成,就连大门都是石头堆砌成的,看起来十分的坚硬。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气喘吁吁地掐着腰,询问道。 聂南浔冲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而是用力地推开了那扇石门。 而后,带着我走进了石庙。 第三百六十九章 过去二三事 一进石庙,我只觉得眼前一红,条件反射的,我躲在了聂南浔的身后。 而后,我看见男子闷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从背后锤了他一拳,伸出头来,才发现刚才飘在我眼前的,是一段红红的绸带。 而不是我以为的,刺杀啊,危险啊,什么的。 顿时,我红着脸从聂南浔的背后跑了出来,捡起一截绸带,故意的转移了话题,“这些红绸,是做什么的?” “你瞧一瞧不就知道了。”聂南浔淡笑着看向我。 我拉起那红绸,仔仔细细的浏览了一番,才发现上面都用黑色墨迹,写了两个名字,以及一些“永结同心”,“白首不分离”之类的话语。 “这个,是我们祖辈流传下来的习惯,每每有要成亲的男女,都要在这里扯一条红绸,写上彼此的名字,和对未来的美好寓意,然后挂在这石庙之上。大家坚信,只要这样,便会得到老祖宗的保佑,和心爱的人,永不分离。”聂南浔在我身后,用温柔的声音解释。 我抿嘴,举着红绸对聂南浔笑道,“难怪大家对我们笑的如此暧昧,想必他们也知道了,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也要写这红绸的。” “自然。”聂南浔轻一颔首,也不迟疑,直接拿了旁边的干净红绸,以及笔墨,在上面如行云流水般书写了起来。 聂南浔,李佳淳,永远不分离。 “为什么是李佳淳?”我一怔,回望他。 “因为,这具身体是别人的。”聂南浔扬唇,“我在乎的是你的灵魂,不是你的身体,所以在我心里,你是李佳淳。” 我有些感动的捧起那墨迹未干的红绸,踮起脚尖,将它系在了石庙的一角,“就这样,我们永远不分离。” “好。”聂南浔浅笑着,拉了我的手,带我继续往石庙里走了过去。 “我们还要进去吗?”我奇道。 “当然。”聂南浔点了点头,“你不是想要知道,山里的人是谁吗?我来告诉你吧。” 说完,他用力地一推第二道石门。 一个庄严肃穆的祠堂,出现在了我的眼底。 我原本还算轻盈的心态,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谨慎的迈着步伐,我跟在聂南浔的身后,一步一步的对着中央的牌位走了过去。 这祠堂,和苍周现在的祠堂牌位分布不同。 苍周现在的祠堂牌位,一般是位置越高的,辈分也就越高。 而这祠堂则是越中间的,辈分越高。 在其两边蜿蜒分部了整个房间的牌位,便是其子孙。 同一个辈分的,子孙若是昌盛,便占据的地方稍厚,子孙若是薄弱,便占据的地方稍薄。 而今,我站在那最中央的牌位跟前,定定的瞧着上面的姬洩父三个字,许久回不过神来。 “数百年以前,那场动乱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帝王废了太子,立了宠爱的女子以及其子为太子,并妄图加害皇后与元太子,引起了元太子祖父的震怒,元太子祖父联合诸人,为元太子抢回了那江山。奈何元太子治国才能不够,将一个国家统治的一片乱糟,其子姬洩父瞧不下去,屡屡规劝,却遭到帝王隔阂,于是一怒之下离开了京都,带着自己的亲信和族人,来到了这一片叙脉山中,就此长久的居住了下来。”聂南浔淡淡的声音,不期然在我耳边响起,“本是为了逃避那乱糟糟的国家,却不想一居住便是数十年,等姬洩父想要出去看一看的时候,才发现国已被灭,整个姬家正统一脉,竟仅仅这叙脉山里的数百人而已。” “彼时,新的国家已兴起,想复国靠几百人也纯属妄想,所以姬洩父便无奈的在这里居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几百年……”聂南浔叹了口气,“虽说姬洩父留了训诫,轻易不得出叙脉山,但到底有大胆的族人出去一窥外面的世界。最初的时候,大家不过是瞧个一两天便回来了,直到五十多年前,一个少年大着胆子出去了,结果却许久许久都没有回来。” “久到,大家都以为他死在了外面的时候,他突然带着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孩子回了这叙脉山。”聂南浔说到这里,语气沉重了许多。 “那孩子,是……”我心底有揣测,却不敢说出口,只得询问的看向聂南浔。 “是我父亲。”聂南浔冲我浅浅一笑,“那孩子是我父亲,那男子是我祖父,那女子……便是我的祖母……” 按照聂南浔所说,他祖母跟着祖父进了这叙脉山,应该是安稳的生活下来了才对,怎么他却离了这叙脉山,成为了聂家的一个亲王爷。 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正蹙眉思考着,聂南浔已缓缓地同我道,“祖父与祖母在叙脉山里平静的生活了十几年之后,忽然被一个闯入者打乱。也就是那个时候,叙脉山里的姬家后代才知道,原来当年祖父竟是去帮了一个姓聂的人打下了一片江山,并过了好一段富足生活。直到后来祖母遭人陷害,险些妻儿不保的时候,祖父才辞了当时的聂家太祖皇帝,一家人回了叙脉山。” “那,闯入者是谁?”一路听到这里,我的心神早已随着聂南浔的话语不停地起起伏伏,担心或者高兴,喜或忧。 如今,见他乍一停下来,我便忍不住的询问他。 “是聂家太祖。”聂南浔沉声道,“他做了太上皇之后,逍遥了几年,忽然发现有仇敌追来了踪迹,因恨他灭了前朝,所以屡次对他下了杀手。聂家太祖来找祖父求救的时候,便是聂家太祖皇帝的爱妾命在旦夕的时候。” “后来,祖父出手救了那聂家太祖皇帝,那爱妾却因为救治不及时而亡。聂家太祖恨的红了眼睛,发了誓要给爱妾报仇。”聂南浔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祖父与他情同兄弟,自然也就与他一起去报了仇。却不料引得那人对祖父也恨了起来……一日,他们摸到了叙脉山外,因为屏障原因他们进不来,便守在了外面,将外出买物什的父亲和母亲双双杀死。” “祖母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所以很快就病倒了。等祖父和那聂家太祖杀了对方一部分人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我们的家,早已生出了巨大的变化……” “祖母很快撒手人寰,祖父与祖母情深义重,又内疚父亲与母亲的死,便也很快的跟着离去。一时间,只剩下才出生几个月的我。无奈之下,聂家太祖便带着我回了苍周,将我交给了太宗皇帝。” “说起来,这些事情我能知道,还是太祖皇帝给我留了信筏,并让太宗皇帝嘱咐我,成人之后方可开启。于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一切的真相。”聂南浔苦笑了起来,“如此错综复杂的身世,你是不是听愣了?其实我最开始也是感觉十分的匪夷所思,如此的坎坷……但后来,当我看到中宗皇帝那般对我的时候,我便明白了,我真的不是聂家的人……” 我拉住聂南浔的手,感慨的望着他,“本以为,我父亲为了复仇娶了我母亲,甚至一手毁了我的人生,已经是最坎坷的了,却没想到你也有这般不容易的过去。不过过去终究只是过去,阿浔,我们应该看现在,虽然我们的母亲和父亲早早地就去了,可我们还替他们好好地活着呢,不是么?” 聂南浔定定的瞧着我,许久之后,才展颜一笑,“走吧,我带你去祭拜我的父母,和祖父母。” 我冲他微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大步的走出祠堂。 