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风过永宁   作者:临漫漫   文案   爱穿女装的攻x天真无知老实人受   莲华心经杀人,妙法莲华经渡人。   一心嫁个老实人的魔教教主女装攻x一心想要落发出家的老实人盟主幼子受。   为父亲派发武林大会请柬的乐永宁误入官邸,为了逃出生天无奈挟持了知府府中女眷,怎料就此被赖上了……不过得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应该是他占便宜了吧。   可是……这个未婚妻好像有点不对劲……   当练着莲华心经的美貌大魔头,遇到了只会口中念着《妙法莲华经》的假和尚时,才知道原来有人就是命中注。   换了文名,原名《妙法莲华经》。基友说一看书名就让人没有点进来的欲望,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换了。   # 正文 第1章 楔子   清风吹拂而过树梢知了“吱吱吱吱”叫个不停,无端让人生出几分躁意。   落叶哗哗作响,萧萧从天际洒落,随着风向四处散落。   树下阴凉处围坐着几个大汉,掉落的绿叶刚好落在他们的酒坛中。   那些人毫不在意的拎起酒坛喝了一口,看着中间摇晃的色盅,大吼道:“大大大,开大!!!”   “哎!晦气,又输了!”   “没事,兄弟们,我赢了钱,今晚请你们去怡红院,那里刚来了几个鲜嫩的小姑娘,那皮子叫一个嫩哦!”   输掉的那名大汉,立即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是吗?比翠柳还嫩?”   “那是……翠柳都接了几年客了……”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好奇的问道:“翠柳是谁?”   那人闻言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生瓜蛋子,连翠柳的床都没爬过……”   但话依然没有说完,便当场愣住。   院落中失了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头顶的屋顶之上。   一名穿着白色广袖长衫的少年站在屋脊上,硬朗的眉、璀璨的眼、挺直的鼻梁、殷红的薄唇,美到极致的脸庞不似真人,此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他头上戴着白玉发冠将头发半束起,长长的马尾垂至大腿。   迎着风,黑色的发与白色的广袖衣摆肆意飞扬,太阳在他身后绽开划出一圈光晕,有如九天仙人临世,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仙人站在屋脊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院落中的众人,眼神冷漠得恍若结了冰。   而院中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与天下无双的容色所惊,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进入他们据点,若非自己出言说话,居然无一人察觉,他们据点防卫,何事变得如此松散!   率先回过神来的大汉,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敢闯我清风派据点。”   屋脊上的仙人,没有回答,反而冷声问道:“你们主事的可在?”   “娘希皮的,这小白脸还真是来捣乱的!”大汉小声的与身边的人嘟哝了一句,再次看向屋脊,冷笑着道:“在下清风派马长威,正是此地主事,你有何事?”   屋脊上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张丝绢从屋顶丢下,丝绢轻飘飘被风吹起,刚巧落在了马长威的面前,马长威下意识伸手,将丝绢从半空中捞起。   丝绢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马长威定睛一眼,上面写满了时间、地点与人名。   屋顶上的白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马长威,自你出道以来,十数年间带领手下之人,杀六十八人,重伤一百三十五人,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夺人家财,所犯罪孽,罄竹难书……你可认错?”   马长威看着丝绢粗略地扫视了一下,这些年他打杀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还会去记下来,但是这丝绢上记录的恐怕是真的。   他还记得,他所杀第一人,是一个行商,卖了他一块拳头大的玉石,说是价值不菲,但解开之后,里面居然均是裂纹,一文不值。   他去找行商理论,那个奸商居然说,赌石如赌博,是亏是涨全凭个人眼力与运气。   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愿退钱,他一怒之下将行商斩杀,并且吞并了行商所有的货物,而这上面,第一行就记录了那行商的姓名,与他杀人的时间和地点。   再看到最后一个,他最后一次杀人,便是在前天半夜之时。   他们据点经营了一个绸缎铺子,生意不错,唯独美中不足的便是铺面太小不够大气,他想要将隔壁的店盘下来,两间店面扩成一间。   但是铺面左边是一家酒楼,背后主人乃是当地富商,他不敢动。   但右边的铺面是个蜜饯铺子,两个年轻的夫妻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他观察良久,没发现他们有什么背景靠山,甚至这个铺面就是一家人操持,连个帮手都没请。   马长威自然是要挑软的捏,当即上门,要求铺面的主人转让铺面。   结果,蜜饯铺子的主人不同意,还将他赶了出去,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他痴心妄想。   他气愤不已,当晚就带着人蒙着面,闯入了蜜饯铺子主人的家……   最后一条便是记录了这个,他不知那家店主的姓名,但是地点与时间却还没有忘记。   不过他此次他原本没有想杀人,只是想要逼着那人将铺子转给他而已,没想到那男人那么不经打,居然吐血而亡。   无可奈何,他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马长威懒得去细究丝绢上所记载的那些人命有没有错乱遗落。   他将丝绢团起拽在掌心里,阴恻恻的抬起头,看着屋顶之上的人,此刻他肯定,来着必定不善。   他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音,沉声问道:“与你何干,小子,大爷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心把自己的命管没了!”   屋脊上的人轻笑一声:“丧尽天良,妄称名门正派!”   “小子,报上名来!”马长威咬着牙,“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屋顶之上的白衣人,一脸狠戾地问道:“我杀人向来不问姓名,今日倒是起了兴趣,到想要知道哪来的英雄好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管我们清风派的闲事。”   马长威的语气里尽是嘲讽,屋脊之上的人丝毫不惧,从身上摘下一块令牌,凌空掷下。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玄冥教——风弄影!”   铜牌“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上面赫然雕刻着六角花瓣,与‘玄冥教’三个字。   看清三个字后,马长威立即大吼一声:“来人!”   一瞬间前门后院的所有人,好潮般一起聚集在小院中。   近百名清风派门徒,齐刷刷的利剑出鞘,指着屋脊之上的风弄影。   马长威当即冷哼了一声道:“我清风派与你们玄冥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是要寻公道,也轮不到你玄冥教吧!”   风弄影轻蔑的看着下面的马长威,悠悠的说道:“你杀我教中之人,便是挑衅整个玄冥教,我如何不能向你讨个公道?”   马长威不信,只以为这是玄冥教想要挑事找的借口而已。他与人结怨之前都会仔细探察那人背景,所以他张扬跋扈十数年都相安无事。   风弄影冷笑了一声,冷声道:“那蜜饯铺子的女主人,便是我玄冥教的人,昨日向教中求救,本教自然不能不管!”   马长威看向身后负责敛尸的下属,下属凑近一些,低声答道:“昨日收尸,确实只有男人和两个孩子,那女的难道真的逃了?”   马长威狠狠瞪了下属一眼,居然如此疏忽,露出如此大的纰漏。   但面对风弄影时依然态度蛮横无比:“那又如何,我诚心想要买他的店铺,他却羞辱于我,我报复一二,何错之有。”   “诚心想买?”风弄影嘲笑着看向马长威,竟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十两银子就想要买人家安身立命的家?可真是公道啊!这难道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风弄影讥讽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枚铜板丢下下去,沉下声音咬牙道:“这一文钱,买你们所有人的性命,想必你们也会觉得极为公道吧!”   铜板发出“哒”的一声清响,掉落在地上,又轻轻弹起,而后再次掉落,滚到马长威的脚边。   马长威一脚踩住铜板,大声喊道:“所有人听令,肃清武林,斩杀武林败类玄冥教之人”   “杀——”   所有人腾空而起,越至半空,剑尖刀刃直指风弄影。   烈日刚空,兵刃反射着光芒,升起一片寒光。   站在屋脊在上的风弄影毫不避闪,周身真气倾泻而出在他身后环绕蔓延,好似一朵巨大的冰莲缓缓绽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花瓣不断向下绽开,下面的花瓣又不断枯竭。   而在冰莲散尽之时,所有凌空腾飞在半空之中的清风派门人,身上的皮肤如同干涸到极致龟裂的土地一般,纵横交错着密密麻麻细小的伤痕,虽细却极深,割破身上的每一处血管。   “通通通通”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维持着举剑的姿势瞪大了眼睛,从空中掉落。   落地后,武器脱手,却依然双目圆瞪,死不瞑目,好似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样失去性命。   空中洒落的血红色如落雨纷纷洒落,似乎要将整个院落染红,连同着院落中大树上的绿叶也染上了一层红光。   风弄影从屋顶翩然而下,找了个没有被血水沾染到的地方落脚。   下一刻,一柄白色的绢布伞笼罩在他的头顶,屋檐上悬挂着的血滴刚巧滴落,顺着伞面滑落掉在了地上,白色的伞面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风弄影看了看头顶的绢布伞,转身笑着道:“红娟,莫不是那一斤天蚕丝被你做成了伞面了吧?”   红娟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道:“还剩下点,改日给你织个发带。”   风弄影想了一下,觉得此法甚好!   用得上的宝贝才是宝贝,用不上只能堆在库房,那与地面积攒的灰尘有何区别。   于是,风弄影立即笑着勾住红娟的手臂,笑的眉眼弯弯:“红娟你真好,居然特意赶来为我撑伞。”   红娟笑着将手臂从风弄影怀中抽出,将伞收了起来:“我只是担忧你而已。”   “担忧我什么?”风弄影不解:“我又不畏血。”   红娟继续笑道:“我是担忧你弄污了衣裳,若是洗不掉,白衣染红多难看啊!”   风弄影眉头微微蹙起,不解的问道:“我长这么大,何时一件衣服穿过两回?难道咱们的生意赔了?”   红娟含笑着摇头:“生意蒸蒸日上,铺面与日俱增,盈利步步高升。”   风弄影再次问道:“那为何我的衣裳要反复穿了?”   红娟咧开嘴浅笑着道:“你忘了,半个月前,利州洪灾,主人您大手笔地给皇帝陛下捐了一百五十万两,将您的积蓄与今年所有的分红全都给出去。”   风弄影愣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玄冥教的生意向来是分红制,商税三成、教主得一成、四位护法平分一成、各地管事分一成、所有普通教众得一成、维护教中正常花销留两成、最后一成留在库房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平日花销皆从分红而来,一月前利州洪灾,他刚好在京城之中,看到皇帝苦巴巴的一张脸,算计着户部那点银钱,一时没忍住,将手中所有积蓄捐了出去……   现在悔不当初!   不是后悔捐款,而是后悔不该捐那么多,稍微截留下个十来万两也好啊!!!   风弄影捂着胸口,忍着心痛,问道:“那我以前的衣服呢,只穿过一次应该还很新,我便是将旧衣服翻出来一日一换,撑过一年也不曾问题!”   红娟眼神怪异的上下打量了风弄影一番,直看得风弄影浑身发毛。   就在风弄影欲发怒之际,红娟开口嘲讽道:“庄主,您想多了!”   说着用手抵在风弄影的眉心,道:“去年您这么高。”   接着手指下移到鼻子下,继续道:“前年您这么高。”   而后手指移到风弄影的下巴处,接着道:“大前年,您大约就这么高吧!”   “……”   说完,讥讽的看着风弄影道:“您现在比上一个月就长高了半寸,莫说往年了,便是上个月的衣裳您都觉得短了!”   风弄影愣住,半晌后问道:“你一会儿叫我庄主,一会儿叫我教主,一会儿叫我主人的,你到底要怎么称呼我?”   红娟笑着道:“就看我乐意!”   “没大没小,早晚扒了你的皮。”风弄影怒瞪着红娟。   “等扒了再说吧!”红娟浅笑以对。   就在两个人僵持之际,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哎呀,铜钱怎么乱丢呢,教主啊,可省着点吧,您已经没钱了!”   风弄影愤怒的视线转向身后的奚元洲,只见奚元洲单手举在他面前,掌心里放了一枚暗红色的铜板。   奚元洲好似看不见风弄影的怒火,笑眯眯地说道:“您不要了,就当赏给属下了吧。”   说着便将铜板塞到腰封里放好。   风弄影咬牙气冲冲地说道:“没钱又如何,凭着本教主的容貌品性,立马就能找个夫君养着我!”   红娟嗤笑了一声:“好啊,那属下就等下给主人您随份子钱。”   风弄影咬牙再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向稍微正经一点的奚元洲,严肃地问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奚元洲摸着腰间的绣春刀,轻笑着点了点头道:“漏网之鱼自然全成了死鱼,只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现在躲在地窖中,如何处置还请教主定夺。”   风弄影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红娟交给你,查清来历再做处置……”说着,便径直向前走去,一边继续说道:“将所有钱财尽数寻出,补偿昔日受难苦主,若是全家被灭门便将钱捐到灾区去吧。”   “是。”奚元洲恭敬的应了一声,看着风弄影的背影抱拳作揖,没有半分敷衍。   而红娟却追了上去,口中嚷嚷道:“主人,注意脚下,鞋帮子染上血水,可不好洗刷!”   风弄影听到红娟的声音,脚下微顿,却在下一刻脚步走的更快了。   奚元洲看着他们二人吵吵嚷嚷消失的背影,不由得笑出声,认命地收拾残局。   # 与君初相识 第2章   乐永宁一身暗青色短打,脸上蒙着三角布遮住了口鼻,躲在墙角看着一队兵卒举着火把匆匆而过,甲片相撞的哗哗声甚是吓人。   这些身穿铠甲、手拿红缨钢枪,十数名一列的兵卫满城都是。   他们挨家挨户搜查,满城缉凶,闹得百姓鸡犬不宁人人自危,罪魁祸首便是乐永宁。   提及此事乐永宁就欲哭无泪。   他自幼体弱为了保住他的小命,爹娘便将他托付在少林寺方丈,以纯阳内力调养生息,从小在少林寺长大。   如今他已经年满十八,父亲便将他接回了家,但他自小不在家中长大,纵然家中亲人真心待他,都竭力对他好,可乐永宁依然觉得无所适从。   他习惯了少林寺的生活,每日早课晚课,与师兄弟们一同念经、习文、练武。   但是家中大哥对剑很痴迷,二哥对暗器很痴迷,大姐对江湖上的大侠很痴迷,小妹对江湖上的美人很痴迷……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无法加入到他们之中,更加对这些不感兴趣。   为了不给旁人添麻烦,也为了不让旁人扰了自己的清静,乐永宁整日待在房中,个把月都不出一次房门。   武林盟主乐君昊刚开始还以为小儿子是刚回来,到了陌生环境有些认生,便没有在意,可谁知一连过去半年,乐永宁依然如此。   乐君昊生怕小儿子在房中憋出病来,便将派发武林大会的名帖的任务交给儿子,名帖倒是其次,他不过是希望乐永宁多出去走走,见识一番天下壮丽风景,开阔心境而已。   乐永宁不知父亲苦心,只想着尽一份孝心而已,接过名帖,东至大海、西至荒漠跑了个遍。   他下一个目标本是东山崂山派,途径莫桑城,便打算在此休整一番。   到了莫桑城,他想着先尽快填饱肚子,而且各地民风不同,美味的食物也各不相同,亦是他乐趣所在。   他牢记父兄嘱托,绝不踏入暗门小店,以免遭遇黑店被宰,所以也特意来到了全大周最多分店的酒楼,也是整个莫桑城最大的酒楼——福隆酒楼。   不愧是大酒楼,乐永宁一进门,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   “客官几人用膳啊?”   “客官可要包间啊?”   “……”   乐永宁有点遭不住着热情洋溢的小二,他干笑了一声:“一个,就我一人。”   “坐大堂就行。”   “招牌菜随便上两三样就行。”   “不忌口不忌口……”   小二便与乐永宁交谈,便将他引到临窗的角落的座位,甩了甩肩上的布巾,恭敬地说道:“客官您稍坐,小的去给您上菜!”   乐永宁胡乱的点了点头,看着小二退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菜很快上来,红烧肘子、清蒸鲈鱼,还有一碗豆腐蘑菇汤,三道菜一碗米饭,仅一人食用足够了。   乐永宁在角落处默默一人进食,福隆酒楼真不愧是最好的酒楼,软烂的肘子比家中的厨子做的还好吃。   若说他在少林寺十八年唯一的憾事便是少林寺只有食素,白白让他错过了十八年的美味。   虽然乐永宁低调求安稳,但他不惹事,事情却来惹他。   饭还没吃上几口,一个衣着华丽,身上金光闪闪的纨绔子弟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径直走向酒楼里弹琴卖唱的歌女,言语不干不净还出手调戏。   乐永宁犹豫了一瞬,还没决定要不要出手,这名歌女不知是不是看透了他平平无奇外表下的那颗行侠仗义的善心,一把将恶霸纨绔推开,直奔他这处的角落,跪倒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角求救……   虽然父兄一再叮嘱:出门在外不可多管闲事。   但此情此景下,满酒楼的人都看着他,若是不出手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于是自觉身为武林盟主之子、未来少林寺之徒的乐永宁便出手了。   他站起身看向恶霸,一句‘阿弥陀佛’,一掌推出那纨绔就飞了出去。   如同所有话本子里的一样,纨绔的狗腿子们,口中一边喊着‘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一边抬起纨绔不见了踪影。   可是他这个行侠仗义、英雄救美的主角,却没有得到主角该有的待遇。   纨绔被击退后,被救歌女连声‘谢谢’都没说,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满酒楼的食客看他的眼神里,怜悯中带着可惜、可惜中带着遗憾、遗憾中带着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中带着……   总之就是极复杂的眼神,却没有本该属于英雄的丝毫钦佩与敬服,这就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不由得让乐永宁感到奇怪。   不消多时,福隆酒店的掌柜,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说了很多阿谀奉承的话,但意思就只有一个:小店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客官您走好,小店不招待了,已经上来的菜,钱就不收了,但饭菜您也别吃了,请您快点滚出去吧!   就这样乐永宁结束了到莫桑城的第一餐,也是今天最后一餐。   被赶出来的乐永宁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懂莫桑城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是民风就是如此奇特?   乐永宁站在酒楼门口捂着自己还空着的肚子,拦下从身边经过的一个男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问道:“请问,哪家酒楼的饭菜比较好吃啊?”   这名男子,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一边向旁边移动远离乐永宁,一边嗤笑着道:“你还想着吃饭?都快小命不保了,还是赶快逃吧”   说着,不等乐永宁再次问话,便撒开腿逃走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乐永宁愣在原地。   不过,不到半个时辰后,乐永宁终于知道,为何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不过是随意转了一圈打算再找个酒楼用餐,没成想,一转眼他的画像便贴满了大街小巷,上面赫然写着‘缉拿凶徒’四个字,还悬赏五十两。   这时,乐永宁才知道,原来那个纨绔居然是莫桑城守将之子,而且还是独子,千里旱地里的唯一一根独苗苗,被家里人宠的无法无天,向来肆意妄为。   很不幸的是,乐永宁一掌下去后,独苗苗的腿断了,独苗苗的父亲种苗人怒不可遏,誓要抓住凶徒,扒皮抽筋为独苗苗的腿报仇   于是守将下令城门封锁,城中兵卒挨家挨户的搜索,好几次都让乐永宁险些被抓。   如此一来乐永宁连随意找户人家藏匿都不敢,他怕万一来不及躲避被查出来,牵连无辜可如何是好。   不过乐永宁观察良久,城中每家每户都被搜查数次,唯独他身后这家,兵卒连巡街之时,走近了都要放轻脚步。   乐永宁坚信,这户人家绝对是绝佳的藏身之处,至少是连莫桑城的兵卒都要退避三舍之处。   ……   乐永宁看了一眼高高围墙,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越身翻了过去。   一路潜行,心中最希望的是能找到厨房所在,填饱咕咕乱叫的肚子。   只是……   难怪这家连兵卒都要畏惧,宅中家丁护卫极多,一队一队接连不断,差点让乐永宁露了马脚。   为了躲避巡查的护卫,乐永宁越走越偏,越走越偏。直到走出一处长廊,水榭瞬间变得空无一人。   就在乐永宁放松警惕之时,忽然看到一名侍女手上捧着托盘走过,托盘上放着正在散发诱惑香味的糕点与茶水。   乐永宁用力吸了一口糕点的香气,只一闻便知道,这糕点是咸口的,里面放了火腿与肉糜,外面的皮子又脆又酥,咬上一口还得用手在托在下巴下面接着,不然脆皮得掉一地,第二口就能咬到里面的馅料,浓烈的肉鲜香带着微微咸味充斥整个口腔微硬的火腿与绵软的肉松,两种口感交替在齿间碰撞……   想着想着,乐永宁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脚步下意识地跟着丫鬟走去。   丫鬟走进一个院落,推开门走了进去,将托盘放在里面的小方桌上。   乐永宁迅速闪身进门,抢在丫鬟转身前飞跃上房梁藏好。   丫鬟将房间中烛火点亮,又走了出去,一时间屋中一片寂静。   乐永宁在房梁上望了一眼屋外,屋外依然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人影。   于是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搓了搓手来到放了糕点的小桌旁边,掰开一个肉馅的香酥饼,凑近鼻子闻了闻气味。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凭借着多年的吃药经验,乐永宁断定这里面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物。   再次看着手中的酥饼,断裂处的酥皮一层一层,桌上还掉了不少碎屑,肉香扑面而来,乐永宁咽了一口唾沫,大口咬了下去。   味道就和他想得一样,酥皮入口即化,鲜香肆意在口中散漫,舌尖一碰到里面的馅料就开始兴奋……一口下去后嘴巴里的唾液反而分泌得更加过分,一时间乐永宁觉得更饿了。   边吃着点心,边喝着滚烫的茶水,乐永宁觉得无比幸福,被追杀了一整天的疲倦与苦难,在这一刻好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忽然乐永宁好似听到了脚步声,抬头望向紧闭的门,果然透过门上镂空处的明纸果真看到远处有灯火的光影越走越近。   乐永宁赶紧将最后一口糕点吃完,杯中的茶水也一口饮尽,一个飞身再次趴在了房梁上。 第3章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在门外躬身道:“小姐,小心脚下门槛。”   一名梳着流云髻半披散着长发及腰的少女走了进来,身形过于高挑,比旁边的丫鬟足足高出一个头,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布料乃是价值连城的浮云锦,一眼望过去虽然一片素白,但在不同的光线下照耀下,行走在会有缕缕银光闪耀,细细瞧过去如行水流云一般灵动。   高领的盘扣宝石花纽,卡在脖子上,一直扣到下巴,双手掩在袖间,只露出了一点指尖,纤细莹白近乎透明。一看就知道是个极为端庄贞洁的女子却又美的惊心动魄。   乐永宁趴在房梁上远远的看着都有种冒犯了的罪恶感,不由得往里缩了缩。   “不必伺候了,你们退下吧。”少女的声音很特殊,不似一般女子的轻盈柔软,更不同于男子的低沉浑厚,带着一丝沙哑的婉约,让人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   闻言,几个丫鬟在门口屈膝行了一礼,没有进门,少女独自一人在屋内将门关上。   不过乐永宁听着门外的呼吸声,却知道门外的丫鬟并没有离开,不止丫鬟没有走,还添了几名护卫守门外。   少女关上门走向屋内,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小桌上托盘里本该装在碟子上的糕点只剩了一些碎末,旁边本该满满一壶的茶水也只剩下了泡开了的茶叶渣。   “咦~”了一声,少女走上前去,用指尖拈了拈碟子里的糕点碎末,发出疑惑的叹息声,忽然猛地抬起头。   猝不及防间,来不及躲藏的乐永宁一下子被砍了个正着。   下面的少女瞪着眼睛张口就要叫喊。   乐永宁一个翻身跳到她的背后,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臂卡住她的脖子,低了声音,故意恶狠狠威胁道:“别叫也别喊,我马上就走,绝不会伤害你,若是惊动了旁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乐永宁看了少女一眼,只见少女眨巴着大眼睛,好似明白了他的威胁,于是一边慢慢松开手掌,一边低声道:“听话点知道吗?”   知道吗?   显然少女是不知道的。   乐永宁的手上刚刚松懈露出一点点缝隙,少女便高声呼喊:“啊!救命啊!有刺客!”   一声高喊吓得让乐永宁愣在了当场!   这和话本子里不一样!   不是说好了闺阁千金胆子小,而且心地善良。最喜欢拯救路边的受伤男子,藏匿被搜捕的江湖大侠,以及逃避官府的刺客……   可见乐永宁遇见的少女与寻常的千金不同,乐永宁来不及再次捂上她的嘴,外面的护卫与丫鬟便破门而入,将乐永宁团团围住。   一名小丫鬟双手叉腰怒视着乐永宁道:“呔!恶徒!快放了我家小姐!”   护卫也跟着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着那些个污糟货偷香窃玉,也不看看这儿是哪!”   “是啊是啊!”举着弓弩的一名护卫答道:“小鬼来了阎罗殿,连我们府都敢闯,真是自找死路,快放了我们小姐,好争取个从轻发落。”   乐永宁听着他们的话,心有微微有些讶异的问道:“这儿是哪里?”   “这儿是莫桑城知府的府邸!”小丫鬟恶狠狠的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放了我们小姐。”   知府!!!   妈耶!!!   整个莫桑城的父母官,难怪守城兵卒要退避三舍。   顿时乐永宁更不敢放开手上的少女了。   已经得罪了守城将军,现在又得罪一城知府,莫桑城最大的官,一文一武都被他得罪了个遍。   乐永宁心中惶恐又焦躁,他看着怀中的少女,忽然心生一计:若是他以知府之女为人质,威胁知府放了他,说不定还能逃出去。   若是现在真将这少女放了,这莫桑城恐怕就真的成了他的埋骨处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说不定会被碎尸万段,来年父兄想要祭奠他都找不到烧纸钱的地方……   一下子想远了,思绪收回,乐永宁将怀里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女挡在身前,刚好可以将他完完全全遮住。   他压低了声音,故作凶狠地说道:“放我出城,我便放了你们小姐,不然……哼……大不了一死,还有你们小姐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给我陪葬!”   话音刚落,一时间乐永宁觉得护卫与侍女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若是细究起来,大概是与白天时酒馆中的众人有些相似。   不过此刻乐永宁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不多时,一名衣着华美大气,梳着高高飞仙髻的妇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大声喝道:“贼人!快将我们教……我们家闺女放开,不然老娘杀了你!”   那么多人高马大地护卫乐永宁都不怕,又岂会怕一个贵夫人,于是冷哼了一声道:“让开,打开城门放我出城,不然我就掐死她!”   贵夫人忍无可忍刚要上前,便见到被乐永宁挡在身前的少女微眯着眼睛冲她使了个眼色。   贵夫人微愣,旁边众人也愣住了。   乐永宁以为自己吓住了他们,心里乐开了花,顿时更加凶悍,五指张开卡住身前少女的脖子,厉声道:“让开!安排我出城听到没有!”   贵夫人的眼睛此刻只看着少女,嘴唇微微动了动,少女嘴角荡漾起一记笑容,微微抬手在身前做了个手势。   贵夫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见少女神情坚定,还是挥挥手,让护卫退后一步让开了一条路。   乐永宁在身后看不见少女的动作,只以为自己吓住了他们,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挟持着少女向外走去。   他一手依然卡主少女的脖子,一手搂住少女的腰,飞快的向城门处奔跑。   果然此刻的城门大开,几千兵卫举着燃烧的火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乐永宁立即再次将少女挡在身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乐永宁再次松了一口气,深觉手中的人质果然管用,几千人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好像是生怕激怒了他。   一出城门,乐永宁立即一把扛起少女就跑,临走前留下一句:“等天亮就放了贵千金。”随即不见了踪迹。   在城门处一片寂静,纵使几千人也没有人发出丝毫声响,只有火把燃烧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知府府邸的贵夫人走了过来,守城将领走了过来,不赞同地看着贵夫人说道:“左护法,您真的让那小子带着少主走了啊?”   “少主已经继任教主,以后得叫教主了。”贵夫人面无表情,面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淡然道:“少主是男人从未出过莫桑城,一直混在我们女人堆里,心中以为自己也是个女人,如今多接触接触外面长长见识也好。”   而且少主一向矜贵老成,她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为他感到骄傲的同时,也觉得他太过懂事惹人心疼,现在好不容易起了少年心思想要逗那个人玩一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当然是满足他!!!   “可是……”守将担忧不已,望着已经不见了人影的乐永宁,忧心忡忡:“若是往常,我也希望教主出去走走,但现在真是教主的紧要关头,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左护法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若是教主跟在武林盟主之子身边,恐怕更安全一些吧。”   守将叹息着,不知该如何反驳,但心中并不认同左护法的话,他还是觉得将教主放在眼皮子底下,有他们层层保护才是最安稳的。   左护法看了守将一眼,问道:“你儿子腿真的被打断了?”   守将摇了摇头,答道:“那小子装的,没事,男孩子就要多摔打摔打。”   左护法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守将:“男孩子又怎么了,男孩子一样要宠着!”   守将双手接过瓷瓶,没有推迟,直接塞到怀中。   这里面是十全大补丸,别瞧着名字俗气,用的可都是珍贵的药材制成的,玄冥教特产,外头一颗卖千金,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补个气虚体弱还是不成问题的。天下多的是人捧着金子却还买不到。   他又不是真的不心疼儿子,有好东西,当然还是要给儿子用上,但还是嘴硬的逞强道:“那小子被你们这群娘们都给惯坏了,娇气的不行,不就是摔了一跤嘛,今天都躺一天了……”   “明日我就把你这话告诉元洲去,他爹不疼他,只有我这个干娘疼他。”左护法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口是心非,嗤笑了一声,斜着眼鄙夷地看着守将一眼,转身离去。   守将大怒,追在后头大骂道:“左海棠!你个黑心的娘们,就想着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长夜寂然,回荡着守将的声音,空悬在天际的明月,光辉静静洒落,照亮着整个莫桑城,城门缓缓关上,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今日乐永宁遇到的每一件事,交谈的每一个人,皆是他们一手安排。   乐永宁入城之时,他们的人便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若是寻常时候便也就罢了,纵使乐永宁天资再高、武艺再强又如何,他们玄冥教既然敢与整个江湖作对,便是乐永宁的父亲乐君昊亲自前来,他们也有胆子让他有来无回。   但如今教主就在莫桑城,为了防止乐永宁是武林盟派来的人,他们原本打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也能震慑其他宵小之辈。   但风弄影却不同意,他觉得此刻打草惊蛇绝非良机,但探明武林盟主之子来此的目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乐永宁入城后,居然一脚踏入了玄冥教下属的福隆客栈中……   众人跃跃欲试,争相参与。   与风弄影关系向来亲厚的几人抢到了这一机会。   于是便有了美貌的卖唱女、张扬跋扈的纨绔、纨绔随从一二三四,以及从他身边走过的路人……   城中兵卒有条不紊的将乐永宁一步一步逼入知府府衙。   知府府中的护卫与家丁,一步一步将乐永宁逼入后院。   捧着糕点的侍女从迷路的乐永宁身边走过,将他引入院中风弄影的面前,不着痕迹的让风弄影暗中见一见,探一探深浅。   可是谁知,乐永宁居然因为贪嘴留在了屋中,侍女进屋后,见屋中没了人影,一边暗叹乐永宁功夫之高,一边遗憾自己将人盯丢了,也没有在意。   哪知乐永宁居然藏匿了起来,而后居然还胆敢挟持风弄影。   面对如此挑衅,左护法本想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偏偏风弄影对这小子生出了几分兴致。   于是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该势不两立的武林盟主之子,将他们的教主在他们的层层包围之中带走…… 第4章   乐永宁肩头扛着知府府上的千金大小姐,肩上的少女比想象中的要重一些,但他担忧后面有莫桑城的追兵,一路铆足了劲儿、运足了气,一路奔驰,气都不敢喘一口,汗水浸透了衣衫,咸涩的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都没敢抽空抬手抹一下……   直到天光乍亮,不敢说一夜千里,但一二百里总还是有的吧。   环视了一圈四周,一片荒原,野草及膝盖,周围荒无人烟,只有一个巨大界碑竖立在荒原之上,界碑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莫桑城’三个大字。   乐永宁总算放下心来,总算是出了莫桑城的地界了,一将管一城,莫桑城的守城将领再如何凶狠,也不能将手伸到其他地界去。   乐永宁安心的将扛在肩上的少女放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软软的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此刻他尤其感谢昨天晚上的那碟肉饼子,若非昨夜有那碟点心垫了垫肚子,此刻他还真有点遭不住。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愧疚的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知府千金,讪讪的笑了笑:“那个,现在安全了,你可以回去了。”   “呵?”知府千金冷笑:“回去?你这恶徒,当着整个莫桑城的人的面儿,将我虏了出来,整整一夜未归,现在我名节尽毁,你让我回去,是想要让我被沉塘吗?”说着瞪了谣言乐永宁恨恨的说道:“杀人不见血……好恶毒的心思!”   “没没没……啊!”乐永宁被这一番话吓着了,立即摇着头道:“我没对你做什么啊!贫僧……不对……在下…在下挟持你只是为了保命,加之顺利出城而已,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你还想做什么?”少女绝美的精致脸庞,带着怒火,穿着一身白衣,在日光下白色的锦衣流光溢彩,散发着珍珠般柔和的光芒,她咬着牙,双目赤红:“你还想要做什么?”   不等乐永宁回话,她继续说道:“你抱了我、摸了我的脸、碰了我的唇,还不够吗?你还想做什么?”说着便不由得哽咽了,过于白暂的脸颊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恍若天仙般的脸颊缓缓流下:“登徒浪子!无耻之辈、卑鄙下流……”   “我我我”乐永宁长到十八岁,这辈子没被人这么骂过,顿时无语凝噎,他无力的辩解道:“我没有,我真没这个心思。”   “无论有没有,你都做了!”乐永宁见她细白的皓齿轻轻咬住下唇,泪光盈盈的站起身,悲切的说道:“是你害死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少女闭着眼快步向一旁的大树冲了过去,就在额头快要撞击到一旁的石碑的时候,乐永宁总算反应过来,立即上前一把拦在她与石碑之间。   少女真的用足了力气,一下子撞在了乐永宁的身上,与石碑两面夹击,差点撞得乐永宁内伤吐血。   “你干什么!”乐永宁也怒了,出家人最见不得有人漠视生命,即便师父还没有为他剃度,但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出家人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乐永宁,未来的少林寺方丈,绝不能漠视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他揉着自己的肚子,劝道:“蝼蚁尚且偷生,怎可轻言生死。”   “我这样还不全是你害的,我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恭谨守礼,从未让外男见过我的脸,”少女捂着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你这淫贼,若非你,我再过不久便会嫁个好人家,从此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如今名节尽毁,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这这这……”乐永宁再度语塞,面对女子的谴责他无言辩驳,确实是他将人虏了出来,但是他当时心中只想着逃命,没想那么多,更没想到这些官宦人家家规如此森严,一夜未归居然要沉塘,如此罔顾人命,简直毫无人性。   少女拉着袖子擦干脸上的泪花,再次恶狠狠的瞪着乐永宁道:“这世道艰难,我一个女儿家只想要嫁一个好人家,了此余生罢了,如今谁还愿意娶我,是你毁了我。”说着将拦在石碑前的乐永宁拉开,悲怆的哀嚎道:“让我死吧……”   乐永宁在少女额头就快要撞到石碑的时候,再次用力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开,急切的话脱口而出:“我娶……我娶你!!!”   哀嚎的少女哭泣的声音猛然顿住,从擦拭眼泪的指缝间露出目光看向乐永宁确认道:“真的?你要娶我?”   乐永宁愣了一下,当时说话没有过脑子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他想反悔,但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且出家人不打妄语,说出口的话都要做到,不能出尔反尔。   于是只能苦着脸,点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古有佛珠割肉喂鹰,能救姑娘一命也是我的功德,既然是我毁了姑娘名节,自然不能看着姑娘为我的过错寻死……”   说着,乐永宁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他从小的目标便是出家,与少林寺的师兄弟们一样有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可是父兄不许、师父也不愿收,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居然给自己惹了个麻烦,算是绝了以后进少林寺的梦了。   “在下会娶姑娘,庇护姑娘一声。”   一旁的少女顿时放下掩在脸上的手,笑了起来,好似刚刚悲痛大哭的人不是她一样。   少女问道:“既然要娶我,那我可要问清楚了!”   “家有几口人?”   “宅有几间屋?”   “可有车马?”   “仆役几人?”   “家在何方?”   “……”   “……”   “……”   “等等等……”乐永宁看着一连串的问话从少女口中倾泻而出,一时间蒙了神,连忙出言打断:“你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了。”   说着拘谨的笑了笑,回答了少女的一些问题:“在下姓乐名永宁,在家从三,今年十八,家住杭州御剑山庄,家父乃是武林盟主,家室方面虽然不及姑娘官宦之家,但也算有些资产,绝不会让姑娘吃苦的。”   “还凑合吧!”少女点了点头叹息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乐永宁笑了笑也不在意,躬身作揖问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少女矜持的理了理袖摆,双手交叠摆在腹前,再次恢复成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浅笑着道:“小女子姓风,至于名字,还未成亲不便相告。”   乐永宁撇了撇嘴,真心觉得所谓的官宦人家就是规矩大,一夜未归就要沉塘,失了名节就要去死,而且连名字都不能让旁人知晓。   哪像他们江湖儿女,巴不得扬名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但他如今对面前这个少女,心中既愧疚又有一种责任感,而且也怕了她寻死觅活的劲儿,倒也不曾反驳什么,便直接点头道:“那好吧,总不好一直称呼你为小姐,往后唤你风姑娘可好?”   风弄影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眸,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又说道:“都听夫君的。”   乐永宁缓缓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搞定了这个娇贵的大小姐,便再次开口商量到:“我出门是为我父亲派发武林大会英雄帖,还剩最后一张山洞崂山派的请帖,你可否愿意随我走一趟,之后一道归家请家父为我们举办婚礼。”说着,看着风弄影的脸色,立即又道:“如果你嫌累的话,我便雇辆马车送你去御剑山庄。”   此刻的风弄影好说话的很,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带着光,含笑的看着乐永宁道:“我一妇道人家怎么能独自一人上路,若是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当然是跟着夫君了。”   乐永宁抿着唇看着风弄影,他有些不懂,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变成妇道人家了。   而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歹人碰巧就让他遇上了,但转念一想,他自己不就是歹人嘛……   哎!活了十八年,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成为旁人心中的歹人。   乐永宁暗暗叹息了一声,尴尬的环顾了一圈四周说道:“那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休整一番,吃点东西吧。”   “嗯!都听夫君的!”此刻的风弄影完全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温顺贤惠的模样,上前勾住乐永宁的手臂,笑盈盈的说道:“夫君说去哪就去哪儿。”   面对风弄影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而且此刻泛着光泽的眼眸中只注视着他一人,饶是自诩六根清净以出家人自律的乐永宁,也觉得心头一片火热,胸口处“砰砰砰”好似要跳了出来,憨厚的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染上一片霞红。   偏偏风弄影此刻还将头歪倒在他的肩上,发间清新的香味涌入乐永宁的鼻腔,让他忍不住用力多吸了两口气。   两人依偎着向前走去,主要还是风弄影整个人挂在乐永宁身上,乐永宁不知道不敢拒绝还是不舍得拒绝,听之任之任由风弄影靠着。   两个人相携着,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对恩爱的夫妇。 第5章   两人肩并着肩,刚走不久,风弄影再次鼓起脸,站在原地不动了。   乐永宁疑惑的侧过头问道:“怎么啦?”   “我累了!”风弄影委屈的说道:“我这辈子还未走过这么多的路。”   乐永宁叹息着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再坚持坚持?前面进了城,我就去雇一辆马车行不行?”   “不行!”风弄影摇了摇头:“我走不动了,我要你背我。”   “我的小祖宗哦。”此刻的乐永宁又累又饿,望着眼前身量与他相当的风弄影,无奈的说道:“我也累的很,不然扶着你走行吗?”   风弄影轻咬着下唇,眼中氤氲着泪水,好似下一刻泪水就要从眼眶中流下来一眼,他哀怨的望着乐永宁,悲伤的说道:“昨晚背了我一夜,都没有半句怨言,今天刚刚说了要娶我,却连背我都不愿意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到手后都不会珍惜。”   说罢,又哀怨的长叹一声:“妾以身相托的良人,竟是薄幸郎……”   乐永宁:……”   “我没有……我不是……”乐永宁慌乱的辩解道。   风弄影哀声长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话打断:“许是天下男子皆为薄情人吧……”   “好好好!”乐永宁无可奈何的妥协:“背背背,我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说着,便转过身背对着风弄影蹲了下来,叹息着说道:“上来吧。”   风弄影眯着眼睛,眼神全是笑意,哪里还有半分悲伤,他垂眸看着乐永宁毫无防备的背对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此刻纵使他的内力十不存一,也有千百种方法弄死这个傻小子。   乐永宁见身后迟迟不见动静,苦着脸转过身,催促道:“快上来啊,等会儿日头上来太阳晒的很,一热就更难赶路了。”   风弄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面前的这个傻小子简直是他这十几年人生中最大的乐子了。   “哎!”风弄影应了一声,上前一步趴在乐永宁的背上,双手环住乐永宁的脖子,柔声道:“夫君,你真好。”   乐永宁哀叹一声:夫君不好,夫君想要把你丢下去,夫君也好累哦~   但是心中想法再多也不敢表露出来,他可不敢惹这个娇贵的大小姐,尤其是他毁人名节在前,确实是他理亏……便只能胡乱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毕竟说话也是浪费气力之事,他还要留着力气走路,如若不然他怕自己累死在半道上。   乐永宁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走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风弄影则悠哉悠哉的趴在他的身上,过了半晌,风弄影伸出手指戳了戳乐永宁的背,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一出戏文,叫猪八戒背媳妇儿?”   乐永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是想要当猪的媳妇?”   风弄影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我若是猪的媳妇儿,那你便是猪了吗?”   乐永宁顿时语塞,抿着唇不再说话,这个嘴巴厉害的很,他说不过,说来说去吃亏的都是自己个,还不如不说话……   很快,永宁便看到了城门,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就如同在沙漠之中忍饥挨饿、饥渴交加的人,忽然见到绿洲一般,顿时心中燃起一股希望,瞬间激发了体内所有的爆发力,乐永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城门边。   风弄影见状那双原本环在乐永宁脖颈上的双手,举到乐永宁面前拍了拍,赞道:“夫君好棒,夫君跑的好快。”   毫不掩饰的夸赞,引得周边的路人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尤其他们看到风弄影的模样,先是一愣,眼中升起惊艳之色,而后再看到乐永宁累的满头大汗的模样,顿时心中了然。   若是面对这样的一个大美人,他们也愿意拼了命的博取美人一笑啊!   而此刻风弄影一改之前任性的模样,从乐永宁背上跳了下来,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举起袖口轻轻擦拭着乐永宁额头的汗水:“夫君辛苦了,都怪我身子弱,连走点路都受不住,还要让夫君背我,真是…真是……”   风弄影的话还未说完,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个拎着竹筐的婶子忽然插口道:“男人就该疼媳妇儿,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背是天大的福气。”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应和道:“这闺女长得娇娇弱弱的,可不就得郎君多爱惜嘛。”   风弄影闻言举袖掩唇一笑,佯装羞涩藏在乐永宁的身后。   乐永宁一句话都没敢说,加之他面对一群比他爹还年长的大爷大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奈的看着风弄影对着旁人显示着他们两个并不存在的夫妻情深。   两人在一群热情的围观群众的目送下入了城。   乐永宁看着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的风弄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风弄影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这样不好吗?所有男人都羡慕你?”   乐永宁更是不解:“我为何要旁人羡慕?你少折腾我就行了!”   “”那不行!风弄影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海棠姨说了,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对待男人就要大棒加红枣,私底下必须得好生调教才不敢沾花惹草,但在外头要给足男人面子。只要让男人外头有牌面,他在家就不敢耍横!”   说着,风弄影再次凑上去:“我对你好吧!”   乐永宁无奈至极,却又不能反驳,因为他发现风弄影说的是真的,他娘貌似就是这么对付他爹的。   世人只知道武林盟主莫君昊武功不凡、妻贤子孝,却不知武林盟主时不时就会被夫人压着跪搓衣板……   乐永宁想起他爹在他娘面前的怂样顿时心中戚戚,他欲言又止道:“那个风姑娘……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风弄影闻言温和一笑,却又慢慢蹙眉道:“夫君,你刚刚唤我是什么?”   乐永宁不明所以,回答道:“风姑娘啊……”   “不对!”风弄影皱着眉,不满道:“你都快要成为我的夫婿了,怎么还能如此生疏,我不喜欢风姑娘这个称呼!”   “那咱们换个。”乐永宁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我唤你‘风儿’可好?”   风弄影沉默了我一瞬点头道:“好,那我便唤夫君三郎可好。”   “行行行……”乐永宁松了一口气:“都听你的。”   总算让这个小妖精满意了,乐永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乐永宁带着风弄影来到车马行,看着一匹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乐永宁说道:“咱们先买一匹马,然后在配个车厢,之后赶路就可以坐马车了。”   风弄影没有说话,目光从一匹匹骏马上扫过,忽然向一旁的小二开口问道:“可有照夜狮子骢?”   小二语塞,看向一旁的乐永宁,乐永宁也愣住了,傻乎乎的望着风弄影。   一时间三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掌柜听到三人交谈,尤其是从风弄影口中说出‘照夜狮子骢’几个字,顿时两眼放光,凑上前去:“客官客官……”   小二见掌柜过来,立即松了一口气,恭敬的说道:“客官,这是我们掌柜。”   掌柜笑容可掬的走到他们面前:“客官您说的照夜玉狮子咱们小店确实没有。”话落,掌柜又紧接着说道:“次一等的狮子骢还有几匹,您二位可要瞧一瞧?”   说着便向前引路,果然走到后院的一处马厩,里面养着几匹马,若说外头的高头大马是骏马,那眼前的几匹皮毛光亮,简直就是神驹。   乐永宁看了一眼便觉得喜欢,而风弄影却依然不满的皱着眉。   “这棕色狮子骢虽然比不上小姐口中的照夜玉狮子,但也是万里挑一,传闻中则天皇帝调教的烈马便是这个品种。”迎来送往的掌柜最会揣摩人选,自然看得出风弄影的不喜,便解释道:“您说的照夜狮子骢乃是通体雪白,整个大周恐怕都找不出一百匹,而且从不会在市面上出现……”   乐永宁闻言立即伸手扯了扯风弄影的衣摆,对着掌柜笑了笑说道:“这马多少钱一匹?”   掌柜笑眯眯的伸出手掌道:“五百两。”   乐永宁吃了一惊,马虽好,但价格也确实贵,要知道他在家中的月银每月不过二十两,在酒楼吃一顿饭也不过二三两而已,这辈子拿过的最多的钱,也就是他此番出门,盟主爹也只给了他一千两路仪而已。   然而还不等乐永宁讨价还价,掌柜淡然的加了一句:“黄金。”   乐永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噎死过去,他们御剑山庄算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富裕门派了,门下弟子骑乘的马匹大多是一二百两一匹已算是奢靡,就算是他爹的坐骑,也不过是一匹价值七八百两的青骢马而已……   乐永宁拉住风弄影的手扭头就走:“我媳妇儿不喜欢棕色,咱们不要了!”他总不能说没钱买不起吧,毕竟他堂堂武林盟主之子,未来少林寺主持高徒也是要脸面的嘛!   风弄影跟在乐永宁身后,无声的笑弯了眼,没有反驳他话,毕竟他还记得海棠姨对着山庄中临嫁的姐姐们说过:屋里头怎么都可以,在外人面前要给足男人面子。   出了马行,乐永宁讪讪的松开风弄影的手,低声道:“风儿,我身上统共还有不到五百两了,买不起那么贵的马,要不你委屈委屈咱们先买个便宜的……等我以后攒到了钱,一定给你买一匹你喜欢的照夜狮子骢!”   风弄影叹息着悠悠道:“夫君说笑了,我怎么能让夫君丢脸呢!”   说着便;拉着乐永宁走向一旁的当铺。   当铺的台面比人高,他们走进去后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听到高高的柜台里面“哒哒哒”算盘珠子相撞的声响。   风弄影举起手敲了敲台面:“掌柜,当东西。”   里头的算盘声当即戛然而止:“要当什么?”   风弄影将插在发髻上珠钗拔了下来,放在柜台上。   里头原本漫不经心的掌柜在看到珠钗尾端一个不易察觉的花瓣标记时,顿时大惊,立即将朱钗拿在手上,确认标记真伪。   “您……您确定要当?”掌柜一边问着,一边从柜台里探出头,看向外头的风弄影和乐永宁。尤其是在看到风弄影的那一刻陡然一惊,险些将手中的朱钗捏折。   “是啊!”风弄影面色如常,笑着道:“想换些银钱,随夫君回家。”   闻言,当铺掌柜总算将眼神分出一丝给风弄影身后的乐永宁,但又看到挡在乐永宁身前的风弄影瞪了他一眼后快速收回目光。   掌柜装成认真鉴别手中朱钗价值的模样,低头沉默了片刻道:“这支钗价值不菲,还望小姐能入内室详谈。”   说着,掌柜从内室走了出来,亲自邀请风弄影。   风弄影跟着掌柜走进内室,乐永宁本打算跟上去,却被店铺中的小二拦住。   内室中风弄影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掌柜跪倒在他面前:“见过教主。”   风弄影慢悠悠的品茗,直到将一杯茶水喝完,才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掌柜站起身,躬身站在一旁:“不知教主驾临……”   风弄影抬了抬手,止住了掌柜的话,此刻的风弄影不似在乐永宁身边时的古灵精怪或是刁蛮任性。   灿若星辰的眼微微眯起,锐利的眼神如同出鞘的锋刃直刺入掌柜心中,他冷声问道:“此方掌柜不是芳姑吗?”   掌柜被风弄影的眼神刺的畏缩了一下,强撑着解释道:“芳姑乃是属下的姐姐,属下本就是店里的二掌柜,近日来姐姐奉管事之命去邻县拓展酒楼生意去了,便由属下暂代。”   风弄影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随即吩咐道:“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对外头的我夫君便说是我当了朱钗换的。”   “是,属下明白。”   风弄影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一打开门便看到乐永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筹措不安的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边,一见风弄影出来立即松了一口气。   风弄影立即走上前去,笑着道:“已经跟掌柜说好了,用那只朱钗换一辆马车。”   “掌柜同意了?”乐永宁问道。   一辆最劣质的青马也起码得要个二三十两银子,再加上车厢,少说一辆马车也得要个五六十两银子。   乐永宁确实不知风弄影的那支钗子价值几何,但他也知道凡事入了当铺的物件,连原本价格的一成都卖不上来。   “那当然。”风弄影抬了抬下巴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我那支发钗可是名家所制,独一无二的。”   乐永宁立即点头,不敢反驳风弄影……   不多时,掌柜走了过来,对着风弄影躬着身道:“两位,您的马车到了,可要给您配个车夫。”   “不用!”风弄影暗暗蹙眉,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乐永宁拒绝道:“我夫君会驾马车。”   掌柜谄笑着将他们领到门外。   一出门便见到一匹浑身雪白高壮的骏马,锦绣马鞍上绣着金丝牡丹花纹,在阳光下如同染上了一层光晕,好似天马临世。   骏马身后拉着一个车厢,车厢宽大华丽,散发着雅致悠然的香味,用力闻一闻便觉得心旷神怡。马车的四角缀着铜铃铛随着风‘当当’作响。   忽然,乐永宁好似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面前的白马打量了一番,又转向掌柜,问道:“这匹马不会就是照夜狮子骢吧?!”   “呵呵……”掌柜笑了一声,刚想要回答,便看到乐永宁身后的风弄影冲他使了个眼色,便立即矢口否认:“怎么可能,照夜狮子骢咱们这种小地方找都没地找,这就是普通的白马而已,只是养的壮实些罢了。”   “哦哦哦。”乐永宁闻言立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便扶着风弄影登上马车。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可卧可躺,车壁上有一个个小抽屉,里面放了话本点心,角落还有一个小茶几,一只紫茶壶与四只茶杯便放在小几上……   风弄影熟络的躺在软垫上,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驾车的乐永宁,精壮的身体挺直的坐在车辕上,认真的架着车,不由得轻笑出声,片刻后又低声呢喃道:“这大概便是山庄中的姐妹们说过的,可以托付终身,好欺负的老实人吧。”说完,却又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第6章   宁远城与邻近莫桑城,属于山东的地界,离京都也更近些,可是却还不如莫桑城繁华。   马车行驶不久,进了内城便在城中的酒楼停了下来。   风弄影掀开车帘,看着无比眼熟的招牌,上面书写着“福隆酒楼”四个大字。   不由得看了乐永宁一眼,他没想到已经在福隆酒楼吃过一次亏的乐永宁,居然还敢进福隆酒楼,还是他根本从未将在莫桑城中受到的灾祸,联想到福隆酒楼上……   思及此处,风弄影不由得笑了,堂堂武林盟主养成这么个憨厚的儿子也是难得。   乐永宁跳下车辕,转过身,便看到从车厢中探出头,笑得如春花盛开般美艳的风弄影,也不自觉的露出一记大大的笑容,咧着嘴说道:“福隆酒楼的饭菜可好吃了,尤其是炖猪肘……”   饿了一天一夜的乐永宁,只要一想到昨日在莫桑城中的福隆酒楼里吃到的猪肘就觉得口中生津,止都止不住,脑海里再次浮现那肘子的口感,软烂无比、入口即化、肥而不腻一口咬下去,带着油香的汁水就迸溅在嘴巴里……可惜只吃了一口便被赶了出来。   乐永宁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立即伸出手,兴冲冲地对风弄影道:“快下来,咱们去吃好吃的!”   风弄影嘴角含笑,将手搭在乐永宁的手腕上,扶着乐永宁的手走下马车,两个一起进入福隆酒楼,一入门便见到迎面而来的小二,不等小二招呼。乐永宁立即急切的说道:“两个人、给我们上酱肘子、菌菇汤、清蒸鲈鱼,呃……”说着看向一旁的风弄影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风弄影笑着道:“再加个糯米鸡吧,咱们两个人三菜一汤足以。”   “嗯嗯。”乐永宁应了一声,转向一旁的小二道:“就这些吧,给我们安排个清静的座位。”   “好嘞~”小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愣了愣却还是热情地招呼着,将他们带到墙角的隐蔽处。   风弄影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乐永宁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被莫桑城的守卫追捕?”   乐永宁原本欢喜的脸色忽然变得沉默,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委屈,叹息着说道:“真是无妄之债……”   苦着脸,便将酒楼中救了一个被纨绔调戏的卖唱女,而卖唱女却在被他救了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事说给了风弄影听。   风弄影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说此事原本便是他一手策划,但其中发生的些许变故已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从未想过一出简单的仙人跳,在乐永宁看来变成了一个荒诞有怪异的事情。   笑过之后,他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乐永宁再次问道:“那你来莫桑城有何目的?”   昨日种种安排,他也只想弄清楚这个疑问罢了。   乐永宁依然苦着脸,叹息道:“我想去崂山,只是途径莫桑城罢了,若是早知道会遇到那样的事情,我一定绕道而行,离莫桑城远远的……”   风弄影闻言,轻笑了一声,放下心来,他原本还以为武林盟察觉出莫桑城的异样,而乐永宁是其父借了广发英雄帖的名头,派过来探查莫桑城深浅的。可随着这几个时辰的相处,却越发觉得是他们想太多了,乐永宁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武林大会为何要让崂山的道士去?”风弄影问道:“那儿那么偏僻,而且山上的道士都神神叨叨的。”   乐永宁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他只晓得按照父亲请帖上的地址一家家寻过去,将贴上送上即可,至于为何邀请,他并不知情。   小二的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乐永宁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肘子的肉,本来完整的一整只肘子,筷子一戳便透,都不需要用力被直接夹断,乐永宁立即塞了一筷子进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崂山也是一大门派,门下弟子众多,父亲让我送我就送了呗。”   风弄影夹起一筷子鱼眼肉,听到乐永宁的话顿了一下,随即便将鱼肉送入口中,故作随意的再次问道:“举行武林大会?那是要做什么?”   “唔……”酥软的肉一入口中,肉香蔓延在口腔中,油香四溢,乐永宁无比满足地叹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可知玄冥教?”   风弄影一愣,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乐永宁快速的吃了几口饭菜,缓解了腹中饥饿,有舀了半碗的汤一口喝尽,常舒了一口气后,才缓缓的说道:“虽然帖子中并未明说,但我猜测此次武林大会应当与玄冥教有关。”   风弄影抿着唇沉思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夹起一筷子鸡肉放在了乐永宁的碗中,柔声说道:“慢点吃,吃快了伤胃。”   乐永宁感激的笑了笑,将糯米鸡一口吞进口中,鲜美软化的味道不由得让乐永宁满足的眯起眼睛。   风弄影将筷子搁下,单手撑着下巴,妩媚的桃花眼温柔地注视着乐永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玄冥教怎么了?”   乐永宁坑头吃着饭菜,闻言便含含糊糊的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爹让我出门前一个月清风派掌门上门找过我爹,我无意间听他们说起过玄冥教,好像是玄冥教的教主亲自出手灭了清风派的一个据点。”   风弄影眉头微微蹙起,努力想了想,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   三个月前,山庄里一位已经出嫁了近十年的女子,忽然衣衫褴褛满身伤痕地跑到据点的铺子里求救。   他那时刚巧在那里游玩,见那女子受伤颇重已药石罔顾,她临死前留下血书,直言是清风派掌门胞弟马长威害她全家。   风弄影虽然与那女子不熟,毕竟在他还未记事起,那女子便已经嫁了出去,但好歹她也曾是山庄中的人,自然也愿意为她主持公道。   但他也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还特意派了奚元洲去查清事情真伪。   结果,如血书之言,那女子所嫁之人是个小商人,开着祖传的蜜饯铺子,生意很好,便是许多大户人家都会去他家铺子里采买。   当年女子出嫁,带着山庄陪送的嫁妆,嫁过去之后便将租赁的铺子连带着后面的小院一同买了下来,还生下了一对儿女,一家四口靠着铺子,银钱不缺,生活安乐宁静。   可是就在不久前马长威忽然看上这家并不起眼的铺子,价值近百两的宅院,只愿花十两银子,企图强买强卖。   女子的夫君自然不愿,将马长威赶了出去,言语间自然不会好听。   可哪知当晚,马长威便带着人蒙着脸闯了进来,将女子的子女与夫君活活打死,唯有女子装死逃过一劫   而且这还并不是马长威头一次草芥人命,以往苦主无人撑腰便只能自然倒霉。甚至如那女子一般家破人亡之人也不在少数……   风弄影见马长威如此无法无天连官府都不敢管,当即前往清风派的据点,将据点之中所有人尽数灭尽,那里的人在风弄影看来个个都是罪有应得。   “是吗?”风弄影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你又怎知不是罪有应得,我可听说,清风派据点被灭,当地百姓可是拍手称快呢。”   乐永宁不停的吃着饭菜,吃的极快却并不粗鲁,很快便将自己填了个八成饱。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不常出门。”   原以为乐永宁这个武林盟主之子,会不由分说的向着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此刻风弄影见他没有反驳自己,心情不由得变好了几分,主动伸手帮乐永宁添了小半碗汤,见桌上的三菜一汤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温声询问道:“还饿不饿?要不要再添些菜?”   “不用不用。”乐永宁拒绝道:“我已经够了,师父常常教导我,过犹不及,吃个八分饱便足矣。”   “师父?”风弄影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师从何人?”   乐永宁挠了挠头,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回答道:“我的师父是少林寺方丈空寂大师。”   风弄影闻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也不像个出家人啊。”   “我想出家来着。”乐永宁委屈不已,干巴巴地解释道:“师父不收,说我尘缘未了。”   风弄影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就是最素净菌菇汤都是用了荤油,吃的这样干净也敢说想要出家。   乐永宁察觉到了风弄影的视线,讪讪的挠了挠头,小声的辩解道:“我这不是还没出家呢嘛。”   “出家人可是一辈子要戒荤腥的,你可能忍得?”风弄影调笑道。   乐永宁闻言,想起了自从归家以来吃过的山珍海味,不得不说,虽说前十七年没沾过荤腥也并无大碍,但如今已经尝到了,若是再让他戒除,恐怕也难……   风弄影见乐永宁一脸纠结的模样,心中更是觉得好笑,他悠悠的说道:“好了,别想了,你可是说过要娶我的,怎么还能想着做和尚。”   想到这些,乐永宁苦着脸,长叹了一声,哀声道:“我自小长在少林寺,甚少见到外人,小的时候见寺庙里只有我一人有头发,心中还暗暗自卑来着,出家是我的执念,也是从小而来的梦想……”   “佛家修身也修心,酒肉穿肠过,佛主在心中。”风弄影伸手捏住乐永宁的下巴,身体前倾,两人四目相对,柔声安慰道:“你师父不也说你尘缘未了嘛。”   “我就是你未了的尘缘啊!” 第7章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绝美的脸,唇角上扬,荡起惑人的笑意,慢慢的靠近,在眼前放大。   两个人靠得极近,风弄影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脸上,蓦然乐永宁的脸变得滚烫,好像烧起来一般被熏得通红。   风弄影见状轻笑了一声,松开捏住乐永宁下巴的手指,道:“假和尚!”   乐永宁羞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有负佛祖多年熏陶,居然还是这么容易被外相所魅惑。   却又忍不住地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风弄影,而后又快速低下头去。   深觉,面前之人比师兄们讲述的故事里魅惑人心的妖精还要美丽,而且这样美丽的人,日后还会成为他的妻子,两人会一直在一起度过一生,只要这样想想,就能让他坚持了十多年,一心向佛的执念,都不由得动摇了。   难怪十数年中,少林寺里有好几位师兄宁可受仗责之刑,废去经年苦学的武艺也执意还俗。   色欲之相果然厉害……   “只当得如是,力无畏三味,禅定解脱等,不可思议法……”乐永宁握紧了拳,拇指指腹摩搓着食指关节,好似在拨动佛珠一般呢喃着佛经,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风弄影听不清乐永宁在念叨什么,侧耳倾听了一瞬,疑惑的问道:“假和尚,你在说什么?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妙法莲华经……”乐永宁低声辩解道:“方才,你离我太近,我的心不静了。”   “所以念佛经静心?”风弄影强忍着笑意问道:“假和尚,都说了,我是你的未了的尘缘,对着我心不静才正常。”   乐永宁的脸羞恼的更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妙法莲华经我第一个会背的佛经,所以下意识就……”   “哈哈哈……”风弄影抬手,用袖口掩着唇大笑道:“妙法莲华经……不错不错。有机会寻来看看,我只看过莲华心经,还从未看过妙法莲华经。”   乐永宁抬起头看向风弄影,思索了一瞬,皱着眉疑惑地问道:“莲华心经?这是什么经书?我居然从未读过。”   风弄影闻言更是乐不可支,笑着趴倒在桌面上,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熄了笑声。   他单手撑着下巴,嘴角依然带着笑意,眯着眼睛道:“你的妙法莲华经是渡人前往西方极乐,而我的莲华心经是送人前往西天的,其实也差不多吧!”   乐永宁还是不解,但还未来得及追问,便再次被风弄影打断:“看来,咱们果然有缘。”说着,伸手捏了捏乐永宁的脸颊,笑意更深:“假和尚,遇上了我,你这辈子就不要想着出家了。”   “知道……知道了!”乐永宁捂着被捏疼的脸颊,那张老实的脸上,依然带着红晕,低着头小声道:“在下既然说了要对姑娘负责,自然是要一生一世都守护姑娘的。”   “知道就好!”风弄影抬了抬下巴,一脸傲然,这份倨傲不仅不让人生出厌恶之情,反而使得艳丽的脸庞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用完膳,一整夜没有休息的乐永宁也有些经不住,便提议修整一天明日再出发前往崂山。   风弄影自然并无不可,他只是想要跟着乐永宁而已,何时去崂山对他而言并无关紧要。又恢复了以往含蓄温顺的大家闺秀模样,轻声细语道:“都听三郎的,”   福隆酒楼三楼便有客房,他们倒也不必挪地方,乐永宁招手唤来小二,吩咐道:“开两间上房。”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递到小二手中。   小二接过银子立即应道:“好咧,客官跟小的上三楼,咱们这的房间都是顶顶好的,里头的床单枕头一应用品都是新的,您放心用。”   说着,便领着乐永宁与风弄影上了楼,将两个相邻的房间门打开,躬身道:“给您二位相邻的房间可好。”   “甚好!”乐永宁很满意。   风弄影的容貌太过扎眼,连他都忍不住地想要瞧着不想移开视线,更何况旁人。   刚刚在大厅里的食客,不少人都看着风弄影露出惊艳的神情,虽然他江湖经验不深,但也知道人心险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见色起意,可他们两人虽然有意结为夫妻,但毕竟还未成亲,他也不能与风弄影住一间房,现在这样刚好,两个房间相连,旁边稍微有点动静他便能知晓。   “那二位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了。”小二笑着躬身退了下去。   “呃……”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犹豫着说道:“风儿……”   风弄影不等乐永宁说完,便率先向前一步,踏入左边的房门里,转过身,看向乐永宁,笑着道:“我住这间便可,你背了我一路,甚是辛苦,也早些休息。”   乐永宁确实疲累,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好,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便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风弄影倚在门框上,看着乐永宁将房门关上,发出“吱噶嘎”的声响。   脸上温和的笑意慢慢收敛,脸色沉了下来,退后一步,将门关上,冷声道:“出来!”   话落,房间中的房梁上果然跳下一个人,风弄影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皱着眉看着来人,不喜地问道:“红鹃,你来做什么?”   红娟上前一步拽住风弄影的袖子,委屈地说道:“主人,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跑出来玩。”   风弄影冷漠地将红娟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拉开,顺带着还掸了掸袖口。   红娟见状,立即鼓着脸,气呼呼的说道:“您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武功尽失,海棠夫人不放心,让我接您回去。”   风弄影甩袖走进房间里,坐到案桌旁,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回去!”   红娟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蹲在风弄影身旁,语重心长道:“主人,您都十六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懂事些,玩乐一夜也够了,让大人们省点心吧。”   风弄影的视线慢慢移到红娟脸上,快速地抬起手,捏住红娟的脸颊,咬牙切齿道:“不要学海棠姨说话!你一个比我还小的毛丫头,这么跟我说话,找打啊!”   红娟鼓着脸任由风弄影捏着脸颊上的软肉也不挣扎,低声嘟哝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风弄影闻言,立即撸了撸袖子,咬牙切齿:“等过了一旬子,我功力恢复,一定扒了你这个丫头的皮!”   “扒吧扒吧!”红娟伸手拎起案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风弄影手上,毫不在意地说道:“扒了十来年了,我的皮不是还好好长在身上。”   “你……”风弄影怒瞪着红娟。   红娟眨巴着眼睛与他对视,主仆两个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红娟,率先挺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道:“主人若是不想回去,也行吧,不过您出来玩,得带着我!”   “不行!”风弄影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红娟只能无奈地说道:“那您就跟我回去。”   “不行!”风弄影更不想回去了。   “二选一,您总得选一个吧。”红娟苦恼的说道:“我若是把您弄丢了,海棠夫人会扒了我的皮的。”海棠夫人说扒皮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风弄影闻言犹豫了,但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找到中意的夫君了,现在还未骗到手,你若忽然出现,我如何解释?”   “夫君?什么夫君!”红娟此刻真的惊住了,主子给自己找了个夫君?   原本以为日后会多个主母,没想到居然是多了个姑爷,但是红娟又看了看主人身上的广袖宫装,垂落在耳边的流云髻,发间朱钗流苏,腰间环佩伶仃……确实,是该找个姑爷。   风弄影不解红娟的惊讶,小声解释道:“山庄里的姐姐们不是说了嘛,找夫君要找老实的、听话的、温柔的、会心疼人的……”   红娟闻言,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勉强地辩解道:“可是……可是主子身份不凡,等闲之人如何配得。”   风弄影红唇微微勾起,笑着道:“可我就是觉得他有意思啊。”   红娟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夜见到那人的模样,嫌弃的摇了摇头:“呆头呆脑的,没意思!”   风弄影端着水杯,凑近唇边咪了一口茶水,轻笑着道:“他眼神清澈,瞧着我的时候,眼中只有惊艳与羞涩,而无半分淫邪冒犯之意,不似那些故作清高之人让人厌烦,就很有意思。”   红娟不懂地摇了摇头,再次伸手拉住风弄影的衣袖道:“我不管,您若不想回去,就得带上我,再说我本来就是伺候你的丫头,怎么能离开主人身边。”   风弄影看着红娟,眨了眨眼。   红娟十几年来与他日日见面,两人甚是熟悉,才不会受他诱惑,冷哼了一声道:“您若不同意我跟着,我便将您绑回去。”   “那行吧……”风弄影不甘不愿,深觉受制于人。   他所练功法莲华心经,乃是一本速成功法,一层功法可顶旁人一甲子,且一旦修炼便不能停下。   他才不过修炼到五层,便已是世间顶尖。   这部功法既不用如葵花宝典般自宫其身,亦不会如九阴真经那般经脉逆转。但如此强大又高效的法门,必然有他的缺陷,便是每练成一层,内里会散布到经脉之中蕴养经脉,此间一旬内不可动用内力,否则便会气血逆转,走火入魔。   幼时,海棠姨都怕他年幼无知,忍不住会动用内力,便用银针刺入他头顶的百会穴,封锁全部内力,等一旬之后银针拔出,功力即刻便会恢复,如今虽然他已经大了,但这个法子却沿用至今。   于是每每被封锁功力之后,他便无力反抗,被海棠姨藏来藏去也就罢了,还时常要被红娟与奚元洲欺负。   风弄影叹息了一声,正想不管不顾将头上的银针拔出来,教训教训这个死丫头何为上下尊卑。   但是也就是想想罢了,他还有未完之事,现在还不能死……   风弄影纠结了一会儿后,笑眯眯地看向红娟,说道:“要不,明日你在酒楼门口卖身葬父,我买了你,你不就能顺理成章地跟着我了!”   说完,风弄影觉得此法甚妙,期待的看着红娟。   红娟眨了眨眼,疑惑道:“你真的会买我吗?莫不是框我吧?”   “不会不会!”风弄影信誓旦旦地说道:“一定买你!”   红娟思索了一瞬,圆圆的脸上,带着疑虑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若骗我的话,我就直接将你绑回去!”   风弄影闻言脸上的笑意一顿,却又立即掩饰着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小尾巴是甩不掉了…… 第8章   乐永宁整整一日一夜不曾休憩,现下沾了床榻也顾不上身上的汗臭味便沉沉睡去,以往爱洁的毛病也不药而愈,一直到日头西垂,才睡足了醒过来。   一睁开眼他看着陌生的床帷,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如今离了家居于客栈中。   下一刻又立即想到了与他一同而来的风弄影。   立即翻身从床上起来,快速走出门。   站在风弄影的房门外看着紧闭的门扉,乐永宁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叩响,低声唤道:“风姑娘,风姑娘……你可醒了?”   门里的风弄影正倚靠在软榻上,吃着红娟刚从外头买回的糕点,闻言立即坐起身,快速的灌下一口茶水,冲淡口中糕点的气味。   而一旁的红娟,也立即拿起一张绢布将糕点连着盘子一起包在布里,快速走到后窗边,打开窗翻身跳了出去。   风弄影环视了一下屋内,将地上散落的糕点碎屑一脚踢到软塌下,快速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乐永宁看到风弄影心中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风儿,休息得可好?”   风弄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微蹙起眉头,幽幽的说道:“出门在外自然有些不适,但为了三郎,我便什么都能忍得。”   乐永宁闻言顿时心疼又愧疚,本来人家好好的官家女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如今却要跟着他餐风露宿……哎!全都怪他当时思虑不周。   “抱歉。”乐永宁低声歉疚地说道:“若不是我,你也不必……”   乐永宁的话还没说完,风弄影脚步轻移,上前一步伸手抵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的话。   风弄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你记得我的好就行,日后万万不能负了我!”   “你放心!”乐永宁立即保证道:“我此生必不负你,一生一世待你好。”   风弄影点头,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心中暗想:海棠姨说得果然没错,男人就是贱皮子,都喜欢女子柔柔弱弱一心依附他、以他以他为天的模样,最好如丝萝一般离了他就不能活才好。   默默对他好做的再多都没用,还不如多说些甜言蜜语,更让他们放在心上。   对他有三分爱意就要表现出九分,对他有五分爱意就要表现出十二分来……就是要让他心疼、让他怜惜、让他觉得愧疚!!!   果然,乐永宁心疼之余,想到了他将风弄影虏出来的时候,风弄影什么都没有带,更不用说是换洗的衣物,立即提议道:“你出来未带一物,我们去逛逛街,买点你需要的物件吧。”   风弄影眼前一亮,他以往在山庄里,虽然什么都不缺,所用之物都是世间顶尖,但甚少出门闲逛,纵使出门,也都是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守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如今乐永宁的提议正中他的心意。   但风弄影还是假意推托了一下:“不用了吧,如今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销,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   乐永宁听闻了风弄影的话,心中更加怜惜,恨不得拍着胸脯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既然决意要娶你,往后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总要给你买两人换洗的衣裳。”   风弄影唇角扬起,脸上的笑意再也控住不住,用力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去买两身衣裳。”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的笑颜,比绽开的牡丹更加娇艳,顿时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两人并肩一同走下了楼,此刻不是饭点,一楼的大厅里人不多,却还是有几个食客。   厅中的人看着风弄影从楼上缓缓走下,立即呆愣着,眼睛像是黏在了风弄影的身上。   乐永宁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立即上前一步挡在风弄影面前,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微微侧过身护着风弄影走出了福隆酒楼。   大街上人来人往,道路两侧摆满了小摊。   风弄影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侧的摊子,满脸的惊喜与好奇。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的模样,比初见时的端庄更添了几分灵动,他笑着,柔声道:“若是喜欢什么只管拿,小摊子上面的物件都不贵,咱们买得起。”   “真的吗?”风弄影惊喜不已,眼睛里好似闪着光。   乐永宁能看出他的欢喜,立即点头道:“对。”   风弄影立即走到一旁的小摊子上,上面挂着一串一串的荷包,风弄影凑上去嗅了嗅,看向摊主问道:“这个荷包好香哦,里面放了栀子花吗?”   摊主笑呵呵的回答道:“小姐真是聪慧,这个荷包是我家闺女做的,里面放的是晒干了的栀子花瓣。”说着,望着风弄影通身贵气的模样,犹豫着说道:“粗糙的小玩意,虽然配不上小姐,但也算独一份儿的了。”   风弄影点了点头,将一个素色的香包取了下来,上面绣着白色的莲花,四周封边还用了银线,虽然刺绣确实粗糙了点,但也算精巧。   “好看吗?”风弄影直接将香包悬挂在腰间,微微侧过身转向乐永宁问道。   乐永宁立即点头夸赞道:“好看。”   风弄影闻言立即笑了,灿烂的桃花眼,立即横了乐永宁一眼:“愣着做什么,付钱呀!”   乐永宁下意识的将怀中的荷包掏了出来,看向摊主问道:“多少钱?”   摊主依然笑眯眯的答道:“承蒙惠顾,二十文。”   乐永宁立即从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递到摊主手上。   摊主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他们百姓人家,寻常都是用铜板,甚少会用上银子,此刻捧着银子不知所措的看着乐永宁与风弄影:“这个……这个小的恐怕找不开。”   乐永宁愣了一下,出门在外带着铜板太累赘,他的荷包里都是剪的大大小小的银块还有银票。   风弄影看了看乐永宁又看了看摊主,犹豫了一瞬,脸上的笑脸慢慢落下,将腰间的香包摘下,委屈的说道:“那就先不要了吧。”   “要!为何不要。”乐永宁见不得风弄影失落的模样,堂堂官家小姐,怎么能跟了他之后连个香包都买不起了!他乐永宁堂堂武林盟主之子,怎么能委屈了未来的妻子!   他立即拿起风弄影刚刚放下的香包,亲手为风弄影重新别到腰封上,豪气万丈的说的:“既然喜欢就买!”   说完,看向摊主道:“找不开就算了,银子你便收着吧。”   摊主立即笑开了眼:“谢谢公子,我这摊子上的香包,虽然比不得绣楼里大师傅们的手艺,但也不算差,您要不要再挑一个。”   风弄影摸了摸腰间的香包,点头点头,视线在悬挂着的香包想环视了一圈,最后摘在一只靛蓝色,上面绣了翠竹的香包,戴在了乐永宁的腰上,笑着道:“你带着也好看。”   乐永宁低头看着腰间的香包又抬头看到风弄影的笑脸,此刻两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同一种淡雅的香味,心中喜悦之情顿起。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风弄影又看向了一旁的摆满面具的摊子,但只是看了看并未走近。   乐永宁看着他眼神不断在摊子上流连,便低声问道:“有喜欢的吗?”   风弄影眼神从狐狸面具上移开转到乐永宁脸上,笑着摇了摇头:“咱们不是要去布庄嘛,快些走吧。”   乐永宁点了点头,与风弄影向前走去,快步向前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风弄影看向的那张面具。   两人来到城中最大的布庄,里面的女掌柜正坐在柜台里盘账,听到脚步声,一抬眼便看到风弄影,立即惊喜地站起身:“教……”   “咳咳!”掌柜的话还未说出口,风弄影便抬起宽大的袖摆掩唇轻咳了两声。   掌柜一愣,随即看到了风弄影身侧的乐永宁,脸上笑容不变,缓步上前道:“叫二位客官久等,是要看些什么啊?小店有布料也有成衣。”   乐永宁温和地答道:“劳烦掌柜了,请帮在下的未婚妻选两身成衣。”   掌柜闻言,拈在指尖的锦帕陡然拽紧,下意识看向风弄影。   而风弄影正满脸柔情蜜意的望着乐永宁,唇角荡漾起幸福的笑意。   掌柜的只觉得心中打颤,她强撑着笑意,抖着手道:“女眷的衣物都在楼上,请小姐随同我去楼上选。”   风弄影点了点头,抬脚向楼上走去,掌柜跟着他身后,原本乐永宁也想很上去的,却被掌柜拦了下来:“楼上全是女子的衣物,您身为男子,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好吧。”乐永宁脚下顿住,点了点头,便留在了楼下。   掌柜冲着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奉茶上前招待乐永宁。   掌柜随着风弄影走到了楼上,楼上挂满了各色成衣,眼神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满意的。   而身后的掌柜则跪了下来:“属下夏槐见过教主。”   “夏槐?”风弄影悠悠的转过身,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掌柜缓声道:“芙蓉姨管辖的夏堂下属?”   “是。”夏槐低着头轻声禀报道:“属下六年前入教,去岁刚巧有资格入山庄,有幸见过教主一面。”   “起来吧。”风弄影点了点头,吩咐道:“我要买两身衣服。”   夏槐站起身,立即将内室的门打开,笑着道:“最好的成衣都在里面,教主进来挑一挑。”   风弄影向里看去,果真,里面的衣裳不说布料,便是做工也比外面的精细了不少。   风弄影指了指墙角那两身素白色的衣衫道:“就那两件吧。”那两件的式样与风弄影此刻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尤为相似,都是高高的立领盘扣子,一直卡到下巴,极为端庄的款式。   夏槐立即将两套衣裳取了下来,看到旁边那件艳红若霞的齐胸襦裙时,试探性地问道:“教主,立领素色的衣着是六七年前流行的款式了,如今流行这款大胆些的襦裙,您生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若穿这件红色的必定也是极美。”   风弄影视线看向那件悬挂着的齐胸襦裙,若是穿上,胸口处必定会露出大片的皮肤,风弄影想到假和尚的性子,若是他穿上这样的衣服,那假和尚一定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吧。   但风弄影叹息着摇了摇头:“海棠姨说了,女要俏一生孝,我穿白的便可。”   他的生辰便是母亲的祭辰,从他出生以来,除了黑白二色便没有穿过旁的颜色了,如今已经习惯了白色,又何必再去换。   夏槐也是斗胆一劝,她只是可惜教主艳若桃李的美貌,只穿白衣未免可惜,但如今风弄影明言拒绝,她也不敢再劝。   夏槐拿出软尺量了量风弄影的尺寸,恭敬的说道:“属下立马安排人将衣服照教主的尺寸改一改,今日定能改好。”   风弄影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问道:“这衣裳多少钱一套?”   夏槐愣了一下答道:“一套乃是白鹭羽,一套乃是烟云锦,都是价值千金的好料子,每套总要有个四五百两。”   风弄影眉头微微蹙起:“两套衣服挂山庄的帐,去楼下于我夫君便说二十两一套。”   “是。”夏槐不懂教主为何这样做,但还是顺从地应了下来。   楼下的乐永宁有专门的小厮服侍,这小厮实诚,一见乐永宁茶杯空了就给他续上,短短小半个时辰,便灌了满满一肚子的水,风弄影与掌柜从楼上下来,乐永宁呼出一口气,站起身走上前去,问道:“可有挑中的?”   “挑了两件。”风弄影柔声答道:“但是尺寸还要改改,不然就穿给你看了。”   夏槐立即接口道:“绣娘已经在改了,两位留个地址,等改好我让人送上门去。”   乐永宁点头道:“我们住在福隆客栈。”说着,乐永宁掏出荷包,问道:“里里外外包括鞋袜都配好,总共多少钱?”   夏槐暗暗地看了一眼风弄影,而风弄影的眼神只看着乐永宁,夏槐只能干笑着答道:“衣服一套二十两,若是配上里衣鞋袜,两套您总共给五十两便可。”   说完不由得暗暗摇头,五十两,连买丝线都不够的!莫说还有大师傅的做工与布料的本钱呢!   而乐永宁却大为惊喜,才五十两,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原本他都做好了花费二三百两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这么便宜。   当即掏出荷包,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夏槐笑着接过,看着乐永宁与风弄影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店铺,闭上眼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还好这样亏本的买卖,也难得做一回…… 第9章   乐永宁与风弄影走出了绸缎庄,看着落日将天际染得通红,橙黄色的太阳像极了咸蛋黄,四周云霞好似染了酱汁的蛋白,看的乐永宁不由得觉得腹中饥饿。   乐永宁咽了咽口水,看向风弄影问道:“风儿,可还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买给你。”   风弄影莞尔一笑,眉眼温柔如水,乐永宁见状不由得愣住。   风弄影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不用了,已经添了两套衣服便足矣,倒是三郎可要添置些物件?”   “我不用了。”乐永宁见风弄影如此体贴,心中顿时更觉得无比熨帖,顿时便觉得,心口处暖呼呼的:“你是官家小姐,如今阴差阳错跟了我,我也不想你委屈,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虽说不能事事满足,但也一定竭尽全力。”   风弄影笑的眉眼弯弯,比寻常女子略显浓重的眉毛微微向上扬起,艳丽英气的样貌平添了几分柔和,他温声叹息道:“三郎待我真好,若是能一直待我这么好才好。”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灿若春花般的笑颜,顿时胸口处‘砰砰砰’跳动,他立即点头保证道:“不用怕,既然我已承若护你终身,自然这辈子都不会变。”   风弄影笑意更深,低声轻笑着道:“好,三郎的话我可是记下了。”   说完,比星辰更加耀目的眼眸凝望着乐永宁,嘴角扬起一记笑意。   这世上违诺之人枚不胜举,但风弄影从不骗旁人,自然也不会让旁人骗他,面前这人既然承诺了他,无论能不能做到,他总有法子让这些承诺应验……   乐永宁用力点头,而后眨了眨眼睛,脚下踌躇了一番,慢慢右移,无声无息的离风弄影更近,他悄然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风弄影的手背,却又立即缩了回去。   风弄影自然然觉的道手背上触感,但视线依然看着前方的道路,心中暗笑不已,但面上却依然只当不知,继续若无其事的向前走。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面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指轻轻勾住风弄影的小拇指,而后扣紧,不再松手。   两个人走回福隆酒楼,刚刚走近,便只见酒楼外围了一群人。   风弄影拉着乐永宁好奇地凑了过去。   乐永宁疑惑的问旁边围观的群众:“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啦?”   一旁看热闹的大哥,垫着脚伸长了脖子透过重重人影看向里面,随口答道:“里面有个可怜的美貌姑娘卖身葬父。”   乐永宁点了点头,也看向里面,只见一名披麻戴孝的女子,头上戴着白色绢花,鬓边还插着一个茅草,跪在里面垂着头,神情悲切,她怀中抱着琵琶,低垂着眉眼慢慢拨动着琴弦,悠扬的琴声伴着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哀伤的说道:“家中突逢灾祸,小女之父病重而亡,如今小女空无一物,愿自卖其身,只求为小女之父求一个安稳的冥程,还望诸位大爷成全。”   围观的众人见美人垂泪,动了色心的不少,但是即便胆子再大的人,对这种还在孝丧之期的女子也是敬谢不敏,唯恐沾染了晦气。   倒也是家中富裕不在乎银钱的人,愿意无偿施舍些银钱让女子安葬父亲。   但女子却十分刚烈的磕了个头拒绝道:“有恩便要报,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为奴为婢以身相报。”   围观的众人虽然惋惜,却更加佩服女子的气节。   女子微微抬起头看向人群,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再次道谢:“谢诸位好心,但小女希望家父最后一程走的坦荡,万万不可用嗟来之财……”   “是她!”乐永宁看着女子略有些眼熟的面容,微微惊愕。   风弄影好奇的侧过身看向乐永宁疑问道:“你认识这个女子?”说着,嘴巴微微嘟起,露出一丝气恼的神情:“该不会这位姑娘也是乐公子的红颜知己吧!”   “不是不是,别瞎想!”乐永宁立即摇着头解释道:“你可还记得我在莫桑城被全城通缉之事?”   风弄影还是满脸不喜,微沉着脸轻轻点了点头:“你不是说,皆是因你打断了守城将领之子的腿才被通缉的吗?与这女子有何关系?”   乐永宁伸手握住风弄影的手掌,轻轻晃了晃,低声交代道:“这名女子好像就是当日在酒楼中被那个纨绔调戏的卖唱女,没想到才隔了两日再见面居然是如此情景。”   风弄影咬着牙,冷哼了一声道:“你好似还挺怀念当日英雄救美的情形!当日这位姑娘没有以身相娶乐公子大恩,乐公子可在惋惜?”   “没有没有!”乐永宁见风弄影气呼呼的模样,心中觉得他是在吃醋,立即慌乱地辩解道:“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罢了,绝无旁的意思!”   “哼!”风弄影拉着乐永宁挤到人群的最前面,站在跪在地上卖身的女子面前,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傲然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女子,见来人是风弄影,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柔弱一笑,软声说道:“奴家名叫红娟,见过小姐。”   风弄影微微侧过头斜眼看着乐永宁,伸出手说道:“银子!”   乐永宁愣了一下,下意识掏出荷包放在风弄影手中。   风弄影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角三五两的银锭子,丢在红娟面前,冷声说道:“既然你与我夫君有旧,今日我便做主将你买下来,望你日后好好伺候我夫君!”   围观的人群在见到风弄影的那一刹那,全程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好似连风声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风弄影绝世无双的倾城容颜所惊。   而后又听到风弄影的话,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风弄影身侧的乐永宁的身上。   那些目光之中,有嫉妒、又羡慕、还有着无限的向往与钦佩。   他们都不明白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毛头小子,穿着常见的锦缎绸衣、腰间佩戴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虽然英俊却不算太过出色的容貌,凭什么能得到如此美人的青睐。   偏偏得了美人青睐还不懂珍惜,居然与旁的女子有染。   这也便罢了,偏偏美人还如此大度,居然愿意将旁的女子收到身边让这平平无奇的小子坐享齐人之福。   而所有人看向风弄影的眼神中惊艳之情稍稍减轻了几分,平添了些许遗憾与可惜。 第10章   跪在地上卖身的女子虽然容色清丽让人一见便觉得眼前一亮,但与面前这位美人相比,却是萤火明月之别,两人站在一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是自然而然的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可偏偏这样的绝色佳人也同样留不住夫君的喜爱。   男人的天性果然是贪心不足,家中珍馐美味吃不够,居然还要尝尝外头的清粥小菜……   众人为风弄影惋惜不已,而风弄影做出一副正房大妇端庄大度的姿态,看着跪在地上的红娟,神情平淡而眼神中却泄露出一丝笑意。   乐永宁闻言连忙辩解道:“风儿,我没有,我与这位姑娘并不相识,我说过娶你为妻,今生只对你一个人好,那便绝不会在于任何人有所牵连……”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只能笨拙的解释着,最后干巴巴的加了一句:“你一定要相信我。”   说完,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风弄影,眼神像极了风弄影曾经养过的狗狗,让人忍不住心软。   然而跪在地上的红娟,不等乐永宁将话说完,立即将风弄影丢在地上的银锭子捡起来,拢在掌心,抱着琵琶对着风弄影磕了一个头,感激涕零地说道:“谢小姐大恩,小女子往后必定好好伺候小姐与公子,还望公子小姐收留。”   乐永宁见风弄影面无表情,只以为她还吃着醋,便立即开口拒绝道:“银子给你,将你父亲好好安葬了,但伺候就不必了,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吧。”   红娟闻言立即红着眼眶,悲切地说道:“求公子怜悯,如今小女子孤身一人,天下之大,却无小女子可容身之处?”说着,又转向风弄影,伸手拉住风弄影的裙摆哀求道:“小姐,求小姐收留,小女子原衔草结环以报小姐大恩。”   乐永宁看向风弄影,想要拒绝,但看着红娟泫然欲泣的模样,红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又觉得心中不忍。   风弄影瞥了乐永宁一眼,他早就摸准了乐永宁柔软善良的性情,心中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果然人善就会被欺,与其让旁的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欺负,不如往后就由他一人欺负吧。   风弄影长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这女子确实是个可怜人,三郎想留便留吧,左右也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罢了。”   说完,又伸手拉住乐永宁的手指,软声撒娇道:“但是三郎眼中只许瞧见我一人,不许看她!”   跪在地上的红娟垂着头,在暗处却默默翻了个白眼,心中不屑:你自个儿把这个小憨货当宝,还当旁人都跟你一样有眼无珠吗?本姑娘以后喜欢的人必是武功盖世、英武不凡,骑着高头骏马、放荡不羁的奔我而来……   乐永宁自然是满口答应,用力点头,应承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辜负你的事情。”   说完,又低头看向红娟道:“那你往后便跟着我们吧,便做在下未婚妻的侍女,好好照顾她一人便可。”   “是,谢公子收留,往后小姐便是小女子的主人了……”红娟立即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再次叩首。   风弄影唇角扬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睛微微向下瞥,视线与刚巧悄悄抬眼向上看的红娟撞在一起,两个人的眼神里都露出笑意。   红娟垂眸顺目,柔声地说道:“小女子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风弄影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快去将你父亲安葬了,等丧事办完了,来福隆客栈寻我们。”   “是。”红娟再次叩首:“谢小姐与公子大恩。”   风弄影与乐永宁转身离去,连带着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红娟慢慢站起身,理了理额头上绑着的白布,张开手掌看着手上边角嶙峋的银块,轻轻勾起嘴角,将银子放入袖袋中,转身离去……   红娟换了一身衣裳,绕了一圈从福隆酒楼的后巷,直接翻窗进入风弄影的房间。   风弄影此刻一人坐在房中软榻上,手上拿着一本话本慢慢翻阅。   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轻声问道:“来了?”   “嗯,”红娟应了一声,走到风弄影身边跪坐了下来,端起一旁案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完事了,可累死我了。”   “我瞧你乐在其中啊。”风弄影视线依然留在话本上,翻过一页后漫不经心的调笑道:“你今日又给你爹送了一回葬。”   红娟咬牙冷哼了一声:“若是能真将他送走,我天天给他送葬都行,可是祸害遗千年,他就是不死!”   红娟揉了揉膝盖抱怨道:“等了你们好久你们才来,我还以为主人要将我忘记了呢。”   “怎么会。”风弄影当然不会承认,浅笑着说道:“我们去了一趟锦绣布庄立即就回来。”   说着将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继续说道:“我买了两件顶顶好看的裙子,等到了穿给你看。”   红娟看着风弄影默不作声,眼神莫名让风弄影心里发毛。   “呵呵呵。”红娟讥讽地笑了笑:“主人,我怀疑你跟着那傻小子私奔,不是为了找个老实人嫁了,而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穿裙子吧。”   不怪红娟这么怀疑,实在是风弄影对女装有着莫名的执着。   风弄影幼时便跟着海棠夫人在百花山庄长大,百花山庄中都是风弄影的母亲留下的亲信,那些人也全都是女子。从他记事时起能接触到的人也只有女子,至少在八岁之前他一直都认为这世上只有女子。   所有人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带着精美的饰物、敷着精细的香粉,他固执的认为自己也是女子,想要与山庄中的所有人一样打扮的美美的。   幼时的风弄影若不顺着他的意便会哭闹不止,众人没有法子,只能迁就着给他穿上女子的衣裙。   为了掰正他的想法,海棠夫人甚至千挑万选将奚元洲接到山庄之中与他作伴……   后来风弄影年龄渐长,知道要脸面轻易不会再哭闹,海棠夫人便强势的将他所有的衣服都换成男装。   但在风弄影心目中他本是女子,就该穿裙子才对,对于众人的态度心中甚是苦恼,瞧着身边的红娟依然是女孩子的装扮,羡慕的眼神让人怜悯。   对此百花山庄之中所有人都无可奈何,他们心疼风弄影。于是只能做出妥协,答应风弄影私底下可以做女子打扮,但一旦外出必要做男子装扮。   风弄影一口便答应了下来,有的穿总比一点都不让穿好。转头立即为自己添置了数十套华美衣裙,以及头面饰品若干。   看着红娟质疑的眼神,风弄影立即直起腰,睁大了眼睛,镇定自若地看着红娟,反驳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是这种人吗?”   “你是啊!”红娟立即嘲讽地反问道:“你不是这种人吗?当年是谁为了穿裙子,装成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蒙骗海棠夫人,让夫人松口同意您穿女装,却又私下叫我偷偷给他从厨房偷吃食哟!”   听着红娟的嘲笑,风弄影故作镇静的眼睛再次移到书册上,腰肢再次塌了下去,软软的倚靠下来,冷哼了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娟嘲讽一笑,也不在多说,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放在茶杯后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风弄影,低声叹息着道:“或许我们两个人都生错了性别。”   “你是男儿身,却一心想成做一个女子。而我是个女子却多希望能变成一个男人啊!”红娟嘴角的笑意变成了自嘲,神情也变得无比失落:“若我是男孩子,那个人便是看在我能传宗接代的份上,也不会如此绝情的抛弃的我母亲吧。”   “你太天真了。”风弄影的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本就是重利之人,一有机会攀上了高枝,你与你的母亲在他心中都只是他荣华富贵的拦路石而已,即使你是男孩结局也不会变的,他都能抛弃祖宗姓氏放下所有尊严入赘高门,又怎么会将所谓的传宗接代放在眼中。”   风弄影叹息着,将手上的话本放下,伸手摸了摸红娟的发顶安慰道:“忘了吧,杨青巧已经死了,如今你是红娟,是我百花山庄中最美的花儿,往日种种都忘了吧,好日子长着呢。”   “主人才是最美的花。”红娟小声的嘟哝了一句,低头俯在风弄影膝头,默不作声的板着脸,风弄影拍了拍她的头,知晓她的心中愤恨难平,也不多劝解,视线重新回到书册上。   良久,红娟才低声说道:“如今我是红娟而已,百花山庄的红娟……”   “对。”风弄影轻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第11章   风弄影十六年来在百花山庄中都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生活奢靡吃穿用度比皇子也不差什么,从来没有受过除了练功之外的苦楚。   昨日奔波了一夜,汗水加上尘土糊了一身,现在只觉得浑身粘腻,不能忍受。   红娟虽然觉得他出门在外居然还能如此矫情让人无奈,但福隆客栈是他们自己的地方,再怎么也不能让自家主子在自家的铺子里受了委屈。   于是便直接去后院找到掌柜,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六角菱形花瓣令牌举到掌柜面前。   掌柜一见令牌立即屏退左右,恭敬的躬身行礼道:“不知教中尊驾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无妨,我也只是途径此处而已。”红娟摆了摆手,吩咐道:“一路奔波甚是疲累,想要沐浴更衣,你们去准备一个簇新浴桶,出门在外木料好坏便不多讲究了,但切记不要刷过桐油的。”红娟并没有透露风弄影的身份,此间掌柜不过是玄冥教外围的教众,而且还是个男人,注定了他此生没有资格进入内层,更加没有资格知晓百花山庄的存在。   掌柜立即领命,退了下去。   红娟从后院走到前面,刚巧看到夏槐亲自捧着两个大大的木匣子,木匣上面还刻着六角菱形花瓣的标记。   不等红娟靠近,夏槐立即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一礼道:“夏槐见过红娟护法。”   “你认得我?”红娟甚是好奇,因为风弄影的身份缘故甚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必定从者众多围得严严实实的,连带着她也很少见到外人,更何况还是莫桑城以外的人。   夏槐面对比她小了一轮的红娟依然无比恭敬的答道:“去岁属下入教满五年,承蒙夏护法看得上,便拜在夏护法门下,去过一回山庄,有幸见过您一面。”   红娟打量着面前的夏槐,有些惊讶。   所谓玄冥教不过是他们百花山庄对外的一个幌子而已。   百花山庄的生意遍布整个大周,涉及各行各业,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但自古钱财动人心,自然不会将百花山庄暴露出来,于是便有了玄冥教。   承蒙上一任庄主的遗志,山庄中每年都会抽出大笔银钱救助天下苦命的女子,自然也是以玄冥教的名头出面。   被父母所遗弃的女子、被丈夫暴力殴打无处可避的女子、甚至为了偿还赌债被卖掉的女子……只要那些女子真的狠下心愿意与从前的一切分割开,便可受玄冥教庇护。   百花山庄会给她们安排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会文识字的便教导不识字的孩童女子们读书写字。吃苦耐劳的会将她们安排到田庄中打理田庄、心灵手巧的会安排织布刺绣的活计、聪颖机敏者会将她们安排到铺子里……即便是什么都不会,也会专门安排人教导她们,为她们寻一个活下去的手艺。   就如红娟,她的父亲微末之时三媒六聘娶了她的母亲,可是一夕之间攀上高枝,便狠心将她们母女抛弃,当年若不是刚巧碰上海棠夫人,她们母女险些饿死街头……   红娟能入山庄因为她是个孩子,而且海棠夫人那时刚巧有心想为风弄影寻一个玩伴占了天时地利之利,但却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百花山庄之中的。   为了保护山庄与风弄影,凡如玄冥教五年者,且经过管事多番考察,能力出众者才能有机会得知百花山庄的存在。   唯有确认对山庄绝对的忠诚,对外也无牵无挂者,且山庄中的左、右、尚、夏四位护法,有人愿意将之收入门下的才有资格进入山庄中。   例如夏槐如今从了夏姓,不言而喻,便知是夏芙蓉护法门下之人。   所以红娟一听到夏槐说她去过山庄,立即便扬起笑容,热情的凑上去:“槐姨客气了,唤我红娟便可,我可不是护法。”   “早晚的事儿。”夏槐笑着柔声道:“属下听夏护法提及过,您往后便会是庄主的左护法。”   红娟自小便陪在风弄影身边,自然也知道她一生都会是风弄影的心腹,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这是她这些年所受优待需要付出的代价,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万万没想到海棠夫人平日里瞧着挺嫌弃她的,没想到居然想要让她承袭她的位置啊。   左……左红娟……   还是挺好听的嘛!   顿时她心情更加雀跃,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故作谦逊的说道:“我要跟海棠姨学得还很多,如今槐姨还是唤我红娟便可。”   夏槐笑着点头:“好的,红娟姑娘。”   红娟轻咳了一声,视线再次看向夏槐手中的木匣,好奇的问道:“这是主人买的衣服吗?”   夏槐点了点头:“是,属下特意让人加急改了尺寸,洗好熏干后便亲自送了过来。”   “那交给我吧。”红娟伸手接过木匣,愣了一下后再次开口道:“里面是两套女装?”   夏槐不明白红娟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但还是点头答道:“是。”   “咳咳!”红娟轻咳了一声,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什么……咱们主人长得如此貌美,穿上华服更是了不得,如今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你看着加急给主人准备两套男装,咱们也低调些。”   “是。”夏槐应了一声,笑着道:“庄主即便是穿男装也难掩风华,到时候恐怕不仅仅男人为庄主神魂颠倒,就连女子也要对庄主魂牵梦萦了。”   红娟又不能说出真实原因,闻言只能干笑了两声,无奈又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就准备白色素衣便可,主人向来只穿白衣。”   “是。”夏槐应了下来,当时在她的铺子里风弄影也只选了白衣。   送走了夏槐红娟捧着木匣上了楼,推开房门,只见一个簇新的杜丹雕花木桶放在房间一角,桶上还有些许水渍,想来是清洗过了才送上来的,掌柜还特意搬了个屏风过来遮挡。   风弄影看着红娟手上的木匣,好奇的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红娟将木匣放在风弄影面前:“里面是您心心恋恋的新衣裳呀。”   风弄影立即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的将木匣打开,两套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装在盒子里面,似乎还熏过了香,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风弄影伸手将衣裙下面一个精美的肚兜用手指挑了起来,好奇的看向红娟问道:“这是什么?”   红娟看着素白的绸缎上绣着精美的蝶恋花图案,立即上前从风弄影手上抢了下来,急切又带着一丝羞涩的说道:“这是女孩儿家穿的,主人你不用穿。”   风弄影登时沉下脸,带着些许委屈:“为什么,我现在也是女孩子了,裙子穿得,那个为什么穿不得!”   红娟咬着牙,将两个肚兜丢到地上,一脚踩在上面,咬牙道:“那个又紧又勒,一点也不舒服,主人不要穿。而且……而且上面绣花再好看,穿在里面也没人瞧见,现在天气这么热,又何必穿呢!”   “那你穿了吗?”风弄影好奇的问道。   红娟的耳垂顿时变得红彤彤,她含着胸,大吼道:“要你寡!!!”过于尖锐的声音让她的话都变了腔调。   “不管就不管嘛。”风弄影难得的见红娟发火,虽然心中好奇,但此刻也不敢招惹她,毕竟现在的他功力尽失又打不过红娟,便只能小声抱怨道:“这么凶,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你都能嫁出去,老娘怎么可能嫁不出去!!!”红娟双手叉腰也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狠狠的瞪着风弄影道:“老娘以后可是要当左护法的人,才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   “左护法啊!”风弄影瞪大眼睛看着红娟,抬起双手抚掌道:“有志气,我看好你哦,以后就靠你赚钱养我了。”   红娟骄傲的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   “咚咚咚”   就在两人玩闹之时,忽然外面的房门被叩响:“客官,小的给您送热水,现在能进来吗?”   “进来吧。”红娟放下叉在腰间的手,瞬间低眉顺眼变成一幅柔弱可怜的模样。   小二推门而入,笑呵呵的说道:“给您送洗澡水的,现在小的直接给您倒桶里吗?”   红娟温温柔柔笑着道:“麻烦小二哥了。”   小二将满满两大桶热水倒在木桶里,脸上通红,咧着嘴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话便退了出去,顺带着还帮她们将门带上了。   在小二将门关上的瞬间,红娟脸上的柔弱与温和顿时一扫而空,对着风弄影挥了挥手道:“主人快去洗洗吧,我在外头给您守着。”   风弄影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两套衣服,左右犹豫了一番,最终拿起了烟云锦的那套走入了屏风后。   蒸腾的热气从屏风后涌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   红娟看着脚下的两个肚兜松了一口气,还好主人没有坚持一定要穿,不然她可怎么和海棠夫人交代哦!!! 第12章   风弄影沐浴完,红娟走到他身后,将他的头发束在掌心,运转真气将发丝上的水滴烘干,不多时,飘逸柔软的头发垂在他的肩头。   风弄影从胸前抓起一缕绕在指尖,一脸欣慰的说道:“如今不得动用内力真是诸事不便,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可怎么办哦。”   红娟冷笑了一声:“那你还不愿带着我。”   “可是人家要与未来夫君培养感情啊。”风弄影微微皱起眉苦恼的说道:“情人之间相处,哪里容得下第三人。”   红娟咬牙用力的用梳子拉扯着风弄影的头发,可是刚刚洗过的发丝太过顺滑,梳子一梳到底,并没有拉扯到他的头皮。   风弄影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铜镜笑着吩咐道:“给我挽个好看的发髻,我要迷死那个呆子。”   红娟板着脸声音没有半点起伏,面无表情的说道:“主人生的这么美,什么发髻在您头上都美。”,说着手下快速的挽了个简单的垂云髻在鬓边插上两支素色的发簪。垂落的一半头发用梳子梳顺后,从袖中掏出不久前被她戴在额上当做孝布的发带,将发束起垂在胸口处。   风弄影低头看着胸前的白色发带,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你用剩余的天蚕丝给我织的发带?”   “嗯”红娟应了一声:“好看吗?”   “可太丑了!”风弄影满脸嫌弃,这发带太长太宽一片素白,足有两寸宽的发带在发上饶了两圈还绑了个蝴蝶结,可剩余的两条垂下的带子却与头发一样长及腰下,他捏出带子的末端小声抱怨道:“怎么不锈朵花儿?”   红娟冷漠的说道:“我不会绣花,真是对不起主人了。”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自小伴随主人左右,向来是主人学什么我学什么,要不让海棠夫人拨个绣娘过来,教主人绣花。”   风弄影顿时语塞,抿着唇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才幽幽的用极小的声音抱怨道:“你这样也就元洲不嫌弃了。”   红娟正在收拾风弄影换下来的衣物,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但听到声音还是转过身,问道:“主人说什么?”   “没什么。”风弄影摇了摇头道:“我饿了……”   风弄影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叩响,乐永宁敲了敲门框,温声询问道:“风儿,可还在休息。”   风弄影立即笑着站起来,快速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看着外面的乐永宁软声道:“我一直在等你寻我。”   乐永宁将手中的包裹递到风弄影手上,笑着道:“这是送你的。”   说完,便看到风弄影身后正幽幽注视着他们的红娟,愣了一下,随即问候道:“姑娘也在。”   “小女子红娟,公子唤小女子的名字便可。”红娟立即屈膝行了一礼,软声道:“红娟如今已经是小姐的人了,自然不敢耽搁,办完丧事便直接来找小姐了。”   乐永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便不再多说什么。   而一旁的风弄影已经将乐永宁带过来的包裹解开,看着里面有几分眼熟的狐狸面具,立即拿在手上,举到乐永宁面前问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乐永宁的思绪瞬间被风弄影拉了过去,笑着点头,答道:“是啊,瞧着你在摊位前恋恋不舍便知道你必然是喜欢。”   风弄影顿时喜笑颜开,心中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他没有说喜欢,只是多瞧了几眼罢了,但乐永宁却买了下来送他,可见一路上都关注着他的心绪。   “我很喜欢,谢谢三郎。”风弄影将狐狸面具罩在自己的脸上问道:“好看吗?”   “好看!”乐永宁立即回答,风弄影是他十八年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怎么都好看。   用朱砂勾勒的狐狸面具罩在风弄影的上半张脸上,只露出鼻子下面殷红的唇,便让乐永宁说不出半个不字。   红娟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个人,撇了撇嘴打了个冷颤,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往日多少奇珍异宝竟比不得一张几文钱的面具能讨风弄影的欢心,可见送礼价值几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礼的人吧。   “主人,您刚刚不是还在说腹中饥饿嘛?现在不饿了?”红娟悠悠地出声,打断了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   乐永宁立即回过神来,红着脸不敢看风弄影,仓皇的说道:“对对对,天色不早了,咱们去下面用些晚膳吧。”   风弄影将狐狸面具拿下来,软声应道:“好,都听三郎的。”   他将面具重新放回包裹中的时候,忽然摸到一个竹编的斗笠,风弄影好奇的将它拿起,发现斗笠上蒙了一圈纱布,足有两尺长的白色轻纱帷幕长长垂下,在空中飘飘荡荡。   风弄影再次看向乐永宁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乐永宁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红娟不等乐永宁说完,便直接插口道:“这叫幕篱帷帽,一般女子出门都会带上,不让面容被粗鄙俗人瞧了去。”红娟最厌恶这种东西,男子将女子视为私有物件,连出个门都要遮掩的严严实实,好似被人瞧一眼便是不贞,如此可笑的做法,却被世人视作理所当然。   红娟看乐永宁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她是声音依然如水般柔软,却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道:“原本以为江湖中人要比世家高门豁达,原是我想错了。”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   红娟不喜这世间对女子约束太过,玄冥教的存在便是为让天下走投无路的苦命女子留一安身立命之所,他们百花山庄改变不了大周的世俗礼教,却愿为天下被所谓礼法压榨得无法喘息的女子留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没没没……”乐永宁立即摆手解释道:“风儿容色太盛,未免太过招眼,咱们如今赶路人生地不熟的,我想着还是低调顺当点好。等回了御剑山庄,风儿想要如何装束打扮,我都不会阻止的。”   红娟冷哼了一声,咬着牙道:“身为一个男人,若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又何必要娶。”   乐永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红着脸一把抢过风弄影手中的幕篱帷帽,急切的说道:“我能!风儿我能保护你!!!”说着将手中的包裹拽紧,郑重的保证道:“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只要我活着,必护你周全。”   风弄影轻笑了一声,伸手从乐永宁手中拿过包裹,柔声道:“我信你。”说完将包裹交到红娟手上,握住乐永宁的手轻声道:“我饿了,咱们去用膳,今日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乐永宁低低的应了一声,与风弄影一道走出了房门下了楼。   风弄影落后乐永宁半步,暗暗转过头皱眉瞪了红娟一眼锐利的眼神没有半点往日的温度看得红娟如坠冰窟。却很快收回视线,随即笑着勾住乐永宁的手指,走了下去。   红娟心中明白,风弄影是真的恼怒了。   她知道自己此番话语过于冲动,终究是逾矩了。但她不喜世人轻视女子的态度。   生而为人,都是爹生娘养凭什么身为女子就要低人一等!   她站在原地抱着包裹,十指紧紧地扣住包裹里面的幕篱帷帽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第13章   乐永宁与风弄影借着大袖衣摆的遮掩悄悄地勾着手指来到楼下,依然还是坐在了早上的那个比较偏僻的位置。   小二热情的迎上来,笑着道:“两位客官,要点些什么啊?”   风弄影看向乐永宁,一副全凭乐永宁做主的模样。   乐永宁沉思了一瞬,问道:“有什么清淡的菜色你瞧着上一些吧。”说完,转向风弄影解释道:“晚上不宜吃太油腻。”   “三郎说的有理。”风弄影笑着应和道。   小二一甩肩上的布巾,带着谄媚的神情说道:“好嘞……”说着,便退了下去。   后厨的动作很快,小二很快就上了三菜一汤,分量很足,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了。   风弄影夹起一只素饺放在乐永宁的碗碟中:“怎么心神不宁的?”   乐永宁夹起素饺一口吃掉,心不在焉的说道:“就咱们两个人吃吗?红娟还在楼上。”   “不管她。”风弄影淡然的说道:“没大没小,饿她一顿算轻的。”   “这,不好吧……”乐永宁犹豫着:“她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心绪不佳也是可以理解的。”   丧父之痛……   风弄影闻言差点笑出声,左手撑着下巴,右手随意的夹着菜,勾起唇角冷淡的说道:“她冒犯于你,你不生气?”说着,眯起眼睛,柔声道:“这种以下犯上的奴仆,便是打死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   “打……打死……”乐永宁听着风弄影的话觉得心惊,立即用力的摇着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几句言语之争怎么可轻易夺人性命!”   风弄影嘴角弯弯向上勾起,继续柔声说道:“奴仆而已,杭州御剑山庄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仆役成群,打死几个人不稀奇吧。”   “这……”乐永宁明白世人大多将卖身为奴的仆役视为顺手的工具,不好用换了就是。他们的性命恐怕连一张古画、一个花瓶、一支金簪都不如……   “我不许!”乐永宁咬着唇,看向风弄影道:“世人如何想我不管,但是生命之重重于泰山,无论是何人的性命,都不可轻易夺之。”   说完,双眼忐忑的注视着风弄影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但你以后将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能同我一样,万万不可草芥人命。”   “但若是有人要杀我呢?我也不能以牙还牙?”风弄影心中觉得好笑,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微微歪着头问道:“我总不能处处忍让他人吧!”   乐永宁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用力,顿时泄了气,他低着头呐呐的说道:“倒也不是,连佛主都有怒目金刚……只是,我只是觉得莫要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喊打喊杀的。”   风弄影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就像起了勾子,从乐永宁身上勾过去,让乐永宁心扑通扑通跳着,风弄影浅笑的道:“三郎教诲的是,奴家记下了……”   “记下……记下就好……”乐永宁只觉得心跳的更快,好似要从胸口突出去一样。   “那你就不生红娟的气?”风弄影再次问道。   “我……”乐永宁抿着唇,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说好。   若说一点也不生气是假,红娟恶意揣度他的想法,明明他并没有想要以所谓的礼法钳制风弄影的意思,他们江湖儿女从来不似那些贵族世家一般如此重视所谓的礼教之说。   而且佛说众生平等,他受教于少林寺,更不会觉得女子就比男子差在何处。   他会想要让风弄影遮住面容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风弄影容貌太盛,就如同黑夜之中高悬的明月,无论何时何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他的身上,移不开视线。   他从未想过限制风弄影的行动,但也是真切厌恶,那些人看向风弄影的目光。   而且这一路之上鱼龙混杂,也不知接下去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有人瞧见风弄影后觊觎他。   他只是想着低调一些,等回到杭州御剑山庄的势力范围内便好了……   可偏偏经由红娟那么一说,好似他真的变成那种将女子视为私有物件的自大的男人。   “也没有生气吧……”乐永宁缓缓地说道:“她一个女孩子,我同她计较什么。”   “那好,我会好好与她说说,你心里不要对她生出芥蒂。”说完,风弄影又立即笑了起来,打趣的说道:“我的夫君,真是心胸宽广,”   “还……还没成亲呢……”乐永宁听到风弄影的声音登时红了脸,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慌乱的低头,夹起一块莴苣放到风弄影碗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小声说道:“也是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你不喜便不戴就是了。”   “还是戴着吧。”风弄影将乐永宁嫁过来的莴苣吃掉,轻笑了一声说道:“三郎所赠之物,怎可辜负……戴着挡挡风沙也好。”   “嗯。”乐永宁立即点头,心中的那一丝不快之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两个人用完晚膳后,乐永宁手上提着特意命小二打包好的糕点,送风弄影回房间。   “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规律严明,但红娟家中突逢大变又是初犯,就算了吧。”乐永宁在门口将包了糕点的纸包递到风弄影手上,柔声道:“人家头一天来,莫要让人饿着肚子。”   “好。”乐永宁接过纸包,笑着道:“听三郎的。”   乐永宁站在原处,亲眼见着风弄影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才转身走回隔壁自己的屋子里。   风弄影一进屋,盈盈带笑的脸便沉了下来,沉默的走到案桌边坐下,随手将纸包丢在案桌上。   红娟一言不发的走到风弄影面前跪了下去,低头认错:“是属下逾越,还望主人恕罪。”   “红娟。”风弄影冷声唤了一声红娟的名字,伸手捏住红娟的下巴,注视着红娟的眼睛,眉眼间尽是凌厉之色:“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我的妹妹,所以平日我都纵着你。但你在外人面前言语不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到底要吃几次教训你才能长记性。”   红娟想起前几次的教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即叩首道:“是属下不慎,属下认罚。”   风弄影见到红娟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又升起一丝不忍。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再想起以往红娟为他打掩护,几次三番被四位护法惩罚,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罢了,起来吧。左右乐永宁那个小傻子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红娟怯怯的站起来看着风弄影。   风弄影牵住红娟的说,安抚的笑着道:“好了,以后言语之间小心点,切莫得意忘形。”   “知道了。”红娟弱弱的回应了一声。   “好了。”风弄影晃了晃红娟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指着面前案桌上的纸包,笑着道:“小傻子人还不错,怕你饿着,特意给你打包的糕点。”   红娟抿了抿唇,伸手将纸包拆开,里面的荷花酥还带着余温,散发着甜香,一层一层由浅至深的粉红色渐变层次,就如同荷花盛开一般好看。   红娟伸手拈起一块,用另一只手托在下巴下面,轻轻咬了一口。   “嘎吱”一声,荷花酥撞到牙齿应声而碎,清淡的甜味在口中蔓延。   风弄影伸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将茶杯推到红娟面前道:“糕点干口,喝点水吧,也不要吃太多,让人送晚膳给你。”   红娟将口中的糕点吃完,低头小声道:“今天晚膳便不吃了,让我长长记性。”   “好了……”风弄影反驳道:“你的性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你知错便好了,小孩子家家的饿肚子会长不高的。”   红娟不服,微微抬起下巴道:“我将来可是要当左护法的人,要严于待人亦要严以待己……”   风弄影闻言笑着赞道:“好,我的左护法,有志气!”   红娟骄傲一笑,将剩下的半块荷花酥塞到嘴里,重新恢复成以往活力四射的模样。   风弄影抬手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眼神里再次染上笑意…… 第14章   翌日一早,睡在外间软塌上的红娟,揉着眼睛坐起身,看着光线朦朦胧胧的透过窗棱的明纸照射进屋内,顿时有一瞬间不知今夕在何处之感,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红娟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套上鞋子摇摇晃晃的走入里间,站在床边隔着纱帐轻声唤道:“主人,天亮了,该起床了。”   “唔……”帷帐里的风弄影应了一声,过了许久才掀开床帷,仅穿着中衣从床上起来。   红娟打了个呵欠将一旁架子上的衣裙拿起丢到风弄影的怀里:“主人你自己穿,”说完,有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叶水递到风弄影唇角:“喝一点,漱漱口。”   风弄影被迫灌进了一口凉茶,口中含着水,两边的腮帮子鼓起,浓烈的茶味瞬间冲淡了倦意,他双目圆瞪怒气冲冲的瞪着红娟。   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薄待!!!   红娟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出门在外主人就不要讲究了,”说着戳了戳风弄影鼓起的脸颊又指了指地面说:“咕噜一下,就直接吐地上吧。”   风弄影顿时觉得委屈了,甚至有些觉得红娟这丫头不会是报复他昨日,没有给她吃晚饭,刻意整治他吧!   虽然心中怀疑风弄影还是快速套上衣服,然后将口中的水吐到了地上。   抬手擦了擦唇上的水渍,气呼呼的说道:“海棠姨怎么让你来,元洲都比你会伺候人!”   至少他与奚元洲一道出门的时候,从未被这样对待过。   “嘿嘿!”红娟勾起唇笑出了声:“可惜啊,主人现在身边只有我。”   风弄影无奈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红娟拉着不情不愿的风弄影,将他按在梳妆台前坐下,站在他身后拿着梳子问道:“主人今天想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简单些就好。”风弄影看着面前铜镜里,略有些模糊的面容,微微歪了歪头又弯了弯嘴角,然后转头拿过放在一旁的幕篱帷帽,说道:“今天要带这个。”   “主人!!!”红娟惊讶不已,心中还隐隐有些怒气:“你还真要带啊!”   “我未来的夫君买给我的,当然要带上。”风弄影心平气和的,笑着说道:“再说,我这样美的样貌可不能让人白白瞧了去。”   红娟还想要反对,但转念一想,主人身份特殊,确实不宜随意在外头抛头露面,毕竟这个世上想要风弄影性命的人还真不少。于是便将想要说的话尽数吞入腹中,将他前一半的头发束起在头顶绕了一个小揪揪,然后又用天蚕丝的发带绑紧,最后接过风弄影手上的帷帽,戴在他的头上,之后想了想又用一根发簪插在发间,刚好将帷帽固定在发揪上。   长长的白色纱布垂至胸前,整个世界都好似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白雾,风弄影好奇的晃了晃头,面前的薄纱也随之飘动。   “红娟,好看吗?”风弄影转向红娟问道。   红娟面无表情,毫无感情的夸赞的道:“好看,主人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风弄影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   红娟毫不遮掩的当着风弄影的面翻了个白眼,对于主人的自恋心态她早已习以为常。   不多时,窗门被叩响,不用外面的人说话,红娟都知道外头是谁。   一打开门,果然乐永宁拎着包裹站在门外,笑着道:“昨夜歇息的可好。”   红娟自觉的退后一步,将地盘让出来。   风弄影上前柔声道:“多谢三郎关心,一切都好。”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头上的帷帽,伸出手在风弄影面前晃了晃,关切的问道:“戴着这个会不会挡到视线,还看得清外面嘛?”   风弄影伸手与乐永宁手掌贴合,然后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慢慢扣紧:“无碍,可以瞧得见外面,三郎放心。”   乐永宁感受着手上温热的触感,脸上顿时变得通红,但是却又有些舍不得放手,只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愣愣的看着风弄影。   “呵呵”,一旁的红娟瞧着他的模样,再也控制不住轻笑出声。   乐永宁此刻才想起房间中还有旁人在,一下子脸上变得更红,他慌乱的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下意识的收回手,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风弄影侧过脸狠狠的瞪了红娟一眼,却又立即转向乐永宁温声道:“三郎,是不是该出发了。”   “对对对。”乐永宁见风弄影转移话题,立即顺着风弄影的话说道:“咱们下楼用过早膳便出发,尽快赶路不知天黑前能不能到下一个城镇。”   “好。”风弄影乖顺地应了一声。   红娟立即匆匆的收拾了包裹,与他们一道下了楼,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屉包子、三碗豆浆,就再也没有其他。   红娟喝着豆浆,隔着帷帽的纱帐看风弄影津津有味的啃包子的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深深的为自己的以后感到担忧。   今早她让主人用凉水漱口,主人便想要将她换了,可是现在,啃着平时瞧都不瞧一眼的普通肉包子却如同吃着珍馐佳肴一般没有半分嫌弃,可见他嫌弃并非简陋的物件,而是身边的人吧!   这样想着,红娟便觉得悲从心头起,不知道这个小子哪里好,才两天而已就抵过他们十几年相伴的情谊。   伤感的情绪一直延续,直到红娟与风弄影坐在马车里,乐永宁坐在车辕上架着马车。红娟再也忍不住,问道:“主人,若是有朝一日,我与外头那小子一同掉入水中你救谁?”   乐永宁将帷帽摘下来放在一旁,好奇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我。”红娟悲愤不已:“我在主人心中究竟是何地位!”   “一个都不救。”风弄影无情的说道:“自己游上来就是了,湿了衣衫多难受,为什么非要将我拖下水。”   “倘若……倘若……”红娟迟疑了一瞬,再次问道:“我们一同中了药,动弹不得,你若不救,我们就死了。”   风弄影皱起眉,沉思了一瞬,面色凝重的问道:“你们为何单独相处,还独独就你们两个中了药,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红娟语塞,不可思议的看向风弄影。   风弄影逼近红娟,凌厉的眼眸直视红娟的眼睛,咬牙问道:“孤男寡女,你们两个背着我单独在一起做什么?”   “没有没有!!!”红娟立即动力的摇头:“我说倘若……这是一种预设而已,不是真实的。”   “哼!”风弄影冷哼了一声:“朋友妻不可戏,姐妹夫也同样不可戏!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有,否则……”   “才不会!”红娟大声反驳:“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嗯。”风弄影坐直了身体,依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悄悄斜眼瞥了神情慌乱的红娟一眼,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机敏,不然这种问题他要怎么回答哦、   一个是他看中的未来夫君,一个人一同长大的姐妹,自然是哪一个都不能舍了啊!   这样的问题简直是要他的命啊!   一旁的红娟也松了一口气,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想到主人居然是个醋坛子以后得离那个小傻子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忘了更新了,前两天有些发烧,迷迷糊糊码完字后以为自己更过了呢,今天更两章~ 第15章   马车一路前行,车厢摇摇晃晃,晃得人头晕,尤其是出了城后,纵使是修整过的官道也比不得城里的青石板路。   红娟被晃得难受,忍不住抱怨道:“主人,你为了这小子简直遭了大罪了,还不如直接将他掳到百花山庄,直接成亲不就得了,也由不得他愿意不愿意!”   风弄影不屑的说道:“我不仅要他的人,还要得到他的心,我的夫君必须事事以我为重,全心全意为爱护我,强取豪夺哪来的真爱。”   红娟撇了撇嘴,不禁翻了个白眼:“凭着主人的容貌与气度,那傻小子有什么不愿意的。”   风弄影笑着摇了摇头:“海棠姨说过,这世间对女子而言处处险恶,想要赢,心机手段缺一不可。”   闻言,红娟无语至极,海棠夫人怕山庄里的姑娘被外面的男人骗,时常传授她们一些处世之道告诫她们人间险恶,有些姑娘若是寻到了两情相悦之人,山庄自会备上嫁妆送她们出嫁,届时海棠夫人会担任起母亲的角色,亦会传授她们一些御夫之道。   那些姐姐们有没有听得进去,或是有没有学到些什么红娟不知,但她此刻知道,她的主人却是将海棠夫人传授的御夫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真是难为主人,空有一副女儿心,却托生成了男儿身!   “就如我们幼时第一次围猎一样,咱们射箭的准头还不行,便只能挖陷阱,诱敌而入……世人皆以为女子柔弱,那便以弱克刚。”风弄影不知红娟心中所想,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弱博强,谁进了谁的陷阱还不一定呢!”   红娟心中甚是不屑,但面上还是敷衍的点头,间或“嗯嗯啊啊”的应和一两声。   风弄影看得出红娟的不以为意,意犹未尽的截止了话头,叹息着说道:“你现在还小,等过两年长大了想要嫁人了便明白我的话了。”   “嗯嗯……什么?”红娟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的摇头:“我才不嫁人呢,我将来可是要当左护法的人。”   风弄影笑着伸出手:“傻丫头,你……”   “吁……”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剧烈摇晃后停住,险些将马车里的两个人甩飞出去。   风弄影收回手,眉头微微蹙起,看了红娟一眼,随即讲身侧的帷帽重新戴好。。   红娟的袖口中滑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轻轻掀开一角车帘看向外面。   只见外面已经是一片山林,马车勒停在路上,乐永宁挺直了背看着面前拦在马车前面的几十个拿着刀枪剑矢的大汉。   领头的大汉横刀说道:“咱们乃是此处剪径人,求财不图命,留下过路费就放你们走,否则……”说着,领头的大汉一挥刀刃,威胁到:“否则刀剑无眼伤着小公子可怪不得咱们。”   乐永宁从前襟里掏出一块铜牌举起:“在下乃是杭州御剑山庄之人,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武林盟主的御剑山庄,江湖之人都不可能不知道,乐永宁也不是头一次见到劫道的,但御剑山庄的牌子还是挺好用的。   领头的大汉沉默了一瞬还未说话,但他身边的刀疤脸却大喝道:“管你什么人,只要从这条道上过,就得留下买路钱,便是大雁飞过都得落下根毛来!”   “噗嗤。”外头气氛焦灼,但马车里的风弄影却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由得看向红娟,笑着问道:“这是不是就叫雁过拔毛?”   “是吧……”红娟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还以为打劫都只会说‘此地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呢’,没想到还有别的说辞。”   风弄影赞同的点头回答道:“咱们还是出门太少,见识的不多,古人说‘读万卷出行万里路’还是有道理的,话本子里写的还是不够全面,哪有眼见的精彩。”   “没错!”红娟应和道。   但此刻车马停住,四周除了风声鸟鸣便寂静的可怕,而红娟与风弄影的声音完全没有半分遮掩,不仅仅车辕上的乐永宁听到了,离马车不远的劫匪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当即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调笑道:“原来还有小娘子在,马车里的小娘子出来让哥几个瞧一瞧?”   “你们是在叫我吗?”红娟将车帘掀起,笑嘻嘻的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外面的劫匪道:“几位大哥叫我做什么?”   乐永宁皱着眉小声道:“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   红娟容貌清丽,稚嫩中带着几分英气,虽然比不上风弄影让人惊艳,但旁人瞧见了也是眼前一亮,更何况是这些匪徒,当即看直了眼睛。   为首的劫匪咽了咽口水道:“小娘子好样貌,跟着哥哥们上山吃香的喝辣的吧!”   红娟闻言不仅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冲着马车里的风弄影笑嘻嘻的说道:“主人,瞧见没有,他们夸我样貌好呢!”   风弄影闻言也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向外面的劫匪,还将头上帷帽上的纱帐掀开露出脸来,笑了笑问道:“那我呢?”   风弄影一露面劫匪们当即看直了眼,风弄影一笑他们顿时便失了魂,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黏在风弄影身上才好,哪还有心思回答风弄影的话。   风弄影等了几息,见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红娟却更加开心了:“主人,他们没有夸你,是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比你好看呀?!”   “没意思!”风弄影心中愤愤不平,只觉得这些人没眼光,当即拉下脸,又缩回马车。   劫匪们见风弄影绝美的面容消失,便立即回过神来,为首的劫匪喜出望外,看向乐永宁的眼神更加狠戾:“来人,杀了这个小白脸,老子今儿个要娶妻纳妾!”   说罢,便带着人冲着马车杀了过去。   乐永宁早有防备,抽出腰间佩剑迎了上去,刀剑相撞的声音叮叮咚咚,马车里的风弄影闭着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丝毫没有将外头的厮杀放在心上。   可是外面的情形却不容乐观,乐永宁的武艺虽然高过这些人,但是他们人数众多,乐永宁既要应敌,又要护住马车渐渐有些招架不过来。   风弄影蓦然睁开眼,对着红娟抬了抬下巴,道:“去帮一帮那个傻小子。”   红娟犹豫了一下,道:“我若出手,他便知道我会武功了,之后要这么圆回来?”   “无妨,他心思单纯好糊弄。”风弄影不以为意的笑着道:“你若不出手,他可就要抵挡不住了。”   话音刚落,红娟便飞了出去,手上的匕首银光一闪,所到之处那些劫匪的脖颈处都多了一道血痕,刹那间便倒地不起,没了声息……   乐永宁见到红娟身手了得,微微一愣,却在下一刻瞧见有人奔着马车车厢而去,当即将心中的质疑抛下,提剑上前,逼退那名劫匪。   为首之人见伤亡众多,此番怕是讨不了好,立即一挥手:“点子扎手,撤!”   话音刚落,眨眼间所有人遁入丛林,转眼便消失不见。   红娟撇了撇嘴掏出帕子将匕首擦拭干净,又将脸上的脸上手上被迸溅到的血迹一一擦掉。   乐永宁迟疑了一瞬,走上前质疑道:“红娟你……”   他不明白,红娟这般好的身手,怎么会沦落到酒楼卖唱、卖身葬父、与人为奴的地步。   红娟也微微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此刻,马车车帘忽然掀起,风弄影从马车中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乐永宁的怀中,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颤抖着带着些许哭腔的说道:“三郎,可吓死我了,外面好可怕、江湖好可怕,他们也好可怕……”   “不怕不怕!”乐永宁当即将对红娟的疑惑搁置了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风弄影的背脊,安抚道:“不怕不怕啊,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坏人碰到你分毫!”   “嗯!”风弄影哽咽着,双手抱得更紧:“妾本如丝萝,唯三郎可依托。”   乐永宁只觉得风弄影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头一次见血是被吓狠了,立即轻声安慰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旁人伤你分毫。”   红娟在一旁再再次翻了个白眼,心中好奇,难道这就是主人为她开脱的方式?   貌似对着这个小傻子还挺管用的嘛!   不过这不干她的事,红娟将地上的六七具尸体,拎着腿统统拖到路边,整齐的排成一列,所有尸体都是脖颈处一道血痕一刀毙命,居然全部都是她所杀。   红娟见状,看向不远处与风弄影相拥在一起的乐永宁时,心中鄙夷更甚,打了那么久居然一个人都没杀,不知道有朝一日有人将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会不会也甘心赴死,甚至满怀期待的去西方极乐世界侍奉他的佛主?   也越发觉得乐永宁除开家世这些外在原因不谈,单说他这个人便配不上她家杀伐果断、心狠手辣、才貌双全的主人!!! 第16章   红娟将尸体丢弃在一旁后,默默看着大路上互诉衷肠的两个人,又想到主人肆意妄为的坏脾气,撇了撇嘴便在路边寻了个石块,用沾满了鲜血的帕子随意擦拭了一下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发呆。   风弄影微微垂首,倚在乐永宁肩头好似在轻轻颤抖。   乐永宁哄了许久,风弄影才依恋的从乐永宁怀中撤离,但还一手拉着乐永宁的衣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如西子捧心,做足了娇柔的姿态。   一旁的红娟只觉得主人如此惺惺作态简直有碍观睹,谨防自己夜半噩梦,忍无可忍便上前扶住风弄影的手臂,说道:“主人,这荒郊野外的,咱们还是快快离开吧,万一那些贼子再来,不小心伤了您柔弱的躯体,可怎生是好!”   此话一出,一旁的乐永宁立即赞同:“对对对,咱们快离开此地,咱们伤了那么他们多人,万一他们心存报复,杀回来怎么办。”   风弄影柔柔的点了点头,软声说道:“都听三郎的,还是三郎想的周到。”   红娟再次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扶住风弄影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用力握紧。   风弄影手臂一痛,立即借着衣袖的遮掩,伸手掐了红娟一把,脸上却还是挂着清浅柔弱的笑意,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红娟猝不及防间痛的眉头一皱,乐永宁刚巧看到她忍痛的神情,担忧的问道:“红娟,怎么啦?是受伤了吗?”   “没事没事……”红娟立即恢复常态,笑着回道:“只是刚刚不小心被石子儿划伤了手,并无大碍。”   “红娟,疼不疼啊?”风弄影立即关切的问道。   红娟瞧着风弄影脸上无比真切的担忧神情,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咬着牙回答道:“多谢主人关怀,只是小伤而已,不疼!!!”   风弄影脸上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欣慰的说道:“若是不舒服可不能瞒着,一定要告诉我,这一路上咱们三个人还要互相照应才是。”   红娟嘴角抽了抽,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努力扬起微笑:“主人说的是,红娟记下了!”   风弄影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更深,红娟与他对视,笑的同样灿烂……   红娟与风弄影再次坐上马车,乐永宁依然在马车外驾车。   在他们的马车走后不久,一行身穿青色短打的女子走到尸体旁,领头的女子伸脚轻轻踹了踹尸体,露出尸体下面压着的纸条,后面立即有人伸手将纸条捡起递了上去。   领头的女子看了看上面看似杂乱无章的密文,半晌后,吩咐道:“传令下去,查明此地山匪的老巢,今晚便将他们一网打尽。”说着,冷哼了一声道:“居然还想强抢咱们庄主当压寨夫人,真是像阎王问寿期——找死!”   而她身后的女子闻言却笑着道:“咱们庄主花容月貌的,谁见了不心动。”   “不过也不是谁都能肖想的!”另一名女子傲然的说道:“这些货色出现在咱们教主面前,简直污了教主的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行了行了!刚学了几个成语就别显摆了!”领头的女子摆了摆手,脸上笑意消失,正色道:“庄主的意思是以玄冥教出面,不要暴露百花山庄。”   说完,沉声吩咐道:“找一处最近的据点,以玄冥教教令吩咐下去。”   “是!”   身后一名女子应了一声,立即脱离队伍走了出去……   坐在马车上的红娟气鼓鼓地满脸怒意看着风弄影,撩起衣袖控诉道:“你看你看!你把我的手上都掐出印子来了!”   “哎呦,你在稍微迟上一刻说这话,这印子我还得给你重新再掐上一遍。”风弄影看着红娟手背上若有似无的一道浅浅的白色掐痕,不服气的撩起自己的衣袖,冷哼了一声道:“你把我的手腕都捏红了,我说了什么了吗?”   红娟看着光洁白皙的一节手腕,立即理直气壮的质问道:“哪儿呢,哪儿呢!哪儿红了?!”   风弄影也看向自己的手腕,顿时语塞,却不服输的再次与红娟对视,两个人四目相对,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   过了片刻,风弄影眨了眨眼睛,服软道:“好吧,我不该掐你,但是是你捏我在先,算不得我一个人的错吧。”   红娟噘着嘴,不屑的说道:“我是被你恶心的。”说着,翘起兰花指抵在脸侧,学着风弄影的样子,故作扭捏道:“都听三郎的……”话还未说完便做出呕吐状,皱着眉问道:“您这一套是跟谁学得,山庄中的姐妹可没您这样的!”   “话本子里啊。”风弄影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瞧着挺管用的。”   红娟叹息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个主人没救了,不知道海棠夫人若是知晓会不会觉得她看护主人不利想打死她。   不过也怨不得她,话本子也不是她买的!   要怪就怪奚元洲,话本子都是他买的,但奚元洲算不得山庄中人,又是海棠夫人的义子,海棠夫人应该不会打死他吧!!   虽然乐永宁有意尽快赶往下一个城镇,但他们今日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每日城门开启关闭都有固定的时辰,今日已经可以预料必然是来不及了,索性就慢慢赶车,让马车不那般颠簸,马车里的人也能舒服点。   一路缓行,过了那片丛林,前面便是一大片旷野,四处除了野草便无遮无挡,一眼望去不见人烟。   眼瞧着夕阳西下,乐永宁便决定就地休息,风弄影自然是乖顺无比的赞同,至于红娟,现在不过是卖身侍女的身份,她自然也没有意见。   乐永宁捡了木材干草升起了一从篝火,红娟扶着风弄影坐在篝火旁,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橘红色的火光将他们的面目照映的多了几分温柔。   乐永宁从包裹里拿出几块干饼子,递了一块给风弄影与红娟,带着几分歉疚的说道:“委屈你了,居然让你一个堂堂知府家的小姐陪我风餐露宿。”   风弄影将饼子用手掰成指甲大小,慢慢塞进嘴巴里,冷硬干燥没有丝毫味道的面饼子实在激不起半点食欲,风弄影听到乐永宁的话,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为了三郎,吃再多苦我都心甘情愿。”   乐永宁心中也有几分动容,捏了捏拳头,带着几分羞涩,低声说道:“待我们回到御剑山庄,禀明父母,便让我父母寻媒人去知府府上提亲,婚事上决计不会委屈你的。”   风弄影笑了,火光映在他的眼中如璀璨星河,让人离不开视线,再次摇头解释道:“我并非知府女眷,从小教养我长大的乳母是莫桑城知府的姐姐,此番我只是跟着乳母去府上小住一段时日而已。”   乐永宁闻言,疑惑不已便直接问道:“那风儿府上是何处?”   “小门小户罢了。”风弄影脸上依然带着浅淡的笑意,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惆怅:“我父母早逝,这些年守着父母留下的产业与一干忠仆也算勉强过活。”   乐永宁丝毫没有因为风弄影不是官家小姐而低看他半分,听了风弄影此刻府话,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怜惜。   “无妨。”乐永宁立即出言安慰道:“以后我会照顾你,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御剑山庄在江湖中有些脸面,那儿以后会是你的家。”   风弄影眉眼带着笑意看向乐永宁,笑着道:“我家在莫桑城的百花山庄,你可曾听说过?”   百花山庄……   听到风弄影说出这四个字,红娟手指下意识用力一收将木材捏断,诧异的看着风弄影,她知晓风弄影喜欢这个傻子,但没想到才相识不过几日,他居然将百花山庄透露出来……   而风弄影并没有在意红娟惊讶的神情,他的目光依然聚集在乐永宁身上。   乐永宁闻言,蹙眉思索了片刻,努力思索着从少林寺出来后这不足一年时间的所见所闻,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话刚说出口,心中便后悔了。   怎么能说没听过呢!!!   随即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风弄影的神情,立即加了一句:“我没听说过,并不是百花山庄籍籍无名,只是我自己见识浅薄知晓的事情太少罢了,所以……所以……”   乐永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风弄影,眼神里无限歉意,最后支支吾吾的小声夸赞道:“百花山庄,一听名字便知道里面必然繁华无比,一定极美极好。”   风弄影笑着应和道;“对,里面很漂亮,若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看。”   乐永宁立即点头,而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到风弄影依然看着他,立即弯起嘴角,回以一记傻笑。 第17章   夜色沉淀,连月光都无比昏暗,浓稠的墨蓝色笼罩了整个大地。乐永宁驾了一整日的车,自然比不得风弄影与红娟在马车里轻松,不到三更便缩在火堆旁,身下铺了一层干燥的枯草沉沉睡去。   红娟手上拿着一根两指粗的枯树枝挑着火堆里燃烧着着木块,低声问道“:“主人,您为何将山庄之事泄露出去,庄规中头一条便是……”说着说着,红娟便熄了声。   百花山庄庄规第一条便是,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山庄所在,违者处楦草之刑。   一入山庄,断情绝缘,前尘尽忘。生是山庄之人,死为山庄之鬼,便是嫁出山庄之后,也依然要守山庄的规矩。   三年前,红娟亲眼见到海棠夫人处决了一名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向情郎透露出百花山庄的姐姐。   那位姐姐连带着她的情郎,两个人被左护法麾下刑堂里的姑姑,当着山庄中所有人的面,活生生被划开背脊上的皮肤,一点一点将他们身上的皮肤完完整整地,如同脱衣服一般剥了下来。   两个没了皮子鲜血淋漓的人还在地上挣扎着哀号。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皮里被塞上枯草,再由夏堂里最顶尖的绣娘细细地将背脊上的那一道划痕密密的缝好,远远望去好似两个人活生生的人立在原处……直到两个人血尽而死,海棠夫人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连同那两个塞了楦草的皮子一同烧掉……   当年红娟才十一岁,当时的情形吓得她做了近半年的噩梦,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至死难忘。   所以刚才,从风弄影口中听到‘百花山庄’四个字的时候,红娟只觉得心惊胆战,眼前立即便浮现了三年前处决山庄叛徒时的情形,直到今时今刻,红娟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风弄影此刻面色沉寂,微阖着眼,神情散漫的注视着橘黄色的火堆,他伸出手将手掌置与火堆之上,沉默了良久,才淡淡的回答道:“之前,山庄无人相护,犹如小儿抱金,人人可欺,那些如鬣狗一般的人,都想着上来啃下一块肉,自然需要隐匿。而如今的我,莲花心经已练至五层,世上有谁是我的对手。”说着,风弄影冷笑了一声,视线转向红娟,咬着牙,压抑着戾气沉声道:“如今百花山庄也该再现于世!”   百花山庄自上一任庄主死后隐匿十数年,当年的苦楚与委屈,自该一一清算,当年那些人欠下的血债,也该一一偿还。   红娟叹息了一声,不由得担忧的看着风弄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低头,轻声回答道:“是,庄主。”   风弄影勾起嘴角,却毫无半分喜意,他的视线从红娟身上离开,却慢慢转向一旁的乐永宁,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过了许久,风弄影最终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处于荒郊野外,但这一觉乐永宁睡得极沉,待醒过来时,东边已然天光乍亮。   乐永宁起身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松动了一下筋骨,随即低头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旁正闭着眼睛的风弄影。   晨起寒凉,乐永宁便去马车里,自己的包裹中,掏出一件厚实的长衫风衣,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慢慢的盖在风弄影的身上。   可是衣服刚刚搭到风弄影的肩头,便见到风弄影慢慢眼开了眼。   两个人此刻靠的极近,两个人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四目双对,风弄影一双如秋水般潋滟的双眸,定定的注视着乐永宁。   乐永宁慌乱的站起身,手足无措的问道:“那个……是我吵醒你了吗?”   风弄影眯着眼睛,好似才醒过神来,反应犹如慢了半拍一样,轻轻地摇了摇头:“本来也该醒了。”   乐永宁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咧开嘴讪讪的笑了一声:“风儿……吃块饼子吧,咱们午时之前便能进城,到时候好好休息一番再赶路。”   “嗯。”风弄影笑着点头。   乐永宁伸手将一块干粮饼递给风弄影,总觉得今日的风弄影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想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是餐风露宿累着了,瞧着风弄影的举手投足行事风格,即便不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那也必定家中富贵锦衣玉食,又何曾会吃过幕天席地的苦。   于是他的心中便觉得更加愧疚,对风弄影也更加体贴。   红娟一夜未眠,在风弄影慢腾腾的吃完饼子后,便扶着风弄影再次登上了马车,乐永宁驾驶着马车再次上路。   果真如乐永宁所言,车驾行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瞧见了城门,乐永宁直奔城中最大的酒楼——福隆酒楼。   红娟扶着风弄影下了马车,仰头看着头顶无比熟悉的‘福隆酒楼’四个大字招牌,以及旁边极其不起眼的六角菱形花纹,差点笑出声来。   难怪这傻小子逃不出主人的五指山,原来是他自己就爱往里面钻啊!   不过心中再怎么觉得好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等乐永宁将马车交给门口迎宾的小二后,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小二,开两间上房。”一进门见到热情迎上来的小二,乐永宁抢先一步吩咐道。   福隆酒楼是整个大周最大的连锁酒楼,背后掌柜势力极大,酒楼开遍整个大周,饭菜好吃,房间舒适,除了价格高这个缺点外,唯一让人苦恼的便是店里跑堂的小二过于热情。   对于乐永宁这种爱吃却又不善于交际的人来说,若不是福隆酒楼里的饭菜,无论在何处都是当地首屈一指的美味,乐永宁真想避开去别处……   “好咧!”小二热情洋溢的声音高亢无比,尾音拉长好似见到乐永宁一行人便无比欢喜:“客官楼上请,客官小心脚下台阶……”   依然是两个相邻的房间,乐永宁站在门头探头瞧了一眼屋内,便转向风弄影声道:“你先歇息一下,等过一会儿到了饭点咱们再一起去楼下用膳,今日好好休整一下,明日上崂山,拜访崂山派。”   “好。”风弄影柔柔地应了一声,与红娟一起走进了房间,站在门里看着乐永宁走进隔壁的屋子里,红娟才关上门。   风弄影一下子便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嫌弃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吩咐道:“昨日居然有小虫子趁我睡着了爬到我的衣服上,我要沐浴好好洗一洗!”   “好。”红娟笑着应道:“主人,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去帮你要水。”   风弄影立即挥手,示意红娟赶快。   红娟退了下去,直接找到店中掌柜,风弄影的要求立即安排妥当。   不到半个时辰,簇新的浴桶送了过来,里倒了大半桶热水,冒着滚滚热气的水让整个房间都布满了雾气。   风弄影泡在浴桶里,忍不住舒适的长叹了一声,泡了小半个时辰,才从浴桶里出来。   红娟将包裹丢在外间的软塌上,风弄影赤裸着身体浑身布满了水汽走了过去,一路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将包裹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他的衣服,烟云锦的那套换洗下来,今日没得挑,只能穿剩下那套白鹭羽的了。   风弄影套上亵裤,刚打算穿上中衣,就看到里面那个精致的,绣着蝶戏牡丹的白色锦缎肚兜。   虽然红娟一再说穿着不舒服,又紧又勒非常难受,但是风弄影心中总有几分不信,但红娟说的也有道理,穿在里头的又没有人能看见,穿不穿也无所谓吧……   思索了一瞬,最后风弄影还是慢慢将手伸向了那件肚兜。   看着手中不规则六边形布块,四角缝了长长的带子,风弄影眉头皱起,有些为难:这玩意到底怎么穿,六边都差不多长,怎么才能分个上下左右呢?   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风弄影凭借着肚兜上的绣花终于分清了上下,两条带子系在勃颈上,另外两条系在腰背处。   穿好后,风弄影自觉没有穿戴错,但他的心中却有几分后悔。果真如红娟所言,又紧又勒一点也不舒服。   “风儿……风儿在吗?”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与乐永宁的呼唤声:“风儿出了什么事了吗?”   见屋中没有回应,门外的乐永宁忽然有些急了,虽然那些山匪只敢在人烟稀少出为非作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潜入城中……   越想乐永宁心中便越发担忧,他手掌拍门的声音不由得加大,语气也焦急了起来:“风儿……风儿!你在吗?”   “在…在……我在!”门里的风弄影立即应了一声,连忙伸手解着身上的带子,一边慌乱的回应道:“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可是越急便越是容易出错,风弄影用力的扯了一下带子,将伸手的结打成了死结,一下子更加解不开了。   外面的乐永宁听出了风弄影语气中的慌乱与不对劲,一下子心中更加急切的说道:“你还好吗?我数三个数,就进去了哈!”   “你别……”风弄影一边拒绝着,一边用力的拉扯身上的带子,不由得急出了一层薄汗,刚刚沐浴过,泛着红晕的脸颊变得更加红了。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的乐永宁快速的大声喊道:“三二一!”话音刚落,便伸手用力将门推开,拴在门后的木栓被直接震断。   刹那间房门大开,乐永宁见到房间内,风弄影只穿着亵裤,上身一件精巧的肚兜,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身后,长及腰下,两条纤长皓白的手臂暴露在外面,脸上泛着红晕……   春色无边。   此情此景,让他一下子气血上涌,脸上顿时变得比风弄影更加红。   风弄影满脸生无可恋的神情,抿着唇站在原处与乐永宁对视。   满脸通红的乐永宁立即慌乱的伸手将房门拉上,结结巴巴的道着歉:“对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便将门牢牢关紧,抓住门框的手不断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分明,可见是用足了气力。   门内的风弄影也满脸羞恼的抬手拍了拍自己脑门,指尖用力,将系在身上的带子扯断。随即将肚兜丢到一边,长长的叹息一声,拿起中衣穿上。 第18章   红娟在另一处也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刚刚收拾妥当上了楼,第一眼便瞧见蹲在他们房门口的乐永宁,红娟好奇的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惑的问道:“小傻……不是,那个乐公子您不休息,守在我们门口做什么?”   “我我我……”乐永宁支支吾吾了半晌,慢慢低下头避开红娟的视线,良久才挤出一句:“没什么,你们两个姑娘家不安全,我给你们守门。”   红娟看向乐永宁的目光更加怪异,她不太懂,是否陷入情爱中的男男女女都是这般,总是会理智全无做出一些让人看不懂的行为。   比如现在的小傻子——乐永宁……   “行吧……那你就守着吧。”红娟悠悠地说道。   既然看不懂,便不懂吧,反正也不关她的事情,也妨碍不到她。   红娟不再理会乐永宁,直接越过他径直推门进屋。   刚一进屋便看到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门栓,红娟当即大惊,慌乱的抬起头,看到内间与外间间隔的纱帘后面隐约显现着一个人影,手指捏住衣袖中的短剑,脚下渐缓,步伐清浅的悄然走过去后立即快速掀开纱帐。   只见纱帐后面的梳妆镜前坐着的人正是风弄影本人。   红娟大大地松了口气,嗔怪道:“主人,你可吓死我了!”   风弄影从鼻音里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可真会冤枉人,明明是你自己疑心太重,想得太多。”   红娟鼓着脸气呼呼的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走到风弄影身后,先用内力将他的头发烘干,再慢慢的梳理着柔软的青丝,带着怒气道:“您现在动不得内力,让我怎么能不小心,”说着,手上不由得加大力道,扯得风弄影忍不住邹起了眉头,红娟才继续说到:“你说说,我离开大半个时辰,一回来发现门栓断裂,让我怎么能不惊恐!”   风弄影,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镜子中披散着头发的自己,不由得慢慢眯着眼睛,笑眯眯的说到:“门口不是有人守着嘛,你担忧什么?”   红娟一想,好像也是,乐永宁虽然武功过于棉柔,且善念太重轻易不杀生,但若是想要在他手上无声无息的将风弄影弄走也绝无可能。   不过……   “他蹲咱们门口做什么?”红娟的好奇心再次被点燃,好奇的问道:“您又怎么他了?”   “哼!”风弄影冷哼出声,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却还是强忍着心中的羞恼,脱口而出:“你该问他对我做什么吧!”   “就他……能对你做什么?”红娟不屑的说到:“瞧他那温吞的性子,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您……”   话还未说完,红娟透过镜面瞧见风弄影的神情有些不对,当即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真的贼胆包天,对你霸王硬上弓了?”   红娟见风弄影垂下眼没有回答,顿时觉得不可思议,在红娟看来乐永宁的性子榆木,说的好听是守礼,说得难听的就是个小傻子,红娟难以想象,他居然有胆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当即将手中木梳一摔,袖中短剑再次滑出,反握在手掌之中,红娟咬牙道:“登徒浪子!!!您就当是瞎了一回眼,我现在就去替你杀了他!”   居然胆敢冒犯教主,简直就是找死,便是天涯海角也必诛之!   红娟满脸怒火,转过身就要往外冲。   刚踏出一步,风弄影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不是不是!你想错了!!!”   红娟眨眨眼,随即将短剑收了起来。   她就说嘛,那个小傻子哪有这个胆子!   “那到底怎么回事?”红娟再次问道。   风弄影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红娟立即挤到他身边,笑嘻嘻的撞了一下风弄影的肩膀,道:“说说嘛,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好奇哦……”   风弄影张了张嘴,觉得难以启齿,红娟立即搂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主人…求您了,告诉我吧,咱们从小可从未有过秘密,如今您认识这小傻子才几日啊,就对红娟有了隐瞒了吗?”   “求您了……”   “他……”风弄影经不住红娟的哀求,羞红了脸,慢悠悠的说到:“我刚刚沐浴出来,还未穿好衣裳,他便过来了,敲门见我没有应答,以防不测,他直接破门而入,刚巧撞见我…撞见我……”   之后的话,风弄影更加说不出口,慢慢熄了声。   红娟恍然大悟,顿时调笑道:“哎呦!看了您的身子,凭着那小傻子的心性,此生必然非您不娶了啊……”   话刚说完,红娟好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蹲了一下,皱起眉头,面容严肃的说道:“他瞧了你的身子,那岂不是知道您非女儿身了!”   “没有!”风弄影摇了摇头,见红娟的眼神更加好奇,只得强忍着的羞怯咬牙说道:“我穿衣服的时候,见包裹里那只你藏起来的肚兜,心中好奇,便试了试……”   “所以…你试的时候那小傻子刚好破门而入?”红娟兴奋不已的问道,不想竟如此之巧,比起赤身裸体,犹抱琵琶半遮半掩才更诱人,难怪那小傻子蹲在门口,连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原来如此啊!   红娟嘿嘿一笑,挤了挤眼睛继续调笑道:“难怪那傻小子蹲门口要给你守门,啧啧啧……”   “好了好了!”风弄影抬手用力拍了一下红娟的手臂,轻斥道:“快给我梳头,我饿了,快点收拾好了,下去吃饭。”   “好好好。”红娟拉长了尾声应道,起身捡起梳子,快速的梳理了一下风弄影的头发,给他盘个简单的垂云髻。   两个人走出房门时,乐永宁还站在原处,原本面色早已恢复如常的乐永宁在见到风弄影的瞬间变色通红。   “风风……风儿。”乐永宁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   风弄影低着头,脸上同样染着薄红。   红娟轻轻“啧”了一声,故意大声道:“主人,乐公子,你们怎么站着不动啊?你们不饿吗?”   “饿饿…饿,”乐永宁连忙回答道,接着又看向风弄影,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咱们下去用膳可好?”   “嗯。”风弄影柔顺的点头应了一声,便跟着乐永宁下了楼   落在他们身后两步的红娟撇了撇嘴,心中暗暗唾弃……   三人一道下楼了,乐永宁与风弄影相对而坐,两人四目双对,无限的柔情蜜意在眼神中传递,一旁的红娟好似被他们隔绝在外一般。   红娟抬手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声音不大,直接被情意绵绵的两个人忽视,气的红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咳嗽了一声,才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引过来。   与乐永宁躲躲闪闪的眼神不同,风弄影皱着眉凝视着红娟,眼神里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红娟再次叩击了两下桌面,咬牙道:“主人,乐公子,点菜了!”   “对对对。”乐永宁视线从红娟身上移到一旁恭敬等候着的小二,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对对,点菜点菜。”   “来个糯米鸡,”说完,含情脉脉的看向风弄影柔声道:“你爱吃的。”   “再来一道五花肉。”说罢,风弄影便与乐永宁对视,温柔的说道:“昨日就听你说起过,想吃五花肉。”   “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你还记得啊。”乐永宁心中无比欢喜,看向风弄影的眼神更加热切。   风弄影脸色微微泛着霞红,轻声道:“三郎说过的每一句,我都会记下。”   “够了!!!”红娟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让人肉麻的话,忍不住大喝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继续互诉衷肠。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着勉强无比的笑容,转向一旁的小二吩咐道:“再上一道银鱼汤就行。”   一旁的小二好似也无法忍受这让人生出鸡皮疙瘩的气氛,闻言立即点头道:“好咧客官……”说罢,一甩肩上的布巾,快速撤离。   红娟羡慕的看着离去的小二,又看了看身边再次开始相互对视的两个人,绝望的闭上眼睛……   三道菜上的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齐了,风弄影看着桌子上面只有三盘菜,犹豫了一下说道:“怎么只点了三盘菜,再点一道吧。”   话音刚落,红娟立即开口阻止道:“不用!您点了主人爱吃的糯米鸡,主人点了您爱吃的五花肉,奴婢点了您二位爱吃的银鱼汤,够了!”   乐永宁张了张嘴,对了几息才轻声说道:“那你呢,怎么不点一道你爱吃的。”   “呵呵……”红娟嘲讽的呵笑了两声:“我已经被你们两喂饱了。”   说完,翻了个白眼,那姿态完完全全就是在说,她已经被他们二人恶心的吃不下了。   风弄影冷笑着,暗暗伸手掐了红娟一把,对着乐永宁说道:“不用管她,咱们吃咱们的,饿死她!”   倘若没有最后一句,乐永宁说不定就真的不管了,但此刻乐永宁闻言,立即说道:“再添一道糖醋鱼吧。”   红娟听到此言,不由得再次翻了个白眼,糖醋鱼又是主人爱吃的…… 第19章   即便是桌面上多了一道酸甜可口的糖醋鱼,红娟依然觉得有种被噎住的心塞感,但面对着面前互相夹菜柔情似水的两个人,红娟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她毫不怀疑,倘若不是因为她在场,倘若此刻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个人的筷子恐怕会直接投喂到对方的嘴巴里吧,甚至再大胆一点拓展想象,以主人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便是以口喂食,也不足为奇。   只要这般想想,红娟就觉得他们二人简直越发让人不忍直视!!!   果然话本所言不虚,情爱这玩意轻易碰不得。   红娟叹息着撑着下巴看向身侧的两个人,乐永宁夹起糯米鸡的鸡腿肉放在风弄影的餐盘里,轻声细语的说道:“风儿,来吃块鸡腿肉,比较软嫩。”   风弄影含笑着吃了下去,顺势夹起一块肥廋相间的红烧肉放在乐永宁的碗中,温和的说道:“三郎,今日的红烧肉格外软烂,你也多吃一些。”   “嗯嗯……”乐永宁咧开嘴露出一记傻笑:“风儿,你真好……”   红娟见此情形,再也忍无可忍的用力闭上眼睛。   爱情这种凡俗之物真的会让人移了心性,真是让人畏惧,面对如此这般的主人,红娟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三人在客栈中休整了一日,翌日一早,乐永宁牵着马车等候在客栈门口,红娟扶着带着帷帽的风弄影从楼上走了下来。   乐永宁见状立即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将风弄影扶进马车里后,笑着说道:“崂山在黄海之滨,咱们从东莱郡出发,快马加鞭尽量在日落前赶到崂山派,一路上可能会有些颠簸,你在忍一忍可好?”   风弄影点头道:“我在马车中,万万比不得三郎在外头驾车辛苦,三郎尽管赶路,不必顾及我。”   见风弄影如此体贴,乐永宁不禁更加喜悦,伸手将马车的幕帘放下来,细细地将边角掩好,微微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我们出发了。”   车马行驶摇摇晃晃的让人头晕,但风弄影却还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红娟歪着头打量着风弄影半晌,看着风弄影心中发毛,他忍不住轻斥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主人,你可比花有意思多了。”红娟嬉笑的说道,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风弄影的肩膀小声的问道:“主人,你是不是故意让那傻子看到你穿肚兜的模样的呀?”   “不是!”风弄影皱着眉反驳道:“真的是巧合。”   红娟冲着马车外抬了抬下吧,呵笑了一声道:“我看这两天这小傻子对您黏黏糊糊的那劲儿,好像恨不得一直贴着您才好。”说着“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道:“居然是意外之喜,我还以为全耐主人运筹帷幄呢!”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住红娟的耳朵用力往上一提,咬牙道:“别识得几个字就胡乱用成语,什么意外之喜,什么运筹帷幄,都是巧合!巧合!!!”   红娟立即伸手将自己的耳朵从风弄影的手上救下来,苦着一张脸委屈的认错:“知道了啦,自从认识了这个小傻子后,你对我越来越凶了。”   风弄影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给我将这件事情给忘了,不许向任何人透露知道吗?”说完,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威胁的话:“不然,给我小心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红娟胡乱的应了一声,忍不住小声嘟哝道:“又是皮,又是皮,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词!”   风弄影咬牙,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次怒斥道:“还有,往后不许再叫乐永宁小傻子,否则……”   “知道知道……”不等风弄影说完,红娟抢先一步开口道:“否则就扒了我的皮……知道了啦!!!”   “不。”风弄影忽然笑了,抬起红娟的下巴,笑的眉眼弯弯,轻飘飘的说道:“否则就将你许配给元州。”   “我不要!”红娟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用力的摇头:“我将来可是要当左护法的人,才不要嫁人!”   “哼!”风弄影从鼻音里轻哼出声,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红娟灵动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喜色,快速的辩驳道:“元洲可不是山庄里的人,主人您可做不得他的主吧!”   风弄影冷笑:“我的要求元洲什么时候拒绝过?”   红娟仔细一想更加惊恐了,居然还真得没有!!!   她不明白,元洲堂堂将军之子,官宦人家的少爷,为什么这么听主人的话!大户人家的少爷脾气呢!属于官宦人家的矜贵呢!鼎食之家的气节呢!!!   风弄影看着红娟脸上的神情,顿时觉得扳回一局,瞬间心里就舒服了,于是再次慢悠悠的开口道:“以后要好好听话知道吗?”   红娟皱着一张脸,委委屈屈的小声道:“知道了,主人。”   风弄影顿时志得意满喜上眉梢,得意洋洋却又故作矜持的轻轻颔首。   红娟握紧了拳头,一脸隐忍,只觉得主人出门几日便学坏了,回去一定要好好跟海棠夫人告状!!!   正如乐永宁所说,日头还高悬天际,不到申时便到了崂山山脚下。   风弄影故作柔弱,在红娟的扶持下走出马车,帷帽上白色的纱帐将他的上半身都笼罩在里面,有清风吹过,轻纱荡漾,衬得他清瘦高挑的身形,更显弱不禁风之态,好似风再稍微大一些就能将他吹倒一般。   乐永宁再次情不自禁的伸手打算扶住他,却在碰到风弄影衣角后快速的缩回手,犹豫了一瞬,支支吾吾的担忧的问道:“风儿,你可还好?”   风弄影再次佯装娇弱的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软声道:“无碍,三郎放心,我还吃得消。”   红娟闻言再再次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惊觉,自从这次出来后,她翻白眼的次数,比前十四年的都要多了!全怪主人,总是做出一副气若游丝的娇弱样,让她除了翻白眼外也不知该作何神情。   乐永宁看了看不远处高耸的崂山,又望了望身旁身形寥寥的风弄影不由得更加担心了,试探的问道:“要不怎么再休息一下,明日再上山吧。”   风弄影轻轻摇了摇头拒绝道:“三郎因我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了,如今都到了山脚下,怎可再为我拖延,还是尽快上山把,不要再误了正事。”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崂山,犹豫了很久,低声道:“要不……要不我背你吧。”   这下红娟白眼都不翻了,惊讶的看着乐永宁,连带着风弄影也觉得无比讶异。   崂山虽然算不得险峰,但从山脚到至山顶,纵使脚程快也得一个多时辰吧,这一路奔波已经很累了,更何况再背一个人。   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的高峰,坚定的说道:“可以的,我往后是你的夫君,自然要好好护着你,”说完,不知是安慰风弄影还是在安慰自己,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到:“你不用担心,只是一座小山而已,算不得难事。”   风弄影在纱帐后面的脸上原本清浅的笑意逐渐消失,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乐永宁。   原本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皆是他百般算计谋算人心才会有了一二牵连。不曾想,乐永宁居然真心以待,真的将他当成了未过门的妻子吗?   太天真了,真是太天真了……   他可还记得,他第一次逼着乐永宁背他时的情形,明明当时的乐永宁是那么抗拒,那么的不情愿。   过了半晌,乐永宁见风弄影没有动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于是便主动背过身蹲了下来,说道:“风儿快上来,咱们尽量在天黑之前到崂山派,这样也能让你好好休息。”   风弄影看着乐永宁毫无防备的背对着他,见他没有回应,还转过头来期待的看向他,如此好不设防的姿态完全不像是一个武林中人。   “呵……”忽然风弄影忍不住的笑了,他上前一步,趴伏在乐永宁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笑着道:“辛苦夫君了。”   乐永宁闻言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抿着唇一声不吭的站起身,埋头向前走。   风弄影悄悄泄出一丝内力将身体悬起,减轻压在乐永宁身上的重量,头顶百会穴顿时如同千万根尖锐的细针扎入,让风弄影不由得皱起了眉,险些痛呼出声。他暗暗的吸了一口气,脸埋在乐永宁颈侧,垂在乐永宁胸前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苍白到透明的手背处,一根根青经肉眼可见。   而此刻的乐永宁只专注着脚下路,丝毫没有察觉到风弄影的异样,甚至还掂了掂背上的人,笑着道:“风儿,你太轻了,比之前轻了太多,看来这些日子赶路还是太辛苦,等到了御剑山庄,我一定要把你消减的分量给补回来!”   “好。”风弄影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比以往更加沙哑。   乐永宁疑惑的问道:“怎么啦?是不舒服吗?”   “不是。”风弄影连忙回答道:“只是累着了而已,你的背…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乐永宁顿时脸上笑意更甚,咧开的嘴角怎么都收不回来,他喜滋滋的说道:“那以后,你若走倦了,我便背你……” 第20章   上山的道路尤为狭窄,不足五尺宽的石阶绵延而上,抬头望去好似看不到尽头的白色巨龙盘旋在绿丛之间。   乐永宁背着风弄影走在前头,后面的红娟从路边捡了一根长长的枯枝自个儿扶着走路。   红娟看着前面将软软的趴伏在乐永宁背上的主人不由得撇了撇嘴,深觉这年头长得美就是好,哪怕是个男人也有人心疼,这么陡峭的的山峰都有人愿意背着上去,而她一个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居然要自己走……   风弄影一路无言,少见的安静。乐永宁起初怕他觉得无聊,还会与他说话,但几次三番他只是有气无力‘嗯嗯啊啊’的随意应和几声,语气中掩不住的敷衍,乐永宁便以为他是赶路累着了,便不再与他说什么,心中想着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三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在山道上,他们身后红日西垂,将整个半边天染得鲜红,云霞好似被鲜血浸透,红的格外耀眼夺目。   三个人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才看到崂山派的山门。   刚一靠近,立即有三五名守门弟子持剑上前,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乐永宁喘着气,将身上的风弄影向上颠了颠,低声问道:“风儿,你还好吗?”   “嗯。”风弄影应了一声,当即便要从乐永宁背上下来,红娟见状,犹豫了一下,忽然想到此刻的主人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贵小姐,便立即上前搀扶。   待风弄影落地后,乐永宁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从怀中掏出御剑山庄的腰牌举到那些弟子面前:“御剑山庄乐永宁,奉父命特来拜会崂山派掌门,烦请几位通报一声。”   领头的弟子一挥手,身后立即有一名弟子转身向门内跑去,而领头的弟子立即抱拳作揖道:“乐兄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跟在下进来,先喝杯茶歇歇脚吧。”   “多谢兄台。”乐永宁道完谢,便与红娟一人一边扶着风弄影,跟着崂山派的弟子踏入了崂山派的大门。   刚走进来没多久,便看到原本前去通传的弟子匆匆赶来,站在乐永宁面前抱拳道:“乐公子,掌门有请,还请偏厅一叙。”   乐永宁点了点头,回了一礼道:“在下初来不识得路,还要请兄台帮忙指个路。”   “当然当然……”那名弟子立即点头答应,其实就算乐永宁不说这一句,他也是会将他们带到偏厅的。   三人随着弟子一路缓行,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名弟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笑着看向乐永宁,再次恭敬有礼的说道:“师父在里面等候乐公子,您进去便是。”   “有劳兄台了。”乐永宁作揖躬身道。   那人连忙回礼:“不敢不敢……”   ……   乐永宁先一步抬脚走进了偏厅,身后的红娟扶着风弄影缓步跟了上去。   风弄影低声道:“崂山派真不愧是名门正派,建的真是宏伟壮丽,真想瞧一瞧它倾塌的模样。”   “比咱们百花山庄差远了,”红娟冷哼了一声:“主人不喜,那咱们早晚有一天会拆了它。”   风弄影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不急不急,一个一个来。”   风弄影站在乐永宁身后,看着厅中首座上坐着的中年男子,两鬓微微发白,面容沉静威严。他藏在帷帽后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神一闪而过的狠戾转瞬即逝。   乐永宁躬身行礼道:“乐永宁拜见唐掌门。”   唐经武立即起身虚扶,脸上的笑容冲淡了几分威仪,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贤侄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吧。”   “谢唐掌门。”乐永宁道了一声谢,转身先扶着风弄影坐下后,才自己落座。   唐经武看向乐永宁身旁的风弄影,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这是小侄内人。”乐永宁第一次向外人这般介绍风弄影的身份,内心涌起一丝害羞,脸上也透出了一抹薄红:“让唐掌门见笑了。”   “哪里哪里。”唐掌门哈哈大笑了两声,再次疑惑道:“只是老夫竟不知乐兄的儿子居然成亲了。”   “还……还未成亲呢。”乐永宁一下子脸上更红了,他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此番机缘巧合遇见内人,我们虽已立下盟约互许终身,但还未真正结成夫妻,此番回去便禀明父母,必要三媒六聘昭告天下,迎娶内人过门。”   “原来如此。”唐经武看向风弄影的眼神收回,笑着伸手示意道:“来喝茶喝茶,崂山陡峭一路上来辛苦了。”   乐永宁顺势端起茶杯沾了沾唇,便将茶杯放下,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封请柬递了过去:“在下此番前来是替家父送上请帖。”   唐经武微微抬了抬头,身后的弟子立即上前,接过乐永宁手上的请帖,转身递了过去,唐经武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帖子随意看了两眼,便递给了身后的弟子。   乐永宁温声道:“十月初十,武林大会,还望唐掌门务必前往。”   唐经武微微颔首:“乐兄相邀,老夫那日必到。”   “谢唐掌门。”乐永宁抱拳道谢。   乐永宁与唐经武寒暄了几句,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唐经武立即邀他们在此留宿一晚,乐永宁本来也没想连夜下山,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唐经武身后的大弟子立即带着他们前往客房小院。   红娟抬头看着小院门扉上面的匾额,一字一字的念道:“清廷小筑。”   前面的弟子立即回答道:“对,清廷小筑是最接近前院的一个客院,三位住在此处出入也方便一些。”   说着便推开院门,侧身引他们进入院中,几名侍女从房中出来,走到大弟子面前,屈膝行了一礼道:“大公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嗯。”大弟子应了一声,便转向乐永宁道:“在下让人收拾了几个房间,乐兄进去瞧瞧,若是有何处不喜的,或是缺了什么,只管吩咐在下。”   “谢过兄台。”乐永宁抱拳,顿了顿问道:“在下初出江湖,对江湖中事知之甚少,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在下唐阳华……”唐阳华报上名字,对于乐永宁不认识他并不气闷,毕竟江湖中耳目通明者都知道武林盟主家的三公子半年前才刚刚从少林寺接回来。   “谢过唐兄。”乐永宁立即道谢。   唐阳华见乐永宁与红娟面带倦色,也不多做打扰,见他们送入屋子里后,便直接告辞:“三位一路奔波,早些休息吧,等一下我名仆从将晚饭送到各位房中。”   “那就劳烦唐兄了。”   “不必多礼。”说完,唐阳华便离开了清廷小筑。   乐永宁看着唐阳华离开的背影,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随即转向看向乐永宁:“风儿,你可还好?”   风弄影摇了摇头,柔声道:“无妨,只是有些困倦,休息休息便好。”   “那你快去休息吧。”说着,乐永宁便视线转向红娟,说道:“红娟,好好照顾风儿。”   “知道了。”红娟应了一声,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与主人相伴数年,而乐永宁才认识主人几天啊,轮得到他嘱咐……不过,红娟不敢反驳,扶着风弄影走向一旁的房间。   刚刚转了个弯离开乐永宁的视线,风弄影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好在红娟机警,一把将他撑了起来,红娟大惊道:“主人,您怎么啦?”   风弄影将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红娟身上,咬牙低声道:“没事,快些回房间去。”   红娟当即也顾不得旁的,立即将风弄影拖回屋子里,扶着他躺在房中软塌上。   等到将风弄影头上的帷帽摘下,红娟才看到风弄影脸色苍白的可怕,不同于以往少见阳光的白皙,现在的他苍白的毫无血色,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红娟顿时惊恐不已,跪在风弄影身侧握住风弄影的手焦急的问道:“主人,您怎么啦?到底哪里不舒服!!!”   “没事!”风弄影咬牙回答了一声,暗暗运气,将头上的痛楚压下。   瞧着风弄影的面色越发难看,红娟怎么可能会相信风弄影说他没事。   当即伸出手,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一只手撸起他的衣袖,随即搭上手腕上的脉搏,红娟更加惊愕:“主人,您怎么经脉受损了?是被唐经武那老匹夫气的吗?”   红娟对岐黄之术会的不多,平时练习诊脉也就勉强能诊出个喜脉吧。但她是风弄影的贴身侍女,海棠夫人针对风弄影的身体派人专门教导过她,所以对经脉受损的脉象确实最为熟悉。   红娟想不通,风弄影为何会经脉受损,金针封穴也不是头一次,一路上风弄影尽是装出一副柔弱姿态,莫说动武,就连路都没走过几步,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被唐经武气狠了。   “我去帮你杀了他!”红娟咬牙站起身,袖中短剑再次滑到掌心,周身洋溢的杀气,转身就要往外走。 第21章   风弄影一把将她拽住,皱着眉斥责道:“胡闹!你才几斤几两,唐经武好歹是崂山派掌门,你现在出去是去找死。”   红娟咬着唇,眼眶微微发红,委屈的说道:“可是你如今都被他气成这样了。”   风弄影瞧着红娟一幅想要出去与唐经武同归于尽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老实说道:“我这伤不是因为唐经武。”   红娟怀疑的看着风弄影半晌,半信半疑的再次跪坐在风弄影身侧,鼓着脸问道:“那是为何?”   “呃……”风弄影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坦言相告,凭他对红娟的了解,她若是知道实情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主人……”红娟拽住风弄影的衣袖晃了晃,再次问道:“到底因何缘由,你倒是和我说说,以后也好规避,经脉受损绝非小事,海棠夫人若是知晓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风弄影闭着眼睛单手撑着额头,失笑着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你不是不怕被扒皮嘛,怎么现在又怕了。”   红娟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主人你说扒皮就是说说而已,我晓得你舍不得我,但是海棠夫人说扒皮是真的会扒皮的。”   “海棠姨对你不好吗?”风弄影反问道。   “好是好……”红娟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但凶也是真的凶。”   她自幼与母亲被生父抛弃,母亲虽是农家女,虽生的五大三粗,但性情却是个柔弱畏缩的,若非所嫁之人是个负心汉,她应当是个顶好的贤妻良母,可惜命运弄人,她太过柔弱的性情却让她无法在这个世上独自生存。   当年红娟被选到风弄影身边时,母亲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欣喜,因为她知道只有离开她,红娟才能得到更好的教导,有更好的前程。   而对红娟而言,母亲若是慈母,那海棠夫人便是她生命中的严父,对她关怀又严厉。   红娟畏惧海棠夫人,却又渴望将来能成为那样的人……   风弄影闻言,嘴角勾起,哄骗的说道:“那咱们就不让海棠姨知道这事儿不就行了。”说着睁开眼,反手握住红娟的手,笑着道:“我养几个月,将经脉修复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知道就等于这就是没发生。”   红娟犹豫着看向风弄影,不由自主的喃喃道:“真的行吗?”   风弄影浅色的眼眸注视着红娟的眼睛,诱惑的说道:“可以的。”说着,还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咱们也是不想让姨母门担心而已……”   “不对!!!”红娟忽然回过神来,凶狠的看向风弄影,生气的说道:“主人!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你倒是讲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伤着的!不是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嘛!”   风弄影叹息着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以前明明很容易蒙混过关的。   “那个,红娟啊……”   “主人。”风弄影的话还未说完,红娟立即出言将他的话堵了回来:“主人,你若不说,我便立即放出信号,让山下的人上来,将您绑回去,让海棠姨好好给您养伤。”   红娟特意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说完后顿了顿,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奴婢,护主不力,让您伤的这么重,而奴婢居然连您是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都不知道,也无颜面再回山庄了,红娟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必为您杀了唐经武。”   风弄影现在看得出红娟是真的怒了,也是真的急了,深怕红娟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真的去刺杀唐经武,立即轻咳一声,含含糊糊的说道:“就是今天上山的泄了一丝内力。”话音刚落,立即伸出手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再次强调道:“就一丝丝,一丝丝而已!”   “主人!”红娟黑着脸,整个人气成了河豚,大口的深吸了两口气,咬牙质问道:“您现在不能动用内力您晓不晓得!?您现在正是第五层的关键时刻,您晓不晓得!?而且您上山全程都被人背着,半点力气都没费,您动内力做什么!?”   风弄影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好歹也百十来斤重,若不动内力,那傻小子得累死在半山腰上。”   “都说红颜祸水,我看这男颜也多呈不让。”说着,红娟再次站起身捏住短剑,咬牙道:“我现在就去宰了那祸水,省的您再出幺蛾子!”   风弄影早就知道红娟会有此反应,立即眼疾手快的一将她拽住她的衣摆,沉下脸厉声道:“不许去,那可是我未来夫君。”   红娟伸手拽了拽衣摆,没能拽开,继续咬牙切齿的说道:“没事,到时候咱们回山庄也可以跟皇帝陛下一样也搞个选秀,给主人您选上百八十个面首,环肥燕瘦,您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不行!旁人都不是乐永宁。”风弄影半支起身子,无比认真的说道:“今生今世我只认他一个夫君,你是想让我孤独终老吗?”   红娟闻言,扯回衣摆的手微微松了松,但思索一瞬后,再次用力,冷哼了一声道:“孤独终老也比你走火入魔的好。”   “红娟红娟……”风弄影立即急切的哄到:“我保证至此一次,在伤好之前绝不会再动用内力,这次只是我一时想差了,以后就是乐永宁那傻小子累死,我都不管。”说完,期待的看向红娟:“行不行?”   “主人,那傻子到底哪里好了!”红娟气急败坏,她经常与风弄影在玩闹时针锋相对,但是风弄影甚少服软,可今日她金尊玉贵的主人居然为了旁人服软,更红娟心中更为恼火。   风弄影急切的说道:“他的好,言语无法叙述,但是他是我认定的夫君,这世上谁都代替不了。”   红娟咬着唇看向风弄影。   风弄影抬头与她对视。   两个人僵持许久,红娟率先败下阵来,泄气一般,粗声粗气的说道:“你可答应我了,伤好之前不许再动用分毫内力,不然便是鱼死网破我也要为主人除去那祸水”!   见红娟消了杀心,风弄影立即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我保证再也不动内力,若是伤好之前再动用内力,就让我走火入魔。”   “呵!”红娟嘲讽道:“您现在还怕走火入魔?还是让您嫁不出去更狠。”   风弄影间红娟彻底消了气,总算放下心来,立即嬉闹着捂住胸口,佯装着伤心说道:“真狠,红娟你就是想让我孤独终老!”   红娟也不反驳,她虽然不想主人孤独终老,但是若是为了旁人却要一再伤了自身,还不如独自一个人的好。   但又看着风弄影皱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红娟忍不住安慰道:“就算您不嫁人也不会孤独终老的,我和元洲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虽无血缘,但感情深厚,不是亲人却是家人。   风弄影闻言嗤笑道:“元洲才不会陪着我们,他可是家中独子,再过一两年就会张罗着成亲了”。   红娟顿时愣住了,若是元洲成了亲,有了夫人,那岂不是不能再他们一同玩乐,再一想,主人也要嫁给乐永宁那个傻子了……   此刻红娟脑海中已经想到他们三人以后会因种种缘由来往减少,而后渐行渐远,最后形同陌路的情形。   红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三个人有一天会分开,但现在看来,这一天好似就近在眼前。   风弄影看着红娟面色由喜到忧,渐渐变得越发难看,虽然不知道她脑海里到底设想了什么,却还是忍着笑,故意大声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想嫁给人家元洲,可人家元洲是一定要娶妻的。”   红娟脸色为难的说道:“可是我将来是要当左护法的人,若是外嫁岂不是辜负了海棠夫人这些年的教导。”   “怎么会呢。”风弄影再次哄骗道:“元洲是海棠夫人的义子,你若嫁了元洲便是海棠姨的儿媳妇,照样是一家人。”   红娟皱着眉一脸沉思的跪坐在软榻旁边,认真的思索着风弄影的话,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莫名的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晚间,他们用过了崂山派的仆从送过来的晚膳,风弄影都除去了外衫打算安歇,红娟忽然醒过神来,双手插腰质问到:“主人,你又戏弄我!!!!”   元洲纵使成婚依然也是他们的朋友,纵使来往少些也竟然可以时常见面,虽然只要想到元洲以后会与旁人比跟他们更亲近,心中便有些不适,但也并不是一成婚就断绝来往的!!!   风弄影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听到红娟怒气冲冲的话,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却在下一刻醒悟过来,看着红娟满脸怒容忽然大笑出声止都止不住。   不曾想一向机敏的红娟,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都说关心则乱,还嘴硬说不喜欢……   红娟愤怒的扑上去,双手按住风弄影的肩膀将他压住,咬牙道:“按死你算了!” 第22章   两个人胡闹了一阵,风弄影虽然力气大些,但不能动用半分内力,头顶百会穴疼痛无比,也让他不敢动用半分内里,从始至终被红娟压制的死死的。   直到风弄影衣衫凌乱细若游丝的笑岔了气,动弹不得的瘫软在床上,才气息微喘着求饶:“红娟姑娘饶了我吧……”   红娟此刻觉得心里憋着的气也撒了出去,便松开了手。   风弄影刚要坐起身,‘啪’的一下又被红娟按了回去。还不等风弄影生气,红娟握住他的手腕,严肃的说道:“别动,我再给你把个脉。”   刚刚只是摸出了风弄影经脉受损,但到底伤的如何,还要好好诊断,风弄影微弱的挣扎再次被红娟压制……   “好了没有?”风弄影百无聊奈地看着红娟眉头紧锁,四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良久,面色越来越沉,好似他就要命不久矣的模样,但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经脉有些受损却也算不得多严重,顶多修养个两三个月便能修养回来。   果然红娟下一刻便收回了手,幸灾乐祸道:“本来金针封穴十日便可,如今您自己作死强行调动内力上了经脉,头顶的针就这么插着吧,起码得养三四个月。”说着,伸手将被子重新给风弄影盖好,絮絮叨叨的说道:“不过并无大碍,这几日金针处会很痛,您且忍着吧,等下山后,我去弄些温养的药喝上就好。”   说完,还不忘小声吐槽一句:“自作自受,真是活该,我才不会心疼。”   风弄影闭着眼睛,嘴角依然挂着笑,温声道:“多谢我的左护法了……”若真不心疼,她就不会说这一句了。   红娟没有答话,想了想还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瓷瓶里褐色的药丸倒出一粒来,满脸心疼的塞到风弄影的口中,愤愤的说道:“十全大补丸本该是救命的好药,我不知道撒了多少娇,卖了多少乖,海棠夫人才给我十颗,等回去以后主人你可一定要还给我。”   风弄影笑着将口中的药丸吞下,无比大气的说道:“还你十颗!”   红娟一副本该如此的神情,伸手盖住风弄影的眼睛:“快睡!受了伤还不多休息。”   风弄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而且红娟盖住他眼睛的手力道很大,压的他眼睛有点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还没说出口,红娟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还特别凶的又说了一句:“快睡!”   风弄影深觉,若不是鼻子要留着喘息,红娟恐怕会将他的鼻子一起蒙上吧。   但他也知道红娟是真心为他好,现在还兼任了他的债主,如今身无分文的风庄主只能委委屈屈的选择了屈服。   罢了…忍一忍吧……   红娟看着风弄影慢慢睡去,没有去外间软榻,而是跪坐在床边,手指再次按在风弄影的手腕上,眉头微微皱起。   风弄影不是不知道每次断功之时内力外泄的后果,但他居然为了让乐永宁轻松些便让自己受了伤,虽然她心里明白,这件事乐永宁十分无辜,甚至他都毫不知情,但红娟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迁怒了。而且此刻看着风弄影的睡颜,不知为何红娟心中的不安加剧,总觉得主人和所谓的武林正道搅和在一起就没好事!   屋内烛花爆开,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而屋外却格外寂静,清风吹拂过庭院中的花枝,树影摇摇曳曳恍若生了灵智,下一刻就会顺着窗缝钻进来,无端生出几分鬼魅,月头升至顶空,又慢慢往西边滑去。   在晨曦破晓之前,风弄影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便看见趴在他床边睡着的红娟,默默的叹息了一声,他心里知道这次是他冲动了,也是真的吓到红娟了。   而风弄影只是微微动了动,红娟便立即抬起头,含含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道:“主人,要起床了吗?”   “嗯。”风弄影应了一身,又继续说道:“你休息一下吧,我自己会收拾自己。”   说着翻身下床,一手按在红娟的后脑勺上,将她按趴下后,将衣架上的衣服取下来一件一件套上。   红娟再次抬起头迷迷糊糊看着风弄影自己穿上了衣服,心安理得的趴了下去……   风弄影不会梳发髻,便只能将头发梳理顺滑之后,直接全部在头顶束起,然后把天蚕丝的白色发带系在发根处。他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晃了晃脑袋,发尾拖至腰下,比以往更增添了几分英气,再加上身上的女装长裙,颇有几分雌雄莫辨之感。   风弄影不是很满意,他私心里还是喜欢漂漂亮亮的发簪珠花。但他又不会盘发髻,只能伸手拿过一旁的帷帽带在头上,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向外走去。   刚一打开房门,便看到对面刚巧同样出门的乐永宁。   乐永宁也瞧见了风弄影,立即上前,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风弄影微微颔首,柔声道:“多谢三郎记挂,休息了一夜好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乐永宁看着风弄影颇有些手足无措,他舔了舔嘴唇,忽然再次问道:“咦……红娟呢?怎么没瞧见她?”   风弄影微微一顿,随即脸上再次挂上笑脸,回答道:“昨夜我有些不舒服,红娟为了照顾我一夜未眠,现在正休息呢,我们莫要去打搅她。”   “哦哦…”以往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红娟插诨打科,氛围和谐,如今没有红娟,顿时有种相顾无言之感。   乐永宁想要说些什么打破凝滞的气氛,可是支支吾吾半晌,却只说出一句:“风儿,饿吗?想要吃些什么?”   “噗…”风弄影顿时笑出了声,看着手足无措的乐永宁只觉得分外有趣,于是便主动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乐永宁的食指,微微晃了晃,柔声道:“自然是客随主便,人家做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啊。”   乐永宁尴尬的挠了挠头,笑容有一丝勉强,结结巴巴的说到:“也…也对哦……”   话音刚落,几名崂山派的侍女,提着食盒走进过了青廷小筑的院落,见到乐永宁与风弄影立即上前屈膝行礼道:“见过公子、夫人,奴婢奉大公子之令给三位贵客送早膳。”   风弄影看向乐永宁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乐永宁看了看风弄影,有看向食盒,挥了挥手道:“放在中厅里吧。”   “是。”几名侍女再次屈膝行礼后,便提着食盒走进了主屋的厅堂。   乐永宁微微侧过身问道:“要不要叫红娟来用早膳。”   风弄影摇了摇头:“先让她睡吧,随意给她留个点心,等她睡饱了再吃。”   “也行。”乐永宁赞同了风弄影的想法,两个人借着风弄影宽大衣袖遮掩,肩并着肩悄悄勾着手指,一起走进屋子里。   侍女将食盒里的餐盘摆了出来,七八个碗盘足足摆了一整桌。   风弄影与乐永宁相对而坐,风弄影指了一碟子栗子糕说道:“把栗子糕留给红娟吧。”红娟素来嗜甜,想来会喜欢的。   乐永宁想也没想便点头:“好。”而后伸手将栗子糕端放到一旁,又给风弄影舀了一碗黄橙橙的小米粥,温和的说道:“这两日赶路辛苦了,喝碗小米粥养养胃。”   风弄影将帷帽摘下放在一旁,伸手接过瓷碗,投桃报李地举箸夹起一块香酥饼放到乐永宁面前的碗中:“你喜欢吃咸口的点心,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乐永宁夹起香酥饼,一口咬下去,酥皮的碎屑随着‘咔呲’一声洋洋洒洒掉落。舌尖尝到内陷里带着葱香的咸肉味,味道很好,也很和乐永宁的口味。但这有些熟悉的味道让乐永宁不由自主的想起与风弄影初遇的那晚,他在风弄影的闺房中偷吃的点心,味道与这有几分相似,但好像那晚的香酥饼更加美味,还有那晚的风弄影身穿素白衣裳,如月宫仙女的女子抬眸瞧他时让他惊艳的刹那,足以让他用一生慢慢回味。   风弄影单手撑着下巴,余下一只手捏着小勺子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蒸腾而出的水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乐永宁瞧着他的模样,心中有总是有种错觉,好似一眨眼,面前的人便会随着水雾一同消失,找不到半点痕迹……   “傻愣着做什么?”风弄影看到乐永宁看着他发呆,不由得勾起嘴角,再次问道:“可好吃?”   乐永宁楞楞的看着风弄影,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眨了眨眼,轻声回答道:“不过尔尔,比之前的差远了。”   “什么?”风弄影没听懂。   乐永宁抿唇笑着,又咬了一口咸味的香酥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也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风弄影无奈的笑着,垂首喝了一勺粥,顺便将了乐永宁再次夹过来的小菜一道吃了下去…… 第23章   那盘栗子糕,红娟终究没有吃上。   早膳后不久,崂山派弟子前来通穿:“掌门召见”   本来在屋内沉睡的红娟,好似也听到了动静,在风弄影踏出院门的瞬间蓦然睁开眼起身追了上去。   “主人。”红娟用手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抱怨道:“怎么不叫醒我。”   风弄影用袖袋中掏出一柄银制的梳子递给红娟,反驳道:“女孩子家家,要想气色好,就得睡足了觉,我听过一个传闻,据说若是每天睡不足四个时辰,长期以往便会掉发,最后还会成秃头。”   “真的假的!”红娟面色惊恐,梳着头发的手陡然顿住,却又心存怀疑:“主人…你莫不是又在唬我吧!”   不仅仅是红娟,就连乐永宁也面露担忧之色,他们习武之人日日皆是闻鸡起舞,越勤奋的人、武功越高、睡觉就越少,他在少林寺的时候与师兄弟们一同修习早晚课、习文练武勤修不缀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停过,每日睡眠莫说四个时辰,超过三个时辰都算懒怠的。   可是他忽然惊恐的发觉,少林寺的师兄弟们本就已经剃度,甚至还需要定期清理发茬,本来有没有头发也不在意头发能不能长出来。但是他只是俗家弟子,若说之前他的心愿是能与师兄弟们一样能成为少林寺正式弟子,但这个愿望,在遇到风弄影之后便改变了。   他想要与风弄影在一起,明媒正娶、宴请亲朋、昭告天下、白首到老……   乐永宁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苦着一张脸,如今既以决定不出家的话,头发还是挺重要的,若是秃头委实有些难看,也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好好睡觉能不能保住一头青丝。   风弄影见他随口的一句话,便让两个人面露愁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笑而不语,目光聚集在红娟与乐永宁的发顶。   红娟察觉到风弄影的视线,立即缩着脑袋,眼巴巴的问道:“就偶尔一次少眠而已,应当不会这么惨吧!”这句话好像是在安慰她自己,说完好像安心了些许。   乐永宁也同样摸着自己的头发,犹豫了一瞬,应和道:“是啊,往后好好睡足了觉,将从前缺的给补回来应当不妨事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好似被对方说服,同时舒出了一口气。   风弄影冷笑着,幽幽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话音刚落,乐永宁与红娟脸上的神情好似冻结,同时惊恐的瞪着风弄影。   “哈哈哈哈哈……”风弄影大笑着,伸手一根手指,指着他们两个人笑到颤抖,他没想到不过随口一句戏言,这两个人居然信了。   两个人再傻见风弄影如此神态,也知道被戏弄了,乐永宁无奈的看着风弄影,觉得风儿体贴之余多了几分俏皮,如此也好,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应当包容爱人偶尔戏言。   但红娟可忍不住,当即跺脚咬着牙说道:“主人,风水轮流转,您可要小心了……”   话语中浓浓的威胁的意味,但这可吓不住风弄影,他当即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神情,将红娟气的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她。   红娟现在后悔极了,昨夜的十全大补丸就不该拿出来,活该他疼,最好疼的那张嘴说不出话来才好。   三个人嬉闹了一阵,没敢耽搁太久,便径直去了崂山派的大厅,厅中唐经武早已在等候。   乐永宁一进大厅,便拱手作揖致歉道:“劳唐掌门久候,途中有事吗,稍稍耽搁了一会儿,还望唐掌门见谅。”   这里是崂山派,是唐经武的地盘,他自然知晓乐永宁一行是因何耽搁、又是如何耽搁的。若是同辈中人,唐经武或许会觉得对方有轻视他之心。但乐永宁是武林盟主之子,御剑山庄的三公子,而且仅仅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是玩心最重的年纪,他自觉大度并不会和小辈一般计较。   “无妨”唐经武满脸笑意看着乐永宁,伸手示意:“不用拘礼,快快坐下吧。”   乐永宁连忙再次躬身致谢:“谢唐掌门。”   风弄影没有乐永宁这般礼貌周全,唐经武话音刚落,乐永宁还在道谢的时候,风弄影便在红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红娟立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都是一脸坦然。   乐永宁背对着他们不知此事,但唐经武见状却皱起了眉。觉得乐盟主未过门的儿媳甚是无礼,室内不摘帽还可以说是女儿家矜持不见外人,可几次见面对他这个长辈却一言不发,连问候一声都无。   委实不曾将他放在眼中。   乐永宁坐在风弄影身侧,再次拱手问道:“唐掌门,唤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既然崂山派接了盟主的请柬,无论盟主有何吩咐,老夫都会鼎力相助。”唐经武面容镇定,语气沉稳,显得无比真诚的问道:“只是不知此番前往所谓何事?”   乐永宁沉吟了一瞬,摇了摇头道:“在下不知。”说完,顿了顿解释道:“在下的来历唐掌门想必也知晓,自小在少林寺中长大,甚少见外人,对武林中事知之甚少,今次也只是承父命派发武林大会请柬而已。”   唐经武点了点头,好似相信了乐永宁的话,并没有多问什么。   乐永宁见无话可说,立即起身,顺势告辞:“昨夜有劳贵派收留,多有打扰,在下特来向唐掌门请辞,等会儿便下山,不再叨扰了。”   唐经武立即客气的挽留:“老夫还未来得及款待贤侄,怎么就要走了,再留几日也让我崂山派尽一尽地主之谊。”   乐永宁深知,这不过是客套之言,想当初他初出江湖之时,听不懂人家的客套话,真心以为人家舍不得他想要留他几日,于是盛情难却真的多住了几日……可是后来无意中却听到有弟子暗地里抱怨他为何赖着不走时才恍然大悟。   这世上很多话听听就罢,当不得真。他与旁人本就没有情谊,不过相识数个时辰而已,又哪来的依依不舍,区区一个武林盟主之子的名头凭什么让旁人对他礼敬有加。   比如此刻,他已经请辞,纵使崂山派挽留,也要寻理由离开,若是真的留下了,也不过是徒惹人嫌罢了。   “崂山派山美水美,人杰地灵,在下也舍不得离开,若是得空纵使唐掌门不留,在下也要厚颜多赖上几日的,可惜如今有家父之令在身,实在耽搁不得,只得暂且辜负了这么美的风景与唐掌门的好意了。”说着,脸上立即露出惋惜的神情,纵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推脱的话,却依然假装相信这是肺腑之言。   唐经武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了,乐公子与在下的小儿子年岁相仿,本来还想着让他小子好好招待你来着。可是盟主之令耽搁不得,如今还是正事要紧。”   “唐掌门说的是。”乐永宁立即回答道:“咱们来日方长,日后得空在下再来叨扰。”   至于下次什么时候得空,便看缘分了,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亦可能一辈子……   乐永宁与唐经武客套的寒暄了一阵后,便算作辞别。   风弄影坐在一旁依然一言不发,半阖着眼,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指,直到乐永宁起身离开,才站起身来与乐永宁一起走。   三人回到青廷小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礼,便准备下山。   出了崂山的山门后,风弄影再次转头看了一看身侧的界碑,上面崂山派三个鲜红的大字耀眼夺目,风弄影将手按在崂山的‘山’字上。   “怎么了?”乐永宁见风弄影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好奇的问道:“你若喜欢,以后寻个机会再带你来玩。”   风弄影摇了摇头收回手,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高嵩的山门,声音无比柔和的说道:“我不喜欢这里,瞧着风水不好……这里山势险峻,还靠着大海,纵使这门派修建得再宏伟,也宛若在风口浪尖飘荡的小舟,转瞬便被吞没了。”   “是吗?”乐永宁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四周,绿荫环绕,活水在侧,若论风水,应当都是极好的意头啊。   “好了好了……”风弄影并未让乐永宁多想,一把拉过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道:“咱们快些下山吧,若是脚程快刚巧可以赶上午膳。”   “好。”乐永宁立即应了一声,刚走出几步,便再次开口问道:“身体可还吃的消,要不要我背你?”   本来百无聊奈在一旁的红娟立即出言阻止道:“别别别!!!上山容易下山难,自己走路稳当些。”   乐永宁担忧的看着风弄影:“风儿身子弱,就是因为下山难我才更要背。”说完,看向风弄影的眼神路增添了几分怜惜:“你那么轻,我背着一点都不累。”   “正是因为主人身体弱,才要让他多动动,”红娟冷笑着看向风弄影咬着牙意有所指的问道:“主人,你说对吧?” 第24章   红娟知道乐永宁是一片好心,可她真的怕了他的好心了,昨日上山一程便让风弄影伤了经脉,今日若再来一次,还在她眼前伤上加上,那也用不着海棠夫人扒了她的皮了,她自己直接以死谢罪算了。   风弄影看着红娟努力将脸上担忧的神情压下去,却又显出几分急切,不自觉暗暗叹了口气,昨日终究是他冲动了,虽然谈不上后悔,但对红娟终归觉得有几分歉意,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海棠姨知晓,自然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惩罚,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愿说。但红娟是他身边的人,无论他因何而伤,只要他伤着了,便是红娟护主不力,纵使有他相护也难逃惩戒。   他当然知道他的伤势虽然算不得严重,却也是真的不能再动用半分内力,否则极有可能会走火入魔,再加上想要安抚红娟,于是便顺着红娟的话说道:“山路虽长,但风清林秀,我自己走走赏一赏沿途的风景也好。”