在关上石庙第二道内门的时候,我站在聂南浔身后,忽然瞟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 不过随着石门的关闭,只一闪便瞧不见了。 而后,我便被聂南浔拽着,往姬家人的墓园走去。 一路上,我们都不曾讲话,神情有些肃穆。 聂南浔是因为想起了父母之死,我则是突然发现,那有些眼熟的东西,可不就是在叙脉山外,我想触摸,聂南浔却不让我触摸的那个被红布盖着的木盒子。 那不是我们从苍都带来的物什么? 怎们会……放置在姬家的石庙里? 第三百七十章 一座木棺 祭拜了聂南浔的父母与祖父母之后,我们二人沉默着回到了最先停留的那座木房子前。 彼时众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除了房子与外界有很大不同之外,内里和当年南亲王府的布置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我走进去,看着小竹等人对着新生活的期待,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笑脸,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没力气的坐在了绣墩上。 聂南浔敏锐的察觉了我的不快,趁着众人都出去做饭的时候,半蹲在我身前,拉着我的手问我,“羲和,可是不喜欢这里?” 我摇了摇头,“没。” “那是怎么了,从出了石庙就一直愁眉不展的。”聂南浔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还不说实话,你我之间有什么可瞒的吗?”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以瞒着的么。 思及此,我抬起头,郑重的看向聂南浔,将藏在心底的疑惑,痛快的问了出来,“你不让我触碰的那个被红布盖着的,到底是什么?” 聂南浔有些哑然,似乎没想到我问的是这个。 我瞧见他这个模样,心底愈发的不开心了起来,甩开他的手,从绣墩上站起来就想离开房间。 冷不防的,聂南浔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身,并俯身在我耳畔轻声道,“原来你为这个耿耿于怀啊,其实我是不准备告诉你的,不过你既然想知道,那待午饭过后,我便带你进去,你瞧如何?” 我回头瞥他,见他虽语气柔和,但神色间十分郑重,可见定不是安抚欺骗的话语。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点了点头,“好。” 恰在此时,聂湛儿抱着囡囡,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冲我道,“羲和,吃饭了,原是寻思着我们自己动手做饭的,没想到周围人如此热心,竟送了热饭菜过来,还摆了桌子说是要欢迎我们呢。” “好。”我笑了笑,伸手将囡囡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同她一起走了出去。 聂南浔紧随我其后,入了桌。 毕竟是山间,许多物什都是自用自取,比不得繁世中来的口味多变,但胜在淳朴清新,一时吃来,也别有滋味。 用过饭后,安顿了大部分人,我跟在聂南浔的身后,再一次来到了石庙里。 推开一道门,二道门,进入了那庄严肃穆的祠堂里。 这一次,我们不祭拜祖宗,我们的目地,是那个被红布盖住的木盒子。 是的,在我的心底,这只是一个木盒子而已。 然而当聂南浔一把扯掉那红布的时候,我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金丝楠木的棺淳。 如此大一个棺材,竟然被一辆马车,从苍都拉到了大燕,又去了古羌,最后回到了两国交界处。 “你……”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聂南浔,“这棺里装的到底是谁,怎让你如此上心,不辞辛苦带这棺淳走了那么远的路,到底是谁……” 不可否认的,我心底十分的不是滋味。 聂南浔向来待我如珠如宝,我也习惯了自己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而今,得知他竟然对别人另眼相待,尤其那人可能还只是个尸身,心底便忍不住酸酸涩涩的,想要大哭一场。 只是,在聂南浔哭笑不得的一把推开那棺淳之后,我视线落在了棺淳里面,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这……”我吃惊的捂着嘴,看着那静静地躺在棺淳里的女子,难以说出话来。 只因为,这女子尸身虽被烧的焦黑了许多,那面庞却于我来说,熟悉到骨子里。 这……这可不是上一世,我那本该随着凤翎宫一起被烧成焦炭的躯体么。 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震惊的扭过头,定定的瞧着聂南浔的眉眼,脑中不期然浮现好几次意外的听到“李佳淳尸身不翼而飞”一事,我数次生出了调查之心,奈何也查不到什么踪迹,便只能不了了之。 谁能想到,十五年前失踪的躯体,竟然一直躺在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材里。 并且,一直保持了不腐? 纵观尸身上下,除了下半身被烧焦了一半之外,上半身完好无损的躺在棺淳里,双目紧闭,肌肤犹在,整个人如同睡着了一般。 “那年,我突然醒来……”聂南浔在我耳边缓缓道,“忆起了你死时的日子,便拼了命的到处寻找吴先生,或者应该叫他姬先生更合适,他乃我表叔父,一直不放心被带走的我,便出了叙脉山寻了我数年。尔后,我提前找到了他……让他帮我救你……只可惜,到底没来得及,你心肺被呛入了灰尘,药石罔救。于是,我便央求了叔父,利用姬家人血脉的力量,将你从轮回中拽出,尔后找了适合你的躯体,妄图让你重生……” “血脉的力量?你醒来?”我震惊的看着他,低声呢喃,“为什么,我有些听不懂呢。” “是啊,突然醒来……从一名五十老翁,突变成青葱少年……我当时,也是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聂南浔缓慢一笑,“至于那血脉力量,我无法讲述清楚,只知道姬家人的血液,可以挪人魂魄,使人附于别人身体上重生……” 一刹那,我全都醒悟了过来。 “傻瓜,我纵是得了聂家太祖皇帝的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也绝然不会如此了解破解叙脉山屏障的方法啊……” “我能通畅无阻的进了叙脉山,全然是因为……在我曾经孤寂的数十年里,孤身游荡,尔后才遇到了叔父,知道了叙脉山……” “我没想过,还能再回到过去。” “正如我没想过,我还能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我年少的时候多么仰慕你么?” “你就是我心里……唯一的曙光。” 在他倔强的忍受着太监和宫女的侮辱时,那个突然闯入的姑娘,穿着大红色的裙衫,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矜贵却又不拘束的冲着那些坏人大喊,“你们在做什么?” 于是乎,身上的拳打脚踢消失了,被硬生生扒掉的衣服也盖在了身上。 年幼的阿浔一仰起头,就看到了一双活泼的笑脸,还有那清脆的声音,“你没事吧?这群人真讨厌,不过你别怕,以后我罩着你,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苍都。 乾清宫批阅奏折处。 