说着,转向乐永宁,白色纱帐遮掩住风弄影的面容,让乐永宁瞧不见他的神情,但一如以往微微暗哑的声音,温柔的说道:“纵使三郎不觉得累,但我的心中还是心疼的,而且我已经休息了一夜,如今身体也并非虚弱的连路都走不了。”   乐永宁见风弄影坚持要自己下山,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多动动也好,大家小姐身体娇弱也是平日里动弹的少的缘由,便只是迟疑的一瞬,小声道:“走走也可,早晨空气清新,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但不多千万莫要强撑,若是累了只管跟我说,我背你下去。”   “嗯。”风弄影应了一声,软软地说道:“三郎真好……”   “咳!”只是简单的赞了一句便让乐永宁瞬间红了耳朵,他喜欢风弄影叫他的名字,也喜欢风弄影柔柔的唤他三郎。   乐永宁再次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羞涩的意味,小声的说道:“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往后咱们一辈子都要互相扶持着走下去,我若是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风弄影闻言立即喜笑颜开,伸出手指碰了碰乐永宁的手背,乐永宁知意,立即将食指翘起,风弄影立即伸指勾住,两个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红娟跟在他们身后,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根本不想给这对狗男男半点眼神,默不作声的跟在他们身后。   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三人下山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   许是日头高升已近午时,又或许山下本就比山下炎热,红娟一手插腰,一手抬起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视线瞥向一旁提着瓜果竹篮的农妇,只见农户微微侧身指缝里露出一枚铜制的六瓣菱形花纹图标。   红娟侧头看过去,只见那名农妇微微颔首便低下了头,红娟神情不变比了个手势便立即移开视线,看着已经走到前面的风弄影与乐永宁立即追了上去抱怨道:“主人,你们怎么不等等我……”   “是你走的太慢了!”风弄影反驳道。   红娟不忿道:“我一个女儿家走慢一点怎么啦!”   “好了好了……”乐永宁看着两个人再次起来争执已经习以为常,立即笑着从中说和道:“不怪风儿,是我走快了。”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红娟气鼓鼓的模样又立即道:“当然,也不怪红娟,她今日都未用早膳便跟着我们下山了,也难为她这一路了。”   红娟立即点头赞许的看了乐永宁一眼。   风弄影却是不依了,立即拉住乐永宁的手皱着眉撒娇道:“不许你帮她!”   乐永宁立即伸手回握住风弄影的手,柔声解释道:“没帮她……”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红娟立即插嘴:“人家就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哼!”风弄影隔着帷帽的纱帐注视着乐永宁,带着一丝娇嗔,任性的说道:“我不管,你是我的夫君,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站在我这一边,我讨厌的人你也要讨厌、我喜欢的你也要喜欢、我夸的时候你要应和、我骂的时候你要一起帮着骂……要帮着我护着我,永远只将我一个人放在心上。”   “好。”乐永宁温和的笑着,应承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保护你信任你,永远偏向你……也只将你一个人放在心上。”   风弄影忍不住扬起嘴角,用力的点头:“这才对嘛。”   乐永宁将风弄影的手拉起,两个人再次向前走,乐永宁低声问道:“这下不生气了?”   “本来就没有生气。”风弄影嘴硬的辩驳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偏帮别人予Yankee。”   “乖啦。”乐永宁低声哄道:“红娟一早上水米未沾,我也不是偏向她,只是红娟到底是跟着咱们的,总不能不管她的死活不是。”   “知道了啦……”风弄影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红娟,红娟扬起眉冲着他挤眉弄眼。却在乐永宁转身看她的瞬间重新变成原本低眉顺眼委委屈屈的模样。   风弄影暗暗瞪了红娟一眼,咬牙道:“三郎,以近午时,咱们找个最近的餐馆吧,红娟都饿的没精神了。”   “好。”   三个人用完午膳,便牵了寄存在铺子里的马车,乐永宁此番带出来的请柬已经全部派发了出去,现下便打算直接前往江南府。山东与江南相邻,百花山庄的人暗中打点好一切,这一路上无论他们途径哪处城镇都能住上最好的房间,吃上最美味的食物。   从崂山至杭州三人架着马车行驶了近一个多月,这一路官道平坦虽然路远,却也并不难熬。   入了杭州城后,红娟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厢上的窗帘看向外面的街道上往来的人群,杭州风景优美,气温适宜,丝毫没有莫桑城的干燥气息,连刮出来的风都带着水汽与香味,不似莫桑城那儿卷着沙土遮天蔽日。   连红娟都不由得真心赞美道:“主人,这儿真好看。”   “是啊。”风弄影附和着,透过小窗看向外面,街道上的幼小的孩子坐在父亲肩头手上拿着一串通红的冰糖葫芦,笑的露出未长全的乳牙,全然不似莫桑城里的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纵使年幼也要帮着家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能果腹。   “不过我还是喜欢咱们莫桑城。”红娟却再次开口说道。   “为什么?”百花山庄在莫桑城经营近二十年,已经大大改善了当地百姓的衣食住行,至少现在莫桑城的百姓只要不是太懒惰总能填饱肚子活下去,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每年都有很多人饥寒交迫死去。但即使是这样,风弄影也知道,如今的莫桑城与杭州相比亦是天壤之别。   红娟抿了抿唇,将窗口的帘子放下,小声道:“莫桑城才是我们的家啊,无论别处多么繁荣昌盛,在我心中莫桑城才是最好的。”   风弄影闻言,微微一愣,下一刻却勾唇笑了起来,赞同的点头:“你说的对,莫桑城才是我们的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总有一日,我也会让莫桑城如江南这般繁华……”   “嗯。”红娟很用力点头,他相信只要主人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到。   马车悠悠向前,外面的乐永宁敲了敲车壁,然后将车帘稍稍掀开一点,冲着马车里的两个人笑着道:“再走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御剑山庄了。”   “哇!”红娟看了一眼风弄影又看了一眼乐永宁,幸灾乐祸的问道:“那岂不是要见到你父母了?”   乐永宁也有些高兴,他注视着风弄影,轻轻点了点头:“对,等禀明了父亲母亲,我便求父亲母亲为我去风儿府上提亲……”到时候三媒六聘周全了礼数,绝不让他未来的妻子受半分委屈。   当初是他将风弄影劫持出莫桑城,是他让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名誉受损,既然错误已经犯下,他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那么他愿意用一生去弥补,此生必然如珠如宝爱之护之……   风弄影暗暗伸手掐了一把满脸只等着看好戏的红娟,沉声问道:“若是你的父母不喜欢我可怎么好?”   “不会的!”乐永宁虽然看不见风弄影帷帽下的神情,但可以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迟疑,当即便以为风弄影心中紧张,立即出言安慰道:“你这么好,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瞧上我一个白身之人,本就是我高攀了,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万一呢……”风弄影玩心大作,刻意为难道:“若是…若是你父母不愿意让你娶我怎么办?”   “不会。”乐永宁语气坚定,风弄影千里迢迢陪他回到杭州,他可以理解这种不安,就如他当初刚回到御剑山庄之时,同样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担忧融入不进这个陌生的家中。但他身为一个男人,自当要表明态度,消除心爱之人心中的惶恐,于是便保证道:“你是我认定的妻子,我今生非你不娶。” 第25章   风弄影看着乐永宁无比真诚的神情,从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可以看得出,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每一句话语都是对他的保证。   不同于风弄影说出的话半真半假,乐永宁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柔弱无依的女子,也是日后要相伴一生的爱人了。   乐永宁注视着他的双眼,风弄影的心好似烈日被灼热,将他心中的阴暗照射的无处遁形,也让他不敢直视这样真挚的眼眸。   风弄影微微偏开脸,低声道:“你可愿意随我回百花山庄?”   可惜风弄影的声音太轻,刚巧说这话时旁边挑着担子的货郎敲着锣从一旁走过,乐永宁只瞧见他的嘴巴动了动,却并未听清风弄影说了些什么。   等锣声过去,乐永宁面带歉意,笑着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风弄影眨了眨眼,知晓他没听到,心中怅然若失,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笑了一下,轻声回答道:“没什么……我说,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努力让三郎的父母喜爱。”   乐永宁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带着一丝含羞的神情,柔声道:“无妨……风儿只管自在些,将御剑山当成自己的家,我父母一定会喜欢你的,若是不喜,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周全,我会与父亲母亲说清楚的。”   “嗯。”风弄影低声应了一声,却垂下眼眸,掩在大袖中的双手握紧……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过半座城才到达御剑山庄。   “吁……”   乐永宁勒停了马车,山庄满口昏昏欲睡的门房听到动静立即打起精神,定睛一看,瞧见了乐永宁的脸,顿时惊喜的迎了上去:“三少爷,您回来了。”   “嗯。”乐永宁应了一声,反问道:“父亲母亲可在家中?”   “在在在……”门房立即答到,一边接过乐永宁手中的缰绳,一边笑着道:“大公子与二公子还有两位小姐都在,前儿个二小姐还说,估摸着您快回来了,没想到您今日就回来了。”   红娟听着门房小哥的声音,带着软软的江南腔调与莫桑城的语调不同,甚是好听,好奇的稍稍掀开一点马车门帘往外看了一眼。   门房眼尖的看到了这丝缝隙已经撩起车帘的手指,好奇透过缝隙往里窥探了一眼,只见马车里黑咕隆咚的,也瞧不见里面的情形,讪笑着道:“少爷还带了客人回来啊。”   “嗯。”乐永宁低声回应着,还不等再说什么,只见山庄大门‘咯吱_’一声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打头的便是武林盟乐君昊与盟主夫人,身后带着两双儿女疾步而出。   “什么?”为首的乐夫人立即浅笑着问道:“宁儿带了朋友回来?”   乐永宁立即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羞怯的红晕低声道:“不单单是朋友……”   乐永宁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被掀开,红娟从马车中探出头让众人惊讶不已。   马车下的几人刚才只以为乐永宁带回来的人,是在江湖中行走之时交往较好的朋友。江湖儿女若是谈得来邀请朋友来家中做客也是常有的事儿,没想到乐永宁带回来的居然是一个娇俏的姑娘。   盟主夫人原本浅笑的脸上笑意加深,笑的眼角都出现了一丝浅浅的纹路。   “这这这……”跟在了乐夫人身后的乐永宁的小妹乐长静忽然惊叫出声:“这……三哥这是给我们带回来了个嫂嫂吗?”   乐永宁的脸顿时更加红了,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小声的应了一声:“嗯。”   众人的视线再次转向马车里的红娟,他们看着红娟娇俏的脸蛋上一双灵动的眼眸,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慧机灵的姑娘,顿时无比惊喜,就连不苟言笑的乐君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众人神情期待的看向红娟,红娟在所有人的瞩目中身手干净利索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乐夫人刚打算上前与红娟说话,却之见红娟忽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在众人愣神之际,红娟一手将马车门帘掀起,一只手伸在车门前,带着笑的声音朗声道:“小姐~到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而这时,马车中忽然伸出一只莹白的手,纤长洁白如精雕细琢的珍宝,那精美的手指慢慢搭在红娟的手背上,五指指尖覆盖着修剪整齐,如同白玉般剔透的指甲,在江南和煦的阳光下好似反射着光,单单是一只手,就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   众人顿时脸呼吸都放缓了不少,生怕稍微大点声音就讲这只手的主人吓着缩回去。   马车里的风弄影扶着红娟,从马车中走出来,身上穿着的素色白鹭羽立领盘扣广袖长衫,头上依然戴着那顶帷帽,轻纱遮住了他的上半身。   风弄影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将帷帽的轻纱掀起一角,双手在身侧交叠盈盈屈膝下拜,柔声道:“见到伯父伯母……”   江南的风温柔的吹拂而过,吹动轻纱荡漾,吹得他的衣摆扬起,如同绝世的画卷一般,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移不开眼也不想移开眼。在场的众人看着他绝美的面容所有人都有一瞬间凝滞,刹那间一片寂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好像消失了……   “不…不……不必多礼。”乐夫人率先回过神来,注视着风弄影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立即抬脚上前一步,视线依然黏在风弄影的脸上,带着些许讶异与无限的惊喜,压抑着激动,道:“宁儿太鲁莽了,带着娇客回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如今家中什么都没有准备,可要委屈姑娘。”   风弄影柔柔一笑,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被乐夫人挤到一旁的乐永宁,又立即看向乐夫人,笑的那叫一个温婉大方:“伯母客气了,御剑山庄之名天下谁能不知,便是不特意准备,又怎么会不好。”   “哎哎!”乐夫人立即伸手拉过风弄影的手,将他纤长如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一边牵着他跨进门槛,一边柔声叮嘱道:“瞧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眼缘,伯母我是将你当成自家人了,你也莫要客气,只管把这儿当家,有什么喜好或是不适都只管来找伯母……”   “是……谨遵伯母之言……”   两个人相携着走远,红娟立即提着包裹追了上去。   乐永宁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眨了眨眼,有点错愕,原本母亲怜惜他自小不在家中长大,自从他回来后,御剑山庄中几乎处处以他为先,唯恐他何处不适,这大半年来在母亲那儿从未受过冷待。   可是如今他出门一趟,将未婚妻带回来后,母亲却将他抛在了脑后,他瞬间从小宝贝成了昨日黄花,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新人换旧人……   好在只是乐夫人将他抛之脑后,其他四个兄弟姐妹见乐夫人离开后,瞬间将乐永宁团团围住,都不等进门,便开始逼问。   “三哥…三哥……怎么回事!这么好看的姐姐你是耍了什么法子拐回来的?”乐永宁的小妹乐长静惊喜的叹息道:“三哥,你太厉害了!”   “我不是,我没有……”乐永宁想解释说,他没有耍什么法子,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但话还未说完,便被大姐乐长康憧憬的语气打断。   “他真的好美哦,就如同传说中的月宫仙子……”说完后,乐长康顿了一下,又疑惑:“以往怎么没有听说过有这么美的人……有这样的妹妹珠玉在前,秦素玉也有脸自称江湖第一美人,哼!她那样的,给我弟媳提鞋都不配!”   “他不是武林中人,他是位大家……”乐永宁再次想要回答大姐的话,他想说那是位大家闺秀,名讳从不外漏,与他们江湖众人想要扬名立万传扬出自己的名号是不一样的,人家大家闺秀旁人见都见不到,被外男碰一下都要一死以保全名节的……   但是话还未说出口,又被一旁的二哥乐永平截住了话头。   “本来爹爹娘亲还担心三弟受少林寺方丈教诲受佛法影响过深,一心想着出家呢。”乐永平嘴角带着笑意,调笑的看着乐永宁道:“没成想,小弟只是出门了一趟,居然是在咱们兄弟姐妹里面头一个遇到中意的人,看来二哥这些年行走江湖算白混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刻意去找,只是阴差阳错……”乐永宁羞红了脸,急着想要解释,他为父亲派发武林大会请柬,一路上没有半点分心,遇到风弄影是意外,他也不想的……   可谁知话还未说完,大哥乐永安立即伸手搭在乐永宁的肩膀上,还抬手轻轻拍了拍,赞许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欣慰的说道:“不错不错,真不愧是我家小弟,难怪之前母亲设小宴时,宴席上的那么多姑娘,小弟都不带抬眼瞧的,原以为小弟是不习惯看女孩子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眼光高啊……” 第26章   “大哥!!我没有!!!”乐永宁有气无力的反驳着,之前于他而言女色如浮云,那时候的他心里还惦记着出家呢,自然不愿犯了色戒,更不会多瞧那些女子一眼。   但是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他的话,于是解释的话语依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再再一次被打断。   “还能杵在门口做什么!”忽然,本来已经跨进门槛内的乐君昊转过身厉声发话:“还不快进来,客人已入府,不要冷落了客人!”   门口的几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争相跨进大门。   乐永宁见众人抛下他一人留在原地,不由得撇了撇嘴,但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入城之后,风弄影曾在马车中问他,若是他的家人不愿他们两人结成夫妻该如何是好。   当时乐永宁的话说的无比笃定,他说他一定会站在风弄影这边,虽然他心中也是真的这么想的。   因为风弄影是他此生的责任。是他为求自保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人清名,这样的过错又怎能不弥补。那样一个矜贵无比的大小姐以身相托,将一生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又怎能辜负,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路风尘颠簸,随他来到千里之远的御剑山庄,他又怎么能让其失望。   但心中也免不了担忧,若是父母真的不喜欢风儿他该怎么办。   是他的莽撞让风儿失了名节,他若是不娶,风儿必定再无活路,但若是父母不愿,他违背了父母之命执意要娶,那他仅仅与家中持续了半年的浅薄亲缘,必会再次断绝……   这些念头在至御剑山庄之前不停的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让他既担忧又害怕。   好在……这些想象中的情形都没有发生,正如他所说,家中的亲人与他一样,都很喜欢风儿,每个人都对风儿极为热情,没有半分犹疑的便接纳了风儿。   不过……也对。   风儿这样仙子般的大家闺秀,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就如大姐的话中所说,月宫仙子的垂怜又有谁能拒绝……   乐永宁跟在兄弟姐妹的后面走进了御剑山庄的大门,待走到大厅之时,乐永宁见母亲与两位姐妹将风弄影团团围住,坐在风弄影左侧的大姐乐长康好奇的语气中带着些欣喜,好奇的问道:“妹妹如此貌美,怎么瞧得上我家小弟的?”虽然在乐长康心目中小弟乐永宁是个极好的孩子,但是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绝世无双,而风弄影的容貌却是世间少见,至少在乐长康前十八年的人生中就没有见过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   以前看画本,里面总会有些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或是总有些人被不断辜负后也依然对美人恋恋不忘的,乐长康总觉得是故事里的情节夸大其词,她觉得纵使再美又如何,怎么会有人送上门去任人践踏。   可是瞧了风弄影之后,乐长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话本里的那些情节了……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让人见一眼便魂牵梦萦的美人啊!若是祸国妖妃皆是这般模样,她便理解了史册中那位为搏美人一笑而丧国的君王了。   风弄影笑的温婉和煦,左手抚平右边大袖,右手抬起食指第二个指节抵在唇下,标准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掩唇姿态,乐长康说话时风弄影注视着她,好似在全心倾听她的话,等到她说完,风弄影才浅笑着说道:“三郎心地善良温柔体贴,待我也是极好,我相信三郎便是我此生的良人。”说完,视线转向门外,眼神柔和看着站在外面的乐永宁,再次勾起淡粉色的薄唇露出一记绝美的笑容。   “哇!”小妹乐长静双手托腮微微仰着头抬眸,双眼闪着光,期待着问道:“那嫂嫂是如何与三哥认识的?”   风弄影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乐长静圆圆的脸颊,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屋内的乐永宁,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意,眼神中促狭之意一闪而过,他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花朵上翩然飞舞的蝶翼,在众人的期盼中,启唇轻声道:“是月余之前,我如往常一般用完膳散步消食后回房休息,三郎躲在我房中的房梁之上……”   众人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尤其是乐永宁的大哥与二哥,万万没想到,他们原本还在担心小弟一心向佛,若是以后堂堂御剑山庄偏偏出了个少林弟子该如何是好。可是没想到,小弟居然真人不露相,才出一趟门就学会了做梁上君子闯到人家姑娘的香闺里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乐永宁在众人母亲与兄弟姐妹惊讶中带着一丝好奇,好奇中带着一丝鄙夷,鄙夷中带着一丝惊叹的眼神里,忽然有种有口难辩的之感。   他闯进风弄影的房间虽是事实,但他并没有半分淫邪的心思,一切皆是阴差阳错事出有因。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是确实没人逼他潜入知府府邸,也没有人逼他进入风弄影的房间里,更没人逼他潜伏在风弄影房间的房梁之上……府宅后院,女子深闺,若是说无意进入,恐怕没有人会信的吧……   然而还不等乐永宁解释,风弄影忽然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三郎藏在房梁之上,我进入房间后他便探出头来瞧我,仆从在我进屋前便将屋内的蜡烛点燃了,烛光刚巧照到房梁,我瞧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觉得奇怪,想着怎么今日梁上多了个球来的,结果抬起头一眼,与三郎撞了个正着。”   “哇!嫂嫂,快讲讲然后呢!!!”乐长静兴奋不已,伸手双手抓住风弄影的衣袖的急切的问道:“然后你就与三哥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了吗?”   风弄影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乐永宁,乐永宁也面露窘迫之色看着风弄影,两人四目相对,风弄影微微抬了抬下巴,叹息着道:“这就要问你三哥了。”   乐长静闻言,视线立即转向乐永宁,催促道:“三哥三哥!快同我们讲讲!”   “我…我……我是……”乐永宁支支吾吾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他总不好跟家里人说他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虏了出来,毁了人家清白,让人家有家不能回,只能嫁给他了……   虽然这是好像就是事实,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当初真的只是想要保命而已,并没有想那么多,今日才会面对如此两难之境。   风弄影看够了乐永宁的窘迫,眼神流露出掩不住的笑意,于是便接过话头,柔声道:“三郎从梁上翻身而下,一只手搂住我的腰,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将我吓个半死。”   “啊~”乐长静惊异的打量着乐永宁,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见了女孩子就低头都不敢正眼瞧的三哥,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严重的好奇与兴奋消散了许多,带着些许歉意看向风弄影,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那……那漂亮姐姐是因为这样才与三哥相好的吗?”   风弄影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抬眼看着乐永宁,声音安宁平缓:“那都不重要了,只要三郎愿意娶我就成……”   此话一出,好似就是认同了乐长康的猜想,顿时一家人看向乐永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谴责与怒气。   他们御剑山庄向来庄规森严,门下弟子莫说奸淫掳虐这等事情了,若是没有绝对正当的缘由,对不会武艺的普通人出手都算是以武犯禁,按门规都要杖责三十的。   可是没想到,乐永宁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此番居然做了一回采花贼,若是这件事流传出去,御剑山庄几十年的声誉便将毁于一旦。   原本坐在一旁不声不响静静饮茶的乐君昊,抬起手掌“啪”的一声拍下,手边的实木小案桌当即四分五裂,乐君昊,伸出一指,抖着手指着乐永宁咬牙切齿半晌,可是当着风弄影的面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最终只能在牙缝里挤出一句:“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乐永宁低着头,反而松了一口气,风儿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的,若是家中姐妹兄弟知晓,他平白将一个大家闺秀从府邸中掳掠出来,才是真的颜面无存。   御剑山庄庄主,武林盟主乐君昊,在江湖中贤名远扬,御剑山庄素来规矩甚严,谁人不赞一句门风清正、家学渊源,甚少有人会说一句不好。   所以风弄影心中早有此预料,无论乐君昊对乐永宁此举是真怒亦或是假怒,但是在他这个苦主面前,总会表明态度惩戒一二。   心中虽然知晓,但表面还是露出惊讶,仓皇的站起身,慌乱的走到乐永宁身边,拉住乐永宁的手,看向乐君昊急切的说道:“乐伯父,这是为何,无论之前如何,可是此刻我们两情相悦,三郎愿意娶,我也愿意嫁,本是两全其美的事,乐伯父又为何要罚三郎。” 第27章   乐君昊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动,他想说,无论结果如何,但是乐永宁潜入姑娘家的闺房毁人名节就是不对。   但是他作为一个父亲,面对这个被自己儿子祸害的苦主,说不出半句责备的话来。   他看了乐永宁一眼,丢下一句:“你跟我来。”   说完,不理会在场的所有人,便转身走出了大厅。   乐永宁松开风弄影的手,快速的叮嘱道:“赶了那么远的路,你应该累了,先好好休息,我等一会儿就来找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说完,又看向坐在一旁案桌边的母亲与姐妹,道:“母亲你帮我先安顿一下风儿,我等一下再与你们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之后,便急匆匆追着乐君昊的背影而去。   风弄影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看着乐永宁远去的身影,脸上立即带着忧愁的神色。   一旁看够了戏的红娟,抬手搓了搓脸,将脸上笑僵的肌肉松了松后,立即与风弄影一样,带上担忧的神情上前,扶着风弄影的手臂,大声道:“主人…主人……主人,你还好吗?”   风弄影立即做出弱不禁风的姿态依在红娟身上,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悲伤地说道:“无妨……只是忧心三郎罢了。”   乐夫人心中暗念一声‘造孽哦!’这样一个善良柔软的美人,本该被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谁知道居然遇到这种事情,偏偏做出这种恶事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让乐夫人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种无言以对的愧疚之感。   看着风弄影面色苍白如玉,气息微弱地倚在红娟身上,乐夫人只能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扶住风弄影另一边,声音无比柔和地说道:“这一路奔波辛苦了,我们还拉着你说这说那的,真是罪过。我这就安排下去,你先好好歇着,等晚间咱们再好好说话。”   风弄影垂着眼,整个人如同易碎的水晶,脆弱又美丽,让人瞧见了就心生怜惜,柔声道:“都听乐伯母的。”   风弄影客居的院落在风弄影进入御剑山庄之时乐夫人便已经吩咐了人去收拾,此刻刚巧收拾好。   乐夫人立即命乐长静带风弄影去休息。   原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乐长静此刻格外安静,她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风弄影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却又几次三番一言不发的快速扭过头,好似生怕风弄影看到一样。   但是她这点小动作,无论是风弄影还是红娟都不能瞒得过,只是他们故作不知罢了。   然而乐长静的眼神越发不作掩饰,让风弄影想当作不知情都做不到,忍无可忍之下,风弄影只得暗暗长叹一口气,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和蔼可亲地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乐长静眨了眨眼睛,圆润的娃娃脸上带着些许心虚,她点了点头,怯弱地小声问道:“嫂……嗯……姐姐,你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三哥吗?”   风弄影点了点头,轻声答道:“女子嫁人,不就是想要求一个温柔体贴事事以自己为先的夫君嘛,三郎对我发过誓的,他说他可以做到,我信了……就是如此。”   “发个誓就信了?”乐长静的话脱口而出,不是她怀疑三哥违诺,只是他们江湖儿女素来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   “那是自然。”风弄影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从小到大还没有人骗过我呢。”只要是对他说的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总会有法子让那些话变成真的。   “哦哦……”乐长静慌乱的应了一声,心中叹息一声,美人姐姐涉世未深,不知道有个词叫‘谎言’,还好三哥算是半个出家人,从不打妄语,不然若是这样的姐姐嫁给一个信口雌黄的人,就会知晓什么叫‘相信男人不撒谎,不如相信母猪能上树’。   说话间,刚巧到达为风弄影准备的院子,乐长静立即移开话题道:“姐姐,就是这里。”   风弄影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匾额,上面木质的匾额上写着端正的“琼华院”三个字。   红娟也顺着风弄影的视线抬头望去,笑着道:“琼华-美玉也,是个好名字。”   “碧玉之堂,琼华之室。”风弄影点头笑着回应道:“确实好意头……”   比他们脚程稍微快了半步的乐长静也抬头看了看,不是很懂好在何处,不过是个偏僻的小院子而已。   但心中再如何疑惑此刻也不敢与风弄影辩驳,面上还是笑着应和道:“院子里种了琼花树,开花之时美不胜收,就得配姐姐这样的美人住才适宜。”说完,故意冲着风弄影眨了眨眼,笑着凑近一些小声道:“更妙的是,隔壁就是三哥的清风院,仅一墙之隔哦。”   “是吗?”比起有着琼华之名的院落,风弄影对此安排更为满意。他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有几颗翠竹伸出院墙,郁郁葱葱和着风声哗哗作响。   乐长静看到风弄影径直看向隔壁,立即解释道:“三哥的院子种了竹子,年初三哥归来之际,整个人就和不染凡尘的出家人一样,这儿清静,竹子也是极雅之物,母亲便将清风苑安排给三哥了。”   风弄影点了点头,忽然笑着问道:“三郎堂堂御剑山庄的三公子,怎么会在襁褓之时就送去了少林寺,僧人清苦,也难为三郎熬得住。”   乐长静伸手推开琼华院的院门,一边领着风弄影与红娟向里面走,一边解释道:“因为当年三哥出世之时,并非足月生产。”   “当年父亲因故外出,不在家中,就有一些人趁着父亲不在之时冲撞了母亲,导致母亲才怀胎八月便早产,据说三哥出生时才四斤重,险些活不过来。幸而当年少林寺的空寂大师慈悲为怀,耗费了半身内力才将三哥救了回来,于是后来父亲便求了空寂大师将三哥作为俗家弟子一道带回少林寺调养,直达今年三哥年满十八,身体与常人无异,父亲才将三哥接了回来。”   风弄影点头表示知晓,并未深究,而是继续道:“如今瞧着三郎并无不足之相,看来这些年大师必定用心为他调理身体了。”   “那是因为少林的纯阳内功,刚巧补足了三哥的不足之症。”乐长静笑着回答道:“若非如此,父亲与母亲又怎么舍得将三哥独自一人送到少林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回。”   风弄影长叹一声,惋惜地说道:“有孕的妇人最是脆弱,合该里里外外好好保护起来。于御剑山庄而言想必也并非难事,那些人怎么会冲撞了乐伯母的。”   “呃……”乐长静沉吟了一瞬,不知该如何解释,尤其面前的美人姐姐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看便知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过往事情也必然一概不知,这一问倒是让乐长静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但是,看到风弄影璀璨的桃花眼注视着自己,乐长静不忍让漂亮姐姐失望,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姐姐可知玄冥教。”   风弄影点头,回答道:“知道,在路上听三郎提起过,好似听说他们杀了什么人……”说着,歉意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素来敬谢不敏,所以听过便过了,并未留心记下。”   “无妨无妨……”乐长静立即摆手,又点头道:“如今江湖中确实有玄冥教出现的迹象,沉寂了近二十年的玄冥教恐怕是要重出江湖了。”   风弄影眼睛微微眯起,遮掩住瞳孔中的神色,唇角上扬,柔声说道:“玄冥教?从未听说过,想必不值一提吧?”   乐长静轻轻摇了摇头,叹息着道:“姐姐并非江湖中人,恐怕有所不知……”说着,乐长静抬头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澄净的蓝色上没有一丝棉絮,比最顶级的蓝田玉还好漂亮,乐长静沉默了一瞬,才悠悠的说道:“如今的玄冥教,确实甚少为他人所知,但二十年前的玄冥教天下又有谁能不知晓,可不似如今这般一文不名。当年的玄冥教可谓是天下第一大教,门徒数千,生意做的极大,东陵、南夷、西域、北境,从江南到塞外,从都城至荒蛮,天下何处没有玄冥教的据点,白道黑道甚至官府,哪个遇见了不给面子。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玄冥教势大,就是天大的靶子而已……风弄影眼眸垂下,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他眼中的恨意。   乐长静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江湖中传闻,玄冥教目中无人,从着兴逆者亡,整个江湖无人敢违逆半分,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是吗?可是现在玄冥教早已销声匿迹了。”风弄影微微侧过头看向乐长静,脸上依然带着笑,但掩在大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他依然笑容温和,琉璃般透彻的眼眸中尽是冰冷。 第28章   乐长静点了点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是天理。当年玄冥教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当年围剿玄冥教声势浩大,整个江湖都参与其中。”   风弄影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好看,他笑着问道:“乐伯父身为堂堂武林盟主,当年是否带领众人围剿玄冥教,为天下除害了?”   乐长静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确实,当年江湖中所有排得上名号的门派都齐聚一堂,相约围剿玄冥教。不过御剑山庄并未参与,那时候父亲有一位好友伤了经脉,温养经脉的药物中,缺了一味药引天山雪莲,父亲千里迢迢为好友去漠北天山取药去了,回来时连家都未曾回便赶往玄冥教,可是父亲到的时候围剿玄冥教的行动已经结束了……若非如此逼不得已,父亲是万万不会在母亲有孕之时外出的。”   风弄影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狠狠的扎进掌心,红娟上前,将手悄悄伸入他宽大的袖摆中,伸出比风弄影小了一圈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乐长静见风弄影垂首沉思,便以为风弄影喜欢听这些过往旧闻,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将玄冥教高层屠尽之后,散落各处的其余产业与教众便是砧板上的肉,众人当即便散了去,想来急着回去吞并玄冥教的产业吧,父亲倒是连忙去寻了那位经脉受损的友人,隔了一个月才回来。”说着,乐长静的脸上忽然有些愤愤不平,抱怨道:“就是父亲还未归来之时,有人来了御剑山庄,冲撞了母亲,若不是少林寺空寂大师刚巧途径御剑山庄,三哥必然保不住。”   风弄影看向乐长静愤怒的神情,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奇地继续问道:“你那时候应当还未出世,你是如何知晓当年之事的?”   “这些事情,江湖中谁人不知,稍微打听打听就知晓了,就连前两年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说起过这些旧闻呢!”话落,乐长静语气微微凝滞,又小声道:“不过,传言不可轻信,我爹爹与娘亲对当年之事向来只字不提,在山庄之中也是上下禁口,从不许弟子仆从谈论当年之事,就连我当年年幼无知,只说了一句玄冥教‘罪有应得’都被母亲凶了一顿。如今想来当年之事恐怕另有玄机。姐姐听着就当是故事打发打发时间,莫要往心里去。”   风弄影勾人的桃花眼注视着身侧的小丫头,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我原以为是玄冥教的人冲撞了乐夫人,如今听二小姐说来,好似不似我想的那般。”   乐长静立即用力的摇头解释道:“那时候玄冥教已经自顾不暇了,怎么回来御剑山庄。我也是后来缠了大哥许久,大哥才告诉我的。那时候好似有好几波人上门,吵吵嚷嚷的让父亲交出什么东西,可偏偏父亲不在母亲只能强撑着接待,这才被冲撞了的。”   原来是分赃不均啊……风弄影冷笑着勾起嘴角,眼中的讥讽之意藏都藏不住:“原来如此……”   乐长静还要再说些什么,但风弄影却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了。   红娟看得出他的不耐,立即出声拦住了乐长静的话,说道:“主人,乐小姐……到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站在了院落的大厅门口,乐长静原本想说的话也立即止住,她笑着请风弄影进门:“姐姐,快进来,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香,便没有让人燃香,只是采了花园里蔷薇花插入瓶,天然的草木香闻着也舒服。”   “有心了,我很喜欢。”风弄影淡淡地赞了一句。   红娟见风弄影神情倦怠,立即出言拦住乐长静:“劳烦乐小姐带路了,只是主人一路奔波甚是疲倦,恐怕招待不周了。”   乐长静眼巴巴地看着风弄影,想要与他多说说话,但是她瞧见风弄影垂下眼脸色发白,面色倦色,确实不好再打扰,也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立即笑着道:“姐姐客气了,那你们先好好休息,静儿就不打搅了。”   红娟为乐长静的识趣露出一个笑容,屈膝行了一礼道:“那便不送乐小姐了,我还要服侍主人休息。”   “好吧……”乐长静恋恋不舍地看了风弄影一眼,对着红娟回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琼华院。   风弄影与红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外,转身进入屋中,屋子收拾得很雅致,外室与内间用一座山水屏风间隔开。   风弄影走进去之后,便倚靠在内室的小软榻上,单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红娟关上门后,也是不发一言,跪坐在风弄影身侧,默默伸出手,搭在风弄影垂在一边的手腕上。   良久才叹息着说道:“主人,如今你经脉受损,应当戒骄戒躁,心态平和才有利于你的伤势。”   “呵呵!”风弄影冷笑出声,讥讽道:“我只是觉得可笑,天下之人都是这般颠倒是非吗?”   说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字一字悲怆道:“当年家父高朋满座、仗义疏财、从者众多,可是钱帛动人心,父亲想要与母亲长相厮守,便自废了武功,可是他哪里想到,玄冥教失了他的庇护,竟是人人践踏,那些以往称兄道弟的好友,居然颠倒黑白,如鬣狗一般想要分食玄冥教。”   “主人!”红娟担忧地看着风弄影。   “好在百花山庄是母亲所创,与朝廷息息相关,也因此一直隐在暗处才逃过一劫,可是前些日子细查山庄之中二十年前的账目,当年家父资助江湖中人众多,就连当初乐君昊建立御剑山庄,也是奉上了白银三十万两。”风弄影的,眼中尽是狠戾,脸上却依然挂着一抹笑,他看着红娟微哑着嗓子道:“我只是可惜,家父善心、真金白银、尽付刍狗!”   从红娟记事起就知晓百花山庄庄规极严,玄冥教中除开已经通过层层考验加入山庄者,其余教众知晓山庄的存在的人都屈指可数,而庄规第一条便是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山庄所在。   每每有人透露山庄的存在,扒皮楦草,血淋淋的场面,海棠夫人都要让山庄中所有人前来观刑,以儆效尤……   十八年前所有江湖中人齐聚,讨伐玄冥教,玄冥教多数据点看似已经覆灭,其实不过是由明转暗,隐匿之后由百花山庄接手,但经此一役,今日之势比之当年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风弄影咬着牙,面色沉了下来,他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世人皆谓我恶,那我便做个恶人,将这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红娟微仰着头注视着风弄影,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主人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红娟便是粉身碎骨也必然助主人达成所愿。”   风弄影抬手用指关节用力的敲了一下红娟的头,眼中也染上了些许笑意:“小丫头,哪用得着什么粉身脆骨,那些江湖中人,就与莫桑城外荒野上寻找着腐肉的秃鹫一般无二,只要漏点腥味儿,就会一拥而上互相撕咬……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就行,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自相残杀……”   红娟看风弄影心中已有成算,张了张嘴想要问他到底有什么法子,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信赖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红娟看着风弄影的眼睛再次缓缓阖上,便重新将手指搭在他是手腕上,过了良久,她从怀中抬出瓷瓶,将瓶中的十全大补丸倒出一颗塞到风弄影的口中。   风弄影含住苦涩药丸,浓烈的药味直冲脑门,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看向红娟。   红娟心疼的捧着瓷瓶,委屈的说道:“主人,心态平和一些,什么仇什么怨咱们慢慢来,这事反正也急不得,我统共也不剩几颗了。”   被口中苦涩药味弄得心烦不已的风弄影,在见到红娟如此心疼的模样时,心情顿时好了几分。他将口中的药丸囫囵着吞了下去,出言轻哄道:“好红娟,别心疼了,等回去我再让海棠姨给你一瓶就是了。”   红娟狠狠地将药瓶重新塞回怀中,忍不住地抱怨道:“您就不能好好保重身体不吃药吗?”说着,又小声嘟哝道:“真是搞不懂你,既然您有意从乐君昊出手,又为何对着那个小傻子,又好似有了几分真情。”   风弄影脸上的笑意顿时定住,上扬的唇角慢慢拉平,他抿了抿唇道:“当年家父视乐君昊为知己,散功一事只他一人知晓,可是不足两个月整个江湖之中居然人尽皆知……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泄露出去,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至于乐永宁,风弄影没有提及,也不想提及。   他心中良人正是乐永宁的模样,老实本分不会说谎,对他百依百顺,愿意听他的话,纵使不够聪明,却事事将他放在第一位。   可为何,他偏偏是乐君昊的儿子呢?    第29章   乐永宁追着乐君昊跑出了大厅,乐君昊在前面听到他的脚步声却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前走去。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朝内宅走去。结果越走越偏,小径两旁种着松柏,连风声都好似开始凝滞,直到走到祠堂,乐君昊才停下脚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乐永宁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跪下!”背对着乐永宁的乐君昊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乐永宁心中一紧。   “啪”地一声膝盖着地,乐永宁跪了下去。   乐君昊看着面前的数个灵位,从一旁的香盒里取出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插入香炉后,躬身三拜。而后缓缓地转过身,低头看着跪下面前的乐永宁,厉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无论事实怎样,作为一个男人都不能对老弱妇孺动手,这是作为一个人的底线,你可明白?”   “孩儿知道,孩儿知错。”乐永宁心中早就后悔了,认完错之后,还是委屈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但当时情势逼人,真的是情非得已。”   乐君昊依然眉头紧锁,他当然相信乐永宁的话绝非借口。   纵使乐永宁从小不是在他身边长大,但是空寂大师为人正直,与他关系也很好,否则当年也不会费尽半身功力保住乐永宁的命,他相信空寂大师绝不会教导出一个毁人清白逼人就范的恶人来,而且乐永宁在他身边的这半年,依然一心向佛,甚至不通人情世故。整个人如质子般天真,他不信这些都是装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将派发武林大会请帖的事情交给乐永宁去办,为了不过就是想让乐永宁多出去走一走,见识见识这世间的繁华美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乐君昊不解地看着乐永宁问道:“我知道你的心性,若非绝境绝不会对女子出手,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乐永宁此番出门,乐君昊有心历练他,并未给他安排随从,但是给他备足了银钱,也对江湖上的朋友打了招呼,而且乐永宁的身上还带了御剑山庄的令牌,等闲之辈见了都会给上几分薄面不会为难太过,所以他不明白乐永宁到底遇上了什么,逼得他闯入女子深闺。   乐永宁抿了抿嘴唇,面对父亲时,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委屈,将在莫桑城中的福隆酒楼,为了救下被纨绔调戏的卖唱女而将纨绔的腿打断,被全城通缉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一切真的是情势所逼,绝非他有意潜入风弄影的闺房。   乐永宁越说越觉得委屈,于他而言真真是一场无妄之灾,最后忍不住地小声抱怨道:“父亲与兄长教导过‘民不与官斗’,但我真不知道他是大将军儿子,否则…否则……”   否则……乐永宁有点说不出口了,因为即便是现在再回想起来,他依然不觉得后悔救下红娟,尤其这些日子与红娟相处,她虽然有些刁蛮任性、理不饶人、凶巴巴的还经常言语之间让他下不来台……唔……虽然缺点挺多,但是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他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只是后悔,当时下手应该轻一点,将那个纨绔赶走就是。或者打了人之后立马逃出城,也可避开大将军的封城搜索,又或者好好躲藏,总能寻着机会偷偷出城。   他不该想着借力打力潜入兵卒避让的府邸,他也不敢贪图口腹之欲跟着捧着点心的丫环潜入风弄影的闺房,他更不该在风弄影发现之后没有想着立即逃走,而是选择挟持风弄影以求活命……   越想,乐永宁就觉得自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明明有那么多方法可以规避错误,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错的那一条。   这件事对他而言福祸相依,虽然过程惊险了一些,但最终他毫发无伤地顺利回到了家,还带回来一个貌美无双的未婚妻。对他来说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是他毁了一个姑娘的名节,风儿嫁他是情势所逼,随他千里迢迢来御剑山庄是逼不得已。   正如他们之前说过的,如风弄影这样的大家闺秀,本可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宦子弟,相夫教子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凭着风弄影的相貌气度,无论嫁给怎样的人都会被珍之爱之吧。可是偏偏遇见了他,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怀里掳掠出城,除了嫁给他便别无选择……   “整座城到处都是兵卒,白日里东躲西藏,几次差点被人察觉,直到晚间孩儿发现一处府邸,所有兵卒走到附近都会远远绕开,于是便潜了进去……”乐永宁低下头,看着父亲的鞋尖,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说道:“父亲,无论事情过程如何,孩儿又是如何逼不得已,但终究是我毁人名节,将风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了出来。”说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仰起头无比认真地说道:“官宦之家规矩极严,风儿若是回去会被沉塘的,所以我将他带了回来,求父亲为我前去提亲,孩儿想要明媒正娶风儿,绝不让他在婚事上有半分委屈。”   乐君昊微微垂下眼,喃喃自语道:“真的是巧合吗?”   “什么?”乐永宁没有听清乐君昊说了什么,下意识问了一句。   乐君昊没有没答,而是看着墙角处烛台处不断燃烧的橘黄色烛火,渐渐陷入沉思。   莫桑城,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城池,他在哪里认识了此生最好的朋友,却又在那儿送走了那位最好的朋友,那儿的黄沙掩盖不住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却也掩盖不住痛失知己的悲伤。每每想到那座城池,与当年同样痛彻心扉的无力之感都会从心底涌起……   乐永宁等了许久,看见父亲神思不属,不仅没有回答他反而开始走神,便轻声唤了一声:“父亲……”   “啊。”乐君昊的思绪被乐永宁的声音打断,立即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提亲是吧。”   乐君昊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压下心中的悸动,缓声道:“既然决定要娶,确实该给人家一个交代,那位姑娘是哪家的?”   乐永宁闻言,愣了一下,他确实对风儿知之甚少,看来还是他关心不够,以后还要更加用心才是。他思索了一下回答道:“父亲,风儿之前在莫桑城知府府邸小住,知府的姐姐是她的乳母。”乐永宁看着父亲神情有些恍然,生怕父亲小瞧了风弄影,便将知府搬了出来,之后才继续道:“风儿府上是百花山庄,虽然没什么名望,但家室应当也不小吧。”   乐君昊失笑的摇了摇头,看着仰头望着他,神情忐忑的小儿子,心思一眼就能看透,只能无奈地叹息着说道:“自然不一般,乳母虽说带了‘母’称,但说白了不过是尊贵一点的奴仆,能让知府的姐姐为奴,看来这个百花山庄确实不一般。”   乐永宁闻言当即愣住了,他当时听到风弄影在知府府邸只是借住之时,本以为她家并非士族,因为并没有听过百花山庄的名号,只以为是小门户,没想到风弄影的家室地位远比他想的要高,一时间心中更加忐忑也更加愧疚。   乐君昊沉思了片刻,脑海中确实没有百花山庄的记忆,便笑着安抚道:“说不定他乃是高位官员的庶女,因此养在外面罢了。既然他愿意嫁你便无妨,你问问他府上在何处,我明日就着人安排一下,等武林大会结束就上门提亲,咱们御剑山庄还有些颜面,等闲将相之女还是娶得的。”   “谢父亲。”乐永宁当即喜形于色咧开嘴笑了,但瞧见乐君昊正注视着他,便立即将嘴巴闭上,但是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了他心中的欢喜。   乐君昊笑着上前一步,弯腰伸出手握住乐永宁的手臂将他扶起,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柔和了些许,说道:“好了,去看看你母亲吧,别让她担心你。她很想你,你出门在外这些日子,她连在睡梦中都在担忧,给她讲一讲这一路上的趣闻哄哄她。”   “嗯。”乐永久抱拳拱手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后,冲着乐君昊眨了眨眼,笑着道:“我会对母亲好好解释,绝不会让您今晚回房后跪搓衣板的!”   说完,趁着乐君昊愣神之际,快速转身跑出了祠堂的大门,转眼便消失不见。   乐君昊看着乐永宁消失不见的身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小声嘟哝道:“学好不容易,学坏都挺快。”说着,却又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这样也好。   自从乐永宁从少林寺回来后,对着家中的人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让他们觉得心疼又愧疚,他们这些家人缺席了乐永宁从孩童到少年时期近十八年的时光,这些缺失的亲情只能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弥补。   所以面对乐永宁的笑言,乐君昊气闷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第30章   乐永宁出祠堂后,先去拜见了母亲,母亲的院子里姐姐与妹妹也在。   刚一进门,乐夫人便伸手握住乐永宁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你父亲没有罚你吧?”   乐永宁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乐夫人再次抢先说道:“若是他敢罚你,你只管告诉母亲,母亲帮你报仇。”   乐永宁笑着握紧了乐夫人的手,笑着道:“父亲没有罚我,只是将我叫过去问清事情缘由罢了。”说着晃了晃乐夫人的手,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小声道:“母亲您可别又让父亲跪搓衣板,他只是担忧我罢了。”   乐夫人脸色一僵,正所谓人前教子人后教夫,没想到她暗地里罚夫君跪搓衣板的事情孩子们居然都知道了,那几个从小在身边长大的瞧出端倪来也就罢了,没想到就连乐永宁刚回来不到一年居然也知晓,顿时心中觉得有几分难为情。   乐永宁拉着乐夫人坐下后,柔声问道:“母亲这些日子怎么比之前瘦了,是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乐夫人立即摇头:“天气热不太吃的下饭而已,怎么就是你的过错了,别瞎想……”   母子两个寒暄着,话题刚告一段落,一旁的乐长康立即问道:“三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乐长静也立即插言道:“我们都很清楚三哥的为人,就算喜欢也做不出毁人名节的事情,必然是有其他原因。”   看到乐长静无比信赖的神情,乐永宁心中觉得甚是柔软,原来这就是亲人,无论发生何时,始终都会相信自己,都会愿意听一听他的解释……   乐永宁轻声的将与风弄影相识的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番,最后带着一丝害羞的神情,小声的说道:“大家闺秀的名讳非至亲不可为旁人所知,他说他的名字里带‘风’我便唤他风儿。”   乐长静觉得甚是不可思议,官宦之家的规矩这么严格吗?那也太惨了吧,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不能见外男,被人碰了一下就要寻死觅活,甚至就连名字都不能告诉旁人……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一旁的乐夫人,乐夫人皱着眉想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以往也曾与官员夫人打交道,她们之间的称呼都是某某夫人,未嫁的女孩子也只是唤乳名,正经的大名确实甚少为他人知晓。   乐长静在母亲这边再次得到确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只要想到那样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这些年居然被这么严苛的规矩束缚着,活得死气沉沉,乐长静心中忍不住升起无限的怜惜。   还好这位天仙般的姐姐会嫁到他们家,日后必要让这位嫂嫂知晓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美好!   一旁年长几岁的乐长康也是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江湖中人,倘若夫君不善,合离再嫁是极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还有武林第一美人秦素玉,虽然乐长康不喜欢她的高傲张扬,但是瞧着她貌美,愿意追求奉承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乐长康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哪里知晓官宦之家的女子出身高贵养尊处优,但是从未想过她们居然被如此严苛的规矩压迫着,被旁人抱一下就要一死以证清白,更没有合离一说,若是所嫁非人岂不是要苦熬一声……那也太过可怜了吧!   乐长康忍不住叹息着,看向乐永宁叮嘱道:“既然你心中想娶,那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千万不能欺负了人家。”   “对对对。”乐长静的想法直白了很多,她立即接着说道:“咱们家可不兴负心汉,你瞧爹爹对娘亲多好,指东不往西的,三哥你要多学学父亲。”她实在不想看到那也好看的姐姐以泪洗面的模样,她会心疼死的!   “知道了。”乐永宁笑着答应了,随即佯装失落的抱怨道:“原以为娶了媳妇会多一个媳妇疼,没想到现在连母亲和姐妹都去疼媳妇儿了,我倒是跟个上门女婿似的,里外不是人。”   乐长静“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拉住乐永宁的衣袖荡了荡,笑着道:“我们还是疼你的,只是美人姐姐刚来更需要关怀而已。”说着,乐长静顿了一下,手指敲了敲下巴低声道:“美人姐姐现在排在第一,三哥已经屈居第二了。”   “好吧……”乐永宁大大叹了一口气,露出惆怅的神情,但随即又忍不住地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要心里有我就行,排第几都行。”   “那肯定的!”乐长静立即义薄云天地说道:“三哥可是亲哥哥,无论何时都是很重要的!”   “那就谢谢长静了。”乐永宁摸了摸乐长静头上双丫髻的发包,柔声道:“风儿过于端庄,但却是个极体贴的人,长静有空多去寻她说说话,也免得他刚到山庄,过于拘束。”   “嗯嗯。”乐长静立即答应,她也很喜欢风弄影呢,巴不得多看看美人呢,笑着道:“三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风姐姐的。”   “放心吧。”此刻乐夫人也发话了,她笑看着三哥儿女闹成一团,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喜悦之情,眼神柔和地看着乐永宁柔声道:“我们会好好照顾风姑娘的,就照你父亲说的,等武林大会结束就去提亲,必定将聘礼备得厚厚的,给你们撑足了脸面。”   说起成亲,乐永宁脸上又开始发热,他腼腆的笑了笑,小声道谢:“谢谢母亲,官宦人家应当喜欢字画多过金银,母亲多备点孤本字画。”   “呦!黄金有价古董无价。”乐夫人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忍不住的打趣道:“长静,看看你三哥,还说我们不疼他,将他当成上门女婿呢。”说着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乐永宁,笑着道:“快瞧瞧,媳妇儿还没进门就知道给媳妇做脸了,可见咱们御剑山庄,确实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儿子。”   一时间乐永宁的脸更加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乐夫人与乐家姐妹的脸上调笑的神情更甚。   乐长静也一脸心疼的说:“哎!都说女儿家外向,我与姐姐倒是一心向的家里,没想到咱们家哥哥却都是外向的。”   “所以咱们以后得对风儿妹妹更好一点。”乐长康也跟着打趣道:“毕竟瞧着这情形以后定是乐儿妹妹掌家了。”   乐永宁脸上烧的更热,他再一次恨自己不会说话,面对母亲与姐姐妹妹的戏弄,居然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反驳,但仔细一想,好像她们说的都是实情,以后他会对风儿很好很好,绝不会让他有半分后悔嫁他,正如他承诺过的那样,事事以风儿为先,什么都听他的。   于是,乐永宁只能躲闪着快速地丢下一句:“我…我……我去瞧瞧风儿……”说完,便快速起身离去。   身后的乐夫人与乐家姐妹两人,看着乐永宁仓皇离去的身影,都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乐永宁之前对他们太过恭敬,好像他只是客居在御剑山庄小住几日,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   而如今风弄影让乐永宁心中有情,对凡世红尘有了眷恋,对待他们这些家人也更加亲近,所以乐夫人对风弄影不仅仅是对于儿媳的喜爱,更是怀着一种感激之情。   至少她这个小儿子不再想着出家,不再想要离开他们了……   乐夫人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忽然轻笑了一声,看向一旁的乐长康,柔声道:“康儿,母亲记得你那儿好像有张吴道子的画……”   乐长康大惊,顿时花容失色:“母亲想要我的画,是要给弟妹做聘礼吗?”   乐夫人点了点头:“古画难寻,有闲心收藏这些古物的人都是钱财不缺的,更不会轻易让出。”乐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的嫁妆里有两副王献之的字,若是再加上一幅画就更体面了。”   乐长康眨了眨眼,笑着道:“那幅画我虽然看不懂好在何处,但是也知道是值钱的东西,母亲若是讨要用作其他途径,女儿必定是舍不得的。但是母亲是要了给弟弟娶媳妇还是可以的。而且风儿妹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这幅画到了她手上才不算明珠暗投。”   本来开口朝女儿讨要东西,乐夫人还有几分愧疚,但听到女儿如此体贴,当即心中觉得还是女儿好,不像儿子尽给她找事。   乐夫人当即伸手环住乐长康,温声道:“母亲不白要你的,家中库房里有一套血玉的头面,是当年与你父亲成亲之时,一个朋友送的,你戴了一定好看,明日让人找出来给你。”   “那就谢谢母亲了。”乐长康笑呵呵的应了,反正于她而言,所谓的吴道子和街上书生的半两银子一幅的字画并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机缘巧合下知道是古董还很值钱,她早丢到一边了,还不如血玉头面来的实惠…… 第31章   乐永宁跑出母亲的正院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嘴角不自觉扬起,打心底升起一股喜悦之情。   脚下欢快的向前走了几步,刚巧身边有一群丫鬟走过,便拦住她们问道:“你们知道与我一道回来的姑娘住了那个院子吗?”   “见过三公子。”一行丫鬟整齐的屈膝行了一礼,带着江南特有的柔软腔调,笑着回道:“那位姑娘住在琼华院,正是三公子隔壁的那个院落。”说着,也不惧怕,抬起头冲着乐永宁笑着眨了眨眼,促狭的问道:“您应当识得路?不用奴婢们带路了吧。”   “是…是啊……”乐永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陡然一下脸又红了,他慌乱的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是。”丫鬟‘嘻嘻’的掩唇笑了一下,再次屈膝行礼道:“奴婢告退。”   乐永宁虽然被打趣后心中有些羞意,但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索性就不再克制遵从本心的裂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的有点傻气,步履轻快的往琼华院走去。   到琼华院之前先要路过了乐永宁自己的清风苑,他脚下微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抚平了身上衣衫的褶皱,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换衣服了,反正他再如何狼狈的样子风儿也见过,于是便继续向前走去。   琼华院的院门大开,里面有三五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将院落清扫了一遍,院中的琼树上的花早就谢了,但是枝头的翠叶依然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耀下投下一片阴影,瞧着甚是清凉。此刻婢女们正拿着个小小的水瓢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浇水。   见到乐永宁立即丢下手中的伙计上前屈膝行礼。   乐永宁立即摆了摆手,问道:“风儿在屋里吗?”   为首的丫鬟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小姐进去后就关上了门,红娟姑娘说小姐要休息,我们也不好进去打搅,便在院子里做做轻省的活计。”   乐永宁点头,看着房门紧闭的屋子,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刚敲第二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红娟站在门内,上下打量了一圈,发现乐永宁腿也没瘸、手也没肿,可见并没有挨罚,当即心中也更加肯定了风弄影对于乐君昊沽名钓誉的说法,红娟淡淡的问道:“乐公子,你怎么来了?”   乐永宁的视线越过红娟的头顶看向屋内,可屋内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放弃。讪笑了一声,回答道:“我来瞧一瞧风儿,这一路上她的身体都不太好,如今回了御剑山庄该好好养养,便想来问问你们有什么需要的。”   红娟闻言毫不客气,当即从袖袋中掏出一张药方递到乐永宁的面前,说道:“主人身子虚,说白了都是姑娘家的通病,娇生惯养经脉太弱,再加上连日奔波累狠了,可不就伤了经脉,烦请乐公子照着药方寻些温养经脉的药材。”   “行。”乐永宁当即接下药方收好,满口答应:“我过会儿亲自去抓药。”   红娟满意地点了点头,乐君昊虽然是个伪君子,但是这小傻子还不错,不算辜负她家主人的那点真情,但过了一瞬,红娟沉吟了一下,小声道:“别让主人知道我要你抓药,不然主人会骂我的!”   “为何?”乐永宁好奇的问了一句,倒不是他不愿意替红娟隐瞒,只是身体不舒总要吃药,他只是疑惑,风弄影吃药为何要瞒着他呢。   红娟笑了一声敷衍道:“哎呀!士族门第的狗屁规矩罢了,客居他人家中不宜延医熬药。”红娟随意找了个借口,继续道:“乐公子你可千万瞒住,莫要让府中其他人知晓,否则主人肯定不肯吃药的。”   “不吃药可怎么行!”乐永宁一下子就急了,他真是恨极了官宦之家所谓的规矩,什么规矩比人命还贵重的,若是命都没了,还要这些虚妄的规矩做什么!   “所以啊,乐公子千万不要让乐盟主和夫人知晓,只要瞒住了,我也能劝主人好好吃药。”红娟眼中染上些许笑意,表面依然还是一脸的担忧。   乐永宁立即点头:“放心,我悄悄地去买,绝不让任何人知道。”   红娟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有了药物调理,她存下来的最后一枚十全大补丸总算可以保住了。   乐永宁心中甚是担忧,再次问红娟:“风儿在休息吗?我想去看一看他可以吗?。”   “主人已经醒了。”红娟此刻心情甚好,大方的侧过身,将房门让开:“进来吧。”   乐永宁跟着红娟走进屋内,房门并没有关上,阳光透过门照射进来,明亮的光线瞬间将屋内照出了几分暖意。   乐永宁绕过外室的屏风进入内室,第一看便看到风弄影斜倚在软榻上,一只手虚握成拳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话本。   风弄影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璀璨的桃花眼中映着光斑,如点点明星闪烁,乐永宁只看见这双眼便觉得心中欢喜,他快步上前,却又在两步远的距离外停住,脸上不自觉的扬起笑容:“风儿,你的身体还好吗?”   “劳烦三郎挂念。”风弄影略有些低哑的嗓音比以往更沉,他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随手将话本合上丢到一旁。   乐永宁下意识扫了一眼话本深蓝色的封面,只见上面还是‘玉钗记’三个字,乐永宁猜想里面的内容大约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才子佳人那一套吧,便笑着随口问道:“话本里说了什么,瞧你日日都捧着这本看。”   风弄影微微愣了一下,他哪知道真的玉钗记里写了什么,他日日捧着的这本是包了玉钗记封面的百花山庄账本,他乃是百花山庄庄主,虽然不需要亲自做买卖,但是今年他已年满十六岁,山庄中的事务也要开始慢慢接手,接触账目乃是重中之重。   风弄影扫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假话本,心中不由得暗暗责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怎么来来回回都是玉钗记这一本,金簪、珠花的也都可以安排嘛……   “女儿家打发时间的小故事,三郎何必问呢。”风弄影眼中带着笑意,神情温和的看着乐永宁,忽然伸出手用食指勾住乐永宁的食指轻轻晃了晃,柔声问道:“三郎奔波数月,怎么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虽然你来瞧我,我心里觉得高兴,但也会心疼的。”   乐永宁听了风弄影的话,欢喜的嘴巴都咧开了,刹那间变得红彤彤的耳朵却显露出他心中的害羞,他走近一步坐在风弄影身侧,两个人肩并着肩靠在一起,乐永宁轻声的说道:“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就是不放心你,总要先看一眼才安心。”说着,语气微微顿了顿,下一句话还未说出口,自己便又乐了起来,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合不拢的嘴巴收敛了一些,乐永宁声音放软,低声道:“我已经禀明了父亲与母亲,我们商议好了,等武林大会结束,便去你家提亲,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你。”   风弄影歪着头倚靠在乐永宁的肩头,眼睛微微眯起,好似昏昏欲睡,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乐永宁虽然瞧不见他的动静,但是可以感受到风弄影的头轻轻晃动时,散发着淡淡素雅香味的发丝在自己的脸上蹭动。   乐永宁觉得自己以前一心想着出家,只是没有遇见风弄影而已,现在他将风弄影拥在怀中,便觉得无比满足,比背完佛经被师父夸奖开心,比吃到最美味的红烧肉还要开心,比世上所有的一切事情都要开心……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都没有说话,但心中都觉得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却想要将这一刻持续下去……   外间的红娟,跪坐在案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着。透过轻纱屏风,可以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影,合在了一处甚是亲密。   红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主人想要报复整个武林,想要报当年那些虚伪的武林人士威逼父亲之仇,想要报十八年前玄冥教被灭之仇,想要报那些年失去庇护而被逼死的山庄中的那些人的仇。   而作为武林盟主的乐君昊,当年是风弄影父亲的知己好友,也是唯一知晓风弄影父亲自废武功之人。风弄影的父亲对他无比信任,将身家性命尽数相托。可是当初武林中所有门派围攻玄冥教的时候,作为武林盟主的乐君昊却不见了踪迹,甚至从来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才让玄冥教没有一丝防备被众人屠杀……   风弄影想要报仇,首当其冲的就是乐君昊。即使乐永宁是主人心目中的良人,此番也不得不作出取舍。   就连红娟也不得不叹息一声命运弄人,为何乐永宁的父亲是乐君昊呢!   她想不通,乐君昊那样的伪君子,怎么会有乐永宁这样实诚的儿子…… 第32章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乐永宁嗅着风弄影发间的清香,环住他腰间的手臂护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乐永宁总于想到了正事,他微微侧过头小声问道:“风儿,你府上到底是何处?可还有其他家人在?”   上次夜话,风弄影提及过,他父母早亡,家中小有产业与一干忠仆相守,之前并未在意,所以没有细问,乐永宁才察觉到自己对未来的妻子知之甚少,于是便没有向父亲说清,打算等问清楚之后再告知父亲。   “你可还有别的亲人?”乐永宁怜惜的看着风弄影,不知道这样一个柔弱的人,在父母双亡之后是如何度日的。   风弄影愣了一下,缓缓的睁开眼睛,离开乐永宁的怀抱,偏过脸与乐永宁对视,这一瞬间,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乐永宁眼中怜悯与疼惜。   顿时,风弄影心中不知是何种感受,好似被千万根细羽轻轻的饶着胸口,又酥又麻又痒,说不清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多么可笑的想法啊,居然有人会怜惜他,他是百花山庄的庄主,玄冥教的教主,锦衣玉食尊贵万千,等过了十六岁生辰,整个莫桑城都是他的封地。有人仰仗他、有人依附他、有人对他忠心耿耿死而后已……可如今,居然有人心疼他了……   风弄影扭过头,垂下眼避开乐永宁的视线,看向面上石板的花纹,而心头的那股不适也慢慢消失不见。风弄影低声道:“还有个舅舅,在京城。”   乐永宁闻言大喜,喜的是他未来的妻子还有亲人,喜的是这些年来风儿并不是孤苦无依。   “这是好事!”乐永宁温声说道:“我们以后若是有机会去京城游玩,就可以去拜会舅父。”   风弄影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叹息道:“还是算了吧,我们的关系只是寻常,你能不见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为何?”乐永宁疑惑了,无论婚迎嫁娶红白大事,舅家为上,都是极其重要的,就连坐席位也必定排在上上席。   风弄影垂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苍凉之感:“或许舅舅当年与母亲之间的兄妹之情是真,但是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时光的消磨,母亲已经走了十五年了。如今我与舅舅之间的亲缘不过是场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我每年奉上大笔银钱,舅舅给予百花山庄庇护……仅此而已!”   乐永宁听得出风弄影声音中的哀伤与淡漠,立即伸手勾住风弄影手指,风弄影下意识曲了曲指关节,两人的手指连在了一起。   乐永宁算是明白了,风弄影是真的不喜舅家,于是便立即改口道:“舅舅想必位高权重,也必定公务繁忙,那咱们就不去打扰了。”   风弄影点了点头,视线看着自己腰间的素色香包,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意。   他的舅舅确实位高权重,他可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当年帝王初登大宝,想要整治不受官府管辖的江湖势力,旁人都信不过,只能交给唯一信任且又是女儿身对他毫无威胁的同母妹妹——昭和长公主。   母亲初出江湖就遇到了父亲,两个人相识、相知、相恋……   那时的玄冥教与官府关系甚好,所到之地处处礼遇、事事优待,同样玄冥教每年也会献出大笔银钱充入帝王私库。   可是在玄冥教覆灭之际,母亲求助舅舅,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以朝堂势力不宜干涉武林为由,推拒了母亲的恳求。   再后来,不过两年母亲难产而亡,父亲拖着病体来到京城,奉上玄冥教半数产业求得庇护,也为他求得莫桑城这块封地。   而后父亲建立百花山庄,呕心沥血安排好所有的一切才含恨而去。   风弄影觉得无比讽刺,那个看似无比疼爱他的舅舅啊,表面上无论做出多么慈爱的神态,可是最终的目的都只是想要榨干百花山庄的钱财而已。   自古以来商户税收不过十税一,而百花山庄每年上交的税银子却高达三成,多出来的那两成,全都暗中入了帝王的私库……   “能不见就不见吧。”风弄影丧气地说道,他的舅舅,本该是这个世上与他血脉最亲近的人,对他却的亲情却很淡漠,不知母亲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嗯。”乐永宁看着风弄影面色沉黯,神情也变得倦怠,便知晓他此刻心情不好,不由得心中后悔提起他舅舅的事情。   他有些慌乱有僵硬的转移话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小厨房给你做,咱们江南的点心与莫桑城不同,味道也很不错。”   “哦~是吗?”风弄影看向乐永宁好似提起了几分精神。   乐永宁看风弄影提起了几分兴趣,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继续笑着道:“江南甜口点心多,你要尝一尝吗?”   风弄影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那你就推荐一个你觉得最好吃的让我尝尝。”   乐永宁想了一下,舔了舔唇说道:“荷花酥吧。”说着,他又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荷花酥一层一层的酥皮,用油炸得脆脆的,像荷花花瓣一样层层绽放,中间还包着甜甜的豆沙,或是咸咸的蛋黄,甜口咸口的都有,味道极好。”   “好。”风弄影看着乐永宁悄悄咽口水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觉得好笑,便答应道:“那就劳烦三郎,帮我要一份荷花酥,让我尝一尝有多好吃。”   “你一定会喜欢的。”乐永宁肯定地说道。只要想到荷花酥的味道,乐永宁口中的唾液就止不住,甜甜的酥皮,咬一口刚碰到牙齿就碎在了嘴巴里,混合这咸香的蛋黄,他当初第一次吃就吃了整整一盘。   乐永宁并未多留,陪着风弄影说了几句话,见风弄影神色不属,情绪也有些低落,便起身告辞。反正他的院子就在旁边,两个院子只隔了一道墙,来去也方便得很。   在乐永宁走了之后,红娟从屏风外走了进来,跪坐在风弄影身边,仰头问道:“主人,不要想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风弄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红娟问道:“可惜乐永宁那个小傻子?”   风弄影看着不远处的白纱屏风,上面描绘着烟笼寒水轻纱薄雾的水墨山川,典型的江南景色,带着烟雨朦胧之感。   “算了。”风弄影淡淡地说道:“多思无益,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可能为了一个乐永宁放弃为父亲报仇。”   风弄影再次撑着头,斜倚在塌上,闭上了眼睛。   若非当年武林各大门派攻打玄冥教,也不会惊扰了闭关修养的父亲,导致父亲伤重无药可医。   若非父亲一直缠绵病榻,母亲也不会在怀孕之后依然日日忧心,导致身体虚弱难产而亡。   若非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又怎么会惊怒之下气息大动伤上加伤,导致药石罔顾,病重而亡……   这些年来,百花山庄一直隐匿在暗处,虽然风弄影像皇帝上交巨额钱财以求庇护,可是总不能事事都要依仗官府相助,所以这些年来百花山庄无比艰难,若非如此风弄影也不会选择莲花心经这一门让父亲送了命的功法。   可是,实在是没有法子,生意做的越大,越是惹人瞩目,无人相护的后果十八年前的玄冥教已经受到了教训,没有高手坐镇,没有可靠的依仗,就如小儿抱金于闹市,便是人人可欺,黑道白道皆为鬣狗,稍微嗅到一点好处,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分而食之……风弄影怎么忍心让庇护他长大的百花山庄重蹈玄冥教当年的覆辙!   他要在莲花心经练至九层之前,他要在真气爆体而亡之前,给百花山庄的姨母与姐妹们扫平阻碍。要让天下所有人听到百花山庄的名号都惧之而避,用那些贪婪之辈的鲜血为百花山庄构建一座壁垒,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   不将那些硬点子敲碎,只会祸患无穷,坐拥巨额财富的百花山庄依然会是如十八年前的玄冥教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总要做出取舍……”风弄影看着房梁上悬挂着的方形宫灯,上面的红色流苏无风自动,就像流动的血脉,红的灼目,晃得眼晕。   一个乐永宁而已…不足挂齿……不足以与百花山庄相机并论,不足以与数百姐妹相提并论,也不足以与父仇相及并论……   无论风弄影的神情多么坚定,话语多么决然,红娟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包含担忧之情。   她并不在意什么江湖、什么仇恨,那些对她来说太久远了。于她而言,百花山庄是她的家,风弄影是她的家人,她不喜欢风弄影如今愁眉不展的模样。   她想要风弄影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乐永宁是风弄影心中的良人,但报仇是他毕生之愿,红娟不能劝,也无从劝起。 第33章   红娟咬着唇想了很久,半晌后忽然不甘地开口道:“大不了,等报完仇之后,咱们把乐永宁那小傻子绑回百花山庄,他若是不从就揍他!”   “哈哈哈……”风弄影闻言,心中的悲伤之情瞬间被冲淡了不少,他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无可奈何地看着红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叹息着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今日他为报杀父之仇,不会因为乐永宁而放过乐君昊。   他日乐永宁也必会因为父仇,对他亦是欲除之而后快。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琴瑟和鸣和睦相处。   不过他并未反驳红娟,能怀着这样美好又简单的想法也是件好事,往后如何难以预料,但现在平静祥和的日子在他踏入着纷杂的江湖之时就注定了过一日便会少一日。   屋外的琼花树在风中‘哗哗’作响,莫桑城干燥,而江南多雨此刻天空一朵乌云遮天蔽日的飘了过来,天地一下子就变黑,瞬间从烈阳的当空的午间,变成了昏暗的傍晚。   风越刮越大,风弄影闭着眼睛好像都能听到隔壁清风苑竹枝被风吹动的声响。   红娟跪坐在风弄影身侧,看着风弄影即使闭着眼睛也是眉头紧锁,不由得担忧的叹息了一口气,伸手将一旁软塌上的薄毯拉过来,展开后轻轻的盖在风弄影身上。   可谁知毯子还未搭到风弄影,风弄影却低声道:“别守着我了,你也去歇歇吧,这些日子你也累着了。”   红娟手上顿了顿,闻言“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手上还是将毯子给风弄影盖好,等风弄影的呼吸放缓,红娟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室……   御剑山庄的众人对于风弄影的到来表现出最大的热情与诚意,尤其是乐夫人更是亲热无比,连家中五个亲生的儿女都要往后排。   晚膳时,还特意的安排了一场简单的洗尘宴,算是欢迎风弄影的到来。   乐永宁被乐夫人命令亲自去琼华院接了风弄影,当然,即便是乐夫人不吩咐,乐永宁也会去接的,他怎么舍得让未婚妻独自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独自行走。   两人并肩一起走向大厅,红娟落后两人一步跟着他们身后,视线隐晦的上下打量着乐永宁全身,心中暗暗琢磨着,以后该怎么绑人,用什么绑、用什么结,才能捆的紧不让人逃脱,又不会勒伤经脉导致血脉不畅通伤了身体……想到此处红娟有甚是苦恼,杭州离莫桑城着实远了一些……   不过还不等红娟琢磨出头绪来,三人便来到了大厅,乐家众人已经到齐,算去算来竟是他们姗姗来迟。   风弄影双手交叠屈膝行礼,笑着道:“竟是我们来迟了,还请乐盟主与乐夫人恕罪。”   “哎呀!一家人总有人先来就会有人后到,你没有来迟,是我们来早了。”乐夫人立即上前,伸手握住风弄影的手拉着他落座,而后才冲着还站着的儿女与乐君昊挥了挥手:“快坐下吧,天色不早了,可不能饿着咱们风儿。”   余下之人见此情形只能无奈地快点坐了下来。   红娟跪坐在风弄影身侧,视线扫过桌面上的菜色,顿时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   案桌上的菜,她一样都没见过,更没有吃过。   散发着亮红色泽的鱼,闻着酸酸甜甜的,翠绿的青菜上点缀着几个红色的枸杞,看着好像很好吃,乳白的高汤里漂浮着白白的小丸子,瞧着甚是诱人……这些也就罢了,最让红娟尤为好奇的是一个又高又深的大瓦瓮里装着活蹦乱跳的小明虾,散发着淡淡酒味,看色泽与气味,里面应当是拌好了油盐酱醋的。   红娟不由自主的面露嫌弃的神色,活物都未烹调怎么就直接上桌了,这武林中人还真是不讲究……   与红娟一样,风弄影见到桌面上的菜也是蒙的,视线同样被活蹦乱跳的小河虾吸引。   乐夫人察觉到风弄影的视线,笑着解释道:“这是江南特有的酒酿虾,吃的就是这一口鲜活美味,江南特有,别处可吃不到,风儿可以尝一尝,味道尤其鲜美。”   风弄影凝视了那个大瓦瓮里蹦跶的最厉害的一只虾,嘴唇轻轻抿了抿,慢慢举起筷子夹起那只蹦跶的最高的,手上微微顿了一下,最终将活虾送入口中。   牙齿咬破虾壳背脊,用舌尖将里面的虾肉勾出,期间虾子甚至还在口中轻轻跳动着,让风弄影觉得有些恶心……   而后。筷子夹着虾头从口中拿出来之后,透明的虾尾壳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但周身好像还是一只完整的虾,半点也瞧不出虾尾里的肉已经空了。   风弄影轻轻咀嚼了一下软嫩弹牙的虾肉,笑着对乐夫人道:“味道确实很鲜……”毕竟除了鲜,风弄影也夸不出其他的词来了。   乐夫人怎么会瞧不出风弄影的抗拒,立即摆手,语气中还有几分愧疚,讪讪的笑了一下,道:“咱们自家人吃饭不用客套,只管吃你自己喜欢的,吃不习惯也不要强迫自己。”   风弄影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之后,果然再也没有碰过那活虾分毫。   考虑到风弄影舟车劳顿身体虚弱,这场小宴很快就散了。   离席时,乐夫人连忙拉了乐永宁一把,咬牙道:“愣着做什么!”说完,又转向风弄影,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温柔地说道:“让宁儿给你掌灯,反正你们离得近,他送你也方便!”不得不说,当初乐夫人特意将风弄影的院子安排在清风苑隔壁,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未婚的小两口,多多相处感情好了,以后才更和睦。   乐永宁提着灯笼走在风弄影身侧,两人并肩向后院走去。   寂静的小路只有点点烛火的光芒,乐永宁悄悄的伸手勾住风弄影的手指,柔声道:“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不用碰不喜欢的东西讨好我母亲,你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也很喜欢你。”   “算不得什么。”风弄影回答道:“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尝试一番感觉还不错。”   乐永宁侧过头看向风弄影,微黄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得他的神情显出几分淡漠,乐永宁悄悄往他那边挪了一点,让两人靠的更近:“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日让厨房做,你只管告诉我就行。”   “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风弄影的话说完,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熟的都可以。寓此言”   “噗呲……”乐永宁闻言一下子笑出了声,他用力点头保证道:“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说完,真怕风弄影对母亲心生隔阂,又开口解释道:“酒酿虾确实是江南名产,每年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江南就为了吃一吃这虾,母亲只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你,没想过你吃不惯,并没有存心为难你的意思。”   “你也喜欢?”乐永宁的话让风弄影生出了几分好奇,他微微侧过头看向乐永宁,却真好对上乐永宁注视着他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风弄影下意识的瞪大了双眼,而乐永宁却立即弯了弯眼角笑了起来。   乐永宁本来想说‘不喜欢。’因为风弄影不喜欢,那以后他们的餐桌上必然不会出现这道菜,但看到风弄影映在烛火下,眼中闪着橙黄色的光,比天上的星辰更让人离不开视线。乐永宁犹豫了一下后,原本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是真的觉得还不错吧,而且江南的虾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水系发达,水清虾明,腹中几乎没有脏污,拌了调料生吃是最鲜美的。”说起好吃的,乐永宁就停不下来,但他忽然想到风弄影不爱吃,嘴边的话慢慢息了声,看了一眼风弄影的脸色,才继续道:“但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你不喜欢咱们以后不碰就是了,天下美食那般多,咱们只管拣喜欢的吃。”   风弄影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只是吃不惯活物,你喜欢只管吃就是,我不在意。”说完,再次转向乐永宁打趣道;“都说出家人要遵清规戒律,可你呢,喝酒吃肉,活蹦乱跳的虾子都能吃,看来便是没有我,你也不见得会出家。”   “才不是……”乐永宁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唇,小声反驳道:“美味佳肴我自然喜欢,我还未出家呢,自然不用忌讳想吃就吃了,但若是真的不让吃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我喜欢你、想娶你,却是忍不得的……”   风弄影呼吸一窒,听着了乐永宁的话,他的心陡然跳动的更快,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笑却笑不出来。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乐永宁,乐永宁提着灯看着脚下的路,两个人一起向前走,忽然乐永宁扯了风弄影一把:“小心脚下有个石子凸着别绊到了,我明日就让人磨平,以后就没事了。” 第34章   风弄影听着乐永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心里没有半分厌烦,他想听,想听乐永宁一直说下去,想一直走在这条路上,他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可是再远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没过多久,便走到了琼华院,乐永宁站在门口并没有进门,他将手中的灯递给风弄影身侧的红娟,笑着道:“你们进去吧,我的院子就在隔壁,没有灯也无妨,你们快进去吧。”   风弄影微微侧目目测了一下两个院门的距离,摇了摇头道:“我们几步就到院子里了,里面有灯看得清路,可你将灯给了我,才是真的黑灯瞎火。”   “你们两个姑娘家,胆子小,有个灯照着也好些,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说着将灯塞到红娟手上:“拿着,你们好好休息,我走了。”说完,不等风弄影拒接,立即转身向隔壁的清风苑跑去。   红娟提着灯看着乐永宁跑远,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向风弄影道:“看,这小傻……咳!这人真好玩……”   “好了,走吧。”看着乐永宁的身影消失,风弄影也转身进了院子……   乐夫人在收宴之后,与乐盟主回到了正院,今日这一整天又惊又喜的,虽然高兴小儿子有了喜欢的人,但也是心累,如今日一般跌宕起伏的心情已经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老夫老妻也没有什么含情脉脉的话语要说,两个人都累,收拾完之后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而躺在外侧的乐盟主,今日乍然听闻莫桑城这个地名,心中远不如脸上表现得这般平静,但这个地方与他而言,有喜悦也有悲伤,是他此生不愿多提之地……   在半睡半醒之间,乐君昊再次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的事情。   此时的他如同局外人一般飘忽的回到过去,年少的他正与友人在莫桑城外的荒原中狩猎狼群,半途休息时,几人围坐在高高的山丘上。   他看见年轻的自己挥舞这长剑意气风发的笑着说道:“我此番回去后就要建立自己门派,以后定要扬名立万立足江湖。”   “这个想法好。”身着千金一尺精美绸缎的友人,手上轻挥这万金不换玉扇,赞同的说道:“乐兄想要开山立派,小弟无以为助,愿送上三十万两白银,聊表心意。”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乐君昊大笑着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想着要吃你这个大户。不过我也不白要你的,有生之年但有驱使,莫敢不从……”   “那是我赚了。”那位友人,露出笑意,拍了拍玉扇道:“三十万两,为我玄冥教寻得一个世间顶尖高手相护,极为划算。”   一旁一身红衣,性情张扬的女子了拉了好有的衣袖皱着眉嫌弃道:“风无涯,你能不能不要满口赚啊钱啊的,俗不俗啊!”   说着,又看向乐君昊问道:“乐兄打算给自己的门派取个什么名啊?”问完,红衣张扬的女子又斜眼看了友人风无涯一眼,再次嫌弃道:“可千万别叫什么教什么帮的,俗气死了,感觉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   友人风无涯的脸上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上前搂住红衣女子的肩,笑着道:“我俗气没事。我媳妇儿是个大雅之人就行……”   红衣女子面露无奈之色,虽然发出一声冷哼,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灿烂,她摔开风无涯的手臂,走到年轻的乐夫人身边,斜眼撇了他们一眼:“韶儿,咱们别理这两个臭男人。”   乐夫人柔柔一笑,也思索了起来:“确实要好好想个门派的名字,若是像巨煞帮,惊鳄帮一样名字,听着就像个邪门歪道似的我可不同意。”   红衣女子闻言,当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眼睛闪闪发光的好奇的看向乐君昊,希望也能从他口中说出来个如同巨煞帮一样的笑话来,日后好用来取笑。   乐君昊看着手中的剑,沉思了片刻,说道:“御剑山庄,你们觉得如何?”   “我立足于江湖凭的就是手中之剑。”说着,利刃出鞘,刀锋在烈日下闪着寒光:“我手中之剑便是决然之剑,是正义之剑,是一往无前之剑!”   红衣女子此刻没有再说出什么败兴的话,而是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向一旁的乐夫人,问道:“你们的御剑山庄建在哪里?”言语间也算是认同了这个名字。   乐夫人与乐君昊早先就已经商议过,两人对视一眼回答道:“将原本的老宅拆了重建,老宅周边有大片的荒地,建一个山庄足矣。”   他们几人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杭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有句话说的好,天下十分财,三分在江南,天下之大能与江南的繁华一较高下之处也唯有京都天子脚下了,但江湖门派说白了也不过是白身而已,对官府势力避之不及,即便再大的江湖势力又怎么敢与朝廷千军万马抗衡。而杭州又是祖宅之地,乃是他们生活惯了的地方,御剑山庄若是建在那儿确实极好。   于是,一个闻名江湖的山庄,就在四人的闲谈中确定了下来。   红衣女子见事情已经谈定,便不甘寂寞的再次作妖,她高昂着下巴不屑的说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心里就想着刀啊剑啊的,一点都不懂我们女儿家的心思,若是我建立一个山庄,就要叫百花山庄,咱们姑娘就要像花儿一样漂漂亮亮的。”   风无涯笑着上前,拉住红衣女子的手,柔声道:“好,以后要给我们昭阳建一个百花山庄,我的昭阳一定是百花山庄里最美的一朵花儿!。”   “才不信你这个大骗子!”嘴硬昭阳的脸上浮现一片霞红,最终还是软了下来:“我开玩笑的,玄冥教挺好的,我心里从未真正嫌弃过。”   风无涯脸上笑容依然温和:“我知道……”   风无涯的声音变得缥缈不轻,梦境如同薄雾般渐渐散去,那些清晰出现在眼前的人,面容再次模糊。   本要沉沉睡去的乐君昊陡然惊醒睁大了眼睛,豁然坐起身。他不知道怎么会如此清晰地又想起当年的事情,他双手撑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乐夫人被乐君昊的动作惊动,也坐起身来,本想厉声骂上两句作什么妖若是不想睡便出去,何必扰人清梦,但话还未说出口,忽然瞥见乐君昊的里衣都被汗水浸透,被吵醒的烦躁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担忧之情,乐夫人柔声问道:“怎么了?”   乐君昊张了张嘴巴,半晌后才发出声音,低低地说道:“韶儿,我梦见无涯和昭阳了。”   “这是好事!”乐夫人愣了一瞬了,立即伸手抚了抚乐君昊的背脊,柔声安慰道:“故友亡魂入梦,是来慰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乐君昊苦笑了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莫桑城外的山丘上,商议御剑山庄建立之事吗?”   乐夫人点了点头,风兄与昭阳对他们夫妻二人有恩,几句闲谈便愿意付出真金白银资助他们的好友,天下也只有他们了。但这些事情随着好友的离去,便埋在了记忆深处,见乐君昊此刻提及,乐夫人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又问起以前的事情了。”   乐君昊没有回答;乐夫人的话,而是继续问道:“当年昭阳戏言,你可还记得?”   “什么?”乐夫人愣住了,不是她忘记好友,而是昭阳性情活泼,她的戏言实在太多,乐夫人不知道乐君昊问的是那一句。   乐君昊好似并不在意乐夫人的回答,而是自说自话地继续问道:“昭阳当年是不是曾经戏言,说她若建立一个山庄就要叫百花山庄,才不会取刀剑之名。”   乐夫人闻言,恍然间好似有些印象,但是时间过得太久,而且一句戏言而已听过了便过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特意去记住,她哪里还会记得清。   只是听到百花山庄之名,乐夫人忽然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乐君昊,惊讶的低呼:“宁儿带回的那名女子……”   乐夫人的话还未说完,乐君昊便点了点头,他苦笑着说道:“来自莫桑城,出自百花山庄,大家出身,端庄尊贵,叫风儿……”   天下姓氏繁多,但姓风的却甚少有名望,莫说士族之家,就是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   虽无任何佐证这个叫风儿的姑娘就是故人子嗣,但是乐夫人与乐君昊可不是乐永宁,他们年长见识的也多,白日里见面时,第一眼就看出了风弄影那一身装扮环佩伶仃,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周身挂的戴着都是贵胄之相,等闲官宦之家可养不出这样的气度与尊贵。   “一定是的,他一定是风兄与昭阳的后人。”乐夫人激动的握紧了拳,喜上眉梢地说道:“没想到风兄与昭阳居然还留有后人!” 第35章   乐君昊苦笑了一声,叹息着说道:“老友后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居然没有认出,不知道日后去了九泉之下,无涯与昭阳会不会责怪。”   “怎么会!咱们以后好好照顾风儿,从今往后我会将他视如己出。”说着,脸上露出些许怀恋之色,喃喃道:“从前,我与昭阳便开玩笑说过以后要定儿女亲家,没想到她的后人,居然真的入了咱家的门,真是老天有眼。”   “不过还未确定呢。”乐君昊此刻已经从梦中的情景中脱离,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思索了一下,才继续道:“当年玄冥教覆灭,风兄不再信任任何人,就连与我也同样断了联系,当年除了知晓风兄在莫桑城逝去之外,我们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你莫要透露出玄冥教的事情,先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乐夫人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小声叮嘱道:“当年武林各大门派围攻玄冥教,到头来却并未得到预想中的钱财,就连现在都还有人不死心,怀璧其罪,所以无论风儿到底是不是风兄的后人,咱们都要死死瞒住这件事,连几个孩子都不要透露,此事就你知我知,不要再让旁人知晓。”   不是不信任孩子们,而是人多口杂,以防万一而已。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该他们了结,这个秘密合该被他们带进坟墓,而孩子们快快活活的过他们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乐君昊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定:“我知道!当年风兄蒙难,我们没能帮上忙,如今一定要护好他的子嗣,不然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夫妇二人。”   “嗯。”两人小声交谈了片刻,再次躺了回去,但此刻却是睡意全无,直到过了三更,才浅浅地睡去。   天刚放亮,乐夫人便强忍着困意爬了起来,打着呵欠梳洗装扮,一早便命山庄中的厨子做些与莫桑城相似的重口味膳食。   一大早众人一起用早膳,乐长静看着桌上的酱饼、酱肉、奶茶等,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膳食,好奇地问道:“娘亲,你一直都说早膳应当清淡为主嘛,今日怎么……”   话还未说完,便被乐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有什么就吃什么,怎么这么挑食!”   乐长静目瞪口呆,她哪里挑食了,又没有不愿意吃,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乐夫人此刻的心思全在一旁的风弄影身上,她笑容满面,神情慈爱的看着风弄影。暗中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昨日初见只觉得风弄影美若天仙,满眼只有惊艳。可是今日细看才察觉,那双与风兄无比相似的桃花眼,与昭阳近乎一模一样上扬的唇,与风兄一脉相承的高挺的鼻梁,与昭阳如出一辙鹅蛋的脸型……明明与两位故人这般相似的面容,她昨日怎么就没有认出呢。   乐夫人用公筷夹了一块酱肉放在风弄影面前的碗中,无比轻柔地说道:“来尝一尝酱肉,是不是与莫桑城的相似,御剑山庄以后就是你的家,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提就是了,千万不要客气。”   风弄影不明白乐夫人今日怎么比昨日更加热络,而且对他的态度还增添了几分慈爱与小心翼翼。   但他瞧着楚乐夫人没有丝毫恶意,便疑惑地将碗中的酱肉夹起送入口中,微辣的口感确实与在莫桑城吃的酱肉极其相似,是他喜欢吃的。   “我很喜欢。”风弄影道完谢后,柔柔地笑了一下,温声道:“夫人也不必迁就我,我并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没有没有……”乐夫人立即反驳道:“莫桑城的美食味道也很好,江南的甜咸口味吃了这么多年也吃腻了,现在换换口味也好,正巧吃点辣的去去湿气。”   风弄影抿唇一笑,露出柔软的姿态,小声道:“多谢夫人体恤……”   乐夫人看着风弄影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张扬的如同骄阳般热烈的女子,居然生出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儿,顿时更加怜惜,若是昨日对风弄影只有儿子冒犯了好人家女儿的愧疚,与想要和未来儿媳妇处好关系的心思,那今日对着风弄影,乐夫人就更添了几分爱惜与心疼,她不知道一个女子没有父母庇护,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若是累了病了,可有人真的用心呵护……   乐夫人拉住风弄影是手,看着他纤长的手指,怜爱的说道:“风儿,往后御剑山庄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只管把我当成你的母亲,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可以出门逛街,可以骑马出游,只要觉得开心,做任何事情都不算逾矩……”   “是。”风弄影微微垂着头,心中带着一丝惋惜,若是他真的是个女子,是个普通人家的简单女子该多好啊……   乐夫人见风弄影如此,只以为他害羞,便又转向一旁的乐永宁,斜着眼道;“以后好好对风儿,若是对风儿不好,我是会站在风儿这边的。”   乐永宁惊讶的将口中的酱饼咽了下去,佯装出伤感的神色道:“娘亲,您也变得太快了吧,以前我是亲儿子,自从风儿来了,我就成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可如今风儿成了您的女儿,我竟变成了上门女婿了不成?”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风弄影都忍不住抬手掩唇偷偷笑了。   抬手间,长长的大袖本来只露出半截莹白的手指,现在袖口下滑至手腕,露出腕骨下一寸半苍白如雪的手臂。   乐夫人一直注视着风弄影,纵使露出的手臂很快就再次被大袖口遮住,乐夫人却眼尖的看到那截手臂上与皮肤几乎同色的莲花印记,隐约的五片莲花花瓣聚拢在一起。   只一眼就让乐夫人手指轻颤,失手打翻了桌上的奶茶,一杯温热的奶茶全都浇到了裙摆上,乐夫人还想细看,但衣摆已经放下,她又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悸动,暗暗伸手拉了拉身侧乐君昊的衣摆。   乐君昊疑惑的看过来,乐夫人强撑着笑意道:“年龄大了,连杯茶都端不住,你们先吃着,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便起身离席,转身之时,背着所有人对乐君昊使了眼色。   乐君昊立即跟着起身道:“你们吃着,我陪你们母亲去换衣服。”   说完,两个人便离开了大厅,将一干儿女丢在原地。   等回到正院,乐夫人将房门关起,房间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她才激动的拉住乐君昊的手道:“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乐君昊还未发问,乐夫人兴奋的说道:“风儿果真是风兄的孩子。”   “你说的是真的?”一向沉稳的乐君昊脸上也变了色,眼神中带着欣喜看向乐夫人。   乐夫人用力的点了一下头,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与风兄一个池子泡汤,回来后揶揄风兄娘气,手腕上居然长了朵莲花。”   乐君昊点头:“是,有这回事。”   乐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激动压下去少许,才说道:“风儿的手腕上,也有一朵莲花。”   说完,见乐君昊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乐夫人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继续开口道:“长在腕骨上方,约一寸有余,纯白色。”   “对!对!对!”乐君昊一连说了三个‘对’字,毫无往日半分沉稳镇定,确实如此,乐夫人的描述与他看见的那个莲花标记一般无二。   风无涯也觉得那个莲花标记太过女气,配不上他的英俊潇洒,所以一直藏得死死的,那莲花标记这天下知晓的人唯有三人,风无涯自己、昭阳、还有就是与风无涯一起泡汤时看到的他,便是连乐夫人只是耳闻并不曾见过,而今日居然在另一人身上见到了同样的印记,乐君昊不信这是巧合。   看来小儿子带回来的女子确实是风兄的子嗣无疑了……   乐君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乐夫人的手,轻轻颤抖着,眼中也有些湿气,半晌后,才低声道:“韶儿,我是真的很高兴。”   裕宴。   “我也是。”乐夫人慢慢靠过去倚在乐君昊的怀里,带着一丝哽咽,微哑着嗓音道:“当年风兄出事,你远去漠北,我大着肚子有心无力,咱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冥教覆灭,未能帮到好友是我们的错,为此我抱憾终身。而后昭阳、风兄相继过世,我们连他们葬在何处都不知晓,如今老天有眼,将风兄的孩子送到了我们的面前,就是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乐君昊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道:“当年风兄求娶昭阳,献出白银五百万两作为聘礼才求得那位首肯,如今看来咱们也要好好攒聘礼了。”   乐夫人闻言,顿时从悲伤中脱离,陷入新的忧愁,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咱们山庄也小有薄产,凑一凑挤一挤五百万两也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样笑出了声…… 第36章   早膳后不久,乐夫人来到清风苑,见乐永宁与风弄影在一起喝茶不由得欣慰的笑了笑,她是打心底庆幸,还好他们将小儿子派出去才将风儿带了回来,如若不然,他们恐怕终身都不会知晓,故人依然留有血脉在世。   几人见乐夫人来了,立即起身,风弄影站在乐永宁身侧微微屈膝行礼道:“见过夫人,”   “好孩子,你太客套了,莫要这么拘束。”还不等风弄影弯下膝盖,乐夫人立即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手指状似不经意的将他的衣袖向上推了推,再次露出手腕上莲花的标记。之瞥了一眼,乐夫人便快速的松开了手,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与眼中的泪意,满面慈爱的看着风弄影道:“咱们自家人不用那么大规矩,随意一些。”   “谢夫人宽宏。”风弄影垂着头柔声道。   乐夫人只管与风弄影寒暄着,直接将乐永宁这个亲儿子抛在了一边,她细细打量的风弄影,此刻只觉得,风弄影身上处处都是两位故人的影子,她先前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乐夫人来了只为再看一眼风弄影,如今目的达成,也不多打扰,将乐永宁叫到一旁,给他塞了一个荷包,低声命令道:“你带着风儿出去好好逛逛,他想要什么都给他买,万万不能委屈了他,若是钱不够只管挂山庄的帐,不要吝啬钱财!”   