一身龙袍的聂千翎双手背在身后,严肃着面容,看着眼前跪着的侍卫,声音冰冷无情,“为什么失败了?” “回陛下……”侍卫低下了头,“是大燕大皇子那群人太过不力,短短两盏茶时间便战败了,以至于大燕皇帝腾出手来,兄弟们支撑不住了,才……” “废物,废物!”聂千翎气的掷了茶盏,“都是一群废物,那燕鼎天是个废物,你们也是一群废物!” 侍卫不敢出声,只低了头,任由那还烫的茶水泼到了自己的身上,蹙眉强忍。 良久,待帝王发泄完了怒火,才沉了声音,阴鸷的道,“朕要你们再去,将人尽数杀光,再把朕要的人给带回来,记住,不能伤她分毫。” “可是,陛下……”侍卫有些迟疑的道,“陛下,他们前阵子忽然失去了踪迹。” “失去了踪迹?”聂千翎的眉头拧了起来,“但凡人还活着,就不会从天下消失,朕要你立马去探查,就在她消失的地方,一直查,找不到人,就不要回来了!” 侍卫脸上一呆,心底有万般苦楚,面上却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去吧。”帝王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 侍卫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余光瞥见毯子上摔的头身分离的茶盏,长叹一口气,挺直腰身,出了乾清宫。 他,已经做好永不回苍都的准备了。 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棺淳中的女人醒了过来,施施然的走到了我的跟前,感谢我替她报了仇,也感谢我这些年替她照顾聂南浔。 而后,我满头是汗的惊醒。 身侧的男人立马担忧的坐起身,揽住我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羲和?” 我拉住他的手,许久都没有说话。 等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下来,我才笑感这梦有多好笑。 且不说我就是李佳淳,李佳淳就是我,便是那棺淳中的女人,忽然醒了,就冲她那被烧成焦炭的下身,也是无法走动的。 或许,是我这些日子的身体不适,造成了我如此失眠多梦吧。 我低下头,看着男人伸出手,轻抚我圆滚滚的肚皮,不由得哑然一笑,“阿浔,我没事。” “怕是做了噩梦了吧。”聂南浔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不要怕,你还有我,羲和。” 至此,所有的恐惧都已烟消云散。 我看着聂南浔刀削斧刻般的侧脸,忍不住冲他柔柔一笑。 佳人已逝空余恨 中宗皇帝还在位的时候,苍周已是颇为繁华。 那时大燕尚且内忧外患,无力觊觎苍周地广,是以百姓过的还算安居乐业。 这人呐,一旦过的舒心了,就容易折腾出各种幺蛾子来愉悦自己。 比如,用诗会,才气,容貌,以及家世来评断这苍都妙龄少女们的排行。 虽尔后也伸延出了男子的评判排行,但到底没妙龄少女们来的更引人关注。 而且,这排行的的确确也是会带来好处的。 一是名声大好,说不定能高攀个好亲事。 二是满足了虚荣心,连自己爹娘说出去都有面子。 所以当时苍都的贵女们,可是争破头皮的去提高才气,去打扮自己,去出口成章,只为在那榜单里,争个排行。 说起来,李佳淳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怎么关心的。 她虽有妍丽容貌,也有满腹诗书,更有一手古琴绝技,但对她来说,这些都比不上跟着小舅舅偷偷的溜出去,玩个一天来的爽快。 这天,阳光明媚,小风徐徐吹,端得是个舒适又惬意的天气。 李佳淳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裙衫,在明月的帮忙遮掩下,悄悄地从李府后门溜了出去。 小舅舅甄明术正站在门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等待。 一瞧见李佳淳来了,舅甥两个像做贼一样,悄悄地上了等待已久的马车。 李佳淳坐在马车里,甄明术坐在车辕外,一甩马鞭,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尔后,马车疾驰。 颠簸中,李佳淳不忘掀起帘子,伸出头颅,小声的询问,“小舅舅,你说的事情靠谱吗?今天真的有热闹看吗?” “当然有了。”甄明术得意的一笑,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咧嘴笑道,“柳尚书家的那个独女,在上次诗文比赛里输给了马大学士家里的嫡次女,只得了第五的名头,心里不高兴得紧,便下了战书,说要在月阁楼重新挑战马大学士家的嫡次女,若是这次赢了,便重新动那排行。” “可是,这热闹不怎么好看啊。”李佳淳扁扁嘴,“我觉得还不如去城南买串糖葫芦吃呢,瞧那些文绉绉的你来我往作甚,一点都不爽利,明明心底不高兴得紧,面上还要姐姐妹妹的唤着,回头就暗暗地咒骂对方,简直无聊极了。” “不不不阿淳。”甄明术摇了摇头,“这一次你可就错了,若是往常我也不喜欢这种斗文之类的比赛,可是呢,早就听闻那柳家独女性格暴戾,被柳尚书宠坏了,一言不合便爱与人动手,我思来想去,认定今天有热闹看,便带了你过来了。” 说话间,他已找了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 “那好吧。”李佳淳不满的扁了扁嘴,都已经到地方了,有得玩总比没得玩强,将就看吧。 这么想着,舅甥两个便大摇大摆的进了文人才子最爱讲些酸腐之文的——月阁楼。 刚开始,的确如李佳淳所说,无聊至极。 不是那两个人说些狗屁不通的诗文,互相对着,还自我良好的互相夸奖。 要不就是两个人说着还算可以的诗文,但下一刻便开始讲起谁家谁家女子有才气又有美貌,娶回来可是真不错等等。 对此,李佳淳给以一声嗤笑。 只因为,能排的上榜的苍都贵女们,纷纷都是家世雄厚,父兄无一不是身在高位,哪里会看得上这些文绉绉的,除了酸腐什么都没有的学子啊。 但偏生那些学子都没有自觉,一个个异想天开的想着与某某家美丽的姑娘来个浪漫的邂逅,而后鸡犬升天…… 直到柳尚书家那个独女柳如眉来了,众人才纷纷的弃了之前有些不雅的幻想,或远远与其打招呼,或靠近欲与其套近乎。 然而,柳如眉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裳,腰间挂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鞭子,高昂着头颅,一路走到了厅堂的最中央,也还是没与那些学子说一句话。 世家贵女,矜持,骄傲,不屑一顾,全都在柳如眉的身上展现了出来。 众学子纷纷扫兴的低下了头。 直到马大学士家嫡次女马欣襄也来了,柳如眉这才哼了一声,说了来到这月阁楼的第一句话,“马欣襄,这一次,你休想赢我。” 相较于身材高挑的柳如眉,马欣襄身材娇小了许多,只是她虽不高气势却不弱,淡笑着同那柳如眉道,“不过是切磋比试,柳姐姐何必如此在意。” 一句话,便将彼此的高下给分了出来。 柳如眉面色不好看,抬脚就要冲到马欣襄跟前,却被身后的丫鬟给死死地拦住了,“小姐,比试,您是来比试的。” 对面的马欣襄恰在此时,浅浅的笑了,“不知这一次,柳姐姐要如何比试?” “试题当然要别人来出,才公平。”柳如眉强压下内心的恼怒,胡乱的指着周围的一个人,道,“为了避免你说我作弊,就随便指一个人把。” 结果好巧不巧的,指到了李佳淳。 李佳淳面色有些呆滞,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是来看戏的,怎么就被牵扯到戏里来了。 当即,她就想推迟掉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舅舅,竟然戳了戳她的胳膊,让她答应下来,并暗示的指了指月阁楼的牌匾。 舅甥俩常年一起混迹,早就心有灵犀了,故此李佳淳双眼一转,指着那月阁楼的牌匾便大声道,“既如此,就用这楼的第一个字当试题吧。” “好。”柳如眉和马欣襄一口答应了下来,两个人在一旁便拿起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开始书写了起来。 旁边有月阁楼的人点上了一炷香,以此为时限做出来的诗方才管用。 若是出了时间——便是再好的诗,都败了。 事实上,这两个女子,能上了那才女榜单的第四和第五,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柱香才燃不过一半,两人就纷纷的搁了笔,吹干了墨迹,便拿来让众位学子评判。 等到香完全燃完,众位才子也将两首诗分出了个高下。 不出意外的,马欣襄胜了。 尔后,果不其然的,柳家姑娘怒了,从腰间抽出那油光锃亮的鞭子,对着马欣襄就抽了过去。 事出突然,马欣襄躲闪不及,险些就被抽到——还好一位学子,闪身拼命救了马家的姑娘,并顺势将马家的姑娘推到了人群中。 如此,柳家姑娘抽不到马家姑娘,便气的在原地跺脚,一张还算精致的小脸,被愤怒冲的无比狰狞丑陋。 果然是好戏,好戏啊。 李佳淳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盯着柳家姑娘的表情,看着她从狰狞,变成十分狰狞,变成特别狰狞。 到最后……竟然一鞭子对着李佳淳抽了过来! 一边抽,她还一边怒吼,“你起的什么破题,什么破题!” 无妄之灾啊! 李佳淳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冲那柳如眉喊道,“是你指的我,让我起的题,怎地输了就赖到我的身上。” 她这话是不说还好,一说那柳家姑娘愈发暴怒了起来,一条鞭子舞的虎虎生风,鞭鞭对着李佳淳抽了过来。 还好,有甄明术帮忙,总归柳家姑娘伤不到李佳淳。 只是……一直这样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是以,甄明术一个狠心,一个咬牙,一把将外甥女给推出了月阁楼。 原是想着,这样就能让她先行跑出去,躲起来,等自己找到她,再道歉赔偿。 结果没想到,这手劲儿使的有点大,李佳淳竟然直接被推倒了,“咕噜”“咕噜”的在月阁楼跟前,灰头土脸的转了两个圈。 最后,停在了一双靴子前。 “呸呸呸。”李佳淳一边吐着嘴里无意中吸入的泥土,一边暗自腹诽着,这小舅舅的确是太不靠谱了,每每跟他出来都要弄的灰头土脸的回家,这样爹娘怎么可能不发现呢。 冷不防的,一件淡青色的衣衫从头顶罩落了下来,遮住了李佳淳的头,也遮住了李佳淳的视线。 “什么人,什么人?”她惊恐的大叫着,手脚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掀起头上的衣衫,便听得身前人温润的话语,“姑娘如此不雅的摔在月阁楼前,若是没露出脸也就罢了,众人不过揣测一番姑娘的身份,若是让众人瞧见了姑娘的脸……” 到时候,李佳淳一定会沦为众人的笑柄。 原来是这样啊…… 李佳淳呆呆的站在原地,很是感激的冲着那人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不必客气。”那人笑了笑,转身离去。 李佳淳有些想瞧一瞧这么好心的人是谁,便忍不住扒开眼前的衣衫,露出了一双妩媚的大眼睛。 而后,她便瞧见了一个极为潇洒的背影。 这样的潇洒的背影,这样温润的声音,那正脸该是如何的模样呢? 这么想着,李佳淳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喂。” 没说明喊谁,那男子却蓦的回了身,露出了一张浅笑着的面容。 干净柔和的五官,清秀的眉目,白皙的皮肤,温暖的笑容。 这边是聂长安留给李佳淳的第一印象。 那时,李佳淳十四岁。 本是无拘无束的少女,忽然间就像是怀了春一般,喜欢上了一个仅仅见了一面的男子。 甄明术很是疑惑,“为什么,你见过那么多儿郎,英俊的也不少,为何独独喜欢上了那人?” 李佳淳狡黠的笑了。 为什么独独喜欢上这个人呢? 大约是因为,她出现的方式太奇怪,而他的应对也如此奇怪。 就像是,一个有些豁口的茶盏,忽然找到了一个多出一块的茶杯。 两两叠盖,水乳交融,浑然天成。 至少李佳淳是这么觉得的。 可等到她兴冲冲的去寻了那男子的身份,找到那男子,想与其好好接触了解一番的时候,对方却对她避之不及的闪躲了起来。 “聂长安,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李佳淳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用刁蛮的语气冲聂长安喊道。 “李大小姐。”聂长安收起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的道,“长安没有躲着李大小姐,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李大小姐屡屡来找长安,怕是会引起他人猜测,故此……” “你胡说。”李佳淳怒了,“我笼统找你才两回,一回把你的衣服送回来,一回想来感谢你,可你倒好,衣服也让别人接过去,感谢也只说心领了,就是死活不与我相见,我李佳淳哪里不好了,让你避如蛇蝎?” “姑娘很好,姑娘哪里都好。”聂长安苦笑,“只是姑娘父乃如日中天的实权丞相,长安不过是一介生母早逝的小皇子,最近父皇身体又多有不好,长安与姑娘接触,只会对双方不好。再说,当日帮助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知道姑娘的身份……” 若是知道她的身份,怕为了避嫌,连出手相助都不肯了吧。 一刹那,李佳淳那颗被父亲宠的如同琉璃一般的心受到了伤害,她睁着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满含泪水的盯着他,“好,好,聂长安,你越是不肯与我接触,我便越是要同你接触。” 迎着困难而上,不怕逆境。 这原是很好的品质,也是聂长安十分赞赏的品质。 只是有一天,当这个品质出现了在了一个姑娘身上,便让聂长安啼笑皆非了。 他为了躲避兄长的忌惮,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敢接触任何重臣,生怕被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还好,他生母卑微,自身又无野心,又加之小心躲避,总的来说,过得还算平静。 可现在,平静被打破了。 当朝丞相嫡女喜欢上了他,一直不停的接触他。 尽管他已经千般躲避,但到底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给他造成了不少的困扰。 有时候,聂长安便忍不住恼了这姑娘,厌烦她打破自己的生活。 但有些时候,在深夜里,那颗一直被小心翼翼的压制着的心脏,会忍不住跳出疯狂的想法——假如他得到了李丞相的支持,假如他能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他是不是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苟活着,求他人饶过自己呢? 最开始,这想法只是偶尔出现。 到后来,随着兄长对他的忌惮加深,聂长安竟也愿意同那李家嫡女接触了——不因别的,只想给自己留个退路。 那时他对李佳淳并无多少感情,但随着日日逐渐接触,他发现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她活泼,灿烂,没有那些肮脏的手段,但却不傻,十分的聪颖机智。 最关键的是,她有一个好父亲。 