乐永宁捧着厚重的荷包,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家里人越喜欢风弄影他就越开心,他笑着说道:“母亲您放心,那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还能亏待了他不成,有您这句话,儿子今日出门就不客气了。”   乐夫人摆了摆手,道:“只管花,只要让风儿高兴,花多少我都乐意!”故友后人就在眼前怎么补偿都不为过。   此刻的乐夫人满心欣喜,又怎么会在意区区钱财,她只恨当年为何不再多打听打听,若是早些知道,他们也能多照顾几分,尤其莫桑城那地方乱,当年风无涯与昭阳在时还能镇住几分,可是风儿一个娇娇弱弱的孩子,这些年来一定十分辛苦。   乐永宁得了乐夫人的话,立即兴高采烈地拉着风弄影与红娟出门,风弄影此番出门依然带上了乐永宁之前赠予的那顶帷帽遮掩面容,乐永宁欲言又止,他想说已经到了杭州不带也无妨,江南这地界是御剑山庄的地盘,不会有谁胆敢觊觎御剑山庄的人。   风弄影还不等乐永宁说话,便立即出声道:“三郎送我的,我想要戴着。”   乐永宁忽然想到自己送风弄影的东西确实不多,尤其看到风弄影日日戴着的那只香包心中多了几分惭愧:“等一会儿咱们好好逛逛,再给你置办一套衣裳,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嗯。”风弄影点头应着,最后还软软的加了一句:“三郎待我真好。”   乐永宁的嘴角再次笑的咧开,风弄影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只要他有的,什么都可以给……   江南向来富贵,好东西也多,比起都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很多时新的布料花色,也都是先从江南开始流传的。   之前在山东之时,乐永宁有心想给风弄影置办些衣服首饰,无奈囊中羞涩只能委屈风弄影,选了很便宜的两身。如今带着补偿之心,乐永宁第一站便带着风弄影与红娟奔了杭州最大的绸缎庄。   虽然百花山庄的生意遍布大周,但江南乃是天下巨富豪商汇聚之地,杭州最大最出名的的绸缎庄子,并非玄冥教的产业。   乐永宁领着风弄影进入绸缎庄之后,眼尖的掌柜第一眼便瞧出了风弄影身上的烟云锦布料,立即挥退了打算上前招待的小二,亲自走上前去。   “几位客官好,可是要瞧瞧,咱们这儿刚到了一批顶级的布料。”掌柜谄媚地上前问候道。   风弄影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乐永宁,乐永宁立即接过掌柜的话,点了点头道:“给我的未婚妻做几身衣服,掌柜只管将最好的布料拿上来就是。”   掌柜的视线再次扫过风弄影身上的衣服,笑着称了一声:“是。”心中却嘀咕道,能将烟云锦做成衣服穿的主儿,普通的料子做鞋面恐怕都嫌硌脚,不好的也没脸捧过来。   好在,此处不愧是杭州最大的绸缎庄,店铺里的珍品也不少,与烟云锦不相上下的布料也有,掌柜立即让人拿了过来。   无数绚丽的布料从眼前而过,红娟嫌弃的撇了撇嘴,问道:“掌柜,有素白的吗?我家主人除了素白不着二色。”   “这……”掌柜有些为难,白色与丧服同色,除了守孝有谁会穿这种不吉之色,而且就算守孝也是着暗色,哪回日日穿着白衣,所以铺子里根本不会备这种颜色布料。   这时一旁的小二悄悄凑道掌柜身边,耳语道:“咱们库房里不是还压了一匹冰绫缎……”   掌柜恍然大悟,立即让小二去取。   那匹冰绫缎价值高昂,富贵人家嫌弃颜色不吉,等闲之辈又买不起,一直压在库房里,让掌柜忧心不已,过了这个季度,明年就更加卖不出去,今日却遇上个只穿白衣的,岂不是天作之合……   小二将冰绫缎取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揭开包裹着的布料,将冰绫缎展露在众人面前,阳光照在布料上,好似照在凝结的冰块上一般,闪着微光,带着凉意却耀眼夺目。   乐永宁当即拍板:“就它了,做一身衣裳要多少钱?”   掌柜想了想,觉得若是错过这个审美奇特的客官,这匹布就真的要压库了,于是咬牙主动降低了价:“三千两,这布料颜色素,也只有小姐这样的风度气质才能穿的出,在下并未开高价,三千两少一分都不卖。”   “三千两!”乐永宁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再想想之前风弄影两身衣裳才五十两,先前已经委屈了他,如今已经到了杭州御剑山庄自家的势力范围,再怎么也要给他做一件好衣裳,便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挂御剑山庄的帐,做好后送过去就行,以后若是还有好的只管给我们留着。”   御剑山庄整个杭州谁能不知,掌柜也不怕乐永宁赖账,立即笑着应了下来。   风弄影自幼上身的都是最顶尖的好料子,自然与乐永宁不同,一眼便瞧出这匹布料确实值得三千两的价格,掌柜确实没有开高价。   掌柜与乐永宁谈论价格之时,一旁的小二正打算上前给风弄影量尺寸的时候,红娟伸手拦住,笑着道:“主人不喜外人触碰,尺寸我知道,我报给你。”   小二见怪不怪,立即笑着道:“您报您报,我记着……”   乐永宁走到风弄影身边,看了一眼红娟,迟疑了一瞬对风弄影说道:“要不给红娟也做一件吧,反正都是花我娘亲的钱。”红娟也是女孩儿,这么久了也没件新衣裳,穿的都是她自己带的旧衣服。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新衣裳,红娟闻言立即露出期待的眼神。风弄影平日里也很疼爱红娟,见状自然不会拒绝,便点了点头,笑着道:“快去挑吧……”   “谢谢主人,谢谢乐公子。”红娟欢呼了一声,立即看向一旁整齐的垒在一起的布料。   风弄影只穿素白的衣裳从不着二色,可红娟就喜欢绚丽的色彩,她的手指在一匹匹布料上划过,最后停在了烟紫的织锦绸缎上。   掌柜见后,立即连眉眼都笑弯了,上前拱手道:“这一匹做成衣只要一千两。”   千两!居然还是‘只要’!   但看着在场的几人面色如常,乐永宁顿时觉得是自己没见识大惊小怪了,或许这个价格只是寻常。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乐永宁自小在少林寺长大,偶尔跟着下山采买的师兄出少林寺,师父也只会给个十文八文,让他买一些小吃食而已。在乐永宁回到御剑山庄前从未接触到过银子,所以后来见什么都觉得价值高昂,此刻他也只是觉得是他自己见识少而已。   而风弄影整个百花山庄供养他一人,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等闲皇子都不如他精细,区区几千两的衣服,只是寻常而已。红娟则是自小跟着风弄影,只要风弄影有的,便不会少了她的,所以也不觉得稀奇。   于是三个对银钱认知异常的人,对两套衣裳四千两的价格毫无异议。   这么一会儿四千两银子就花出去了,要知道当初买下红娟也不过是丢给了她一块七八两的银锭子而已。但乐永宁自小受教与佛前,从小接受的道理便是众生平等,所以从未觉得红娟低他们一等。   红娟跟着他们一路奔波,这些天照顾风弄影也用心,一千两的衣裳虽然贵了一点,但是有风弄影的三千两在前,这个价钱倒没那么让乐永宁吃惊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行,那就给你们一人做一身,都挂御剑山庄的账。” 第37章   三人出了绸缎庄沿着街道逛了一会儿,风弄影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桃花眼里闪着光,却没有上前碰一样。   “喜欢就买。”乐永宁隔着帷帽看不清风弄影的神情,但是他能察觉道风弄影的好奇与喜悦,于是便走到风弄影身边小声说道:“我娘给了我一个荷包,让我带你逛逛,银钱给的足足的,想要什么都可以买下来,咱们现在不差钱……”说完,乐永宁便想到当初他们两个人第一次逛街的情形,风弄影也是如同现在一样,瞧见什么都兴致勃勃,可是最后顾及他荷包不丰,却只买了两个香包,其中一个还挂在了他的腰上。   乐永宁如今满怀补偿之心,一条街从头到尾,只要风弄影在那个摊子前稍微停留些许,不需要开口他便立即掏钱买了下来。   不到一个时辰,风弄影看着身上堆满了包裹乐永宁,手上提着、臂弯间挂着、怀中抱着、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忍不住笑了起来。   乐永宁用力紧紧地抱着这种包裹,生怕一不小心身上的小山便会倒下来,把脸都给憋红了,风弄影戴着帷帽,乐永宁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他知道风弄影的视线正注视着他,于是便努力扬起笑容,说道:“我没事!风儿,你还想要什么,今日我都能给你买!”   红娟可不比风弄影含蓄,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风弄影立即横了她一眼,但是又想到红娟根本看不到,于是便冲她使了个手势。   红娟看见了心中不忿,觉得之人越来越偏袒乐永宁这个小傻子了,撅了噘嘴但还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上前将乐永宁怀里的包裹拿下三五个提在手上,为他分担了些许负重,可是还是忍不住道:“乐公子,您可悠着点吧,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时间逛,真没必要今日将整个杭州所有新奇的东西都买了,即使您不累,也要心疼心疼主人啊。”   乐永宁的脸顿时更加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风弄影,弱弱的问道:“风儿,今日你走了很久的路,想必是累了,要不今日就先回去了,你若是喜欢,等过两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好。”风弄影低声应了,然后又加了一句:“我今天很开心。”   乐永宁嘴角大大咧开,脸上的傻笑怎么也收不住:“只要你开心,我便也同样觉得开心。”   风弄影无声的笑了,帷帽下白色纱帐后的桃花眼尾端稍稍染上了些许艳红,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专注的看着脚下的路,不敢再看风弄影一眼。   回到御剑山庄,一进门山庄中的小厮立即接过乐永宁手中的包裹这才将乐永宁解放出来,乐永宁一身轻松的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风弄影的身边,手背暗搓搓的蹭了风弄影的手指一下,风弄影立即下意识的伸出食指勾住乐永宁的手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指已经被乐永宁牢牢扣住。   “怎么不说话?”乐永宁微微侧过头,看着回到御剑山庄后就一言不发,明显情绪有些低落的风弄影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还想逛?”   风弄影看了乐永宁一眼,两人此刻距离极近,帷帽的薄纱虽有似无,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的神情。   乐永宁见风弄影的眼中没有半点开心,立即曲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小声安慰道:“咱们也逛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身子还没好,再逛就累着了,今日咱们就此作罢,等过两日我再带你去别处玩,你应当还没见过杭州最出名的西湖吧,那儿风景极美,还有个断桥,传说白蛇与……”   两人相携着走远,身后的小厮跟着红娟将今日逛街所购之物,全都送到了琼华院中。   ……   此次之后,风弄影便没有再出过御剑山庄,纵使乐永宁相邀他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乐永宁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担心风弄影的身体,只能将那些悄悄交给红娟的药挑精挑细选,巴巴的期盼着风弄影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若是推拒一次两次也罢了,但风弄影却回回找了借口,乐永宁就有些疑惑,明明上次他挺开心的,怎么就再不愿出门了呢?   乐永宁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夜,发觉自己是真的不太懂女儿家的心思,便打算去找性子最好的妹妹乐长静求教。   乐长静听完乐永宁的苦恼之后,沉思了一下,道:“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准坏菜,既然风儿姐姐不开心,三哥您就只管投其所好讨他欢心便可。”   乐永宁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问道:“我该怎么让他开心?”   乐长静瞧着一脸无知的乐永宁差点一巴掌抽过去,心中大吼‘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呗!!!这个还用我教啊!!!你这个呆头鹅居然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但是又转念一想,乐永宁从小在少林寺长大,莫说女人,便是人接触得都不太多,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三哥,您想一下,平时风儿姐姐最喜欢做什么,有什么爱好。”   乐永宁思索良久,发现风弄影平日里好像并无爱好,整日捧着本书,最是贞静端庄……   不过……   忽然乐永宁眼睛一亮,说道:“风儿平日里,喜欢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乐长静立即点头道:“这个好,三哥可以打探一下风儿姐姐喜欢的话本子,看看里头的两个主角儿是如何相处的,或是两人互相赠送了何物,您也可以给风儿姐姐送的嘛……”   乐永宁觉得乐长静言之有理,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他知道风弄影喜欢的是什么书,这几个月来,他回回只看到风弄影捧着一本《玉钗记》而已,必然是喜欢极了。但是他不知道内容,还要去书局买一本看看里头的情节……   乐永宁出了乐长静的院子没敢耽搁,立即去了书局,在书局里逛了一圈,发现里头正经的四书五经不少,话本子却不多,偌大的店铺只有角落里的一小格子里放着十几本话本子……但这里面乐永宁却没有看到《玉钗记》这本书。   见乐永宁皱着眉头在书架前驻足许久,一旁的小二立即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想要找什么书,只管同小人说,整个杭州城,就小店的书最全了。”   乐永宁的眼神从书架转到小二身上,他轻声问道:“我要找一本话本子,书名叫《玉钗记》,不知你这儿有没有……”   乐永宁的话还未说完,小二只听到《玉钗记》三个字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处张望了一下,见离他们最近的书生也隔的甚远,才放下心来。立即拉着乐永宁走到旁边角落处,低声道:“公子好眼光,《玉钗记》这本精彩绝伦的书,整个杭州只有我们这个才有。”   乐永宁闻言并未多想,立即笑着道:“那边给我拿一本吧!”   小二‘嘿嘿’一笑,再次压低了声音道:“这本书乃是禁书,咱们买卖都是担着风险的,所以价格嘛……”   小二的话并未说完,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乐永宁,乐永宁立即知道了小二话中的意图,立即接口道:“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风弄影开心,他也不在意这点银钱。   小二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即笑着从角落里掏出一个箱子,遮遮掩掩的从箱子里拿出一本蓝皮封面的书递给乐永宁:“承蒙惠顾,三两银子。”   乐永宁爽快的掏出银子,换下小二手中的《玉钗记》。   小二接过银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看着乐永宁的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骂一句‘又是一个衣冠禽兽’……   乐永宁对此一无所知,回到清风苑后,立即从怀中将话本子掏出来看,第一幕就是风姿绰约的柔弱小公子不慎将头上挽发的玉钗遗失,而这个发钗被一群花天酒地安定纨绔拾到,小公子为了换回发钗便应下了那群纨绔的邀约,纨绔们说,只要小公子喝一杯酒便将发钗还他。天真的小公子信以为真,一口饮尽了参了春药的酒水,然后……   接下去的情节不堪入目,看的乐永宁面红耳赤……   原来男子和男子也可以……   原来还有如此多奇幻到无法想象的姿势……   原来这等事何处都可以做……   这这这……简直太不堪入目了……但是却又让人忍不住想看……   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不受理智控制的再次翻开那本蓝皮书,接着看了下去。   虽然文笔粗糙,情节全无,书名中提及的玉钗看似重要,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小公子顺理成章被要挟的借口而已……   乐永宁花了一夜的时间,将这本《玉钗记》看完,想了想里面的情节,好像目前还不能适用于他与风弄影,至于信物‘玉钗’或许可以送,但他又担心,若是送了过去,风弄影以为他也有那等淫邪不堪的心思怎么办…… 第38章   对与乐永宁的苦恼,风弄影一无所知。   但红娟与他一同长大,从小到大又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瞒过他的。   他不闻不问喝下一碗碗的苦药,药物的来源只当不知……   乐永宁是他心目中的良人,是他可以唾手可得的伴侣,只要他愿意,乐永宁就会与他相伴直到他死去,可是与乐永宁相处越久,他就陷得越深,只要想想以后乐永宁会与他刀剑相向,他的心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因缘际会让他与乐永宁相识,无奈缘分浅薄,又让他不得不割舍这份情缘……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乐永宁还是忍不住买了一支玉钗,日日放在怀中,却始终没有送出去。   风弄影的身体在红娟的调养下,也慢慢恢复,煞白的面色也多了几分血色,只是经脉受损终究不是那么好修复的,那枚半指长的金针依然还插在头顶上没有取下来。   这些日子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大门派陆陆续续赶来,原本就繁荣昌盛的杭州更是人声鼎沸,路上随处可见提着刀剑的江湖侠客。   风弄影一直待在琼华院中甚少出院门,而离武林大会的时日越近,他的心情也日渐下沉,连红娟都能感受到他的坏脾气。   “主人……”红娟小心翼翼地探头轻唤了一声。   风弄影依靠在软榻上,头都没抬慵懒的回道:“什么事?”   红娟得到回应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绢布递了过去:“山庄急报。”   风弄影微微抬眸,皱着眉接过红娟手中的绢布,展开看了看上面杂乱的符文,拼凑出山庄传递的信息,顿时坐直了身子。   一旁的红娟被风弄影陡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看到风弄影面色沉寂,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主人,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弄影抿着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又慢慢睁开眼睛,风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凌厉冰冷,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还记不记得,咱们在鞍山城挑了清风派的一个据点,还杀了清风派掌教的弟弟马长威。”   “记得啊。”红娟点了点头,马长威在鞍山城作威作福,居然敢欺负到他们山庄的人头上,简直找死,纵使那位姐姐已经嫁出了山庄,但也容不得旁人欺负!   当时奚元洲调查了马长威往日罪行,风弄影带着人亲自出马,干这事的时候她全程都跟着,而且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她的记性还没这么差,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好奇的问道:“不是都死光了嘛。”   “不。”风弄影章手中的绢布团在掌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个活口。”   红娟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觉得难以置信,他们百花山庄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见过风弄影的外人活着的,尤其清风派的人还与他们有死仇。那些尸体他们照着名单前前后后比对了好几遍,甚至还挨个都补上一刀,就怕死得不够利索。   如此缜密的行动,怎么可能会还有活口,这是做了多大的恶事阎王都不愿意收了?   风弄影见红娟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此之前连他都没料到,他居然会在阴沟里翻船。   于是便出言提醒道:“有个十八岁的姑娘,后来被我们安置在了鞍山的据点。”   红娟瞪大了眼睛,惊恐地问道:“那女子有什么问题?!”   当时他们看见一个女子被关在清风派据点的地窖中,风弄影瞧他是个女子,有心放她一马,便交给红娟探查身份。   后来红娟简单探查了一番,也问了那女子,虽然没有查出那女子的消息,但那女子可怜巴巴的哭着骂清风派,对红娟说她是被马长威那帮子恶徒抓来的,让红娟瞧了心生怜悯。   于是他们离开前便将那女子安置在了鞍山的据点。这些安排原本没有问题,但风弄影此刻神情严肃地提起那名女子,必然是当日他们的安排出了纰漏,主人从不会无的放矢。   风弄影咬着牙,妩媚的桃花眼里面毫无半分柔情,此刻尽是狠戾之色,压低了声音咬牙道:“那女子逃了!”   逃了?逃是何意?红娟不懂。   她不懂风弄影怎么会用上逃这个词,他们给了那女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又不是将她关押起来,为何要逃?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红娟,她骗了你,她不是被掳掠来的,她——原本就是马长威之女”   风弄影的话如同惊雷在红娟耳边炸响,将她惊得愣在了原地。   风弄影继续说道:“她逃回了清风派,带人捣毁了我们安置她的据点,鞍山城附近据点的姐妹得到消息赶到支援之时,整个据点没有一个活口。”   红娟顿时觉得喘不上气,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还记得那处据点里面的姨母与姐妹们。   她们武艺不高,但笑容温和柔软,对他们也极好,她们会每日将房间熏得香香的,会体贴地准备红娟喜欢的点心,会用心地帮她搭配适合当日衣服的饰品,还会在风筝飞在树杈上的时候软软的请求她帮忙取下来……   虽然与她们相处的时日不多,但那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心待她,将她当成小妹妹爱惜……她临走之前还对她们说,等下次来,她一定会带上莫桑城特有的美食请她们吃。   可当日之言犹然在耳,才短短几个月,居然已是阴阳相隔。   “是属下的错!”红娟咬着唇,将下唇咬破,唇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液。   红娟俯身用力地磕了一下头,带着哭腔与痛楚,哽咽着说道:“是属下失察,才导致鞍山据点的姐妹蒙难,红娟万死难赎其罪,求主人责罚。”   风弄影看着红娟悲切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怜惜,但他并未心软,这件事确实是红娟的错,他将这件事全权交给红娟,但是红娟玩忽职守,却没有细查,只以一己喜好定善恶,没有查出来就该详查,详查不出来就该慎重对待,再不济也该安排到别处,可是红娟瞧着那女子可怜,居然直接将她安排在据点之中,看似小小的疏忽,却一下子葬送了二十几条人命。   风弄影没有想往日一般安慰红娟,而是狠下心肠,淡漠的继续说道:“据点三十六人,找出二十八具尸首,其他八人应当是被清风派抓了。”   “主人,一定要救她们,求您了主人。”红娟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她大哭着哀求风弄影:“都是我的错,求主人一定要救她们……”   “我当然会救她们,我身为百花山庄的庄主,往日受她们供养,就有庇护她们的义务,绝不会将任何一个姐妹置与险境不理会。”风弄影的话说完,红娟脸上便立即露出了一丝喜意,但风弄影却极其严厉地看着红娟,严肃的说道:“你总是说以后要当山庄的左护法,可是你瞧一瞧如今你做出来的事情,如此不谨慎,真的当得起左护法这般重要的职责吗?”   “主人……”红娟咬着唇哀声唤着风弄影。   红娟知道自己错了,当日之事她查了,没有查到那女子的身份,那女子只说自己是被抓来的,也不记得家在何处。   红娟瞧她哭得可怜,吓得瑟瑟发抖,半夜几次三番被噩梦吓醒,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幼之事,便心生怜悯……   只是没想到她一时善心,居然被他人利用,害了其他姐妹性命。   那二十六位姐妹都是因她而死,她万死难辞其咎……   风弄影看得出红娟的痛苦与愧疚,但此刻的他不能心软,虽然他心中将红娟当作妹妹,但是这是整整三十六条人命。   人命不是平日里的一件华贵的衣裳,一套璀璨的珠宝,一些珍贵的玩物,那些死物说舍就舍了……他便是再心疼红娟,此刻也不得不狠下心肠。   风弄影手掌虚虚地扣在桌面上,大拇指抵在案桌上,其余四根手指逐一叩击着桌面,巡回反复周而复始。   红娟听着一下一下敲击桌面‘哒哒哒’的声响,只觉得每一下都好像敲击在自己的心头上。   她狠狠的咬着唇,舌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却让她的头脑清明了一些,红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叩首。沉声道:“主人当日将人交给我,而我却心慈手软,失察之下导致鞍山城据点覆灭,还害了姐妹们的性命,红娟罪无可赦无话可说,但只求主人宽限一些时日,等红娟为姐妹们报仇之后,任由山庄刑堂处置。”   风弄影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垂首看着红娟,没有说话。   红娟再次抬起头,椭圆的眼中含着泪水,浸满了悲伤,一字一字如誓言般道:“求主人给红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不能救出那些姐妹,红娟万死难安。”   风弄影终究还是疼爱红娟,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闭上眼睛忍受着痛楚,还是点了点头同意。 第39章   金秋十月,天气渐凉,绸缎庄的仆人将冰绫缎制成的衣裙与红娟选中的那套烟紫色布料制成的衣裳,一同送到了御剑山庄。   乐永宁亲自捧了两套衣裳来到琼华院,一进院门便瞧见红娟站在屋外,神情无比沮丧,眼神中带着一抹哀愁与伤感。   乐永宁脚下顿了顿,脚步偏移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红娟,你怎么啦?最近瞧着你的样子,总是感觉你很心事重重,有什么事情只管和我讲,就算不能帮你解决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没事。”红娟摇了摇头,强撑着笑意应付了一句,打起精神来,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乐永宁举了举双手捧着的两个红木镂空雕花的精美木盒,递到红娟面前,浅笑着说道:“上面一个是你的,快打开看看。”   红娟犹豫了一下,伸出将木盒的盖子掀开,只见木盒子里整齐折叠着一件紫色的衣裳,如同浓重的黛紫之上笼罩着一层烟雾,显出几分雾蒙蒙的美感,冲淡了几分紫色带来的厚重,增添了几分缥缈之意。   红娟提着两件的肩口处,将衣服稍稍提起,看着布料上面精致的纹路,整件衣服入手后极其轻巧,红娟心中也多了几分欢喜:“很漂亮,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乐永宁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红娟将上面的盒子取走。   红娟顺着乐永宁的意思将上面的盒子取下,放到狱严狱严一旁的石凳上。 。。玉岩。。   不过是转个身的工夫,乐永宁便向屋中走去。   红娟转过头来,见此情形,立即小跑了几步拦在乐永宁面前,皱着眉小声斥责道:“你做什么?”   余彦征里   “我将衣裳送给风儿啊。”乐永宁理直气壮的回答红娟:“顺便与他说说话,看看他休养的如何。”   “主人正在休息。”红娟言语间气冲冲地顶了过去:“任何人不许进去。”   乐永宁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这个点风儿应当醒了,我知道的。”   红娟不服气地瞪了乐永宁一眼,你知道,你能知道个屁,你就算再了解主人,能比我了解吗!!!   但是这些话都不能说出口,红娟只能憋着气,咬牙道:“没有,主人在休息,你晚些时候再来,主人身体本就不好,正需要多睡觉休养生息。”   “风儿一定醒了,”乐永宁无比笃定,他知道风弄影每次午休最多一个时辰便会醒来,观察了许久从未错过,他笑地对红娟道:“不信你就进去看看。”   红娟立即摇头:“那不行,主人睡眠一向不深,我若是进去反而将主人吵醒怎么办!”   乐永宁想了一下,道:“你敢不敢与我赌一赌,你武艺还不错,手脚放轻些,定然不会发出声响来,若是风儿没醒,你再出来,若是醒了,以后我来你可不能再拦我。”   “行!”一提及武艺,红娟就心虚,立即一口答应下来,但依然还是不屑的想,她与主人从小一起长大,乐永宁才认识主人多久,她就不信自己能输!!!   红娟气呼呼的横了乐永宁一眼转身向屋中走去,放轻了手脚推开门,悄然走进屋内,刚转过屏风走进内室,就看到风弄影坐在他喜欢坐的软塌上,如白玉般纤长的手指握住一只青色的茶杯。   风弄影听到动静,立即抬起头,看到红娟畏手畏脚的模样,立即斥责道:“做什么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主…主人……你醒了?”红娟说不清是惊恐还是失落。   她没想到,她居然还不如乐永宁了解主人,在这种事情上输给了乐永宁,顿时让她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一脸心虚的样子,你又闯什么祸了?”风弄影将杯中的茶喝完,随手将青瓷杯放到案桌上,无奈的看向红娟。   “才没有!”红娟的脸难得的红了一下,但很快有恢复了过来,她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主人,乐永宁又来找你了,我说你在休息呢,你要见他吗?”   红娟暗暗期待着风弄影说不见,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出去骗一骗那个小傻子,就说主人现在还在安睡呢,让那个小傻子以为是她赢了。   然而,红娟再次失望了,只见风弄影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红娟不由自主的撅了噘嘴,但还是顺从的应了一声:“是。”   风弄影好笑地看着红娟失落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道:“你到底怎么啦?今日早上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般奇怪?”   红娟冷哼了一声,抿了抿唇委屈地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明明一起长大,我自认为很了解主人了,可是现在才发现,我居然还没有乐永宁那个小傻子了解主人,以后真是没有脸再说自己是您身边的第一心腹了!”   风弄影闻言也生出了几分好奇,抬了抬下巴,逼问道:“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讲来我听一听。”   红娟沉默了一瞬,她心中不太想说,这件事委实有些丢人,但面对风弄影的问话,她又不能隐瞒。   只能委委屈屈的道出缘由,而后又不服气的抱怨道:“您醒来后明明没有喊人伺候,他怎么知道您是醒着还是依然睡,我就在屋外都不知道!”   风弄影闻言微愣,那不知道乐永宁如何得知,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却酥酥麻麻地泛起一阵痒意。   他觉得心中无比慌乱,宽大袖口遮掩下的手指慢慢握紧,他随意敷衍了红娟一句:“你经常睡得比我更沉,我醒来时你自然不晓得。”   而乐永宁又如何得知的呢?   琼华院与清风苑只一墙之隔,习武之人皆是耳目聪明,只要有心自然可以知晓……   风弄影垂下眼,随口打发道:“快让人进来吧,外面太阳晒。”   “知道了。”红娟鼓着脸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红娟轻轻跺了跺脚,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撅着嘴转身走了出去。   一走出房门便看到捧着精致木盒站在屋外的乐永宁,臭着一张脸,没好气的说道:“主人让你进去!”   乐永宁闻言立即露出一个笑容,看来是他赢了……得意的看了红娟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红娟气的在他身后咬牙切齿暗暗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红娟心中不服,这次是个意外,明明她和主人才是最最要好的,她才不会输给乐永宁这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呢!!!   乐永宁可没心思管红娟怎么想,他进屋之后,看到风弄影慵懒地坐在内室的软榻上,许是刚醒来不久,头上的发髻松垮,额前散落了几缕碎发,原本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也用一根白色的绸带束起……乐永宁甚少见到风弄影如此散漫的模样,却显出了与往日不一样的美感。   “三郎怎么来了。”风弄影见乐永宁盯着他愣愣出神,便笑着问道:“如今武林大会将近,山庄中应该很忙才对。”   乐永宁闻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他微笑着走上前,将手上的盒子捧到风弄影的面前道:“父亲是给我安排了一些事务,但山庄里的布置都有仆从去忙碌,我只需要盯着就行,也算不上多忙。”说完,乐永宁顿了顿,当即脸上的红晕更深,他筹措了一瞬,柔声继续道:“而且来见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头等大事。”至于其他,都是次要,而且山庄中的仆人也不是第一次筹备武林大会,也不需要他事事盯着。   风弄影闻言也是一愣,却又立即回过神来,他脸上礼貌性清浅的笑意僵住,取而代之的事一瞬间的慌乱之色。   对于乐永宁的话风弄影有些无所适从,若是虚假的甜言蜜语也就罢了,可是他很清楚,乐永宁所言句句出自真心。   那些话语就如同一根根软羽细毛一下一下骚动着他的心,让他的心痒得发疼,却又忍不住回味……   “你……你有心了……”风弄影沉默了片刻后,最终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风弄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乐永宁对他的好,与他说的那些情话,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为之欢喜为之动心,忍不住沉迷其中,但却要克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无法自拔……   明知不该,可是他却依然深陷其中,世上最难管的是人心,无论是旁人的全是自己的。   明明,他一开始非要赖上乐永宁只是为了进入江湖,接近御剑山庄而已。   可是现在的情形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他进入了御剑山庄,乐氏夫妇对他没有半分猜疑,整个宅院之中无论何处他都可以来去自如,一切比他猜想的还要容易,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慌了。   乐永宁就像诱人深入的沼泽,对他越好,他就越慌,他害怕,害怕自己舍不得,害怕自己放不下。   乐永宁待他的真心,如冬日暖阳、与夏日清风,无一不让他心动。   他并非顽石,乐永宁毫无保留对他的好,又怎么会毫无触动。   只可惜,武林大会之后这样的好,恐怕就不复存在了吧! 第40章   乐永宁见风弄影沉默不语,便走到风弄影面前,将木盒凑到他身前,笑着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你若是不喜欢就让他们改。”   风弄影顺势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哀愁,他打开木盒,看着里面制作好的成衣,白色的冰绫缎上隐约浮现着一层寒光,如清澈透明的水面上凝结成了冰块,真不负冰绫缎之名。   依然是立领盘扣的样式,银制的凤尾扣上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猫眼石,不似一般宝石耀眼夺目却增添了几分温润之感。   这件衣服是红娟特意交代了样式,做成与风弄影身上的款式一般无二,这是十数年前时新的式样,如今除了一些老人,甚少见谁会穿这样的衣服,就连会制作这种衣服的大师傅都不多见。   乐永宁觉得那些夫人小姐舍弃了这种样式,是因为觉得这样的高领衣衫太过古板,那是一定是因为她们没有瞧见过风弄影的模样,这样的端庄优雅的气度却不是交领长衫与抹胸襦裙可以比拟的。乐永宁有一种预感,等武林大会之后,这种衣领高高卡到脖颈以下的端庄式样,一定会重新风靡……   风弄影只看了一眼,便装盒子重新盖上,微哑的嗓音低低地说道:“我很喜欢,谢谢三郎。”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绸缎庄的人一送来,我心里就想着一定要尽快让你看到。”乐永宁说着,随手将盒子放到了一边,而后坐在风弄影的对面细细打量着风弄影的面色,担忧地问道:“你今日觉得如何,还是不舒服吗?”   “嗯。”风弄影轻轻应了一声。   乐永宁闻言,脸上的神情更加忧愁了,他担忧不已的问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啊?杭州确实比莫桑城潮湿了些。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瞧瞧?老这么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说着,又想到了风弄影受限于士族的礼教规矩,客居他人府邸还有个不能吃药看病的狗屁规定,又加了一句:“我偷偷将人请进来,绝不让任何人知道。”   说完,又小声嘟哝道:“就算知道也无妨,御剑山庄以后就是你的家,怎么能算是外处。”   而且御剑山庄可没有这样的规定,生病了就得看病吃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风弄影摇了摇头拒绝道:“现在御剑山庄中人来人往的,瞧着厌烦,我不想让外人进我的院子。”   “可是……”乐永宁担忧不已,想要再劝,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风弄影打断。   “三郎,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风弄影的语气柔弱,但说出的话却不给人反驳的余地,他对着乐永宁微微一笑,继续温和地说道:“红娟会些岐黄之术,有她在便够了。”   “好吧。”乐永宁见劝服不了风弄影,也知道他这种官宦士族人家规矩多,又唯恐犯了风弄影的忌讳惹他不快,只能作罢,但还是忍不住的念叨了一句:“若是难受的厉害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更担心。”   “好。”风弄影轻笑着应了下来。   乐永宁没有待多久,只是简单的叮嘱了几句,见风弄影精神还不错,脸色也比昨日好了一些,便放心的离开。   武林大会临近,身为御剑山庄的一份子,乐永宁自当也要为御剑山庄分忧,更何况武林大会乃是整个江湖的大事,到时候鱼龙混杂,若是哪里出了岔子丢的是整个御剑山庄的脸。所以每日来看风弄影一次也是忙里偷闲挤出来的时间。   风弄影看着乐永宁匆匆离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垂眸凝视着身边的红木礼盒,上面雕刻着精美镂空牡丹花纹,从空隙处可以看得见里面散发着幽幽萤光的衣裳。   风弄影嘴角扬起,勾起一抹笑意,但着笑意却没有半分喜意。   每次都会这样,每次乐永宁来看他的时候,他就会控制不住的觉得欢喜,与他说说话,无论说些什么都觉得开心,风弄影知道这是不对的,他努力抑制着情绪,冷淡待之,想要将乐永宁赶走,可是乐永宁只是觉得他身体不舒服,待他更加细心……可是在乐永宁走后,他的心中有忍不住觉得失落,华服美饰、美味佳肴、一切珍宝都抵消不了这种失落感。   风弄影看着面前红木盒子,想到乐永宁眼巴巴捧着它过来的样子,心中的落寞稍稍好了些许,刚伸出手触碰,指尖都没碰到木盒的铜制锁扣,忽然“嘭”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红娟疾步走了进来,大口的喘着气跪坐在风弄影脚下,一下子将放在一旁的木盒挤歪。   风弄影的眉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低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红娟伸出手,手心里放了一枚腊丸:“主人,山庄秘报。”   风弄影立即伸手将蜡丸拿起,指尖一用力,当即粉碎成沫露出里面的绢布。   白色的蜡沫沾了风弄影满手都是,若是以往红娟会将蜡丸清理了再把绢帛呈送给风弄影,但是今日她实在焦急,一接到密信便匆匆赶来。   风弄影毫不在意手上的脏污展开绢布,看着上面凌乱的字符,眉头越皱越深。   红娟仰头注视着风弄影,眼睛都不敢眨,脸上的神情既担忧又害怕。   “鞍山据点存活的几位姐妹被清风派的人带来了杭州。”半晌后,风弄影一边用绢布掸了掸手上的蜡沫碎屑,一边淡淡地说道。   红娟立即激动的拉着风弄影的手,期待地说道:“主人,我们一定要救救她们。”   这些天来,百花山庄出动大半人手,各地据点也都运作了起来,潜伏在各处的探子也全都动用,就为了将几名被清风派抓住的姐妹救了出来。   可是清风派将人抓回去之后,便在没有了动静,后来清风派前往御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车队中有一辆马车,车厢紧闭戒备森严,任何面生的人都无法靠近,直到今日清晨,趁着夜色,清风派的人才将马车中的人带了出来,一路跟随的百花山庄的探子总算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   风弄影点头,将绢布交到红娟手中,让她稍后销毁,沉思了一瞬后,说道:“好一手引蛇出洞。”   红娟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迟疑了一瞬问道:“主人,这是何意……”   “马长威是马长风胞弟,马长威胆敢为恶一方全靠马长风撑腰,马长风作为一派掌门,可不像马长威这么没脑子。”风弄影微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他之前将那些人关在清风派严加看管,不敢暴露处分毫,无论我们派出多少人手都打探不到,来杭州这一路之上也是谨慎无比,怎么偏偏到了御剑山庄就露出了端倪?”这一路上玄冥教的探子跟着清风派,马长威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时间卡的恰到好处,刚巧是武林大会前一天清风派才到达御剑山庄。   此时无论地域远近,无论是盛名在外还是默默无闻的武林中人,只要想来凑热闹的都已经到了御剑山庄附近。   只要有人想要救她们,清风派的人就可以一呼百应,将前来营救之人一网打尽。   红娟也想通了这一点,当即焦急的拉着风弄影的手臂,担忧的问道:“那该怎么办?主人……”   风弄影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放在膝上的手掌握紧又摊开,而后又慢慢握紧,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传我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撤离杭州……”   不等风弄影的话说完,红娟轻轻战栗悲伤的问道:“我们不救她们了吗?”   “谁说不救!”风弄影皱眉反驳道:“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有多少?山庄中的姐妹大多武艺平平,来多少姐妹来了也无济于事。”   “主人……”红娟知道风弄影的意思,那些被抓的姐妹重要,但是山庄中余下之人同样重要,总不能为了救八个人,填进去更多的人命,可是红娟心中还是如同被针扎般痛不欲生。   红娟的含在眼眶中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低落在地上,在花白色的石板上留出浅浅的印记。   “不是还有我们吗?”风弄影看着红娟流泪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便出口安慰道:“还有我和你在。”   “主人!!!”同样两个字的称呼,若是刚才的红娟是满心绝望与悲痛,可是如今有了风弄影的话却多了几分期待。   风弄影掏出帕子随意将红娟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却将她的眼泪糊得满脸都是,风弄影皱着眉将帕子丢掉红娟手上,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擦干眼泪就出去,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退出杭州,明日在城外接应。”   “是!”红娟擦干了眼泪,露出一个笑容,高声应道。她从小跟在风弄影身边,自然知晓主人的本事,这世上只要主人想,还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这世上她只信主人,主人说能救那一定救可以救!!! 第41章   翌日,天将破晓,秋日的黎明总有些昏暗,江南多雨早上更是升起了一层薄雾。   红娟将窗户推开看着屋外,隔着薄雾看着院落中的花儿,道:“有句俗语‘早雾晴,晚雾雨’,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说着,将手伸出窗外抓了一把,再松开手,手指很快淹没在白雾中,让红娟有种飘渺的雾气已经被她握在掌心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很开心,转过身对着坐在梳妆台前的风弄影笑着问道:“这是个好兆头,对不对主人?”   风弄影不知道这是不是好兆头,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安抚红娟的心,回道:“对”   红娟果然笑意绽开得更加灿烂,立即凑了过来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站到风弄影身后:“那我今日给主人梳一个飘渺的流云髻。”   说话间,红娟快速的给风弄影盘起了一半的头发,鬓边挑一缕头发在额前垂下,比起往日的端庄大方多几分风流洒脱之意。红娟思索了一下,用上了全套的金刚石头面,透彻如冰,不起眼却又无比奢华。   风弄影看着镜中妆成,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刚好可以配上昨日刚送来的那件冰绫缎。”   红娟立即取了冰绫缎的衣裳给风弄影穿上。卡到下巴的高领,盘扣用了白色猫眼石镶嵌,银托被打磨的发亮,边角处绣着银白色暗纹,这一身素净无比,却没有一处不好。   风弄影伸手理了理袖摆,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乐永宁瞧见了会喜欢的。”   “就您的相貌气度,谁能不看直了眼!”红娟瘪了瘪嘴,语气里带了一丝怨气,恼怒的说道:“人家费心给你打扮了半天,主人怎么只想着那个小傻子啊!”   风弄影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任何话。   因为今日他与乐永宁恐怕就此恩断义绝,从此他们一个是邪魔外道的玄冥教教主,一个是前途光明的御剑山庄三公子,一切都会回归正途再无交集。   这段他强求来的缘分,终究是一场空,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是敌非友。   他想要让乐永宁瞧见他最美的样子,他想要让乐永宁永远记得他,永远记得是他最美的样子,也永远在心中给风儿留一个位置。   风弄影自嘲地笑了笑,再次坐了下来,单手撑着下巴,对红娟说道:“去给我要一碟荷花酥,我想吃……”   红娟不明白风弄影怎么忽然想吃荷花酥了,不过并没有违逆风弄影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转身出门。荷花酥虽然制作不易,但是风弄影爱吃,后来厨房里就常备着这道点心,只要风弄影想吃随时都有。   红娟走出琼华苑,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愁思,但她长相清丽,虽然在风弄影身边显不出来,但单拎出来也是少见的美人。   厨房里帮厨的小厮见了她,立即上前打招呼:“红娟姑娘,您又来了,可是风小姐又想吃什么了?”   红娟点了点头:“主人大早上的想吃荷花酥,不晓得厨房里有没有准备啊?”   小厮立即应道:“有有有,刚炸好的还热乎着呢,现在给你装一碟子?”   “有劳小哥了。”红娟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说道。   小厮一边装碟一边与红娟说话:“红娟姑娘客气了,这个本来就是给风小姐备着的,庄主夫人可吩咐了,风小姐喜欢吃这一口荷花酥,咱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备着,您若不来拿,到了晚上也是便宜那些小丫鬟。”   红娟将小厮手上的食盒接了过来,谦逊地笑着道:“还是要多谢诸位尽心……”   红绢拿过了糕点便打算回琼华院,路过花园长廊之时,忽然在拐角撞上了一个抱着满怀鲜花的女子。   红娟快速后退一步却还是被撞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后立即看向食盒,见食盒依然完好才松了一口气。   而她的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撞上了个冒冒失失的人,顿时怒火中烧。但又瞧见这女子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山庄中的丫鬟,便猜想应该是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想着今日还有要事,实在不宜节外生枝,红娟努力将心头的怒气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这位姑娘匆匆忙忙,是急着去用早膳吗?”但任谁都能听得出,红娟恐怕真正想说的是‘急着去投胎吗?’   但哪位女子好似毫不在意红娟的语气,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过,从始至终头都将脸埋在花间,红娟说话时甚至抖了抖,好像是害怕极了,红娟话音刚落,便匆匆屈膝道:“是我冒失去,姑娘恕罪。”说完,还不等红娟说什么,立即撒腿就跑。   红娟眉头皱得更深,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只能作罢,看着那女子快速离开的身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便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往琼华院走去……   ……   抱着花的姑娘确实如红娟猜测的那般,是来参加舞林大会的宾客,她一路小跑回御剑山庄分派给他们的院子,才气喘吁吁的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珠儿,大早上的去哪了?”那名唤珠儿的姑娘气还没喘匀,就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怀中的花从臂弯间散落掉了一地。   珠儿转过身,看着来人松了一口气,屈膝行礼道:“珠儿见过伯父。”   面目威严的中年人,双目锐利的注视着珠儿,神情不怒自威,语气中带着一些严厉:“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独自出门,若是出门身边一定要带人的嘛,你父亲遭玄冥教杀害,你如今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见过玄冥教教主真面目的人,独自出门十分危险。”   珠儿咬了咬唇温顺的垂下头认错:“是珠儿错了,珠儿只是见花园里花开的好,就想着趁着清晨露水还在去摘上几支回来插瓶。”   “女儿家爱俏,伯父心里明白。”马长风看着珠儿还带着稚气的面容上战战兢兢的神情,想到这是胞弟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心中也多出了几分怜惜,他叹息了一声,声音刻意放缓了些许,有意安抚道:“伯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忧你的安危,玄冥教的人跟了我们一路,这一路上伯父都没敢让你露头,确实是憋坏你了,但是此前因你指路清风派才能灭了玄冥教据点,若是你独自出门刚好被他们撞上该如何是好!”   珠儿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之意,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日,一身白衣的风弄影出现在他们清风派在鞍山城的宅院,那人面容美的不似真人,白衣飘然忽然出现在屋脊之上,好似九天仙人降临凡间,与凡俗世间格格不入,所有人在见到的那一瞬间都被惊呆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纵使已经时隔数月,但珠儿依然无法忘记当日,宅院中洒满了鲜红色的血液,所有叔伯身上遍布血痕,以及他们死后也依然双目圆瞪满脸惊恐的模样,即便时隔数月,每每午夜梦回,那些满是血腥的情形依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珠儿畏缩着闭上眼睛,慢慢的向下滑半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她声音干干的弱弱的,气息微弱的说道:“伯父……”   马长风看着珠儿的模样,担忧之余也生出一些厌烦,他不懂,他的弟弟那样勇武干练之人,怎么生出这么胆小的丫头来,虽然女儿家柔弱些,但英姿飒爽的侠女也不少,怎么他的侄女就如此畏缩!!!   纵使在怎么恨铁不成钢,马长风依然摆了摆手让一旁的侍女上前将珠儿扶起,深吸了一口气,安抚道:“珠儿别怕,有伯父在,伯父会保护你的,只要你听话,玄冥教的人就奈何不了你。”   可是在珠儿被丫鬟强行搀扶起身的时,早已泪流满面,她颤抖着,低声道:“伯父……我方才,看到玄冥教的人了!”   “什么!!!”话音未落,马长风大惊之声脱口而出,上前挥开侍女,亲自扶住珠儿的手臂,历声道:“你说什么!玄冥教?他们出现在御剑山庄了?”说完,握住珠儿手臂的双手抓得更紧,马长风急切的追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快点给我讲清楚!”   珠儿忍痛低呼一声顿时泪如雨下,快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没看错,没看错……侄女确定,就是玄冥教的人!我在庭院之中撞到一个人,那人便是玄冥教安置我的红娟姑娘……”说着,珠儿哽咽着再次瘫软下去:“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来了……玄冥教的人来找我报仇了……”   “呵呵!!!”马长风松开手任由珠儿跌落在地上,惊讶之余,双眸之中却生出一丝喜意,他呵笑了一声喃喃道:“很好!很好!乐君昊没想到你这个武林盟主这些年还与玄冥教藕断丝连,十八年前让你侥幸逃过一劫,这次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逃出生天……” 第42章   红娟拎着食盒回到琼华院,此时日头高升,弥漫在天地之中的薄雾已经散去,风弄影坐在大厅之中,透过门扉看着院落愣愣出神。   红娟走过去,跪坐在他身侧,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荷花酥,放在风弄影面前,轻声道:“主人,您要的荷花酥。”   风弄影听见红娟的声音陡然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反问道:“回来了?”   “嗯”红娟应了一声,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向风弄影道:“如今御剑山庄里到处都是武林中人,而且我昨日打探了一下,也没有探查到姐姐们被关押在何处。”   风弄影眉头微微皱起,沉声说道:“人必然就在御剑山庄,你不用找了,以免打草惊蛇。”   “可是……”红娟摇了摇唇,迟疑着说出心中的忧虑:“若是清风派一直只将那些姐姐们藏着,我们该怎么救她们呢?”   “马长风与玄冥教乃是血海深仇,他没有杀了那些姐姐,而是留着她们的性命,必是有所图谋。”风弄影看着面前的荷花酥,小小的一只只整齐的摆放在碟子里,就像一朵朵荷花漂浮在水面上一般赏心悦目,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马长风将她们带来御剑山庄,就绝对不会只是单单带她们走一程,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今日必然要让那些姐姐出现在人前,以不变应万变,我们只管等着就是……”   风弄影说完,便拈起一只荷花酥咬了下去,正巧这口吃的是咸口的荷花酥,微带咸味的淡粉色层层酥皮里面包裹着松软的肉松以及带着咸香的蛋黄,咬一口咸香混合着微甜滋润了整个味蕾,外酥里软的口感在口中蔓延……   江南的点心皆是如此清淡含蓄,不过,这样的味道大概是最后一次吃了吧,莫桑城寒风彻骨,不比江南和风细雨,所有吃食口味都重,不似江南的风味初尝浅薄,却回味无穷……   风弄影一口一口将荷花酥吃下,不多时整整一盘全都吃下了腹中,红娟在一旁看的心惊,连忙给风弄影倒了一杯茶水,担忧的说道:“主人,您慢点,小心吃伤了。快喝杯水顺一顺……”再好吃也不能这样啊,而且主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再好吃的东西也讲究一个适量,怎么就对着荷花酥失了分寸。   风弄影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口荷花酥吃完,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住的眼中好似染上了几分水汽,却转瞬即逝,快得红娟都没有瞧见。   红娟瞧得出风弄影此刻心情不好,盯着还沾了几片点心碎屑的空盘子发呆,犹豫了一下再次问道:“主人还想吃吗?厨房应该还有,我再去要一盘?”   风弄影摇了摇头,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衣服宽大的袖口,沉声问道:“几时了?”   红娟看了一眼旁边的滴漏,回答道:“已至辰时末,再有一刻便是巳时。”   风弄影点了点头,看着天上的骄阳,没有再说话。   ……   巳时到,御剑山庄的演武场上巨大的鼓声响起,所有人齐聚在演武场,乐永宁兴冲冲地来到琼华院,兴高采烈地问道:“今日的武林大会来了很多人,极为热闹,风儿要不要去看看,也散散心……”说完,又怕风弄影心中不喜喧嚣,又立即加了一句:“但你若喜静不想去也无妨,我陪着你,反正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跟咱们两个没什么关系。”   风弄影闻言,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中却是一片寒冰,他笑了笑,柔声说道:“武林大会也是御剑山庄的大事,而且三郎这些日子为了今日可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我怎么能不去看看。”而且,他此番出百花山庄,甚至离开莫桑城,为的不就是见识见识所谓的武林大会。   他是风弄影,永远不会变成乐永宁心中的风儿,没有太多的时间沉迷于虚妄的柔情蜜意之中。   今日即便乐永宁不来邀他,他也会去。   乐永宁立即咧开嘴笑了,开心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伴在你左右,这里是御剑山庄绝对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敢冒犯你!”   “有劳三郎……”说着风弄影微微抬了抬手,红娟见机立即上前将风弄影扶起。   风弄影抬了抬下巴,沉声吩咐道:“将我的帷帽拿来……”   红娟一愣,却还是应了一声:“是。”随后转身将放在软塌上的帷帽取了出来,戴在了风弄影的头上。   轻薄的白色长沙将风弄影的面容遮住,犹如蒙上了一层薄雾,连他的神情也好似隔了一层让人琢磨不清。   帷帽下的风弄影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整个人如同沁染了寒冰,神情冷若霜雪。   乐永宁一无所知,护卫在风弄影身侧,带着他来到御剑山庄的演武场。   演武场鼓声已经停歇,此时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声音。   乐永宁带着风弄影与红娟从边缘无人出绕到演武台的高台后方,与乐家兄妹站在一起。   乐长静见到风弄影立即高兴的往旁边挪了挪给风弄影留出位置来:“风儿姐姐你也来了?”   一旁被挤到的乐长康立即后退一步,走到风弄影另一侧站好,温和的说道:“风儿妹妹安好。”问候完后,又继续说道:“多出来走走也好,若是妹妹觉得吵闹便直接同我们说,不用拘礼。”   风弄影点了点头,柔声回答道:“多谢姐姐与妹妹的关怀,我就是想来见识一下,所谓的武林大会,究竟是何模样。”   乐长静纤手一挥,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神情:“我年幼之时也觉得好奇,后来次数多了就觉得没意思的很,左不过就是一群粗糙的男人喝喝酒、吃吃饭、打打架、吹吹牛,偏偏还要让我爹爹主持公道。”   “噗呲……”一旁的乐永平忍不住笑了出来,摇着头叹息着道:“武林大会可是整个江湖的一大盛事,江湖上多少侠士都巴巴地等着御剑山庄的请柬,也就你这个小丫头不当回事……”   “行了!”不等他的话说完,与乐永平一起的乐永安用力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嗔怪道:“你跟小妹计较什么。”   说完,立即抱拳拱手道:“风儿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风弄影立即回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大哥关心,好些了,今日特意出来透透气。”   不等乐永安回答,一旁的乐永平立即插口道:“风儿姑娘就该多出来走走,要是憋在屋子里身体怎么好得了。”   而乐长静也立即点头应和道:“对啊对啊,今日这一群糙汉子没什么好瞧的,改日我请姐姐去游西湖,姐姐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去玩过真是可惜了,那可是我们杭州的名景。”   乐永平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乐长静的脑袋道:“你声音可小点吧,自家人说说就算了,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又要说我们御剑山庄地大欺客、目中无人了。”   “我又没说错。”乐长静揉了揉被拍疼的脑袋,心里委屈但依然嘴硬的反驳道:“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的,又脏又臭、无聊透顶了……”   然而果真如乐长静所言,她的话还未说完,场中一名穿着短打凶神恶煞的大汉长刀狠狠地向一名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体型微胖的锦袍男子劈了过去。   这一下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乐长静与乐长康下意识地将风弄影掩在身后,乐长静兴致勃勃地看了两眼,压低了声音转头安抚道:“风儿姐姐别怕,每回都有这一着,有什么仇怨的今日都会划下道来,让武林中人做个见证,也让我爹爹主持公道,算是做个了结吧。”   风弄影还未说话身后的红娟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那这两个人有什么仇?”   “呃……这个……”乐长静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但是不用他解释,场上的两个人已经叫嚷开了。   穿着短打面容凶神恶煞的汉子对了乐君昊抱拳行了一愣,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个金大宝往日与我称兄道弟,路过我巨鲸帮时,我也是奉为上宾好生招待,可是谁知道这老不休居然敢拐带我女儿!!!”   满身富贵的金大宝笑呵呵的抱拳对乐永宁拱了拱手,又认真的对着巨鲸帮帮助行了一礼道:“岳父大人,浅浅是自愿跟着我走的,并非我拐骗。”   “别叫我岳父!谁是你岳父!”巨鲸帮帮助咬牙怒视着金大宝道:“没有成婚,我女儿便是自由身……”   巨鲸帮帮助还未说完,一个面容娇俏的女子扑了过来,纤细的身姿将金大宝挡在身后,哀哀切切的说道:“父亲,求求您成全我们吧……”   而金大宝也走上前来,将女子拥住温声道:“我们是真心相爱,只要岳父同意,明日我便奉上聘礼,三媒六聘求娶浅浅……”   ……   场中的三人还在纠缠,巨鲸帮帮助的凶悍、浅浅姑娘的柔弱深情、金大宝的礼数周全,比话本子里的情节还要有趣。 第43章   红娟正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乐永安微沉的声音传来:“这桩亲事应当能成……”   乐永平也见怪不怪的‘’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道:“金大宝的长子年龄可比这位浅浅姑娘小不了多少……真是可惜了。”   这话一出,这边几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红娟看了看场上依然满脸凶狠棒打鸳鸯的巨鲸帮帮主,以及嘤嘤哭泣的浅浅姑娘,和挺着大肚子一脸笑意的金大宝,不太明白这事儿怎么就成了的。   这金大宝可比巨鲸帮帮主小不了几岁,而巨鲸帮帮主瞧着也不像是会成全这对鸳鸯的样子。   乐永安唇角微微勾起,又快速的收敛,他低声解释道:“金大宝的金玉楼专做珠宝买卖,生意做的极大,在整个大周也是排的上名号的,而巨鲸帮临海门派出息主要来源便是海中的珍珠珊瑚等一些奇珍,而且都是通过金玉楼出售,所以两家关系与其说是亲密,不如说是巨鲸帮仰仗金玉楼……”   说着,乐永安的视线看向场中如同戏台上唱戏的三人,巨鲸帮帮主的态度已经软化,金大宝依然笑容可掬,浅浅姑娘依然啼哭不休但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笑意,而父亲乐君昊从中调停,当场商议好了提亲的聘金与日期。这一对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有情人在所有人面前过了明路,金玉楼与巨鲸帮结蒂姻亲。   乐永宁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乐长静,低声继续说道:“若是只看外在,金大宝与浅浅姑娘确实不匹配,但若是看门派势力,其实这桩婚事是巨鲸帮高攀了。”   红娟又看了看场上,浅浅姑娘依偎在金大宝的怀中,而巨鲸帮帮主虽然同意了这桩婚事,但脸色依然算不得好看,她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吗?”   乐永安点了点头,再次小声回答道;“若说金大宝在巨鲸帮中客居只是拐带巨鲸帮帮主的千金我是不信的,我们江湖中人虽然不拘小节,但女眷的居所向来也是不会让外人靠近的,客人也会自觉避讳。而且客居之人与主家小姐生情,其中见面的次数不会少,帮派之中仆人随从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红娟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轻呼一声:“那……金大宝是被人算计了?”瞬间红娟看金大宝的眼神从侥幸吃到天鹅肉的癞蛤蟆,变成了一只被人从身上一下一下刮着金沫子的金蟾蜍。   乐永安忍俊不禁笑着摇了摇头:“金大宝南来北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被巨鲸帮算计。”乐永安看着红娟天真的模样,像极了乐长静小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   江湖之上的人心否测,看似被算计的人,又何尝不是获利者,女孩儿不比男人,男人是吃一次亏涨一次教训,也不是什么坏事。而女孩子,有些亏吃一次,赔进去的就是一生,所以他们家从不觉得女子藏于深闺是件好事,时常会与姐妹多说说江湖中事,让她们涨涨见识也多个心眼,才不容易被旁人蒙骗。   再次看向场中,瞧着那位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笑得一脸羞涩的浅浅姑娘,乐长安忍不住的说道:“金大宝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此件事情真正一无所知、付出真心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那位浅浅姑娘了……”   红娟震惊的看着乐永安,连带着乐长静也是一知半解好奇的看向乐永安,乐永安也有心让家中这些不识人心险恶的女孩子们多涨些见识,以免太过天真被人算计,于是便耐性地解释道:“金大宝是金玉楼的主人,而巨鲸帮只是金玉楼一个普通合作者罢了,十个巨鲸帮也比不过一个金玉楼,往年金大宝虽然看中巨鲸帮的珍珠,却也不至于让他这个当家人亲自跑巨鲸帮一趟,但是今年不一样了。”   “何处不同?”乐永安不过喘了口气,乐长静便急切的问道:“大哥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乐永安抿唇一笑,腮上浮现一个小小的梨涡,却又很快恢复了往日沉稳的模样,继续说道:“你们可知玄冥教?”   此话一出,红娟当即顿住,脸上的好奇都慢慢收敛了起来。   “知道知道!咱们以前也说起过,”乐长静在一旁急切地说道:“哥哥,玄冥教不是早就销声匿迹的吗?巨鲸帮与金玉楼的事与玄冥教有什么关系?”   “今年玄冥教横空而出,不知为何参与乐西北的商道,外域商人原本打算金玉楼的珠宝被玄冥教抢先收购一空,金玉楼为了完成手中的订单,只能在市面上收购宝石,原本价格低廉的外域宝石转一轮手再到金玉楼价格翻了几番,以前金玉楼收购外域珠宝总会挑挑拣拣选最上等的货,而玄冥教财大气粗,大包大揽连最劣等的玉石也一扫而空,连渣子都没给金玉楼留下,外域的商人自然更愿意与玄冥教合作,也算是间接断了金玉楼的货源路子。”乐永安轻声细语解释着,乐长静连连点头,听得一脸认真的模样让乐永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乐长静的头,继续道:“以前的巨鲸帮提供的只是海中奇珍,市面上女眷喜欢的头面上珍珠珊瑚远远不如玉石宝石用得多,金大宝自然不会太过重视,可是如今的巨鲸帮对于金大宝却极为重要,他已失了宝石玉石的路子,若是再没了海中珍珠的货源,金玉楼被取而代之的日子就不远了。”   乐长静恍然大悟:“所以,巨鲸帮想要巴结金玉楼,而金玉楼也怕巨鲸帮找了其他买家弃了金玉楼,所以金大宝便任由巨鲸帮帮主算计,既稳定了货源,还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妻,一举两得!”   乐永安赞许的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乐永平也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这玄冥教到底是有何神通,销声匿迹十多年,如今一出来就让整个江湖风云大变。”   在他们几人闲聊期间,巨鲸帮与金玉楼的纠葛已经了结,两家化干戈于玉帛,顺利商定婚期结成秦晋之好。   场中又换上了其他门派的恩怨,风弄影站在人群之后冷眼看着场上那些武林人士,就如同看着戏台上的戏子。   夺人妾室、打伤门徒、抢夺珍宝……这一出一幕幕却是戏曲都演不出来的滑稽好笑……一位位被欺负的苦主在武林大会求得公道,所有人在这里达成共识,也达到自己的目的,公正的武林大会此时看来宾主尽欢,所有事情都得以解决。   风弄影脸上不由得露出讥讽的笑意,看着面前如唱戏一般一幕一幕轮番上场的恩怨情仇,不禁看向高台之上的武林盟主。   这天下哪有什么公道,真正的阴私之事又怎么可能到得了武林大会上,那些被灭绝满门的仇怨该由何人申冤?   “唉!”乐长静看着看着也慢慢失去了兴趣,她与风弄影不同,她已经看到好几次武林大会了,每年都是同一个套路,先打上一场,然后请武林同道主持公道,最后商议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来,年年事事不同,但却又大同小异,乐长静百无聊奈的抱怨道:“今年怎么诸多事端,都与刚冒头的玄冥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乐永安闻言笑着拍了拍她的额头道:“这些事情有父亲去愁,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去玩吧,小孩子家家的别想太多。”   “我已经长大了!!!”乐长静用力拍开乐永安的手,可是乐永安快速将手抽离让她挥了个空,乐长静气呼呼的瞪了乐永宁安一眼,转向风弄影道;“风儿姐姐,今天天气好,咱们一起出去游湖吧,这群糙汉子没什么好看的。”   风弄影的眼睛还注视着场上的人群,轻轻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去吧,我觉得甚是有意思,想再看看。”   乐长静想到,风弄影是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自然觉得这些她看腻了的戏码很有趣味,当即也不勉强,直接拉住乐长康的手道:“大姐,我还不会凫水,爹娘不许我独自近水,你陪我去游湖吧。”   乐长康有心留下来陪着风弄影,但是瞧着乐长静可怜兮兮哀求她的模样,心中也想要答应。左右为难之际,风弄影见状立即开口道:“我瞧着新鲜,姐姐恐怕也看腻了吧,不如陪静儿妹妹去游湖吧,今日有些酷热,临水也凉快些。”   乐长康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答应道:“好,我陪静儿去湖边玩玩。”说着看向一旁的乐永宁叮嘱道;“三弟你今日陪着风儿妹妹看看热闹,切记,万万不能离开风儿妹妹身侧,如今御剑山庄鱼龙混杂,以免有人冒犯了风儿妹妹。”   “大姐放心,我知道了。”乐永宁立即保证道。   乐长静笑着插口道:“风儿姐姐若是看腻了只管来湖边寻我们。”   乐长康冲着风弄影歉疚地笑了笑,便被乐长静拉着离开了。 第44章   在乐长静与乐长康走后不久,乐君昊身边的仆人匆匆走到他们这个角落,微微躬身道:“大公子、二公子庄主唤你们过去。”   乐永宁原本还想着父亲若是叫他,他该如何拒绝或是直接带着风儿一起去,结果乐君昊居然没叫他,微愣了一下反问道:“那我呢?”   仆人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的底下头去,声音平静无波的说道:“庄主让你好好保护风小姐,若是风小姐掉一根毫毛,就让您去祠堂跪着。”   乐永宁抿了抿唇,立即故意露出委屈而神情看向风弄影,道:“看看,如今我爹爹与娘亲都只心疼你,我这个亲儿子反倒像拾来的了。”   仆人刻板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声音放缓了些许:“小公子难道还不愿意陪着风小姐吗?”说着,微微顿了一下看向乐永宁,还不等他答话,又立即道:“若是真不愿意也无妨,老奴这就去回了庄主,让他给您委以重任!”   乐永宁顿时语塞,他才不要干活,他要陪着风儿,但是笨口拙舌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不伤颜面。   好在乐永安是个好大哥,看出乐永宁的窘迫之后,上前解围道:“三弟最厌烦这些俗物,我与二弟做惯了,我们做就是。”说完,又转向乐永宁轻斥道:“你啊,与乐伯贫嘴做什么,他老人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知道了。”乐永宁缩到风弄影身边,低着头颇有些郁闷。   乐永安与乐永平要帮着乐盟主招呼山庄中的客人没有多留,他们要将原本分摊到乐永宁手上的事接受过去,只让他一心陪着风弄影,事情颇多也不轻松。   风弄影看着他们的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禁感慨,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多么欢喜的一家人啊,让人羡慕也让人嫉妒……   风弄影转向一旁的乐永宁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安、平、康、宁、静,看来乐盟主真是个好父亲,不求你们兄妹扬名立万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兄妹安、平、康、宁、静……”   风弄影掩在薄纱后的眼神忍不住流露出哀伤,为人父母计之深远,他的母亲难产而亡,他的父亲为了让他平安长大呕心沥血……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为他取一个名字。   在八岁之前称呼他什么的都有,主人、庄主、表弟、侄儿……而他却偏偏没有一个可以让人称呼的名字。   风弄影这个名字是他决定修炼莲华心经之时,功法最后一卷的终结之语‘漫地花荫风弄影,映日红玉艳如霞’,这句里面选出来的。   莲华心经运功之时真气化作一个巨大的莲花虚影遮天蔽日,阴影笼罩之处无人能逃,敌人会被他泄出真气割裂全身经脉,血雾如霞鲜血洒满天地,最终血尽而亡。   可是待功法练至九层,他的经脉也同样无法承受暴虐的真气,最后经脉尽断……   这句诗词多么贴切,短短十数字便道明了他以后的下场……   他知道修习莲华心经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还是拿起了那本记载了功法的书册,百花山庄里的姐妹跪了一地也没能阻止他。   他是百花山庄的庄主,纵使年幼,他也无法心安理得的躲在众人之后,看着百花山庄任人欺负。   可即使是下定决心修炼莲华心经,每每金针入穴散功之时,夜半头痛欲裂,偶尔也会想一想,若是他父母仍在,他是不是就可以和红娟、奚元洲一样,无忧无虑长大。   肯定的吧!他的父母也一定会和其他人的父母一样,为他取一个带着祈愿的好名字,也会拼尽全力为他撑起一片天……   可惜,没有如果……他是风弄月……修炼莲华心经的风弄影。   乐永宁听到风弄影的话,不由得转头看向他,但只瞧一眼,即使隔着纱帘乐永宁也感受到风弄影的悲伤,乐永宁忽然想起了风弄影说过他父母双亡的事情。顿时心中有些心疼,虽然他从小不在御剑山庄长大,但是回到御剑山庄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却体会到了亲人的关怀与父母疼爱。   乐永宁微微用手碰了碰风弄影的手背,风弄影立即下意识的翘起食指,乐永宁顺势勾住扣紧,轻声安慰着说道:“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以后也会同样疼爱你的,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可以依靠,我会保护你,爱着你,一直一直对你好。”   乐永宁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一字一句犹如誓言,他出自少林寺,自小便不打妄语,他所说的话都是真心,也一定会努力做到。   风弄影努力想要扬起嘴角,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分外哀伤。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以后,乐永宁的爱给的是风儿,是那个柔弱无依亦或是娇蛮任性的风儿,而绝不会是玄冥教教主风弄影……   他没有说话,眼睑微微颤了颤,他下意识的偏开视线,避开乐永宁的眼神,继续看向场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乐永宁,甚至心中有一丝后悔,或许当日他不该设计乐永宁选择通过乐永宁来到御剑山庄,明明他有很多方法,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   若是不曾遇见就不会有不舍,如果不曾被如此珍重对待,那他也就不会有丝毫不甘……   ……   而演武场另一端,马长风带着那名叫珠儿的姑娘,仔细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找到了吗?有没有看到你撞见的那个玄冥教的人?”   珠儿苍白着一张脸,神情仓皇,眼神中掩不住的恐惧,她快速地摇了摇头,哀求着说道:“伯父,我真的没看到,你让我回去吧。”   “不行!”马长风一口拒绝,瞪着珠儿咬牙说道:“你再仔细看看,玄冥教的人这个档口来到御剑山庄,怎么可能会不在武林大会上出现,他们一定就在人群里,你给我仔仔细细,好好辨认!”   珠儿手脚瘫软,全靠侍女搀扶着才能站稳,她带着哭腔小声道:“伯父,若是他们看到我杀了我怎么办?”   马长风瞧着她着窝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原本他还挺喜欢这个温柔娇怯的小侄女,可是如今却无比厌恶她的软弱,马长风眉头深锁,厉声怒斥道:“我们这么多人护着你,有什么可怕的,即便是杀了你又如何,为人子女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只想着苟且偷生,你枉为人!!!”   珠儿颤抖着唇,有气无力地反驳道:“玄冥教鞍山的据点不是已经灭了嘛,父亲的仇便也算报了,何必……”何必再让她面对那个就算是在梦中她也不想面对的煞星。每每想到那个美得不似真人的俊美脸庞,她就浑身颤抖。   “鞍山绣坊的那几个女人算什么,真正的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马长风视线在一众武林人士脸上一一扫过,却看不到有可疑之人,不由得心中忿忿。   十八年前,不知从何处传出玄冥教教主风无涯武功尽失,所有人都被这则流言吸引,玄冥教之财富可敌国,天下谁人不眼红,所谓树大招风,玄冥教在外结仇也不少,但风无涯赤手空拳可退万人,多少去寻仇的高手都有去无回。   这个流言一经传出,无论是求财的还是寻仇的人都盯上了玄冥教这块肥肉。   往日的玄冥教若说是肥肉,那风无涯就是包裹在这块肥肉外的尖刺,只要有风无涯在无论旁人多么眼红,也不敢碰分毫。   但风无涯武功尽失,那么天下之财自然是能者得知,当时武林中动心的人不少,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即便风无涯失去功力,但依然还有武林盟主乐君昊相护,他们筹划甚久,终于在乐君昊远去漠北之际,一举攻下了玄冥教。   当年整个武林围剿玄冥教,玄冥教也从那之后消失在江湖之中,但与玄冥教一同消失的是玄冥教的泼天财富。   他们冲进玄冥教总坛,打开库房之后,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顿时所有人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死伤无数,结果到头来不过一场空,而且还要面对乐君昊的怒火,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即便乐君昊再怒又能如何,他难道能杀了整个江湖上的人,灭尽武林中所有的门派,与天下人为敌不成?   即使不甘,乐君昊这些年也不曾再提及这些事情,大家表面上依然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而如今就在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当年富甲天下的玄冥教时,却就这么巧合的撞到了他的面前,马长风觉得这是老天要弥补十八年前他的遗憾与损失。   而且玄冥教的人居然在御剑山庄之中出现,是不是说明,御剑山庄这些年与玄冥教一直有所勾结,说不定当年玄冥教提前转移财产,就是御剑山庄泄露了消息……   所以,今日他一定要找到玄冥教的人,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乐君昊的真面目。 第45章   马长风不禁冷笑,他想为弟弟报仇是真,但无论是玄冥教的泼天富贵,还是统领江湖的武林盟主之位,都应该是能者居之才对!   马长风不断催促着马玉珠寻人,瞧着马玉珠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急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但这江湖之中认识玄冥教的人恐怕也只有她,即使再厌烦,马长风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她逐一辨认。   “还没看到吗?你到底……”就在马长风再次忍不住催促之时,只见马玉珠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冒出冷汗,颤抖着伸出食指指向高台。   马长风见她如此神情,未说完的话直接熄了声,他顺着马玉珠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高台之后站立着几个人影。   马玉珠双腿一软,若不是一旁的丫鬟搀扶险些跌掉在地上,她哑着嗓子颤抖着唇,气若游丝地说道:“穿着烟紫色衣裙的那名女子,就是玄冥教教主身边的侍女红娟……”   此话刚说完,马玉珠呼吸急促直接倒在了丫鬟身上。   马玉珠其实没有晕,但她恨不得自己晕得人事不知才好,当日父亲与一众门人被杀,她亲眼看到这个明明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女孩,撑着一柄纯白的绢布伞从血雨下走过,好似从天下掉落的不是猩红的鲜血而是普通的雨水一般,笑的天真甜美。   后来,玄冥教的人将她关在一间屋子里,不久后,就是这位红娟姑娘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儿亲自前来审问。   马玉珠至今还记得当日的情形,红娟头上梳着俏皮可爱的发髻,发间插着一只蝴蝶发簪,蝴蝶翅膀上镶嵌着血红色的宝石,在行走间蝶翅轻颤,上面的宝石好像鲜血流动,让她见之生惧。   那时候的红娟就好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带着点稚气的娃娃脸,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笑着看向她,微微歪着头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的?与清风派是什么关系呀?”   她努力控制着心中的畏惧,但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着哭了出来,她不敢说实话,她说她是被清风派拐来的……顺从的跟着所有人辱骂清风派辱骂她的亲生父亲。   好在,父亲厌恶她是个女儿身,从来不重视她,所以认识她的人不多,好在父亲一向看不起她,也从未教过她武功,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并未让红娟多怀疑什么。   当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此刻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在见到红娟的刹那,瞬间想起了红娟在鞍山的小院中提着一柄染红了的剑,脸上带着笑容,将剑插入一具具尸体中,握住剑柄在尸体里用力搅过一圈再拔出来……剑刃之上带着血肉溅了一地,只要想起她就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   听了马玉珠的话,马长风又惊又喜,看着高台之后那个影影约约出现的烟紫色身影,又看了一眼身边双目紧闭马玉见,除了有些不屑之外,也顾不得生气,直接挥了挥手,道:“扶着小姐去一旁休息!”   “是”两名搀扶马玉珠的丫鬟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而马长风所有的心神早已全部到了红娟身上,也懒得再管马玉珠如何,在他的心中,马玉珠除了弟弟唯一的血脉这个身份外,已再无价值,若不是待会儿还用得上她,他真不想让这个胆小的东西出现在人前丢人现眼。   高台之上的乐君昊再次说合了一桩恩怨,见一对有冤仇之人握手言和,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马长风见状一个跃身飞上高台,双手抱拳对着乐君昊拱了拱手道:“乐盟主,不知我二弟马长威的性命,与我清风派鞍山城据点七十二弟子的性命,能不能在乐盟主这儿讨个公道?”   乐君昊见到马长风,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但还是回答道:“此前马掌门曾亲来御剑山庄对乐某人说起过此事,但你一口咬定是玄冥教所为,可是世人皆知,玄冥教早在十八年前便已经销声匿迹,纵使此事真如马掌门所言,可是玄冥教如今在何处又有谁能知晓?”   马长风冷笑一声,直指向乐君昊身后的高台之下,厉声说道:“玄冥教在何处老夫确实不知,但是老夫却知道,玄冥教余孽就在此处!”   乐君昊顺着马长风的手指的方向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乐永宁与风弄影并肩站在一处,当即呼吸一滞,背在伸手的双手瞬间握紧成拳。但转瞬便恢复常态,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他淡淡的说道:“马掌门说笑了,你指着的那个是犬子,江湖中人只知道我儿乐永安与乐永平,只因这个小儿子早产体弱,一直寄养在少林寺所以甚少为人所知。”   说完,凌厉的眼神犹如长剑出鞘,锋刃直直刺向马长风,冷声道:“乐某知道马掌门报仇心切,可我这小儿子虽不曾养在膝下,但师从少林寺方丈空寂大师也是有迹可循,马掌门万万不可将玄冥教的名头安插到犬子的身上。”乐君昊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身后的两个儿子,暗中使了个手势。   他明面上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乐君昊心中却无比慌乱,他知道马长风说的不是乐永宁,而是乐永宁身边的风弄影,可偏偏马长风所言不假,风儿的确是风无涯的子嗣,只是他不清楚马长风是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也不知他手中可有掌握了什么切实的证据。   他如今这番话只是想要震慑住马长风,更要让江湖中其他人知晓,所谓的玄冥教余孽不过是马长风栽赃之言。   乐永安与乐永平看到了乐君昊的手势,当即神情一凛,他们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玄冥教与自家到底有何牵连。   但看只父亲的言行,他们心中已经确定,玄冥教与三弟一定有所牵连。   当即也不再多想,乐永平不动神色的向旁边挪了挪,挡住了马长风的视线,乐永安悄然走了下去,让站在一旁的乐永宁赶快带着风弄影回去……   纵使这些事情做的隐秘,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一直注视着红娟的马长风,马长风见乐永安与乐永宁要带着红娟离开,立即大喝道:“乐盟主!老夫可从未说过玄冥教余孽是你的小儿子。”说完,再次伸出手指向乐永宁一行人,厉声道:“我说的是你儿子身边的那名女子!”   乐君昊闻言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只见马长风一个飞身,伸长了手越下高台,指曲成抓直奔风弄影的方向而去。   风弄影身边的乐永安早就在刚刚父亲暗暗命他将小弟带离之时有所预感,没想到此刻预感成真,方才他还想着小弟一向老实淳朴,怎么会与玄冥教有牵连,而且还会瞒着他们,不曾想原来是小弟带回来的女子与玄冥教有所瓜葛。   但只要入了他们御剑山庄,不管先前是什么人,现在自然就是御剑山庄之人,再如何也轮不着旁人欺负,乐永安立即拔出长剑挡在风弄影身前。   可是长剑出鞘,没想到马长威的鹰爪却是直奔着风弄影身侧的红娟而去。   马长威直接抓住红娟的肩膀,五指深深陷入她的皮肉之中,红娟忍不住痛呼一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在此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风弄影,一直掩在宽大袖口中的苍白纤长的手指抬起狠狠击打在马长威的手腕之上。   马长威一时不察被打个正着,疼痛之下不自觉松开了手。   风弄影拉住红娟的手快速后退,脚尖在地面滑过留下浅浅的沟壑,扬起一片碎石沙土。   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的乐永宁,定定的僵在了原处,他看着已经快速飞离他身边的风弄影,宽大的衣袖与衣摆翩然飞舞,帷帽的薄纱依然遮住面容,在帷帽下的黑发却肆意扬起,如同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卷,美的惊心,却又让乐永宁觉得惧怕……   他忽然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变得陌生,他的风儿应该是位金尊玉贵端庄柔弱的大家闺秀,怎么忽然变了呢……   他的风儿明明连走路都会累着,怎么忽然拥有不凡的内力,连马长风都能击退?   玄冥教到底与风儿有何关系?   ……   在离开马长威三丈远之后,红娟终于回过神来,她立即反手扶住风弄影,低声轻呼了一声:“主人……”   “无事。”风弄影眉头微微皱起,低声回了一句,但视线依然看着马长风。   乐永安此刻也回过神来,立即上前拦在马长风面前,强撑着怒意,咬牙质问道:“马掌门这是何意?是当我御剑山庄无人,任由您随意欺辱吗?”   “不敢!”马长威瞧着整个御剑山庄都对那个紫衣妖女多有维护,心中大喜,果然不出所料,御剑山庄果然一直知道玄冥教的行踪。   不禁冷笑着说道:“老夫只想将杀害我二弟的仇人抓住,为我那可怜的二弟报仇雪恨罢了!” 第46章   马长风的视线起先牢牢地锁定在红娟的脸上,慢慢的视线偏移,看过一旁的乐永宁安与乐永宁,而后再次转向高台之上的乐君昊,再次朗声质问道:“乐君昊!乐盟主!御剑山庄一向统领整个江湖,所有门派与天下侠士无一不拜服乐盟主的侠肝义胆与公正无私,只是今日不知我清风派,能不能在乐盟主这儿讨到一个公道?”   刚刚的情形,乐永宁与乐永安身在其中没有看透,但乐君昊身处高台却看得分明。   原本以为马长风是冲着风弄影而来,结果没想到,他反而对风弄影视若无睹,明晃晃的是奔着风弄影身旁的侍女红娟去的。   不过也对,以往风弄影与那名侍女一同出现,有所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被风弄影所吸引,所有人都心思都在风儿身上,自然不会关注一个侍女,可是今日这个不起眼的侍女却被马长风点了出来,乐君昊这才察觉出不对。   红娟太过出色的容貌,初见之时他们一家人也曾有过片刻的惊艳,虽然无法与风弄影相机并论却也算是不可多得,头上发簪上镶嵌着的东珠每一颗都要比拇指还大,身上穿着最新式的烟云锦价值不菲,又怎么会是一个侍女能够穿戴的……周身装扮不比等闲大家闺秀差,这样的气度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侍女呢,只是风弄影容色太盛,无论是谁在他身边都会去掩盖住光芒。   面对这样的质问,乐君昊反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他一跃飞下高台,站在马长风对面,挡在风弄影面前,目光注视着马长威沉着脸道:“乐某不知马掌门所说的玄冥教之人是谁,但‘’余孽‘’二字怕是不妥,玄冥教当年究竟是因何覆灭,您自己心知肚明。”   马长风冷哼一声,心中怒气更盛:“当年玄冥教自作孽不可活,乃是天理难容,我等武林同道只是替天行道。”说完,讥讽地看着乐君昊:“这些年来,乐盟主不知此事?”马长风心里暗暗觉得可笑,当年,乐君昊与风无涯交好,风无涯可没少给乐君昊好处,甚至可以说,御剑山庄前期能够在江湖立足,虽然少不了乐君昊自身武力高强,但也离不来风无涯的多番协助。   但是当年玄冥教覆灭之后,乐君昊却还是继续当他的武林盟主,对玄冥教之事只字不提,如今十八年过去了,难道还想给玄冥教讨个公道不成?   真是可笑!   他马长风当年为利所驱对玄冥教出手,可是乐君昊作为风无涯的知己好友,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起十八年前之事,乐君昊纵使动心忍性多年涵养也忍不住怒气,他直指着马长风大笑,脸上露出讥讽之意,咬着牙道:“当年之时我不在中原自然不知详情,可是犹记二十年前,马掌门独子病危急需千年老参救命,当时马掌门跪在玄冥教外求风兄赐药之时的情形。”   二十年前风无涯还活着,那个时候风无涯就已经有心自废武功,哪怕做一个寻常人也想要与昭阳白头。   但玄冥教这么一个大摊子却不是说丢手就能丢手的,所以风无涯有心广结善缘。   玄冥教之富天下皆知,但凡有谁求上门去,只要不是太过为难风无涯都愿意支援一二,只是千年老参不易得,就算是玄冥教就存着那么一株而已,这是救命的宝物,自然想要留着自用。但是马长风为独子求上门去,口口声声哀求道,若是风无涯愿意割舍人参,那他今生都愿意为之驱使。   风无涯虽然有些不舍,但想到清风派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而且也怜悯马长风一片慈父之心,最终还是将人参给了马长风。   不止是马长风,武林中受过风无涯恩惠者甚多,风无涯不过散些薄财,那些受过他恩惠之人,哪怕日后不能雪中送炭,只求莫要落井下石这钱就不算白费……   可是风无涯哪里想到,恩惠散的太多,便成了寻常,旁人就会当做理所当然。   一开始众人确实感激,但是谁求上门都能得到帮助,那这样的帮助就不值一提。   不过两年,马长风感激涕零的模样犹在眼前,当时的风无涯万万不会想到,率领武林各大门派杀入玄冥教中的人,马长风便是领头之人之一。   一说起当年之事,马长风并无心虚之情,很早以前或许有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愧疚之情早就荡然无存。   他不记得当年求到千年人参之时的欣喜与感激,他只想到了当年,他作为一派掌门,却如丧家之犬跪在风无涯脚下苦苦哀求的丑态,就恨不得挖去乐君昊当年看到他那般低贱模样时的眼睛。   都说风无涯心善,初出茅庐的小儿都能上门打秋风,而他马长风作为一派掌门,想要一株人参却要下跪乞求。   这算什么!这就是在刻意折辱他罢了。   风无涯功力深厚,武功路子邪门,他只能暂且忍下这番折辱,但武功全失的风无涯除了玄冥教之财还有什么?   那泼天财富,风无涯可得,他凭什么不能占为己有!!!   若说遗憾,他只恨当年疏忽,居然让他一番筹谋一场空……   一旁有人听到他们的言语,有人一知半解,但也有年长之人知道当年内情,心虚也罢,不屑也罢,知道他们又说起当年之事,立即上前阻拦了他们之间的争执。   当年讨伐玄冥教的名头,无论喊得有多响亮,又有多么冠冕堂皇,但他们自己心中都明白,那些都站不住脚,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不然他们当年也不会只敢趁着乐君昊不在中原之时,才敢打上玄冥教去。   “乐兄,乐兄……息怒息怒……”华山派掌门立即上前,站在马长风与乐君昊之间,赔着笑脸,安抚着说道:“陈年旧事,还说这些做什么?”说完,转向马长风,皱着眉使了个眼色。   这些年乐君昊都装聋作哑,又何必撩拨他呢!御剑山庄可和玄冥教不同,当年风无涯功力全失,玄冥教失了倚仗,他们见有利可图,刚好有个过得去的借口才上门讨伐。   乐君昊的剑不是吃素的,这些年他们都不敢提及玄冥教,就是希望玄冥教消失在世间。他们人多势众乐君昊虽然不能奈他们如何,但若是真想要拼个鱼死网玻他们也不会好受。如今大家都已至中年,有家人有产业,所以又何必再提起玄冥教挑起事端。   但马长威对于华山派掌门的示意却视若无睹,如今玄冥教撞到他手中,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为何要放弃,玄冥教之财是他的执念,他要将清风派发扬光大,如同当年的玄冥教一般,要着天下人拜服在他马长风脚下,就连皇帝也让其三分。   马长风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的视线越过乐君昊,只盯着乐君昊身后的红娟,冷笑着问道:“我弟弟马长威不能白死,清风派无论如何都要为我弟弟讨一个公道。”   华山派掌门纠结不已,脸上的神情也将这种愁绪带了出来,他不愿提及当年之事,因为当年他也受过风无涯的恩惠,可是后来他又没能抵御住诱惑跟着打上了玄冥教,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后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那时候已经由不得他退出了,便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好在杀入玄冥教后,既没有见到风无涯,也没有拿到玄冥教的一个铜板。   现在他只想将这件事彻彻底底遗忘,最好所有人都一起遗忘,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是他也不能说出让马长风不要追究亲弟弟的死因的话来,所以他又转过头看向乐君昊。他希望这件事快点了结,无论是谁退让一步都行……   乐君昊丝毫不惧对上马长风的眼神,强硬地拦在他面前:“我身后的姑娘是犬子的未婚妻,是我御剑山庄之人。你诬蔑其是玄冥教之人是杀害你弟弟马长威的凶手,是在指你的弟弟乃是我御剑山庄所杀?”说着,乐君昊暗中对乐永宁使了个手势,乐永宁没看明白,但乐永安却知道了父亲的意思,立即上前暗暗推了乐永宁一把。   直到现在,乐永宁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清风派如何与他们何干?玄冥教如何又与他们何干?就算整个江湖又与他何风儿又什么关系?   他只想要简简单单地,与风儿白头到老,与家人一起安平喜乐。   但此时的情形由不得他再多想,得到乐永安的提示,他压下心中的慌乱与疑虑,立即站到风弄影身前半步,微掩住风弄影半边身子,却刚巧将红娟挡在身后,阻拦住马长风的视线。   不管如何,风儿是他未来的妻子,父亲与兄长不会害他,如今外敌当前由不得他犹豫,至于心中的诸多疑问,可以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慢慢询问家人。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第47章   父兄皆在场,爱人就在身侧,即使面对马长风阴森的视线乐永宁也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马掌门,在下敬中您是长辈,不愿意口吐恶言,但在下未来的妻子,也不是任由您随意欺辱的。”   说着,当着所有人都面牵起风弄影的手,乐永宁继续说道:“在下从小长于少林寺,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机缘巧合得遇一生相伴之人,却也是极为不容易,还望马掌门高抬贵手,换个人选吧。”   换个人选?   换什么人选?自然是换个污蔑的人选。   马长风听闻此言,气的咬紧牙关,看来乐氏父子就是要将着‘污蔑’的罪名牢牢安在他的头上。   马长风心中愤然,阴恻恻的目光凝视着乐永宁,冷声道:“你身边的女子是何人老夫管不着,我说的你身后的那名紫衣女子……你敢说她与玄冥教无关?”   “呵呵呵……”一直没有说话的风弄影忽然笑出了声,但并未说什么,好似在嘲笑马长风一般,倒是一旁的乐永平也走上前来,怒视着马长风,冷笑着道:“马掌门好大威风,见污蔑我弟媳不成,竟又将杀人的名头硬安在一个侍女身上,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旁关注良久的青城派掌门见状,见情形不对,当即走到马长风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声劝道:“马兄,你这又是何必呢,长威兄逝去咱们都挺惋惜,但是咱们也没必要……”没必要死咬着御剑山庄的人不放。   青城派与清风派一向交好,此时上前也是好心,这一番话虽然未说完,但是未尽之意是什么都心知肚明,却也更让马长风气愤。   当即也不再试探,直接伸出手对着清风派的弟子做了个手势,而后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敢这么说,必然不是空口无凭。”说着,马长风的目光透过乐永宁的肩头,看了一眼藏在他身后的红娟,狷邪的眼神中有欣喜又有一丝快意,却无一不是充满恶意:“当日老夫得知弟弟遇害,亲自带人前往鞍山城,捣毁了一处玄冥教的据点……”   说话间,清风派的弟子压着几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女子走了过来。   红娟在看到那些人的瞬间浑身一振,她悄然伸手拉了拉风弄影的衣袖,风弄影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与他们站在一处乐永宁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嗓音中带着些许生硬晦涩地问道:“你们……这些人,你们认识?”   红娟当即红了眼眶,带着微微的哽咽,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主人,是紫昙姑姑与春杏姐姐她们……”   往日严厉得有点古板的紫昙姑姑,喜欢穿着酱紫色显得深沉的衣裳,头上的发丝得用发油梳理的没有一根碎发散落才愿意见人的紫昙姑姑,如今身上的衣裳遍布鞭痕,血迹从布料破损处渗出,头发凌乱的散乱着遮住面容,被两个清风派的弟子拖拽着向前。   最爱美的春杏姐姐最算是嘴馋也要省下点心钱用来买凤仙花,给指甲染上娇艳的红色,走在路上也不忘摘一朵野花插在鬓边,就算穿着普通的细棉布衣裳也要在不起眼的衣角袖口绣上一朵花儿,可是如今,浑身脏污身上的衣裳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保养得纤长白净的手指如今伤痕累累……   红娟的视线从那些姐妹身上一一看过去,这些人原本在鞍山城的绣坊小院中生活得平安喜乐,全都是因为她一时疏忽才有此劫难。此刻红娟恨不得死去的人是她,恨不得那些苦难全都报应在她一人身上。   红娟咬紧了唇,低下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她才不要在敌人面前流泪,也绝不会在敌人面前流露一丝丝软弱。   而红娟的话一说出口,乐永宁的心如坠冰窟,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原来红娟与风弄影真的认识那些人,这句话一听就明白了她们二人也早就相识,他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但至少绝非是他所知道的那样,一个善心的千金小姐收留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那么简单。   难怪,不过初次见面,红娟就会因为一定幕篱帷帽觉得他轻视风弄影而对他冷脸相向,难怪红娟会毫无犹疑的称呼风弄影为主人,而对他横眉冷对,难怪红娟对风弄影无微不至处处精心,而对他爱搭不理,原来她们早就相识,所以两个人之间相处没有丝毫陌生。   原来红娟本来就是风儿的人,即使当日在客栈门口他没有好奇之下围观过去救下红娟,红娟也一定会来u到他们身边……   乐永宁不禁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风弄影,帷帽白色的纱帐遮住他的面容,但两人之间离得太近,乐永宁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得见风弄影眼神中的悲痛与怒意。   乐永宁忍不住收紧了手掌,将风弄影的手紧紧抓在掌心之中。   他自小在少林寺长大,没有家人,只有师父,只有师兄师弟,他不知什么是亲情,也不明白家人之间该如何相处。他即使回到御剑山庄后感受了父母的慈爱与兄弟姐妹们的友爱之情,但他对家人的概念依然不太清晰,父母对他很好,他做什么父母都不会反对,兄弟姐妹对他也很好,处处都礼让着他,就连最小的妹妹乐长静对他也愿意退让一步,对于这样的感情他感动又惶恐,更多的是无所适从,他不知该用怎么方式去回报家人给予他的这种浓厚到将他淹没得快要窒息的感情,他想回少林寺,回到他熟悉的地方,用他最习惯的方式去生活,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家人说。所以当日父亲婉转的问他愿不愿意帮他出去派发武林大会的请柬时,他没有多想当即点头答应,他想要去外面透透气,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回来后便对父亲说他已无心红尘,然后回少林寺出家……   直到遇到了风儿……有些刁蛮、有些任性、过于娇弱,他美丽端庄需要他无时无刻都关注着呵护着,稍微有一些疏忽就会让他不开心,让乐永宁有了一种被人需要与依附的满足感,也是从那时起让他第一次有了与一个人相伴一生的想法,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情感、什么是家人……   他不想变,不想风儿变成一个他不认识、不了解的人……风儿就是他的风儿,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家人,是他相伴一生的爱人……   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抬脚上前一步将风弄影挡在身后,企图挡住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同时也挡住风弄影看向旁人的视线,企图将身后的风弄影圈禁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不让这世间的任何是是非非沾染他分毫。   他希望风儿永远是那个娇气的大小姐,是那个全心全意将终身托付于他,会凶狠的骂他,却也会软软的唤他三郎的风儿……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清风派的人将几名伤痕累累一看便知是走过刑讯的女子压上来后,随意的丢弃在众人之间。   几名女子强撑着坐起身,强忍着伤痛背对着背围坐成一圈,她们每动一下都忍着剧痛,好似要费劲全身气力,却依然倔强的抬起头傲然看向周围的人。   马长风上前抓住一人的头发迫使那人抬起头,将那人拎起来拽到乐永宁身前,指着红娟问道:“说!你认不认识这个妖女!”   被马长风抓住的人正是红娟熟识的春杏,此刻红娟才看到春杏的脸,原本面容白皙,俏丽的鹅蛋脸上,被划了数道伤痕,红娟强忍着泪意,却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双拳浑身颤抖。   而春杏看到红娟与红娟身边的风弄影时忽然唇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释然的神情,却又很快掩饰。她的视线微微下斜,眼神看向马长风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动作虽然很轻,但是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马长风大怒,狠狠遏住春杏的喉咙,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   红娟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从风弄影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马长风嘲讽的大笑道:“武林大会……小女子真是涨了见识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公道,对着一群弱女子屈打成招,马掌门真是好手段。”说到最后,一字字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红娟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马长风身上的肉,将那些姐姐身上的伤痕百倍奉还。   马长风怒极反笑,他凑近春杏耳边轻笑了一身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那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说着,手指收紧却是想要将春杏在众人面前活活掐死,也是变相逼着红娟承认他玄冥教教徒的身份。   红娟双眼赤红,再也忍不住,袖中短剑滑出反握在手掌之中,心中暗想,哪怕就算今日丧命于此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山庄中的姐妹在她眼前死去。 第48章   然而一只手比她更快,抢在红娟之前用力地抓住了马长风勒在春杏脖子上的手。   乐君昊手指用足了力气按住马长风手上的穴道,直接卸了他手上的力气,被钳制住的春杏跌坐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不住咳嗽。   在马长风质问之前,乐君昊抢先怒斥道:“武林大会之上无论有何恩怨,都不可伤人性命,马掌门是要坏了延续了近二十年的江湖规矩吗?”   马长风双目怒瞪着乐君昊,冷笑了一声松开手:“不敢,规矩不可破……既然如此便将这几个贱人的性命再留一日也无不可……”   说完,马长风的视线又看向红娟,此刻的红娟握紧了袖中短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但马长风脸上的怒火却渐渐消除,他轻笑了一声道:“即使没有她们,我还有一个人证。”说着冲着一旁被侍女扶着的马玉珠挥了挥手。   他的侄女依附于他,可不会如玄冥教的那些女人一样死犟着不开口……   马玉珠纵使不愿也被左右两名侍女抢行扶了过来。   当马玉珠对上红娟满是愤恨的双眼时,还是一如往昔忍不住浑身颤抖,恨不得当即直接昏死过去才好。   但是如今的情形纵使她真的昏死过去,马长风也会想法子让她醒过来,由不得她再躲避。   马长风指着红娟对马玉珠问道:“珠儿,你父亲被杀之时你就在当场,你是亲眼瞧见了那些人的容貌,现在当着天下武林同道的面告诉大家,这人是谁,是怎么杀了你父亲的!”   马玉珠看了看叔叔马长风,视线环绕过在场的武林人士,最后又回到了红娟的脸上,含在眼眶中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面前泪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大声道:“她是玄冥教的人,名叫红娟,就是她屠了鞍山据点。”   “哈哈哈哈……”马长风大笑出声,指着红娟,却看向乐君昊,大声质问道:“乐盟主,如今人证俱在你还要包庇玄冥教的妖女吗?”   乐君昊没有说话,对于他而言,马长风并没有识破风弄影的身份已是大喜,还好这世上并无旁人知晓风兄尚有后人在世。   马长风见乐君昊沉默不语,微微皱了皱眉,他本希望乐君昊冒天下之大不韪包庇玄冥教妖女,他便可以站在大义之上,以为弟弟报仇雪恨,而武林盟主不分青红皂白地由头将御剑山庄也拉下水……   不过,如现在这般乐君昊并没有非要救下玄冥教的妖女也无妨,马长风挥了挥手,周围清风派的弟子从四周围了过来,将风弄影一行人围在中间。马长风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红娟身上,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听侄女说了,这个红娟乃是玄冥教教主的贴身侍女,那么玄冥教现在在何处,玄冥教的宝库在何处,玄冥教的钱财在何处,必然不会一无所知……只要红娟到了他的手上,他总有法子让她将所知道的一切都慢慢吐露出来……   相比风弄影来说,红娟对御剑山庄其他人而言,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侍女,见马长风的目的是红娟,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但对于风弄影来说却是不一样,红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姐妹,是朝夕相伴的朋友,是百花山庄的家人……   围成一圈的清风派弟子长剑还未出窍,红娟手中握紧了短剑便冲了上去,刀刃所到之处银光一闪刀刀见血,每一招都凌厉凶狠,乐家兄妹看得一愣,他们不知以往默默跟在风弄影身后毫无存在感的红娟,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功力,至少与她同龄的乐长静难及她十之一二。   马长风见红娟只一人持着一把怪模怪样的似刀似剑的武器,便将他门下弟子逐一击败非死即伤,当即不在坐视不理,直接上前一步玉衍。对上红娟。   马长风内力聚拢在掌中,一掌直对着红娟拍了过去,红娟正在与他人缠斗,惊恐之下快速将缠斗之人抹了脖子,而后快速后退……可却还是看着马长风的手掌越来越近……   就在红娟见无法躲避咬牙打算迎上去拼个鱼死网破之际,一旁的风弄影翩然而至,伸出素白的手掌直接与马长风对上,内力相撞巨大的冲击之下,风弄影依然站立挡在红娟面前,而马长风却直接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马长风从半空之中掉落在地上,当即碎石迸溅,扬起一片尘土。   清风派的弟子惊讶不已,掌门的功力虽然不敢说武林第一,但也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一流好手,如今却被一个瘦削的姑娘家一掌击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师父!!!”马长风掉落在地上,砸坏了演武场,上面铺着的青石板被砸出了一个浅坑,清风派的弟子瞬间回过神来,立即围了过去,最为亲近的大弟子跪在马长风身边抱着他的上半身将他半扶了起来,担忧又惊恐的问道:“师父……师父……师父您还好吗?”   但是弟子的话还未说完,马长风双目圆瞪忽然一口黑红的鲜血喷洒着吐了出来。   弟子全都围了过去惊怒不已,大声呼喊道:“师父……师父……师父……”   所有弟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环绕在马长风耳边,叫的马长风心烦意乱,他抬了抬手制止了弟子担忧的呼喊声,马长风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抓住大弟子的手,咬牙道:“扶为师起来……”   “师父……”弟子看着马长风气若游丝的模样,希望马长风能下去好好休息,但又看见马长风目不转睛盯着红娟与风弄影时的执拗目光,便知道马长风是决计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便只能叹息一身应了一声‘是’然后见马长风扶了起来。   马长风在弟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乐君昊身边,厉声质问道:“乐盟主就这样看着有人在武林大会上伤人?”说完,冷笑着道:“看来乐盟主的规矩也不是非要守着不可。”   说罢,不等乐君昊回答,当即对着身后的弟子道:“来人,将那些杀害我弟弟的凶手杀了!”   “是!”弟子大声应了一声,对着围坐在一起缩成一个圈的八名女子走了过去,风弄影强忍着头顶百汇穴中金针震荡的痛楚,再次强行将内力汇聚在掌心。   而这在这时,红娟一把拉住了风弄影,咬着牙颤抖着呻吟,低声道:“主人,您不能再动用内力了,好不容易养好的经脉若是再伤着,再想治愈恐怕难上加难。”   而风弄影打定主意的事情又岂是红娟能劝服得了的,他沉声说道:“红娟听令,将八名山庄被俘的姐妹带出杭州,去城外与接应的姐妹汇合……其他人交给我。”   “主人……”红娟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凭风弄影的功力,若是全盛之时,这世上有谁能拦下他,但是如今金针尚未拔出,若是强行运转内力,那也要付出极重的代价,红娟又怎么能不担忧。   “红娟……不要违背我的命令!”风弄影压低了声音,面容无比严肃,他是百花山庄的庄主,他不会、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山庄中姐妹的性命,但对上红娟泫然欲泣的眼神,风弄影还是忍不住安抚道:“听话,去城外等我……”   “是。”红娟带着哭腔应了一声,然后快速从怀掏出一个瓷瓶塞入风弄影的腰封里,而后再次持着短剑冲了出去,她此番不再与他人缠斗,而是直奔围坐在一圈的八名女子,风弄影在她身后,掌风一挥所有试图接近红娟的人都被击飞出去。   红娟顺利的来到八名被俘虏的姐妹面前,从袖中抽出软绳将她们的左手手腕绑住连成一串,尚有余力的人搀扶着伤势较重之人,极力减轻红娟的负担。而后那些女子顺着红娟拉扯的力道,强行运转所剩不多的内力,跟着红娟逃离御剑山庄,几个起跃消失无踪。   在场的众人倒是想追,有人刚踏出一步就被风弄影一掌击中重伤倒地,众人摄于风弄影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娟一行人离去。   马长风见状,探究的眼神在乐君昊、乐永宁与风弄影之间来回流转,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些许喜意。在红娟消失之后,他指着风弄影再次厉声问道:“乐盟主这是何意?你未过门的儿媳居然帮着玄冥教的妖女,还放走了杀害我弟弟的凶手,今日当着天下武林同道的面,乐盟主是不是要给老夫一个交代……也给天下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此情此景乐君昊也无从辩驳,却依然强撑着挡在风弄影面前,虽然他已经见识到了风弄影的功力,但在他心目中,风弄影依然是小辈,需要长辈来遮风挡雨。   乐君昊直面马长风的威逼,面容沉静,声音依然平稳:“马掌门想要如何?”   此话一出大大出乎马长风的预料,他万万没想到乐君昊居然一力承担了下来。 第49章   但马长风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乐君昊在武林之中积威甚重在江湖中颇有声望。所以他明面上并未刻意针对乐君昊,而是直接指向风弄影,道:“这女子放走了玄冥教的人,也必然与玄冥教脱不了干系,还请乐盟主将她交给我……”   “不可能。”乐君昊当即拒接:“这是小儿未过门的妻子,是我御剑山庄之人,绝不会交到任何人手上,若是谁不服,只管来找乐某说话……”说完,视线环绕过在场所有人,利剑横在胸前。   他的剑是一往无前之剑,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的如今也是,当年未能救下好友足以让他抱憾终身,若是今日护不得好友后人,这剑从此折了也罢!   华山派掌门有心想要上前说和,但是他左看看马长风右看看乐君昊,两人的眼神锐利谁也不让谁,一时不知该劝谁……   马长风与乐君昊针锋相对,其他人也如华山派掌门一样,不知该说些什么,尤其是与乐君昊交好之人,这件事摆明了是乐君昊护了玄冥教,但他们总不能说儿媳换一个就是,这个惹事的就交出去算了……这句话一说出口,乐君昊能当场砍了他们……   而与马长风交好的门派,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他们当年都参与了围剿玄冥教一事,嘴上说玄冥教为非作歹,他们身为武林正派要肃清江湖。可是玄冥教为了什么非,作了什么歹,却没有谁能说出来,而且当年风无涯仗义疏财,对他们也不算没有半点恩情,可是那时被财富冲昏了头脑,后来虽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钱财,但头脑也清醒了过来。如今对上玄冥教心里虚着呢,而且马长风一会儿指责这个一会儿指责那个,什么话都是他说了,他们心中也不确定是不是马长风又想要做什么……毕竟当年他们攻打玄冥教就是受马长风蛊惑。   再加上方才乐君昊说起马长风去玄冥教求取千年人参一事,这件事他们也都知道,当年无一不佩服玄冥教的大气。如此传世救命的珍宝,风无涯都舍给了马长风,可不是大气嘛,也更让人好奇玄冥教钱财到底有多少。可是如此大恩,当年马长风却是领头攻打玄冥教的人之一,由此可见马长风为人重利轻义,虽然为了门派发展不得不与清风派来往,但是他们心中对马长风也是多有防备,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对上武林盟主,去为马长风出头。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马长风见众人面对玄冥教居然冷眼旁观,没有丝毫支援之意,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屈指成抓冲着风弄影而去。   乐君昊立即抽剑格挡,风弄影头痛欲裂,一时不察没有来得及躲避,虽然有乐君昊阻拦,但马长风的掌风依然扫到了风弄影,将他戴在头上的帷帽打得四分五裂。   帷帽碎裂白纱顺着幕篱一起掉落,风弄影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眉目如画却是画卷都无法画出的绝代风华……头上的金刚石饰品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好似在他身上氤氲着一层七彩霞光让人移不开视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盯着风弄影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这是海市蜃楼转瞬即逝……整个演武场顿时悄无声息,连风声都好似停歇空惊扰了这一幅比梦还美好的场景……   “啊啊啊……”   就在众人屏息愣神之际,忽然站在一旁早就被众人忽视的马玉珠尖叫出声,瞬间将所有人惊醒。   众人转过头,看向马玉珠,只见马玉珠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依然在尖叫。   马长风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走上前去将马玉珠拎起,厉声问道:“你又怎么啦?”   可是,马玉珠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风弄影那里,分得出半点心神给他,马长风不由得伸手打了马玉珠一记耳光,这是马玉珠尖叫声才慢慢停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风弄影道:“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   马长风顿时神情一凛,皱着眉严肃地问道:“什么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马玉珠却只管自顾自大笑,过了许久,忽然浑身颤抖着道:“他不是武林盟主未过门的儿媳,他是玄冥教教主风弄影!”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他们没有想到这样貌若天人般的女子居然是玄冥教的教主!   而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之际,马玉珠却再次落下一道惊雷,炸的大家头晕目眩。   马玉珠大声嚷嚷道:“他是男人!他不是女子!他是个男人!!!”   众人觉得难以置信,就在所有人愣神之际,风弄影翩然飞起,飞至屋顶之上。   他依然梳着女子的发髻,穿着女子的衣裙,高高的盘扣立领卡到下巴,比所有女子都要端庄典雅的装扮,怎么看都不该是女子,但周身凛然的气质,与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却也无法让人将他再看作女人……   “呵呵呵……”风弄影笑着看着脚下的众人,少年清朗的声线带着一丝低哑,颇有些雌雄莫辨的声音,朗声说道:“原来这就是武林、这就是武林大会,本座今日算是长了见识,倒是比本座府上的戏子歌姬有意思得多……”说着,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但却在看到乐永宁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但也并未多停留很快便移开了视线,神态无比自然的继续说道:“有意思,有意思……不枉本座千里迢迢这一遭……”   “乐盟主……”马长风嘲讽地看向乐君昊,讥笑着说道:“这是您家儿媳?”   而与乐君昊交好之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见马长风如此咄咄逼人不由得抢先回道:“乐小公子从小长于少林寺甚少见到女眷,而者玄冥教教主生得如此……如此貌美……乐小公子少年慕艾被引诱也无甚稀奇,乐盟主爱子心切,一时不察被蒙蔽也不算什么,马掌门何必紧抓着不放,难道非要一口咬定乐盟主与玄冥教有牵连你才满意?”   “不敢!”马长风咬牙回了一句,收回了视线。   他也想不到乐君昊如此精明的人,居然连未来儿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这下子御剑山庄也成了被玄冥教蒙骗的一方,顿时从玄冥教同伙成了被伤害的苦主,如今这般情形再想要牵扯上御剑山庄恐怕难了……   对此,马长风不由得暗恨侄女多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她说的时候畏畏缩缩什么都说不清,不要她说的时候,话倒是说的挺快,连拦都拦不住……   “果然是玄冥教余孽!”马长风咬牙切齿的看着风弄影,扬声道:“诸位武林同道,大家与我一起拿下着妖孽,以免他继续为祸江湖!”   武林中人虽然有些人对上玄冥教有些心虚,但是血海深仇已经结下,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玄冥教上门报十八年前的灭门之仇吧。   众人无论立场如何,此时都要一拥而上,挥着武器围了上去。   反倒是乐家人,不仅不上前反而后退了几丈,但众人现在谁也顾及不到乐君昊。   就算看到了乐君昊的态度众人也不好奇,二十年前乐君昊就与玄冥教交好,如今只要他不阻拦众人便无话可说……   乐君昊拉着呆愣着的乐永宁来到演武场外,而后一起仰头看着屋顶之上的风弄影,谁也没有说话。   乐永安犹豫了半晌,迟疑着开口道:“父亲……”   乐永安的话还没说完,乐君昊便伸出了手,拦住了他将要问出口的话。   乐君昊转头看向与他差不多高的大儿子,对于这个儿子他精心教导寄予厚望,乐永安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为人正直开朗,是个顶好的孩子。   “安儿……”乐君昊伸手拍了拍乐永安的肩,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问道:“倘若,以后御剑山庄不再是武林魁首,父亲我也不再是武林盟主,咱们家变成了普通的武林世家,你可会怨恨父亲?”   “父亲这是说哪里话!”乐永安立即反驳道:“父亲不是武林盟主也是孩儿心目中最好的父亲,咱们御剑山庄立足武林凭的是咱们自己的本事,又不是靠旁人吹捧,而且孩儿虽然以后可能不能如父亲一般创下如御剑山庄这么大的产业,但身为男儿也必定会凭自己的本事立足世间。”   乐君昊欣慰的看着乐永安,不由得赞许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乐永平也点头赞同乐永安的话,他依然如平常一般笑眯眯的上前,拉住乐君昊的手臂说道:“父亲不做武林盟主才好呢,省的有人时不时的上门打秋风,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父亲解决,父亲一番忙碌最后还不一定能落下什么好来……咱们兄妹早就心疼父亲这般辛苦了。”   乐君昊脸上笑意加深,不住地点头:“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第50章   一旁的乐永宁此刻也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那些武林人士将风弄影围得密不透风,心中顿时担忧不已,他抿着唇看着乐君昊,道:“父亲,不管风儿是风儿还是风弄影,是官宦千金还是玄冥教教主,他与孩儿互相终身,只要他不违诺,便是孩儿的妻子,孩儿绝不会置他于不顾。”   乐君昊看着乐永宁满脸肃穆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他仰头看着屋顶,众人持着武器一拥而上,不由得露出讥讽的神情:“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至少有事的人不会是风儿……”   时间过去的太久,久到那些人已经忘记了当年风无涯武功天下第一,忘记了当年玄冥教威震江湖,忘记了当年武林之中血染莲华的教训。   当年玄冥教之财天下皆知,可是没有谁胆敢染指分毫,难道靠的是风无涯以德服人吗?   后来风无涯倒是想要广结善缘,可是结果如何?   乐君昊昂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眼前再次浮现起友人的面容,不知友人在天上可否能看到这个情形,莲华心经再次现世,那些虚伪之辈再多算计又能如何!   在场所有人腾空飞起,风弄影的四周都围满了人,遮天蔽日犹如蝗虫一般,风弄影不禁想到,当日他们是不是也是这般,迫不及待闯入玄冥教中肆意杀戮。   玄冥教覆灭只是风弄影还未出生,其实他对那些过往并无太多感触,只是这些年来因他年幼,百花山庄轻易不敢暴露,吃了多少暗亏都只能默默吞下……   所谓江湖便是这样只要随便扯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便可以恃强凌弱,所谓武林也不过是势弱依附势强,势大欺凌弱小。为利所驱、为利所使,今日是知己好友,明日亦可以刀剑相向……   当年是否在父亲自废武功之后,这些江湖中人,武林正道,就是这样如蝗虫一般蜂拥而至,将玄冥教分而食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弄影赤红着双眼,没有任何人察觉,他头顶百会穴中的金针被一点点逼出,而后悄然无声地掉落……风弄影殷红的嘴角荡漾着笑意,好似开心极了,他白色衣摆扬起在太阳下散发着寒光,冰绫缎的料子更加显出他身上冷意。   白色的衣摆混着墨黑的长发,肆意狷狂地飞舞,周身气势如波澜汹涌,真气倾泻而出在他四周环绕,一朵巨大的莲花幻影将风弄影包裹其中,而后雾白般的莲花缓缓绽放,一层一层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若是局外之人见到这个情形只觉得美不胜收,但那些围攻风弄影的武林人士,所有被冰莲雾气触碰到的人,经脉都尽数被寸寸割裂,离得越近伤的越重,尤其是为首的马长风,凡事裸露在外肉眼可见的皮肤上都纵横交错着数道细小的伤口,浑身都渗出鲜血,惊得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就在此时,不知是何人,忽然有一个声音,惊恐地喊出一句:“莲华心经……是…是莲花心经!!!”   刹那间,风弄影周身五丈之内无人敢向前一步,年轻一辈初出江湖之人或许从未听闻过‘’‘莲华心经’这个功法的名字。   但只要稍微年长一些的人,谁能不知当年风无涯的莲华心经。   当年玄冥教的商队在漠北被沙匪徒抢劫,风无涯得知之后,一人一马只身赶往漠北,漠北的夕阳红艳无比,但黄沙上浸染的鲜血比夕阳更红。   当年西域楼兰王看上了玄冥教商队之中的一颗宝石,强龙难压地头蛇,商队无奈只能以宝石换取活命,风无涯得知后,独自一人闯入楼兰王宝库拿回宝石,还潜入王寝把楼兰王剃成光头,吓得楼兰王再也不敢轻视玄冥教商队。   当年顶尖杀手组织血煞阁接了个劫杀风无涯的单子,风无涯得知后只是仰天大笑,而后一夜之后,血煞阁销声匿迹……   当年……   当年……当年有太多的事情与风无涯的莲华心经有关,那些年玄冥教生意做的那般顺利,又何尝不是因为风无涯武功深不可测,无能敢冒犯……   可是消失了近二十年,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莲华心经,如今居然与今年新冒出头的玄冥教一起重现江湖……   而风弄影其实并没有众人看到的那么轻松,原本为修养经脉才没有拔出插在头顶金针,此番强行逼出怎么可能不受损伤,而且还是最要命的百会穴,所以风弄影不可避免地再次让经脉受损,所能展露出的内力不足六成,但单单这六层却已经足以让在场之人恐惧无比。   众人不敢向前,除了被风弄影伤人的手段所惊吓,更是让他们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风无涯……   当年风无涯一人单枪匹马可杀千人,千军万马之中可取敌军首级,所有与他为敌之人无一不是经脉寸断血流而死。   神鬼莫测的内力,凶残歹毒的杀人方法,当时武林之中谁敢与他对上,就连他们敢发难玄冥教也是再三确认了风无涯真的已经功力尽失……   风弄影站在高处强忍着头痛欲裂,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味强撑着姿态,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半点端倪,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便会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他看着脚下之人畏惧的眼神,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不屑。   风弄影再次展目看了一眼人群之后的乐家众人,以及站在乐君昊身侧的乐永宁……只一眼便立即收回视线,而后便不再留恋一个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跃然而起,消失在江南的白墙青瓦之中……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的身影消失,当即转身便要向外走去,乐永平见状一把将他拉住:“你要到哪里去?”   乐永宁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乐君昊,抿了抿唇低声回了一句:“我去看看风儿,风儿身体不好,我不放心他。”   乐永平拽紧乐乐永宁的胳膊,低声斥责道:“你没瞧见他刚才大发神威吗?那么多人被他功力所摄,都近不了他的身,哪里身子弱了?”   “风儿……风儿他其实经脉受损,这些日子一直暗中吃药,我问过大夫,都是补气养神温补经脉的药材。”说着,乐永宁想起,这些日子风弄影所用的药材都是他暗中采买,瞒着家中所有人,所以他们都不知晓,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愧疚之色:“二哥,风儿身子真的不好……”   “行了行了……”乐永平打断了乐永宁的话,小声劝道:“纵使风弄影身体不好你也不用担心,玄冥教难不成还会让他一个堂堂教主独自一人潜入武林大会吗!”   “那我也还是不放心……”乐永宁低着头慢吞吞地说道。   乐永平见乐永宁怎么都说不通,不禁有些恼怒:“你若是跟着风弄影那才是拖累呢,那只要出了杭州城,天下之大谁能找到他!”   “行了……平儿,既然宁儿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乐君昊见乐永平与乐永宁争执,不由得出言调和。   “父亲!”乐永平闻言,当下便急切的说道:“如今江湖人人都在打玄冥教的主意,风弄影武艺高强别人奈何不得他,若小弟孤身在外,万一旁人抓了他以威胁风弄影怎么办!”   不管风弄影对乐永宁有没有真心,但他们当着江湖上所有人的面,可是亲口承认了他们是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妻,纵使其中有风弄影的欺骗,可是有时候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人可不管这些。   乐永宁知道二哥放心不下,当即保证道:“二哥,我就是去看看,只要风儿与玄冥教的人会合我立即救回来,绝不让你们担心……”   “你还能回来?”乐永平冷哼了一声,但纵使不太愿意小弟冒险,可是父兄都同意乐永宁去看看,他一个二哥还能说什么。   乐永宁闻言,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他倒是想要与风儿一起,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可以,但是风儿如今变成了风弄影……变成了玄冥教教主,他不再是风儿了,恐怕也不会愿意再与他相伴一生了吧……   乐永宁默不作声的转身向外走去,杭州城乐永宁其实并不太熟,但是风弄影却更不熟悉,思来想去,乐永宁便直接去了当初他们入城之时走的西城门,不久前他与风弄影两个人相携着走过一整条街道,逛了许多家店铺。   他想要带风儿去游西湖、看花灯、逛庙会,其实乐永宁还有太多想去的地方想要带风弄影去逛,他当时以为他们时日长久并不急在一时,可是没想到,他与风儿之间的缘分竟然如此短暂。   乐永宁看着熟悉的街道,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快速赶往西城门。城墙高耸,城门处有士兵把守,乐永宁顺着墙角边走边张望,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了身穿白衣乌发垂肩,头上的金刚石闪耀着光芒,纵使掩藏在昏暗的墙角处也能吸引所有人视线的风弄影,,乐永宁立即压下心头的异样,快速走到风弄影身边…… 第51章 【完】   风弄影从御剑山庄运足了内力飞了出来,他的神态姿势翩然若仙没有丝毫纰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镇定自若不过是在强撑。   出了御剑山庄,风弄影下意识朝着杭州城西城门飞了过去,百会穴的疼痛蔓延至整个头,风弄影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好似被人一道一道切割成碎片,但偏偏自己居然可以清晰地感知这样的疼痛。   风弄影在城墙下落脚,强忍着头痛欲裂,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红娟临走之前塞到他腰封之中的瓷瓶,直接将小瓷瓶的瓶口凑近嘴边,仰头将瓶中最后一粒十全大补丸倒入口中,浓重的苦涩药味直冲大脑,却好似瞬间将痛楚冲淡了些许,风弄影连嚼都没嚼一下,囫囵着将药丸吞了下去。   而后风弄影扶着城墙,借着药力运转功法努力调息,他要快点恢复内力,绝不可在此久留,如今的他浑身如凌迟一般疼痛,周身每一个穴道都如有一把尖锐的小刀扎入在皮肉之中搅拌提不起半分气力,莫说武林人士,就算随便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提刀捅他一下恐怕他都无法躲避。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拔出金针需要特殊的手法,这世上唯有左海棠会施展此针术,他此番强行将金针逼出,又强行运转莲华心经,经脉受损绝非之前所能比,纵使十全大补丸也不能压制他的伤势,在他再三强行调动内力的情形下,反而让他伤的更重。   风弄影脚下一软侧倚在城墙下险些跌倒。就在此时一双手臂从身后半拥住他,将他扶住。   “风儿……你可还好?”   风弄影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但他依然侧过头看着满脸担忧神情看着他的乐永宁,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傻子,难怪红娟喜欢叫他小傻子,武林中所有人如今全都盯着玄冥教,他居然也敢追出来,也不怕被牵连吗?   风弄影忽然想笑,乐君昊那么精明的人,居然生出这么个傻儿子。   可是嘴唇还没有弯起,喉间一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直接将乐永宁前襟染红。   “咳咳……”风弄影吐出一口血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这一口血他忍了太久,乐永宁虽是乐君昊之子,却是让风弄影从心底觉得可依赖之人,见到他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风儿……风儿……你怎么啦?”乐永宁顾不得衣裳的脏污,立即将风弄影抱得更紧,不由得焦急的问道:“我……我带你去看大夫……”   风弄影摇了摇头,拒绝了乐永宁,他轻咳着,低声道“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现在还管什么衣服啊!”乐永宁急切的将风弄影打横抱起,慌乱地说道:“我带你去找大夫,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不用了……”风弄影再次拒绝,他注视着乐永宁俊朗中带着些许憨厚的脸,不由得伸手放在他的侧脸轻轻触碰了一下,染血的唇笑了一下,道:“我功法独特,等闲大夫治不好。”   乐永宁刚跨出两步的脚停住,他微微垂眸看向风弄影,只见风弄影璀璨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乐永宁从风弄影微红的眼球中看见了他的倒影。   乐永宁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搂住风弄影的双臂勒的更紧,他又忘了,他怀中的人不再是他的风儿,而是玄冥教教主风弄影。   “那接应你的人在何处?”乐永宁声音里掩不住的失落与伤感,沉着嗓子说道:“我送你过去。”   纵使怀中之人是武功高强的玄冥教教主,而不再是娇柔脆弱的风儿,但如今重伤吐血,乐永宁也不忍心留下他独自一人,总要将他送到玄冥教的人手上,总要亲眼看着他平安,总要知道他安好,才能放心得下……   风弄影抿了抿唇,玄冥教接应他之处乃是秘密,若是武林中人得知一拥而上,那几十个姐妹恐怕无法抵抗,但是看着乐永宁沉寂的面容,风弄影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风弄影低声说了一句:“城外十里坡树林。”   “我送你过去。”乐永宁抱着风弄影直接一跃而起,躲开所有人的目光越过高耸的城墙,直奔城外。   风弄影看着越来越远的杭州城城墙,心中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他倚在乐永宁的肩头,两人贴得极近,可以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可以感触到对方的体温。   就在这时,乐永宁忽然开口问道:“当日我在莫桑城福隆酒楼一事,是玄冥教的设计?”   乐永宁虽然不通世俗,但并不是傻的,往日他不爱多想,可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假装不知。   当日他在莫桑城福隆酒楼救了被纨绔调戏的红娟,可是如今红娟这个卖唱女是假的,那么这件事恐怕就是针对他的谋划吧……   风弄影闻言心中一颤,他知道以前的一切欺骗算计,如今都再也瞒不住了,但他却依然不想让乐永宁知晓,他希望乐永宁可以一辈子都看不透他曾经对他的欺骗。   但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痴心妄想,事已至此,风弄影面对乐永宁的问话已经避无可避也无从狡辩,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从喉间挤出一句:“是。”   乐永宁听到答案心中并无感触,或许风弄影与红娟身上有太多疑点,往日他已经发觉只是不愿深想,所以对于这样的答案,乐永宁心中只有一种‘原来是这样啊’的平淡情绪。   “让兵卒搜城逼我入知府府衙,也是你们的算计?”乐永宁再次问道。   “是。”欺骗的事已经做下,开始揭露之时或许很难说出口,但是一旦坦白之后,便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了。   “为什么?”乐永宁疑惑。   风弄影靠在乐永宁的脖颈处,小声回答道:“我想见一见,武林盟主之子是什么样。”仅此而已,只是没想到乐永宁会胆大包天将他掳掠出城。   “你……”乐永宁接下去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却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依然还是问出了口:“你并非女子?”   风弄影咬紧了唇,微微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乐永宁,拈住袖摆的手微微一颤,他颤抖着呻吟,吐出一个字:“是……”说完又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天生就爱着女装,我也不想……”   “到了。”风弄影的话还未说完,乐永宁就停下了脚步,淡淡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风弄影还未说出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他侧过头看了过去只见一辆极为普通的雕花马车停在不远处,奚元洲与海棠夫人站在马车旁边等候。   这两个人乐永宁都认识,在莫桑城的时候都见过,一个是知府府中的贵夫人,一个是被他打过一回的纨绔。   虽然知道当日的情形是他们的算计,但是乐永宁见到他们依然觉得有几分窘迫之感。   乐永宁脚下微顿,却还是抱着风弄影走了过来。   乐永宁将风弄影放了下来,海棠夫人立即伸手扶着风弄影的手臂,将他接了过去。   风弄影的眼睛依然一瞬不眨的看着乐永宁,他这一生从未亏欠过旁人,唯独对乐永宁他心怀愧疚,事已至此伤害已经做下,只能无力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是他的错,他不该戏弄乐永宁,不该利用乐永宁,更不该欺骗乐永宁的一片真心。   乐永宁听到风弄影这一句‘对不起’忍不住红了眼,他知道风弄影的‘对不起’是何意,但是不是什么事只一句对不起就能抹过去的。   他不想要这句对不起,他想要那个依赖他的风儿,想要重新回到武林大会之前,想要再听到那一声‘三郎’。   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些过往都似一场大梦,如今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虚妄的梦境再美好,又有谁能永远沉浸其中?   乐永宁强忍着泪意,强撑的勾起一抹微笑,却笑得无比难看,他哑着嗓子问道:“风儿,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瞬间?”   风弄影点头,他何止是一瞬间,不知从何时起,乐永宁就已经在他心中,每每只要想到他们之间有缘无分,他便觉得心如刀割……   乐永宁见此,唇角的笑意变得真心实意,他忍不住贪心的又问道:“那你说过,想与我相伴终老,可有一刻,是真心实意?”   风弄影再次点头,乐永宁就是他心目中的良人,除了乐永宁之外,此生他再也瞧不上任何人。   乐永宁笑了,咧开嘴笑得傻气,他眼眶中含着的眼泪再也忍。浴盐。不住顺着眼尾滴落,却欣喜地说道:“这就够了!有你这句话,便不算负我。”   他们之间的情是真,想要相伴一生的心是真,那其他的虚假他都不在意。   他的风儿是玄冥教教主,却也依然还是他的风儿。   只是缘分太过浅薄,天不佑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撒花~   嘻嘻~我开玩笑的~ 第一卷 快完结了。。。。。。 第52章 【完】下   乐永宁抬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汽擦干,他看着风弄影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   良久,从怀中掏出一支买了许久但一直不曾送出的那根玉钗,他看了看手中的玉钗又抬头凝视着风弄影,而后抬手将玉钗插入风弄影发间。   极其普通的流云样式,与玉钗记中描述的极为相似,玉质也不过是最普通的白玉,比不得风弄影头上的金刚石熠熠生辉,但乐永宁却觉得这样一个普通的发钗簪在风弄影发间也变得很好看。   “这是我想要送给风儿的……”乐永宁半晌后才缓缓地说出这句话来。   曾经,他想要给风儿最好的一切,他想要做一个体贴的丈夫,让风儿不后悔抛弃一切跟着他来到御剑山庄,他不懂讨旁人欢心,也不如其他人风趣,但是为了风儿他什么都愿意去学。   可是如今看来,再也没有机会了。风儿可以抛下一切随他来御剑山庄,可是风弄影永远却无法抛下玄冥教。   但是他还是将玉钗送了出去,就当是给了他心目中的风儿,也算是圆了他最后一个心愿。   杭州城外不是久留之地。两人简单几句便已经无话可说,今日分别之后,乐永宁是御剑山庄的三公子,而风儿也成了玄冥教教主风弄影。   无论多么不舍,他们也注定了只能相忘于江湖。   风弄影有他的血海深仇,从他打开莲华心经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的一生必定步步是血,一生陷于沼泽无法脱身   而乐永宁是堂堂武林盟主之子,御剑山庄的小公子,少林寺方丈空寂大师的俗家弟子,无论走那一条路都是康庄大道前途一片光明。   风弄影曾经想过,只要他喜欢那就留在身边,将一身清白的乐永宁拖入他的地狱之中。   那样一个老实人很好骗的,只要他装装可怜,只要他以弱示人稍稍耍点手段,乐永宁那样一个小傻子一定会心甘情愿随他去玄冥教。   可是不行……若是他只是有点喜欢乐永宁,那他一定会这么做。   可是现在风弄影舍不得了,他舍不得将一片纯净的乐永宁染上肮脏的血腥。   他希望乐永宁能如以往一样,看到美丽的景色会惊讶地瞪大眼睛,吃到美味的食物会享受地眯起眼睛……他希望他的心上人能够体会他不能体会的人间喜乐,与美好的一切……   风弄影咬着下唇,他想要摸一摸头上的发钗,但却又不想在乐永宁面前露出一丝眷恋之色。   他是个骗子,他欺骗了乐永宁,他得到的所有关怀与深情都是他偷来的。   他希望乐永宁永远记得他,哪怕是恨他也要在心中留一个属于他的位置,永远忘不掉才好……   乐永宁看着海棠夫人扶着风弄影登上了马车,奚元洲将车帘放下后,单手执着马鞭冲着乐永宁抱拳拱手,只字不言架着马车离去。   高大的玉照狮子骢脚程极快,卷着尘土飞快的远去。   忽然马车上飘下一条长长的带子,乐永宁伸出手,纯白的带子又长又宽,随风刚好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风弄影时常系在发尾出的发带,不似寻常发带精装,却带着风弄影身上清冷的气息……   乐永宁握紧了发带,望着马车远去扬起的尘土,他抿着唇将发带卷起塞入怀中,而后转身想杭州城的方向走去,两个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背道而行。   相忘江湖……一个‘忘’字谈何容易……   乐永宁入城后直奔御剑山庄的演武场,山庄中的武林人士已经尽数离去,仆人将演武场染血的青石板泼上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   乐永宁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屋顶,不久前风弄影就站在那里,恍若九天之上的仙人衣诀迎风翩飞,一片血雨之中世间唯有他是最纯净的白……   “三公子……”忽然一个声音将乐永宁从思绪中唤醒,乐永宁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厮,小厮躬身道:“庄主与大公子二公子在前厅等您。”   “好,我这就去。”乐永宁应了一声,便直接前往前厅。   前厅里乐永平眼巴巴看着门外,远远见到乐永宁的身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对着乐永安抱怨道:“总算回来了,我可真怕小弟被玄冥教拐走。”   乐永安拉了乐永平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沉声道:“坐好,你也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说话间,乐永宁便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抱拳躬身道:“让父亲与两位兄长担心了,是宁儿的错。”   乐君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依然平淡地问道:“人送走了?”   “嗯。”乐永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玄冥教有人在城外接应。”   乐君昊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故友之子安好,他也放下心来,便直接起身走到乐永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也累着了,好好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说完便径直向外走去,如今御剑山庄明摆着偏向玄冥教,在江湖上麻烦不会少,他要去准备一下,以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乐君昊一离开,乐永平立即上前拉住乐永宁问道:“小弟,别太伤心,天下何处无芳草,下个比这个更好,大丈夫何患无妻……”   “行了!”乐永安见乐永平胡言乱语,直接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话,虽然他是好心想要安慰乐永宁,但是这些话一句一字无异于伤口撒盐,这些日子乐永宁对风弄影如何,他们整个御剑山庄的人都看在眼中,怎么可能会不伤心说舍弃就舍弃……   乐永平委屈地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大哥,滋着牙揉了揉后脑勺。   乐永安捏了捏乐永安的肩膀,柔声道:“回去休息一下,午膳若是不想出来吃我就让人给你送到房里,别想太多,你还有我们这些家人在。”   “谢大哥。”乐永宁抿着唇垂下眼,忍了一路的眼泪含在眼眶中终究没能忍住,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乐永安只能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发顶以作安慰。   佛忌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此前不染情欲不知其苦,如今乐永宁却将这七情之苦尝了个遍……   马车上的风弄影强撑着坐起身,抬手先开车窗的帘布,探头向外看去,只看到乐永宁离他远去的背影孤寂又单薄。   “咳咳……”风弄影忍不住喉间的痒意轻轻咳嗽了两声,可是口中一腥,唇间的鲜血顺着嘴角再次渗出。   海棠夫人见状立即握住风弄影的手腕细细把脉,片刻后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塞到风弄影的口中,这是为风弄影制作的药丸,调整了药物配比的剂量后,比十全大补丸更能针对性的压制风弄影的伤势。   海棠夫人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柔声说道:“教主内功紊乱经脉受损,此番可得好好调养不能再任性了……莲华心经功法霸道,还是要有金针入穴抑制功法自行运转,以免加重伤势。”   “红娟呢?”风弄影不耐烦听海棠夫人絮絮叨叨,在他运功之前就已经预料会有如此结果,但是他也知道海棠夫人是为了他好,也不好辜负她的一番好心,所以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省了海棠夫人的说教。   “救下的那八名弟子身上的伤颇重,实在耽搁不得,属下便吩咐红娟带人护送他们去金陵据点。”   风弄影点了点头慢慢合上双眼,抵御身体上一阵一阵的痛楚,压住车窗帘布的手垂下,帘布也自然而然地落下,风弄影单手撑着额头,随着马车的晃动,心中越发烦躁,他咬着牙沉声道:“此次回去让红娟去刑堂领罚,一定要给红娟一个教训,做事不谨慎不受点教训长长记性,如何能担当重任。”   “是。”海棠夫人看了风弄影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风弄影与红娟一起长大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偏颇,若说红娟的过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追究起来,害了几十条人命便是以死谢罪也不为过,不过红娟虽然疏忽误事,还罪不至死,但原本定好的左护法的位置自然不合适。   风弄影喜欢红娟,那红娟以后就好好跟在风弄影身边陪伴风弄影就行,至于山庄中的重要职位有的是能人,并非红娟不可。而如今风弄影的意思竟是好好惩罚红娟,让她记个教训,以后还是要委以重任……   马车晃晃悠悠前往金陵,风弄影不再说话,单手撑着额头呼吸渐缓,海棠夫人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香料扬在马车中,带着安神镇定效用的香料很快生效让风弄影睡得更沉。   马蹄声‘哒哒哒’车轮碾碎落叶,也将秋意的高爽一并碾碎,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忽然飘来几片云朵,将太阳遮住,天色渐渐暗沉,就如同这平静了十数年的江湖一般,皆是一幅风雨欲来之势…… 第53章 番外一   乐永宁幼时番外(与主线无关慎入   乐永宁不足九月早产,刚出生便几度活不下去,幸好少林寺方丈途径御剑山庄,几次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但是堂堂少林寺方丈也不能长留御剑山庄,偏偏眼见着乐永宁呼吸微弱连个哭声都没有,好像一个错眼就会厥过去的样子,乐君昊是武林盟主又如何,面对气虚微弱孩子也是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能将他托付给少林寺方丈,将乐永宁带回少林寺抚养。   这一待就是十八年,对于乐永宁而言,少林寺就是他的家,少林寺的师兄弟全都是他的兄弟。   虽然年幼无知的时候,也曾经苦恼过,他头上冒出来的黑黑的丝丝缕缕的碍事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至多三天就要清洗一次,若是不洗就会散发出怪味,为什么师兄弟们没有,独独他一人生了这种怪病。   乐永宁苦恼的挠了挠头发,觉得这病根麻烦死了。   其他师兄弟晨起洗漱用布巾一抹头皮,就干干净净的了。   寓小言   而他需要每三天特意清洗一回这病根,而且要等好久才会干。   有次他嫌麻烦,直接洗完后没等病根晾干就直接睡了,谁知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头痛欲裂连呼吸都只能用嘴巴小口吸气,足足吃了小半个月的苦汤药才好。   哎……师父明明医术高明,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帮他治好这病呢!   后来年龄稍长乐永宁无意间见到师父为刚入门的弟子剃度才知道,原来这种怪病不唯独他一人有,而且师父也能治,乐永宁顿时喜极而泣……   那时候才三五岁,还不及师父膝盖高的乐永宁,抱着方丈的腿哭的稀里哗啦,口中嚷嚷着‘求师父救救弟子,把弟子头上的病根除去吧。’   顿时惹得整个少林寺众人哄堂大笑,且未来十多年的时间里也时常将这件事拿出来说笑……当然,除了德高望重的师父……   那时候师父浅浅的勾起嘴角,弯腰将乐永宁抱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道:“这不是病,是头发,每个人都会有的。”   “师父骗人!出…出……家人不打妄语,明明你们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有!”乐永宁腻在师父怀中哭的直打嗝。   方丈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乐永宁不满的噘着嘴,长大到底是什么良方?   为什么无数事情,都只需要长大了就可以无师自通了呢?   一日他在少林寺后山的竹林里挖竹笋,专管厨房的渡苦师叔可答应了他,若是他挖一筐子笋,那么明日师叔下山采买的时候可以从山下给他带一根冰糖葫芦。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小孩站在竹林里仰头看着一颗竹子不说话,他的身上穿着素白的衣裳,头上同他相似的羊角辫上还插了一朵珍珠做成的小花,圆圆脸大大眼睛,比少林寺里所有的师弟都要可爱。   他悄悄的走到那个小孩的身边,小声道问道:“你是竹子变成的妖精吗?”他实在太漂亮了,好看的就像糯米团子一样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咬一口。   “你才是妖精!”小孩的声音凶巴巴的,但是却更加可爱,他说:“我是风儿,才不是妖怪。”   “风儿……”乐永宁眨了眨眼睛,咧开嘴笑着道:“真好听。”接着乐永宁指着风儿头上的羊角辫问道:“你也生病了吗?”乐永宁见世上居然有人与他得了一样怪病的人,顿时对风儿满怀同情。   风儿以为他指的是插在发间的珠钗,顿时想起昨日刚刚为了这个珠钗他可是磨了海棠姨好久才得到的,他心中知道他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不该喜欢女孩子喜欢的物件,但他就是喜欢,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女孩子才对,但面对这个穿着僧袍却长着头发的人,还是气红了脸,忍不住反驳道:“你管好你自己吧,你这个长头发的假和尚。”   乐永宁闻言,又摸了摸头上的头发再次陷入深深的自卑,由不得委屈的撅着嘴,小声嘟哝道:“长大后就好了,师父说一切等长大了就好了……”   风儿闻言再次仰头看着头顶清脆的竹叶随风飘落,闷着声问道:“假和尚,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了。”乐永宁老实的回答道,心里依然暗暗想着,十岁离长大还有多久呢?   “十岁了啊,比我年长两岁,应该也比我懂的多些。”风儿轻叹了一声说道。   “那当然了。”乐永宁立即自信地说道:“越大懂的越多,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   风儿沉默了一瞬,小声问道:“倘若,你的家人总是被人欺负,还总是有人来你家抢钱,你有方法可以保护你的家人,但是会活得短一些……你会怎么做?”   “会死吗?”乐永宁惊讶不已,脸上也露出惊恐的神情。   风儿立即摇头,道:“不会死,只是会少活一点而已。”   乐永宁沉思乐一会儿,想到若是少林寺中的师兄弟被人欺负,饭菜还被抢,他会怎么办,但只要一想到饿肚子,乐永宁立即就斩钉截铁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哦,早死晚死都要死,我当然不能让别人欺负我的师兄弟们!”   “有道理。”风儿闻言觉得言之有理,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懂了,谢谢你假和尚。”   乐永宁瘪了瘪嘴,委屈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叫我假和尚,早晚有一天,师父会帮我剃了这烦恼丝。”   风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我也祝你心想事成了。”   乐永宁闻言再次咧开嘴笑了,之后他带着风儿手把手教他怎么挖笋,怎么用竹叶吹出声音,怎么从竹子里取出藏着的蜜……   可是没多久,一个声音从竹林外穿了过来:“主人……咱们该离开了。”   风儿快速抓起乐永宁的衣摆,将脏兮兮的手掌在乐永宁的衣服上擦干净,急忙说道:“海棠姨叫我了,我得走了,等下次来我给你带好吃的糕点。”   乐永宁毫不在意的抚平被擦手的衣摆上的褶皱,笑得一脸灿烂:“嗯!我等你!”   风儿冲着乐永宁笑了一下,便往竹林外跑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乐永宁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风儿再来,不过小孩子忘性大,很快也将风儿抛到了脑后。   唯有师父不愿给他治病这件事,藏在乐永宁心中很久,数年来都耿耿于怀,过了十岁之后几乎已经成了心病,让乐永宁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最后还是有位师兄看不过眼,悄悄带着乐永宁到了前殿烧香拜佛的大堂。   乐永宁藏在师兄身后,躲在角落处看着往来的香客比肩继踵,顿时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原来这世上所有人头上都有病根,有黑的有白的,有人浓密有人稀少,有些人长了老长,都拖到屁股下面了,而且还在病根上带着珠宝……   师兄摸了摸乐永宁细软的小揪揪,温和的说道:“这不是病根,这个叫头发,所有人都有的,只有出家人才会剃掉,你未曾剃度,所以有头发是应当的。”   乐永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那为什么师父不给我也剃度呢?”头发好麻烦啊,夏天天天都要洗,不洗还会生虱子,又麻烦又累赘,而且那些人在头发上面缀了那么多东西不重吗?   “不行。”师兄笑着说道:“你凡尘未断,不能出家。”   乐永宁瘪了瘪嘴,委屈的问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达不到师父的要求吗?还请师兄指点指点,我会努力的。”   在师兄眼中乐永宁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天真懂事心思纯净,又怎么会有哪里不好呢,但是他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拍了拍乐永宁轻软的背,无奈的说道:“你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乐永宁气馁!又是长大!所以长大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呢?怎么什么事情都要长大了才能明白!   于是乐永宁成了少林寺中唯一一个有头发的人。   在一片圆润发光的脑门里独独他顶了个黑脑袋,让他觉得格格不入且有些自卑。   他每年都会数次请求师父为他剃度,但是师父每次都是同一个借口:你尘缘未了,不能出家。   于是出家便成了乐永宁从小到大的执念。   他想要出家!   想要融入师兄弟们之中!   他要与师兄弟们一样!   甚至他还有个野心,他以后想要成为少林寺中专管厨房的大管事,这样就能吃到吃不完的点心了……   ……   后来乐永宁长大了,他知道了头发是什么,知道了为什么师父不给他剃度。   但是他想要出家的理想依然矢志不渝!   直到……直到……直到……   乐永宁看着身边一头扎进他怀中闭着眼睛睡着香甜的人,两人散开的乌发混合在一起。   忍着身体轻微的不适,叹息了一声,伸手掩了掩被角,再次闭上眼睛。   哎!往事不提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将文名改了,给大家造成不便很抱歉啦~   但是妙法莲华经一看就很冷淡,也确实该改,之前就想过改,没想到拖到今天才改。   愿与君相守 第54章   一艘乌木大船自金陵出发向北,顺着运河直通京都,巨大的乌木船混在渡河的众多船只中毫不起眼,但甲板之上一列列穿着暗色劲装的护卫,统一戴着竹帽遮掩了面容,以及手中握着的长剑无一不显露着‘不好惹’。   红娟端着药碗走入船上最顶层的房间之中,屋子里的风弄影穿着素白的交领男装长衫,头发半挽了一个发髻,上面只简单的插着一支祥云白玉钗,此时正半躺在软塌上手中翻着一本书册,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红娟手上冒着滚滚热气的药碗当即黑了脸。   红娟见状,叹息了一声将药碗放在风弄影面前,小声安抚道:“别苦着脸了,无论如何您是躲不了的,还不如捏住鼻子一鼓作气直接倒进嘴巴里。”   “哼!粗鄙!”风弄影小声鄙视了一句。   此药苦涩无比难以入口,不知道是不是但如今他已长大不好再对他说教,海棠姨又想让他受个教训,便故意将药弄得这么难喝。   但是经脉的伤,吃了这药也确实好了不少,所以他倒也没想着躲,只是想到那药的味道就口中反酸,不过经脉受损疼得是他自己,他也想着早点恢复呢,当即端起药碗,对着碗口吹了一口凉气,而后屏住呼吸,快速的将药喝完,却还是忍不住皱着脸迁怒道:“这么难喝,你是加了多少黄连!”   红娟接过风弄影手上的药碗,瞪大了辩解道:“天地良心!我知道药味苦涩难耐之后,还特意让海棠姨稍稍改了药方往里头添了一味甘草,主人你怎么能冤枉我!”   风弄影咂了咂嘴苦涩在舌尖散去后,好似确实有那么一点回甘,当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在这时忽然闻到一丝血腥味,抬起的手微微一顿,立即抬眼看向红娟问道:“受完罚了?”   “嗯。”红娟轻轻点了点头,在风弄影身侧跪坐下来,将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向上拉了拉,接着小声道:“上船前挨了五百鞭。”   “五百鞭子……”风弄影有点心疼,但此次红娟的疏忽实在太大,五百鞭也不冤,当即叹息着道:“长个记性,受了教训以后做事不可再疏忽。”   “是。”红娟应了一声,而后横着眼睛看向风弄影,幽幽地说道:“海棠夫人说我害了三十六名姐妹,一人十鞭算是向她们赔罪,剩下的鞭子是因为我身为侍女却护不得主人,让主人受伤而罚……”说着,红娟意味深长地又问道:“主人……您说我这一百四十鞭冤不冤枉?”   “咳!”风弄影立即轻咳了一声掩饰心中的歉意,确实是他牵连了红娟,若是当日他在崂山不曾动用内力,导致经脉受损,那他头顶的金针在武林大会之前便可以拔出,自然也就不会伤的这般重……说来说去竟是他作茧自缚,自讨苦吃……   又想起了乐永宁,风弄影心中升起淡淡的惆怅,当日确实是他冲动了,重来一次他必不会再这么做。但若说后悔,那倒也没有,他心疼乐永宁是真,即便重来一次也依然是心疼……   “那你就去好好歇着吧,身上有伤就少动。”风弄影垂眼看着红娟,神情依然淡然,但眼神里却又一丝关切之情:“我自己看看书,不用你陪着了。”   “嗯。”红娟点头应道:“我本就准备伺候你吃完药就回去趴着,”   风弄影的药材全都是海棠夫人亲手交到红娟手上,由红娟一手保管,由红娟亲手熬药端到风弄影面前,确保绝无旁人接触。虽然如今在船上,整条船都是百花山庄内层的心腹,交给旁人也并无不可,但红娟觉得自己还能起身,便也不必麻烦其他人。   而后,红娟又气馁的抱怨道:“整整五百鞭,海棠姨亲手施刑,据点所有姐妹观刑,我可丢人丢大发了!”   风弄影伸手摸了摸红娟的发顶安抚道:“好了好了,咱们以后再也不来金陵就是了。”   但红娟却摇了摇头,神情更加低落:“如今春杏姐姐们就安置在金陵,我怎么能不来看她们。”   说话间,红娟又红了眼,晶莹的泪水盈在眼眶中:“虽然丢人那也是我该受的,海棠夫人说得没错,我确实该长长记性。”   “好了好了。”风弄影从红娟的袖口中抽出帕子放在红娟手中,低声安慰道:“你也是无心之失,姐姐们不会怪你的,只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再重蹈覆辙。”   红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红娟身上有伤,情绪也不好,风弄影也不是擅长安慰人的主,便直接让红娟回自己的船舱里歇着。   金陵距京城千里之遥,风弄影的伤宜静养,原本打算在金陵调理好身体再做打算,可是前两日接到圣旨,皇帝陛下五十整寿,明旨召风弄影进京,好在水路平稳,不比马车颠簸,除了饮食上稍有不便其他倒也无碍。   看了一会儿账本,风弄影便丢在了一旁,伸手端起茶盏,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完,不由得想念起红娟,虽然红娟在他身边时常添乱、还爱顶嘴,更是时常嘲讽他,但渴时茶水饿时点心从来都是不缺的。   风弄影朗声喊了一声:“来人……”   船舱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奚元洲从外面走了进来。   风弄影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奚元洲板着脸,手上捧着个托盘走了过来,如往常红娟的样子,跪坐在风弄影身侧,沉声道:“怎么了?庄主是嫌我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伺候不好你?”   风弄影坐正了身子,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奚元洲,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啦?吃了爆竹了,怎么这么冲?”   奚元洲冷着脸将点心碟放在风弄影面前,又拎着小茶壶将风弄影面前的茶盏里倒上一杯清水,依然沉着脸,语气里却多了一丝委屈:“您与红娟日日粘在一起,平日里能不能跟红娟多提提我,让她晓得我的好。”   风弄影见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个情场失意的人,顿时风弄影救原谅了奚元洲的冷脸。   ‘“有什么好笑的。”奚元洲冷哼了一声,抱怨道:“我知道红娟受了罚特意去看她,谁知道她一口一个主人主人的,还让我多照顾照顾你。”说着,指着面前的点心与茶水道:“喏!红娟特意让人准备了,特意让我送来的。”奚元洲刻意在两个’特意‘上加重了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风弄影看着他一脸醋意,这次是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但看到奚元洲本就老成的脸上,神情越发深沉,立即又将脸上的笑意快速收敛起来,他摇了摇头道:“红娟还不知情为何物,对你我皆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之情,你得好好努力,先让红娟开窍,不然你做得再多她不懂也是白搭。”   风弄影有心想要成全奚元洲与红娟,以往也不是没有帮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只是红娟真的不懂男女之情。   奚元洲邀她出去看花灯,她还问风弄影去不去,风弄影可怜奚元洲一片苦心便回绝了红娟,还暗中下令命山庄中其他人也不许陪着红娟去,就这样两个人好不容易独处,奚元洲在集市中打败众人夺得灯魁,满心欢喜的将灯魁送给红娟,红娟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后,回山庄转手就挂在了山庄前院让山庄中的姐妹一起看……   奚元洲特意亲手串了红豆手串送给红娟,暗暗表达相思之情,结果红娟直接将手串给埋了,还劝诫奚元洲红豆虽好看,但是却有剧毒,以免误食还是不要碰的好……   后来,奚元洲亲手画了样子,请了顶好工匠制作了一支精美的杜鹃花样式的发簪送给了红娟,红娟见到簪子欢喜的不得了,当即就插在了头发上,奚元洲瞧着心中也暗暗高兴。在第二天风弄影要求穿女装,红娟在给他梳妆之时,见那只发簪好看,便顺手将那支发簪插在了他的头上,奚元洲来寻他们的时候刚好看见,差点气的撅过去……   想到这些,风弄影不由得怜惜的拍了拍奚元洲的肩膀,感叹道:“奚兄,任重而道远啊……”   奚元洲也苦恼不已,能想到的手段用尽了,可是红娟就是不开窍,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涩。好在风弄影在红娟心中的位置是主人、是至亲之人、是好姐妹,不然就红娟三句话不离’主人‘的架势,奚元洲就更耐不住性子了。   面对奚元洲的急切与红娟的懵懂,风弄影也爱莫能助,奚元洲与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性情、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也确实是个良配,但风弄影依然要看红娟的想法,不会以’为你好‘这样的借口而去左右红娟的人生。   如今红娟一心只想着将功补过为山庄抛头颅洒热血,风弄影自然也尊重红娟的选择,无论她以后是想嫁人还是一辈子呆在百花山庄,风弄影都没有任何意见…… 第55章   红娟虽然一直被风弄影娇纵着,但性子却并非懒待之人,躺了两天,伤势减缓就不再休息。   红娟再次端着药碗来到风弄影船舱,见风弄影坐在案桌后,眉头紧锁,手上提着细毫毛笔写着什么。   红娟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风弄影刚巧勾勒完最后一把,将毛笔放下。   “主人喝药。”红娟将药碗递了过去,风弄影伸手结果仰头一口饮尽。   纵使心里早有准备,依然还是忍受不住苦涩的味道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风弄影将药碗放下,神情却依然没有半点轻松。   红娟将药碗放回托盘,软声回答道:“海棠夫人将外围护卫交由奚元洲,内围护卫全权交给我,躺了两天就够了,我可得好好盯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海棠夫人这次会真的要扒了我的皮。”   风弄影好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那你辛苦了,让元洲多帮帮你。”   “才不要他帮。”红娟低声反驳了一句,低头看见桌面上风弄影刚刚画完的一幅画,好奇地问道:“主人,这是什么呀?”   上面不是山水风景画,有些类似于缩小版的舆图,上面用不同的线条画出高山流水。   “藏宝图。”风弄影没忍住,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稍稍冲淡了口中的苦涩的药味,只是如今吃着药未免药性与茶水相冲,往日喝惯了的茶叶是喝不得,只能喝些花茶聊以慰藉。   红娟听了风弄影的话瞪大了眼睛,心中更加好奇了。   藏宝图?藏什么宝?这可是他方才亲眼看着主人刚刚完成的啊?!他怎么不知道主人有个宝藏?   以前没有现在总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红娟便猜测风弄影定是有其他想法。   当即红娟立即笑着走到风弄影身后,异常谄媚的问道:“主人,您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快跟红娟讲讲……”可千万别像之前那样,一声不吭的跟着乐永宁那个傻小子去御剑山庄,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什么都来不及安排,才会导致武林大会之时处于如此被动的情形。   风弄影不用看就知道红娟在想什么,但是这次倒也没有想过瞒着,通过乐永宁潜入御剑山庄见识一下武林大会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可是此次他要下一场大棋,要搅得这个武林都不得安宁的大棋……   “确实有好玩的……”说着,风弄影将案桌上画着藏宝图的纸张拿了起来,唇角含着笑但眼神却无比冰冷,他淡漠地说道:“我出现在御剑山庄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如今整个江湖都在议论纷纷,猜测什么的都有,不如……就让他们的那些猜测成真吧。”   红娟立即凑到风弄影面前,好奇地问道:“主人,您打算怎么做?”   风弄影慢条斯理的将藏宝图上的墨迹吹干,笑容更加柔和,但神情却更加森然:“武林之中总有些人在觊觎玄冥教之财,当年父亲巧合之下提前将库房中的珍宝转移,而那些人攻入玄冥教却一无所得,如今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达!成!所!愿!”说到最后之时,风弄影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恶意与嘲讽,让人听着就浑身发寒。   而后,风弄影转头看向红娟,扬了扬手中的藏宝图,笑着道:“这个藏宝图便是当年父亲藏匿玄冥教钱财之处。”   红娟看着风弄影手中的藏宝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风弄影说的话是真是假。   难道老庄主真的在外面藏了一堆珍宝?   可是这个图明明是主人刚刚才画好的呀,如今毛笔上的墨水儿还没干呢?   风弄影瞧着红娟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好笑,他将藏宝图递到红娟手上,红娟下意识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   风弄影抬手用指尖弹了一下红娟的额头,笑着解释道:“据点姐妹之仇咱们怎能不报,清风派留着春杏等八名姐妹的性命不就是为了逼问玄冥教所在,但这个原因清风派却不好宣之于口。那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红娟不太明白风弄影想做什么,但是一听要为鞍山城的姐妹报仇,立即打起了精神,跃跃欲试的看着风弄影,急切的想要听他接下去的话。   风弄影也没有卖关子,又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让人宣扬出去,当年家父得知武林中人欲攻打玄冥教,仓皇之下只能将玄冥教的所有珍宝钱财转移他处,然而父亲重伤药石罔顾,只能留下一张藏宝图……可是后来旧主早亡、新主年幼、玄冥教分崩离析,藏宝图也不知所踪……”   风弄影的这些话中真假参半,转移财宝是真,提前知晓是假……藏宝图是假,重伤身亡是真,新主年幼是真,玄冥教分崩离析是假,如此真真假假才更让人难辨真伪。   “如今玄冥教新的教主已经长大,紫昙、春杏等三十六名姐妹便是玄冥教派出去寻找藏宝图的教众,可惜好不容易找到藏宝图却在途中遭遇清风派劫杀,自此后藏宝图再次不知所踪……”   风弄影的话音刚落,红娟却极为入戏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人都被他们抓了,藏宝图当然被清风派得了啊!”   风弄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赞许地点了点头:“大概武林中人也会同你的想法一样吧。”说完,抬了抬下巴道:“咱们玄冥教一向财大气粗,用纸画出藏宝图未免太过小气,找块好玉雕出来,莫要让人小瞧了。”   “行,我等一下就去办。”红娟手上拿着藏宝图仔细看了看,但她不太看得懂舆图,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索性就不操心了,将纸折起塞到袖袋里。   风弄影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加了一句:“雕好后将玉壁摔成四块。”   红娟再次迷糊着看向风弄影,疑惑道:“为什么呀?”红娟不懂为什么又要摔碎。   “我划下这么一大盘棋,只清风派入局未免可惜。”风弄影单手撑着下巴透过窗看向外面茫茫水面,莹白色的江水肉眼看去泛着姜黄色,但溅起的浪花却格外洁白,江中的漩涡能将水面的一切吞没,而名利的漩涡也同样能冲昏人的理智,将一切吞没。   风弄影继续吩咐道:“两块想法子送到清风派手上,一块送到华山派吧……当日武林大会就属华山的老头最聒噪,还有一块……”风弄影眉头微微皱起,沉吟半晌后,才慢慢说道:“最后一块送到御剑山庄……”说到御剑山庄,风弄影的声音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怅然。   听到御剑山庄,红娟也是一愣,但依然还是很快应了一声:“是……”   在御剑山庄之时,山庄众人对风弄影很好,而红娟作为风弄影的贴身婢女,也沾了风弄影的光,所有人对她也是礼遇有佳,红娟没想到有了永宁在,主人还是要拖着御剑山庄入局,虽然有些可惜,但红娟也不会为了御剑山庄反驳风弄影的意思。   红娟得了风弄影的命令,立即出去办事,她希望快点为鞍山城的姐妹报仇,马长风觊觎玄冥教之财的心思所有人都瞧得见,虽然他抓了春杏他们只为泄愤,并没有藏宝图之说。   但是只要刻着藏宝图的玉壁到手,马长风纵使觉得有诈,也必然舍不得放手,武林中的人可不会听他的解释,这个名头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百花山庄的船在行驶了近一个月才到京都,沿途靠岸补充物资其他人都会轮换着上岸逛逛,唯有风弄影这些日子就一直待在船舱之中,不曾出去过一步,红娟更是忙的不得了,为了实施风弄影的计划,这些日子只有在风弄影吃药的时候才会出现……   皇宫之中早就得了风弄影何时到达的消息,到了京城一靠岸,红娟将船舱的窗户打开朝外面看去,不由得惊呼一声:“主人,你快来看!”说着转过身就要去扶风弄影。   但是在风弄影身侧的奚元洲抢先一步,伸手将风弄影扶起,红娟也不在意见有人扶便收回了手,视线再次看向窗外。   风弄影与奚元洲一道来到窗户边,第一眼便看到迎风招展的黑底绣金线的五爪金龙帝王旗帜。   原本应该拥挤的京都码头如今只孤零零地停靠了百花山庄一艘船,想必是提前清场将船只移到了他处,码头两边沿途都有士兵把守,等闲百姓都不能靠近一步。   红娟不由得点头赞叹道:“皇帝陛下真是不错,这样的排场才配得上主人,看来主人之前的百万两白银没白花……”   风弄影眯起眼睛看着码头上迎接他的几位皇子,五爪金龙帝王旗就算是皇子也不能用,看来他的这些表兄弟们是奉了皇命前来迎他的,不过红娟的话他可不赞同,每年数百万银钱换这种华而不实的虚荣场面,要来作甚?   他远离朝堂,这种虚假的颜面,于他而言一无是处…… 第56章   这样的排场与体面,纵使风弄影不屑,也不得不谢圣上恩典。   船板一头搭在岸边一头搭在船头,两名健壮的士卒在水中扶着船板。红娟扶着风弄慢慢从船舱中走了出去,秋风将他的衣诀吹起,衣摆随风荡漾,无论看过多少次再见都会有一种惊艳之感。   奚元洲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再后面是两列衣着统一暗色劲装手拿长剑蒙着面的女护卫,一行人踏上船板上了岸。   码头上的三名皇子立即热络地迎了上来:“表弟,一路辛苦了。”   风弄影立即单膝下跪行礼道:“臣见过大殿下、二殿下、五殿下……”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大皇子与二皇子立即争相上前,两人同时伸手将风弄影扶起,大皇子抢先一步道:“表弟太见外了,咱们血脉至亲,何至于如此多礼。”   “对对对。”二皇子虽落后一步,但快速地接口道:“表弟太见外了,以后万万不必如此。父皇一直期盼着表弟到来,今日得了消息便立即命咱们前来迎接表弟。”   “谢陛下与几位殿下恩典,只是礼不可废。”风弄影垂着眼,淡漠地说道:“几位殿下仁厚,可臣不能坏了规矩。”   大皇子与二皇子一边叹息着口中责怪风弄影太过多礼,但脸上的神情却对风弄影恭敬的态度十分满意。   五皇子被挤到后面,他争不过大皇子二皇子,却也不愿被风弄影忽视,不然他特意亲旨意来接风弄影,吹了小半天的江风岂不是不就白吹了,只是大皇子与二皇子一左一右围着风弄影,实在没有他的位置,只能在后面暗暗干着急。   不过他见不过才入秋,天气并不算寒冷,可是风弄影身上却披着略显厚实的外衫,立即不甘示弱的掺合了一句:“表兄脸色不好,想必是一路上累着了吧,还是不要站在水边吹风了,快上马车吧。”   风弄影顺着五皇子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来了三名皇子却有四辆皇子规格的马车,即使不说也知道,其中一辆必然是为风弄影准备的。   百花山庄不缺钱,但是在贵人云集的京城,所用之物皆不能逾制,很多好东西都用不得,所以百花山庄准备的马车自然就不如皇子规格的马车来的舒适。   “谢三位殿下仁厚。”风弄影笑着谢恩,他不打算拒绝这一番示好,反正他每回入京都必然要出一番血,给了那么大笔钱财,他有什么享受不得的,莫说皇子座驾,就是御辇他也不是没有坐过……   五皇子与风弄影并肩走向马车,笑着道:“咱们虽然想对表兄好,但是也没有胆子将皇子规格的马车给表兄乘坐,这是父皇特意吩咐的。”   “陛下有心了……”风弄影脸上带着笑,但红娟却听得出他的心不在焉,一到马车旁立即伸手将风弄影扶了上去,打断了五皇子的絮叨。   马车缓缓向京城驶去,红娟伸手将风弄影山上的外衫拢了拢,皱着脸嫌弃的抱怨道:“真的关心主人就该早些让主人上马车,偏偏要在江边说那些场面话,害的主人白白吹了那么久的风。”   风弄影听到红娟为他抱不平,心中觉得好笑又无奈,伸出手捏住红娟喋喋不休的两片唇。   红娟嘟着鸭子一样的扁嘴,急切道:“鼓银!!!哄开!!!”   风弄影见她的嘴唇被他捏的红彤彤,歉疚着松开手,却依然一脸郑重的说道:“红娟,谨言慎行,这里是京城,你忘了曾经受过的教训了吗?你如果做不到,我可不能把你带进宫。”   红娟立即抿着嘴,委屈地小声道:“知道了。”说着,又胆怯的看着风弄影,道:“我就是跟主人抱怨一下,在外头是万万不会如此的。”   风弄影看着红娟慎重的叮嘱道:“只要入了城,这样对皇室不恭的想法,连想都不能想,万一不慎露出一丝半点的端倪,即使是我都救不了你。”   风弄影原本还没多想,如今是真的不太想带着红娟入宫了,红娟自小被他娇纵着,一向不太将上下尊卑放在心上,反正他们时常都在莫桑城,天高皇帝远的,风弄影也懒得约束她,让她失了少女本该有的鲜活。   可是半年前他来过一次京城带着红娟,他在面见皇帝之时不能带红娟入内,结果红娟独自一人便晃荡到了御花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后来当他赶到的时候,红娟冲撞贵妃,被人压着正准备打板子,好在他那个时候刚舍了百万两白银用于赈灾,皇帝瞧着他的面子免了责罚,却也算是打了贵妃的脸面与贵妃结了仇。   百万两白银的能救红娟一次,却不能救她一次又一次,更何况他也不知贵妃是不是还依然怀恨在心。   “算了。”风弄影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你先去公主府收拾一下,元洲跟着我进皇城面圣吧。”   红娟大惊,不由得更加委屈了:“主人,你真的不带我啊!”   风弄影看着红娟打受打击的模样,忍不住柔声哄道:“咱们半年没回来了,昭阳公主府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你先去收拾一下,将护卫也安排好,此事尤为重要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说着,瞧着红娟神情稍缓,风弄影立即又加了一句:“你跟着我入宫,也只能空守在门口,出了什么事情也护不得我,元洲到底是男子,在御前方便一些。”   “好吧。”红娟勉强也能接受这个解释,点头应道:“我一定把府里收拾得妥妥当当,让主人一回来就能休息,绝不让您操心。”   风弄影含笑着点头赞道:“红娟有心了,”说完,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带人入宫,海棠夫人与百花山庄其他人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虽然宫廷之中不会有什么明枪暗箭,但依然是步步惊心,有人陪着她们才安心。   与红娟不同,奚元洲毕竟是大家公子,虽然从小也是在百花山庄长大,但士族所该教导的规矩也一样不差的都学了,带他入宫绝不会任何岔子。   马车在京城城门外放缓了速度,风弄影掀开车帘看着高耸的城门,红墙青砖巍峨无比。   红娟顺势钻了出去,走到奚元洲身侧,拉住奚元洲的袖子,咬牙道:“主人不带我进宫,要带你!”   闻言,奚元洲也松了一口气,半年前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原以为这次红娟还要跟着进宫担心了一路,如今听红娟这么说,以为她心中放心不下风弄影,便立即温声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庄主的。”   红娟可不懂奚元洲怎么想的,但看着奚元洲带笑的眉眼,咬着牙道:“你别得意,主人更看重的还是我!”   奚元洲顿时语塞,他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还未开窍的红娟无可奈何的只能点头:“是!红娟是庄主最最重要的心腹。”   “哼!你知道就好。”红娟显示了一下庄主第一心腹的威风之后,再次扯了扯奚元洲的衣袖道:“主人先交给你了,等一会儿入了宫,若是有娘娘派人给你赏赐,然后明里暗里地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理会,要护好主人知道吗?”   奚元洲听到这番话,忽然有些知晓红娟上次入宫为何冒犯贵妃了,他忍不住问道:“那上次在宫里,是不是贵妃跟你说了什么……”   提起贵妃红娟咬牙切齿道:“那老虔婆居然让我想法子把主人带到什么山寺里,还说若是让她侄女与主人见一面往后必然不会亏待我什么什么的……”说着红娟傲然的昂头道:“我就说,我家主人绝代风华,她身边那个小毛丫头给我家主人提鞋主人都不会穿的,让她省省心吧……”   难怪……   堂堂大家闺秀被红娟一个小小侍女如此奚落,那人还是贵妃家的侄女,士族最重颜面,当着贵妃的面奚落贵妃的侄女,也难怪贵妃会生那么大的气。   奚元洲无奈的伸手摸了摸红娟的头发,无奈的说道:“你放心,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一定护好庄主,以后你不要进宫了,以免贵妃瞧见你迁怒庄主。”   贵妃会不会迁怒风弄影奚元洲不知道,但他却敢肯定,贵妃若是再见红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红娟已经被风弄影说服,当即点头道:“总之,那些娘娘们有不少都打了这个主意,你可要护好主人的清白。”   奚元洲好脾气的应了一声:“好。”   几句话说完,红娟依然还是放心不下,但也实在没有什么要叮嘱道了,当即过河拆桥松开拽住奚元洲衣袖的手,抬了抬下巴道:“你还愣着干嘛,快上去陪主人说话解闷去。”   奚元洲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伸手捏了捏红娟的鼻子,被红娟一手打开后也不争辩大步跨上了马车。   红娟将奚元洲赶上马车去陪着风弄影,将跟在马车后的护卫分成两波,一半继续跟上马车,而她自己则带着一半的人转身直接前往公主府。 第57章   奚元洲在红娟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爬上马车,一掀开车帘让正在马车里饮茶的风弄影吃了一惊。   “你怎么来了?”风弄影问道。   奚元洲坐在风弄影对面,端起茶壶将风弄影面前的水杯倒满,不情不愿的说道:“红娟担忧您一个人在马车里孤单,赶着我上来同您说话解闷。”   风弄影看着奚元洲满面不怒不敢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禁取笑道:“我可给你机会了,特意让红娟下去同你说说话,你可不能怪我不帮你。”说着不由得再次感叹道:“还是红娟待我好……”   奚元洲也无可奈何地将茶壶放下,叹息着道:“我以真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这是什么话!红娟是明月,我是臭水沟子吗?”风弄影怒问道。   奚元洲忍笑辩驳;“我可没这么说,这是您自己体会出来的!”   “大胆!居然敢如此编排我!”风弄影气鼓鼓地说道:“明日就让红娟揍你。”   奚元洲完全不受这点威胁,他巴不得多见见红娟呢。   “喂!”   “嗯……”奚元洲听到风弄影的话应了一声。   风弄影指着桌上的茶杯怒问道:“酒满敬人,茶满送人,你将茶水倒这么满是想将我赶走?”   奚元洲低头看了一眼茶杯,明明他只倒了七分满而已,深吸一口气将茶杯推到风弄影面前:“话多口干,来,多喝点水润润喉……”   此时奚元洲也不由得感叹,风弄影与红娟的性子真的像了个十足,看人不顺眼的时候,你做什么他都能找出错处,但是照往日经验,此时千万不能同他们讲理,因为只要你开口,他们有千千万万个理由等着你,最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更没理了……   风弄影见奚元洲给他递茶认错,当即不再说什么,将茶杯端起慢慢喝着茶。   不多时马车在皇城外停下,大皇子的身边的太监对着城门守将出示了一下令牌,他们便乘坐着马车进了皇城。   马车在午门外停住,宫规明令任何人都不得起码驾车入宫,就连皇子也是一样,风弄影在奚元洲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其实风弄影的身体还不至于虚弱至此走路都要人搀扶,但宫中的太监们行事周到太过,若是奚元洲不扶,那些太监就会上前,风弄影更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   下了马车进了午门没走几步,陛下特赐下轿辇已经在等候,唯一让人为难之处便是皇上只赐下一个轿撵,可是风弄影身边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与五皇子陪同。   风弄影虽然对皇室规矩心中不屑,但还没有狂妄到自己坐撵,让三位皇子随行的地步,而且他若是真的这么干了,这京城恐怕就难以活着走出去了。   如此捧杀之举……可真是处处为他着想的好舅舅。   风弄影当即对着皇城谢恩道:“陛下怜惜让臣感激涕零,只是臣与三位殿下久不相见,想陪着几位殿下走一走……”   三名皇子脸上微僵的笑意陡然柔和了很多,大皇子立即笑着说道:“表弟身子弱父皇赐下轿撵也是应当的,只是多活动活动出出汗对身体也好。”   “殿下说得是。”风弄影应了一声,而后落后于三位皇子半步,空荡荡的轿撵跟着最后,一行人一起向宫内走去。   既然是一道步行,自然不好一言不发,果然二皇子便开口问道:“表弟此次回来可一定要住在宫里,昭阳姑姑往日居住过的宫殿父皇可是日日命人打扫呢。”   风弄影闻言立即推拒道:“幼时住在宫中几日无伤大雅,可臣终究是外男,如今也年满十六,便只能辜负陛下与殿下的心意了。”   风弄影虽然一直居住在莫桑城,但每年至少也要回京城一次,幼时陛下为了彰显对他的宠爱便留他住在宫中,但是在年满十四岁之后,他便寻了借口住到了母亲曾经的府邸。   这皇宫从来不是什么好去处,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刀子,每张笑脸之后都掩饰着算计,纵使风弄影并不畏惧,但也不愿意待着这种地方。   说话间,几人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御书房,大皇子看向守在门外的大太监问道:“苏公公,父皇可在忙?”   苏公公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透过大皇子看向后面的风弄影道:“几位殿下请进,陛下等着你们呢,特意吩咐了不必通传。”   大皇子闻言领头走了进去,风弄影落后二皇子与五皇子一步,跟着走了进去。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开,看到他们立即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直接忽视了三位皇子走到风弄影面前,抓住了风弄影的肩,阻止了他行礼。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责怪道:“怎么又瘦了,可是伺候的人不上心?”   风弄影摇了摇头,轻笑着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只是在长高所以才瘦的,府医说这是正常的。”   皇帝还是皱着眉有些怒意:“那些民间的大夫不行,改日朕从太医院拨两个御医给你。”   风弄影柔声拒绝道:“府医医生虽然比不上御医,但也很好了,而且莫桑城地处荒凉,那些医术好的太医伺候着贵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好让他们跟着臣去边城。”而且最主要的是,太医都是皇上的人,真将人带回去总不好不用,但若是长期让太医诊脉,那些医术不凡的太医必然会发现端倪。   皇帝一副无奈又怜惜的看着风弄影,道:“真不懂你这孩子,留在京城不好吗?为何还要去莫桑城,边关不太平朕放心不下你。”   风弄影依然垂眸浅笑,却无比坚定地说道:“莫桑城是父亲与母亲的埋骨之处,身为人子自然要留在那儿,而且蛮族在边关偶有来袭,臣更怕那些蛮族扰了父亲与母亲的清净。”   皇帝叹息着摇头,挥了挥手赐座,皇帝与风弄影相对而坐,却将几位皇子撇在一旁,正在风弄影打算让位之时,皇帝一把拉住风弄影的手臂,忽然说道:“你如今也大了,朕打算给你封个爵位,本打算将你的封地分在富庶之处,可是你偏偏想要留下莫桑城……”   瞬间,三位皇帝目光炯炯的看着风弄影,风弄影也一下子愣住了,但是他很快回过神来,当即叩谢道:“若是如此,舅舅就将莫桑城给臣吧,臣不要富庶之地,莫桑城曾经是母亲的封地,臣想要留在那儿,与母亲一样,誓死守护边关,绝不让蛮族踏入大周一步。”   皇帝看着风弄影的面容,忽然想起了昭阳,皇家的子女同父兄弟不是兄弟,只有同母才是真正的兄弟,所以当年他也很疼爱那个同母的妹妹。   昭阳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在夺嫡之路上帮了他不少,甚至可以说功不可没,他登基之后想要厚赏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可是昭阳只说日后希望他答应三件事。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登基志得意满,自然是满口答应。   后来昭阳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她要嫁想嫁之人,便是终身不嫁也莫要逼她出嫁。   他答应了,因为昭阳说愿意隐瞒身份为他收拢那些越发不受朝廷管制的江湖势力。   寻常女子十六岁出嫁,可是昭阳二十出头才找了个江湖人士求他同意婚事。他虽然瞧不上那个玄冥教教主,但金口玉言也不好反悔。   第二个便是她的封地想要从富庶的淮州换到莫桑城。   那时候的昭阳也如同现在的风弄影一般,斩钉截铁的说只要有她在一日绝不然外族之人踏入大周一步。昭阳做到了,昭阳活着的时候,边关安宁,蛮族不敢冒犯分毫。   至于第三个……第三个要求昭阳没能当着他的面提出,她在濒死之际留下了一封染血的遗书。   她求他庇护她的孩子平平安安……   当他看着字迹轻软杂乱的遗书之时,来自骨血之中的痛苦从心头升起。他的妹妹本该受他庇护,嫁一个才貌双全的夫婿,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可是却为他奔波,最后死在边城,都未能葬于皇陵。   他从未想过要了自己亲妹妹的命啊!   这一刻,纵使尊贵如皇上,也忍不住偏开视线,不想再看见风弄影的脸。   他是手放在膝盖之上握紧了又松开,过了几息才勉强恢复常态,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只能点点头道:“准。”   “谢陛下!”风弄影再次叩首,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次来京城总算有了一件好事。   皇帝挥了挥手让一旁的太监将风弄影扶起,道:“等寿宴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旨,让大家也认识认识你。现在你可以自己先挑一个你喜欢的封号。”   一旁的三个皇子闻言眼睛都红了,莫说等闲臣子,就连亲儿子向来都是直接定下封号。   自己挑封号,多大的恩典啊!毕竟他们这些皇子,在不立太子的情况下谁不想自己的封号是秦王呢…… 第58章   太监揣度圣意,立即奉上一张红纸筏,上面写了几个封号’昌盛‘、’昌平‘、’远平‘、’永宁‘、’永和‘、’盛隆‘……都是意头极好的封号,可见陛下是用了心的。   风弄影视线在纸上一览而过,于他而言封号是什么不重要,爵位是什么也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将莫桑城赐于他的名下。但在看到封号之时,视线在’永宁‘二字之上顿了顿。   皇帝一直关注着风弄影,见状立即问道:“怎么?可有选中的?”   风弄影抿了抿唇,低声道:“’永宁‘二字极好。”   “好……”这些封号本就是皇帝亲自拟订,见风弄影选中了其中一个,当即拍板道:“来人,命礼部拟旨,既然风儿喜欢,那就赐风儿为永宁侯。”   “谢陛下隆恩。”风弄影此番是真心实意地叩首谢恩。   虽然旨意未下,但皇上金口玉言,此时的风弄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永宁候,只等万寿宴当日宣旨昭告天下……   皇帝并非昏庸之君,政务繁忙留着风弄影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已是极限,知晓风弄影依然还是想住在宫外的昭阳公主府便没有多留,直接命人送风弄影出宫。   这次没有三位皇子跟着,风弄影顺利坐上皇帝赐下的轿撵慢悠悠的来到午门处。   守在一旁的奚元洲立即从袖带中掏出荷包逐一塞到抬轿辇的太监手中,笑着道:“多谢几位公公照应我家主人,这个给公公们喝茶。”   往来宫廷的无论是朝臣皇子亦或是后宫女眷,赏赐宫女太监都是常态,几个太监自然也不会推辞,顺势塞到了袖中,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大人说笑了,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分。”   奚元洲与太监寒暄了两句,不由得再次感叹还好带的是奚元洲,他不好亲自打赏这些小太监,红娟也不知道要给打赏的规矩,上次来这些太监待他可没这么热络……   奚元洲很快来到风弄影身边,伸手扶住风弄影手臂,两人来到宫外,昭阳公主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   风弄影上了马车后奚元洲也钻了进来,马车刚刚起步,奚元洲救迫不及待的问道:“没有为难你吧!”   奚元洲虽然没有说谁,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些年来百花山庄俨然成了朝廷的银库,哪里缺银钱皇帝便想法子从风弄影这儿掏,偏偏风弄影反抗不得……   风弄影摇了摇头,忍不住勾起嘴角小声道:“皇帝陛下此番终于决定封我为侯,将莫桑城赐予我为封地,莫桑城以后就是咱们自己的了。”   奚元洲纵使再稳重也忍不住眉飞色舞得欢喜不已,等闲诸侯虽然有封地,但空有名头,军权在朝廷派去的将军手中,政务都是朝廷派去的知府在管。封地若是经营得好自然是朝廷的功劳,但若是封地不好则是管辖的诸侯王无德,不仅要给朝廷交税,还要受朝廷所监管,更要承担骂名,也难怪那些个皇子拼了命的相当皇帝。   但是他们莫桑城不一样,很早之前百花山庄便由此准备,知府是海棠夫人的亲弟弟,守城将领是奚元洲的亲爹,而风弄影得了诏令名正言顺管辖莫桑城,他们无论哪一方都会向着风弄影。   “不过这事先不要声张。”但奚元洲欢喜之后却忍不住叮嘱道:“明旨意未下以防生变,莫要张扬。”   “知道了。”风弄影百无聊奈的应了一声。   马车悠悠来到昭阳公主府,即使昭阳公主逝去已有十多年,但公主府这样一座靠近皇城的好地段的宅院,皇上却依然一直保留着,只为了让风弄影每年回来住几日。   红娟早就在门口等候,见到马车停下立即上前将车帘掀开,奚元洲立即抢在红娟伸手前将风弄影扶了出来。   风弄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失笑道:“你至于吗?这么小气?”   红娟也忍不住鼓着脸怒斥道:“是啊!奚元洲你也太会争宠了,就算这样主人最疼爱的也是我!!!”   风弄影抿着唇忍住笑,看了看奚元洲陡然变黑的脸,叹息着伸出手摸了摸红娟的发顶,怜惜道:“傻丫头啊……”奚元洲确是实在争宠,可是争的从来不是他的宠啊!   红娟闻言气鼓鼓地狠狠瞪了奚元洲一眼,每次与他一起主人都会说她傻,一定是奚元洲这厮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对主人说她坏话了!   但红娟还是不由得委屈的说道:“主人!你怎么又说我傻啊!”   风弄影摇了摇头,眼神更加怜惜,只是这怜惜不知是为红娟还是为奚元洲,亦或是为他们二人。   公主府中已经收拾妥当,全都换成了百花山庄的心腹,虽然人数不多,但用着安心。   风弄影进府后没有去主院,而是去了一旁的小祠堂,里面供奉着昭阳长公主的牌位,风弄影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红娟与奚元洲知趣的留在外面并没有跟进来,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风弄影大概想要独自一个人与长公主说说话吧。   风弄影从怀中掏出帕子将牌位擦了擦,然后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中,香火冒出来的烟雾将牌位蒙住,上面的字都模糊的看不清了,但风弄影并不在意,他在下首的蒲团上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冉冉升起的烟雾。   过了很久,香火燃尽,红色的光点泯灭,风弄影对着牌位低声道:“母亲,孩儿被封了永宁侯,封地就在莫桑城……”   “若是您知道了大概也会高兴吧,此次之后,孩儿大概再也不会来京城了,不知您可会怪孩儿?”   “永宁侯……很不错的封号,虽然孩儿不在意爵位也不在意封号,但是孩儿喜欢这两个字。”   “因为我喜欢的人叫永宁……若是以后有人对着孩儿唤永宁,孩儿大概也会高兴的吧,就如同他也在我身边一样……”说着,风弄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眼尾却忍不住沁出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而后挂在下颌处,凝住一瞬后才缓缓滴落,将面前的青石板打湿,但水汽却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风弄影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他应该不会再喜欢我了吧,不是他负心,而是我作茧自缚……欺骗了他……”   风弄影絮絮叨叨低声说了很久,有些话即使亲密如红娟、奚元洲也是不能付之于口,但是他心中实在憋的难受。他说的那些话与其是说给母亲听,不如说是想找个人倾述。   他不信鬼神之说,若有鬼神为何那些害他父母之人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没有半点报应。   过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垂。   秋天的天黑的快,太阳刚落山,天色暗沉了下来,红娟眼见天越来越黑忍不住站在门外轻轻扣了扣门,隔着门小声唤道:“主人……天色已晚,晚膳的时辰快到了。”话落,红娟凝神听了听,门内没有一定动静,她有些着急,忍不住再次说道:“主人,身体重要,想必老主人也不愿见你如此……”   红娟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奚元洲立即拦住了她:“庄主自己心中有数,咱们再等一等。”   红娟无奈点了点头,却依然神情焦急看着房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手被奚元洲握在掌心中。   还好,不多时房门便从内打开,风弄影缓步走了出来,红娟立即甩开奚元洲的手快步走到风弄影身边,在身侧扶住风弄影,柔声道:“主人,你还好吗?您别难过,老主人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风弄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外走去,大厅之中膳食早就备好,只等风弄影到来便开始上菜。   风弄影每一餐虽然精细却不奢靡,他与红娟加奚元洲三人也才五菜一汤而已。   三人用着晚膳,红娟欲言又止地看着风弄影,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欲延欲延欲延   风弄影察觉到红娟复杂的目光,笑了笑问道:“怎么了?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若是不说一直憋心里那多难受。”   红娟咬着筷子,慢吞吞的说道:“主人,皇帝有跟你又跟你要钱了吗?”   “哈哈……”风弄影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禁问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红娟眨了眨眼回答道:“每次皇帝找你要钱你都不开心呀。”   风弄影抬手敲了敲红娟的头,说道:“好了,别想了,现在不能告诉你。”说着对着奚元洲抬了抬下巴继续道:“这些年陪我拘在百花山庄都没能走一走玩一玩,明日你去支些银钱让元洲陪你逛一逛京城,这儿可比咱们那儿繁华得多。”   “嗯!”红娟欢喜的点头,眼神转向一旁的奚元洲,奚元洲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中,柔声道:“明日早上辰时正,我去寻你。”   “好!”红娟立即高兴了起来,将刚刚那一丝闷闷不乐抛在了脑后。   风弄影看着他们相处融洽,不禁再次暗自可怜了奚元洲一番,遇到个不开窍的,就只能慢慢磨了…… 第59章   杭州御剑山庄在武林大会之后便陷入了沉寂,与整个武林好似瞬间疏远了不少,就连往日与乐君昊交好的那些人也都悄然断了来往。毕竟当年围攻玄冥教一事,甚少又门派不曾参加,武林大会上整个御剑山庄明目张胆的站在玄冥教那边,纵使众人不敢多说什么,但心中依然格外忌惮,武林大会虎头蛇尾匆匆散去,谁也不愿在御剑山庄多停留。   好在乐君昊的功力深厚在武林之中甚少有敌手,御剑山庄声名远扬,而且御剑山庄在杭州经营二十多年,对整个杭州城的掌控亦无人能比,所以清风派为首的一干人等纵使再不甘愿也不敢在杭州与御剑山庄作对。   如今乐家人所有的心思都在乐永宁的身上,自从风弄影走了之后,虽然乐永宁不曾说过只言片语,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才短短几日乐永宁肉眼可见的日渐消沉了许多,平日了越发不爱说话,整日在自己的院落中看着那道与琼华院相隔的那道院墙发呆。   情之一字自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琢磨,他们即使是家人也无能为力,只能等乐永宁自己勘破情劫才能走出来。   乐长静看着这样的哥哥越发觉得心疼,生怕乐永宁想不开钻牛角尖,于是便日日缠着乐永宁让他带着自己出去玩乐。   其实杭州城风景虽好,但对于乐长静一个自小在杭州长大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她的目的只是不想让乐永宁独自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可是即便杭州城再大玩耍的地方再多,这几日也走了个遍。   今日乐家五兄妹难得在家集齐,乐长康特意带着雨前龙井在乐永宁的院子中煮了茶。几人坐在竹林中,秋风簌簌随着竹枝摇曳,翠竹特有的清新气味将凶猛的秋老虎驱散得一干二净。午后在此处歇凉再合适不过。   杭州的雨前龙井向来是敬献给皇帝陛下的贡品,等闲百姓就是有钱都买不到,也是多亏了御剑山庄有一座茶园,才能截留下一些悄悄自家用。   乐长静看着微黄色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迫不及待的端起茶杯,凑近唇边却没有喝,而是装模作样的嗅了嗅,然后轻轻闭上眼睛抿了一口摇头晃脑的悠悠道:“茶色清澈、茶味回甘、茶香悠长……好茶好茶……”   看着乐长静鬼灵精怪的模样都不禁笑出了声,就连乐永宁也不例驭。艳。外,乐长康忍不住伸出手推了一下乐长静的脑袋,笑骂道:“怪模怪样的,雨前龙井的嫩尖儿和秋后的大叶片子你还能辨得出差别吗?”   乐长静依然笑得一脸自得,倒在乐长康的肩头,笑着问道:“姐姐,你别管我喝不喝得出来,总之你瞧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乐长康笑着伸手摸了摸乐长静的头发道:“你说的对,行了吧……”说着,将到了七分满的茶杯递到乐永宁面前,柔声道:“小弟也尝一尝,这雨前龙井只剩最后一罐了,喝完了就要等明年了。”   乐永宁双手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水从舌尖荡过,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他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茶,茶叶好,姐姐煮茶的功夫更好。”   “小弟过奖了。”说完,乐长康横乐一眼一旁默默喝茶的乐永安与乐永平,嗔怪道:“小弟喝了茶还晓得赞一声,可是两位哥哥喝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夸过一回……”   话音刚落,一旁的乐永平浑身一颤,立即说道:“好茶好茶,茶色清澈、茶味回甘、茶香悠长。”   乐长静闻言,立即指着乐永平怒吼道:“哥哥!你怎么能学我!”   一旁的乐长康也恨恨的道:“哥哥竟然如此敷衍……我那么好的茶叶还不如倒进水里,好得还能听个水声!”   乐永平知道乐长康生气了,只能无奈的挠了挠头赔礼道歉道:“都是哥哥的错,但是妹妹也知道我一向文采不好,是想好好夸一夸来着,但实在想不起来该怎么夸。”   “哼!”乐长康想了想,知道乐永平是什么性子,所以倒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却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便刁难道:“那你就好好想想,情之所至总能出口成章,今日不夸到我满意不许走。”   乐永平满脸苦恼看向一旁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大哥乐永安,大哥一句也没夸为何大妹妹就独揪着他一个人不放呢?   而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对着他们几人躬身行礼道:“几位公子与小姐安好。”   乐永安放下茶杯开口问道:“何事?”   小厮立即双手捧着一块残缺的玉壁呈上来。   几人的视线都聚集道玉壁之上,看着边缘凹凸不平的裂痕,明显可以看得出这是从一大块玉壁之上碎裂的一角,乐长静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是何物?”   “小人不知。”小厮立即回答道:“自从住在琼华院的客人走后,夫人时常命人打扫琼华院,许是前几次下人疏忽,今日打扫内室之时,在软塌的垫子下发现了这枚玉壁,小人已经回禀了夫人,夫人让小人给三公子送来。”   听到’琼华院‘三字,所有人的视线都悄悄投到了乐永宁身上,乐永宁手一抖,险些将面前的茶杯掀翻,还好杯中的茶水已经喝掉了大半,即使碰到了杯子也不曾将茶水撒出。   乐永宁紧紧地盯着小厮手上的那块碎玉,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过来仔细地打量着,这块碎玉不似寻常玉佩雕龙刻凤,只是镌刻了几条简单的线条,不知道原本上面雕刻了些什么图案……   乐长静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但瞧见乐永宁脸上露出思恋又悲切的神情,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顿时清风苑中一片寂静,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好像不合时宜……   面对这样的情形,乐永安自觉身为大哥,总要照顾弟弟妹妹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说点什么:“呃……这个……”   但是刚打算开口,却被打断,乐君昊身边的乐伯匆匆前来,躬身道:“三公子,庄主有请。”   乐永宁眨了眨眼睛握紧手中残缺的玉壁,在几位兄妹的注视下站起身,低声道:“好,我这就去。”说着,又对着几位兄妹拱手道:“父亲唤我,我去去就来,你们随意……”   说完,便跟着乐伯走出了竹林。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半路上,乐永宁有些好奇地问道:“乐伯,父亲找我何事?”毕竟他回到御剑山庄近一年来,父亲还从未如此急切地要见他。   乐伯摇了摇头:“老奴不知,庄主只是让老奴将三公子请到书房去。”   乐永宁听后只是沉默的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乐永宁来到乐君昊的书房,还未行礼,乐君昊便挥了挥手,道:“坐。”   乐永宁依言坐了下来,直言问道:“父亲唤我可有何事要交代?”   乐君昊也不卖关子,当即问道:“听你母亲说,下人在清扫琼华院之时捡到了一枚残缺的玉珏,现在在你那儿?”   乐永宁点头,将怀中的玉珏掏出,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再次疑惑的问道:“父亲,这枚玉珏应当是风儿的,可是有什么……”   乐永宁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难道这枚玉珏又有什么问题吗?   乐君昊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近日来江湖流出一个传言,当年玄冥教藏匿珍宝之处,被先玄冥教教主刻在一块玉石之上,玄冥教重出江湖为的就是此玉壁……所以今日听你母亲说起琼华院捡到了一块残缺的玉石便想起了此事。”他从外面回来便听闻妻子说起在琼华院捡到一枚玉珏的事情,只是晚了一步,玉珏已经被送到了乐永宁手中,所以他才特意让人去请乐永宁前来。   说着,乐君昊将案桌上的那枚碎玉片拈起,举在眼前透过房中日夜点着的烛火仔细打量着一片白中漂绿的玉石,极好的玉质与水头,上面刻着简单的线条,但是其中有一个加粗的六角菱形花式状图标却让乐君昊一下子提起了心神。他思量了片刻,快速地从书案下拿出一张卷叠好的羊皮纸,’刷‘的一声快速铺开,在展开的舆图中找到当年玄冥教旧址的位置后,将玉珏放在原本玄冥教的位置,再比对舆图与玉珏上的线条,果然所有的路径几乎一模一样……这片玉珏的图案显示的就是玄冥教。   乐君昊深吸了一口气,将玉珏还给乐永宁,沉声道:“我原本是不信的,当年我与风兄乃是知己好友,深知他的性情,他若是早知玄冥教有此劫难,又怎么会任由门下众人被屠杀,而只顾着那些金银珠宝……”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信了,玉珏之上刻着的是玄冥教特有的标志,没有丝毫差错。   玄冥教消失太久了,就得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武林第一人,与当年富可敌国的天下第一大教。 第60章   若非他身上有一枚当年风无涯赠予他作为信物的玄冥教铜牌,这些年时常拿出来缅怀故人,他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新出江湖的年轻一辈甚至都从未听闻过玄冥教的名号,而又有谁还会记得当年玄冥教的标记。   当年他得知乐兄经脉受损,重病卧床几乎难以起身,可是就在数月前他们明明还一起猎狼剿匪,他们一起爬过高山峻岭、渡过湍急江流、他们骑马夜奔在大漠之上弯弓射雕,……他难以想象武功盖世的风无涯居然变得如此孱弱……   但经脉受损并非无药可医,其他药物再珍贵以玄冥教与昭阳长公主的势力也都不在话下,唯独缺了一味药引——天山雪莲。   传闻中天山雪莲百年才开一次花,必须要在开花之时将花朵摘下炮制好才能保存药性,从花开到花败不过几日,这样的珍宝就连皇宫之中都没有,想要取得此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纵使再多钱财也无济于事。   乐君昊当然不能放任好友日日忍受经脉断裂的痛楚,他心中甚是着急,同时也暗中打听天山雪莲的下落。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他无意中从一个与御剑山庄交好的行商口中得知,在漠北天山之巅有一株天山雪莲,于是便与乐夫人商量了一下,当即决定前去天山看一看。   纵使乐夫人当时身怀六甲,但还是希望乐君昊能走这一趟,乐夫人已经生过三胎,所以对生育之事并不畏惧,但若是消息是真,此次错过,让风无涯无药可医,他们夫妇二人必然会抱憾终身。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更不忍让昭阳心怀希望之后坠入更深的绝望。于是决定先不知会风无涯与昭阳此时,若是真的,他便直接将天山雪莲带回皆大欢喜,若是是假,便当做无事发生白跑一趟,昭阳已经为风无涯的伤势心力交瘁,他们也不想让他们白期待一场……   思及往事,乐君昊心中痛苦不已,他不知道好友在他不在中原的这段时间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只恨当年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是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恶意。   那个让众人畏惧敬服的玄冥教教主,在失去倚仗之后,多少人希望将他踩在脚下扬名立万,富可敌国的玄冥教在失去庇护之后又有多少人会觊觎与眼红。   他当年不该离开的那么匆忙,他当年应该提前知会风无涯与昭阳一声,让他们知道天山雪莲的存在,才不至于当他将千辛万苦才从冰雪寒石之中刨出来的天山雪莲带回中原之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需要它的人。   当年他赶往漠北,找到了行商口中那座长着天山雪莲的雪山,山脚下绿草茵茵,但山上常年积雪终年不化,他从山脚向上攀爬,从半山腰起便开始飘雪,越往上雪就下得越大,堆积了千万年之久的雪已经凝结成冰,纵使他做足了准备但再厚的裘衣也难以抵御这样的寒冷,只能不断运转内力才维持身体的温度,在山峰寻了几日,终于在山巅之上看到了一株独立在雪地中的天山雪莲,但那枝干上只缀了一个花骨朵,让他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的消息没有错,而且幸运的是没有错过花期,但忧的是,他不知道这雪莲何时开花,而且他所带的食物也不多了……   但他千里迢迢赶到漠北,历经千辛万苦登上雪山之巅,甚至上天垂怜让他找到了天山雪莲,他又怎么可能会在此时下山。   乐君昊坐在雪莲旁紧紧的盯着这株含苞待放的雪莲花,不停的运转内力,直至内力枯竭,他无奈之下燃起火把,用瓦瓮装了雪煮开,喝下去抵饥饿与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雪在他身上落下厚厚一层,几乎将他冻僵,恍惚间他好似见到雪莲缓缓绽放。   他几乎以为这是极度寒冷之下的幻觉,可当狂喜过后,一株展开的雪莲花已经出现在他的掌中……   乐君昊来不及休养,下了雪山没有在漠北停留,带着一身冻疮与满身伤痕从漠北赶回中原,枯竭的丹田都没来得及恢复,还未歇口气便听闻武林众人沆瀣一气围攻玄冥教,当即更是顾不得其他,甚至连御剑山庄都没来得及回一趟,便直奔玄冥教。   可是等到了那儿之时一切都已经完了,那儿断垣残壁,到处都是被鲜血浸染后打砸的痕迹,不过才短短几十日不见,曾经金碧辉煌的玄冥教已是一片废墟。   乐君昊又惊又怒差点倒地不起,他用长剑抵着地面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立,看着周围打着替天行道旗号的江湖众人,走火入魔一般大肆搜寻风无涯。   当时武林中所有人都红着眼满天下寻找玄冥教余孽,乐君昊忍着满腔怒火,恨不得提剑将所有人都斩杀。   但是他不能,此时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若无其事的与其他人一起找。他不能让旁人看出他的内力空虚,他要找到风无涯,将手中的天山雪莲交给风无涯,只要人还活着就可以讨回一个公道,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将所有的急躁与忧心都深藏心底,因为只有他是武林盟主,与所有武林人士站在一起的武林盟主,那些人才会为他马首是瞻,别的门派若有消息,他也可以更快的知晓风无涯的下落……   后来乐君昊暗中将身体养好后,那些武林人士耗费时日长久、花费甚巨,却没拿到玄冥教的一文钱,反而花出去不少,门派中日渐窘迫的财务状况,慢慢使他们被贪婪冲昏的神智恢复了过来,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将人手收回。   再后来,就连领头的那些人,也不愿在传闻中玄冥教那些从未有人见过的财宝上再耗费精力……至此江湖上竭力掩藏玄冥教存在过的痕迹,企图将一切罪恶都忘却就当无事发生。   可是乐君昊还再找,他暗中将御剑山庄的探子派出去,京城、淮州、杭州……凡事风无涯曾经去过的地方都布置了人手搜寻……可是却依然一无所获,直至噩耗传来……   玄冥教事变之后,不过两年朝廷发出诏书,昭阳长公主以超品亲王之丧仪与驸马同葬封地莫桑城,全国上下所有百姓,服丧七日……   乐君昊顿时心如死灰,以往在外对昭阳的称呼皆是风夫人,其他武林中人不知昭阳的身份,可作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好友,他们却知道,风无涯的妻子昭阳便是当今天子的胞妹昭阳公主。   至此,而那株被乐君昊拼命带回,被御剑山庄珍藏着的天山雪莲,就如寻常的废物一般,被它的主人丢在库房之中,再也不愿多看它一眼。   其实更让;乐君昊伤感的是,他与风无涯之间的情谊怎么到了如此地步?   一个人只要存在就绝不会销声匿迹,可是天下之大,若是风无涯真心想要躲藏那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纵使这个人是他也一样。   风无涯逝去后,乐君昊便知道风无涯不想让自己找到他,是因为不再信任他了。   他们年少相识,性情相投,虽然偶有争执却从不伤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们是至交好友,是生死之交,是比兄弟更能相互依托之人,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就连当年自废武功一事风无涯都坦然告知,那时候的风无涯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还笑着道:“以后全靠乐兄相护了。”   他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当年的他拍了拍风无涯的肩,笑着道:“风兄见外了,乐某说过,但凭驱使莫敢不从……”   这句话是真心,他当时就在心中暗暗发过誓,他与御剑山庄一定会护好风兄与昭阳还有玄冥教,只是一切变故发生得都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当年风无涯将一切对他和盘托出,对他毫无疑心,甚至可以说是将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风无涯经脉受损之事,这世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这件事又怎么会被传得沸沸扬扬,整个江湖都无人不知。而偏偏武林众人攻打玄冥教时他还刚巧不在中原……若他是风无涯恐怕也会疑心吧。   或许风无涯与昭阳不单单是怀疑他,而是所有知情人都不再信任,不然也不会在之后两年都不曾再回京城,唯有昭阳难产而亡后才拖着病体前往京城报丧。   那个时候他心如死灰,都说福祸相依,可那几年对他而言确实祸不单行,没有半点顺心之处。   他原本想要扬名立万,想要御剑山庄在武林之中受人敬仰,可是在看到玄冥教的下场后他只觉得心寒,所谓道义,不过是巧言令色的虚伪。当你势强之时,所有人都会以你马首是瞻,但只要你稍稍软弱一点,那些原本和善友好之辈也会一拥而上将你生吞活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江湖之上有快意恩仇,同样亦是人心悱恻……   这就是所谓江湖…… 第61章   乐永宁从乐君昊手上接过碎玉珏,抿唇思索了几息,将玉珏握在掌心,低声道:“父亲,这个玉珏是风儿的,无论是普通的配饰也好,亦或者真如传言那般是玄冥教的藏宝图也罢,都是属于风儿的东西。”   乐君昊并未反对乐永宁的话,而是点头道:“我会全力在江湖上收集这块玉璧的其他碎片,玄冥教的东西就是玄冥教的,绝不让其他人染指分毫……”当年他从雪山下来之后内力十不存一无奈之下只能忍下心中恨意,后来空寂大师费尽半身功力救下乐永宁,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息事宁人,乐君昊看着刚刚出生连哭声都发不出的乐永宁也只能同意。   芋堰芋堰   玄冥教之仇他不能报,但风兄留下的东西,也只有风兄的子嗣才能继承。   乐永宁闻言,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通俗物但也知道有个词叫’人为财死‘,自古钱帛动人心,若是父亲与旁人一样,不愿意割舍玄冥教的财富,他身为人子才真的陷入两难之境。   掌心的玉壁碎裂的边缘无比尖锐,扎在乐永宁的掌心,乐永宁笑了笑,道:“这快碎玉如此重要,风儿将它丢失恐怕会着急吧……”   乐君昊深深地看了一眼乐永宁,皱着眉道:“宁儿,这些日子你情绪消沉,家里人都知道你心中感伤,但你与风儿皆是男子,这段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错‘字,你还是要早些放下为好。”   放下……   乐永宁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也想放下,可是谈何容易,喜欢一个人,一旦动了真心那人就如同长在心里头一样,与心脏骨血都融为一体,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情劫乃是众戒之首,从前他不懂情之苦,可是自从遇见了风儿,他就明白了。原来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个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想让人宠着他顺着他,他开心的时候,便会跟着开心,他不开心时就想哄着他让他开心……或许在旁人眼中他有千般不是万般错,但是在自己眼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好。   