一个愿意为了女儿,来找聂长安交涉的父亲。 满汉楼的包厢里,李正德坐在聂长安的对面。 明明一个是臣子,一个是皇家人。可偏偏的,臣子气势十足,皇家人却有些佝偻着身躯,显得气势弱了许多。 “五皇子,小女心仪你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李丞相转着手中的扳指,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很不显眼的皇子,不明白他除了皮相还不错之外,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 为什么,自己那个傻女儿,就是那么的喜欢他呢。 “知道。”聂长安清了清嗓子,直起腰身,努力想让自己不被李丞相的气势给压倒,“感谢令爱抬爱,本宫……本宫可能……” 有些踌躇的话没说完,李丞相已沉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想蹚这趟浑水,想要做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日后做一名籍籍无名的王爷,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到老,除了那身份之外,过得就像一个普通百姓一样。” 这番话,无疑的刺激了聂长安。 谁不想登上那宝座啊,谁不想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不想一言九鼎无人可动摇。 可他聂长安有什么资格? 生母卑微,无有力外家相助,自身也一直被那几个兄长打压,总的来说,除非那几个兄长全部都意外的毙了,聂长安是没有可能坐上那个宝座的。 所以,为了妹妹,为了母妃,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做一个无用的皇子。 只因为这样,才能保护住自己的亲人。 然而,聂长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坐在对面的李丞相,像已经看透了似得,咧嘴笑道,“五皇子殿下,有些时候,一味的求人,将生命置于别人手里,虽目前活着,但以后的活还是死,都掌控在别人手里,这种,真的是平安的生活吗?” 一语犹如雷劈,聂长安当即就楞在了原地。 许久之后,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因为李丞相那话说的太对了,虽然他现在安安分分的,保住了妹妹和母妃,但倘若有一日,兄弟之中的一个人上了那位,对自己心生不满,想要怎么作践他们母子三人,便会怎么作践他们母子三人。 只因为,他们弱,他们无法反抗,他们做不了自己的主,他们只能听别人的命令。 一刹那,聂长安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李丞相……李丞相的意思是?” “本相没有什么意思。”李丞相笑了,“只是想要提醒五皇子殿下一句,若是不喜欢阿淳,大可狠狠地伤她的心,虽然痛苦难过,但终究短痛好过长痛,如此对于阿淳,也是一件益处。待他日阿淳完全忘记了你,我再为她择一良婿,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说完,他站起了身,象征性的对着五皇子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这满汉楼。 徒留内心震撼的聂长安一个人,守着满桌子的佳肴,却无心下咽。 伤她么…… 好像,不太容易。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比她哭泣来的时候,好看多了…… 这么一想,聂长安的心就软了。 再加上那日心境的变化,他便开始不再拒绝李佳淳的邀约,并且开始主动的邀李佳淳。 如此转变,自然换得李佳淳欣喜万分,只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心底愈发的欢喜。 少女时期,对于良人的期待,对于未来亲事的期盼,全都寄托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两年后,聂长安主动向李府提亲。 半年后,将十七岁的李佳淳娶进五皇子府,做了五皇子妃。 彼时,曾经畏畏缩缩的五皇子,像脱胎换骨一般,不仅培养了自己的人手和心腹,还获得了李丞相以及其身后势力的支持,整个人赫然已经能同当时最为火热的三皇子和二皇子相提并论。 加之静心公主同其夫婿的倾力相助,一年之后,中宗皇帝毙,留了遗旨,要五皇子聂长安继其皇位,并将二皇子三皇子贬斥到了荒蛮之地。 二皇子三皇子自是不服,可碍于在李丞相的撺掇下,中宗已把所有权利虎符已经交给了聂长安,两人大闹了一番,没讨到好处,便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苍都。 如此,淳安帝即位。 成亲这一年来,最初是为了安抚李丞相,才日日对李佳淳甜言蜜语,虽其中也有真心成分,但终究还是利益占了多大数。 只是后来,一年的时间,竟让他习惯上了对这女子好,且习惯了她的存在,好似离不开一般。 一直到即位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于是在国号中,嵌了两个人的名字。 本以为就此相守,可花好月圆,美满如斯。 然而到底抵不过现实。 聂长安心知,李佳淳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才会讨厌他的侍妾,不许他生庶子庶女,嫉妒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家闺秀。 可是,他还是五皇子时,尚且能为了他不纳妾。 等到他真的成了帝王,为了维持前朝平衡,这女子就不得不纳入宫里。 且一个接一个的,不停歇。 于是,李佳淳生气了,耍起脾气来,关上凤翎宫的大门,好几日都不让他进。 最开始,他总是好言好语的哄劝,后来时日长了,面上虽哄着,心底却到底不好受。 再加上,每每望着她,就能想起自己当初懦弱的连接受她的感情都不敢的那段往事。 自然而然的,心疏远了。 而就在那时,他见到了李稷如。 一个明明长得十分艳丽,却性子柔和似水的女子,总是低着头站在李佳淳身边,不如若李佳淳明艳,却自有一番风味。 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有心接触。 一来二去的,便暗结了珠胎。 彼时,李佳淳已经怀胎八月,虽扔偶尔闹脾气,但多数时候,已学会做一个贤良的皇后。 比如,在他面前为他安排侍寝妃子。 比如,笑他要多生几个孩子。 再也绝口不提,当年甜蜜之时,她笑言,只能她为他生孩子,不许别人为他生子一事。 那时,他就明白,二人早已不复从前。 是这帝后身份的原因也好,是那些妃子的原因也好。 总之,甜蜜已成为过去。 聂长安心底不好受,不想面对李佳淳,干脆咬牙把李稷如给纳进了宫。 当然,托词还是李稷如自己找的,他并不关心这些,只告诉李稷如,“若是阿淳允许了,我便同意。” 尔后,李佳淳难产大出血,虽保下了一命,但却已经卧病在床,不得起身。 他心底隐约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但是那时他早已沉浸在李稷如的甜蜜乡里,不再顾着那些事情。 有道是,时间是磨灭一切的良药。 三年的时间,李稷如成功的让聂长安忘记了李佳淳的存在。 忘记了他们当初的甜言蜜语,忘记了他们当初的恩爱无双。 