良久,乐永宁茫然地呢喃道:“我……放不下……”   乐君昊叹息了一口气,当日他们都以为风弄影是个姑娘家,见他与自己小儿子情投意合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想要照顾故友后人,只要风弄影嫁进御剑山庄,他们一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他们夫妇必将他当成自己的女儿,护他一生安乐顺遂……   可是天意弄人,风弄影居然是男子,他接近御剑山庄也是别有目的,瞬间他们所有的安排都成空。   虽然乐君昊不会责怪风弄影,但却也知道原本的打算是不成了,他想照顾风兄子嗣的心是真,但儿子也很重要,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继续泥足深陷,沉溺在这段无望的感情之中。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乐永宁的肩膀,劝慰道:“你可将这段感情化为友情也好,变为亲情也罢,但唯独不能是男女之情。”   乐永宁红着眼抬起头看向乐君昊,眼眶中蕴着一丝水汽,他苦笑了一声,带着一些无奈与惆怅,哀声道:“父亲,我真的放不下,也变不了,我现在天天都想着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他,就算睡着了,他也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乐永宁语气里充满了无措与茫然,他没有说是谁,但他们父子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百病皆可医,唯独相思成疾,无药可医……   乐君昊也无可奈何,若是今日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乐永平或是乐永安,他早就一剑鞘下去,打的他们没空想七想八,武功不到家护不住所爱之人,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论相思。   但对于乐永宁这个自小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他的心中始终怀着一种愧疚之情,当年是因他之故,才使那些武林中人进入御剑山庄,惊扰了孕中的乐夫人,致使乐永宁未能足月出生,如今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恢复康健回到他们身边,他又怎舍得责骂他一句。尤其此刻,看着乐永宁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哀伤之情,心中怜惜之情更甚,他忍不住再次问道:“可他是男子啊,你可知道?”   当日在武林大会之上,清风派的马玉珠当着所有人的面道破风弄影的身份与性别,那一声尖叫直刺入乐永宁的心中,让他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直接懵神,定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风弄影是男子,他都是玄冥教的教主,但也同样还是他的风儿,风儿是他心中早已认定的妻子。他不管风儿的身份是什么,官宦人家的闺秀也罢、玄冥教的教主也好,只要他还是风儿,那在他心中就是他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我知道。”乐永宁回答道,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惨淡的笑意,但只要想到风弄影,他就觉得心中的悲伤之感顿时减轻了很多,他看着乐君昊的眼睛回答道:“我知道……但他是风儿,是我心目中认定的妻子,我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去莫桑城看黄沙、来江南游西湖,我们约定好了要吃遍天下所有的好吃的,我会一辈子对他好,他跟旁人起了争执也永远与他站在一边……我们要白首到老至死不渝……”   乐永宁的话很乱,但句句情深意切,好像是想要将憋在心中的话全都吐露出来。   乐永宁一向心思浅显,乐君昊看得出来乐永宁说出的话都是真心’。   但是天意弄人,世间之事总是不能让人顺心如意。   乐君昊希望乐永宁早日放下,哪怕还是如半年前刚回御剑山庄时那般没心没肺的也是好的、   乐君昊看着乐永宁的眼睛,继续问道:“你真心待他,想要于他终身浴盐浴盐厮守,那他呢?他待你可如你待他这般——一片真心?”   乐永宁顿时愣住,颤抖着唇看着乐君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心,可是风弄影待他呢?   他们之间的情无论真假,开始之时不过是个骗局,他对风弄影而言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他险些忘了,他与风弄影之间,从始至终都不是两情相悦……   乐永宁愣了很久,乐君昊也不打扰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面容如往常一样严肃锐利,但眼神里充满了都属于父亲的包容与慈爱。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晃动,橙黄色的烛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平白生出几分暖意。   “我不知道……”半晌后,乐永宁低声道:“但是风儿说过,他是真的想过要与我白首到老,只要他说,我就信……”   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水汽氤氲满眼眶,却始终没有流出一滴,他喃喃道:“我相信他……我想要再相信他一次……”   “那你就去找他吧!”忽然,乐君昊的声音在乐永宁耳边炸响,明明乐君昊的声音不大,但乐永宁却被惊得直愣愣的呆住。   乐君昊慈爱的伸手抚了抚乐永宁的发顶,温声道:“既然那么想见他,既然不确定他对你的心意,那就去找他吧,去见一见他,当着他的面问清楚。”   “可以吗?”乐永宁确认道,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欢喜与茫然。   他只是对江湖中纷杂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也并非全然不知,自从武林大会之上风弄影与武林所有人为敌后,他看得出来,父亲忙了很多,两位兄长也时常会被门下人唤走处理事务,就连他与乐长静出门之时,身边也被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人手……他知道因他之故,整个御剑山庄受到牵连,被整个江湖排挤了。   他想念风儿,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此刻身体还难不难受,有没有好好吃药,伤势恢复的如何……   自从当日杭州城外一别,他们就默认了相忘江湖,自此再无瓜葛,所以即使再思念,他也只能怪天意弄人,怪缘分太浅,怪他们有缘无分,他从没想过去找风儿……   乐君昊点了点头,柔声道:“只是我们乐家人自有自己尊严,他若心中无你,你也莫要强求……”说着,乐君昊声音变得更加柔和,继续道:“若是他同样悦爱于你,那你便留在他身边或是将他带回御剑山庄也行,只要你们欢喜,便皆可。但若是他对你并无那份情谊,你就只当是将那片玉珏物归原主,早日回家,我与你母亲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自古以来一个“情”字,让多少人抛下尊严丢下一切,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感人至深,但乐君昊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那样。死缠烂打不过是感动了自己、恶心了所爱之人、给旁人徒增笑料……   君若无心,我便休。若是一个人爱到连为人尊严都不顾了,那样的人又有谁会真心去爱。   哪怕情伤,他也希望乐永宁堂堂正正,即便情伤再痛,也要保留一份体面…… 第62章   乐永宁抿着唇没有说话,要去找风弄影吗?   他想见他,非常地想再看他一眼,但心中却忍不住胆怯。   正如父亲之言,他不确定风弄影的想法,是会与他一样想要见他,还是只是将他当做出了结的孽缘,他始终记得当日风弄影离开杭州时的情形,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扬起尘土,而马车里的人也没有半分不舍……   当日他们在杭州城外,他没有责怪风弄影的欺骗,也没有死皮赖脸地强行留在风弄影身边,两个人心知肚明,当日一别,从此便是陌路人,两个人礼貌道别,也算是给对方与自己留下最后一份体面。   万一风弄影并不想见他,他的出现不仅没有让风弄影感到开心,反而让他苦恼怎么办?   ……   乐君昊看得出乐永宁的为难,但是并未逼他做出决定,他只是想让乐永宁知道,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他还有家人,他们会永远站在他身后做他的后盾,即使受伤也可以回家疗伤,无论何时,他们这些家人都会无原由的包容他保护他……   “他在京城……昭阳公主府……”乐君昊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站起身,然后越过乐永宁走出了书房。   乐永宁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室内光线昏暗,摇曳的烛火好似在无声催促着他快些做出决定,乐永宁的指尖在玉珏碎裂的缺口处抚摸过,嶙峋尖锐的棱角刮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刺痛,却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乐永宁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白玉飘绿的玉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决定好了,他要去京城,他要去亲口当着那个人的面问一问,过往之诺,终身厮守之言,可还作数?   当日诀别虽然他们二人心照不宣,但是这几日他早就想明白了,他不甘心,不甘心所付真心到头只是一场空。   乐永宁也不否认,他确实做不到如风弄影那般,头也不回的将一切情谊抛却,若不去京城当面讲话问清楚,他恐怕一生都无法放下……   既然已经决定,乐永宁也不想在耽搁,当即收拾行李架着马车前往进城。   杭州与京城千里之遥,待乐永宁至京城之时已进腊月,京城偏北,比江南干燥得多,天空黄蒙蒙的一片,让乐永宁对于这样的气候多有不适。   他架着马车慢悠悠的跟在入城的队伍后面,等着守城的兵卒逐一检查后才能入城。   乐永宁看着前面挑着菜的老汉、拎着包裹的年轻人、还有坐在箩筐里被母亲背着的小孩子……甚至有聪慧的小贩直接挑着茶水糕点在队伍中穿梭叫卖。   还未入城便已经体会到了京城的人声鼎沸,这儿是比杭州更加繁华之处。   过了许久才轮到你乐永宁,他将户籍纸递到兵卒手上,兵卒看了看户籍纸,又看了一眼乐永宁,问道:“杭州人士?”   “是。”   守城的士兵将户籍合上,捏在指间继续问道:“来进城何事?”   “寻人。”乐永宁说着,便伸手想要从兵卒手上将户籍纸拿回,但拽了一下没能拽动。   他与兵卒一人拉住一边,谁也没有松手,守城的兵卒再次问道:“寻何人?”   “寻……在下未婚妻。”乐永宁语气微微凝滞,但还是低声回答了出来。   “可有地址?”   乐永宁摇头,抬手按了按胸口处贴身放着的白色绸带,回答道:“但我带了信物,他不会不认的。”   “……呃……”兵卒语气微顿,眼前之人单看衣着就知家中富贵,以往看看户籍,若无问题,他便直接放行了,但是如今陛下万寿节近在眼前又临近年终,各地诸侯、他国使臣都齐聚京城,出不得半点岔子。   天寒地冻的时节,千里迢迢从杭州赶来寻不知地址的未婚妻,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怪异。   “若是您说不出地址,今日恐怕不能然你进城。”兵卒松开手将户籍纸还给乐永宁,抱拳道:“凡事外乡人若无京中百姓担保,这个月一直到年关,都不能进。”   乐永宁将户籍纸收起,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塞到兵卒手中,小声道:“还望大人通融一二。”   “我不吃这一套!”兵卒将银子丢回到乐永宁的身上,努力见自己的眼睛从银子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心疼,若是以往收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伤大雅,但如今万寿节将至,出了岔子可是掉脑袋的事。这点银子还不值得他不要命,他咬着牙,狠狠瞪着乐永宁道:“贿赂本大人,你是想挨板子吗?”说着手一扬厉声道:“把你的车马移到一边去,别堵在城门口耽误两位别人入城。”   乐永宁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排在他后面的人都面色不虞地瞪着他,好似在责怪他耽误得太久了。乐永宁向来怕给旁人添麻烦,立即将马车挪到一旁,看着入城的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他来之前设想过很多,他见到风弄影之后,风弄影或许会欢喜的告诉他,他的心中也同样喜欢着自己,或许会婉言推拒,亦或是厉声拒绝……   这一路辗转反侧想了很多,他们在一起了会怎么,他们真正分道扬镳又会怎么,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居然连城门都进不去……   就在乐永宁伤感之际,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公子……公子……”   乐永宁侧头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大棉布袄子的老汉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他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这位老丈,可有什么事情?”   老汉立即笑着凑上来,小声道:“您是不是想进城?”   乐永宁点了点头,失落地说道:“要有京城人士担保,可惜了……”千里迢迢一路赶来,却连城门都进不了。   “不可惜……不可惜……”老汉脸上的笑容更深,他从怀里将户籍纸展示在乐永宁面前,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十两银子!”   “什么?”乐永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即愣住了。   “我……我……”老汉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点了点,加重了声音道:“我……京城人士,带你进城,十两银子干不干?!”   乐永宁当时惊讶不已:“可您又不认识我,还能这么干?”   “那有啥,等一下被盘问你就唤我阿叔,我带你进去。”老汉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带着一丝傲然的神情道:“咱们京城人的户籍就是值钱,连科举考试卷题都要比两湖、江淮之地简单许多,每年到年节限制外地人入城,就是皇帝陛下给咱们送银子过年的,为啥不能这么干。”   乐永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皇帝的命令应当是为了年节安定防止外地流窜的盗贼流民吧,只是没想到会成了旁人的生财之道。、   乐永宁忍不住问道:“您就不怕出事?”   老汉闻言‘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这双眼睛看了一辈子人,一个人的心思好坏或许看不出,但是一个人是不是安分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京城户籍的人数以万计,敢做这种带人进城的无本买卖的能有几个,他们这种走偏门捞银子的,胆子不大干不了,看人不精的干不长。早在乐永宁被拦下的时候老汉就盯上他了,外地人这个时节想进城,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会编,就这样的人能惹出什么事来。   乐永宁还有些犹豫,但老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威胁着说道:“你要不要进城,不进我可走了,这天瞧着可就要下雪了。”京城的天气一下雪,屋内都能冻死人,在室外就是找死……   “进进进……”十两银子对于乐永宁来说不算什么,而且北方的雪和江南的不一样,一场雪能将人给埋了。当即乐永宁也不再犹豫,直接掏出十两银子抛给老汉。   老汉也不含糊,接过银子直接坐在了乐永宁旁边,结果马蹄刚走两步,老汉抓住缰绳将马勒停,指着乐永宁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憨!”   乐永宁一脸不解,老汉气呼呼的说道:“你刚刚才被左边城门的守门将给拦了,你还往上撞,走右门!!!”   “哦哦哦。”乐永宁恍然大悟,驾着马车绕向右城门。   老汉双手塞在袖筒里,缩着脖子,好奇的问道:“你真是来寻未婚妻的?”   “嗯。”乐永宁低低应了一声。   “还真是来寻未婚妻的?”老汉觉得不可置信,想当初他十四岁订婚十六岁成婚,自打订婚后,真是岳父有事女婿服其劳,没成婚前为了显示自己勤劳肯干,每年农忙自己家的活干不完也得帮老丈人家把谷子给收了,像这种连未婚妻家都不知道在哪的人居然也能讨得到媳妇儿?   乐永宁虽然不知道老汉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却能感受到老汉的鄙夷。不知为何,在这种眼神下他顿时觉得好像低人一头,不自觉羞愧的低下头…… 第63章   果然有老汉带着进城异常顺利,守城的兵卒只是扫了一眼两人的户籍,然后询问了一下两人的关系,眼都没抬便直接放行,许是真如老汉所言,这些兵卒对这种事情也是心照不宣。   马车悠悠进了城,老汉笑呵呵的坐在车上没有动弹,直接吩咐道:“小侄儿,直接把你老叔我送到积水巷子口。”   乐永宁好奇的问道:“您今儿个就做我这一单生意?”   “小公子大概不知十两银钱对于我这等百姓算什么吧?”老汉没有回答乐永宁的话,而是笑呵呵反问了一声,然后摸了摸怀中的银锭子继续说道:“十两银子足够我们一家老小这个冬天的米粮炭火钱了,这个冬天家中没人饿死就足矣……”   乐永宁微愣,他确实对银钱的多少不太清楚,只知道一个糖葫芦三文,一个糖画十文,一碗红烧肉一钱……以及风儿一件衣服三千两……   “贪心不足是自寻死路。”老汉苍老的声音带着沉稳,道:“今年收成不好,我只是想让一家老小过个宽松年,没想靠这个发家致富。”   乐永宁眨了眨眼‘嗯’了一声,瞧老汉陡然严肃森然的神情顿时也不敢多问,便甩着马鞭顺着老汉的指引前往积水巷,老汉临下车前投桃报李给了他一个去处:“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向东去,便能见到京城最大的客栈‘福隆’酒楼,我瞧公子也不是差钱的人,那儿价格虽然贵了些,但却是最安稳的地界,虽然不知道背后的主家是谁,但这么多年来,就没人敢在那儿闹事的。”   “谢老丈指点。”乐永宁对着老汉躬手致谢后,便架着马车离去,顺着青石板路一路缓行,乐永宁看着福隆酒楼的木制招牌,当日从莫桑城前往杭州之时,他们一路上途径的城镇好似都有福隆酒楼的身影,众人只知福隆酒楼的主人生意做的大,酒楼开满了整个大周,可是却甚少有人知道这是玄冥教的产业……如今玄冥教势微都能有如此财力,那盛极之时的玄冥教又是何等模样?   乐永宁的马车停在九楼外,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小二晃眼一看,随即又定睛仔细打量了一番马车,而后更加热切的迎上前:“这位大人……小二孙富贵见过大人。”   乐永宁从马上下来,看着面前的小二犹豫着将马鞭交到他手中,讪笑着道:“这……不……不必多礼……我不是什么大人。”   孙富贵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缰绳,继续奉承道:“大人不必过于谦逊,就您这等规格的坐骑在教中少说也是堂主级别的吧,这些年迎来送往,马匹好坏属下还是分的清的。”   乐永宁抿了抿唇,顺着孙富贵的视线看着白色的骏马耳后有一枚指甲大小六角菱形花瓣图案的标记,若不细看大概会以为只是马匹自带的花纹吧。   但是在出发前,父亲给他看过玄冥教的铜牌,这个花纹就是玄冥教的标记……   这两马车是离开莫桑城之后风弄影在一家当铺换的,只是当时他居然就真的相信了一支发簪可以换得一匹价值千金的马车。其实,在回杭州的那一路上,风弄影与红娟在他面前也并没有过多隐瞒,只是他看不透,又或者是他不愿看透罢了。   “大人……”孙富贵见乐永宁不说话,便再次搭话道:“您是先歇息,还是要去拜见教主?”   乐永宁如今也不反驳小二将他当做玄冥教中的人,便直接开口问道:“自然是拜见教主,劳烦告知昭阳公主府怎么走。”   “不敢不敢,当不得这句劳烦。”孙富贵摆着手道:“昭阳公主府在府前街,是最靠近皇城的好位置,您一直向东走就是。”   乐永宁点了点头,城中路窄而这辆马车比寻常的都要宽大许多,行驶在城内多有不便,他犹豫着看向孙富贵:“这……马车……”   孙富贵立即知意,拍着胸口保证道:“大人只管放心的交给属下,一定给您把坐骑照顾的好好的。”   “有劳了……”   “不敢不敢……”孙富贵看着乐永宁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由得赞了一声好气度,真不愧是教中的高层,俊俏又礼貌,这大概就是书中说的‘平易近人’吧。   乐永宁一路步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府前街,这条街上都是官邸,没有摊贩没有行人,静悄悄地让人心中生畏。   尤其是昭阳公主府在这条街上最是威严,就连朱红色的门上的铜扣、大门之上的匾额与门前的石狮子都要比旁人的大上不少。   乐永宁脸上的神情再次多出了几分苦涩之意,他当日听风儿提过他的舅舅,只晓得他的舅舅位高权重,对他也只是表面的情分,那时候还想着以后定要为风儿撑腰,让谁也不能小瞧欺负了他。   只是从未想过那位舅父是真的位高——高在万人之上;也是真的权重,天下生杀皆在他一念之间。   原本以为风儿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而他是御剑山庄的公子,他们之间勉强相配,可是如今,风儿是公主之子以后定是前程似锦,而他不过是个江湖门派的白身草民,他们之间已是天壤之别……无论当日在书房中对着父亲说的话有多坚定,但如今到了京城,看着巍峨的高墙门阀,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了怯弱与自卑……   “咦……”   就在乐永宁站在公主府们前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身后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他转过头就看到红娟穿着一身明艳的紫色,一手拿着一支艳红色的糖葫芦,一只手上抓着一个正随风转动的风车站在他的面前,圆溜溜的眼睛惊喜的看着他。   而红娟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头发束在银冠里,英武又干练,手上零零碎碎地提了不少东西,与当日在莫桑城的福隆酒楼里一副披红挂绿衣衫不整的风流纨绔模样判若两人。   想到此处,乐永宁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惆怅,不知该不该怨,当日他们真的让他吃了很大一番苦头,但若是没有当日的追捕,他恐怕也不会认识风儿吧……   “小傻……咳!那个……乐公子,您怎么在这儿?”红娟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乐永宁,眼神里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好奇。   “我……”乐永宁犹豫了一瞬,小声回答道:“我来找风儿。”   “你也想主人了吗?”红娟高兴的将手中的糖葫芦与风车塞到奚元洲手上,拉住乐永宁的袖摆道:“快别站在门口了,快跟我去见主人!”   奚元洲见状立即上前将红娟的手从乐永宁的衣袖上扯开:“男女授受不亲,说话归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知道啦知道啦……主人都没说什么,就你知礼……”说着,红娟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哝到:“你不也老是摸我的头,我说什么了吗?”   奚元洲咬了咬牙,知道对这个没开窍的丫头说不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头的醋意压下去,转向乐永宁道:“乐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随我们进来吧,教主……大概也会想见一见您的。”   “对啊对啊。”红娟点头:“主人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的,瞧着都瘦了许多,乐公子您去见见主人哄哄他,主人最喜欢你了。”   “那风儿怎么样了?”乐永宁闻言有些担忧,急切地询问道:“他的伤可好些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风弄影受损的经脉已经修养好,几日前连头顶的金针也拔出,身体无碍但心绪低落,时不时的便会走神,让人瞧了忧心……   乐永宁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感受,有近乡情更怯的畏缩之感,也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之情,尤其是听红娟说风弄影也想见他,心中更是喜悦。   红娟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乐永宁跟在她身后,奚元洲拎着各种玩物小吃走在最后面,他们一起进入公主府,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无高大树木,墙角都是及膝的低矮灌木,寻常大户人家信风水,枝繁叶茂乃兴家之相,而公主府却显得与众不同。   奚元洲好似看出他的疑惑低声解释道:“枝叶繁茂易于藏匿,高于三尺的树全伐了……”   “哦哦哦。”乐永宁立即收回视线,干巴巴的赞了一句:“挺……想的挺周到的。”   他不知道风弄影年少之时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从家中人口中打听出来的关于玄冥教的过往事迹,以及如今风弄影身边之人异常谨慎的样子,他不用细想便也猜的出,必定是处处拘束,步步小心。心中的怜惜之情再次涌现压过了原本的胆怯。   红娟一马当先冲到正院,兴奋的扑倒风弄影面前,朗声道:“主人,你猜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什么啊?”风弄影将手中的账册放下,点了点红娟的额头道:“若还是昨天的酸枣,你就自己给我全吃下去!”   “才不是呢!”红娟一脸骄傲地指着门口道:“快看!” 第64章   风弄影顺着红娟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乐永宁就站在门槛处,出现在风弄影的瞳孔里。   他此刻逆着光,风弄影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瞧见万丈霞光在他身后绽放,好似整个人乃是光斑凝聚而成,这一瞬间风弄影差点以为此刻是在梦中。   他心心念念之人居然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乐永宁的视线与风弄影撞到一起,两人四目双对,周围的一切都凝结,见面之前的一切彷徨与胆怯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弄影也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门外的人,期盼着这场海市蜃楼,永远都不要散去……   “主人……你欢喜吗?”跪坐在风弄影身侧的红娟问道。   但风弄影却没有半点心思分给红娟,但是他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他的唇角微微弯起,过于苍白的面色好似都添了几分红晕。   乐永宁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风弄影的视线随着乐永宁一点一点移动。   门口的奚元洲对着红娟招了招手,红娟立即弓着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顺带着将门也带上。   门‘吱嘎’关上的瞬间,屋内顿时暗了许多,但风弄影却更能看得清楚乐永宁脸上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悸动压制下去,尽量语气平和地问道。   “你……”风弄影的话一说出口,乐永宁的心便提了起来,不知道他的到来会不会让风儿感到困扰……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抖,他低声问道:“你不希望我来吗?”   “不!”风弄影快速地回答,打断了乐永宁的话:“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愿意来见我。”   从前是他对不起乐永宁,是他以情为饵、以色诱之,他骗了乐永宁的一片真心,是他再无颜再面对乐永宁,他怎么会不想见他,他只是不敢见啊!   他害怕,倘若乐永宁质问他,为何要欺骗他,他该如何解释?   他无从解释……   他因为那些欺骗都是真,他从一开始想要利用乐永宁的想法也是真的。   可是却在相处中被乐永宁傻乎乎的样子打动。   他从未想过乐永宁真的将他当成妻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宠溺疼惜,将他放在心头,时时刻刻关注着他,无论得了什么好的,都想着给他留下一份……   他是皇亲国戚是长公主之子,他是玄冥教教主富可敌国,他是百花山庄之主无数人奉他为主,从小到大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便是龙子凤女都得让他三分。   但是这些人待他好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从未有谁说会与他一生不离不弃,非他不可无人可替代……   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子嗣,不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势,不是因为需要他的庇护,就单单只因为他是风弄影本身而已……   他的情是真,但这份真却是建立在欺骗之上,那他的这片真心又如何取信于人,他的真情即便说出口也像是一场笑话罢了。   风弄影微微仰头看着乐永宁,乐永宁好似比之前消瘦了些许,眉眼也比以往沉静了许多,此刻乐永宁微微抿着唇,俊朗的黝黑的眼中倒映着风弄影的身影,让风弄影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轻抚上乐永宁的侧脸。   微凉的指尖碰到乐永宁的温热的脸颊,乐永宁立即伸出手覆在风弄影的手背上,微微躬下身用另一支手臂紧紧的环住风弄影的腰,将脸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独属于风弄影身上微凉的气息,颤抖着声音,柔声道:“我想见你的,我一直都非常非常想要见到你,只是害怕,你会不会不想要看见我……”   风弄影自嘲的笑了一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立即扣住乐永宁的后颈,急切的用嘴唇贴上他柔软干燥的唇,他要将那张吐出让他心中又酸又麻话语的嘴巴堵上。   两人的嘴唇紧紧的贴在一起,一路风尘乐永宁的嘴巴有些起皮,风弄影不由得伸出舌尖将那些翘起的死皮一点点舔舐润湿,两人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之间贴合的更加紧密,慢慢的风弄影贪心的觉得还不够,于是便撬开乐永宁并拢在一起的唇瓣将舌尖探入,将乐永宁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巡视过一遍留下他的痕迹……   良久,两个人才喘息着分开,乐永宁早就被风弄影抱在怀中,手掌顺着交领的前襟探进去肆意揉捏,此刻感受着掌下细腻温热的躯体,风弄影有些舍不得抽出手。   乐永宁不由自主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将风弄影的手掌从自己的衣服中拉出来。   “你你你……”方才那一吻好似用尽了乐永宁全部的力气,他喘息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风弄影璀璨勾人的桃花眼更添风情,眼尾微红好似染了颜值一般带着惑人都色彩。   乐永宁抿了抿唇,带着一丝羞涩,小声道:“我们还未成亲,此举过于逾矩,这样不好。”   风弄影微微愣住,乐永宁明明已经知道他是男子了呀?为何还会有成亲一说?   乐永宁看出了风弄影的疑惑,他伸手抓住风弄影纤长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如同以前一样珍重:“咱们虽然皆是男子,但既然说好厮守终生,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就相好,寻个你觉得好的良辰吉日,咱们宴请亲朋摆上酒,也让他们为我们欢喜!”   真的会有人觉得欢喜吗?   风弄影心中疑虑,但看着乐永宁含笑的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叹息着低声道:“男子相好有违世俗,为世人所不齿,若是你真的与我成亲,不怕别人嘲笑你吗?”   “我无所谓,这个世上能让我在意的人只有父母兄妹,还有你……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乐永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风弄影,带着前所未有认真:“如今你是风弄影,你可还愿意嫁我,与我厮守终身,白首不离……”   乐永宁紧紧的盯着风弄影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更加忐忑,当日与他互许终生的人是风儿,如今风儿成了风弄影还会愿意吗?此时乐永宁不禁有些后悔,他不该这么急切,应该再相处一些时日……乐永宁握住风弄影的手不断收紧,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期待着又害怕风弄影的回答。   只是没想到,风弄影看着他,忽然微红的桃花眼中沁满了泪水,而后一滴一滴如透明的水晶一般从他的脸上滑落,而后落在他们两人交握着的手掌之上。   乐永宁立即慌了,他伸出手捧起风弄影的脸颊,用大拇指擦拭着风弄影脸上的水迹,但风弄影的眼泪却还是一滴一滴不断的往下流,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风儿……风儿……”乐永宁顿时不知所措:“你别哭啊,都是我的错,你若不愿回答,咱们以后再说……我不逼你……”   “我愿意!”风弄影哽咽着出声,而后一头扎入乐永宁的怀中,紧紧的环住乐永宁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大哭着道:“我愿意,我愿意!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也不愿意在爱我,更不会愿意与我成亲……”   风弄影没想到乐永宁会愿意娶他,知道他是玄冥教教主后,知道他是爱穿女装的男儿身后,依然还愿意娶他……   他做错了事情,可是幸好,他没有将他的良人弄丢,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乐永宁看他哭的那么伤心,肩头的衣衫又浸湿,水汽触碰到他的肩头,乐永宁伸手环住风弄影,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止住风弄影的眼泪,只能轻轻抚摸着风弄影的后背安慰着他。   他低声说道:“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你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啊……”   乐永宁不会说情话,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戳风弄影的心头。   这些年他身边看似仆从环绕玩伴无数,但所有人都有父母都有家人,唯独他没有。   左海棠与他亲如母子,奚元洲和红娟与他亲如兄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都在亲后面添了一个‘如’字。   他们之间关系再亲密,也永远都会有个‘如’,而不会变成真的。   红娟父不慈,却有一个爱她如命的母亲,奚元洲自幼丧母,但他是奚将军独子,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   或许他在他们心中很重要,是主人、是友人,但永远都不会是最重要的。   可是如今有一个人愿意爱他,愿意给他一个家,愿意成为他的家人。就如真正的亲人一般,被他犯的错伤害之后,也一如既往地愿意爱护他,没有想过抛弃他,会愿意不顾世俗的眼光与他成亲,让他们名正言顺的站在一起……从今以后,他也会有亲人了。   风弄影的眼泪一滴一滴不断流下来,乐永宁无声的陪着他,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一下一下轻抚在他背后的温热手掌,将他心中这些日子的痛苦与哀伤一点一点尽数抹去。 第65章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隆冬时节的天色总是黑的很快,屋外庭院中点起了灯,但是两人所在的房间里除了墙角窗边的炭火盆外,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前来打扰他们。   风弄影慢慢止住了哭声,却还是倚在乐永宁的身上不想起身。   乐永宁抓着衣袖将风弄影脸上的泪水擦干,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睑:“眼睛疼吗?”   风弄影下意识想摇头,却在看到乐永宁关切的眼神后顿了顿,最终老实的点了头,他拉住乐永宁的衣袖撒着娇,道:“眼睛疼,脸也疼……不舒服……”被风干的泪水让脸上的皮肤感觉紧巴巴的疼,其实这些疼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此刻他就是想把所有委屈都倾诉给乐永宁听,他素来不爱对人示弱,可乐永宁不同,他想让乐永宁更加心疼他,更加怜惜他,这样这个心软的小傻子才会永远放心不下他……   乐永宁看着他微肿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而后站起身……但是风弄影却拽住他的衣摆仰着头可怜巴巴地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乐永宁无奈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我去拧个布巾给你擦擦脸,擦完脸就不疼了。”   “哦。”风弄影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从乐永宁的衣摆上挪开,每一个举动与神情都表明了不想放手。   乐永宁笑着再次摸了摸风弄影的脸颊走到梳妆台旁的木架旁,看着架子上的铜盆里有小半盆清水此时已经凉透,但还是将一块布巾浸入水中沾湿后拧干,又看到梳妆台上几个小瓷罐,逐一打开看了看,那些从浅到深的红色胭脂暂且不提,还有两个瓷罐,一个里面是乳白的凝脂,还有一个是透明的凝脂,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风弄影身上的气温有几分相似。乐永宁也搞不清哪个是面霜,索性就将两个罐子全都拿上,再次回到风弄影的身边……   风弄影的视线一直跟着乐永宁的身影移动,见乐永宁拿着布巾走过来也没有动,微红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乐永宁将两只瓷罐放下,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一只手用布巾将风弄影的脸仔细地擦拭了一遍,从额头到眉眼,顺着鼻子向下,略过嘴唇擦拭沾过泪珠的下颌……   风弄影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动不动的任由乐永宁摆弄,将自己完全交到乐永宁手上,显露出无比顺服的姿态。   片刻后,乐永宁将布巾丢到一边,一只手拉着一个瓷罐,将两个绘着花鸟图案的精致瓷罐举到风弄影面前:“风儿。这两个哪个是面脂?擦了面脂就不会起皴了。”   风弄影伸出手指点了点乳白色的瓷罐,轻声道:“白色的是面脂、透明的是头油……”而后就收回手,抬起头再次看向乐永宁,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乐永宁瞧见他如此乖顺,也乐意伺候他,便将罐子里的面脂挑出一些,放在手心捂暖融化,然后用手指一点一点在风弄影白暂细腻的皮肤上涂开。   风弄影闭着眼睛,感受乐永宁温热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过,而乐永宁看到此情景,心中好似被细羽瘙了一下,又痒又麻,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在风弄影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响声,在静谧的屋中更显得响亮。   风弄影讶异的睁开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惊讶地看着乐永宁。   乐永宁此时也回过神来,刚刚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好似被蛊惑了一般不受控制的亲了上去,明明刚刚他还字正言辞地对风弄影说成婚前不可逾矩……如今才不过一个时辰,却是他自己出尔反尔做出来冒犯之举。   “呃……”乐永宁舔了舔唇,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方才的行为,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他不是故意的?   心动是他,趁风弄影闭着眼睛时亲上去的也是他……想起两人初见之时风弄影曾经骂他是登徒浪子,他虽不敢自诩君子,但自认还是个比较正直大人,如今居然也会见色起意……真是不该……不该……   风弄影见乐永宁满脸纠结的模样,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如以往那般伸出食指勾住乐永宁的手指,乐永宁下意识立即弯曲手指扣住,风弄影晃了晃他的手,眼含笑意,放软了声音,轻柔的道:“我懂……我都懂……三郎只是情不自禁而已……就如我见到三郎后,心中便想着同三郎亲近,都是情不自禁……”话音刚落,风弄影便欺身而上,半俯下身压在乐永宁身上,将他按在软塌柔软的皮毛中。   乐永宁只觉得手指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转便被风弄影压住,他惊奇瞪大了眼睛看着风弄影,刚巧风弄影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相对,气息交融,呼吸间可以嗅到对方的独有的体香,就连他们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浓稠,就如同被浓得化不开的蜜糖紧紧包裹。   ‘扑通扑通……’两人十指紧扣,交叠在一起的胸膛,不断交错着发出清晰的心跳声且越来越快。   此时处于上方的风弄影再也忍不住了,微微侧过头咬上乐永宁的唇,两人唇齿相触,好似要将对方啃噬干净吞入腹中。   乐永宁想要伸手抱住风弄影,可是此时他双手被风弄影紧扣住压在软塌上,动都动不了,只是微仰起头应和风弄影的亲吻。   如果第一次亲吻是满腔柔情是细水长流,那么这一次就是激烈的占有,两人舌尖相触纠缠,用牙齿啃咬着对方唇内的软肉,激烈的汲取对方口中的津液,如争夺珍宝一般全心投入,用尽全部心力……   “咚咚咚……”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之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软塌上的两人,无声却激烈的动作陡然凝结一般顿住,乐永宁率先回过神来,他侧过头躲开风弄影的唇,用力地喘息了两声,而后轻轻动了动被风弄影扣住的双手,小声道:“还不快放开!”   风弄影抿着唇,神情幽暗地扫视了一眼禁闭的房门,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却又带着几分委屈,让乐永宁看了想笑又不敢笑。   风弄影低头看着面露羞恼之色的乐永宁,闭了闭眼将心头的欲火与怒火一道压了下去,最后依然还是没忍住,又在乐永宁的唇上轻轻碰了碰,才翻身从乐永宁身上起来。   “谁?”风弄影咬着牙,厉声质问道。他倒要看看谁这么不知趣,敢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他!   “主人,是我呀!”门外传来红娟活泼又雀跃的声音传来,丝毫不知危险来临,与以往一样略带稚气的声音灵动悦耳:“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在里面也不出声,在干什么呢!”   风弄影咬着牙,豁然起身,撸了撸袖子气冲冲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乐永宁见状立即伸手拉住风弄影的手指:“唉唉唉……别动怒,红娟又不知道我们……我们在……”后面的话乐永宁有些说不出口,脸上红的犹如红烧过一般滚烫,但还是强撑着为红娟求情道:“她也不是有意的。”   “知道啦……”风弄影鼓着脸再次倚靠在乐永宁肩头:“我可都是看你的面子今日放她一马,否则今日定要让那小妮子知道杜鹃花儿为何那样红……竟敢坏我好事!”说完,还冷哼了一声以示怒火。   乐永宁瞧着风弄影娇矜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道:“好了,咱们来日方长,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一辈子……多美好的词啊,这个词虽然简单,但每一次从乐永宁口中说出都让风弄影的心忍不住颤抖。   而门外的红娟丝毫不知自己逃过一劫,见屋内没了动静,便再次敲门:“主人……主人……快出来用晚膳吧,今日咱们庄子上送来了只有指头长短的青翠小菜,瞧着就鲜嫩一定好吃……”   风弄影这些日子食不知味吃得还没红娟多,冬日的吃食多荤腥,本就胃口不好,油腻的菜色让风弄影的厌食之症更是加重了几分。   大雪纷飞的季节青翠的叶子菜不多见,庄子上的暖棚里日夜用炭火熏着,种出来的小菜才长出头来就赶紧送了过来,期望风弄影瞧着那绿色胃口能好些。   可如今刚风弄影满心只想着与爱人温存,对于吃什么根本不在意,而红娟这个不识趣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他们!!!   乐永宁看得出风弄影心中的不悦,立即拉住他的手,道;“看天色已至戌时,你本来就够瘦了,如今瞧着却更瘦,之前伤的那样重,还是要多吃些饭食涨涨肉对身体好。”   说着,看风弄影眨巴着桃花眼看着他,乐永宁不由得又加了一句:“而且我也饿了,就当是陪我用膳可好?” 第66章   乐永宁拉着风弄影的手走出房间,就看到一脸焦急的红娟与面容沉稳的奚元洲站在一处。   红娟见到他们出来,立即笑着凑上去:“主人!你们可算出来了,这天寒地冻离了火的菜凉得可快了,绿叶菜儿一回锅颜色就不好看了。”   “哼!”风弄影哼了个鼻音没有回答。   红娟身后的奚元洲立即伸手轻推了她一把,此时的红娟才看出风弄影面色不愉,红娟愣在远处满脸苦恼:“又怎么啦?我又不懂事啦?还是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奚元洲无奈的伸手将红娟拉倒自己身后护住,抱拳作揖道:“教主,饭菜已经备好,就在大厅中,乐公子远道而来,也尝一尝京城的特色风味。”   “有劳。”乐永宁回了一礼,而后悄悄伸出手借着夜色的遮掩勾住风弄影的手指晃了晃。   风弄影横了奚元洲与红娟一眼,抬了抬下巴,道:“走吧……”其实他本就没有多生气,就如乐永宁说的,他们有一生的时间探索彼此,又何必急在一时,只是他希望乐永宁能多哄哄他,可是哄着哄着,他又想多看看乐永宁温言浅语哄着他宠着他的模样……   四人一行来到大厅,案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纵使乐永宁偏好肉食,但在连吃了几个月的荤腥后,如今看到桌子最中央摆放着的一盘绿色的菜也被吸引住了目光。   风弄影拉着乐永宁两个人坐在一起,红娟与奚元洲坐在他们对面。   红娟正打算将炖煮好的草药鸡汤盛一碗给风弄影,药膳可以温养身体却不似药材霸道需要小心斟酌用量不能出半点差错,但唯独味道实在不怎么好喝,每次风弄影虽然都会喝完但都是拉着一张脸,之后半个时辰看谁都不顺眼。   可是今日红娟刚拿起碗,忽然就想到了乐永宁——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红娟勾唇狡黠一笑,将风弄影的汤碗递到乐永宁面前,道:“乐公子,劳烦您帮主人盛一碗汤吧,这个鸡汤是草药鸡炖的最是滋补……”   乐永宁惊讶地看了一眼清冽的鸡汤,他倒是听闻过草药鸡的大名,从小鸡刚破壳起便用特定的草药喂食,将药性浸到皮肉里,甚至可以根据主人的体制定制不用药效的草药鸡,每一只都是吃草药长大无比珍贵。乐永宁闻言半点不曾推迟,只要一想到对风弄影的身体好,没有多想便立即舀了一碗汤放在风弄影面前:“风儿……草药鸡来之不易,但对身体极好,你快喝点。”   风弄影蹙起眉看着面前的这碗鸡汤,光闻到味儿就觉得反胃,的确这草药鸡从小用药材喂养长大,这药效温养经脉最好,但为了将药性激发到最大,熬鸡汤时不仅仅放了其他草药调和,而且没有放任何调料,就连盐都不加……喝到口中苦涩无比还带着禽类特有的腥臭味,而且这样的汤他已经足足喝了一个多月了。   但这碗汤是乐永宁亲手端到他面前的虽然依然觉得难以下咽,但他又怎忍心辜负乐永宁的一片心意……于是便拿起汤勺,强忍着恶心呕吐的欲望,一勺一勺将鸡汤送入口中。   红娟暗自憋笑看着风弄影,见此情形她顿时心中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这些日子以来,她为了哄风弄影喝鸡汤,每日不知道要撒多少娇买多少乖,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之后还要忍受他喝完鸡汤后的刁难,真真是只要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但是恶人更有恶人磨,傻乎乎的乐永宁就是风弄影的克星,以后只要主人不听话,她就可以直接鼓动乐永宁上阵,只要这样想想红娟就后悔,当日他们离开杭州时怎么没把乐永宁这个小傻子一起掳过来呢!!!   风弄影将鸡汤喝完,大袖压唇轻咳了一声,将堵到嗓子眼的呕意逼了下去,此时即便乐永宁就坐在他身旁。他的脸色依然一片森然,让红娟与奚元洲不敢造次,默默埋头吃饭,头都不敢抬。   乐永宁依然无知无畏,见风弄影将鸡汤喝完,立即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着的布巾在风弄影的唇角轻轻擦拭,柔声道:“是不是吃饱了?但是汤水不耐饿,还是要再吃些主食,不然过不了多久肚子就空了。”   乐永宁的帕子上带着乐永宁身上的气味,好似烈阳中参杂着皂角的清香,很淡也很寻常,但这淡雅的气味一下子冲淡了风弄影胃中正在上涌的恶心,让风弄影不由得觉得舒服了许多,下意识的往乐永宁那边挪了挪,用力的汲取乐永宁身上的气息,抚慰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乐永宁看了对面的红娟与奚元洲一眼,见他们二人头也不抬的用着膳,于是便大胆的伸出手扶住风弄影的腰,让两个人靠的更近,并夹了一块面饼放在风弄影的碗碟中,声音柔情似水:“即便不饿也吃点主食吧。”   北方多面食,但作为一个江南人,乐永宁更偏爱米饭,不过乐永宁很担忧风弄影,他好像什么都不爱吃,无论面对多好吃的东西都是浅尝即止,好似什么都不喜欢……对此,乐永宁有些不懂,吃是多么让人快乐的事情呀。   风弄影将乐永宁夹的面饼吃完,但也就吃了那一块便放下了筷子,就在同时,红娟与奚元洲也一同将筷子放了下来,表示用膳完毕。   而乐永宁此刻一个人举箸正打夹起碟子中的烤肉的手顿在了原处,他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又看了看身旁的风弄影,问道:“你们……你们都吃饱了吗?”   “他们吃饱了……”风弄影撑着下巴注视着乐永宁,笑着道:“我陪三郎继续用膳。”说着将乐永宁想吃的烤肉夹起放在他面前道碗碟里。   红娟与奚元洲低着头默默对视了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红娟摸了摸半饱的肚子,觉得有点委屈,主人停筷了他们那里还敢继续吃啊,而且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不吃饱,晚上都能饿的睡不着,一回两回的也就罢了,若是长期以往,她因吃不饱而长不高可怎么办!对此她悄悄窥了乐永宁一眼,看来福祸相依,小傻子在也不全是好事,以前主人折腾人归折腾人,但是却从来没让她饿过肚子。   奚元洲见红娟满脸委屈,立即伸手拉了她一把,而后抬起头对着风弄影与乐永宁道:“对,我们已经吃好了,主人和乐永宁慢用,属下与红娟去巡一下院子……”说完,便拉着红娟离开了大厅……   走到屋外,红娟撅着嘴质问道:“我还饿着呢!”   奚元洲小声道:“咱们让厨房给咱们再做点吃的就行,还真能饿着你吗?”说着,奚元洲捏了捏红娟细软的手掌道:“不过以后用膳咱们两个一起就行了,让教主与乐公子单独相处……”当然这又是让他与红娟单独相处的机会。   红娟此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主人是嫌弃我们碍事,这才将咱们赶出来的?”说完,红娟更加委屈了:“我也没妨碍他们啊,他们两个在用膳时搂搂抱抱都快粘在一起了,我也没说什么呀!”难道他们与主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真的比不对才认识几个月的小傻子?   奚元洲看着不开窍的红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情人之间莫说活生生的人,有时便是清风明月都是碍事的,可惜红娟不懂,而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懂……   奚元洲不愿让红娟苦恼,但又无从解释,只能转移话题:“今日我记得大厨好像卤了一个半扇猪肉,足足熬煮了一个下午,若是咱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抢下一块肉来。”   “走走走……卤肉卤肉,怎么也要抢到一块来!”果然红娟立即不再想乐永宁与风弄影的事情,拉着奚元洲直奔大厨房,红娟与奚元洲一直是一起吃饭的,但这些日子风弄影修养受损的经脉,日日都喝着药,连茶水都不能喝,吃食更要忌口,菜色寡淡无比,早就让红娟觉得受不了了,现在想想,好像和主人分开用膳也不是一件坏事嘛……   红娟与奚元洲走后,大厅中就只剩下风弄影与乐永宁,风弄影看着乐永宁津津有味的吃着饭菜,一口一口文雅又快速,让风弄影也觉得多了几分食欲,再次拿起筷子,挑挑拣拣吃了几口。   过了片刻乐永宁看着桌子上饭菜好似大多是他吃完的,红着脸道:“让你见笑了。”少林寺用膳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弟子们分两个批次去大食堂用膳,每一批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乐永宁习惯了快速地吃饭,后来回了御剑山庄,见父兄吃相文雅,他下意识学着,也顺带着将他的举止带得文雅了些许,但他还是习惯大口地吃饭,以往他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如今在风弄影面前倒是有几分羞恼之感。 第67章   “不会。”风弄影探头在乐永宁唇上啄了一下,动作很快一碰即离,完全不给乐永宁反应的机会,他笑着道:“瞧着三郎吃的香,我也觉得饭菜更好吃了。”   乐永宁当即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不嫌弃我粗鲁就好……”   旁人如何看他并不在意,但乐永宁希望自己在风弄影眼中,永远是好的。   而情人眼中怎么会觉得自己的爱人不好呢,旁人的单纯是愚蠢,而乐永宁的单纯是天真。旁人的无知是蠢笨,而乐永宁的天真是涉世未深,所有在旁人身上不好的特点,到了乐永宁身上也变得让人喜爱。   所谓人性,就是这般不讲理……   风弄影拉着乐永宁站起身,柔声道:“吃饱了咱们先散散步消食,等一下再一道去泡汤,公主府里有一个大汤池,最适合冬季泡澡了,平时只有我一人用,但我觉得三郎也一定会喜欢的。”   “一……一起?泡澡啊……”乐永宁讶异地看着风弄影,顿时脸上犹如染透了胭脂变得通红,连风弄影都能感觉到他手心瞬间变得滚烫:“这不好吧。”   “怎么了?”风弄影调笑着反问道:“一起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男……”乐永宁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他又想起,风弄影本来就是男子,并不存在所谓授受不亲的情况,而且他在少林寺的时候也经常和师兄弟们一起沐浴,甚至偶尔还会互相帮忙搓背呢,大家都是如此,好像也并无不妥……   可风弄影不是师兄弟,若是叫他与风弄影一起泡澡,乐永宁不是不愿,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纠结了一瞬,犹犹豫豫道:“可是……正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咱们还未成亲呢,是不是……”   “只是一起泡个澡而已有什么关系。”风弄影直接出言打断了乐永宁的话,侧头倚在他的肩上,与他一同仰头看着天际悬挂着的那一轮弯月。冬季天色昏暗无星,月儿也泛着昏沉的暗黄色光芒,其实并无什么好景可看。但即使月色再美,如今的他们也无心欣赏,因为天下最美的景色在身侧,哪里还分的出余光去瞧旁的。   风弄影半骗半哄道:“发乎情,是我想要你亲近,忍不住靠近你,时时都不分开才好,止乎礼,我只是想与你一起泡汤,哪怕想同你亲近也会控制住自己,绝不会发生其他事情……难道三郎不信我?”   乐永宁哪里是不信风弄影,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而且先前明明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成婚前不能逾矩,如今这句话让乐永宁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呃……”但是在这一瞬间,乐永宁好似被风弄影说服了一般,他也同样渴望与风弄影亲近,而且只是一起泡澡好像也无关紧要吧……他们都是男子,应该也不算逾矩吧……   只是泡澡而已,绝不越雷池半步!!!   风弄影看得出乐永宁已经心动,但也看的出他心中的犹豫,当即拽着乐永宁向前走:“好了,不要再想了,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最该泡泡热水洗尘去乏,而且京城多冬天这么冷,咱们多泡泡也能驱寒。”   乐永宁抿着唇没有再拒绝风弄影提议,虽然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但红彤彤的耳朵依然显露了心中紧张又羞涩的情绪。   两人一起来到汤池,水池露天四周围着院墙,刚走进院子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池边放了一张巨大的屏风却遮挡不住水池里涌出的滚滚热气。   屏风后的水池旁放着一张软塌和一张小几,软塌上放了两套衣裳,小案桌上放了瓜果茶水,瞧着甚是惬意。   乐永宁看着面前三丈见方的小汤池,水池边的花盆里雍容娇艳的牡丹花张扬地展开花瓣,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烟雾,也将周边的温度熏得温暖如春。   风弄影将头上束发的玉冠摘下随手丢在一边,而那根用来固定玉冠材质普通的祥云玉钗却珍重的放在软塌上。而后随手将腰带解开丢在地上。   一转过头就看到正站在池边发呆的乐永宁,不禁笑了起来,问道:“愣着做什么,喜欢的话,就把衣裳脱了下去泡泡啊。”   乐永宁看到风弄影腰带解开后,失去束缚后有些松散的交领长衫,前襟微敞领口大开露出衣襟下精致的锁骨与在夜色下也反着光显得异常白皙的皮肤,不由得再次红了脸。   “我……我……这就来……”乐永宁慌乱地偏开视线,在心中默念着妙法莲华经,将心头的欲火压制下去。   风弄影哪里会看不出他的羞涩,立即凑上前去,笑得异常柔美:“三郎,要不要妾身伺候您沐浴啊?”   “你……你你……我…我,”乐永宁感受到风弄影喷洒在耳边的热气,不由得慌张的语无伦次,他稍稍退后一步,强装出镇定道:“我自己来就行……”   “怕什么!”风弄影看到了越发正经的模样,觉得心中痒痒,更是忍不住都弄他,脚下随即逼上前一步,嘴上依然柔情无比:“你我之间那用得着如此见外,来……我帮你脱衣裳……”   此时的乐永宁脸上更红,他一边口中念叨着:“不用不用……”一边下意识的往后推。   风弄影笑得难以自抑刚打算放过乐永宁,却只见乐永宁一脚踩在池边,而池边刚好沾了些水渍,只见他脚下一滑,直接向后仰去。   “啊……”乐永宁在摔倒的瞬间下意识尖叫了一声。   风弄影立即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去拉,一把就抓住了乐永宁的手。可是乐永宁身形与风弄影一般高矮却要比风弄影壮硕不少,一下子连带着将风弄影一齐拉了下来。   只见‘噗通’一声,汤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两个人一齐向池子里倒了下去……   乐永宁在跌进池子的瞬间已经回过神来,手臂用力一拉将风弄影拉近后紧紧护住怀中,想着即便撞到池底也不能在让风弄影伤到分毫。   好在池中水虽然不深,却足够将他们二人浮起,在水中稳住了身形,乐永宁扶着风弄影在池中站起身,面带担忧地问道:“风儿,你可还好?有没有被呛到?”   风弄影摇了摇头,散开的头发沾水后糊了一脸,他将脸上的发丝驳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将岸边的牡丹衬得颜色全无:“我倒觉得甚是有趣!”   厚重的袄子落入池子后吸足了水,变得异常沉重,风弄影皱着眉将身上的衣裳扒开,纯白的衣衫在水面上漂浮,跟着涟漪荡开远去。   微凉的皮肤泡在热水中甚是舒服,风弄影缓缓呼出一口气,又转向乐永宁,看着乐永宁红着脸连看都不敢看他,风弄影再次凑上前去,光裸着的双臂环住乐永宁的脖颈,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三郎,穿着衣服沐浴,不难受吗?”   乐永宁想要避开,但手臂好似被湿透了的衣裳捆住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可是他心中很清楚,湿透了的衣裳虽然重了一些,却还不足以束缚住他,此时他不拒绝,不是他不能拒绝,而是他不想拒绝……   现在的乐永宁好似被话本子狐狸精缠上的小书生一样,礼法道德告诉他,此事不可为,可是他却明知不可为但又舍不得拒绝。   “三郎……”   乐永宁听着这一声声的三郎,只觉得心中忍不住颤抖,每一声都让他骨头都酥麻一片,连魂魄都为之颤动。   “三郎……我来为你将湿衣裳脱掉吧……”风弄影呵着气音,声音里带着无限魅惑,顿时让乐永宁失了神。   风弄影趁机伸手将乐永宁的腰带扯开,手指顺着领口的缝隙滑入前襟,感受着之下温热细腻的肌肤,手掌按在他的胸口处感受着掌下蓬勃的心跳,风弄影觉得异常满足……   就在此时乐永宁终于将手臂抬起,忽然隔着衣服按住风弄影不断下滑的手指,红着脸将他推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自己可以。”说着将风弄影的手从自己的皮肤上剥离。   风弄影即使用力地想要将手继续贴在上面,却还是被乐永宁无情地用力拽了出来。他委屈地凝视着乐永宁,好似乐永宁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眼神里充满了悲切与控诉。   乐永宁偏过头避开风弄影的视线,背过身将湿衣服脱了下来放在池边,而后从中衣里掏出一个靛蓝色的荷包小心的放到一旁。   风弄影再次不甘寂寞的凑上去:“这是什么,值得三郎如此珍重?”   乐永宁看着荷包,柔声道:“你忘了,你是你送我的香包啊。”风弄影一愣,上面的刺绣已经变得有些陈旧,甚至有些脱线,但确实是他买的那只香包。   乐永宁用手指轻轻摩搓了一下荷包,软声道:“香包里面的香味散尽后,我便将里面填充的花干倒了出来当成荷包使,里面放重要的东西。” 第68章   “那现在里面放了什么?”风弄影好奇问道,不等乐永宁回答便伸出手从乐永宁手上拿过荷包。   乐永宁并不拒绝,直接将荷包交到了风弄影手上,风弄影看乐永宁并不抗拒便直接将荷包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卷成一卷的白色绸带,摸着绸带的触感,风弄影脸上的好奇之色顿消,鲜少见的露出些许愧疚之情。   乐永宁看着绸带轻声道:“记得吗?这是你留给我的绸带。”   “才……才不是!”风弄影嘴硬地反驳,却将绸带在掌心握紧。   此时的他本该趁机说些情话,卖卖惨装装可怜,让乐永宁更加爱惜他才对,可是见到乐永宁这样重视这条绸带,还细心收的收好贴身放着,忽然那些心机在此刻忽然都使不出来了。   当日离开杭州,他以为就是诀别,他心中以为与乐永宁之间再无可能,乐永宁会怨恨他的欺骗与隐瞒,曾经那些只对他一人的那温柔与爱意也都不会再有,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而这也是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默认了的决定。   只是他不甘,尤其在乐永宁将那支流云白玉钗插在他发间之后,心中不舍之情越发浓重,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马车行驶后,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乐永宁,便将绑在发尾的绸带解开顺势丢出了窗外。   或许乐永宁都不会看到一根飘落的发带,又或许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又或者拾起来又怎样,一条发带而已,随手丢弃就是……   可是乐永宁不仅懂了他的心意将小心发带收起来,还说是他最珍贵之物,风弄影忍不住抬眸看向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感叹道:“一条发带而已……”太傻了!这个小傻子太傻了!被他欺骗之后居然还愿意相信他。   他遇见乐永宁是此生之幸,让他能感受到爱情之美妙,但乐永宁遇见他,却是乐永宁的不幸……   “才不是。”乐永宁小声反驳道:“这不是普通的发带,这是你的发带。”这条发带不特别,特别的是曾经佩戴过它的人,只要看到这条发带,乐永宁就会想起风弄影慵懒地松松的绑着头发斜倚在软塌上看书的模样。   乐永宁的意思风弄影又怎么会不懂,他将整齐卷成一卷的发带慢慢展开,忽然看到一个白玉飘绿的玉壁。   乐永宁此刻也看到了被裹在发带里的玉壁,忽然露出懊恼的神情:“啊!险些忘了大事!”   说着将残缺的玉壁拿起,放在风弄影手中,风弄影看了看手心里的残缺的玉壁又看了看乐永宁面露不解,问道:“怎么啦?”   乐永宁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你们玄冥教不是在找这个吗?”   风弄影看着手上碎玉片,心中更是困惑,他们玄冥教就算不如二十年前,但现在那也依然是富甲一方,要一片碎玉做什么,而且他也不记得下过寻找什么的命令啊?!   难道是有人假传他的谕令?   乐永宁见风弄影还是一脸不解,立即解释道:“这不是你们玄冥教一直寻找到前任教主雕刻了藏宝图的玉壁嘛!”   风弄影错愕的看着乐永宁,但一愣之后又很快回过神来,他看向手心残缺的玉石总于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   当日他画了一张假藏宝图交给红娟,让红娟找人将藏宝图用玉石雕刻后分成四块,其中一块就被送到了御剑山庄,他吩咐后全由红娟去布置,所以也并未见过雕刻在玉石上的藏宝图,这才一时没有认出来,而且他更没想到,原本该呆在御剑山庄这块玉壁,居然阴差阳错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风弄影拈起玉石声音微沉,问道:“你将这藏宝图玉壁带给我,你父亲可知晓?”   “知道啊,就是我父亲让我送来的。”乐永宁点头回答道:“我对江湖中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若不是父亲告知,我还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碎玉。”   风弄影闻言不禁皱起了眉,乐君昊让乐永宁将玉壁送还给他?   怎么可能?   当年他作为父亲好友,背信弃义出卖父亲不就是为了玄冥教之财,贪婪无信之人怎么可能对到手的钱财轻易放弃?   “你放心,父亲说了,会尽全力为你将流落江湖的玉壁全都收集起来的!”乐永宁看风弄影皱着眉以为他苦恼玉壁碎裂,忍不住出言安慰道:“一定不让旁人染指分毫。”   原来如此……   风弄影眉头松开,心中不禁冷笑,不愧是老奸巨猾的武林盟主,原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玄冥教之财整个江湖谁不想要,用乐永宁与一片玉壁向他示好,做出一副贴心长辈的模样博取他的信任,而乐永宁与玉壁便是放出的甜头、给他的诱饵罢了……   风弄影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乐永宁眸色微闪,他不忍心将乐永宁拖入泥沼,所以当日在杭州放过了乐永宁,可是如今乐永宁是被乐君昊亲自送到他手上的,那他就不客气地将诱饵收下了!   风弄影将玉壁紧紧地握在手掌中,好似连同乐永宁也一同握住,他嘴角扬起,笑得越发温和:“乐伯父有心了,你我决定厮守终身,那么我的便是你的,玄冥教的同样也是御剑山庄的,若是玄冥教找到宝藏定与御剑山庄共享之……”   “不用不用……”乐永宁虽然听了风弄影的话心中感动不已,但还是拒绝道:“你独自一人支撑玄冥教定然万分艰难,多些钱财你也能轻松一些,御剑山庄不差钱。”   “哪有人会嫌钱多的,乐伯父如此助我,我怎能不以厚礼报之……”风弄影在‘厚礼’二字上不由得加重了音,他要给整个江湖一份‘厚礼’,要让当年所有间接害死父亲的人、与当年欠玄冥教的血仇,都一一偿还……   但看着乐永宁真诚的面容,他的心中不禁再次冷笑,笑乐永宁的天真。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乐永宁一人不慕钱财,便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是正大光明的君子。乐永宁从来不会去怀疑猜忌他人,所以乐永宁也不会去想乐君昊的笑里藏刀,也更不会知道所谓的宝藏从头到尾都是假……   还好这样的宝贝现在属于他……   “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乐永宁低声回答道。   风弄影靠在乐永宁的怀里,两人赤身裸体皮肉相贴,风弄影只感觉乐永宁身上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传递到他的身上,将他越发冷硬的心也给捂暖,只是这暖也只对乐永宁一人而已。   乐永宁张开五指将风弄影湿漉凌乱的发丝向后抓了抓捋顺,拿过澡豆搓出泡沫涂在风弄影的头发上,不由得赞到:“你的头发虽细却又厚又密,摸着像丝绸,真好看。”   风弄影闭上眼睛低着头任由乐永宁在头皮上抓挠,乐永宁手上的指甲修剪的很短,指腹按压在头皮上痒痒的,一直痒到风弄影心头,听了乐永宁话,笑着道:“因为精心养护了的,你手上的澡豆可不是普通的澡豆,里面加了茶花提炼的精油、牛乳、蜂蜡等珍贵药材调制而成,铺子里一盒作价百两,就你刚刚用的那一颗值三两……”   乐永宁微愕,若是以往他或许不觉得三两如何,但是他深深记得今日带他进城的老伯说的,十两银子足够一家老小一个冬季的花费……   可是如今不说这汤池,不说池边与季节不符的牡丹和价值连城的摆件,就单说这颗搓成泡沫的澡豆,就够普通百姓辛苦多久。   乐永宁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心头诡异得有些不是滋味。   风弄影见乐永宁不说话,不禁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乐永宁抿着唇沉默了几息后,才缓缓地问道:“风儿……咱们是不是太奢靡了?”   “呵……”风弄影不禁笑出了声,但这也确实是乐永宁会问出来的话。但他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极尽奢靡,我的一件衣裳足够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户一辈子的花销,就连红娟头上随意一件发饰也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举凡世家贵胄皆是如此。”   乐永宁伸手舀水将风弄影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想到路边的乞儿、饿死的流民,以及那个为了平安度过冬季冒险带他入城的老人……他不禁低低地缓声道:“我觉得不对。”   “确实不对,但我们身处凡尘就要遵守凡事的规矩,世间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咱们也无可奈何……”风弄影睁开眼睛,抬眸看向乐永宁,只见他皱着眉一脸沉思,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心,再次诱哄道:“你改变不了整个世间,但是你可以改变我的封地。”   乐永宁惊讶得抬起头,眸光正好对上风弄影的眼睛,风弄影继续说道:“万寿宴上我会封侯,莫桑城会划分给我做封地,那儿地处边城靠近漠北,土地贫瘠、外敌侵扰、气候恶劣,那儿的百姓过的更苦,你愿不愿意随我去莫桑城?” 第69章   “你要封侯……”乐永宁惊愕的话语脱口而出,纵使已经知道风弄影乃是大周长公主之子,嫡亲的舅舅乃是天下之主,但以往那些天潢贵胄离他们这些白身百姓太远,所以乐永宁也从未将风弄影看得有多特别,可是如今一下子听闻风弄影要封侯顿时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万寿节是哪日?”乐永宁再次问道。   风弄影轻笑着回答:“明日就是万寿节,晚宴之上会宣读圣旨……”   乐永宁点了一下头,接着又问:“那你打算何时离京?”   风弄影的眸光之中恍若点缀了繁星,亮的夺人心魄,但此刻这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却紧紧的注视着乐永宁再也容不下其他,他再次问道:“尽快……你可愿意随我回莫桑城,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可以一起改变那儿……”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的双眼愣在了原处,他自然是愿意的,此次他从御剑山庄出来,不就是为了来与风弄影重修旧好,而且父亲也已经应允,此后当然是风弄影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风弄影的话刚刚说完,看乐永宁的神情便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于是还不等乐永宁开口回答,风弄影的双臂便环住了乐永宁的腰肢,将他按在池壁上。   风弄影的唇再次吻上乐永宁的唇,蒸腾的热气中,不知是水温的热度还是过于热烈的亲吻,让两个人的身体变得滚烫,连鼻息中喷洒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意。少了衣服的遮挡,两人的胸膛紧紧的贴在一起心跳声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越发激烈……   ……   月儿从东边树梢枝头升至当空,风弄影与乐永宁两个人穿着寝衣,外头披了一件厚实的狐皮大衣,风弄影一手牵着乐永宁一手提着方形的雕花宫灯,顶着微湿的头发一起走了出来。   仅一墙之隔院里院外竟是天壤之别,好似从温暖的春一下子坠入严冬,乐永宁被寒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吸了吸鼻子看向风弄影:“风儿,你冷不冷?”   风弄影立即运转内力一股股热意顺着两人的手掌传递到乐永宁的身上。乐永宁立即捏紧了风弄影的手皱着眉道:“别用内力,你之前经脉受损好不容易才好,而且这点冷也算不得什么,皱眉快些回屋就行。”   “好,都听三郎的……”风弄影很享受乐永宁时时刻刻为他着想为他着急的模样,每一次见到都觉得心中被人塞了一块蜜糖,甜滋滋的在全身流淌。   在风弄影收了内力之后,那股寒意再次袭来,乐永宁拽着风弄影小跑着回到正院,灯笼的光影摇摇晃晃,两人顶着一头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互相打量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乐永宁看着静谧的屋子,炭火暖炉将屋子里熏的暖暖的,一个仆从也没有,乐永宁犹豫着问道:“我睡偏室?”   风弄影的眼睛定定的凝视着乐永宁,将他的手拉起按在自己的脸侧,低声问道:“三郎想与我分开。”   “当然没有……”乐永宁立即回答:“只是若是不睡偏室,那睡哪儿?软塌?”   风弄影:“当然是与我同寝。”   乐永宁:“……”沉默了半晌,红着脸小声道:“这不好吧。”   “我们毕竟还未成亲呢……”   “这又有什么关系。”风弄影拉着乐永宁向内室走去,温声道:“我们已经互相终身,我不怕你违诺。”   乐永宁被风弄影拉着走到拔步床边,只觉得浑身发热发软,他想说于理不合,但看到风弄影解开大衣,之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坐在床边,他顿时就不想拒绝了。   “噗……”风弄影看着乐永宁手足无措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发慈悲不再作弄他,笑着解释道:“好了,不戏弄你了……你来得急,便没来得及收拾你的睡的屋子,总不能委屈了你虽仆从的房间吧,就与我一起安寝,朋友之间都能抵足而眠更何况我们,而且咱们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与我多说说话?”   乐永宁好似被说服,点了点头与风弄影一起坐进被子里,被子应当是提前熏烤过的,软哄哄的带着一丝幽沉的香气充斥在鼻息间,让人闻了就昏昏欲睡。   风弄影环住乐永宁的腰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乐永宁的体温比风弄影偏高一些,更让风弄影舍不得松开。   但是乐永宁却忧心忡忡:“若是我睡觉不安分,拐被子、磨牙、打鼾你就叫醒我。”   风弄影不由得好奇:“你会打鼾?”   “我也不晓得啊!”乐永宁担忧的回答道:“打鼾是睡着的事,可是都睡着了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打鼾,我就是担心万一吵着你休息。”   乐永宁想到在少林寺的时候,寝房都是四人一室,睡在他隔壁床的师兄就是个爱打鼾的,偏偏他自己都不知晓,还以为自己睡得安分,他现在就担心万一自己也打鼾可怎么办……   风弄影不由得笑出了声,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乐永宁的鼻头:“无妨,打鼾也是一种病,病起气管于身体并无妨碍,若真打鼾也不怕,服一剂药就好。”   乐永宁总算安心了伸手搂住风弄影,两个人的发丝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谁的。   许是赶路累着了,乐永宁很快陷入沉眠,风弄影睁开眼,看着发出轻微鼾声的乐永宁,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睡梦中的乐永宁忍不住皱着眉,张开嘴巴小小的吸了一口气,那委屈的小模样让风弄影再次笑了起来。   今日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风弄影笑得最多的一天,乐永宁就如失而复得在珍宝再次投入他的怀抱,让风弄影又怎么能不欣喜。   夜幕沉沉,风弄影一直看着乐永宁的睡颜舍不得闭上眼睛,直到金乌东起,破晓的晨曦划破天际的墨色带来一缕亮光。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风弄影将目光从乐永宁身上转开,悄然翻身从床上起身,忽然头皮一扯,发现自己头上的一缕头发与乐永宁的头发缠在一起。   风弄影轻轻拉了两下,但两人的发丝却越缠越紧,风弄影无奈只能运转内力,将真气凝聚在指尖,在头发上划过将那缕发丝割了下来,然后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   外室里,红娟早就在等候,梳妆台旁的架子上放了热腾腾的温水,见风弄影出来,红娟立即拧了一个帕子递给风弄影:“主人面色不好,可是又不舒服了?”   “无妨……”风弄影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低声道:“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红娟立即嬉笑着凑上前:“主人……昨日你和乐永宁那小傻子,是不是……”说着,红娟两手握成拳靠在一起,然后伸出大拇指,拇指指尖轻碰了两下,笑得一脸促狭。   风弄影沉着脸,轻斥:“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他倒是想,但也要考虑乐永宁的意愿啊,乐永宁那个假和尚,一口一个逾矩,三句话不离一声礼法,他哪敢出手!   红娟看不出风弄影心中的苦楚,以为他已经得逞了,一边为风弄影梳发,一边笑着道:“不要不好意思嘛,我不懂才要多了解一下长长见识,不问主人还能问谁。”   风弄影冷哼了一声道:“今日我入宫给陛下拜寿,得入夜后才能回来,这次会带着元洲,你一个人在府中安分点,没人陪着不要出门,否则再撞到二皇子手里,可没人赶去救你,你就留在二皇子府中做妾吧!”   红娟鼓着脸将风弄影的金冠带好,伸手去拿这些日子风弄尝戴玉钗固定金冠,但风弄影却一手按在了玉钗上:“用旁边的金簪吧,宫里不安全,就不要戴玉了。”   红娟从善如流给他换了金簪,而且金簪与金冠也更加相配。   梳妆之后,风弄影再次转进内室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乐永宁,并没有靠近就直接转身出了房间。   奚元洲早就在院外等候,一见到风弄影出门,立即将手上白狐裘衣披在风弄影的肩头,低声禀报:“主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京城的铺面也已经全部收拢。”   风弄影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过了今日,咱们再也不来京城了。”   京城于风弄影而言充满了痛苦,他所有存于世间的血脉亲人皆在京城,比起外人的伤害,那些亲人虚假的疼爱更让他痛苦。整个京城唯一让他留恋的地方便是昭阳公主府,这里是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里面的格局布置一草一木都是母亲亲自布置的,府中每一处都充满了母亲的痕迹,住在这里让风弄影觉得纵使他从未见过母亲,母亲也陪伴在他身边。   不过莫桑城有百花山庄,父母同葬在那儿,此后乐永宁也会在百花山庄陪着他,他所爱之人都在身边,他最重要的一切都在身边,只要这样想想,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第70章   阳光透过小轩窗洒进屋内,随着日头升高,光影越拉越长,一缕阳光悄悄爬到乐永宁的脸上。许是阳光过于热烈,乐永宁眉头皱起,而后浓厚的睫毛轻轻颤动,不多时便慢慢睁开眼。   乐永宁刚睁开眼恍惚间一片陌生,他顿时被吓得坐起身,等缓了缓神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但是片刻后又发觉,那个与他同睡的人不见了踪影。   “呦!你可算醒了。”   乐永宁闻声立即抬起头,看到红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乐永宁神情惊恐:“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嘿嘿!”红娟凑近几步,嬉笑着解释道:“我一直守在外头,听到里面有动静才进来的,你别误会。”   乐永宁拉着被子压在胸口处,低着头眼神不敢看向红娟,小声道:“红娟姑娘,劳烦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乐公子别见外啊!”红娟立即拿起一旁架子上特意外乐永宁准备的长衫道:“您是主人的人,之后也就是我的主母……公……呃……也是我的主人。”红娟在称呼上纠结了一瞬,但称呼什么都无关紧要,也就不多想,她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道:“来,你身子不便,我来给你更衣。”   “不用不用!”乐永宁立即从红娟手中抢过衣裳,身手敏捷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快速地将衣裳套上:“我自己来就可以……”   红娟推后一步,看着乐永宁伸手矫健,没有半分不适的模样,不由得皱眉,心中暗暗怀疑,不是说男子之间欢好承下之人第二日身体会不舒坦嘛,怎么瞧着乐永宁着小傻子没有半点不便,难道是……主人不行!!!   红娟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笑容,有些难以置信,但又转念一想,主人今日面色不好,难道承受之人是主人?可是主人行动间也并无半分凝涩之感,难道是……乐永宁这小傻子不行!!!   乐永宁见红娟神情由笑转哀又转悲,紧接着刹那间整个人都愣住那儿傻傻地发呆,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立即轻唤道:“红娟姑娘?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红娟立即回过神来讪笑着回答道,而后看向略显凌乱的床榻上的枕头便落下的一缕黑色,生硬的转移话题道:“那是什么?”   乐永宁顺着红娟的视线看去,好奇的过去将遗落在枕边的一缕黑发拾起,不由得惊道:“难道我掉头发了?”   红娟看着乐永宁手上的那缕头发切口整齐,而且这发丝明显比乐永宁的头发细软一些,不由得“啧啧”两声感叹道:“古有汉哀帝断袖,今有主人断发……真是让人感动!”   乐永宁闻言,顿时捏紧了手上的头发,他知道汉哀帝断袖的典故,传言汉哀帝与董贤同寝,董贤压住了汉哀帝的衣袖,晨起时汉哀帝发现董贤还在沉睡,却不忍将董贤唤醒,便拔刀将衣袖割断……而风弄影的这缕头发或许也是不忍将他唤醒才割断的,但是乐永宁不喜欢红娟说的例比,汉哀帝与董贤的结局可不好,而他与风儿可是要长长久久的相伴。   乐永宁背过身将那缕头发放进靛蓝色的荷包中,然后小心点塞在怀里,虽然不喜欢断袖的典故,但风弄影对他的心意还是让他心中甚是感念。   乐永宁走到外室的梳妆台前便将散落的头发束起,边随口问道:“风儿去哪儿了?”   红娟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百无聊奈的回答道:“去皇宫给老皇帝贺寿去了,还把元洲给带去,都没人陪我逛街了。”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而后看着乐永宁眼前一亮又迫不及待的说道:“乐公子你也无事可做,要不咱们出去逛一逛吧,我知道城里有家馄饨做的特别好吃,能把人舌头鲜掉,要不要尝一尝?”   若是说旁的理由,乐永宁说不定就拒绝了,但是说到吃……乐永宁不得不承认,他抗拒不了这种诱惑。而且风弄影此事也不在府中,他一个人待着更是无趣,还不如去逛一逛京城,这里好歹是国都,天下最繁荣之处,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当即站起身,抬手一挥:“走走走……你带路,我请你吃!”   “好!”红娟立即跟上:“你放心,我有钱,不白吃你的,你请我吃馄饨我请你吃龙须酥,火腿馅的龙须酥可好吃了,你一定没吃过!”   两个人一拍即合,一起向外走去,完全将风弄影的嘱咐抛诸脑后……   两个人从馄饨摊吃到闻香阁,从路边的小吃到高档的糕点铺,大有一种吃遍京城的气势。   乐永宁手上提着刚买的热腾腾的烤板栗遗憾的说道:“可惜风儿不在,不然我可以剥给他吃。”   红娟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没关系,我可以替主人吃,绝不辜负这板栗。”   “那不行!”乐永宁当即拒绝道:“我只剥给我夫人吃。”   “小气。”红娟鼓着脸一脸不屑,不过几个板栗而已,谁吃不是吃!!她可以让奚元洲剥给她吃,奚元洲才没有乐永宁这种毛病。   “小红娟,要不要本殿下给你剥?”就在此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红娟与乐永宁立即回过头,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侧,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从马车里探出头含笑看着他们。红娟立即拉了乐永宁一把躬身行礼道:“见过二皇子。”   乐永宁闻言一惊,也立即跟着行礼:“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的视线从乐永宁身上一扫而过,依然还是看着红娟,笑得一脸和煦:“本皇子邀你游玩你没有空闲,倒是有时间与旁人天天在外面闲逛?”   红娟抿了抿唇,看到乐永宁手上提着的各种包裹,灵机一动立即回道:“我是奉主人之令在市集之中找些新鲜的吃食,确实没有空闲游玩。”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拆穿红娟拙劣的谎言,而是又看了一眼乐永宁:“这人貌似与昨日同你逛街的人不一样,上次我向表弟讨你,表弟说你已议亲,不知这二人哪个才是你未来的夫婿,竟让你为了他拒了本王。”   红娟脚步微移,想要挡在乐永宁前面拦住二皇子打量乐永宁的目光,但乐永宁比她高了小半头,她此举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护不住也要护。她万万不能让二皇子为难乐永宁,否则主人这次一定会真的扒了她的皮的。   现在红娟心中有些后悔,为何她今日不听主人告诫非要出门,而且还带上乐永宁。   二皇子眸光微冷,尤其是看到红娟对乐永宁的维护,若说他对红娟一见倾心那必然是假的,但红娟与风弄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若是他纳了红娟,有红娟作为他与风弄影之间的桥梁,风弄影在众多兄弟之中必然会偏向他,那玄冥教之财还不是任他取用。   原本以为他堂堂皇子哄骗一个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没想到红娟居然对他避之不及,就连风弄影也以红娟已在议亲拒绝了他,虽然谁都知道这不过是风弄影推脱的借口,就如同他想要娶红娟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是相遇风弄影结盟,风弄影以此借口婉拒了他,却也让他束手无策,他作为一个皇子即使再喜欢一个女人总不能夺人妻子。   红娟见二皇子面色越发阴沉,想到身后的乐永宁那可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主母,红娟暗暗咬了咬牙,再次躬身道:“今日陛下万寿,主人一早就进宫为陛下贺寿了,二皇子怎么还在此处?”   二皇子见红娟提及风弄影,倒也不好再为难红娟,毕竟风弄影只是拒绝与他结盟,并未偏向其他兄弟,他总不能把人逼急了,万一风弄影偏向其他兄弟对他更不利。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表弟真是孝顺,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落在表弟后面……”说完,便敲了敲马车车壁,让车夫驾车离开……   红娟看着二皇子离去的身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可吓死我了。”   “他想娶你?”乐永宁好奇地问道。   “才不是!”红娟立即反驳:“他想娶的事玄冥教的姑娘,是谁他根本无所谓,不过是想借此让玄冥教听他号令罢了……”   这种事情说来话长,红娟懒得过多解释,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但是红娟也没胆子再在外面闲逛,匆匆带着乐永宁回昭阳公主府。要知道陛下有七个儿子,个个都对玄冥教虎视眈眈,尽想着跟风弄影套近乎,打的主意都差不多,无非是想要风弄影财力支持,一个二皇子还能应付,万一再来几个,她也招架不住,尤其今日还带着乐永宁。   乐永宁看得出红娟的紧张,而且今日也逛的差不多了,索性跟着红娟回去,他也怕在贵族云集的京城冒犯了哪位贵人耽误了风弄影的计划…… 第71章   二皇子入宫之时,风弄影指尖正拈着棋子与陛下对弈,二皇子走到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而皇帝头也不抬眼神注视着棋盘,只是挥了挥手让他起身并未搭理他,二皇子也不在意,一声不吭的侯在一旁,陛下对风弄影一直如此,他们这些皇子向来比不了,幼时心中愤懑觉得不服气,如今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臣认输……”双方你来我往,风弄影的白子再次被黑子围住,风弄影拈着棋子皱着眉思索良久,最终叹息了一声,将指尖的棋子放在棋盘外。   皇帝轻笑了一声,伸手端起案桌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道:“风儿,你的棋风霸道凌厉,有一往无前之势,从不留半分余地,这点不好。”   风弄影垂眸看着期盼,低声回道:“人这一生本就是背水一战,是好是坏是对谁错落子方知,只有不给自己留下后路,才能更坚定的向前。”   听着风弄影的话皇帝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他笑着道:“可是你输了。”   风弄影抬眼看着皇帝,勾起唇角笑着道:“是……臣不如陛下。”   “表弟莫要气馁。”一旁的二皇子出言安慰道:“表弟的棋艺已是极好,只是比父皇差了些许,假以时日必定……”   “住口!”皇帝板着脸打断了二皇子的话,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拍在案桌上,茶水里的水迸溅出来打湿了桌面,皇帝厉声道:“自己不上进还有脸劝你表弟。”   二皇子一惊,立即‘噗通’直接跪倒在地上:“父皇恕罪……儿臣…儿臣……”   “行了……”二皇子接下去的话皇帝不想听也懒得听,直接挥了挥手道:“去给你母妃请安吧。”   “是。”二皇子立即起身,仓皇地向外退去:“儿臣告退。”   风弄影始终低着头,对发生在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等二皇子退出大殿后才轻声道:“二殿下恐怕要怨恨臣了。”   “他能怨你什么?”皇帝淡淡地反问道:“为一个侍女?”   二皇子的谋划自以为隐秘,但其实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莫说红娟,就是玄冥教中的任何人都不能与皇子扯上半点关系。   向来君心难测更何况,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本能的猜忌着所有人,只要风弄影敢对哪位皇子稍微表现出不同就会疑心他是否也参与夺嫡……   父不是父,子不像子。   风弄影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捡起按颜色放到棋篓里,他沉声道:“红娟得二殿下青眼是她的福气,只是红娟已经议亲,臣总不能失信于人。”   皇帝并不在意红娟是谁,小小侍女还不必帝王亲自记住,但是见二皇子与风弄影如此在意,还是问了一句:“许了哪家?”   风弄影笑着回道:“奚将军之子奚元洲,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给他找个好夫家,总不能委屈了她。”   “奚……?”皇帝思索了一下问道:“莫桑城守将奚正贺家的?”   “是。”风弄影闻声回答道:“红娟自小伺候臣,臣总要为她打算,奚家在莫桑城还行,奚元洲勉强般配。”   皇帝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风弄影,不知风弄影是想要拉拢守将还是有何打算。   封地王侯想要在封地安稳度日,纳娶官员之女,亦或是将女儿下嫁以作拉拢是常有的事,若是风弄影对于莫桑城一点动作都没有,皇帝反而要心生怀疑。但风弄影年少,还未成婚膝下没有子嗣,最好的办法是迎娶奚正贺族中之女,有军权撑腰其他属官也不会为难于他,但风弄影却另辟蹊径打算心腹嫁给奚正贺之子。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奚正贺好歹是朝廷正经的二品将军,强行让他的独子迎娶一个侍女,这不是拉拢而更像是羞辱吧……   若是其他人皇帝或许乐见其成,但莫桑城地处边城,漠北蛮族时常骚扰,内部不宜多起纷争,便不由得开口劝道:“奚家好歹是官宦世家,红娟与你亲近但到底出身低微了些。”   风弄影抬了抬下巴,脸上露出些许傲然的神情:“莫桑城是我的封地,我下达谕令,奚正贺敢不同意?”   皇帝张了张嘴,瞧着太过年少的外甥,生的和他母亲三分像却没有他母亲的聪慧,遥想当年十五六岁的昭阳已经是他夺嫡之路上最大的助力,可是风弄影却连封地势力都弄得一团糟。   不过皇帝能劝一句已是良心发作,他叹息着摇了摇头,道:“若是在封地有什么不适只管告诉朕,朕是你舅舅,自当为你做主。”   “好。”风弄影立即适当地露出感激神情:“谢谢舅舅……”   皇帝再次捏起一枚棋子,柔声道:“再来一局吧,你这局若是赢了,朕的库房随你挑一件。”   “谢陛下。”风弄影顺从的拈起棋子落下,不过皇帝的库房他并未动心,无论如何这盘棋赌注是何物,都注定了他在皇帝面前一定要输。   夜幕沉沉,昭阳公主府灯火通明,红娟与乐永宁两个人在前厅的院子里围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面丢了几个红薯,红娟吸了吸鼻子闻着带了甘甜的焦香急切地问道:“好了没有,还要烤多久?”   “急什么,得再等等。”乐永宁拿着火钳给红薯翻了个面,只觉得这香味将自己口中的馋虫都勾引了出来。   “你到底会不会啊!”红娟跺着脚质问道:“外面的皮子都烧焦了还没好?”   面对红娟的怀疑乐永宁也不气,只是摆了摆手道:“外面皮子焦了里面还没软呢,我以前在少林寺的时候经常偷偷烤,你放心吧。”   红娟勉强相信了乐永宁的话,继续眼巴巴的盯着火炉,过了许久,乐永宁才讲几个和黑炭块没区别的烤红薯夹了出来放在碟子上,用筷子挑破外层的焦皮,露出里面松软香甜的黄色红薯肉。   红娟早就在一旁等着了,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手上拿着小勺子挖出一勺软糯的红薯送入口中,甜津津的味道迅速在口中蔓延,红薯特有的口感可是糕点怎么都比不上的。   “好吃吧!”乐永宁得意地问道。   红娟用力的点头,但嘴巴却没空回答,乐永宁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自己也忍不住拿起一只红薯……   就在此时,奚元洲与风弄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参加万寿宴一晚上都没怎么用膳,宫里的人说句话都暗含深意,稍有松懈就会落入他人陷阱之中,让风弄影心力交瘁,而奚元洲也不轻松,他是以风弄影侍卫的身份入宫的,旁人不敢招惹风弄影只能试探他,偏偏他谁也不能得罪,应付了一整天也是身心俱疲。   只是没想到一进家门,他们就看到乐永宁与红娟围坐在一起吃烤红薯,手上脸上都被炭火染得漆黑,橙红色的火光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脸照得红扑扑的,如此安乐祥和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神顿时松懈了下来,顿时满身的疲惫消失的一干二净。   风弄影快步上前,笑道:“你们在做什么。”   红娟捧着碟子,将吃剩下的红薯举到风弄影与奚元洲面前:“主人,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风弄影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凝聚在乐永宁一人身上,乐永宁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手足无措有些不敢上前。   奚元洲见状立即伸手接过红娟手上的盘子,另一只手拽过红娟快速离开……   奚元洲与红娟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风弄影与乐永宁两个人,两个人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只有面前小火炉里的木炭发出‘劈哩叭啦’的爆裂声响,乐永宁将被碳灰染黑的手藏在身后,带着一丝羞涩,小声的说道:“你要吃吗?我给你烤。”   “好。”风弄影走到乐永宁身边,白皙纤长的手掌牵起乐永宁脏兮兮的手,温声道:“闻着就很香甜,三郎烤出来的一定很好吃。”   乐永宁脸色微红,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低头丢了几个红薯放在火炉里用碳块埋住:“等一会儿就行了。”   风弄影轻声应了一声,两个人坐在院中的台阶上,身前的火炉散发着微热倒也不觉得冷,风弄影靠在乐永宁的肩头,看着火炉中的余晖橘黄色的光芒隐在燃尽糕点黑色火灰中明明灭灭……   “三郎……”风弄影轻声唤了一声。   “嗯。”乐永宁立即回答。   “三郎。”   “我在。”   “三郎……”风弄影沉声问道:“你会一直都在吗?”   “会!”乐永宁坚定的回答道:“只要你希望我在,我就一定在。”   火光在风弄影的瞳孔中闪烁跳跃,过了片刻,风弄影又问道:“我每次唤你,你都会回应我妈?”   “会!”乐永宁用额头轻轻蹭了蹭风弄影的鬓角:“我听到了就一定会应。”   风弄影笑了,他倚在乐永宁的肩头闭上眼睛。   乐永宁说的话他都信,他已经放手过一次,那么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松手,他希望每次他唤一声‘三郎’的时候,耳边都会有回应的声音…… 第72章   万寿节之后,玄冥教的人已经收拾好行李,第二日风弄影亲自入宫请辞,皇帝自然是多番挽留,但风弄影去意已决,而且连理由都是现成的,诸侯得封后第一个新年不在自己的封地过终是不合礼数,如今已至年末,再不走恐怕就赶不上去莫桑城过新年了。   皇帝无奈只能放行,风弄影得了陛下允许离京的口谕,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出了皇宫回到昭阳公主府便直接命人准备出发。   府中早就收拾好了行囊,风弄影一下令立即就可出发,从宫中出来到登上离京的大船还不到两个时辰。   乐永宁与风弄影一行人在前往莫桑城之时,江湖上早就翻了天。   所有人都知道清风派马长风抓到的玄冥教的几个女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玄冥教的藏宝图,玄冥教教主风弄影大处心积虑潜入武林大会将那几名女子救回,为的就是那枚雕刻了藏宝图的玉壁,可惜人救了回去,玉壁却不见了踪影……余下之言不用再说,所有人都觉得必然是马长风得了藏宝图,也难怪马长风当日在武林大会之上紧咬着玄冥教不放……   马长风倒是想抵赖,但是他机缘巧合之下确实得了藏宝图中两片残缺的玉珏。玄冥教的宝藏是马长风这些年的心病,如今日思夜想的宝藏好似唾手可得,他不可能不去寻找余下的玉珏。但现在整个江湖都盯着清风派想要验证传言真假,可偏偏清风派还真的暗中在寻找残缺的玉珏,顿时马长风得了玄冥教宝藏的消息整个江湖都穿的沸沸扬扬……   与十八年前一样,泼天富贵谁又不想掺和一脚,这些日子清风派人流如潮,相熟的不相熟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接连前来拜访清风派,而且来了之后总能找到借口留下不走,甚至大有赖在清风派过年的意思,马长风不禁冷笑,连他都不知自己何时多了这么多的好友。   马长风几次三番解释这个谣言必然是玄冥教余孽传出,以挑拨他与众位武林同道的关系。   这句话倒是误打误撞说出了风弄影的目的,可惜他这句话并无人相信,或者有人发觉出不对,但就如同十八年前一样,玄冥教的泼天财富,足矣让人冲昏头脑。   而就在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清风派之时,江湖上再次有流言传出,清风派所拥有的雕刻了藏宝图的玉壁残缺不全,而其中一块在华山派手中。   而华山派掌门邱弘义确实得到了一块玉壁……   年节将至他心血来潮带着儿子整理自己的库房,忽然发现自己的宝库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空的红木匣子,上面雕刻着一朵六角菱形花瓣纹样的标记,他恍然觉得这个标记有几分眼熟,便随手将盒子打开查看,没想到空荡荡的盒子里放着一块只有小半个巴掌大笑的残缺的玉壁,在结合江湖上的传闻,他顿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苦笑了一声口中喃喃道:“玄…玄冥教……”   华山派掌门之子邱明杰闻言也被惊住,他看着盒子上面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尘,瞧着好似时日长久,不禁问道:“父亲这个盒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注意到?   玄冥教鼎盛只是邱明杰年龄尚小,等到他知事之时玄冥教已经在江湖之上销声匿迹,这些年来虽然父亲性情软弱,但武林安稳,他们华山也无人敢欺,邱明杰并不希望改变现况,倒不是他没有野心,只是他现在的年龄与功力都还无法支撑华山在武林中有何作为,就算要改变华山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能是现在……   所以他纵使知道父亲手上拿的是什么,他对玄冥教之财也没有丝毫觊觎之心,如今人人都盯着藏宝图,他不想将华山派卷入这场风波之中,而且他更加疑惑这块江湖上人人想要的玉壁,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华山派?   邱弘义手上捧着盒子颤抖着唇有些难以启齿,作为父亲自然希望自己在亲儿子的心目中永远光辉伟岸,所谓当年之事他不想去提,也不敢回想。   他希望这件事从所有人都记忆中消失,永永远远埋在尘土里,让他死后带进坟墓中,不要再有任何人知道。   他的儿子正直、聪慧,筋骨也是一定一好,他希望他的儿子不要沾染一丝阴暗。   但事到如今……看着手中的木盒与木盒中的玉壁,也容不得他再隐瞒,他抖着声音,哀声道:“这个木盒是前任玄冥教教主风无涯所赠。”   “玄冥教?”邱明杰心中更加疑惑,他家怎么会有玄冥教的东西。武林大会上的那场风波之后,武林之中所有人都知晓了天下间原来还有一个玄冥教的存在,只是那个貌美的教主却与整个江湖为敌,甚是可惜……   面对儿子的目光,邱弘义只能苦笑了一声继续道:“二十年前大旱之年,土地干涸颗粒无收,当时的华山不如现在,所有收入都是源自与山下百姓的佃租,大旱之年佃户交不上租金总不能把人逼死吧……但门下弟子众多,账目上的钱财一日少过一日,门下弟子从一日三餐变成一日两餐,从米饭变成了光可鉴人勉强裹腹的汤粥……无可奈何之下,我便只得前往当时的天下第一大教——玄冥教求助,风教主很大度的给了我一匣金子……”   当年门下所有弟子饿得站都站不稳,他作为华山派掌门,纵使不如父亲英武果断,但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他也不会推脱,这门下的众多弟子就是他的责任。武林素来为朝廷所忌惮,官府的救济粮也都是救助普通百姓,并不会分给他们这些江湖门派分毫。他想了许久,年景不济大家都是勉强度日,又哪有余力帮助他人,这世上若有谁能救华山派,便唯有玄冥教,当时的玄冥教是真的富可敌国,手中商铺日进斗金无数闻所未闻的奇珍都是从玄冥教的商铺流出……   为了整个华山派他舍下脸面上门求助,当时的风无涯对他并无丝毫为难,以礼相待还大方的送了他一匣金子,让他不必挂怀……   明明那时得到玄冥教救助之时他铭感五内,甚至在心中发誓此生必以玄冥教马首是瞻的,他用风无涯赠送的钱财去南方买了米粮运回华山,不仅救了整个华山派的弟子,就连山下华山派势力范围内的百姓也因为这批粮草也熬过了那一年荒年。   想起当年风大教主的风姿,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羞愧难当,那样好的一个人英年早逝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们逼迫……这些年来他日日被心魔折磨难以安寝,每当午夜梦回都在后悔,当年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得了消息不仅不曾知会玄冥教一声,反而因钱帛动心,随着武林众人一起打上了玄冥教呢?   他这些年不敢提玄冥教不是厌恶而是愧疚,每想到玄冥教一次心中的愧疚就多添一分,所以犹豫再三没有舍得将木盒丢掉,因为这个木匣救了整个华山,但他又不想再看到这个木匣,因为这个木匣提醒着他不过是个背信弃义之人,便只能将木匣塞在库房最深处,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时隔十八年居然还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看着里面残缺的玉壁,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睛一闭全都塞到了儿子手中:“如今华山派已经由你掌事,这件事也由你全权处理。”玄冥教是他的心病,是他当年忘恩负义的证明,他不想面对也不愿面对……   “是,”邱明杰见父亲神情哀伤只能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他思来想去犹豫了许久,决定将这枚玉壁与木匣藏起来,就当从未见过,华山偏安一隅不想图谋那富贵,也不愿掺和进武林纷争中。   可是邱明杰不想掺和武林纷争,武林纷争却不愿意放过他,几日后华山派手中握有玄冥教宝藏玉壁之事,整个江湖已是无人不晓,此时华山哪怕想要避世,也无法避开。   邱明杰当机立断不顾年节,带着心腹弟子与玉壁前往清风派……   事已至此马长风只能点头认同了这个传言,他原本是打算抵赖到底不承认藏宝图一事,之后自己私下寻找。既然机缘巧合让他得到了这份机缘,那玄冥教的宝藏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他又何必要与他人分享,他本想悄悄寻找余下的残缺玉壁,只是没想到他刚有所动作,所有人都盯上了他,顿时将传出谣言之人恨得牙痒痒,每当有人询问他藏宝图一事之时,他脸上带着笑,心中恨不得将泄密之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而且若是玉壁流落在外他还有机会慢慢寻找,但落入其他门派手中,他再想要不惊动其他人夺取,无异于痴人说梦,华山派掌门虽然胆小软弱但华山派好歹在五岳之中位列中等也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 第73章   当华山派邱明杰带人感到清风派之时,就连一直坐船行驶在曲临江上的风弄影与乐永宁一行人也得到了消息。   他们四人围坐在火炉旁边烤火赏景,江上水寒风大,但是半点都吹不进他们的船舱中,红娟叽叽喳喳对着风弄影说着最新的江湖传闻,奚元洲含笑将刚煮好的茶到了一杯放在红娟面前,趁着红娟中途喘息之时递上去:“来,喝口茶润润喉咙。”   红娟接过后仰头一口喝得干干净净,继续道:“华山派真是怂,居然带着玉壁投奔了清风派,他们就不想争一争那宝藏?”   风弄影一手捏着乐永宁的手指,一只手撑着下巴摇了摇头道:“这才是华山派聪明的地方。”   “主人,为什么啊?”红娟立即疑惑的问道,钱可是个好东西,这世上干什么都要花钱,没看到那些聚集在清风派的武林人士嘛,那些人过年都不回家还不就是为了钱?若不是想要在宝藏上分一杯羹又何必聚在清风派?怎么华山派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爱钱吗?   风弄影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孺子不可教也,元洲,你告诉她为何!”   红娟委屈地鼓着脸:“自从乐公子来了之后,主人你就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   风弄影一脸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奚元洲立即在红娟生气地想要跳起来指责风弄影之前,用力拽住她的手将她压了下来:“毕竟就如你所说,这天下有谁不爱钱呢?”   红娟立即被奚元洲的话吸引,转向奚元洲问道:“那为何要带着玉壁去清风派,到了马长风的地盘不是羊入虎口嘛。”   “可是这天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华山派有一枚玉壁了啊。”奚元洲温柔地笑着回答道:“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接下去前往华山派寻找玉壁之人必然络绎不绝,而华山派势力寻常,可不似清风派那般能压制住一波波上门找事的武林人士。”   红娟皱着眉陷入沉思,她一向负责的事风弄影周身的事务,虽然现在已经慢慢开始接触教中事务但对武林还是知之甚少,她原本还以为清风派与华山派两方手中皆有玉壁残片必然明争暗斗相互争抢,谁知道华山派这般不争气……   奚元洲又给红娟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中,继续道:“华山不足以压制住众人,若是所有人齐聚华山强势逼迫,那么华山危矣,而将玉壁带离华山,让天下人知道华山一句没有藏宝玉璧,才是可以保华山安稳最好的法子。”   一旁的乐永宁虽然没有说话,但也与红娟一样,都是一脸恍然大悟,长见识的神情。   “那现在玉壁都在清风派了?”乐永宁忽然开口说道:“风儿那些宝藏本来就该是你的,万一被旁的人抢先得了宝藏怎么办?!”   红娟与奚元洲立即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一齐看向风弄影,风弄影勾唇一笑也并未说什么,更没有将宝藏的真相说出口,他眨了眨眼睛,问道:“要不……咱们也去清风派凑个热闹。”说着声音越发兴致勃勃:“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玄冥教的宝藏,本座怎可不到场讨个说法!”   对于风弄影的决定,奚元洲与红娟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倒是乐永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要回莫桑城过新年吗,诸侯不可擅离封地,若是改道去清风派,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清风派在潍州城,与莫桑城南辕北辙可一点都不顺路。   “无妨。”风弄影捏了捏乐永宁的手指,柔声道:“乐伯父也在清风派,咱们刚好去拜访他。”   “真的!”乐永宁眼睛一亮,他也有些想念家人了,能顺道看看父亲也好,更重要的是,要与父亲说说他与风弄影的事情。   风弄影笑着点头,冲着红娟挥了挥手,红娟立即起身悄然退了出去下令改道,奚元洲见状也跟着红娟走了出去。   船舱中只剩下乐永宁与风弄影两个人,乐永宁抿了抿唇羞涩的说道:“等见了父亲,我便让他为我提亲,你可一定要同意。”   风弄影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满含柔情的望着乐永宁故意为难道:“那可不一定,寻常人家提亲讲究三求三拒以显示女儿家的尊贵与矜持。”   乐永宁有些为难,脸都皱了起来:“可是杭州离莫桑城甚远,若是要推拒三次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呀。”越说,乐永宁便越觉得有些委屈:“我想快点与你成亲。”   风弄影假装为难的思索了一下,而后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那行吧,乐伯父来提亲我便应了,谁叫我就喜欢你,也一心想要嫁给你呢,就走个过场不讲究那些虚礼了。”   乐永宁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风儿你真好,我知道这确实委屈你了,但是你放心,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宝贵最珍重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一定把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风弄影闻言心中自然欢喜,但他强撑着不露出笑意,淡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双臂对着乐永宁说:“那还不快点过来让我抱抱你亲亲你!”   乐永宁有些羞涩,但刚刚风弄影为了他不顾虚礼已经委屈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违背他的意愿,于是便扑到了风弄影的怀中,双手环住风弄影纤细的腰……   风弄影一手勾住乐永宁的后背,一手捏住乐永宁的下巴,将浅色的薄唇印了上去,两人这些日子唇齿相贴已经极其熟络,但每一次都有新的体会。风弄影探出舌尖勾住乐永宁的软舌头,舌苔相互摩擦,一点一点深入品尝着乐永宁的滋味。   乐永宁浅浅的阖上眼,随着风弄影的动作轻轻迎合,每次与风弄影亲近,他的心就好似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让他既兴奋又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渴望,渴望能与风弄影贴合度更加紧密……   玄冥教的大船在曲临江上一路通畅无人敢拦,转了个弯前往潍州城,当船只行至潍州之时刚巧正值除夕,乐永宁与风弄影坐在窗前吹着江风看着岸边的烟火,倒也并无佳节在他乡的寂寥之感。   乐永宁看着岸边爆竹声声不由地感叹了一声:“真热闹,以往在少林寺的时候,每年新年之时要招待香客,越到年节就越忙。”   “你是俗家弟子也要招待香客?”风弄影好奇的问道,他喜欢听乐永宁说他的事情,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情都显得那样的鲜活与纯真,不像他自从生活在阴谋与欺骗之中,从他记事开始,他不断的被欺骗,也不停的在欺骗的他人……   “我不用呀。”乐永宁看向风弄影,眼神中满是雀跃:“我每年新年都是去大厨房帮忙,想吃什么都能吃到,师兄弟们抱怨,我还是挺喜欢过年的。”说完,又反问道:“那你呢,以前新年都是怎么过的?”   “在京城,每年陛下家宴都会带上我。”风弄影云淡风轻地说道,神情无比轻松,有些痛苦与煎熬却并不愿让乐永宁知晓。   每年年节,陛下为了表现对他的慈爱必定会下旨让他入京,年尾宴会之时他必陪坐御架之下。   真是可笑,他一个外姓之人,却压着一众皇子坐在首席,陛下对他表现的越慈爱,那些皇子就越讨厌他。年幼之时在那些皇子手上吃了多少暗亏,受了多少委屈,都只能忍着,天家恩赐是祸是福都只能受着……待年龄稍长之后,那些皇子懂得了权衡,对他态度大变,就好像那些仇视与敌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忽然间变成了天底下最好的表兄弟……他又能如何,只能强忍着恶心与他们虚与委蛇,每年年节时分就是他最难过的时日……   乐永宁当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听到风弄影新年之时有人陪伴心中还挺高兴:“皇帝陛下还挺好的。”   风弄影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移话题:“等有机会,一定要让你看一看莫桑城的火树银花,是根据烟花改良而成,点燃后不会发射到天上,而是火药闪着银光喷薄而出,千树万树甚是好看。”   “哇!”乐永宁惊叹了一声,虽然没有见过所谓的火树银花,但是只听风弄影描述他就觉得分外期待。不过欣喜之后又有些犹豫:“那个……火树银花贵不贵啊?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挥霍太过,还是要留些钱好好经营咱们的封地才是。”   “放心,”风弄影看你这乐永宁为封地细细谋划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尤其是那句‘咱们的’,更是让他开心,他笑着解释道:“是玄冥教下属的产业,虽售价百两,但成本不到五十文。”   乐永宁顿时安心,不由得又有些遗憾:“可惜今年是瞧不见了。”   “无妨。”风弄影牵起乐永宁的手柔声:“世间所有繁华美好,我都会让你看到……” 第74章   风弄影与乐永宁看着两岸灯火通明,听着岸边的人声鼎沸,一起守岁等来了新的一年。   远处传来古寺中悠长的钟声,厚重却清晰,当钟声响起的瞬间,岸边的人家纷纷点燃爆竹,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风弄影侧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乐永宁的唇角,不带丝毫情欲只是想要与他更加贴近一些。而后风弄影取出一个木匣放在了永宁面前,打开后里面是两套新制成的衣裳,同样布料、相似的款式,只是颜色不一样,风弄影的那套依然是素白的颜色,而乐永宁的那套是他常穿的靛青色,一看就知道是特意根据他们的喜欢为他们定制而成。   “新年新气象,从头到脚都要换上新的,意为除旧迎新,咱们快换上。”风弄影将靛青色的那件放在乐永宁手上,里面连鞋袜都一应俱全:“这是我特意挑的,你看喜欢吗?”   “当然喜欢,”乐永宁立即回答了一句,当即除去外衫将新的衣服换上,站在风弄影面前转了个圈,问道:“如何?”   风弄影上前抱住乐永宁,赞到:“我的夫君必然是极好的。”   乐永宁咧开嘴笑着,脸色微红有些羞涩,他也开口赞到:“风儿才是风姿绰约。”   顿时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却让乐永宁不由得期待往后余生。   新年一早,天色未明红娟便捧着蜜橘前来,笑嘻嘻的给他们每人口中塞了一瓣橘子,笑着道:“橘通吉,新年早晨第一口吃橘今年一年都会大吉大利顺顺当当。”   橘子甘甜的蜜水在口中蔓延,乐永宁眨了眨眼道:“这是莫桑城的习俗吗?我还以为会吃饺子呢。”   “你想要吃饺子啊?”红娟好奇地问了一句,接着立即说道:“想吃饺子就让厨房去做。”   “倒也不是我想吃。”蜜橘甜过之后泛起微微的酸,让乐永宁不由得眯起眼睛,说道:“我看风俗异志时看到书上说,北方人爱吃饺子,从春分到冬至,从新春到除夕,二十四节气每个节刻都要吃饺子,好像不吃饺子就不算过节……”   “呵呵……”风弄影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确实如此,不过我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当年母亲留下的旧人,她们大多出自淮州,所以向来遵循的风俗还是偏向南方,我自然也没有每逢节日吃饺子的习惯。”   “这样啊……”乐永宁低低的应了一声。   “好了好了……”红娟打断了他们二人对视,站直了身体说道:“你们快坐好,我要给你们拜年了。”   说完便跪了下来,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祝两位主人福寿安康,喜乐常在……”   红娟想了许久,对乐永宁的称呼还是决定称为‘主人’,毕竟无论是主公还是主母,好像都有点怪怪的……   风弄影立即从怀中掏出红包,而乐永宁却慌乱的看向风弄影,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向他磕头拜年,无论是在少林寺还是回到御剑山庄,他一向都是收红包的那个,从未发过红包,所以根本没有准备,此刻就只能手足无措的求助风弄影。   风弄影见状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封分给乐永宁,乐永宁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同时将红封递给红娟,红娟嬉笑着接过:“谢主人,祝两位主人百年好合,早生……呃……永结同心!”   大过年的,风弄影也懒得计较红娟的口误,只是在她依然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句:“你的贺岁词太老套了,年年都是这两句,若是明年还是如此你的红包可就要减半了。”   “知道了,属下一定好好想个新的……”红娟笑着站起身,明年如何明年再说,反正今天双份的红包已经到手了。   就在此时,船舱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奚元洲推门而入,径直跪在风弄影面前:“祝主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起吧。”风弄影掏出两个红封其中一个递给乐永宁,两人再一起将红封递给奚元洲,奚元洲磕了一个头然后接过。   红娟鼓着脸不服气道:“主人偏心!他的说辞明明和我一样,你怎么不说他的老套!”   奚元洲走到红娟身边从怀里再掏出一个红包,并着手上的两个红封一齐递到红娟手上,柔声安抚道:“我的红包哪年便不是都给你,你何必拆我的台。”   红娟有些便不好意思,但手上却十分诚实的将奚元洲手上的三个红封接了过来,小声道:“祝你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奚元洲揉了揉红娟的头,见她鬓边簪着鲜红的绒花甚是好看,心中不由得更软了一些:“也祝你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咳!”风弄影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从怀里掏出一打红封递给红娟道:“船上的姐妹每人两份你去替我分发一下,让她们就不必特意来拜年了。”   “是……”   往年皆是如此,风弄影每年都会给整个百花山庄的姐妹发一份红封,但只有堂主以上级别才能面见风弄影拜年。今年多了一份算是乐永宁的,也算是风弄影对整个百花山庄宣告乐永宁的存在……   红娟与奚元洲退了下去,屋内又只剩下风弄影与乐永宁,乐永宁立即问道:“我那一份总共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   “三郎何必见外。”风弄影握住乐永宁的手温声道:“我的就是你的,何必分彼此。”   乐永宁低头笑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暖玉递给风弄影道:“我不知道要准备红包,所以便将这个给你,这是我刚出生之时就戴在身上的养生暖玉,曾在佛前供奉开过光的,虽不知是否真的有效,但这些年我的身体日渐强健是真,此物赠你,希望你再新的一年身体康健。”   风弄影没有推辞伸手接过将暖玉挂在脖子上,纯白的佛像贴在皮肤上无比温润,就好像浸染了乐永宁的体温。   “此物赠你。”风弄影也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玄铁六角菱形花瓣式样的令牌递到乐永宁手上:“只要拿着这个,玄冥教自我之下无一不听你号令。”说着,他勾了勾嘴角,认真的说道:“我将我的身家性命全交到你手上,你可千万莫要负了我!”   乐永宁拿着令牌的手微颤,令牌乃是玄铁所制,入手冰凉彻骨,好似要将人冻僵,乐永宁惊吓一般推举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你还是不要给我了,万一丢了可怎么办。”   风弄影摇了摇头:“不会,我相信三郎会好好保管的,这世上若你都不能信,那活着于我还有何意义。”   乐永宁听了风弄影的话心中微颤,他感到了些许压力,但更多的是甜蜜与责任感,他将令牌抓在手中紧紧握住:“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就绝不让令牌离身。”   风弄影点头,然后再次投入乐永宁的怀中,他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令牌交出去的瞬间确实是他冲动了,但是他想这么做……   船只在水面缓行,直至午后才在渡口停泊,风弄影带着乐永宁、红娟奚元洲等一众人上岸,看着码头上人流如潮,无数小贩挑着担子叫卖热闹非凡,众人将风弄影围在中间,以免被他人冲撞。   红娟被挤到不由得感叹一声:“人真多啊,新年怎么有空出来逛的。”   “正是因为是新年才会出来。”奚元洲小声回答:“普通百姓辛苦了一年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一个丰厚的好年,而那些小贩一年赚的钱都不一定有新春一个月赚的多,他们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这样啊。”红娟往年与风弄影一起被拘束在京城,自然不知民间新春的繁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比肩继踵被挤得无法行走的情形。   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站在路边喘了口气,红娟不由得劝道:“主人,要不过两日再去清风派吧,咱们也好好玩一玩嘛。”   风弄影摇了摇头:“今日刚好赶上去清风派拜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便不耽搁了。”说着,又看向一直护着红娟的奚元洲,笑着道:“要不让元洲陪你逛逛,我们先去清风派。”   红娟叹了一口气:“算了,以后再逛吧。”言下之意还是要跟着风弄影前往清风派。   风弄影眼眸微微垂下,四块藏宝图玉珏,三块已经在清风派,其中一块在他手中,当日他谋划以莫须有的宝藏引发江湖纷争,让当年谋夺玄冥教之人自相残杀,只是没想到乐君昊居然将玉壁直接送回到他的手中,如此他便不得不改变策略将最后一片玉壁送上门。   他倒要看看,一张完整的藏宝图现与众人眼前,还是没有人会心动!当年那些人如鬣狗一般扑上玄冥教,他不信岁月会改变他们骨子里的贪婪,他要亲眼看着那些受人敬仰的江湖大侠原形毕露…… 第75章   风弄影一行人摆开架势,乘坐着由九匹一模一样的白色骏马拉着的雕花马车前往清风派,马车的四飞檐上悬挂着白玉铃铛,行驶时‘铛铛’作响,马车未至声先至,同路的行人听到声音,转头瞧着一行衣着同意的带刀护卫,保护着一辆车厢比普通马车大了一倍马车便知来人不是凡俗之人,下意识的纷纷避让开来,本来拥挤的马路硬挤出了一条可供马车行驶的道路来……   乐永宁坐在马车里犹疑地问道:“我们就这样前往清风派?”   红娟手上剥着花生,不以为然的说道:“怎么?咱们还得给他备点年礼?”说着,不屑地将一粒花生米丢到口中,如同泄愤一般用力的嚼了几下,继续道:“也要看他有没有命收!”哼!马长风!鞍山据点姐妹们的血仇她可还记着呢,不插他两刀就是好的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乐永宁立即解释道:“我是指咱们就这么直接去呀?”   如今很多武林人士都聚在清风派,乐永宁是怕风弄影此番前往万一又被人围住怎么办,之前在杭州时,御剑山庄还能护他一下,如今到了马长风的地盘,若是他们想要对风弄影做什么,纵使父亲在场恐怕也无计可施……   红娟依然不屑一顾:“就凭他们……”   “好了!”风弄影轻声打断了红娟的话,他伸手拍了拍乐永宁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吧,任他千军万马,这世上还没有谁能拦得住莲华心经的,除非那些武林人士皆是不惧生死的死士。”   风弄影眼神温柔嘴角含笑,但语气中却毫不掩饰的傲然之气,连带着红娟也是一脸骄傲:“主人在杭州时,那是因为经脉受损才放他们一马,不然凡事敢靠近主人十丈之内之人,十死无生!现在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敢对主人动手,必让他血溅三尺!”   “啧!要你多嘴!”风弄影皱着眉对着红娟抬了抬下巴:“出去陪元洲驾车。”   杭州之事,是乐永宁与风弄影两人之间不愿提及的一道伤疤,两人当初分别就是因此,如今红娟旧事重提,让风弄影与乐永宁两个人心中都有些不适……   “主人!!!”红娟气呼呼的看着风弄影,撅着嘴神情委屈的说道:“外面那么冷,您舍得啊?!”   风弄影微勾起的薄唇冷漠地吐出两个字:“舍得……”   红娟见风弄影不是在开玩笑,对着他们两个人用力的‘哼’了一声,皱着脸转出马车,坐在奚元洲身边。   奚元洲见她出来先是一惊,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问道:“又惹主人生气了?”   “才没有!”红娟不服气地掐了奚元洲的手臂一把咬牙道:“明明是他自己小心眼,大概又是觉得我妨碍他们单独相处了吧。”说完,还是觉得不开心,忍不住抱怨道:“见色忘义!”   “好了,不生气了。”奚元洲笑着安慰道:“主人是主人,如今咱们长大了,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没大没小的了。”   “为什么要改变。”红娟心中非常郁闷,和以前一样不好吗?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而已,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凭什么乐永宁和主人在一起时她就要避开去。   奚元洲笑着道:“小时候你和主人猜拳,剪刀石头布赢了之后,主人还给你当马骑了,摆在现在你敢吗?”   红娟当然不敢,只能撅着嘴不说话,小时候不懂事,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现在他们长大了自然也晓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奚元洲用身上的裘衣将红娟裹住为她遮挡寒风,而后细细与她的解释道:“主人与乐公子相恋,以后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他们会是亲人、是家人,是可以相互依托之人,即便我们与主人有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以后也必然比不上乐公子在主人心目中的位置,你一定要明白这件事情。”   红娟其实也懂得什么是‘夫妻’,大多数夫与妻皆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度过一生,贫富不弃、生死不离,而乐永宁与主人之间便是这样的情感,他们会相伴一生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   可是……虽然心中理解这样的情感,但是她自小在主人身边长大,在她的心中主人是仅次于母亲之后最重要的人,忽然因为一个外人的加入而与她疏远,让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委屈的小声嘟哝道:“原以为他是来加入我们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来破坏我们的!”   “呵!”奚元洲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将红娟搂住,低声道:“好了,主人有了乐公子,从此有人将他放在心中珍重爱惜,我们该为主人高兴才是。”   红娟犹豫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该为主人感到高兴,而且主人还那么喜欢乐永宁那个小傻子……你放心,我会努力适应的,以后不会再让主人为难了。”   “这才乖。”奚元洲揉了揉红娟的头发,温柔的说道:“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会永远陪着你。”   “真的!”红娟闻言立即拽住奚元洲的衣袖:“说好了,即使你以后娶妻,也不能像主人这样疏远我,更不能嫌弃我,否则……否则我就揍你!”   奚元洲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他真觉得该为自己哭一哭,不知道这个傻丫头何时才会开窍,但面对红娟期盼的眼神,只能叹息的点了点头。   红娟见奚元洲同意,立即高兴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马鞭,窝在奚元洲的怀中认真的帮他驾驶马车。   而奚元洲看着挤在他怀中取暖的红娟,心中的郁结顿消……没关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要长,他会陪伴着她,看着她长大,她成长的每一个时刻他都会在她左右,直到让她明白情为何物,他有的是耐心……   马车中的乐永宁看着红娟真的出去了,对着风弄影小声劝慰道:“红娟年龄还小,而且你不是也说在你心目中她就是你的妹妹嘛,你不要同她生气。”   “没有生气啦。”风弄影斜着头倚在乐永宁肩头手指轻轻勾住他的食指,轻声道:“我只是嫌他碍事,而且只要有旁人在你总是离我远远的,都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这样让我碰一碰、靠一靠……”   乐永宁顿时语塞,确实是他太过拘谨,私底下只有二个人的时候怎样都好,在外人面前与风弄影过于亲密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要不咱们备份礼物吧。”乐永宁慌乱地转移话题道:“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咱们备份礼上门,他们总不能还是喊打喊杀的。”   “不要……”风弄影笑着拒绝了乐永宁的好意,半眯着眼看着他自己的手指穿过乐永宁的手缝,然后十指扣紧,完美无缺的契合。他不由得笑着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保证让所有人都喜欢……”   “你准备了什么?”乐永宁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让所有武林正道都无法拒绝的礼物……”风弄影直起身,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但眼神中却已是一片寒冰:“藏宝图最后一块残缺的玉壁,你觉得这个礼物如何?”   如今整个武林不都在寻找此物嘛,三块以在清风派,那么他就送上最后一块作为礼物,那些江湖中人怎么会不欢喜?   “可是……”乐永宁皱着眉有些不赞同:“宝藏本就是玄冥教的,如果到了旁人手中,那你可怎么办?”   风弄影闻言一愣,随即嘴角的笑意更甚,此生有乐永宁这一句话足以慰平生,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人处处为他着想的,他以前说过希望乐永宁将他放在心头事事以他为重。当日之言他是戏言而已,但乐永宁认真的答应了,而如今他也确实是真的这样做的。   “三郎……”风弄影双手捧起乐永宁的脸颊,用微凉的唇碰了碰他的嘴角、脸颊、鼻尖、眉心……一点一点,像是想用嘴唇将乐永宁的模样一点一点全部刻印到心中:“此生得遇三郎,是我之幸。”   乐永宁半扶着风弄影的腰肢,闭着眼睛感受着风弄影的亲吻,他喜欢风弄影依恋他的样子,每每这个时候他便能感觉到自己在乐永宁心中的分量,不由自主的小声回了一句:“得遇风儿,也是我此生之幸。”   “傻子……”风弄影叹息了一声,乐永宁遇见他才不是幸事,若不是他,乐永宁依然是御剑山庄的三少爷,人人敬仰的正道少侠,但是现在江湖上乐永宁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有人说他是非不分、有人说他色欲熏心,更有人说他品性不良纵使在佛前熏陶多年也难改恶性。   只是乐永宁素来不理会江湖之事,而乐家众人与风弄影的想法不约而同,将这些污言秽语都瞒得死死的…… 第76章   马车悠悠行驶到清风派,如今清风派的弟子早就已经习惯了是不是有人上门拜访,即使那些人为掌门所不喜、即使现在是新年、更有甚者来了之后就赖着不走的,但清风派的弟子一看见有马车前来,还是立即迎上前来,摆出笑脸:“请问尊驾是哪门哪派?”   奚元洲从怀中掏出一枚玄冥教的铜牌掷到前来相迎的清风派弟子怀中,冷声道:“玄冥教——前来拜访马掌门!”   清风派弟子手上捧着铜牌瞪大了眼睛,仰头看着坐在马车上的奚元洲,他不认识玄冥教的标记,也没见过玄冥教的人,但是他可是听说过玄冥教的大名。   玄冥教,不就是那个杀了二掌门,把玉珠小姐逼疯,将大掌门打成重伤,让他们清风派吃了大亏的玄冥教。   虽未见过,但玄冥教在清风派可是赫赫有名,上至亲传大弟子,下至厨房烧火的小厮,就没有谁不知道的。   此时这名清风派弟子一听到玄冥教的名字,当即脸色煞白,捧着铜牌的手不停地颤抖,他知道他们清风派与玄冥教有旧怨,十分担忧他们此番上门是来寻仇的,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人头落地,毕竟这些可是连二掌门都敢杀的狠人,自然不会将他一个普通弟子放在眼中。   “你…你们稍等……我去去…去禀…禀报掌门……”说着,不等众人回应,立即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哭丧着脸心中暗恨,今日怎么就这么不巧轮到他当值的呢!   客居他人府上,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别有用心,但正值新春之际,总要拜会主人家说上两句祝福的话儿……于是所有人都齐聚大厅向马长风贺岁。   哪怕马长风并不想听这些好听的话,只想将眼前的所有人都扫地出门,但依然要强撑着笑容招待他们。这些人新年有家不回依然找了个由头赖在清风派,自然都不是好打发的,如果在以往他早就将这些人统统都‘请’出去了,可是如今整个江湖都关注着清风派,或者更准确一点可以说,如今全天下都关注着马长风手中的那块刻了玄冥教藏宝图的玉壁。马长风即使再强势,此时也不敢在此时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所有人,否则十八年前玄冥教的下场就是清风派的明天,所以纵使心中再不耐烦也要以礼相待,好吃好喝周到无比地招待这些人。   就在众人贺岁之际,忽然清风派的弟子闯了进来:“禀…禀报……禀报掌门……”弟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玄…玄……冥教前来拜访,已经到了门外!”说着将手上的铜牌双手奉到马长风面前。   顿时,整个大厅之中的喧嚣顿时安静了下来,‘玄冥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将所有人都镇住,整个大厅只有那名跪在地上的弟子粗重的喘息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正值新春玄冥教却在这个时候前来清风派,目的不言而喻,不用多想众人也都知道,必然也是为了那枚刻有藏宝图的玉壁而来,而且不仅仅是玄冥教,在场的所有人又有谁的目的不是为了宝藏呢?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按理说他们在场这么多人,代表了整个江湖又何必畏惧一个玄冥教,但是当日武林大会之上风弄影已经展示了他身怀的莲华心经功法。   年轻一辈或许不知,但是年长一些的武林前辈又有谁不知道莲华心经的狠辣之处,当年风无涯一人可敌整个武林,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仅凭一人之力庇护整个玄冥教,黑道白道多少英雄好谈,但无人敢冒犯玄冥教。   但凡玄冥教的商队所到之处,所有势力无一不退避让道,如楼兰、夜郎等贫瘠小国国主皆将玄冥教奉为上宾……在玄冥教全盛时期乃是整个天下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教,而势力如此庞大的玄冥教所仰仗仅风无涯一人而已,所以风无涯功力一失,玄冥教立即分崩离析,由此可见莲华心经的厉害之处,如今新的玄冥教教主所习的居然也是莲华心经,不由得让他们心生退缩之意。   毕竟富贵虽好,但也要有命享才是……   坐在首位的马长风率先回过神来,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沉声道:“快请……”   马长风对于玄冥教与莲华心经不是不畏惧,只是……玉壁在他的手中,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宝,他心中不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他得不到,他也绝不会将这笔本该属于他的财富拱手让人!!!   跪在地上的弟子得了马长风的命令,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退了出去,来到清风派门外的玄冥教众人面前,对着马车抱拳躬身道:“掌门有令,请诸位入内。”说完,便退到了一旁祈求玄冥教的人将他忘记才好……   红娟率先跳下马车,一手掀起车帘,一手举在马车前,朗声道:“主人,咱们到了。”   风弄影扶着红娟的手腕下了马车,乐永宁也跟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玄冥教的护卫当即跟在风弄影身后,向清风派走去。   走到门口之时,风弄影停在了那名弟子面前,风弄影的影子将那名弟子笼罩,那名弟子只觉得这个阴影犹如一个巨大的野兽要将他吞没。   而风弄影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带路。”   “是…是……”弟子颤抖着走在风弄影前面快速的再次向大厅跑去。   红娟见状忍不住,小声讥讽道:“切……所谓名门正派就是这么个老鼠胆。”   当风弄影带着人走进大厅之时,整个大厅的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风弄影的身上,上次武林大会之时,风弄影穿着一身女装,端庄的犹如大家闺秀,众人并无太多畏惧。而今日的风弄影虽然依旧全身素白,但是一身男装将他身上凌厉之气展露无遗,不由得让众人回想起武林大会之上满天鲜血犹如落雨般撒了一地的情景……   风弄影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有人畏惧、有人不忿、有人不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微微拱了拱手冷声道:“玄冥教风弄影这厢有礼了。”   坐在马长风下首的华山派掌门之子邱明杰当即站起身,抱拳躬身回礼道:“风教主有礼了,在下华山弟子见过风教主。”   有邱明杰带头,堂下坐着的众人大多起身回礼,一时间寂静无比的大厅好似热闹了起来。   马长风狠狠瞪了邱明杰一眼,而邱明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当不知,他没有什么大抱负,不过只是想让他们华山派安然渡过此劫而已。玄冥教之财他不贪心,能分一杯羹自然是好,若是沾不上半点他也不觉得可惜。   “不知风教主前来清风派所谓何事?”马长风此刻也不得不上前招呼风弄影,挥了挥手让仆人给风弄影设坐。   风弄影毫不畏惧地坐了下来,乐永宁就坐在他身侧,红娟与奚元洲等一行人护住他们身侧,风弄影冷笑着看向马长风道:“马掌门不知?”   “本座前来,自然是为了家父当年留下的那批本该属于玄冥教的宝藏!”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风弄影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还是心中一紧,若是清风派他们还能掺合其中强行分上一杯羹,但是与玄冥教相争,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他们更是畏惧莲华心经。   马长风对玄冥教财富的执念甚远超过所有人,对于他来说,莫说风弄影上门,即便是风无涯出现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将玉壁让出。   “老夫手上确实有一块残缺的藏宝图玉壁。”这件事天下皆知,无从抵赖,只是宝藏归谁可不好说,马长风咬牙与风弄影对视,强硬地说道:“风无涯教主早已逝去,那批宝藏也是无主之物,风教主凭什么说宝藏属于玄冥教?”   “马掌门是不想给?”风弄影勾了勾唇角问道。   马长风自然是不可能交出玉壁,他要紧了死不承认宝藏是玄冥教之物:“无主之物自然是谁发现便是谁的,风教主也要讲点道理。”   纵使天下人都知道那批宝藏是玄冥教的,但只要他咬死不认谁又能耐他如何,只要他能得到那笔财富,清风派自然也能如同当年的玄冥教那般成为武林魁首,到时候真相如何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哈哈哈……”风弄影看着众人大笑出声:“真不愧是名门正派,颠倒黑白的功力无人能及……”   马长风被这般嘲讽也不反驳,些许口舌之争他不放在心上。   大笑之后,风弄影冷冷地看着马长风,道:“马掌门,能凑齐的藏宝图才是藏宝图,哪怕只是缺了一角那也不过是废物而已。”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壁举起展示在众人面前:“若没有我手上这块,马掌门恐怕此生也拿不到那批宝藏。” 第77章   马长风看着风弄影手上的玉壁顿时连呼吸都乱了,恨不得上去强行将玉壁夺过来,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是风弄影的对手,风弄影不过是软击石自寻死路,于是便只能强行将心中的悸动压下……   他怎么也料不到最后一块玉壁居然在风弄影的手上,可是怎么就偏偏落在了玄冥教的手上呢。若是别的门派哪怕是在乐君昊手中,无论威逼还是利诱他总有法子能拿到玉壁,可是最后一块竟然落在了风弄影手上,难道连老天都不想让他得到那笔浮财吗?   不!!!   他不服!!!   这场富贵本就应该是他的!!!   当年风无涯赫赫凶名,整个武林谁不畏惧,可是最后还不是武功尽失身死道消,风弄影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凭什么阻止他!   马长风赤红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玉壁,咬牙道:“你有一块,而我们有三块,我们若是得不到,风教主也同样得不到!”   风弄影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马掌门说得不错,若是僵持下去咱们谁也得不到,一番辛苦到头来一场空,倒也是可惜,所以本座特意前来拜会马掌门……”   马长风闻言一愣,见事情好像有转机,当即神情缓和看着风弄影,急切地问道:“那你待如何?”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风弄影会将那一枚玉壁白白送给他。   风弄影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划过,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风弄影手中的玉壁之上,虽然众人心中激动不已,但在触及到风弄影的眼神之时都下意识的避开去。   “虽然你们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那批宝藏本就是玄冥教的。”风弄影沉着声音,语气中毫不掩饰的不甘心。   马长风知道风弄影前来并不是说这些废话,所以并未反驳,等着风弄影真正的目的。   果然风弄影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声,继续道:“但你们说得也对,家父逝世已久,失了这批财宝是我玄冥教无能……”   听着风弄影的话,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欣喜不已,他们不知道风弄影下面要说些什么,但总觉得与他们有益,皆是屏住呼吸看着风弄影。   “这批财宝我愿于诸位共享,但是我玄冥教要占三成!”   风弄影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若是如风弄影所言,这下便是已经将藏宝图集齐,玄冥教要分三成他们倒是没意见,余下七成,他们只要稍微占点就成,左右不过是平白得来的,他们也不挑捡什么,总比僵持不下一无所获的好。   但是他们同意也没用,他们手上没有玉壁,于是视线便一同转移看向上首的马长风与华山派的邱明杰。   而他们二人还未说话,忽然门外站了一人,顿时将屋中的光线遮住,众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那人手拿长剑身姿挺拔,背着光恍然间看不清他的面容。   “父亲……”   坐在风弄影身边的乐永宁不由得轻声喊了一声,而后他伸手拉了拉风弄影的衣袖低声告知:“是我父亲。”   “嗯。”风弄影点头表示知晓。   乐君昊一步一步跨入屋内,直到此时众人才看见他的面容,大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盟主……”   乐君昊走到风弄影面前,沉声问道:“你此言当真?”   那批宝藏本就应该属于玄冥教,他愿拼尽全力助风弄影夺得宝藏,也算是给昔日友人一个交代,他以为他让乐永宁将那片玉壁交还给风弄影便是表明了他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风弄影居然先放弃了。   风弄影平静地与乐君昊对视,勾起嘴角轻笑着道:“这是自然,只要你们同意我的要求,玉壁自然可以奉上。”   “既然你意已决,那便依你。”乐君昊暗暗叹息了一声,但这既然是风弄影的决定,他也只能遵从,于是便看向马长风问道:“马掌门与邱公子意下如何?”   还不等马长风说话,邱明杰抢先回答:“乐盟主这些年来公正贤明,整个武林谁人不拜服,晚辈自然愿意听从乐盟主的。”   马长风眼神阴恻恻的看了邱明杰与乐君昊,最终定格在风弄影的身上:“老夫手上有两块,邱少门主手上有一块,而风教主手上也只有一块而已,凭什么能独占三成宝藏?”   “你们怎么分本座不管,但本座只要三成已是让步,若是马掌门不同意便罢了。”说着将玉壁捏在指尖,好似下一息就要将玉壁捏得粉碎:“本座得不到,那不如就让那批宝藏永埋地下谁也别想得到。”   说话间,在总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风弄影指尖的玉壁肉眼可见的多了两道裂纹。   “哎呀!!!三成就三成!!!”   “风教主手下留情!!!”   “千万别啊,挖出来的宝藏才是宝藏,埋在地下和石头有何区别……”   “……”   “……”   在场之人顿时都急了,叽叽喳喳的冲着风弄影求情,若不是风弄影身边护卫众多,那些人恐怕就要扑上来强抢了。   而风弄影视若无睹,只看着首座之上的马长风,众人见风弄影说不通,立即冲着马长风叫嚷道:“马掌门,你说句话啊!”   “是啊是啊!快同意吧!!”   “去掉三成还剩七成呢。”   “对啊,总比一无所有好吧!”   马长风咬牙只当做听不见,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风弄影那只捏着玉壁的手掌。   “唉!!!”众人见他们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步,当即看向乐君昊:“乐盟主,您说句话儿啊!”   “是啊。盟主您说和说和。”   “盟主您最公正了……”   乐君昊看着马长风说了一句:“这批宝藏本该是玄冥教的。”   马长风见乐君昊明目张胆的偏向玄冥教不禁咬牙,道:“两成!!!”   “他对风弄影说道:你只出了一块玉壁,分两成,余下八成,我得四成,华山派两成,还有两成总要让诸位武林同道沾点光吧!!!”   马长风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满,他们废了这么大劲儿,连过年都没有回家,居然只能平分两成,而马长风自己一人居然独占四成……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先拿到玉璧得到宝藏其他以后再说……   “呵呵……”风弄影讥讽的笑了一声:“马掌门还真当我玄冥教好欺负不成?”   “我说三成就三成,至于你的分法我觉得甚是不公,那玉壁本就是你从我玄冥教弟子身上夺走的,你与华山各占一成已是占尽了便宜……而其余诸位也不能白忙活一场,合该平分五成才是!”   众人听了风弄影的话,顿时心就偏向了风弄影。   “是啊是啊,本就不是你清风派的,你怎么如此贪心要四成。”   “我们也到处寻找玉壁碎片了,只是运道不好没找到而已,让我们平分两成那还能分到什么,简直是打发要饭的!”   “说什么呢!我们丐帮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   “……”   只能得一成,马长风怎么可能同意,他处心积虑可不是想要为他人做嫁衣,但是风弄影的提议让其他人获利更多,所有人此刻都站在风弄影那边。   马长风下意识寻找同盟,不禁看向下首的邱明杰:“邱贤侄以为呢?”   邱明杰当然想多分一些,但是他有自知之明,分得多了他华山未必护得住,而且看如今的情形,风弄影的说法恐怕也就马长风不乐意了吧,他更不愿与其他人作对,当即垂眸低声道:“我听诸位的。”   马长风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胆小鼠辈果然生不出果敢的儿子来,邱明杰往日瞧着还不错,没想到紧要关头居然与他的父亲一样畏畏缩缩!   “如今玄冥教虽已不如家父再世时那般繁盛,但日子总归还过的下去,既然马掌门不同意……”风弄影面露惋惜之色,但手上却毫不留情,玉壁之上的裂纹不断加深,好似眨眼间便会碎成粉末……   “马掌门!!!”   马长风与风弄影都等着对方让步,但皇帝不急太监急,旁边的其他人急得恨不得冲上去替马长风答应,众人暗恨马长风贪心,本就是天降横财,稍微退让一步又如何!   马长风看着在场所有人焦急的神情与看向他时愤恨不满的眼神,就知道他不能再耗着了,万一风弄影真的将玉壁碾碎,那么这些得不到钱财的众人必定将这笔账算到他头上,而且风弄影说得没错,总不能忙活一场,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吧……   三成就三成吧……   而且现在答应下来,至于玄冥教的那个毛头小子能不能有本事拿下这三成还不一定!!!   “住手!!”想通之后,马长风当即出言阻止风弄影动作:“好,三成就三成!我同意……”   驭严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立即殷勤的望向风弄影手上的玉壁,风弄影识趣的将玉壁展示在手心里让所有人看清。 第78章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好在玉壁上只是多了几道裂纹而已形态依然完好,顿时放心下来。   就在此时,马长风再次伸出手道:“你的要求我应了,现在还请风教主将玉壁交给我。”   风弄影当即五指收拢握成拳将玉壁收在掌心,嘲弄的看着马长风道:“马掌门是在说笑话吗?若是无这枚玉壁在手,莫说宝藏恐怕本座带来的人都无法安然走出这清风派了吧。”说着,神情慢慢变得深沉:“十九年前之事,玄冥教还没忘,若非是为了宝藏,你以为本座会如现在这般与你好声好气说话?”   “风教主想要宝藏却又不想交出玉壁,莫非是在戏弄我们?”马长风当即冷笑了一声,当年之事他无从抵赖,但是他们两方手中都有玉壁,而且他这边拥有的更多,风弄影既然想要宝藏就必须屈服!   “不!”风弄影低声反驳了马长风的话,视线转向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乐君昊道:“素问武林盟主乐盟主公正贤明,不知乐盟主可愿为此做个见证。”   乐君昊点头:“什么见证?”   “本座不信其他人,但是还是信得过乐盟主的,毕竟当年乐盟主与家父可是兄弟相称的知己好友……”说着勾起嘴唇微微一笑,但看向乐君昊的眼神格外冰冷,比对着马长风之时更甚:“本座提议将所有玉壁交由乐盟主保管,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乐盟主可是诸位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啊!”   乐君昊不愿入局,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才会将这枚玉壁重新送到了他的手中,但是他决不允许乐君昊置身事外,当年他的父亲将乐君昊当成此生知己,可是乐君昊却背叛了父亲,伤人最痛的刀子往往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身后,凭什么他的父母逝去而乐君昊却还能好好地活着,还好好地当着武林盟主,儿女成群、名扬江湖、万人敬仰……   他就是偏要将乐君昊拖入局中,江湖上这些年来太过平静,既然将要掀起波澜,那么乐君昊这个武林盟主凭什么可以作壁上观!!!   在场众人纷纷陷入沉思,看了看乐君昊又瞧了瞧马长风……其实大多人都无所谓玉壁在谁手上,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就算再怎么轮,也不会交到他们手中,只要最后瓜分宝藏时不要缺了他们就行,其他都无关紧要……   但是旁人不在意马长风可不能不在意,听到风弄影的话当即拍案而起,怒视着风弄影与乐君昊,厉声喝道:“绝无可能,老夫手中的玉壁绝不会交到其他人手中,莫不是你们真当老夫眼瞎,御剑山庄与玄冥教向来勾勾搭搭藕断丝连,交给他与交给你有何区别!你担心老夫拿了玉壁之后痛下杀手,老夫也同样觉得你拿了玉壁后会过河拆桥!”   风弄影‘呵’笑了一声质问道:“武林盟主不就是整个武林的统帅之人,马掌门连武林盟主都不信,又凭什么让本座相信你?”   风弄影嘲讽的神情让马长风憋在心中的火气再也忍不下去,他伸手指着风弄影身侧的乐永宁冷笑着道:“武林盟主自然众人拜服,但是二十年前乐君昊就与玄冥教教主关系匪浅,如今乐君昊的儿子又再次与玄冥教暗渡陈仓……难道大家还认不出来,坐在风大教主身边的人正是乐盟主家的三公子!!!”   原本被风弄影风华遮掩,毫不起眼的乐永宁,瞬间显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视线都聚集在乐永宁的身上。乐永宁甚少被这么多人关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风弄影看得出他的慌乱,有些后悔将他带过来,他想对付乐君昊是真,但是他却不想将乐永宁牵扯其中,如此纯净的人不该陷入处处算计的江湖之中。   “既然你们双方都有所担忧,乐某有一个提议,不知可否听一听。”乐君昊的话瞬间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风儿…风教主只愿将玉壁交给乐某,而马掌门却担心乐某人勾结风教主……既然如此便将玉壁交给马掌门,而乐某则贴身跟随马掌门,在取出宝藏之前绝不让马掌门落单,以防万一……马掌门意下如何?”   马长风当然不乐意,谁愿意日日别人盯着,吃喝拉撒都有人看着……但是若是他不同意,风弄影必然不会交出玉壁,而他也不想将玉壁交出去……玄冥教之财天下谁能不动心,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信任!   就在马长风犹豫不决之时,风弄影忽然站起身:“本座已经一让再让,若是马掌门还是不愿便罢了,纵使两败俱伤,本座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旁人。”说着随意拱了拱手,道:“告辞。”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当即转身,玄冥教众人立即跟上,好似真的不愿再待。   然而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且慢!”   风弄影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但又快速地恢复成冰冷的神情,转过身看向刚刚出言挽留的马长风。   马长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继续道:“我同意!”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此刻见马长风松口都纷纷出言:   “这才对嘛……”   “是啊是啊,咱们是诚心合作共分宝藏……”   “是啊是啊……”   此时乐君昊也出声道:“乐某一人能力有限,诸位武林同道皆可与乐某一道守着玉壁……”   “听乐盟主的……”   “乐盟主之言我们自当遵从。”   “我们绝对誓死保护玉壁绝不让它有失……”   而马长风却恶狠狠地看着乐君昊,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此后必定不得安宁,玄冥教藏宝图的流言刚出之时,这些人便能寻个由头上门,而且找了诸多借口赖着不走。   如今乐君昊这一番话,便是让他们有了正当的借口,恐怕这些人会时刻盯着他,打他手中玉壁的主意,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愿意将玉壁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将它交给他人……   “有诸位的话,本座便安心了。”显然风弄影也预想到了之后的日子马长风休想再有片刻安宁,这些难缠的武林中人足以纠缠的他筋疲力尽,乐君昊这一招祸水东引真是高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满意,而且自己依然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乐君昊再次躲了过去,让风弄影觉得一些可惜,不过倒也无妨,这一路上他有的是机会将乐君昊拖入局中。   风弄影一扬手,手中玉壁从空中划过,小小的白玉碎片吸引了所有人,众人的视线随着玉壁一起移动。   乐君昊伸手接过风弄影抛过来的玉壁,而后走到上首的马长风面前:“也请马掌门将玉壁拿出让大家掌掌眼。”   马长风咬了咬牙,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里面确实有两块玉壁,而一直静默无声站在一旁的邱明杰也走了过来,三人将四枚碎片凑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确实是一块整玉。   乐君昊扫了一眼玉壁而后将四枚碎片都交到马长风手上,一字一字道:“还请马掌门妥善保管,不要有丝毫差错。”   马长风得了玉壁本该开心,但是面对一屋子的眼睛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能咬着牙道:“放心,绝不会辜负盟主与诸位的一片苦心!”   乐君昊轻笑了一声,退后一步对着在场其他人道:“乐某先下去稍作休息,不知哪位愿意代乐某暂且守着玉壁?”说着视线扫过众人。   人群顿时沸腾乐起来:   “我我我,我青城派绝不辜负盟主!”   “我崂山派义不容辞。”   “我丐帮也愿意帮忙!”   “俺们……俺们血煞帮也可以……”   “……”   乐君昊点了点头,并未特意指派谁,而是对着所有人道:“那就劳烦诸位了,白日诸位守着,晚上乐某前来接班。”   “好!”   “咱们一定帮盟主好好看着。”   “……”   乐君昊并未管身后的纷扰,交代了一两句便快速离开了大厅。风弄影见状也收回了视线,对着马长风笑着道:“马掌门能否也给我玄冥教安排个住处?”   马长风即便此刻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风弄影,但众目睽睽之下也要以大局为重,强撑着笑脸吩咐人去安排。   而在玄冥教的人离开之后,大厅之中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小声与身边的人说着话,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吵闹得马长风心中更是气闷,他刚站起身打算离开,当即有十数人跟了上去,有人守在四周,有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显然在刚刚短短一段时间里各大门派已经分配好了各自轮班的时辰与位置。   马长风对此自然气得内伤,但表面上依然不能泄露出半点不满,因为这是原本商议好的条件,玄冥教与大半个江湖都有旧怨,可是风弄影却愿意表明诚意将玉壁交出,而他若是对有人守在身边露出不快愿,众人就会觉得他心虚,恐怕会适得其反…… 第79章   乐君昊离开大厅后快速走回房间,随即将房间门窗紧闭,而后坐在书桌后两手十指交叉抵在额头,努力思索着去年在府中看过的那枚玉壁上的一道道线条,然后将放在一旁的舆图展开,手指在舆图上玄冥教的旧址处轻轻点了两下。   思索了片刻后,快速提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若是风弄影在场一定会认得出,乐君昊笔下的这副画与他曾经画过的那张藏宝图几乎一模一样。而若是马长风在场或许也会认出这副画正是玉壁之上藏宝图的放大版……   良久……乐君昊停下笔看着面前画,而后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脑海中那个匆匆撇过的图案,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再三确认并无遗漏才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风弄影带着人来到了清风派分配给他的院子中,虽然今日乃是春节但依然寒风彻骨,院落之中的花草树木尽数凋零,奚元洲环视了一圈四周,见高耸的树木之上只有无法藏人的嶙峋老树枝,快速带着人掩藏在院落之中,瞬间消失了踪迹。而红娟则立即带着人先一步进入屋中,将屋子每一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才请风弄影进屋。   “风儿……”乐永宁犹豫着喊了风弄影一声,风弄影立即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三郎何事?”   乐永宁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先去给我爹请安。”   风弄影点头:“三郎与乐伯父许久未见,确实理应前去拜会,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乐永宁凝视着风弄影道:“我想跟我爹说一说我们的事情。”   “你们父子许久未见,总有些私密的话要说。”风弄影弯了弯唇角笑着道:“而且若是说我们的婚事,那我就更不好在场了……”   “好吧”乐永宁眨了眨眼略一思索,觉得此言有理:“我自己去我父亲的院子,很快就回来。”   “嗯……”风弄影依然含笑点头,却在乐永宁转身离去的瞬间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收起,等乐永宁彻底踏出院子后,他的脸上已是一片冰冷。   红娟用自带的茶叶给风弄影泡了一壶茶此时刚好端上来,她跪在风弄影身侧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风弄影面前,问道:“主人,您怎么还让乐公子去见乐君昊啊!”   “父子亲缘我怎可阻止。”他总不能不让儿子去见父亲吧,或许他撒撒娇假装哭一哭,乐永宁便会陪在他身边,但是他不想让乐永宁左右为难……   风弄影端起茶杯握在手中却并未饮用只是捏在手上把玩,他神情漠然全然不似在乐永宁面前之时笑颜如花。   红娟单手撑着下巴,脸上也露出苦恼的神色:“那对御剑山庄的安排要不要改一改。”   “不用……”风弄影当即拒绝,一口将微热的茶水饮尽,水渍沾在他的下唇之上闪着冷冽的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棋局已定怎容更改,我对乐永宁的情是真,但是乐君昊当年出卖父亲的仇不能不报。”   话落,风弄影手指握紧,直接将手中青瓷杯捏得粉碎。如今风弄影就如同被人拉扯成两半,他想与乐永宁在一起,就如乐永宁所期许的那样,即使世俗不认同但也可以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芥蒂盟约终身厮守,可是报当年玄冥教之仇是他从小到大的活着目的,若是放过乐君昊那他此前十七年的愤恨就成了一场笑话。   但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乐永宁不通俗物不在意所谓江湖纷争,所以可以毫无负担的来找他对他许下长相厮守的诺言,但是即使乐永宁再天真也不会毫无芥蒂与一个伤害了父亲的人在一起。   他的人生太短,总不可能事事顺心处处如意,所以他也早就做出了决定……   红娟见状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去过一个新的杯子重新倒上一杯茶递到风弄影面前。心中不由得叹息,果然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乐永宁从风弄影的院子里出来后,直接让清风派的仆人带他前往乐君昊的院子。   乐君昊虽然只有一人前来,但是好歹是武林盟主,所以并未与其他门派合住,而是一人独占了整个院落,乐永宁一进院门就觉得整个院落有为安静,就连风儿刮过干枯无叶的树梢之时都听不到半点声响。   他走到房门外轻轻扣响了门扉,片刻后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乐永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就看到乐君昊端坐在书案后,沉寂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父亲。”乐永宁立即躬身行礼。   乐君昊摆了摆手:“坐吧。”   乐永宁立即跪坐在乐君昊对面,笑着问候道:“父亲近来可好?”   “尚可。”说着打量乐一下乐永宁,见乐永宁身上的衣着配饰都比在家时更加精致,看来风弄影与他的父亲一样,对人好的做法就是将所有好东西都送上。思及此处,乐君昊严肃的面容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看来你过得也不错。”   乐永宁垂下眼露出一丝少年的羞涩笑意:“风儿对孩儿极好。”   乐君昊欣慰道:“你们好,为父就放心了。”   “孩儿就是来瞧一瞧父亲,还有……”乐永宁脸上的热意慢慢散去,却依然带着一丝羞涩,他抬起头看向乐君昊,道:“父亲,孩儿想与风儿成亲。”   “成亲?”乐君昊微愣,而已反问道:“你们皆是男子,如何成亲?”   “与寻常夫妻一样,摆上酒席、宴请亲朋,让所有人都晓得我们决定厮守终身,即使官府户籍不认,但是孩儿依然想要与风儿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乐永宁看向乐君昊的神情无比认真,显然这番话他想了很久才说出口:“我喜欢风儿时他是女子,即使现在变成了男子我也依然喜欢他,是男是女与我而言并无差别,您就将风儿当成儿媳便是,三媒六聘光明正大。”   “你确定?”乐君昊面容依然与以往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他心中是怒是喜,他神情波然不惊的看着乐永宁,再次问道:“若是你们只是私下相好,旁人纵使察觉也不好说什么,但若是你们真当举办婚礼那便免不了被旁人议论,你确定你们可以抵得住旁人的闲言碎语?”   乐永宁用力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我与风儿承若过一定会娶他,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也不打妄语,只要父亲与母亲还有兄弟姐妹认同,旁人如何看我都不在意。”   乐君昊看着乐永宁坚定的神情下露出的忐忑之意,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时候风无涯得知昭阳乃是大周长公主后,拎着酒壶来找他喝酒,喝醉后拉着他,一边与他说着自己与昭阳身份乃是云泥之别,一边却又无比坚定地说若是无法娶到昭阳此生便了无生趣……   如今乐永宁与风无涯当时是多么相似啊。想要与风弄影成亲,却又担心没有一人会看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乐君昊不由得心软了,他应承道:“既然如此为父便应了你,待此次事了,便为你上门提亲,你母亲那边由我去说。”   “多谢父亲!”乐永宁了却一桩心思不由得欣喜不已,乐君昊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父子两人并未多说闲话,在乐永宁走之前,乐君昊将案桌上卷成桶状的宣纸交到乐永宁手中:“将这个交给风儿,算是我送他的礼物。”   乐永宁看了看圆筒,透过圆筒的孔洞看向乐君昊,好奇的问道:“父亲,这是什么啊?”   “你不用知道。”乐君昊沉下声,叮嘱道:“一定要亲自交给风儿,不要让其他人知晓,里面的东西风儿一看便知。”   “哦哦哦。”乐永宁应了一声,将圆筒握在手中躬身道:“那孩儿告辞,等明日再来向父亲请安。”   “恩。”   乐君昊看着乐永宁退了出去之后,不由得叹息一声。   他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原本他是打算伺机夺取玉壁再交还给风弄影,可是还未等他找到机会,风弄影便主动找上了清风派。   当年玄冥教死伤过半,教中高层伤亡更大,随即玄冥教销声匿迹,但在这种情形下运送出去的财宝是何等重要,怎么可以轻易让出?   虽然那是玄冥教的宝藏,如今风弄影是玄冥教的教主自然可以凭他的心意处置那些财宝。但是乐君昊不甘心,风兄一番筹谋最终怎么可以便宜了旁人,所以他在玉壁凑成整体的瞬间快速记下那些路径,配合舆图将整个藏宝图默画出来。   他不知道风弄影到底想做什么,是有其他计划,还是真的要与江湖上其他门派共分宝藏,但是他想给风弄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有了完整的宝藏图,而且宝藏又在当年玄冥教旧址附近,没有人比玄冥教更了解那儿,只要风弄影愿意他就可以在所有人之前夺下宝藏。 第80章   冬季的天色总是暗的很快,夜幕降临后将整个天地笼罩成一片漆黑,夜色暗沉的可怕,偶尔寒风刮过好似刀子般一下一下刮在皮肤上又冷又痛。   风弄影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看着面前摊开的宣纸,上面杂乱画着杂乱的线条,那些武林人士争相抢夺的藏宝图就在他的面前。   不久前,乐永宁兴冲冲的回来说乐君昊同意了他们婚事,还将这张图交给他说是父亲赠予他的礼物。可惜他人求而不得之物,于他而言不过是废纸一张。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风弄影抬头一看之间红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托盘上的汤药放在风弄影面前:“主人向来有个择席的毛病,只是如今也不好大费周章的不知,便喝碗安神汤吧,晚上好安睡些。”   风弄影皱着眉将药碗推到一旁,拒绝道:“不用,我如今不择席了。”   “是是是,您如今不择席,择人了是不是?”红娟也不多劝,见风弄影不乐意喝便见汤药放到了一边,笑嘻嘻地打趣道:“只要姓乐的小傻子在您在哪儿都睡得着。”   风弄影抬手在红娟额头用力敲了一下:“用你多嘴!”   红娟揉了揉额头,继续捂嘴笑着,忽然看清了案坐上宣纸上画的图案,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主人这是那个藏宝图对不对?”   “你认出来了?”风弄影的话算是间接承认的红娟的问题、   红娟闻言不由得认真的说道:“那是当然,主人当日吩咐我找人雕刻藏宝图,我怕走漏了风声也没敢去找旁人,亲眼盯着咱们铺子里师傅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片刻不敢离开眼前,”所有的途径路线不敢说烂熟于心,但也定是可以一眼就能认出的。说完,不由得又好奇的问道:“主人,您怎么又画出来了?”   “这幅画不是我画的。”风弄影轻笑了一声悠悠地说道。   但红娟闻言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不是主人画的?”说着,立刻就急了:“可是当日主人将藏宝图交给我之后,到雕刻完成后焚烧成灰烬,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就是玉雕师傅现在也是有人一直盯着,不可能会泄露出去。”   红娟顿时更加慌乱,之前已经犯过一次错,此次是主人给她的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再出纰漏她恐怕也无颜面再呆在百花山庄了。   “是谁?”红娟咬着牙问道:“这副画是出自谁手?”   风弄影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红娟的头:“这次不是你的错,此画出自乐君昊之手。”   “乐君昊?”红娟更是惊讶,她原本以为是教中出了叛徒,或是玉雕大师傅叛教等等原由,没想到此画居然出自乐君昊!   但是乐君昊又是怎么得到完整的藏宝图的呢。   红娟将这个疑惑问出了口,风弄影听了之后垂眸思索了良久:“马长风视玉壁如命,今日之前从未他、将它们展露于人前,那么乐君昊今日只有一次机会接触到完整的玉壁。”只见过一次,短短不过十息的时间,就将整张图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   何等恐怖,难怪当年能被父亲引为知己信任有加。   红娟看着这张藏宝图,不由得更加疑惑:“那他把这图给我们干什么,若是他想要宝藏直接暗中安排人去就行,反正也没有谁知道他已经记下了完整的藏宝图。”   是啊?   这也是风弄影所疑惑的,乐君昊将这张图纸给他做什么?   难道已经猜出了其中有诈?   不可能!   他画的图是真,从淮州玄冥教旧址出发,根据图上的路径进入群山之中,那儿在五十年前玄冥教还未发展出如此庞大势力龟缩一角之时,确实曾经是玄冥教的宝库。   而他画出的藏宝图除了宝库之中没有宝藏,其他都是真的,但是现在他早就让人放了一批东西进去,足可以以假乱真,那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藏宝之处……   乐君昊从一开始将玉壁送还给他,到现在赠送的完整版藏宝图,居然都是真的。   原本他以为乐君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玄冥教的势力收集玉壁,可是如今乐君昊连完整的藏宝图都有了……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真心待他?他不信!父亲就是因为太过信任乐君昊才会英年早逝……   面对种种疑问,风弄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桌案上的图纸拿起,然后随手丢弃到炭盆上,风弄影看着橘黄色的火光一点一点将纸张吞噬,纸张燃气的火焰转瞬熄灭留下一小堆余灰。   风弄影用力握紧了手掌,不禁低声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几次三番引乐君昊入局,居然都被他躲了过去,如今他居然连藏宝图都不在意,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视金钱如粪土之人?   他不信!纵使有这样的人,那人也不会是乐君昊!不然他当年为何又要出卖父亲!!!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努力想着那封染了母亲血迹,祈求皇帝庇护他平安长大的遗书,与父亲呕心沥血在逝世之前为他谋划出的一条生路,他不能让自己有丝毫心软,那些间接害死父母之人必须要血债血偿,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红娟撑着下巴,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搞不懂乐君昊这番行为倒一意欲何为,但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红娟难得摒弃偏见,小声道说出一句:“当年之事,是否有什么误会,我瞧着乐君昊好似不是贪财之人……而且当时玄冥教与御剑山庄往来甚密,老主人对他可从未吝啬过。”   此前红娟陪着风弄影清算山庄往年账目,查看二十年的账目之时,里面清楚的标注了玄冥教对御剑山庄的援助可谓是非比寻常。从御剑山庄建立初始,每年会都以各种名义往御剑山庄送银子,多的几十万两少的也有几万两,硬生生将乐君昊与御剑山庄从籍籍无名扶到武林盟主的位置。虽然当年老主人武功尽失一事确实只告知了乐君昊,但她又想不通乐君昊有什么理由对玄冥教出手。   此话一出,风弄影闻言确实勃然大怒,他罕见的对着红娟发火,用力的一掌拍在案桌上,将桌子拍的四分五裂,伸出手指指着房门咬牙道:“出去!”   “主人……”红娟惊讶地愣住,看到风弄影如今大怒的模样也让她生出几分畏惧,她知道自己必然是说错了什么,但是却束手无策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行了!”风弄影打断了红娟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个,再次说道:“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红娟不敢多留,捧着托盘快速地撤离。   风弄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与面前碎裂的案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成拳,他心中的怒火看似来的毫无原由,但其实只有他自己心中知道,因为他动摇了,因为他心中对红娟的话有几分认同之感,他短短的十九年的岁月中,从他记事起就知道他的父亲与母亲到底因何离世,他与整个武林之仇都不共戴天,而乐君昊身为武林盟主自然首当其冲……但是他爱的人居然是乐君昊的儿子,而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偏向乐君昊……   他的怒火不是对着红娟,而是对着他自己,他绝不容许自己动摇!   就在此时,乐永宁从外面走了进来,忽然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案桌,惊讶地走到风弄影身边问道:“怎么啦?这里怎么会这样?”   风弄影闭了闭眼,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下,重新勾起一抹笑意:“红娟那个冒失的丫头粗手粗脚的,明日再让她收拾。”   “哦”乐永宁倒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原本这一问也只是担忧风弄影罢了,如今见他无事也便不多问,踮着脚跨过地上的木屑走到风弄影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忽然一惊:“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说着将风弄影的手聚拢在两手之间,笑着道:“我给你捂捂。”   风弄影笑了一下,但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上前一步靠在乐永宁的怀中努力汲取乐永宁身上的温度。   乐永宁顺势将风弄影搂住,拍了拍他的背脊温声问道:“怎么啦?又有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风弄影在乐永宁怀中嗡声感叹道:“三郎……若是能永远如此该多好。”   乐永宁笑着勾起风弄影的一缕发丝勾在指间,笑得柔情蜜意:“会的,我答应过的话都会做到,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好,往后什么事情都听你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永远向着你……”   “噗……”风弄影闻言忽然笑出了声,当日戏言没想到乐永宁居然都还一一记得,让他从心底生出几分欢喜之情。   有一个人能将他的话时时放在心上,便足矣慰籍平生…… 第81章   夜色之下万物沉寂,风弄影靠在乐永宁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在听到乐永宁呼吸变得越发沉重之后慢慢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乐永宁沉睡的面容,风弄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俊朗的眉、微阖的眼、挺拔的鼻子以及柔软的唇。   许是梦中被扰,乐永宁皱着眉嘟哝了一句什么,微微侧过身躲开骚扰却没有醒过来。   风弄影也收回手,没有在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乐永宁,过了许久,他慢慢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翻身而起,拿过一旁的狐皮裘衣穿在身上,放缓了步伐悄悄走了出去。   “教主。”在屋外值夜的奚元洲见风弄影出来,先是一惊,而后立即行礼道:“您怎么出来了?可有何事吩咐属下。”   风弄影看着地上昏暗的树影随风晃动,如同恶魔的触角不断延伸好似要将一切吞没。风弄影没有说话,奚元洲便一直躬身等候,良久,风弄影才问道:“华山派住哪个院子?”   奚元洲闻言一愣,然后立即回答道:“在咱们东边的第三个院子——惜春院。”   “嗯。”风弄影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外走,听见奚元洲跟着身后的脚步声,摆了摆手道:“你就守在院子里吧,我去去就回,不用跟着了。”   奚元洲停下脚步:“是。”   风弄影避开往来巡查的护卫来到惜春苑,院落外依然可以看到院中灯火通明,他悄然走了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便直接推开了主屋的门。   此刻华山派的邱明杰正坐在桌案前听到轻微的响动立即抬起头厉声喝问道:“谁?!”   风弄影抬脚踏进屋中,屋内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在看清风弄影的面容后邱明杰立即又惊又惧地站起身,慌乱地抱拳行礼:“华山邱明杰见过风教主。”说完又悄悄抬眼看了风弄影一眼,随即又快速垂首继续道:“不知风教主深夜前来,可有何事?”   “邱弘义在哪?”风弄影面容肃然,声音如寒霜叩冰雪,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颤抖的冷意。   纵使风弄影容色无双,但此时的邱明杰垂下头丝毫不敢抬眼看风弄影一眼,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干笑着回道道:“正值新年,家父自然在华山派主持大局。”   “邱弘义不在华山。”风弄影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就在这里。”   邱弘义不想将华山派搅和进这场风波之中,所以作为掌门不好亲自出面,便派掌门之子邱明杰带着玉壁前来清风派,这个身份也够了。   但玄冥教一直派人盯着华山,在邱明杰出发之后邱弘义也同样不见了踪迹。玉壁乃是整个武林都想要夺取之物,邱弘义不放心儿子所以藏匿在队伍之中亲自护送也并不让人意外。   果然风弄影的话音刚落,邱明杰呼吸一窒,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故作镇定笑着道:“教主说笑了,华山派一向偏安一隅,这些年与江湖其他门派来往越来越少,父亲派邱某前来处置玉壁一事,就是不想华山牵扯太深,他自己又怎么会亲自来呢。”   “你确定?”风弄影身形一闪便来到了邱明杰面前,邱明杰惊讶之下立即抬头后仰躲避,只是风弄影动作太快,邱明杰躲闪不及最脆弱的脖颈被风弄影捏在手中。   “风…风教主……”邱明杰抖着声音,干笑了一声道:“风教主,如今寻宝大会在即,您何必……”   “邱掌门!”风弄影打断了邱明杰的话,直接朗声喊了一句:“你当真不出来?”说着手指收紧,将邱明杰的咽喉紧紧勒住,邱明杰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的张嘴呼吸,却无济于事,脸色渐渐由红转青……   就在僵持之际,内室的帷幕忽然掀开:“住…住手……”   风弄影闻声,勾起嘴角轻笑着将手指松开,邱明杰顿时跌倒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风教主深夜前来寻找老夫所谓何事?”邱弘义看着风弄影的面容,与上一次女装想比少了些许柔和却多了不少锋芒,好似与记忆中的风无涯有了三分像,但再看之下好似又不像。当年风无涯凶名赫赫众人畏之惧之,但所有人都知道风无涯性子极好,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惧怕之下并不担忧被寻衅滋事。可是如今的玄冥教教主风弄影却与父亲的性情大为不同,看着好似和善柔弱但手段邪性,让人摸不清他的路子,从之前的武林大会起,邱弘义就觉得这个面若好女的玄冥教新教主才是真正让他惧怕之人……   风弄影扯了扯身上白色狐裘的衣襟,唇角上扬显得格外温和,丝毫看不出刚刚要将人掐死的凶狠之象,他笑着道:“本座前来想要向邱掌门询问一桩旧事,不知可否告知。”   “这…好…好。”邱明杰对着风弄影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叹息了一声道:“凡老夫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说着看向已经缓过神来,站在一旁的邱明杰,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哀求之色:“只是,我这小儿什么都不知晓,就让他不要打扰我们了。”   风弄影点了点头,如今他心有疑惑,只想将心中的怀疑得以求证,所以也没心思为难邱氏父子。   而邱弘义见到风弄影应允,顿时好似松了一口气,立即挥手道:“杰儿,你先出去,今夜就到你大师兄那边挤一挤。”   “父亲……”风弄影行事邪肆,武功又高还喜怒无常,邱明杰有些不放行独留父亲一人在此与风弄影独处,但是话还未说出口,邱弘义立即横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想他留下,邱明杰便只能听令:“是父亲,孩儿告退。”说着便退了出去。   “我这儿子憨傻,让风教主见笑了。”邱弘义僵着脸赔笑了一声,随即立即转移话题,将风弄影的注意力移开:“不知风教主想要问什么?”   风弄影沉默的看着邱弘义,过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当年武林众多门派围攻玄冥教……”   听到风弄影重提当年之事,邱弘义便忍不住颤抖,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当年之事华山派参与其中,若是风弄影想要追究,那华山也难逃这一劫。   风弄影的声音顿了顿,忽然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好似燃着火光,直射向邱弘义,他一字一字问道:“当年,你们是如何知晓我父亲功力全失的!”   邱弘义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端起桌案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颤颤巍巍的递到唇边,然后仰头一口喝尽,冰冷的茶水从咽喉滑入腹中,好似让他恐惧的心神安定了些许,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当年我……华山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对啊,顺势而为……虽然当年他对玄冥教一事至今心怀愧疚,但是当年整个江湖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全都参与其中,华山派若不加入的后果便是被整个江湖排挤,他没有乐君昊那般胆气与功力,又拿什么与整个江湖为敌?   风弄影听闻邱弘义的答案自然心中不满,当即冷笑一声,道:“你的儿子不错,不仅聪慧,胆识、根骨、心性都是上佳,只是本座不开心的时候最爱拿别人的心爱之物出气……”   “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是谁泄露出去的!”邱弘义自然听得出风弄影的威胁,他年逾五十仅此一子,而且邱明杰还是个勤恳上进的好孩子,是他这辈子全部的骄傲与心血,他早就知道再次卷入玄冥教一事中必定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当年只是他就是像跟在众人后面得点小利,其他的真的不知道……   风弄影看着邱弘义神情慌乱不似作伪,此刻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不是乐君昊泄露的?”   邱弘义向来性情软弱,此刻已经被风弄影吓住了,自然是恨不得将自己所知晓的全部倒出来让风弄影满意,不要动自己儿子。   “应当…应当不是。”邱弘义气息有些弱,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我也不知大家从何处得知玄冥教教主武功尽失之传言,大家起初不信,便找了几个小喽啰去玄冥教分部挑衅,不知是何原由玄冥教居然忍了下来,顿时大家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但是乐盟主与风教主私交甚厚,众人有心却也不敢动手……后来…后来不知为何乐盟主忽然离开中原奔赴漠北……这……大家这才趁机……趁机攻打……攻打过去……”   邱弘义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最后慢慢的息了声,他作为当年行凶之人,如今在受害余孤的面前讲述当年谋害他人的过程,即使风弄影一掌将他拍死,邱弘义也不会觉得意外。   而此时风弄影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握紧,看着邱弘义的眼睛,再次问道:“你的意思是乐君昊从头到尾不知情?当年攻打玄冥教一事,御剑山庄没有参与?” 第82章   邱弘义低着头不敢看风弄影,但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道:“御剑山庄应当是不知情的。”   风弄影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片混乱。   原来不是玄冥教被攻打之时乐君昊不在,而是乐君昊不在那些江湖门派才敢攻打玄冥教……   但若当年不是乐君昊泄露乐父亲功力尽失一事,又会是谁?   风弄影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他现在心中太乱,想要好好静一静。而就在此时,邱弘义跌跌撞撞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风弄影面前,磕着头哀求道:“我知道当年之事华山派罪大恶极,是我邱弘义忘恩负义,死后必下阿鼻地狱……这些年来我日夜自责寝食难安,教主想要如何处置我都是理所应当,只是我儿子是无辜的,华山派的小辈都是无辜的,他们甚至都不知晓此事,求风教主大人大量放过他们。”   风弄影垂眸看着地上涕泗横流哀求他的人,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这样的人居然活着,而他的父亲却早已魂归九泉……但也难为他有一片慈父心肠。   “多谢你告知本座当年真相。”风弄影淡漠地说道:“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但我可放华山派一条生路……就看邱掌门之后如何做……”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的邱弘义顿时瘫坐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守在一旁的邱明杰见风弄影离开,一进门就看到父亲神思不属,立即跑上前将邱弘义扶了起来:“父亲?到底怎么啦?风弄影对你做了什么?”   邱弘义猛地抓住邱明杰的手:“杰儿,玄冥教的宝藏不要也罢,此番事了便立即回华山,江湖上的事情都不要理会。”   “是。”邱明杰一口答应,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父亲到底怎么了?”   邱弘义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看着儿子无知无觉的脸,心中后悔不已,当年风无涯武功全失导致玄冥教被整个江湖围剿,如今风无涯的儿子带着莲华心经与玄冥教重出江湖,就是来向他们这些旧人讨当年欠下的血债……   风弄影缓步在小径上行走,他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若是当年那些江湖众人是造成父亲含恨而亡的原由,那么那个将父亲武功全失的消息透露出去的人便是一切的起因,他一直恨着乐君昊,但是如今却让他知晓,当年乐君昊并没有背叛父亲顿时让他不知所措,若是乐君昊无辜,那么他的那些恨,与所有针对御剑山庄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一场……   深夜的风更加凛冽,不断的吹打在风弄影的身上,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无星无月的也让人觉得分外压抑,忽然天空中飘然撒下一片白羽般的雪花,雪花偏偏飘落洒在风弄影的身上,与他身上的狐裘同色,却瞬间将他的头发染白。这一刻风弄影觉得格外寒冷,好像要将他的心也一起冻僵。   就在这时一柄纯白的油纸伞忽然撑在他头顶,将源源不断的雪花阻挡住,风弄影一回过头去就看到乐永宁,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拿着一个灯笼,微弱的烛火明明没有任何温度却好像瞬间他的冰冷的心暖化。   “你怎么来了?”风弄影笑着问道。   “来寻你啊。”乐永宁提着将灯笼放在风弄影的手上,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轻轻拂过风弄影的眼尾眉梢,将他头上的雪花一点点拂落,嘴中还不由得嗔怪道:“我半梦半醒时一模身侧结果摸了个空,一下子就被吓得清醒了过来。”乐永宁一边说着,一边将风弄影冰冷的手掌往自己的脸颊上贴,被冻的龇牙咧嘴却依然很高兴:“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你回来便打算去寻你,一出门刚巧遇见奚元洲,他说你嫌屋子里闷得慌出来走走,我看外面忽然又开始飘雪,便立即出来寻你了。”   风弄影垂眸笑了起来,他松开手,手上提着的灯笼顿时掉落在地上,但是此时风弄影却顾不上,他上前一步用力的抱住乐永宁将脸埋在他的颈间,用力汲取乐永宁的气息。   乐永宁一只手环住风弄影的背,一只手依然努力撑着伞,口中依然抱怨着:“你看你深更半夜这么冷的天还非要出来,而且你本就体寒,出来也就罢了下雪了也不知道带伞,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你武功再高也抵御不了风寒……唔……”   风弄影微微侧过头用嘴唇将乐永宁的喋喋不休全数堵了回去,两人唇齿相依,风弄影的舌尖轻轻探入用力索取乐永宁口中的温度,热烈的好似好将乐永宁吞噬。   乐永宁喘息着双手环住风弄影的腰,手中的油纸伞自然而然掉落,雪花依然翩翩落下,将斜靠在地面的纸扇扇面覆盖,也将风弄影与乐永宁两人染成一片雪白……   “快喝!!!”   风弄影与乐永宁两人从雪中归来,刚好被打着呵欠来与奚元洲换班的红娟逮个正着,红娟立即逼他们两个人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蹲在火炉边烘烤,不多时更是端上来一碗浓浓的姜汤,隔着老远都是闻到辛辣刺鼻的老姜味儿。   红娟在他们两人面前各放了一碗姜汤,双手叉着腰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真是的,我是不懂你们恋人之间的情趣,但是正常人就算想要看雪,也不会大半夜的出去,就算半夜出去好歹也穿厚实点撑个伞再出去吧!淋了一身雪回来是嫌弃自己身子骨太强硬吗?”   风弄影此刻与乐永宁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默默的端起姜汤刚一沾唇立即嫌弃的放下,皱着脸道:“红娟!你这个是姜汤是放了多少姜?而且居然不放糖!!!”   红娟冷笑着将姜汤的碗塞到风弄影手上:“六两姜熬成两小碗的汤,属下亲自吩咐人熬的,喝了这一碗保证您今晚能发汗。”   “不至于…不至于……”这下连乐永宁也有点惊恐了,姜汤不放糖这如何能下咽:“咱们穿着狐裘,雪水只是沾湿了皮毛里面一点都没湿。”   “呵呵……”红娟再次冷笑了一声:“怎么?还要属下伺候两位主人喝姜汤?”   风弄影与乐永宁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端起碗凑近唇边屏住呼吸用喝药的方式仰头一口喝尽。   风弄影经碗底冲着红娟示意:“这样红娟姑娘可满意了?”   红娟点了点头,满意的告退,临走前还顺便将他们的碗收走。   风弄影只觉得口中又苦又辣,忍不住伸手捂了捂嘴巴。   乐永宁关切的问道:“还是觉得很辣吗?喝点茶水就好。”   风弄影摇了摇头:“茶水可冲不淡这辛辣味儿,我要吃点甜。”   乐永宁环视了一圈屋内,不由地苦恼道:“现在也没有糖啊,怎么办?”   “不用糖,有三郎就够了。”说着,风弄影再次凑上去在乐永宁的唇上‘啵’的一声亲了一口,笑着道:“好甜。”说完,不等乐永宁反应立即再次深深的吻了上去,唇齿相互摩擦,两人交替互换着口中的津液,好似想要将对方染上自己的味道,彻彻底底融为一体……   身旁虽然燃着碳盆,但是地板上还是过于寒凉,两人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风弄影将乐永宁吻得喘息不止,笑着站起身拉住乐永宁的手回到床榻上。   不知是刚才的亲吻还是姜汤的作用,此时风弄影额头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乐永宁的脸上也是一片通红,风弄影舔了舔嘴唇再次翻身压在乐永宁的身上,微阖上眼睛嘴唇从他的眉心开始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在乐永宁脸上的每一处都印上一遍,直到从嘴唇移到下巴,风弄影的亲吻顺着下颌慢慢下移到脖颈,含住乐永宁脖颈上微凸的喉结吮吸出‘啧啧’的水声。   “唔…嗯……”乐永宁忍不住从喉间闷哼出声,他伸手推了推笼罩在身上风弄影,断断续续道:“风……风儿,够了…够了,今日到此为止。”   深陷欲海之中却陡然被唤醒的滋味可不好受,风弄影不由得气闷的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乐永宁的喉结,而后泄了气一般整个人趴伏在乐永宁身上。   顿时两个人都感觉小腹出有什么东西硌得慌,风弄影顿时笑了起来,翻身躺到一旁,他侧过头问道:“我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说着再次凑上去吻了吻乐永宁唇角,暗哑的嗓音轻柔地问道:“难道三郎真的觉得够了吗?”   乐永宁的脸色红成一片,鼻尖沁出一颗一颗的汗珠,微红着眼撇了风弄影一眼,侧过身背对着风弄影道:“你啊!就喜欢捉弄我。”他当然觉得不够,他渴望与风儿更贴近,但是他们两人还未成亲……而且在旁人的宅院总归不好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体的悸动压下,伸手拥住乐永宁靠在他的背脊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第83章   雨过天晴的定律也同样适用于雪过天晴,初二果真是个大晴天,地面上的雪已经被清扫过一遍堆积在墙角处,只有树梢上偶尔会有雪花随风飘落,像极了春雪未歇,但却在雪花落地的瞬间消融得一干二净。   所有江湖人士再次齐聚清风派的议事大厅,玄冥教落于众人之后到达,风弄影披着厚厚的裘衣坐在昨天的位置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漫不经心的与乐永宁靠在一处说话,在风弄影到之前众人已经根据舆图推断出了藏宝之地乃是在淮州。   青城派掌门困惑道:“居然在淮州……当年玄冥教方圆百里我们可以说是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没想到那批宝藏居然还能藏在淮州。”   淮州乃是当年玄冥教总教所在,他们当年最先攻入的便是淮州总教,遍寻不得丝毫钱财,而后才开始在整个大周绞杀玄冥教弟子,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年玄冥教的每一片瓦块石砖都被他们的人翻开细细查看过,原以为风无涯将财宝转移到其他地方才让他们扑了个空,可是没想到居然还在淮州,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不止是青城派,丐帮的长老也立即凑上来:“在淮州何处?我丐帮弟子人脉通达一定能找出来。”   马长风皱着眉将玉壁收了起来重新放回盒子里,心中对在场所有人都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压着火气道:“藏宝图上只能看得出在淮州,至于具体在何处要等到了淮州之后结合地貌特征才能看得出来。”   站在一旁的乐君昊听着那些人议论纷纷,好似宝藏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心中不由得升起无限悲凉,他不知若是风兄见到今日这般情形会有何种想法,这群人中其中不乏当日得了风兄相助之人,当年的感激涕零如今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乐君昊偏开视线不愿看这群人虚伪的嘴脸,远远的看了一眼人群之后的玄冥教众人,坐在层层保护之中的风弄影与乐永宁看似完全不在意所谓的宝藏,两个人亲亲密密你喂我一口糕点,我喂你一口茶水,周围嘈杂的环境好似都被他们隔绝在外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众人商讨了许久也没个结果,人群便慢慢散去,乐君昊也跟着人群走了出去,独自回院落的途中忽然被人叫住。   “乐盟主请留步。”   乐君昊下意识转过头,就看到一身素白衣衫的风弄影独自一人站在乐君昊身后不远,如今的他没有再喊出‘乐伯父’这种言不由衷的称呼,而是十分疏远的‘乐盟主’。   见乐君昊转过身便上前几步,风弄影没有行那些虚礼,而是直接开口道:“有一事想要求教乐盟主,不知乐盟主可否解惑?”   风弄影此刻脸上的神情没有往日乐君昊看到的柔和与笑意,他面寒如霜让乐君昊不由自主郑重以待:“风儿,你想要问什么?”   风弄影注视着乐君昊,继续道:“自然是想要询问当年玄冥教之事。”   “当年啊……”乐君昊握住剑的手微微抖了抖,他深深地看着风弄影,这些年江湖上对于当年玄冥教一事都噤若寒蝉,那些人连提都不敢提及玄冥教。   “家父与乐盟主曾是生死之交,身家性命都愿意尽数托付,”风弄影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问道:“当年家父功力尽失一事只告诉你一人,为何不久之后整个江湖人尽皆知?!”说着,风弄影的眼眶不由得泛起些许微红,他的眼神中掩不住的泄出愤恨之色:“乐盟主……可否给我、给我父亲与整个玄冥教一个解释?”   “你怀疑是我?”乐君昊惊讶地看着风弄影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出卖风兄!”   “难道不该怀疑吗?”风弄影惨然一笑:“当年整个武林只有你知道此事,而整个武林围攻玄冥教,您身为武林盟主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对玄冥教透露过只言片语,让玄冥教毫无防备才会……”说着,风弄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拽住乐君昊的前襟,咬牙切齿:“那时候您在哪里?玄冥教众人被屠杀之时您在哪里?”   “那时候我在漠北!”乐君昊抓住风弄影的手腕,压制住他愤恨的举动:“当年你父亲武功尽失经脉受损,每日都要受万蚁噬身之痛,倒也不是无药可医,其他药材好寻唯独缺了一味药引——天山雪莲。”   当年,他看着虚弱的好友只能日夜缠绵病榻自是心痛不已,得知有药可医纵使不能恢复功力但可以修复经脉让风无涯免受苦楚,他自然无论如何都要一试,但是所谓天山只是传闻,而天山雪莲更是无人见过,所以后来他得知消息纵使知道希望渺茫但也依然义无反顾地前往漠北。   乐君昊看着风弄影的眼睛继续道:“后来从一个行商那儿得知,漠北之地有座山叫天上,高山之上,寒雪之中绽开的花朵的一种花朵与雪同色形似莲花,所以我便去了漠北,可当我从漠北归来之时,玄冥教已经……”   当年他带着莲花从漠北回来,玄冥教被围剿之事整个江湖都已经无人不知,昔日的天下第一大教顷刻轰塌,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他带着雪莲花四处奔波也没能再找到玄冥教与风无涯的踪迹……   “我当时若是在中原,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必保玄冥教周全!”   “若不是你,那是谁?”风弄影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事?”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觉得乐君昊泄露了此事,如今才发觉出些许端倪,可是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乐君昊垂着眼,半晌后吐出一字:“有!”   “此事不止我一人得知!”乐君昊握住剑鞘的手上根根青筋爆出:“世上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风兄功力尽失后,昭阳求了圣旨请太医院院正为风兄疗伤……”   太医院……   风弄影心中一惊,他一直以为江湖事江湖了,目光也一直放在江湖之上,却忘了江湖之外原来还有人知晓,而这件事一直被他忽略……   乍然间恍然大悟,风弄影的双手握成拳忍不住轻轻战栗,脑海中只想到一个人,在他年幼之时就有人对他说,他的父母是被欲壑难填的武林中人间接害死的,那人将母亲留下的那封沾染的血迹的遗书递到他面前说是让他留个念想,是那人不断对他说着武林之中以武为尊恃强凌弱……   可是怎么可能,都是血脉亲人,何至于此?   “我也不知我的猜测是真是假,毕竟御剑山庄潜入京城的人手全都再无踪迹。”乐君昊看着风弄影继续说道:“但是当年向我透露漠北雪山有雪莲这个消息的人,正是皇商曲家麾下的一个掌柜。”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踉跄着退后一步,他不知乐君昊此言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么他这十多年便是恨错了人也怨错了人……   天下间能让太医院与皇商唯命是从之人不多,但能做到这些事又刚好与父母有瓜葛之人,他只能想到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是母亲的同胞兄长血脉至亲,又为何要至父亲与母亲于死地?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风弄影想不通……   “我会去查。”风弄影咬着牙,颤抖着声音道:“若是你敢骗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必要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风弄影立即转身仓皇的离去,纵使知道皇上的好九假一真,但如今看来连那一分真也未必有……   面对风弄影的态度,乐君昊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如此冷淡狠戾的模样让乐君昊觉得风弄影与其父风无涯更加相似了几分。   当年的风无涯在江湖上人人惧怕庇护住玄冥教偌大产业靠的可不是仗义疏财以德服人,他手段狠辣对敌对之人从不留情,原以为风弄影与昭阳更相像,如今看来却多了几分风无涯的影子。   他对风弄影说的话都是真的,当年知晓风无涯武功尽失之人寥寥无几,他并未泄露出分毫,那么武林中人为何会得知,这也让他甚是费解。   当年他想要为风兄报仇,但是空寂大师以乐永宁的救命之恩要求他不要过多追究,以免破坏江湖安定。为了乐永宁的性命他只能同意,但他依然想要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于是便从流言传播之人开始探查,但几番周转线索居然断在了京城。   他也不懂京城中的那位为何要对玄冥教下手,若是觉得风无涯一阶江湖草莽配不上公主何必同意这门婚事,明明这桩婚事也是他亲口应允的呀。而且未免让皇家蒙羞,昭阳公主所嫁何人从未公之于众,昭阳在外行走用的也是风夫人之名,整个江湖都无人知晓玄冥教的教主夫人乃是堂堂公主。   万事皆有因由,他不懂皇帝对玄冥教下手的因由是什么…… 第84章   与乐君昊分开之后,风弄影心乱如麻,好在红娟就在不远处等候,见风弄影脚下踉跄不稳立即上前将他扶住,关切地问道:“主人,怎么啦?”   风弄影站稳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后吩咐道:“红娟,查一查当年为父亲治伤的那名太医,还有皇商曲家。”   “是。”红娟立即应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风弄影点了点头:“你亲自盯着,不能出半分差错。”   “是。”   当年之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又是谁推波助澜,其中确有蹊跷,但他不能听信乐君昊一人之言,此番一定要查清楚……   红娟扶着风弄影走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刚好在院门口碰上从外面回来的乐永宁,乐永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不是说去更衣嘛,怎么去了这么久?”说着将手中提着的食盒举起:“我去厨房要了糕点,你要不要吃一点。”   乐永宁就如同破晓的晨曦中撒下的的第一缕光,一下子将风弄影心头的阴霾驱散:“清风派的厨房居然会给你糕点?”   乐永宁有些自得地说道:“厨房里的仆从向来到不了主人家面前,有什么好事也轮不上他们,所以做事懒散,若是直接讨要,他们定然是要推托的,可是我塞了一角银子作为打赏,他们就很乐意了。”   风弄影轻笑了一声,上前握住乐永宁的手指笑眯眯的说道:“乐公子大度。”   乐永宁一边牵着风弄影的手走进院子,一边继续说道:“你挑你喜欢吃的,剩下不喜欢的再挑一两盘给我爹送过去,我爹爹为人正直不懂这些小道,只能我这个做儿子多顾及一些。”   风弄影闻言不由得再次笑出声:“对,三郎真孝顺”   ……   然而乐君昊终究没有吃上乐永宁的糕点,不多时他们接到清风派弟子的传讯,众人决定半个时候后便出发前往淮州,昨晚刚刚布置好的物件短短半个时辰就都要给收拢起来。红娟气得在院子里叉腰大骂:“原来所谓江湖人士都是这么不讲究的,举凡出行不说提前十天半个月准备的起码得提前一两天通知吧,哪有这样说走就走的。”   身边的奚元洲立即安抚道:“清风派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早些走也好,别生气了,嘴巴上面都能挂油瓶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红娟摆了摆手,对奚元洲道:“将主人的被褥床帐全收了,香炉里熏香的灰都不要留下。”   “好……”奚元洲捏了捏红娟的鼻尖温和的说道:“咱们昨天匆匆忙忙也没拿出来多少东西,半个时辰绰绰有余,你别急。”   “唉……”红娟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了结,我都大半年没回莫桑城了。”   “想家了?”奚元洲转过头看着院中树下裹着厚厚的裘衣倚在乐永宁身边的风弄影,低声回道:“快了,主人不会等太久的……”   风弄影与乐永宁坐在马车中,红娟与奚元洲驾着车,玄冥教的弟子护卫在马车周边,他们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场,玄冥教的马车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华丽的乌木镶玉车厢比其他门派的马车大了一倍有余,就连车辙也要比其他马车更加宽大,前面拉着马车的是几匹纯白无杂色的夜照狮子璁,而护卫在马车四周弟子们的坐骑也是万金难求的汗血宝马……其他门派瞬间被比了下去,所有人都下意识让开道来让玄冥教走在前面。   清风派到淮州不算远,其中只隔了两座城,偏偏不巧的是其中一座城便是鞍山……从进入鞍山城后红娟便缩在马车里,无论风弄影如何明讽暗贬都不愿意出去。   “事情总要面对,不是你躲开了就不存在的。”风弄影面色沉静,看着红娟认真地说道:“鞍山一事也不全怪你。”   红娟屈膝坐在马车里双臂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间,闷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必要杀了马长风。”   对于红娟而言,虽然幼时间遭父亲抛弃,但那个时候还不记事所以也感受不到其中凄苦,后来又被海棠夫人选中到风弄影身边,这些年来所有人都纵容着她,就算面对皇亲贵胄也从不畏惧,可是从小到大的第一个跟头居然跌在了马长风的手上,整整三十几个姐妹皆是因她不慎才惨遭劫难,这个教训太大,唯有用马长风的性命才能将她的愧疚洗尽。   看到红娟这个模样,风弄影心中也无可奈何,他抬手掀开窗户的布帘,看着一看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上摆着摊挑着担的小贩一如往昔,一座城中少了一些人而已,对这些局外之人而言生活依然在继续并无分毫影响……   乐永宁自然也是知道玄冥教鞍山据点的事情,当日武林大会上的一番风波皆是因此而起,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风弄影与红娟,只能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两人面前:“喝杯茶吧,万事往前看。”   风弄影松开手将车窗的布帘放下,侧头倚在乐永宁的肩头,慢慢的闭上眼睛。乐永宁伸手将风弄影搂住,看了一眼红娟,只见她依然将脸埋在臂弯间,只能见到她发髻上的蝴蝶发簪随着马车前行轻轻晃动。   玄冥教旧址在淮州,可是风弄影从未来过淮州,但百花山庄之中高层心腹皆是淮州之人,有些是昭阳公主身边旧人,还有一些是当年玄冥教高层遗孀,她们平日的习惯、说话的口音、遵循的习俗皆传自淮州,所以这里的也让风弄影有几分熟悉之感。   红娟再一次钻进马车,看了一眼风弄影身旁的乐永宁说道:“主人,您画……呃……就是那个藏宝图上标记的坐标是咱们玄冥教以前的园子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风弄影躺在乐永宁的膝上手中翻着一本游记,看到了个有意思的立即举到乐永宁面前:“三郎快看,书里说淮州这里有一道甜点,藕粉里面包着果酱,煮出来形似汤圆,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果酱混合着弹牙的藕粉在口中甚是奇妙……”   乐永宁听着风弄影的话,那汤圆的模样顿时出现在脑海里,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问道:“我只喝过西湖藕粉,藕粉不是稀的嘛,怎么能包裹果酱。”   “不知道。”风弄影仰头看着乐永宁,笑着道:“找个机会去尝一尝。”   “嗯!”   “主人!!!”红娟气鼓鼓地撅着嘴:“主人,您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呃……”风弄影转过头看向红娟眨了眨眼睛:“你说了什么。”   红娟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捶上去,但是仅剩的理智压下了她的冲动,面前人是她的主人,而且她还打不过……   于是便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说道:“那藏宝地点在何处啊?”   风弄影闻言翻身坐了起来,打量了红娟一眼,将书册卷成卷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小孩子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左不过就在这几日自然会知道。”   红娟越发不忿,说好了这件事全权交给她负责,怎么还有事情不让她知道!   几人说话间,马车一颤忽然停了下来,奚元洲在外面问道:“主人,其他人决定先住店休整,咱们是不是另作安排。”   风弄影掀开车窗的帘布,看着熟悉的‘福隆客栈’的招牌轻笑了一声道:“不用太显眼。”   “是。”   福隆客栈乃是整个大周都有名的客栈,几乎每个稍微繁荣一些的城镇皆有分店,也是玄冥教麾下情报来源最多的一门生意,不管旁人如何看,奚元洲私下找到掌柜出示了玄冥教的令牌,将第四层的甲等房全都包了下来,当玄冥教弟子护卫着风弄影上了四楼之后,楼下的人当即闹开了。   “掌柜!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一个拿着大刀的壮汉,将刀子用力的拍在桌子上,当即将实木的桌案拍出一条裂纹:“怎么他们就有房间,到我们就没有空房?”   “那是四楼的客官给的钱多啊。”掌柜依然笑眯眯地说着,毫不惧怕这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若是平时他或许会避其锋芒,可是现在总教的人就在楼上他还怕什么,而且他上头有人,可是得到了内部消息,说是教主年前已经得封侯爵,向来民不与官斗,如今他们也算是有官家背景的人了,还能怕了这些江湖草莽?   说着,好像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您损坏的案桌是红木的,诚惠一百一十六两。”   大汉闻言目瞪口呆,当即拿起刀站了起来:“黑店啊!一个破桌子一百一十六两?爷不住了!”   原本笑容可掬的掌柜立即拉下脸来:“这位爷,您住不住都要赔桌子钱的,若是不赔小的就只能去报官,到时候……哼哼……百十来两银子可就赔不住了!”   壮汉大惊:“你……你店大欺客!!!”   …… 第85章   楼下的一场风波,楼上的红娟看得一清二楚,再看到最后,那壮汉一脸憋屈的掏出银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她随手抓住身旁奚元洲的手臂道:“快看快看……这掌柜倒是个人才。”   “嗯。”奚元洲思索了一下这个掌柜的身份背景后,缓缓说道:“这个掌柜是尚堂主的兄长,据说当年玄冥教被江湖人围剿,淮州乃是当年总教所在之地,只会更加严重,是不是就有其他门派的人前来查探,但玄冥教情报网总不能独独空出淮州置之不顾吧……总之后来尚叔主动请缨来淮州,至今已经有十来年未见了吧。”   “这样啊……尚叔果真胆识过人。”红娟与奚元洲对掌柜的称呼顿时从稀疏普通的‘掌柜’,变为恭敬的‘尚叔’,百花山庄成立之初那时他们都还小,究竟如何艰难他们不知,但偶尔从山庄中护法与堂主们的言谈中看得出她们的艰辛,当年从玄冥教的那场浩劫中活下来还依然忠心耿耿之人十不存一,他们两个小辈对于百花山庄与玄冥教的老人心中都深感敬佩。   这个江湖有见利忘义,但同样也有赤胆忠心……   红娟拍了拍奚元洲的手臂:“唉!这些日子你稍微盯着点,这些江湖人恃强凌弱眼高于顶,别让尚叔被他们给欺负了。”   “放心,”奚元洲一口答应:“在咱们的铺子里还能让他们欺负咱们的人?”   红娟看着楼下人群渐渐散去,蹦蹦跳跳的向整个客栈最大的房间走去,房间里的布置都贴合风弄影的喜好,红娟进来的时候,风弄影正与乐永宁围在火炉边烤火。   红娟立即上前将窗户撑起一条缝:“主人,说了多少遍了炭火有毒得通风!”   “是是是……”风弄影赔笑道:“这不是刚点燃碳火屋子里还没熏暖,开着窗多冷啊。”   红娟怒视着风弄影,风弄影笑着与他对视,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片刻后,红娟转向一旁的乐永宁道:“乐公子,主人往后就交给您了,您可得好好管教他!!!”   乐永宁讪笑:“一定一定……”   红娟点了点头又瞪了风弄影一眼才慢慢踱步离开。   “唉!”风弄影叹息道:“红娟真是越来越凶了。”   “嗯。”乐永宁赞同地点了点头:“还好有元洲,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旁人比不上的。”   “咦……”风弄影好奇的看向乐永宁:“你也看得出元洲悦爱红娟?”   乐永宁伸手握住风弄影的手指,眼中带着笑意与风弄影对视:“这世上爱意与恨意一样是藏不住的,就算行为上再克制,但这些极致的情绪也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风弄影闻言忽然笑了,他上前一步,两人脚尖抵住脚尖靠的极近,鼻息见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喷薄出来的热气,风弄影低声问道:“那三郎有没有看到我眼中的情意?”   乐永宁望着风弄影的眼睛,风弄影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孔,好似除了他之外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乐永宁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喜欢风弄影为他欢喜为他悲伤,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玉岩征里   风弄影伸手搂住乐永宁的腰微微低头,微凉的唇碰到乐永宁干燥柔暖的唇瓣,两人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就这样睁着眼,看着对方的眼睛在自己眼前放大,看着对方的眼中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众人聚在大厅之中,对照舆图确认了起始位置乃是当年玄冥教旧址,这倒也合理,财宝从玄冥教运出宝藏图便是从玄冥教开始,倒也合理。   是夜,有人影出现在旧日玄冥教的废墟之上,人影顺着旁边的小路径直上了山,口中念叨着:“拾路而上,过三弯而不转,而后向右百步……”   人影越过三个岔路,到了第四个岔路口才向右转过,口中念叨着:“一、二、三、四、五……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然后慢慢停下脚步,随即又从怀中掏出玉壁,借着微弱的月色低声念道:“夜半向月边,藤蔓横生处,可见石门……”   人影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灭昏暗的暗黄色弯月,向着东南方走出,果然没几步就见到一处石壁之上挂满了藤蔓,即使是冬季绿叶落尽,可黝黑带刺的藤条依然将整个石壁遮掩的严严实实……   人影欣喜若狂快速上前,刚想要伸手将挡在石壁之上的藤蔓割断,忽然身后亮起一星火光,一个清扬声音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继续说道:“马掌门聪慧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宝藏所在。”   马长风又惊又怒,豁然转身就见到风弄影依然裹着厚厚的白狐裘衣,玉冠半束着发余下的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手上提着精致的雕花宫灯将他照亮,一副不谙世事的大家贵公子模样,好似伸手就能捏死般的柔弱,但马长风却是见识过他身怀的莲华心经的狠辣,一时间虽然愤怒却依然不敢轻举妄动:“风教主也不差,正所谓螳螂扑蝉,没想到老夫今日居然做了一回蝉。”   眼见独吞宝藏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马长风当即狠下心作出取舍:“为了这批宝藏玄冥教想必废了不少力气,风教主真的甘心拱手让人?”说着,马长风仔细观察着风弄影的脸色,可惜风弄影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马长风只能咬着牙继续说道:“如今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如这批宝藏老夫与风教主均分如何?”   “若是明日其他人问起呢?”风弄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问道。   “宝藏一事本就是以讹传讹,至于里面有没有,又有多少谁又知道。”昏暗的烛光下风弄影的神情阴暗不明,马长风见风弄影有此问,以为风弄影有几分动心,立即劝说道:“而且这些本就不该属于他们!”   风弄影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难道就属于马掌门?不义之财拿在手中马掌门每日也能安寝?”   马长风心中一紧,不由得反问道:“难道教主只拿三成就满足了?”   风弄影看了马长风良久,山野之中万耐俱寂,一阵野风刮过刮的天上乌云遮住了仅有的一轮弯月,一时间就连最后一丝月华也一并消失,顿时天地间好像只有风弄影手中的灯笼投射出来的光影……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在极静之时,风弄影忽然开口说道:“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所有宝藏我都可以不要。”   马长风先是一喜,而后又觉得不对……玄冥教怎么可能会不要宝藏呢,虽然觉得有诈,但是这个诱惑太大,马长风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风弄影沉着声,一字一字郑重的问道:“当年到底是谁向你透露了我父亲武功尽失这个消息?”   “这……”马长风心中一抖,就连握住玉壁的手都有些颤抖:“是…是……是乐……”   “马掌门!”马长风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风弄影厉声打断,而后风弄影放缓了声音咬着牙继续道:“我敢来问你自然是已经查明真相,找上你也不过是想再确认一次而已,你若再敢骗我,这批宝藏我拼了什么都得不到也不会让你取得分毫。”   马长风当即住嘴,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他才咬牙道:“你既已知道真相又何必来逼我,当年我贪图玄冥教钱财是真,但若无人相助也没有胆子敢对上武林第一大教,毕竟江湖势力再大又怎比得过皇权……”   心中的猜测再次得到了验证,风弄影心中犹如被千万箭矢刮过痛不欲生。他的舅舅,血脉相连的亲人,口口声声的至亲,原以为他想要图谋的之时玄冥教的钱财,没想要他居然还害了父母的性命……   风弄影想不通这些年来那个人是用怎样的心情对着他温声暖语关怀备至做出一副好长辈的姿态,或许是从未将他放在眼中,认为他永远会被蒙在鼓里。   风弄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好在宽大的袖摆将他的异样遮掩,他冷着声音继续道:“说清楚……从头开始说!”   他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样,那个人又是如何算计他的父母,还在十几年里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这些年那人想必很得意吧,看着他一无所知将他骗得团团转,还不断的从玄冥教索取钱财妄图榨干他最后一滴血……   或许一开始马长风还不敢说,但是既然已经开口,泄露一分是泄露,泄露三分也是泄露,朝廷与江湖是云泥之别,皇权离得太远,而就在身后的宝库才是他可以抓住的东西。   与其畏首畏尾惹怒风弄影还不如放手一搏,所以他现在也不在乎再多说一些,更何况他抵抗不了皇权,难道风弄影就可以?   马长风想清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道:“当年将风无涯功力尽失一事告之于我的人是大内锦衣卫……” 第86章   当年他觉得上天不公,凭什么清风派祖辈几代积累比不过风无涯的玄冥教数年之功?独子病危垂死之际,需要一株老参入药,可他即便愿舍尽全部家财求取,依然还是遍寻不得,倒也这世上没有,但是这种救命的能救命的好东西,即便家中有也要存着自家用,又怎么会为了钱财而舍出去呢?   旁人有没有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玄冥教一定会有!当时流传甚广的一句戏言说道“天下十分财五分入玄冥”……此话却也不是夸大其词,玄冥教的商行遍布天下,无论多偏远的国家都有过他们足迹。面对病重的独子,纵使他不愿向一个小辈低头,但看着日渐衰弱的儿子,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跪在风无涯脚下求他赐药。   风无涯倒是大方的让人找出老参,还摆出一副笑脸说:“救的了人性命的才是宝贝,放在库房里用不上也是白白空耗药性,马掌门只管拿去用便是,不必挂心。”   狱严狱严   当时马长风是心怀感激的,这件事传出去后江湖上又有谁不叹一句玄冥教大度,可是随即这感激便成了愤恨,整个江湖都知道他求一株老参,玄冥教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风无涯偏偏要等他求上门才愿意将药给他……不过就是想要踩着他得个好名声罢了,想要自己屈服在他之下罢了。   这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小辈,他扬名江湖的时候对方还是一文不名之辈,可是不过短短数载他们之间地位轮转已是天差地别……   可是当时的他纵使不甘心又能如何,清风派如何也比得上玄冥教,他心中也只是想好好发展清风派而已,纵使他比不过风无涯,但他还有儿子清风派还有以后,清风派如今确实比不上玄冥教繁盛,但是清风派的底蕴却是玄冥教比不了的。他深信这世上的兴衰向来自有定数,都说花无百日红,荼蘼之后便是衰败,玄冥教如今已是烈火烹油之势又能红火到几时?   