其中,当然也有聂长安自己故意的成分——于他来说,李佳淳见证了他从前不好的一切,懦弱无能的时期,最后还是靠着娶了一个女子,才成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 以及,当初那些甜言蜜语恩爱无双,多少都有刻意的成分。 对聂长安来说,这些算不得美好的记忆,再加上政务繁忙,还有个温柔似水的李稷如相伴…… 时间一长,他便真的忘了。 忘了有个姑娘曾热烈的爱过他,忘了有个姑娘不顾身份追着他不放,忘了有个姑娘,躺在冰冷的凤翎宫,一脸哀戚的等死。 直到——凤翎宫被大火淹没。 乾清宫的龙案前,他正执着毛笔,在那奏折上一批一划,冷不防的,有侍卫前来通报——凤翎宫燃起大火。 倏的,一滴墨汁滴在了奏折之上。 聂长安僵着身体,在原地站了半晌,倾听着心底从迟疑到碎裂,到疯狂的叫喊。 他猛地掷了手中的笔,一边奔跑,一边大喊,“救火啊,救火啊!” 然而,被桐油浇过得凤翎宫,岂是区区水能扑灭的。 聂长安站在那熊熊大火前,不明白,到底是桐油的威力,还是那人不甘的怨气,让凤翎宫足足燃烧了三日有余。 三日之后,大火褪尽,凤翎宫只剩残垣瓦砾。 侍卫说,搜寻不到完整的尸身,只搜寻到了疑似半截的腿。 而且只有一副。 这是不是代表,阿淳没有死呢? 他欣喜若狂的去找李稷如求证,得到的却是——她亲眼看着李佳淳咽气的。 亲眼! 那一刻,帝王暴怒,“谁准许你去杀了她的,谁准的!” 李稷如趁机无辜的看他,“陛下,妾可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没了生的欲望,只因着三皇子溺水一事儿便不想活了,妾只是想激起姐姐的求生欲,谁知……” “晟儿落水了?”聂长安十分愕然,“你怎么照看的晟儿,怎么照看的!” “不是妾照顾不周啊,是皇后姐姐一直想要亲自照顾晟儿,妾便不得不次次将晟儿送到凤翎宫,这一次也是在途中,据那奶妈说,晟儿自己想去采摘荷花送给皇后姐姐,不料竟失足滑下了池塘……”李稷如立马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的瞧着聂长安,“陛下,妾真的用心照顾晟儿了啊,妾一直待他比待奕儿还好,出了这种意外,妾也不想的啊……” 她的哭声,让聂长安心烦意乱,他甚至屡不清楚,为什么她就这么没了。 “够了,你出去吧。”帝王一挥手,遣走了哭哭啼啼的李稷如,自己一个人躺在软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尔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姑娘头上盖着他的衫子,捂住面孔,只露出一张妩媚的大眼睛,大胆的瞧着他,“喂,你叫聂长安是吗?” “是。”他想点头回应,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常的僵硬,僵硬到了甚至无法点头。 “喂,你怎么不回话呢?”那有着妩媚大眼睛的女子有些恼的看着他,“连个回应都不给,真是的。” 说完,扭头看向了一边,不再理会他。 聂长安心底顿时有些着急,他想张嘴告诉那姑娘,我是,我是,我是。 可是那嘴,死活都张不开。 “哎,真是无趣,我要把这衫子还给谁呢……”妩媚大眼睛的女子低头呢喃着,忽然,目光不知瞥到了谁,她顿时抬起头,兴奋的笑了起来。 “喂,喂,你别走,是你的衫子吗?”她挥舞着双手,对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喊道,“喂,别走。” 前面那人回过身,冲她笑了笑,“你是在叫我吗?” “对对对。”姑娘笑着点头,对着那人奔跑了过去,“这衫子是你的吗?刚才是你把衣服丢在我身上的吗?” “是啊。”那人点头笑。 “真的啊,那太谢谢你了。”姑娘一边与那人一同走,活泼的笑了,“刚才你救了我哎,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我请你去李府喝茶吧……” 随着声音的逐渐远去,那一对璧人似得身影,也渐行渐远。 而聂长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人离开。 他还僵着身体立在原地。 他还想回应那姑娘,“我是我是,我是聂长安啊……”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姑娘已经随着别人走了。 再也找不见了。 梦里,聂长安难过的哭了。 梦外,有眼泪从帝王的眼角,簌簌而落。 此情绵绵无绝期 人这一生,多有悲戚。 或幼年失亲,或青年失爱,或老无所依,或一生孤独。 聂南浔很不幸的全都经历了。 他不记得自己父母亲的样子,只隐约听宫里的太监宫女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威严的开国皇帝。 他长得浓眉阔口,身躯高大,面容威严。 他用了十年打下这片江山,又守了十几年这江山,最后退位离去,带着爱妾逍遥天下。 聂南浔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数个月大的时候,被父亲丢给了兄长。 名义上是兄长,其实兄长的孙子都要比自己大了。 不过,这个兄长对他甚好,百般照顾,算是勉强代替了他父亲的位置。 只可惜,不过数年,兄长就逝去。 他的侄子接了皇位,对聂南浔这个名义上的叔叔,并没有半点好气。 于是,他除了这个亲王的身份,便再无任何——在深宫大院里,连个小太监小宫女都能随随便便的欺负他,打他,骂他。 吃不饱穿不暖,是小聂南浔三岁到七岁的惯常日子。 直到七岁那年,十五岁的李佳淳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他的跟前,瞧见了他正在被两个宫女扒了衣衫欺侮——“喂,你们在做什么?” 最初,不过是觉得这个姐姐声音甚为好听。 后来,当这段记忆成为回忆的时候,便成了聂南浔心中的天籁之音。 她很美丽,也很善良,她缕缕的帮助他,不让他被那些宫女太监欺负——因为她,聂南浔甚至吃上了热乎乎的饱饭,且还能被送去官学。 那时的聂南浔还不懂那么多,他只知道,他很感激这个漂亮又善良的姐姐。 等后来年岁渐长,他才知道,原来那是由感激衍生出来的喜欢——到最后,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爱。 但是遗憾的是,他们年龄相差过大,且——她已许了人家。 十岁那年,她嫁了。 红红火火的八抬大轿,她盖着大红色的盖头,随着轿子的晃动,隐约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 真美呵。 只可惜,这美是为他人绽放的。 那时,聂南浔的心底尚未有什么想法,只是纯粹的觉得,漂亮姐姐要嫁到别人家了,她以后还会对自己好么…… 后来,李佳淳用行动告诉了他,即使她嫁人了,依旧会一如既往的对他好。 那样美丽善良的姐姐,曾经是聂南浔心中美好的圣地——他只是单纯的盼着她好,盼着她幸福,盼着她长命百岁。 然而,那个娶了她的男人,那个混蛋,竟然一点都不珍惜她! 将她生生的关在了凤翎宫三年就罢了,起码他还能偷偷的去看看她,偷偷的去打算,以后要将她救走。 可后来,他们,他们竟然联手烧死了姐姐。 大火疯狂的燃烧,十四岁的少年捂着嘴,躲在角落里,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啊哈哈哈,李佳淳,你终于死了,你终于死了……”有个女人,站在大门口,嚣张得意的的笑。 随后没过多久,那个混蛋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跪在了凤翎宫前。 跪又如何? 姐姐已经咽了气,姐姐没了呼吸,姐姐死了! 恨,是的,就是恨。 那一刻,聂南浔心底充斥的都是恨意,他想要杀死这两个人,他恨他们! 然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势单力薄,自己根本奈何不了这一帝一后。 于是,他后来积蓄力量,勤学苦读,一心想要为姐姐复仇。 他用了十四年的功夫,坐到了大统领的位置,让那个负心汉信任他,重用他。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报仇——那负心汉去了。 聂家的男人都不长命——那一刻,聂南浔恨极了。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报仇,无法为姐姐报仇,他这十几年的勤奋和努力算什么,算什么? 聂南浔红了双眼,他要疯了,他恨不得将那个男人鞭尸。 可他已经入俭,聂南浔甚至连再次见到他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恨啊,就这样无法复仇了吗? 不,他不甘心! 二十八岁的男人,再次用尽了全身所有的能量,掀翻了本该即位的四皇子,并亲手杀死了皇后李稷如。 而后,面对一大堆让他即位的呼声,聂南浔高傲的甩手离开。 他做着一切,不是想要那个位置,他只是想要为姐姐复仇罢了。 至于聂家的江山乱成什么样,跟他无关! 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孤独的流浪者。 他去过大燕,去过古羌,去过蒙无,最后在大燕与古羌交界处,认识一个自称吴先生的男人。 吴先生说,你模样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吴先生说,你是不是姓聂? 吴先生说,你是姬家人,不是聂家人。 他不信,他认为一切都荒谬至极。 可等吴先生将他带进了叙脉山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天下不止四个国家。 后来,他跟着吴先生学了很多东西,并在叙脉山一直居住了二十几年。 吴先生曾经好心的给他介绍过女子,也是叙脉山优秀的姑娘。 只可惜,他没有任何成亲的意愿。 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个早早地就逝去的阿淳姐姐。 他心疼她的冤死。 他心疼她在花一般美丽的年纪就凋零。 他也曾无数次的扼腕,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吴先生,这样,也许她就有救了。 一个人躺在木床上,大限将至的时候,聂南浔忍不住异想天开,要是他还能再见一见阿淳姐姐该多好。 就一眼,就一眼就行了。 再次睁开眼睛,他变成了即将十四岁的少年,她依旧是那个被幽禁在凤翎宫的皇后娘娘。 他疯了一般到处的跑,验证,找人,确定自己回到了少年时期。 最后,当他确定这一切不是做梦的时候,他立马动身去找吴先生。 提前找到吴先生,他要救她,可他现在只是个少年,他力量不够,他需要吴先生来帮忙。 然而,紧赶慢赶,他还是迟了。 大火熊熊燃烧,他拉着吴先生,呆立在了凤翎宫外。 “救人啊。”直到年轻的吴先生敲了他的脑袋,他才懊恼的反应过来,“已经燃起来了,怎么救……” “那也得要尸体。”吴先生大喊一声,跳进了火堆——然后,他抱了一个女人出来。 “那是明月,我姐姐还在里面。”聂南浔惊恐的大喊。 于是,吴先生把那女人放下,又冲进了回来,将腿已经烧焦了的李佳淳给抱了出来。 “怎么办……”他有些失措的问道。 “只能再为她找个躯体了。”吴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想办法将她灵魂困在身体里,先休养一段时间,日后再挪进那躯体里,你先行找到躯体,好生养着……” 他知道,这对那个女孩不公平。 但没办法,为了能让阿淳姐姐活下来,他愿意接受天谴,也愿意不择手段。 很幸运,李丞相曾经有次喝晕了,宠幸了一个丫鬟,结果丫鬟有了身孕,生下来一个女娃。 就在李佳淳死的那一天。 巧合的让聂南浔几乎要以为,这是老天在帮他。 于是,他找到了那个丫鬟,恰逢母女二人被崔氏针对,濒临死亡。 他出手救下了这对母女,并花言巧语哄骗了崔氏,让崔氏将这母女送走,留作以后的杀手锏。 丫鬟和其女儿得救,并被送到了江南,他留了人在那边照顾着,便收回了注意力,一心一意的勤奋上进。 为此,他甚至不惜小小年纪就进战场,凭借着那一世留下的记忆,骁勇善战,屡战屡胜,赢得了那负心汉的注意力。 他为她铺垫好了一切,只等她回来,复仇。 只是,吴先生有些预料错误,竟让她提前苏醒了过来。 或许是她心底也拥有着强烈的不甘吧,又或者她真的惧怕了那段被困在焦躯里的时光。 总之,她醒了,并且以雷霆手段回到了苍都。 完全凭借她自己的力量——那一刻,他心底激动,又无比的骄傲,同时还有隐隐的自责。 他远在广凉郡打仗,忙碌起来,竟没有照顾到她——让她刚开始吃了不少苦头。 还好,她很聪明。 其实她一直很聪明的,只是最开始的聪明,多少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但现在,她宛若复仇的毒蛇,眸虽然美,却已隐带毒意。 吴先生说,这女子以后手段恐是厉害。 那又如何,即使她变成了不择手段的毒妇,在聂南浔的心底,她依旧是那个初见时天真烂漫的李佳淳。 而他,将成为她坚实的后盾,帮她复仇,为她照顾她所在意的人。 只要她开心…… 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愿,十二岁的她,不要嫌弃二十六岁的他。 给……新书推个荐。。。 新书都写一大半了想起来在老书上给自己一个推荐的也就我一个把哈哈哈。 《农家俏妃》 前期种田,斗极品,后期轻宅斗,甜宠。 耐心的小伙伴多看个四五章,不好看再溜达走哈…… 要是好看就捧个场。 因为开头写的不好就不在这里放了,在黑岩上直接搜“农家俏妃”就行了。 木木哒 对了,里面会出现羲和和南浔,还会出现明月的后代~~~~ 这两本书是发生在同一片土地上的~~~ 只是时空略有先后而已~~~ 嘻嘻,还记得找到明月为了找左寒,去了一趟河水村的事儿吗。、 故事就是发生在河水村的隔壁,十里铺村哒。 至于主角,是河水村里的人……是谁你们能想到不? 不满两千五不能发布,好吧我放一点新书上的章节、 顾挽卿生在一个四口之家。 一对性格奇葩爱占便宜的父母,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找她要钱的哥哥。 有很多时候,她都想硬起心肠来不管这三个人,可当他们哭天抹泪的出现在她公寓外的时候,她又无法置之不理。 就像现在—— “挽卿,挽卿,你给妈妈点钱好不好,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挽卿,我是你哥哥,你不给我点钱让我还赌债,我要被人打断腿的。” “挽卿,好歹家里也养了你二十几年,你不能对爸妈哥哥那么冷漠,你还有没有人性,把你的家人关在门外,你不怕受影响,你的邻居怕不怕哦……” 越说越厉害了。 顾挽卿忍无可忍的拉开公寓的大门,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像闻到屎的苍蝇一般,笑语晏晏的粘了上来。 然后——直接快速的从她旁边的缝隙中,钻进了公寓里。 该吃吃该拿拿,没有一个人客气。 就像是被扫荡一般,公寓里呈现了一种被盗窃后的凌乱。 顾挽卿倒吸一口气,双手环抱在胸前,冷漠的看着那三个在血缘上跟自己最亲的人,“如果你们希望永远见不到我,大可以每天都来我公寓门前蹲着,反正这是我租的房子,除非你们一直守在门口跟着我,否则我会永远消失在T市。” 正在高兴地撕开一片面包的顾母僵硬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有些刻薄的撇撇嘴,扔掉了手中的面包,“不就是拿了你点东西么,谁家闺女不都是主动孝敬爸妈,就你一个人,死活不肯回家,也不孝敬给爸妈点钱,真是白养你了这个东西,小白眼狼。” 不说这话其实还好,越说顾挽卿越气,只觉得心底一股烈火从肚脐眼直冲到心肺。 “我白眼狼?我不孝敬?工作了整整五年,我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房租和基本生活全部都给了家里,可你们还是不放过我,硬逼着我出去兼职三份工,最后竟然为了十万块的彩礼钱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离异瘸子?你们是我的爸妈?你们配吗?”顾挽卿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快速的冲了过去,一把抢过了顾父拿着的钱包,顾母掌心藏着的手表,还有顾哥手里的手机。 “滚,你们给我滚出这里,我不欢迎你。”顾挽卿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三个人大吼,“还有,不要再来试图骚扰我的邻居,如果你们真的想永远见不到我。” 顾父顾母多少有些被镇住,顾哥却十分无所谓的哼了一声,咬了一口摸来的香蕉,口齿不清的道,“顾挽卿,你可别忘了,你是顾家的人,你的户口还在顾家呢,总有一天你要嫁人的,到时候你想登记,还是得求着我们……” 说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顾挽卿手里的手机,“不过……只要把手机给我,这些事情,咱们都好商量。” 他眼中毫不遮掩的贪婪和势在必得,刺痛了顾挽卿的眼。 呵,嫁人? 有这样三个亲人,她顾挽卿得有多命好,才能有人愿意要她啊。 虽然顾挽卿十分的想与顾家这三个人撇清关系,但在众人的眼里,她姓顾,她是从顾母肚子里出来的,所以她永远都无法摆脱跟顾家的关系。 这么越想,顾挽卿就越气。 她高举起手中精致小巧的手机,冷冷的盯着顾哥,“想要手机?可惜,我扔了都不给你。” 说完,抬手作势要将手机从大开着的窗户上扔出去。 顾哥顿时面色大变,双脚猛地一蹬,就对着顾挽卿的方向扑了过去,“不能扔,给我,那是我的,我的手机。” 顾挽卿恼怒异常,又怎肯如这个兄长的愿,当下拼命的闪躲。 只可惜男女体力着实有先天性的差异,无论顾挽卿怎么闪躲,手最终还是被顾哥死死的扣住了。 “我的,这是我的手机,你还想扔我的手机,做梦吧。”顾哥狞笑着,从顾挽卿的手中抠出了那白色的手机,并反手推了顾挽卿一把。 顾挽卿努力平衡着身体,想站稳再同顾哥算账,冷不防脚底一滑,她身体猛地往后一栽。 顿时,耳边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人生最后的一秒钟,顾挽卿想的是——早知道就不贪图省钱,给窗户安装一个防盗窗了。 还有,顾母和顾父,会因为她的死有一点哀痛吗? 不,他们只会高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侵占了她的一切了。 也许,他们还会惋惜,没办法把这个女儿卖十万块彩礼钱了…… 这么想着,顾挽卿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然后,她就被嘴角传来的疼痛震醒了。 睁开酸涩的双眼,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周围的一切,一个巴掌便迅疾的落在了顾挽卿的脸上。 紧接着,胳膊上,身上,腿上,每一个地方,都被痛揍了一番。 是谁,是谁这么下死手? 顾挽卿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眯着肿胀的双眼,最终定格在了一张肥胖异常,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脸上。 “小蹄子,瞧什么瞧。”那中年妇女看到了顾挽卿带着杀气的眼神,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立马又一个巴掌拍在了顾挽卿的脸上,“妈妈我这是在教育你,再不好好的配合,今后可不是挨一顿揍这么简单了,虽然你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但若是不听话,妈妈我也不介意损失了这五十两银子。” 妈妈? 你妈! 顾挽卿从小没得到过几分母爱,对妈妈这个词汇有与生俱来的反抗本能,当下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拱起腰身,直接对着那肥胖的中年妇女撞了过去。 原本,顾挽卿以为靠着自己的力量,怎么说也能把这中年妇女给推到,自己再扑上去,压在她身上暴揍一顿来报仇。 谁曾想,那中年妇女的身形连动都没有动,反倒是顾挽卿自己被撞的摔到了一边,趴在地上,疼的全身不能动弹。 “小蹄子还想撞我?也不看看你那二两肉,哟哟哟,这眼神瞪的好有杀气,太泼辣了,有点不好调教啊,还好你年龄不大,总归会被打听话的。”中年妇女不屑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目光在她额头上一扫而过,“好好反省反省吧,中午饭是没了,若是表现好,晚饭考虑。” 说完,扭着肥硕的屁股,离开了房间。 一直努力的用胳膊撑着身体的顾挽卿,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猛地倒在了地上。 现在,她现在额头有些疼,思绪也有些乱,脑子中的记忆像一群在飞舞的苍蝇一般,将她绕的眼冒金星。 用了半天的时间,顾挽卿才整理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她已经不是顾挽卿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叫做白芍的小姑娘。 原本,她生活在一个名叫十里铺的小山村,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 直到昨日,被四叔的朋友,也就是隔壁村的二愣子用一块粘牙糖给骗了出来,然后,她就被卖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妓.院里。 至于方才那一顿乱揍,好像是因为白芍不听话,不愿意乖乖伺候客人,被老鸨拉出来教训一番罢了。 白芍倔强,即使被打也不吭声,那老鸨愈发怒极,抓着她的脑袋就往木柜上磕。 年方七岁的小姑娘,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打死了。 真是可恶! 顾挽卿怒从心起,撸起袖子就想为白芍打抱不平。 可等她摸到那女童才有的纤细胳膊时,才怔愣的反应过来。 白芍,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早就被打死了。 现在,顾挽卿成了白芍。 白芍是顾挽卿,顾挽卿是白芍。 也就是说,接下来,被逼着伺.候客.人的就是她了。 顾挽卿,哦不,白芍被吓得一个激灵,手脚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外面逐渐黑下去的天色,想着老鸨走之前抛下的那句话,属于成年人的灵魂,开始迅速的运转了起来。 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后面是种田斗极品!!斗极品!!不是现代文呜哇开头写的不好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