清风派不愿向其他门派那般在玄冥教面前摇尾乞怜,一时被压并不代表永世被压,他做不出那般丑旦姿态,所以与玄冥教的势力一向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可是后来……后来有人潜入清风派,当他晚归之时,毫无防备的推开卧房的房门,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的眼见,锋利的刃口闪着寒光就抵在他的脖颈处,只要他稍微动一动就会被划破喉咙。   那人向他出示了锦衣卫的令牌,告诉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风弄影居然武功无失……如今成了一个床都下不来的废人。”   莲华心经何等强大众人皆知,风无涯运功之时周身真气化作形若莲花的实影,凡事被玉莲之影笼罩之人从来没有留下过活口,若佛坐莲花是渡人,那莲华心经的莲花却是送魂魄下地狱的丧莲。风无涯杀人从不留情,只要见识过风无涯的莲华心经的人都不会敢相信这个消息,那么强大的风无涯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境地?   可纵使他不信又能如何,所谓武林门派无论在江湖上有多大名望,对官府而言也不过是草莽而已,纵使武功再高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又怎敌得过朝廷的千军万马,所以他们在外面再如何威风也从不敢与官府作对。而锦衣卫乃是帝王心腹如今亲自上门找上他,必定也是帝王授意,他即便在如何不愿沦为朝廷鹰犬爪牙又能如何?得知这样一个重要的秘密,若是不听从,皇帝又岂能放过他?!   纵使他不畏死,可是他的儿子还小,还有整个清风派恐怕也同样在劫难逃……他除了听从摆布还能如何?   后来他听从锦衣卫的安排将消息暗中散布出去,这件事成了整个江湖的不传之秘,虽然从来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但整个武林中大概除了御剑山庄之外,恐怕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起初大家不信,或者说无人敢信,可是后来说的人多了,传着传着大家从原本的满心怀疑变成了三分怀疑,但还是没有谁敢真的对上风无涯,毕竟风无涯武功尽失一事真假不定,但玄冥教依然还是那个财势滔天的天下第一大教。   后来他挑拨一个急功自大,刚崭露头角的小门派上门挑衅玄冥教据点,半月之内连挑三处。   风无涯虽然仗义疏财但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向来睚眦必较否则也不会在江湖上闯下那等凶名,若是风无涯功力未损必定会上门报复,但玄冥教从始至终却只有堂主出面,自此大家对风无涯的武功尽失一事信了八成……   自古以来贩卖盐苛皆是重典,但是私盐依然屡禁不绝,就是因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贪婪的人性便足以让人甘心冒些风险,就连他也一样,原本是被皇权、被锦衣卫威逼才迫不得已对玄冥教下手,但是他说服那些武林中的话,许是说的次数太多,一遍一遍重复将他自己也慢慢说服,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他的心中。   “玄冥教享天下之财,如今风无涯功力尽失还有什么资格坐拥那么多的财富。”   “风无涯霸道无比,往日凭借武功让众人臣服于他,如今是时候让风无涯知道该以谁为尊。”   “玄冥教扬名天下不过短短数载,凭什么成为天下第一大教,他们的门派明明底蕴更加深厚,为何要向一个毛头小子屈服?”   “……”   “……”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为名、为利、为权势、为地位,他不过稍作鼓动那些人便心动,之后便不需要他再多做什么,众人齐聚密谋瓜分玄冥教,但是此刻大家又不敢忽视了另一个人,御剑山庄庄主,如今的武林盟主——乐君昊。   乐君昊与风无涯乃是莫逆之交,他们相逢于微时,玄冥教扬名之初不是没人上门挑衅,可是去再多的人都被风无涯与乐君昊联手挡下,后来乐君昊兴起御剑山庄时,风无涯也同样为他前后奔波,他们相互护持玄冥教能有今日的之势离不开乐君昊初时的相助,而御剑山庄能有今日的势力也同样离不开玄冥教的鼎力相助……两个及冠还没几年的毛头小子,就这样将当年看不起他们的那些掌门尽数压下。   他们若是攻打玄冥教,御剑山庄必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讨不了好,谁也不敢先出头对上玄冥教,至此一番筹谋再次成空想。   就在大家不知该不该放弃之时,乐君昊忽然离开中原前往漠北……众人大喜过望,正如玄冥教没有风无涯便不足为惧,如今御剑山庄没有乐君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和几个刚断奶的孩童,以及一群入门没几年刚学了些基础剑法的弟子同样不足为惧,大家觉得机不可失当机立断前往淮州,趁着玄冥教毫无防备攻入玄冥教。   之后……之后所有人为利所驱杀红了眼,玄冥教淮州总教之中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可是谁也没有看到风无涯,他们将玄冥教上上下下翻了个遍,甚至连墙壁都一一砸开,每一片瓦片都一一查看,却也依然没有找到玄冥教的分毫钱财……   就在此时再次传来一个坏消息,乐君昊从漠北归来,便直奔淮州,所有人都心虚得不得了,但是很快却又恢复常态,纵使乐君昊功力深厚又如何,他能将全江湖的人都杀了为玄冥教报仇吗?正所谓法不责众,就算乐君昊是武林盟主他又如何与整个江湖作对,更何况他不过是风无涯的友人罢了,他为风无涯报仇名不正言不顺……众人将心中的忐忑抚平,平静的面对乐君昊……   当年马长风可以在一番辩解后毫无愧疚的面对乐君昊,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之人是风无涯之子,与其父一样修习妙法莲华经的新玄冥教教主风弄影,是非对错已经不是由他说了算了。   “当年老夫也是被逼无奈,若是玄冥教不灭那么死的就是我清风派,”马长风强撑着姿态,丝毫不敢显露心中的畏惧,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身形瘦弱但凌厉的气势却不输其父,总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年的风无涯,忍不住心中升起一丝惧怕,但回过神来后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当年风无涯何等强势,玄冥教何等昌盛他都没有怕过半分,如今居然会惧怕一个少年……   “呵呵……”风弄影惨淡一笑,咬牙切齿道:“所以玄冥就该死吗?”   马长风平静的回答道:“官家朝廷的目的是玄冥教,没有清风派也会有其他门派。”就算他抵死不从又能如何,玄冥教最终的结局不会变,与其让白白让清风派为玄冥教陪葬不如搏一吧才能保全清风派:“玄冥教覆灭是天意。”   “你说的对……”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上乌云飘远,被遮掩月华再次悄悄露了出来,勾了勾嘴角:“你今日命该如何那也看天意吧……” 第87章   “快快快……”   “这边这边……”   就在此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马长风大惊不已,双目怒瞪着风弄影,咬牙质问道:“是你将其他人引来的?”   “马掌门不是说,此处宝藏乃是无主之物,江湖人人可得,如今便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当年你们遍寻不得的宝藏吧!”   风弄影话音刚落,众人在黑暗中围了上来顿时将空旷的山顶围得水泄不通,乐永宁循着风弄影手中提着的那盏灯笼的微弱光芒找到了风弄影,走到他身侧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风弄影下意识翘起一根手指,两个借着黑暗的天色与风弄影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地勾住手指,乐永宁担忧地问道:“你可还好?”   风弄影笑着摇了摇头,朗声道:“马掌门将宝库打开吧。”   “是啊……”   “对对对快打开,让咱们瞧瞧里面啥样。”   “对,天寒地冻早分完早回家……”   “……”   “……”   马长风咬牙切齿地看向风弄影,风弄影勾起嘴角笑着道:“怎么?莫非马掌门还向独吞宝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怒视着马长风。   “这可不行!!!”   “对啊,说好了共享的你凭什么独吞!”   “出尔反尔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   所有人都在逼迫着马长风,好似想要扑上去将马长风撕碎,风弄影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利所驱必将为利而亡,马长风今日算是犯了众怒……   马长风面对所有人的威逼自然愤恨不已,但若是今日之事不让在场所有人满意,这些人恐怕会一拥而上将他生吞活剥,他自然也不愿与这么多人为敌,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下,然后拔出腰间长剑,运足内力用力一挥,将藤蔓斩断,满山枯藤一同落下露出山体,以及山体上的一道七尺见方的石门,石门上面雕刻着玄冥教特有的六角菱形花纹标记,众人见之惊喜不已。   马长风看了一眼石门,又看向手中的玉壁,玉壁正面是藏宝图的路线途径,而反面则刻着数句短语,“夜半向月边,藤蔓横生处,可见石门。”这一句之后写着“明月照石门,六角汇聚处,光华现世”   马长风走上前,月光照在石门上,看着石门上的图案,那些雕刻的线条在月光下散着微光,他抬起手伸出食指在石门上的六角菱形花瓣中心处用力按下去,而那处也随着他手指的力道缓缓下陷,忽然石门“啪”的一声,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缓缓上升,众人拥挤着上前全都聚集在石门前眼中的贪婪一览无遗。   就在此时风弄影冷笑了一声,朗声道:“马掌门,之前已经答应过这些宝藏本座不要了,自当说到做到,至于马掌门能得多少就全看马掌门的本事了。”风弄影话中的意思只说他的不要了,可没有指名他的那一份一定是给马长风的。   众人没有谁听不懂风弄影的意思,所有人都兴奋不已,而且他们甚至觉得马长风独自前来将他们甩在一边企图独吞宝藏的行为,丝毫不顾江湖道义,此等背信忘义的小人也没有资格得到原本商议好的那一分宝藏了,既然玄冥教和清风派都不染指这批财宝,那么华山派自然也没有资格……所以这山洞里的财宝理应该各凭本事能者得之才是……   风弄影话音刚落,众人便争先恐后的冲入山洞,不多时原处就只剩下乐风弄影、乐永宁、红娟、奚元洲四人。   红娟已经从奚元洲那儿知道了所谓的宝藏到底是什么,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看着洞中,乐永宁也一脸好奇伸长脖子看向洞里。   风弄影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问道:“好奇?”   乐永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就是想知道让整个江湖中人都趋之若鹜的宝藏到底有什么。”   “那你就去看一眼吧。”风弄影抬了抬下巴吩咐道:“红娟你陪他去,看一眼立即就出来。”   “是!”红娟应了一声后,立即拽着乐永宁的衣袖随着人群钻进了山洞中。   众人一入山洞当即便被惊呆,虽然山洞内比外面更加黑暗,但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在漆黑一片中依然可以看到满室光华,遍地都是市面上万金难求的宝石,红的、黄的、蓝的、纯透明的只要你能想到的宝石色彩这儿都有,而且全都晶莹剔透纯度极高,往日能得个指甲盖大小的镶簪子已是了得,可是现在眼前的宝石小的也有拳头大小,大的比脑袋还大……众人只能感叹一声,真不愧是玄冥教啊!!!   乐永宁也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不通俗物但也知道黄金易得宝石难求,这个多的宝石如碎石头一般铺的满地都是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红娟兴趣缺缺而撇了撇嘴道:“看过了咱们就出去,别等一会儿起了纷争波及到咱们俩。”   “嗯。”乐永宁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对所谓财富并没有什么欲望,他点了点头与红娟一起退了出去。   两个人回到风弄影身边,红娟笑嘻嘻的说道:“让他们抢去吧,美不死他们!”   乐永宁转过头看向红娟道:“这些宝石价值不菲,得到了自然开心。”   “噗……”红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价值不菲?哈哈哈哈……”   “怎…怎么啦?”乐永宁一头雾水:“我说错什么了吗?”   “倒也没错……”风弄影也笑着回答了一句。   “若那些是真宝石自然没错。”红娟笑着接过风弄影的话。   “什么?”乐永宁惊讶不已:“那些宝石不是真的?”说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可能吧,我瞧得真切,那一颗颗宝石水头极好。”   奚元洲也掺合乐一句:“乐公子可听说过琉璃?”   乐永宁点了点头,琉璃他自然是听说过的,琉璃一般都是五彩色泽,灿若霞光价值不菲,虽不比天然的宝石价高,却也与黄金同价。   红娟笑嘻嘻的说道:“那些宝石与琉璃一样乃是人工制造,色如水晶晶莹剔透,不过啊,乃是从沙子中提炼而出,成本极低,但主人觉得此物应当走“物以稀为贵”的路子,所以产出不多寻常百姓也甚是少见,专供京城贵族人家使用,不过咱们百花山庄都是用它们代替明纸整块整块的镶在窗户上用的,等日后你见了就知道了。”   “这样啊……”乐永宁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原来那些人苦心积虑争来抢去抢的不过是一堆沙子啊!   “不对!”乐永宁回过神来,难得在风弄影面前动了动脑子,他问道:“那个宝藏从头到位都是假的?”   “对!”风弄影点头承认……   ……   原本洞中被满地宝石惊住的众人如实话一般愣在原地,但是很快有人回过神来,率先朝着宝石扑了过去,有一就有二,众人好似被齐齐解乐定身咒一般瞬间活了过来随即蜂拥而上……   “我的我的……这是我先拿到的!”   “什么你的!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   “哎呀别争别争,多的是,人人有份……你…你居然……杀我……”   “二师兄…二师兄……你敢杀我二师兄我跟你拼了!!”   “……”   地上的宝石足够多,但是谁不想自己得到的更多。从第一滴血落地开始,山洞里便响起了一片刀剑相撞的杀戮之声。   乐永宁听到里面杀戮哀嚎声,焦急的看了一眼洞中,又看了看身侧的风弄影,犹豫着说道:“我爹也在洞中,我…我……我不能置之不顾。”说着就要往山洞里去。   风弄影一把拉住乐永宁的手臂,看了一眼身侧的奚元洲吩咐道:“元洲与红娟你门去,将乐盟主带出来。”   “是。”奚元洲与红应了一声,当即闪身进入山洞。   风弄影看着乐永宁解释道:“元洲与红娟功力不差,而且熟悉地形,他们进去更安全。”   乐永宁点了点头,低着头愧疚道:“早知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拉着父亲不让他进去。”   “你是在怪我吗?”风弄影眉头微微蹙起。   “我没有怪你。”乐永宁摇了摇头但情绪依然低沉:“你不愿告诉我事实自有你不告诉的理由,只是身为人子却将父亲置于险境实在不孝……”   不久前红娟向风弄影禀报,马长风独自一人出了客栈,想来是想要抢在众人之前独占宝藏,于是风弄影决定独自追上去,而让他去通知父亲召集武林中所有人一起前往宝藏所在处……   然后红娟领着所有人顺着沿途的标记找到了山上,果然看到了马长风与风弄影两人。   他原以为他是帮了忙,可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算计而已。   藏宝图玉壁是假,宝藏是假,马长发的行为也在他的预料之中,风弄影将整个武林都算计其中……   此刻乐永宁才真切的意识到,他的风儿是风弄影……除了与他谈情说爱之外,更是玄冥教的教主…… 第88章   风弄影在他身边其实也露出过破绽,有时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他自己不愿看明白罢了。   他不愿去想,也不愿承认,他以为只要自己看不见一切就都会和以往一样……   “你还是生气了……”风弄影握紧乐乐永宁的手指,面露哀求之色:“就一次,我就瞒你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风儿……我说过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什么都听你的,你做什么都与你站在一边,只要能帮到你我就很开心,即便是被你利用也无妨……”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风弄影,还不等风弄影高兴,他又继续道:“但你不能用我去算计我的家人……你可知道?”   他对风弄影的爱毋庸置疑,只要风儿开心他做什么都可以。但作为一个“人”,家人就是他的底线,即便是爱的人他也不能容许算计他家人。   “风儿……你这次真的……”乐永宁看着风弄影泫然欲泣目光中似有水光闪过,他本就口笨,见状更加说不出什么凶狠的话,犹豫了一瞬才咬牙道:“你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   “是!我知道错了!”风弄影紧紧的抓着乐永宁的手,生怕微微松懈乐永宁便会不见,他急切的说道:“三郎我错了,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   “风儿,你认错却不知错。”乐永宁偏开视线不去看风弄影的脸,狠下心来将自己的手指从风弄影的手中拉出。   风弄影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乐永宁的手指一点点从自己的手心里抽出,无论他握的多紧也无法挽留,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中好似缺了一块,如同丢掉了最珍重的宝物……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风儿,我们暂且分开吧,你我都要冷静冷静……”   风弄影穆然抬起头,再次用力拽住乐永宁的衣袖,瞪大了眼看着乐永宁,他不愿相信这是乐永宁的说出来的话:“不!我不要分开,我错了,我反省,我知错……你…不能不要我……”   在遇到乐永宁之前,他活着的唯一理由便是为父母报仇,后来遇到了乐永宁,就好像每次喝完苦药汤子之后塞到口中的蜜糖,从心里都是甜滋滋的,乐永宁是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良善又憨直如同一汪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是这个世上与他的心底最后的纯净,怎么可以抛弃他,怎么能在他见到光芒之后,再次将他独自抛弃在阴诡地狱之中……   “风儿!你冷静!”乐永宁轻喝一声,心中虽然依然心疼,但却分外坚定:“不要让我后悔爱上你!”   风弄影闻言浑身一震,他难以置信乐永宁居然说出这句话来,他慢慢地松开手,仓皇的退后一步:“你…你不要生气,我不缠着你就是了。”说着,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尾沁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风弄影强忍心中的痛苦,低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消气……”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我的身边?   只是最后一句话,风弄影没有敢问出口,敢与天下为敌的风弄影居然也有如此胆怯的时候,但他真的怕了,乐永宁能爱上他,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每每想起都觉得过往的那些苦楚都算不得什么。   他不敢想若是有一天乐永宁想到他的时候没有丝毫悦爱只剩下满腔厌恶,将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意与欢乐都当成年少时的识人不清,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美好全盘否定,那时他该如何是好?   风弄影再次退后两步与乐永宁拉开距离,口中低声喃喃道:“别恨我……别讨厌我……”   乐永宁见状不由得想要出言安抚,他说那句话只是话赶话无意说出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后悔爱上风儿呢,他只是想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他们两人都好好想想,风弄影是否可以尊重他所恪守的底线,而他又是否能全盘接受风弄影诡秘的行事方式……他们之间能否互相都做出一些妥协……他们以后是否还能在一起。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言,红娟与奚元洲一左一右护着乐君昊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在看到父亲身上满是血迹之时,当即也顾不得安慰风弄影了,立即冲到乐君昊身边,急切的问道:“父亲,你受伤了吗?伤到哪儿了?伤的重不重?”   “没有。”乐君昊站直了身体挣脱红娟与奚元洲的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依然面容严肃语气平淡地说道:“这些血迹都是别人的,如今这世上能伤我之人寥寥无几……”   乐永宁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乐君昊身上确实并无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娟一出山洞就立即兴冲冲地跑到风弄影身边:“主人……主人……你是没看到,里面都杀疯了,啧啧啧……所有人都是见人就砍也不管是不是同门真是疯狂……”说着说着,红娟看到风弄影眼眶微红,视线聚集在乐家父子的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讲话,当即息了声,她讪笑着问道:“主人……您不开心吗?”   风弄影睫毛轻颤,眼眶中氤氲的些许水汽瞬间散去,他走到乐永宁身边,轻声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连夜就走,回杭州……”   若是今夜不走,他不知道明日的自己会不会改变主意,即使乐永宁会恨他,他也要不顾一切的将他绑在自己的身边。   乐永宁反问道:“我走了那你们呢?”   “收场……”这场好戏是玄冥教就是庄家,一场大戏已近尾声,他们自然要留下收拾残局……   乐永宁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乐君昊,乐君昊则看着风弄影,刚刚在山洞之中,两名玄冥教中的人非要将他带出山洞之时他已经察觉出有诈,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他带出来,如今看来果真如他所料,这宝藏果然有猫腻。   他就说嘛……以风兄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有心思转移宝库却不将玄冥教中的人撤离任由旁人屠杀呢,如今再看风弄影却是虎父无犬子,睚眦必报的性子像了十足。   “好,我们走。”他们父子不知风弄影的计划,强留下来恐怕反而适得其反,当即也不多说什么:“你们自己小心。”说完便带着乐永宁离开。   乐永宁跟着乐君昊身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风弄影,他手中提着一盏橙黄色的灯笼将他整个人照亮,好似黑暗中只他一人却又显得格外孤寂,但是最终乐永宁还是狠下心没有回去,转身跟上了乐君昊迅速离开。   红娟好奇不已:“主人,你怎么让乐公子离开了呀!他离开了那你……唔……”   红娟的话还没说完,早就察觉出不对劲的奚元洲快速上前捂住她的嘴巴,立即转移话题道:“主人,里面的人一如咱们预料的那般都在互相残杀,如今恐怕差不多了。”   果然奚元洲话音刚落,里面忽然传来一阵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宝藏终究还是我马长风的……你们敢同我争,你们也配!做梦去吧!”   红娟用力将奚元洲捂住自己脸上的手扒拉开,无奈地说道:“最后赢得居然是马长风,那群人怎么这么没用!”   “你不是一直想要亲手杀了他嘛。”风弄影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给你个机会,去吧……”   “嗯!”红娟用力一点头,短剑从袖中滑下被她反握在手中,随即飞身进入山洞中。   奚元洲想要跟进去却被风弄影拦了下来:“让红娟自己去吧,若是她不亲手杀了马长风今生都过不去这个坎……马长风受伤不轻红娟能赢他。”   “是。”奚元洲还是担忧不已,好歹马长风是清风派掌门即便受伤,功力又岂是红娟比得了的。   好在不多时红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一个人头,正是马长风的人头。   “主人我赢了!”红娟笑着说道,但是话音刚落“噗”的一身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奚元洲立即上前扶住她,红娟却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笑嘻嘻的说道:“没事,挨了一掌养养就好。”说完又转向风弄影道:“主人里面还有很多活口,只是受伤了而已,恐怕要让咱们的人上来清理一遍。”   风弄影摇了摇头,抬手从红娟发间将她头上的蝴蝶发簪拔下,对着山洞上方的石门用力一掷,发簪插入石门的机关之中,巨大的石门再次“轰隆隆”响起,却是从上面落下。   听着门内的哭喊声、哀嚎声、咒骂声……风弄影将手中一直提着的宫灯随手丢到了地上,然后对着红娟与奚元洲说道:“走,我们回家吧!”   “是!”回家吧,莫桑城才是他们的家。   而他们刚走没几步,倒地的宫灯里面的烛火慢慢将灯笼面上的宣纸点燃,忽然“轰”的一声火焰迅速蔓延,向着石门内烧去。   早先风弄影让人布置所谓宝库之时,就在山洞周边浇了油,就连里面的每一颗宝石都浸透了油,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第89章   四月的江南万物复苏,晚春桃花开至荼蘼,和煦的暖风吹过便能将大片大片的花瓣带离枝头,河提杨柳丝丝垂下,细嫩的叶芽尖尖消失在水面荡起片片涟漪。   杭州城中依然一派繁荣,少女们脱去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装相携着在街边小摊贩的箩筐里挑选着精致的绒花,然后再次嬉笑着离去……   忽然一队人走过杭州城主城的长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吸引了去,他们穿着玄色箭袖劲装,两人一列挑着一个箱陇礼盒,每一个礼盒上面都绑着艳丽的红绸,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忽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是……这是要去哪家提亲吗?”   “不知道啊……”旁边有人回答道:“这么大手笔,盐商钱老爷家娶媳妇的聘礼也不过八十八抬……”说着,有踮起脚看了一眼绵延的队伍,惊叹道:“这得有一百八十抬了吧,真是好大手笔……”   众人看着从面前走过的队伍,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缀在队伍最后的杭州城最有名的张媒婆,她头上戴着媒婆特有的绢布大红牡丹,手上提着百年好合的欢喜绢布团扇,一张喜庆的脸笑容收都收不住。   “还真是去提亲的……”本来只是怀疑,如今看到媒婆便是验证了这个猜想,当即有与张媒婆相熟的人低声喊道:“张姨婆,今天要去哪家成就好姻缘?”   即使天气还不算热,但张媒婆还是摇了摇大红色的团扇,一甩手中绣帕笑着道:“瞧见了没……这么多礼盒,这可不是聘礼,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便是江南府知府家嫁娶也没有这样的,你们还猜不到是哪家?”   “这些居然只是见面礼!!!”众人无不惊叹,再次看向逐渐远去的队伍,只见抬着最后一个箱笼的两个人其中一人不慎踩到地上凸出的小石子,脚下稍微踉跄,箱笼震了一下,隐约间众人看到被震开后合不拢的木盖下露出的璀璨华光。   江南豪商大户甚多,杭州城更是,但一百八十抬还只是的见面礼的大手笔,也难以让大家猜出到底是要求娶哪家姑娘。   忽然又有人小声嘟哝了一句:“这好像是要往御剑山庄去的吧。”   “御剑山庄……”   御剑山庄杭州谁能不知,那可是武林盟主的宅院,虽然大家不是武林中人,但也听说过乐盟主的威名!   众人远远地跟在队伍之后,与张媒婆相熟的那人再次问道:“张姨婆,真的是前往御剑山庄的吗?”   张媒婆闻言抬了抬眼笑着点头,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轻笑着道:“聪明,就是御剑山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说着……张媒婆的笑脸下隐隐有些惆怅。   张媒婆的名声很好,从来不曾为了钱财做出任何欺瞒骗婚之举,算得上杭州城最有名望的媒婆了,十年内成就良缘三百八十九起,个个夫妻和睦无一和离,即使偶有争端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摩擦,并非不可调节的大问题。   可是今日一早来了一位姑娘上门请她给家中主人保媒,委托方家在莫桑城,大周朝的最边延,那儿风沙大气候也差,她们江南的姑娘哪里适应得了,都不用问其他的,一听这地名她就不愿意掺合这事,可是她刚想拒绝,谁知道这姑娘“啪嗒”一声在她家的桌案上拍下一个金元宝。   她……她忽然觉得,只要夫妻和睦,些许不便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嘛,而且能拿出金元宝的人家,一定仆婢成群,只要有钱无论在什么地方,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   当即张媒婆用将帕子蒙住金元宝上,把金元宝勾到自己的袖袋中,随后笑容满面对着面前的姑娘问道:“你家主人性情模样如何?”   不是她贪财,什么金元宝不金元宝的,她也不是很在乎,主要她就喜欢干这种成人之美的事儿!!!   那姑娘也不含糊,当即掏出画卷在她面前展开,一位穿着白衣的仙人跃然纸上,她看着画卷第一眼就被惊住了,自古江南出美人,无论男女论相貌气度有哪儿比得上江南的风水养人的,作为媒婆她熟知整个杭州的未婚小姐公子们的相貌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一人能有画卷中人的一二风采。   她不由得怀疑的看向面前道姑娘道:“这画的是真人,你确定没有往漂亮了画?”   面前的姑娘冷哼了一声道:“这是国手会柳大师三年前为我家主人画的,虽然很像但空有我家主人的样貌却无半分主人的灵气。”   听到会柳大师的名号,媒婆心中的怀疑去了八分,会柳大师擅人像但为人耿直,绝不会弄虚作假,据说有一年选秀会柳大师奉旨为中选秀女画像,有人暗中找上他希望能将画像稍作修饰,这种事情常有,毕竟再好的样貌到了纸卷之上少了鲜活都要逊色几分,但是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会柳大师依然我行我素,不愿意修改分毫……此事后来被陛下得知,君心大悦厚赏了会柳大师……张媒婆看着画像,能请到会柳大师作画家室必定不俗,这样的相貌与家室,即便家处边城,这个媒也一定能成!!!   张媒婆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三分,柔声问道:“请问要求娶哪家姑娘啊?”   “御剑山庄。”   御剑山庄……张媒婆闻言顿时更加欣喜,武林中的姑娘大方英气,可不比那些养在深闺里足不出户的小姐,只要她自己看上眼,即便是去莫桑城也不会适应不了。   御剑山庄有两位小姐待字闺中,小的那个才十四,而大的那个年芳双十,不知想要求娶哪个?   还没等她问出口,面前的姑娘再次开口道:“不是姑娘,我家主人看上了御剑山庄的三公子乐永宁。”   “啊!!!”张媒婆瞬间愣住,下意识脱口而出:“少林寺还俗的那个?”   “嗯!”面前的姑娘用力点头。   张媒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后才呐呐地问道:“你画像没拿错?你家主人是姑娘?”   “我家主人自然是男子。”面前的姑娘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的将画像收了起来:“怎么?我家主人龙章凤姿还配不得乐永宁那个憨货了?”   张媒婆当即深吸了两口气摸了摸袖中的那个大金元宝,然后一咬牙掏了出来拍在桌案上:“小姑娘,想要寻开心你是找错地方了,拜把子去关公庙,我这儿是成就姻缘的。”   “就是乐永宁。”姑娘从怀中又掏出两锭巴掌大的金块拍在桌子上:“我家主人独爱那个小傻子,见不到就茶不思饭不想的,才几个月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若非如此我才不愿意来呢!”   张媒婆看着面前道三个金锭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等闲做媒普通小户给上一吊钱已经是大气,富户也就给上十来两银子,如今面前放了足足三十两黄金。就是看着这些金子张媒婆也瞬间软了声调:“这……这男女阴阳调和才是天理,两个男子如何能合?”   面前的姑娘咬着牙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不耐烦的说道:“我家主子就是和乐永宁那个小傻子看对眼了,我才不管怎么调和不调和,我就问你这媒你愿不愿意做!!!”   “我…这……”张媒婆看着面前的五锭金子心中犹豫不决,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媒婆她该拒绝的,这事无论成不成,只要传出去她在这个行业名声就臭了。无论以前成就了多少对佳偶,以后人们只要提起她就只会想起她给两个男人做媒的事情,但是面对黄灿灿的金子,足有五十两,可以打一套头面并对细圈的手镯,若是再省一点,说不定还能省出一对金耳环,再过两年她的孙女出门子,放箱笼里压箱底多有面儿啊……   姑娘伸手敲了敲桌案,道:“到底干不干!若不是世俗规矩一定要有媒婆上门说亲我就直接自己去了。”   “你确定……你家主人与御剑山庄的三公子已经有情,上门求亲不会得罪御剑山庄?”张媒婆犹豫了一下问道。   “那是。”那姑娘立即回道:“若是没有情乐永宁怎么会千里迢迢去找我家主人,而且都已经睡一个被窝了,成亲也是应该的。”   “睡睡…睡一个被窝了!”张媒婆嘴角本就僵硬的笑容更加勉强。   那姑娘越发不耐烦,拍着桌子问道:“若是不成这五锭金子给你,若是成了再给你五十两黄金作为谢礼!”   还有五十两!!!   还是黄金!!!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张媒婆顿时两眼放光,紧紧的抿住嘴唇怕自己笑出声,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字:“干!!!”   真不是她贪财,什么一百两黄金不一百两黄金的,她根本不在意,她只是喜欢做成人之美的事儿,而且媒婆不就是干这个的嘛,以前是她狭义了,有情人之间注重的是情是缘,性别何必卡的那么死…… 第90章   桃花开至极盛后转衰,而海棠花却正当时,乐家五兄妹和乐夫人与乐君昊一家六人一起在海棠院中赏花。   乐长静一手长鞭舞得风声簌簌,不时失手碰到枝丫,枝头艳红色的花瓣随之纷纷落下,一套鞭法使完,乐长静喘着气蹦哒到乐永宁身边问道:“三哥,我的鞭法怎样。”   “很好看。”说着,伸手将落在乐长静头发间的海棠花瓣摘下,笑着打趣道:“就和跳舞一样好看。”   乐长静气呼呼的举起鞭子:“打你!!!”   乐永宁闪身避过乐长静的鞭子笑着道:“好妹妹,我错了,你的鞭子使的极好。”   “哼!本女侠的鞭子是杀人的鞭子!”乐长静好哄的很,见乐永宁服软便将鞭子收了起来,仰着头道:“以后有人欺负你告诉本女侠,本女侠保护你。”   “好。”乐永宁抱拳作揖道:“以后就全靠乐女侠庇护了!”   “好说好说……”   坐在一边喝茶的其他人见乐长静稚气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在此时庄中的仆役匆匆赶了过来:“庄主…庄主……有人带着媒婆来咱们山庄提亲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当即愣住,一致朝着此时正大口大口喘气的小厮看了过去。   小厮见到几位主人目光全都注视着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畏缩,他干笑着继续道:“就在前院,您……您们要不要去瞧一瞧?”   乐永安率先回过神来,视线从自己的两个妹妹身上划过:“提亲啊……康妹、静妹你们……”   “不是我!!!”乐长康与乐长静异口同声道。   “嘿。”乐永平笑了一声打趣道:“都上门提亲了就别瞒着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都给我一一交代清楚,也让咱们心里有个底。”   “真不是我。”乐长康无奈的摊手道:“我喜好美人却是叶公好龙只爱远观从不亵玩……”   “那更不会是我!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乐长静直接跳了起来:“男人只会影响我出鞭的速度!”   见两人都不承认乐永平不屑地笑了一下:“不是你们难道还能是三弟不成,现在不承认等会儿见了提亲的人你们还能瞒得住吗?”说着视线在乐长康与乐长静身上徘徊。   大妹乐长康今年二十,若是一般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但是乐长康从未想过嫁人,而且这些年来也从未有过心仪之人,乐君昊与乐夫人不是刻板之人,自然也不会逼她,嫁不嫁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而乐长静今年才刚刚十五,若是寻常人家现在确实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但是他们御剑山庄小一辈们的姻缘都晚,上面的是个兄姐都未婚配又怎么会考虑到最小的妹妹呢,而且她才十五岁对他们来说还是小孩子罢了,说成亲还太早。   乐夫人也猜不透是谁,笑着站起身,对着他们摆了摆手道:“走,把客人晾在那儿像什么话,咱们去瞧一瞧是谁打我们家姑娘的主意!”   乐君昊也跟着乐夫人一起起身,一家七口往前院走去,乐长静与乐长康走在最后,乐长静小声地对着乐长康道:“姐姐啊,说真的,是不是你招惹了谁家公子又将人家抛之脑后,现在被人家找上门让你负责来了?”   “才不是!”乐长康反驳道:“我虽然欣赏美色但从无逾矩之举,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倒是你之前见了城南赵中郎家的小公子后,现在天天扒人家墙头找人家出去玩……”   “不是不是……才不是呢!”乐长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乐长静打断,她反驳道:“那是我座下小弟,我教他武术保护他不被人欺负,他出银子请我吃喝玩乐。”   两人面面相觑,乐长康淡泊无情,乐长静稚气未脱,瞧着确实都没有红鸾星动的模样,不由得同时叹息了一声:那到底是谁招惹来的麻烦事儿呢!   就在两人还没有想出头绪之时,他们一行人来到前院,只见大厅前的院子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整个院子的礼盒,从门口一直到台阶都堵的满满当当,而且还有箱笼不断往里搬。   “哎呦!轻点轻点!别摔了!”   这个声音、这腔调,乐家兄妹听后不由得浑身一僵,这语气他们可太熟了!   御剑山庄在杭州势力甚广,就连官府也要让三分薄面,张媒婆作为杭州城最有名的媒婆看到乐家这几个未婚的适龄的小姐公子,那还不是牟足劲儿牵线搭桥。   乐永宁刚回来时日不久,乐长静年纪还小倒是不怵她,但是乐永安、乐永平、乐长康深受其害。   “哇!!!”乐永平悄悄掀开离得最近的一个箱子看了一眼,里面整齐排放了满满一箱的东珠,大小均匀,色泽莹润每一颗都有大拇指大小,一看便知道都是万中选一精品,再一看满院子绑着红绸的箱笼,不由得惊呼出声:“真是好大手笔!”   身侧的乐永安见他如此大惊小怪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稳重点,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乐永平合上长大的嘴“啧啧”了两声道:“咱们家的妹妹还是很厉害的嘛,这是把谁家傻小子迷晕了头脑,这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胡说!”乐永安低声斥责:“咱们妹妹不是这种人!”   乐永平嘿嘿笑了两声也知道刚才的话有些不妥,立即退后一步躲到乐永宁身边避开大哥乐永安的视线,晃着身子撞了撞乐永宁的肩膀道:“愿意出这么多聘礼求娶咱们妹妹的人,绝不可能会对妹妹不好,不知道要娶的到底谁……”说着说着,乐永平直接息了声,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也当场僵住,脱口而出:“娘的!还真不是来娶咱家妹妹的!”   箱笼一箱箱抬了进来后张媒婆摇着百子千张扇子走到乐君昊面前,屈膝行了个礼,笑着道:“见过乐盟主见过乐夫人与诸位公子小姐……”   而此刻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张媒婆身侧的姑娘吸引,那姑娘的面容,御剑山庄的众人再眼熟不过,赫然就是当日风弄影身边的侍女——红娟。   张媒婆见没人搭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说真的,她从业十来年从未受到过如此冷遇,这世上甚少有人会愿意得罪媒婆,毕竟谁家里没有儿女,说亲之时向亲家介绍两方的情况全靠媒婆,相貌平平可以说成宜家宜室,脾气暴躁可以说成耿直实诚,性情软弱可以说成乖巧听话……是好是坏还不就全凭媒婆一张嘴,就算是无心结亲也会在不得罪媒婆的情况下婉言拒绝,而不是像现在乐家人这般都没个人搭理她……   张媒婆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被她藏在家中的五个大金元宝,又想了想若是事成还有五个……心头的郁气顿时消散,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真挚和善:“诸位不要误会,我张媒婆就是再不懂礼也不会在两方没有议亲前就带着人来下聘,这些啊……”说着,对着身后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箱笼说道:“这些只是见面礼而已……”   对!见面礼!   今晨她被金钱所惑……呗!   今晨她想让被世俗桎梏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便同意了那位红娟姑娘上门说亲,于是她指点了一句:“御剑山庄也是大户人家,咱们上门说亲要带点见面礼,总不能空手去,这样于礼不合……”   于是那位红娟姑娘思索了一下问她:“要备什么样的礼合适?”   她理所当然的说了一句:“那当然是多多益善。”礼越贵重说明对方在你的心中地位越高,对方瞧了自然开心。正所谓礼多人不怪,而且此番上门是求娶人家儿子,不知道这乐盟主是不是个开通的人,若是气不过想要打杀了他们,好歹看在备了厚礼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叮嘱道:“什么珍珠宝石的多备一些,礼越厚他们就越不好意思拒绝。”   但是她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这位红娟姑娘再次出现在她家门前,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看着一个个绑了红绸的箱笼,张媒婆颤抖着说道:“见面礼……我说的是见面礼不是聘礼!”   “这里就是见面礼”红娟严肃地说道:“不是你说礼越厚就越不会拒绝嘛,时间太紧,急赶慢赶只能凑这么多,等商议好婚事还有更多的”   她是说厚礼,可没说这么厚,就是知府家小姐的聘礼都没这么多!   张媒婆抖着手将帕子拽紧,半晌才说出话来:“倒也不至于,成婚后花钱的地方多了不必如此奢靡。”   红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不过是些珠宝,我家主人什么都缺就是不可能缺钱,只要能将小傻…嗯……乐永宁带回去,多少珍宝都使得!”   得!保个媒都愿意花一百两黄金,她又何必多想,反正人家出得起,用不着她担心…… 第91章   张媒婆对着红娟使了个眼色,红娟知趣的上前屈膝行礼道:“乐盟主,乐夫人别来无恙。”   乐夫人抬手虚扶了一把,软声问道:“你是来为风儿提亲的?”   “嗯。”红娟点了点头,但又顿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也不是提亲,只是主人与乐小公子已有白首之盟,如今只是想上门问一问乐小公子,可还愿与我家主人再续前缘。”   乐夫人微微侧过身将身后的乐永宁露出来,乐永宁抿着唇许久才问到:“风儿来了吗?”   “没有。”红娟平静的回答道:“主人不知我来寻你,我特意请了媒人,若你愿意便约定婚期,此次便同我一起去莫桑城,若你不愿再与主人牵扯便只当我没来过。”说着,指了指身后埋怨的箱子继续道:“这些礼物就当是成全了主人与你这些时日的情分……”   乐永宁沉默不语,他与风弄影之间之所以分开是因为两人的观念有些许不同与他们之间的感情深浅并无关系。   这些日子江湖此前流传得沸沸扬扬的宝藏之言已经烟消云散,但是那些前去清风派找寻宝藏的门派却纷纷挂起了白幡,当日前去淮洲之人除了他们父子与玄冥教之外无一活口。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当日风弄影说的“收场”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喜欢的风儿是玄冥教教主风弄影,他若是想和风儿白头到老就必须接受风弄影,那他所期盼的安宁祥和必定再无可能……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娟见乐永宁不说话,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她不过是想激一激乐永宁这小傻子,他可千万别真的想和主人恩断义绝啊,不然他回去之后怎么交代!!!   “主人病了。”红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直接使出杀手锏,什么徐徐图之,根本就不适合乐永宁这墨迹的性子。   无论心中如何急切,红娟脸上依然满面哀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上门来。”   “风儿病了?”在乐永宁出言之前,乐夫人抢先一步急切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病了的?”   红娟眨了眨眼睛想要挤出两滴泪水来,但是几番努力后未果,便只能低着头惆怅地说道:“当日淮州苍山山岭之上,乐小公子与主人断情,而后主人便一直闷闷不乐,日日对着一直玉钗沉默不语……”说着,红娟抬起头,终于变得微红的眼睛注视着乐永宁,悲愤的问道:“您说此前明明说好淮州事了便与主人成亲,以后会一直都陪着主人,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乐永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红娟却再次说道:“主人对外虽然强势,但是在您面前向来柔顺,事事都听您的,您怎么能因为外人责备他呢?”   “我……”乐永宁无言以对。   红娟抿着唇满脸伤感,心中却在暗暗得意,这叫什么!避重就轻?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总之乐永宁离开主人就是他不对!!!   张媒婆见乐盟主与乐夫人对着红娟的态度甚好,即便红娟将乐小公子堵的哑口无言他们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姑娘先前没有骗她,她家主人与乐小公子果真有情,而且如今看乐盟主与夫人的样子好像也不抗拒,顿时觉得剩下的五十两黄金有戏!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张媒婆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做出一脸感动的模样,感叹道:“这就是诗词里说得深情吧……乐公子啊,有这样一位……一位公子痴心爱慕着你,又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何必将真心往外推……”   乐永宁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他也想念风弄影,他将风弄影的那缕断发用红绳绑好与那条宽长的发带一起放在那只靛青色的荷包中,日日都贴身放着,每当夜深无人之时都会拿出来看一遍,就好像风儿还陪在他的身边一样。但若是他与风弄影之间的观念之差不能磨合,那么此番分别缘由,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还会再次重复,一次一次的争执只会将他们之间的情分逐渐消磨耗净,往日深情便也成了互相折磨,与其在以后的岁月中让这份情变得丑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至少此刻他们在彼此心目中是最美好的……   乐君昊看乐永宁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暗暗叹息一声上前解围:“屋里请吧,既然来了御剑山庄总不能不进屋。”   大家从善如流向屋内走去,红娟走到乐永宁身边低声道:“乐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乐永宁脚下微顿抬眸看向其他人,乐君昊与乐家兄妹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都能听到红娟的话,但他们只当不知,脚下不停径直进了屋。   乐永宁点了点头转了个弯,与红娟顺着长廊慢悠悠的走了几步,乐永宁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红娟冷笑了一声:“乐公子心地良善并没有什么不好,乐公子见不得血腥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乐公子怜悯弱者也并无错处,只是……”红娟侧过头注视着乐永宁,冷声问道:“您口口声声说将主人放在心上,可您又何曾想过,去了解主人的苦楚!”   乐永宁愣住了,他回望着红娟:“你这是何意?我对风儿的心是真的!”   “我们从未有人怀疑过您的真情。”若是乐永宁不是真心,她们又怎么会让乐永宁接近风弄影,但所谓真心向来是最无用的,红娟反问道:“可是您除了真心还有什么?”   “玄冥教与武林为敌被其他门派视为邪教,人人都想要欺上一欺,您觉得教主修习莲华心经过于狠辣,但你可还记得,教主比您还要少了两岁,您可曾想过他修习莲华心经吃了多少苦头才有如今的功力?”红娟苦笑一声,为风弄影也为玄冥教长叹了一声嘲讽道:“您喜爱主人是真,但是对主人的嫌弃也是真……”   “……当局者迷,您的想法主人看不出来,他为您能去找他欣喜若狂之下什么都顾不得,您却也觉得自己委屈求全……您怜惜那些江湖之人、怜惜扮做歌女的我,甚至是路边乞儿您也不吝施舍,您的慈善之心对着天下人,却唯独不愿意分出丝毫给主人!”   红娟的话将乐永宁惊呆在原地,风弄影是他的爱人,在他心目之中如同亲人一般重要,他怎么可能会嫌弃自己的爱人呢!他确实不喜风弄影的行事过于狠辣对人毫不留情,心中希望他能稍微收敛一些,往后行事不要如此血腥。   佛家讲究天道轮回,他也只是担忧风弄影而已……   “乐公子啊……”红娟一声乐公子道不尽的惆怅全都包含在里面:“主人自小修习莲华心经,从小到大时常都要在百会穴上插上一根金针以防暴虐的内力损伤经脉,如今主人的功力天下无人敌,但内里冲击经脉的苦楚,经脉受损时的痛不欲生我们都瞧在眼里,可又有谁能真的感同身受?”   “主人年少封侯瞧着风光无限,就连皇子们都要礼让三分,可是主人年幼之时便要周旋在这些阴谋诡计之中,皇权之下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您父母双全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可是主人从小到大只有一人,我虽与主人情同家人却始终不是真的家人,主人将您当成唯一的家人事事顺着你、处处让着你、时时想着你,就是想永远留住你,可是你却为了那些外人把他抛弃了,难道那些外人比主人还重要?”   乐永宁听着红娟的一句句低声斥责,心中也不由得升起愧疚之情,他只看到如今的风弄影武功高强,是帝王的外甥、朝廷的侯爵、玄冥教的教主,可是翻过年来他也不过才刚刚十七岁而已……   “我没有……我只是对他算计我父亲有些难过而已……”   红娟脸上悲切的神情一顿,但却瞬间恢复如常,他们确实想算计乐君昊来着,可是后来不是查清真相及时悬崖勒马将乐君昊毫发无损地捞出来了嘛,既然没有发生的事情如何能认!!!   “可是,您可知道主人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红娟蓄满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您去问问您的父亲他可曾又半点怪过主人?”   一开始的眼泪或许是假,但是想到这些年来风弄影的艰难,红娟是真的打心底觉得难过,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滑:“主人的父母是被那些武林中人逼死的,他想要报仇有错吗?”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怪他,唯独你不行!”红娟抬手用袖口用力的在脸上抹过,将泪水擦去却也将脸揉的通红,她哽咽着大声道:“你说视主人为亲人,可是亲人不就是哪怕是与全世界为敌,你也要永远与他站在一边吗?” 第92章   “既然做不到为何又要许下承诺,你的心地善良在我看来却是口慈心狠。”红娟一字一字咬着牙道:“您让主人将心全都交付给你,可是转身却弃之如敝……杀人诛心,乐大善人你够狠啊!”   乐永宁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颤栗不止,他在红娟一句一句的言语威逼之下下意识后退,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他的背脊紧紧靠在长廊的支柱圆木上直到再也无可躲避……   “我没有!”乐永宁仓皇地摇着头无措地说道:“我从未想过伤害风儿。”   “可是你的所做所为哪一样不是在伤害主人?”红娟反问了一句,叹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若说情是难自禁,可是当日武林大会之上主人功法狠辣你也不是不曾见识到,你既然不喜又为何要去京城找他?”   “那个时候主人虽然悦爱于你,但却还没有到如今这般离不开你……你既然不喜为何要一次一次撩拨他,如今主人满心都是你,你现在却要说出什么观念不合的话来?”红娟不由得冷嘲道:“莫不是喜新厌旧,以此为藉口吧?!”   “我没有!我只是……”乐永宁忍不住反驳道,但是话还未说完就被红娟堵了回去。   “既然没有,那就随我回莫桑城!”红娟大喝一声压过乐永宁的声音,而后声音又转为平常:“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愿舍下脸面来寻你,实在是这些日子主人心存死志,让所有人都忧心不已……”   “你说什么?”乐永宁被红娟的话吓到了,什么叫心存死志,明明年前还好好的,他们只是短暂的分开一些时日,怎么会让风儿就不想活了呢?   红娟的话三分假七分真,字字情真意切,将乐永宁吓得不轻。她没有回答乐永宁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你若愿意对主人有一丝善心,就随我去莫桑城吧,好歹……好歹去看看他……”说完,红娟不再看乐永宁,转身朝大厅走去。   乐永宁靠在长廊的圆木上,仰头看着天空,江南的晚春气候湿润白色的云朵一层一层堆砌在风一吹就会变换形状,而此刻乐永宁眼中的云霞全都变成了风弄影的模样。   风弄影只穿白衣,不愿再着二色,他曾经问过为什么,当时风弄影回答时神情云淡风轻:“我父母早亡,从我记事起便一直着白守孝,后来习惯了也懒得再换其他颜色。”说着,还笑着反问道:“难道我着白衣不好看吗?”他的语气太过平常,就好像是在谈论一盘好吃的点心听不出半分悲伤。   当立即回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不再提及此事……   今日红娟的话就如同炸响在头顶的巨雷一下子便将他轰醒,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风儿,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给风儿,一生一世都只对他一个人好,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去想过,风儿这些年孤身一人过的好不好。   他只看到风弄影是玄冥教教主,武功高强无人能敌,但是却忘了他才十七岁却要凭一人之力撑起整个莫桑城是何等辛苦……   红娟说的对,他从虽然小长于少林寺,但是师父待他极好,寺里的师兄弟也处处照顾他,虽然离开了父母身边,但是他知道他的父母非常疼爱他,与父母分离也是逼不得已,他从来不缺关爱,而风弄影却是真正的无人可依。   乐永宁闭上眼,想起每每风弄影依恋地躺在他怀中时的模样,眼神亮得如同点缀了星光般闪耀,他不愿看到星光泯灭,他的风儿如花如月怎么能轻易凋零!   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而后站直了身体快速向前厅走去。   当他来到前厅之时,父母兄妹与张媒婆正围坐在一起说话,红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乐夫人对张媒婆的道:“所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儿女亲事终究要他们自己愿意才是,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强逼。”   “唉……老婆子我只是觉得可惜,多好的姻缘啊……”张媒婆叹息了一声,正想继续说什么,便被一旁的乐永宁打断:“我愿意!”   正在说笑的几人齐齐一愣看向门口的乐永宁,乐夫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愿意什么?”   乐永宁以为乐夫人已经拒绝了张媒婆,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快速地走了进来,低声道:“我愿意去莫桑城,我…我想去看看风儿……”   “知道了。”乐夫人皱着眉嫌弃地摆了摆手:“你愿意就愿意呗,本来也没想过你会拒绝。”   “啊……?”乐永宁愣住了。   此刻一旁的乐长静捂着嘴笑了两声拉了拉乐永宁的衣摆,小声的说道:“刚刚母亲与张婆婆在说大哥呢,张媒婆想给大哥保媒。”   张媒婆也同样笑着摇了摇手上的团扇道:“那陆家绸缎庄的小姐年芳十六长相温婉,但内里确实个大方好爽的姑娘,我想着与大公子倒也相配便随口说道说道,不曾想……”张媒婆用团扇捂着嘴偷笑了两声,又继续道:“不曾想居然让三公子误会了……不过三公子愿意与那位风公子再续前缘也是喜事一桩,老婆子在这里恭喜乐盟主与乐夫人了。”   乐长静撑着下巴,看了看张媒婆又看了看乐永宁,面带疑惑地问道:“所以咱们三哥不是娶一个进来,而是要嫁出去了吗?”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乐长静见大家不说话,眨了眨眼睛委屈地问道:“我…我说错话了?”   这是红娟开口道:“我们嫁娶皆可,全凭乐盟主做主,只是诸侯无召不可出封地,我家主人不宜出莫桑城,往后乐公子恐怕还是要在莫桑城生活。”   “那三哥是要去做上门女婿了吗?”乐长静再次语出惊人。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红娟笑着答道;“我们可以给很多聘礼,条件随便提,我们皆可满足。”   “咳!”乐永平怕乐长静又要说出什么让人震惊的话来,立即出言道:“倒也不必,只要三弟愿意就行。”   红终于露出笑意,乐永宁已经愿意了,进门前那么大的声音大家可都听到了容不得他再反悔:“不过这也不急,婚姻大事可以从长计议,只是希望乐公子此时能先随我去莫桑城。”   还不等旁人说话,乐永宁立即点头:“好。”他想去看看风儿到底怎么啦?他要去向风儿道歉,是他太自以为是,他不是没有见到那些武林人士对着玄冥教喊打喊杀的模样,可是他却依然想要岁月静,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维持表面平静,红娟说的没错是他从未考虑过风儿的处境……   乐君昊自然也不会反对:“那就如先前说好的,还是由我乐家来提亲吧。”   “都听乐盟主的!”红娟立即同意,她的目的就是想要将乐永宁带回去而已,是嫁是娶无所谓,反正到了她们的地盘上想要怎样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哎呦!郎情…呃……情投意合比什么都好,往后的日子一定和和美美。”张媒婆觉得她只是跟着走了一趟并没有出什么力这事情就成了,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那剩下的五十两黄金那个叫红娟的小姑娘还会给她吗?   虽然不给也无妨,毕竟她已经得了五锭金子的报酬,但是谁还能嫌钱多不成。   在红娟与乐君昊商议好出发的时日后,张媒婆跟在红娟身后走了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红娟身边谄媚地笑着道:“红娟姑娘,您看事情成了,那您说好的报酬……”   红娟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人立即捧着一个木匣递到张媒婆面前,张媒婆顿时双眼发亮,笑着道:“是我多想了,姑娘勿怪勿怪。”说着伸手就要接过,忽然“啪”的一只手抢在她之前按在木匣上。   张媒婆笑脸一僵,疑惑的问道:“这…红娟姑娘……”   红娟勾起嘴唇像极了风弄影淡漠的模样,她幽幽地说道:“这钱可不是白拿的。”   张媒婆闻言确实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赖账让她办什么事都好商量:“那您还有什么吩咐。”   红娟沉吟了一声,说道:“三日之内让整个杭州都知道,御剑山庄尚莫桑城永宁侯府。”   “啊……”张媒婆一愣,她方才在御剑山庄内倒是听过到他们谈论起乐小公子的相好无诏不可出封地,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个侯爷。   红娟瞥了张媒婆一眼继续道:“你不用特意说是谁与谁,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御剑山庄与永宁侯府结亲就行。”   “这个容易!”张媒婆笑着伸手从红娟手下将木匣抽出抱在怀里:“咱们今日抬了那么多箱笼进御剑山庄,恐怕现在整个杭州城都已经知晓了,到时候有人问起我便提一句永宁侯府便可。”   “有劳。”红娟双手交叠躬身行了一礼,心里也不由得安心下来…… 第93章   翌日,红娟骑着马来到御剑山庄外,等了片刻便见乐永宁背着包裹从门内走了出来,一旁的小厮牵了一匹马前来将马绳交给乐永宁。   红娟见他出来立即上前,迫不及待地说道:“乐公子我们出发吧。”   乐永宁点了点头,与红娟一道翻身上马,两人在城内骑马缓行,一出城门便看到一队玄色劲装的护卫走过来行礼道:“红娟姑娘。”   红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不远处货物,神情平淡地说道:“走吧。”   乐永宁疑惑的问道:“这是……”   红娟稍微加快了一些速度骑在队伍最前面,带领着队伍前行,而后才分出神来回答乐永宁的问题:“我是主人的贴身侍女,轻易不会离开主人身边,可我之前不是说了,主人不知我来找你,用的便是为教中押运货物的借口。”   “那……”乐永宁有些筹措不安道:“那风儿岂不是不知道我要去莫桑城。”   说起这件事红娟眼神微冷看向乐永宁,连带着语气中也含着一丝怨恨:“我不知道你对主人说了什么,居然会让他那么伤心,若非主人心心念念都想着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没想伤害风儿。”乐永宁立即解释道:“我只是……”只是……乐永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话在红娟越发愤恨的眼神中慢慢停了下来,他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红娟气呼呼的撇过脸不再看乐永宁,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并不全是乐永宁的错,但是只要想到风弄影这些日子越发消沉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迁怒。   当日风弄影知道了当年玄冥教覆灭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血脉至亲之人却是杀父弑母仇人,还没等他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乐永宁却又抛弃了他。   一个是他的亲人,一个是他已经当做家人的爱人,双重的打击让风弄影心绪大乱,原本压制住的内力也再次涌动。   莲华心经与其他功法不同,其他功法越练功力越深厚,自然受益越多。而莲华心经只要开始修习,内力一日千里,威力无人能敌,练至功法第五层,即使自己不练,呼吸之间睡梦之中功法也会自动运转……听上去好像是占了大便宜,什么都不用做功力可以提升,但知晓莲华心经内情之人才会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莲华心经功乃是天下至霸的功法,能将内力在体外凝聚成实体,无论什么样的高手一旦触及便会被莲华心经的内力勾起自身内力翻腾挤破经脉……只要对上内力越高深死得越快,所以在外人看来莲华心经邪门又血腥,但凡碰到非死即伤无一幸免。可是却甚少有人知晓,莲华心经一旦练到第九层,修习之人的经脉同样也会承受不了如此霸道的内力最终全身经脉断裂而亡……   当风弄影功法练至第五层之时,便有意压制自己的内力,将内力困于丹田,轻易也不会与人动手,所以即便当日在淮州苍山之岭,风弄影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但是没想到从淮州回到莫桑城后不久,海棠夫人居然发现风弄影的功法居然已经到了第六层,明明在淮州之时还稳稳压制住的境界,怎么短短两个月就到了第六层!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压制内力的法子是海棠夫人花了很大功夫才寻到的,按理说只要五年之内应当无虞,但却防不住风弄影自己不想压制内力呀。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风弄影不想做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他,百般无奈之下海棠夫人便将红娟以押运货物的借口派出,命她一定要将乐永宁带回莫桑城,好在前些时候红娟开始接触山庄中事务,所以对这个借口风弄影也并未怀疑……   红娟抿着唇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乐公子……”   “何事?”乐永宁看向红娟问道。   “等到了莫桑城,你先我一步入城,等见了主人就说你自己想通了,来寻他的行不行?”红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他不知道乐永宁与风弄影之间发生了什么,乐永宁有对风弄影说了什么,他们怎么会如此决绝的分开,而风弄影却又变得如此消沉,但是他希望乐永宁能够让风弄影继续活下去……   乐永宁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好。”   红娟神情一松,但很快就冷眼对着乐永宁道:“你一定要和主人白头到老,若是主人有什么不好,我一定会杀了你给主人陪葬!”   “你这是何意?”乐永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风儿到底怎么了?”他以为风弄影只是因为他的离开心情不好,怎么会到了谈及生死的地步?   红娟张了张嘴,但最终依然什么都没有说:“你见了主人就知道了,总之你记住,既然你说了要与主人一生一世在一起,那就要同生共死,主人活得长长久久你才能长长久久!”   乐永宁没有理会红娟言语中的威胁,只是心中越发担心风弄影,好在杭州虽距莫桑城千里之远,但是他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刚进五月便到了莫桑城。   乐永宁骑在上门看着这座临近漠北被风沙侵蚀的城池,不比江南的和风细雨,这里的风里裹着细沙吹在脸上刮得人皮肤生疼。城墙上斑驳陈旧,有种饱经风霜之感。   红娟看着城门叹了口气对乐永宁道:“你先进城去百花山庄寻主人,我先去铺子里,把运回来的货交接了。”说完,不放心的叮嘱道:“记住,你是自己思念主人才来莫桑城的!”   “嗯。”乐永宁懂红娟的意思,应了一声径直进了城,这里不如杭州繁荣,街面上甚少有人闲逛,偶尔买些东西也是行色匆匆,许久才看到一群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粗布麻衣的孩童赤着脚追逐着一个有些破旧的藤球从街道上穿过,脚上还有被石子蹭破的血痕好似也毫不在意,江南的小孩与之相比确实显得娇气了些……   顺着城中主街一路向前走,乐永宁忽然想到他并不知道百花山庄在何处,于是便随手拦住一个人问道:“这位大哥,劳烦请问去百花山庄怎么走?”   本来带着笑脸的大汉,听到乐永宁询问百花山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板着脸问欲。演道:“你问百花山庄干嘛?”   “我……”乐永宁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有事要去百花山庄。”   见乐永宁语焉不详,大汉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呵呵笑着道:“百花山庄啊……”见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尺有余的距离大汉立即大汉:“来人啊……又有人打探咱们山庄!!!”   话音刚落,之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人,所有人手中拿着棍棒锄头甚至是菜刀板凳……将乐永宁与大汉团团围住,大汉指着乐永宁大声道:“就是这个外乡人,一进城就打听百花山庄一定居心不良!”   “我没有…我不是……你们听我说……”然而乐永宁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看见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手上拿着三指粗的麻绳走了过来。   两名壮汉一边靠近,一边冷哼道:“是不是别有居心等见了大人们,有得你说的,现在你可给我们闭嘴吧!”   这些人虽然身材魁梧面目凶悍,却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已,若是乐永宁想要反抗也不是不能脱身,但是这座城是风弄影的封地,这些百姓也是也是风弄影封地中的子民,他怎么可能下的了手,于是便只能任由这群人将他佩戴在腰间的佩剑卸除,用绳子绑了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喊:“来了来了……奚小将军来了……”   众人听闻后立即让开一个缺口,将被围在中间的乐永宁露了出来。   奚元洲带着人赶来之时,第一眼就看见乐那个被百姓举报的居心不良的歹人,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这时一开始的那个大汉立即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大人,这人虽然生了个老实相,但一进城就问百花山庄一看就不是好人。”   “很好。”奚元洲拍了拍那个大汉的肩膀赞道:“你们对莫桑城的付出与努力庄主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哪里哪里……”周围的百姓连连摆手,他们拥护百花山庄和庄主成了侯爷无关,而是自从百花山庄出现在莫桑城开始,这二十年间一点一点将整个莫桑城从食不果腹的荒芜边城变成如今大家可以安居乐业的模样,毫不夸张的说,莫桑城虽不比中原繁荣,但能有如今的安稳全都是百花山庄用财富堆积而来。   百姓愚昧却不傻,他们知道什么是苦,也知道什么是幸福,更知道他们如今越过越好的日子是谁带来的,也心知肚明想要继续过好日子就要听谁的话,现在庄主封侯将莫桑城划为封地,不过是更加名正言顺了而已…… 第94章 【完】   乐永宁看着被百姓们簇拥着的奚元洲脑子还是蒙的,不过见到熟人总还是开心的,立即朗声道:“奚……”   然而他刚刚出声便立即被打断:“什么西啊东的,敢犯我莫桑城的一个都不能放过!”说完,对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颜色:“来人,压下去!”   “是!”立即又两人出列,从百姓手中将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乐永宁接了过来,乐永宁刚一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奚元洲立马一个眼刀甩过来吓得他立即噤声。   奚元洲在百姓们的围观中带着乐永宁走进了百花山庄,刚一进门立即道:“快快快,快给乐公子松绑!”而后又给乐永宁躬身赔罪道:“情势所迫,冒犯之处还望乐公子莫怪。”   乐永宁揉了揉被绳子勒出红痕的手腕道:“这是怎么回事?”   奚元洲轻笑了一声解释道:“莫桑城地处边陲,以前时常受外族侵扰,所以见到陌生人大家总会下意识提防一些……”   “这样啊……”说起这件事,他忽然想到了去年的时候他头一回来莫桑城之时好像也是这样,大家都格外关注他这个生面孔,不过之前他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所以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想起前事,不由得又想起面前道这个奚元洲上次可是狠狠的坑了他一次,不由得委屈的问道:“那你呢?明明认识我也不帮我解释解释。”   若说第一次觉得他心怀叵测想要试探一番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这次明明都已经很熟了,那些人将他当做歹人绑起来,奚元洲居然不还他清白,还顺着那些人的话将他压进来,这就说不通了吧!   奚元洲笑了笑伸手邀他往山庄里面走,边走边说道:“前来莫桑城的探子络绎不绝,那些百姓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为查出潜伏在莫桑城的探子也是出了大力的,若说误抓你还是头一个,总不能因你一人打击了那些百姓抓探子的信心。”说着伸手拍了拍乐永宁的肩膀道:“就只能暂且委屈你了。”至从风弄影封侯之后,前来莫桑城的探子比以往更多,除去外族的,还有京城的、诸多皇子外家的、其他诸侯王的……   乐永宁能怎么办,只能体谅他们了,最终叹息地说道:“说来还是莫桑城的百姓热心,若是在杭州大家可不敢这样横冲直撞的。”   奚元洲忍不住笑了起来,拇指与食指指尖并拢在一起搓了搓:“热心勇武是真,但我们主人也没有让百姓白辛苦,第一个发现探子的人赏一吊钱,其余协助者皆有铜板五十枚。”   乐永宁无言以对,难怪今日那名大汉大吼一声后那些百姓都争先恐后冲过来地围起来生怕他跑了,但乐永宁还是叹息了一声:“此法虽好,但还是太危险了,若我真的有心想逃,那些百姓恐怕伤亡不小。”   “高手不会再大街上与百姓攀谈,他们自负武功高强只会直接闯入山庄。”奚元洲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乐公子武功不弱自然不惧那些百姓,但是真正的探子也不过是比普通百姓力气大一些身手灵活些,远远不会有乐公子这样的功力,正所谓双全难敌四手,那些百姓拿下一个探子绰绰有余。”   乐永宁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武林中人确实少有人会听朝廷摆布,否则朝廷也不会花费那么大力气从孩童中挑选培养锦衣卫,更何况是做暗探这样的阴诡之事。   说话间奚元洲停下脚步,对着不远处的门指了指道:“我只能送乐公子到这里,您直接进去就行,教主的院名叫‘尽揽乾坤’您注意看门上的牌匾便是。”   “我一个人进去?”乐永宁有些犹豫。   奚元洲点了点头,说道:“我幼时倒是时常出入,可是如今我都快要及冠了,再出入内院对我的名声不好。”   “呃……”乐永宁有些不明白:“这是何意?”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自然要和其他女子疏远些,不能让她觉得我待她与待旁人没有差别。”说着,又瞥了一眼乐永宁道:“快进去吧,我要去寻红娟了,别在耽搁我了。”   “哦哦哦。”乐永宁知道他说为了名声不进去是假,想要快点去寻红娟才是真,立即对着奚元洲拱手行礼:“耽搁奚兄了,奚兄只管去,我自己进去就是。”   奚元洲点了点头,满意乐永宁知趣,当即转身离开匆匆向外走去。   乐永宁独自一人站在内院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忽然看到圆拱门中伸出一个小脑袋,一个不及他膝高的小丫头钻了出来,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煞是可爱。乐永宁忍不住上前蹲下身与小女孩视线平齐:“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就住在这里啊。”小姑娘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   乐永宁笑了一下,从荷包中掏出一块褐色透明的麦芽糖托在掌心递到小姑娘面前道:“这个是甜甜的糖,给你吃。”   小姑娘又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将食指含在嘴巴里,看似很想要的模样,却没有伸手来拿。   乐永宁见多了那些想要什么得不到就躺地上哭闹打滚的熊孩子,一时间更觉得这个想要却不敢伸手的小姑娘可爱,懂事克制,这是多少大人都做不到的好品质啊!   就在乐永宁打算将糖果递过去的时候,忽然小姑娘朗声大喊道:“姐姐们有拐子,想要用糖果拐小丫!!!”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乐永宁被小丫的一声大喊惊呆了,愣了一下快速回过神来,刚想要解释,只见一群衣着飘渺的女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前后左右还有头顶之上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忽然有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潜入我百花山庄?”   “我不是潜进来的。”乐永宁立即解释道:“我认识奚元洲与红娟,是他们带我进来的……我叫乐永宁……”   乐永宁三字一出,人群中顿时没了声音,忽然人群中有人轻咳了一声,冰冷凶煞的声音瞬间变得娇媚柔软:“哎呀~是乐公子啊……误会真是误会。”   人群瞬间将乐永宁围得更紧:“乐公子您可算来了,我们早就盼着您来了……”   “早闻乐公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是啊是啊,难怪主人心心念念想着乐公子呢。”   “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小丫快给乐公子赔礼。”   “不用不用……”乐永宁头一次被这么多女子围住,努力缩着身子尽量避开这些人触碰,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小孩子又警惕之心是好事儿……”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衣摆被扯了两下,乐永宁下意识低头,之间小丫仰着头,两眼包着泪花可怜兮兮的说:“乐公子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没事没事……”这么小的孩子乐永宁也狠不下心去责怪她。   小丫闻言立即笑了起来,却还是继续仰着头道:“那乐公子说要给我的糖呢。”   “啊?哦哦……有有有……”乐永宁立即将袖中装着糖果的荷包取出来全都塞到了小丫的手中。   小丫两只手紧紧的抓住荷包笑得比蜜糖还甜:“谢谢乐公子,您真是好人……”   乐永宁干笑了一声,对着身边一位粉衣的姑娘道:“这位姐姐,我是来找风儿的,不知现在可方便见一见风儿?”   “方便方便!”粉衣姑娘立即回道,然后对着还围在乐永宁身边的女子大喝道:“还不快散开!让乐公子去找庄主!”   “对对对!找庄主要紧。”众人快速散开。   粉衣姑娘脸上立即露出温和的笑意对着乐永宁道:“进门后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找到庄主的尽揽乾坤,快去吧。”   乐永宁躬身作揖道:“谢姑娘指点。”说完便径直进了门。   见乐永宁走进内院,姑娘们脸上柔美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有人担忧的问道:“他能劝得住庄主吗?”   “可以!一定可以”粉衣女子一脸坚定,神情冷冽没有丝毫方才的笑意:“若是他都劝不住主人,这世上还有谁能劝?”   而被众人忧心忡忡满含期待的乐永宁走进内院后,才发现外面瞧着不显但内里却别有乾坤,沿途上路过四个院落,每个院落里的景色都大不相同,明明是边陲贫瘠之地水土不丰,但是里面的花草树木却依然郁郁葱葱,显然是精心养护才能如此。   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乐永宁总算见到了有个院子门扉之上的匾额上写着“尽揽乾坤”四个大字。   院门只是虚掩着,乐永宁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院落之中桃花树下摆放了一个软塌,桃花已经凋零但树叶郁郁葱葱刚好遮挡了阳光,软塌上面躺着一个人双目微阖,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身旁,依然是一身白衣,一如往昔好似丝毫未变……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想看小甜文的这里就可以停了,把这里当完结就行,下面就开始虐了……   # 风停意难平 第95章   风吹过桃树枝丫摇曳,太阳透过树叶缝隙撒下的光斑在风弄影的脸上晃动,看的乐永宁不禁出神。   “谁!”乐永宁刚踏入院中,躺在软塌上浅眠的人猛然睁开了眼睛,而一睁开眼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乐永宁,风弄影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乐永宁。   “风儿,是我。”乐永宁静静地看着风弄影,此时的风弄影身上以往的柔软之感荡然无存,虽然依然瘦削,但是整个人如同一柄被冰封在雪山之上的利剑,锐不可当从骨子里透着冷意。   此时他才明白红娟为何那般担忧风弄影,才短短几月未见风弄影周身的气势与当日已是天壤之别。   乐永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软塌旁,看着风弄影的视线牢牢的锁在他的身上,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而后蹲下身与风弄影视线平齐,柔声问道:“风儿,我来了,你近来可好?”   风弄影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但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乐永宁,眼前的场景好似在梦中,他怕一眨眼乐永宁就会消失得不见踪迹:“我…我一切都好。”   乐永宁摇了摇头,伸出手勾住风弄影的手指,低声道:“可是你的神情告诉我,你过得不好。”   “没有。”风弄影立即摇了摇头:“只是近来事多累着了而已,多休息几日便无妨。”   乐永宁抓起风弄影的手贴在脸颊上,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贴在脸颊上又些寒意,但乐永宁还是笑着道:“那我以后可要好好盯着你休息。”   “三郎……”直到触碰到乐永宁温热的脸颊风弄影才感到几分真实,这一刻他才真切的相信乐永宁回到他身边了。   乐永宁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笑容忍不住扩大,他低下头,额头贴近风弄影的额头:“我不是说了嘛,我只是想与你分开一些时间等我想明白了便回来,现在想明白了所以便来了”   “真的?”风弄影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里印着光斑目光灼灼地盯着乐永宁:“你原谅我了?”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乐永宁叹息着道:“一开始是我没有想明白,没能体谅你的苦楚,只是一厢情愿地希望事事都能如我想到那样。”说完,微微抬了抬头吻上风弄影的唇,风弄影的唇也同样带着寒意,却格外柔软,一碰上乐永宁就不想与他分开。   风弄影微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热切的回应着乐永宁难得的主动,很快反客为主将乐永宁拖上软塌压在身下。   初夏枝头已经有蝉鸣,此刻两人唇齿相依,整个院落中只有偶尔传出的呜咽之声与蝉儿的鸣叫声声不息……   有乐永宁陪在身边,风弄影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尤其是五月中旬之时,海棠夫人再次施针后发现风弄影内力再次被压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红娟得知更是欣喜:“真好!我就知道请那个小傻子来一定有用!”   “你说什么?”风弄影闻言皱着眉问道。   海棠夫人不禁叹息着扶额,恨不得一巴掌把红娟的脑袋劈成两半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浆糊。   红娟已经开始接触教中事物,海棠夫人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明眼人都瞧着出来,海棠夫人就是想要将她培养成下一代左护法,这半年来红娟做的不错,她不怕吃苦不畏艰难,无论是对外商道还是对内账目,行事手段都游刃有余,板起脸来一脸肃穆的样子也能镇得住手下人。可是无论对外多狠,只要面对熟悉的人,比如左右护法风弄影奚元洲等一些熟人,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傻乎乎地总是出岔子。   比如现在,她自知说漏了嘴,不知道立即描补两句将这件事掩盖过去,就只会缩着脑袋往海棠夫人身后躲藏。   风弄影看见红娟这个样子,不由得咬牙喊道:“红娟!”   红娟听到风弄影的声音浑身一颤,然后快速向门外跑去:“主人,您的药熬好了,我去给你端药。”话音未落,人就没有了踪迹。   风弄影的视线看向海棠夫人,海棠夫人轻咳了一声道:“那药苦,我去给你拿刚腌制的蜜饯。”   “海棠姨!”风弄影立即喊住了想要逃出去的海棠夫人,无奈地说道:“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海棠夫人暗暗叹了口气,走到风弄影身边,风弄影只穿了单衣趴在床上,刚刚施完针,行过针的穴道不能压着得缓一缓,海棠夫人便拖过一旁的毯子盖在风弄影的身上,而后跪坐在床边轻声道:“红娟说得那样清楚,即使属下不说,主人应当也猜到了吧。”   “我不是说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乐永宁嘛!”风弄影皱着眉隐隐有些发怒。   “若是逼不得已属下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海棠夫人苦笑了一声道:“当年攻入玄冥教的人都已经血债血偿,足以告慰公主与教主的在天之灵,您以后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沉溺在那些仇恨中了。”   风弄影垂下眼不甘的说道:“可是最该死的还活着。”那个策划一切将父亲与母亲推上死路的人还活着。   海棠夫人:“苍山山岭尽诛锦衣卫两百七十八人,足以让他痛心疾首。”   当日苍山之岭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其实所有人在旁人眼中不过都是那只要被吃掉的蝉而已。   马长风瞒着所有人偷偷潜上苍山,却被其他武林中人堵个正着,那些武林人士进入宝库之中抢夺满库的假珠宝,却被风弄影烧死在宝库里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可是那些人不知道朝廷在江湖上传出藏宝图的流言之时就已经盯上了这个所谓的宝藏,就在风弄影将那些武林中人杀死在宝库中时,锦衣卫凭空出现在苍山,他们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这个宝藏。在他们眼中,武林中人是蝉,玄冥教是螳螂,而他们自己是黄雀……   每个人都想着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可是他们没想到,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武林中人,只要是觊觎玄冥教所谓的宝藏之人,在风弄影眼中都是蝉而已。   原本的石门机关被风弄影锁死,他射出的金簪将石门卡住,锦衣卫想要进去便只能将石门破坏,但其实山洞之中早就布置了另外的机关,只要将原本的石门破坏,那么整个石窟就会倾塌,凡是只要进入石窟之人与石窟附近的人,就会被滚落的巨石压下,他们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苍山……   宝藏是饵,钓的就是贪婪之人,那个所谓的藏宝之地,不过是风弄影精心为他们寻的葬身之地罢了!   “若不报仇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风弄影眼神虚虚地看着床帷出神:“从小到大报仇是我活着唯一信念。”   “他是皇帝啊!”海棠夫人看着风弄影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若只是想要杀了他又有何难,但是他一旦死去,那些年长的皇子各有势力,必然又是一番纷争,一旦天下大乱,大周的百姓怎么办?”   风弄影抿着唇没有说话,海棠夫人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如同他还是一个孩子时那样:“公主心地良善,她当年经常说愿天下和平,没有战乱百姓才能安乐……若非怜悯百姓,公主又为何将自己的封地从富饶的淮州换到莫桑城来。”   风弄影还是抿着唇沉默不语,海棠夫人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这些道理风弄影心中都明白,否则若是他非要不顾一切地报仇的话,以他的功力潜入皇城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但是这件事还是要他自己想通才好。   沉默了半晌,风弄影才低声道:“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被人愚弄成为别人的棋子……   “您就算再不甘心也不能折磨自己啊!说句不敬的话,您是属下养大的,在属下心中就是属下的孩子,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属下怎么活?”海棠夫人眼眶微红,带着些许哽咽:“您喜欢乐永宁,那就让他永远陪着您,就如您说的,游大山、看河川、尝遍天下美食,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情……忘记仇恨,往后余生都自在逍遥开开心心的不好嘛?”说着,一滴眼泪便顺着海棠夫人的脸颊滴落,刚好滴在风弄影的肩头,风弄影好似被这滴眼泪烫到一般,肩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而海棠夫人的眼泪却好似潺潺溪水滴滴洒落怎么都止不住:“公主临终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您这一生都平平安安快活逍遥,当年没能阻止你练莲华心经就已经让我懊悔至今,就算不为了您自己,就当是为了公主与教主,您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海棠姨……”风弄影缓缓闭上眼睛,眼在薄毯下的手上握紧成拳头:“我知道了。”   因为,他不仅仅是他自己,他的身后有玄冥教、有百花山庄、还有整个莫桑城…… 第96章   红娟端着药碗在尽揽乾坤的外面徘徊,手中的药碗从滚烫变得温热,明明五月的天气还有些寒意,而她偏偏急出一脑门子汗来。   乐永宁从外头回来,刚好看见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门口团团转的红娟,他不由得好奇地上前问道:“红娟?你在这里做什么?”   红娟愁眉不展:“给主人送药。”   “那进来啊。”乐永宁说着率先踏进院中:“药还是趁热喝的好。”   红娟伸手拽住乐永宁支支吾吾乐半晌,忽然小声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主人有没有生气啊?”   “你做了什么风儿生气了?”乐永宁疑惑地问道,风儿脾气那么好,不是轻易会生气的人。   红娟抿了抿唇小声到:“还不是那件事?”   “哪件事?”乐永宁不解。   “就是你来莫桑城的事情啊!”红娟咬牙道出实情。   “哦哦!这件事啊!”乐永宁恍然大悟,却不以为然:“知道便知道了吧,无论是什么原因总之我来了。”   红娟闻言不由地抱怨道:“你说得轻巧!”主人不会对乐永宁这个小傻子发货,但是对她却是越来越不留情面了。   从前还想着要与乐永宁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争个高下,如今却是想都不敢想了。   乐永宁招了招手:“进来吧,若是风儿生气我便帮你劝劝他。”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主人脾气虽然乖张,但乐永宁却能治的住他,红娟犹豫了一下,跟在乐永宁身后走进院中。   此刻房门大敞,红娟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风弄影穿着单衣外面裹着一厚实的大衣坐在厅中正对着门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下的她。   红娟立即低下头躲开风弄影的视线,慢慢走过去将药碗放在风弄影身侧的小几上,小声道:“主人,该喝药了。”   风弄影依然看着红娟,冷声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要在外头磨蹭到天黑才进来呢。”   红娟缩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乐永宁径直坐在风弄影身侧的位置,将药碗往风弄影面前推了推:“已经不烫了,快些喝了吧,我给你买了饴糖。”   “不想喝。”风弄影微冷的神情柔和了些许,说话时带着些鼻音显出几分可怜的意思来,他拉着乐永宁的手轻轻晃了晃:“我的伤已经好了,不喝也无妨。”   “好没好你说了不算,得听大夫的。”说着乐永宁将药碗端起,另一只手搂住风弄影的肩膀,将碗口凑到风弄影唇边,温柔地说:“张嘴,大口大口的喝完。”   风弄影委屈的嘟了嘟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张开嘴,乐永宁眼角带着笑意将药一点一点小心的倒入风弄影的口中,看着他吞咽下去……很快一碗药喝完,乐永宁立即从荷包中掏出一块指尖大小的饴糖塞入风弄影口中,道:“快点含住压一压苦味,这是我在糖果铺子里特意选的最甜的饴糖。”   “还是不够甜。”风弄影摇了摇头,而后忽然凑到乐永宁面前,柔声道:“三郎才是最甜的。”   不等乐永宁反应,他便尝到了一个带着饴糖的甘甜混合着淡淡的药涩味的吻。   风弄影半俯在乐永宁身上,手臂环住乐永宁的脖颈,还在唇中的糖果渡到了乐永宁的口中。   他轻笑了一声问道:“甜不甜?”   乐永宁点头:“甜!”   风弄影:“是我甜,还是糖甜?”   乐永宁:“你比糖甜……”   风弄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而后两人再次贴近吻在了一起……   红娟看着他们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粘糊在了一起,很识趣的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顺带着帮他们把房门关上,然后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还是不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的,两个人舔来舔去的不嫌脏吗?   而且什么“我甜不甜、”“你比糖甜”,简直让人汗毛直立,这么恶心的话居然是出自主人之口,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就在此时奚元洲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看着红娟一脸困恼的模样便过来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不开心吗?我给你带了闻香阁的糕点要不要吃?”   红娟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不想吃。”   居然连糕点都不想吃,奚元洲立即重视了起来,柔声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讲。”   对奚元洲红娟向来不知道客气,她立即将她的苦恼说于奚元洲听,而后还感慨的叹息道:“主人偏宠乐永宁也就罢了,大不了我让他就是,可是我是真不懂这种亲来亲去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偏偏让主人乐此不疲?他们也不嫌恶心?”   “呃……这种事情还是很有意思的。”奚元洲犹豫着说道:“若是不懂你也可以试一试,总能明白其中趣味。”   红娟眨了眨眼睛看着奚元洲,奚元洲不由得挺直了胸膛,若是红娟想找他试的话,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但红娟犹豫半晌后,小心翼翼的对奚元洲说道:“这不好吧!”   奚元洲呼吸一滞,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自然:“这有什么不好的,先生不是教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既然不懂那就将他弄懂!”   “也对。”红娟点了点头,但眉头还是皱着:“但是乐永宁会同意吗?”   “乐永宁?什么乐永宁?”奚元洲愣住了。   红娟疑惑的看了奚元洲一眼:“不是你让我找乐永宁试一试的嘛……”   奚元洲顿时心中郁气上涌,好在这些年他时常被红娟气到已经习惯了红娟的不开窍,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没关系,不用找乐永宁,我可以帮你啊。”   “你?”   奚元洲用力点了一下头:“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点小事我自当义不容辞。”   “行吧……”红娟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可是你会吗?”   “你这就小瞧我了不是!”奚元洲凑近红娟,在红娟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一触即分:“感觉怎么样?”   温热干燥的唇触碰到她的皮肤,红娟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她老实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啊。”   “那就继续……”奚元洲捧起红娟的脸,再次凑近,温柔的含住她唇,一点一点深入。   红娟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奚元洲靠近,感受到奚元洲柔软的舌尖舔舐她的嘴唇,心中有些怪异的感觉,不是厌恶与讨厌,却是另一种难以言表情绪。   看着红娟依旧懵懂的眼神奚元洲的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好似自己变成了话本子深染红尘的凡俗之人,引诱与世隔绝不谙世事的山中灵怪……   奚元洲忍不住伸手蒙住红娟的眼睛,红娟的睫毛在掌心轻颤,骚的他掌心一片痒意,一直痒到心底,奚元洲从红娟唇上撤离,他嗓音干哑带着一丝颤抖,道:“感觉如何?”   红娟的唇上还带着一丝水泽,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处,犹豫着道:“好…好像有点奇怪。”   奚元洲闻言欣喜之情油然而生,他迫不及待的说道:“那你可喜欢?”   红娟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应当是喜欢的吧,你亲吻我的时候感觉就像冬天里泡进浴池里一般,浑身都暖暖的。”   奚元洲差点喜极而泣,他喜欢的姑娘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还太小还不开窍而已。   就在此时,红娟却再次凑了过来:“咱们再来一次,刚刚我没反应过来,再让我好好感受一次……”说着仰起头向奚元洲靠近。   而奚元洲却伸手抵在红娟的唇上,正色地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红娟不解。   奚元洲眼带笑意,但神情依然严肃:“这种事情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刚才我是看你实在好奇才帮你感受一回的。”   “这样啊……”红娟有些失落。   奚元洲眼中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但还是拉平了嘴角,道:“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咱们以后也可以像主人与乐公子一样,白天亲晚上亲,只要你想亲我就让你亲!”   “真的!”红娟惊喜地问道,但是还不等奚元洲回答,红娟又失落地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我可是要当左护法的人,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不会成亲的。”说完,起身便要向外走。   奚元洲的心顿时荡入谷底,但好在这些年他受的打击够多,今日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他摸了摸嘴唇,立即起身向红娟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远远的就开始喊到:“咱们从小长大的情分,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失落,要不咱们先私下相好,等你再长大点再考虑要不要嫁……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像乐公子一样入赘山庄嘛……”   红娟闻言脚下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她双手捂住耳朵大喊道:“奚元洲!你不要勾引我!我自制力一向不强,你再说…你再说我可就心动了!!!” 第97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进了六月,天气也开始变得炎热,莫桑城偏北比地处南方的江南的夏季要凉爽一些。   风弄影带着乐永宁查验了刚刚建好的候府,虽然风弄影一直居住在百花山庄日后依然还是会住在百花山庄之中,可即使他不住,封地的候府也依然要建造出来,总不能永宁侯的封地没有永宁侯府吧……   两人从角门入内,风弄影带着乐永宁逛了一圈,道:“百花山庄一草一木都是山庄中的姐妹精心打理不好更改,但是候府你可以随你的喜好随意布置,日后咱们可以时常过来小住”   乐永宁看着府中刚移栽的花草树木,枝叶凋零没有人气总显出几分荒凉,空旷的候府没有半分百花山庄的鲜活之气,而且百花山庄与永宁侯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相距甚远往来也不方便,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懂这些,我瞧着百花山庄就很好。”   此刻候府刚刚建好,里面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好看,两人随意看了几个院子便走了出去。   走出大门后风弄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手指向上指了指:“看。”   乐永宁下意识转过身顺着风弄影手指的方向看到朱红色的大门上的乌木金字的匾额上,上面工整地镶嵌了“永宁”二字。   乐永宁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风弄影。   风弄影看到他的吃惊反应顿时心满意足:“我一直瞒着你不让你知晓我的封号,为的就是给你一个惊喜,你觉得如何?”   “你的封号……”乐永宁感觉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好似要跳出胸膛,伸出手将风弄影的手指紧紧的握在掌心里,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对,我的封号就是永宁。”风弄影嘴唇扬起,深情地看着乐永宁:“我们都是男子,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是你的名字变成了我的封号,便是永远无法斩断的羁绊,千百年后史书之上也会刻有‘永宁’二字……你的名字与我的名字会永远牵连在一起。”   “我没想到…我从来没想过你的封号居然是永宁……”乐永宁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疏解心中的感受,只能颤抖着伸出手将风弄影紧紧地抱在怀里。   “咱们成婚之时可以在候府里宴请亲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儿是永宁侯府……”风弄影将下巴搭在乐永宁的肩上,伸手环住乐永宁的腰,依恋的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脸颊:“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再逃开我了。”   乐永宁将风弄影抱得更紧叹息地说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然而风弄影与乐永宁的婚事还没影呢,奚元洲便跪在了风弄影面前,求风弄影将红娟许配给他。   风弄影看着跪在他面前摇摇欲坠、面色煞白如纸、浑身都散发着血腥味的奚元洲不禁皱起了眉,却没有理会他直接让人叫来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来后看都没看奚元洲一眼直接躬身行礼道:“主人。”   “奚元洲是怎么回事?”风弄影没有卖关子直接出言问道:“他做错了什么?”   海棠夫人主掌百花山庄刑罚,虽然并非每一个处罚都会上报于他,但是奚元洲好歹是风弄影身边的人,再加上他奚氏子的身份,也不是海棠夫人能随意责罚的,就算做错了什么非罚不可也该先知会他一声吧……   “这要问他做了什么混账事!”这时海棠夫人才鄙夷地看了奚元洲一眼,咬牙切齿道:“属下私下惩治奚元洲,未曾来得及告知主人是属下的错,但他平日唤属下一声义母,属下这个当母亲的教训一下自己的儿子应当也无过错吧!”   “海棠姨……”风弄影无奈地喊了一声,而后解释道:“我不是要兴师问罪,我只是想知道元洲做了什么把您气成这样。”   海棠夫人张了张嘴半晌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能伸出手指着奚元洲恨恨道:“你让这个混账自己说!”   风弄影的视线转向奚元洲。奚元洲慢慢垂下头,极小声地说了一句:“红娟……红娟她……”   “红娟怎么啦?”风弄影一向将红娟当成妹妹,一听到事涉红娟立即坐直了身子,他受不了奚元洲的磨蹭,便出言催促着:“你是结巴了吗?快说!”   奚元洲谈谈吸了一口气低声到:“红娟……她有身孕了。”   “你说什么?”风弄影一掌拍在身旁的小几上,实木的小方几顿时四分五裂,细碎的木屑四处迸溅,其中一个划过奚元洲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而就在此时,风弄影飞身来到奚元洲面前单手卡住奚元洲的脖颈将他拎起来,咬牙道:“你怎么敢……”   此事风弄影终于知道海棠夫人怎么会气成这样居然舍得下狠手惩戒奚元洲,现在就连他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都恨不得活刮了奚元洲。   奚元洲沉默了一瞬,即使脆弱的脖颈被风弄影握在手中生死全在旁人一念之间,他也依然垂眸敛目:“是属下的错,教主怎么惩罚属下都可以,但还求教主将红娟许配给属下。”   “你做梦!”风弄影冷嘲道:“红娟愿不愿嫁还轮不到你做主。”   风弄影说着便松开手,奚元洲顿时落在地上,却依然恭敬的跪好:“求教主成全。”   风弄影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外面朗声吩咐道:“去把红娟叫来。”   而后再次看向奚元洲道:“你口口声声说悦爱红娟愿意等她开窍,我便放任你亲近红娟,可是转眼居然就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无媒而合珠胎暗结,纵使结缔姻亲你让红娟以后如何自处?我百花山庄的姑娘绝不为妾!!!”   风弄影心头的火气越烧越旺,他看着面前道奚元洲恨不得一拳打死他:“你若是想要父凭子贵以此要挟红娟嫁你,那你便是妄想,即便不嫁你,我百花山庄还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   奚元洲低着头一声不吭任由风弄影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从始至终低着头……   “主人……”就在此时红娟走了过来,脸上一如往昔带着笑容,越过门槛的时候也依然如以往一样蹦哒着直接跳了过来,风弄影立即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臂:“稳重点!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红娟点了点头:“海棠姨跟我说了。”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继续道:“真是难以置信,我都没什么感觉。”   风弄影见她依然如以前一般懵懂无知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伸手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真是……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找我给你做主!”   “被欺负?”红娟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还说没有!”风弄影伸手揪住她的耳朵说:“即便你也喜欢奚元洲,周公之礼也得婚后才能做,成婚前就是欺负。”   红娟缩着脑袋将自己的耳朵从风弄影的手上扯下来,委屈道:“我没想成婚,我可是要当左护法的人,怎么能成婚?”   “既然不成婚为何要与他亲近!”风弄影咬牙说着,又看向奚元洲厉声呵斥道:“红娟不懂你也不懂吗?既然不懂不如阉了算了!”   “不能阉不能阉……”奚元洲还没说什么,红娟立即反对道:“阉了就没有了。”   风弄影闻言锐利的眼眸立即看向红娟。   红娟缩着脑袋看向风弄影低声道:“不能怪元洲,我一开始找他,他也不愿意来着,后来我就从海棠夫人的药房里找了一个暖情丹……元洲……元洲也是逼不得已……”   “红娟你行啊!”风弄影气得差点喘不上气来,恨不得一脚踹死红娟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但是一想到她肚子里现在还怀了一个,很是投鼠忌器,只能努力将心头的怒火憋下去,他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居然还学会下药睡男人了,你行!我都没你这个胆子!!!”   想到这里,风弄影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奚元洲,心里的气顺了一点,如今看来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奚元洲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红娟小声嘟哝道:“他要是早点从了我,我至于下药嘛。”   “你还有理了!”风弄影伸出手高高扬起,下一刻又想起红娟的肚子,只能握紧了拳头将手放下。   “我也没想怀孕啊。”红娟心里也委屈着呢:“张书生和唐小姐私会三年也没搞出宝宝,我怎么知道就一次……”   “住口!话本子里的故事你也能当真,你是没长脑子吗?”风弄影被今天这一波三折的事情气得脑袋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谁出气,于是便挥了挥手:“是否婚嫁你们自己商量吧,我被你们气得头晕懒得管你们……奚元洲调离山庄,去找你爹让他给你在军中安排了职位,以后不可踏入山庄一步。红娟……红娟就等娃娃生下来再罚吧。”   “是。”海棠与奚元洲躬身应下,但红娟却满脸委屈:“我也没违反庄规,为什么罚我!”   “滚滚滚!!今日之内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不想看见你们!”现在的红娟打不得骂不听,风弄影无从下手,只能眼不见为净。 第98章   “属下告退。”红娟奚元洲与海棠夫人一齐退了下去。   一出门奚元洲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红娟立即伸手扶住他,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吧。”说完看了海棠夫人一眼小声抱怨道:“夫人您下手太重了,怎么把元洲打成这样啊。”   左海棠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离去。   奚元洲虚弱地摇了摇头:“是我的错,不怪旁人。”   红娟心疼的摸了摸奚元洲脸上那道血痕,柔声道:“疼不疼啊?”   奚元洲想说不疼,男子汉大丈夫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受点苦算什么。但此刻感受到红娟温柔细腻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脸上,带着少见的怜惜,下意识点了点头,顿时连声音都变得虚弱:“疼,浑身都疼,九尾鞭抽在身上感觉整个人都便撕裂了。”   “什么!!!”红娟原本只是单手搀扶着奚元洲,闻言立即双手将他扶住:“海棠夫人用九尾鞭打你了?”   九尾鞭,一鞭九尾,每条鞭条上都镶着密密麻麻的尖刺,一鞭子下去抵九鞭,挨着了瞬间就会皮开肉绽,伤口直接被鞭子上的尖刺撕扯开,比普通的鞭伤更疼也更难愈合。   奚元洲脆弱的点点头:“一百鞭……我现在都觉得身子不是我自己的了。”   红娟悄悄探身看了一眼奚元洲的身后,果然玄色的布料果然被浸潮,虽然黑色不显血迹,但浓重的血腥味却是无法遮掩。   “我我……我快扶你会去休息……”红娟一脸愧疚:“你明明不愿意是我非要强迫你的,都是我害的你,早知道…早知道会害了你,我就去找旁人试了。”   奚元洲闻言身体一僵,装得过头把红娟吓着了,他立即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我都说了咱们的情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你既然跟我试了,以后也只能同我一个试,不能再找旁人,否则我就要生气了。”   红娟眨了眨眼:“这么霸道?”   奚元洲点头:“若是我背着你找旁人试你生不生气?”   红娟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生气的,那你不许找旁人,我也不找旁人好不好。”   奚元洲松了一口气点头后翘起小拇指:“拉勾。”   红娟伸手勾住奚元洲的小拇指,奚元洲晃了晃手指道:“违约的人就……就牙齿掉光光,一辈子吃不了肉。”   “这么狠?”   奚元洲点头:“发誓不狠算什么发誓。”   “……”红娟犹豫着点头道:“行吧。”   红娟扶着奚元洲走远,屋中一直待在内室之中的乐永宁在他们走后便走了出来,风弄影单手趁着额头满脸烦恼,乐永宁上前直接将风弄影搂在怀中,抬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红娟要与那位奚公子成亲了吗?”乐永宁问道。   “不知。”风弄影倚在乐永宁肩头,小声回答道:“红娟想嫁我便为她备上十里红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若是不想嫁,那就留下,百花山庄还能养不了一个孩子不成?”   “那你呢?”乐永宁笑着问道:“我瞧着奚公子恨不得立马拜堂成亲,而红娟却还是懵懵懂懂……其实你的想法可以左右红娟的决定。”   风弄影暗暗叹息了一声,红娟现在阴差阳错怀了孩子,但她对嫁与不嫁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依然坦荡的觉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   “我不想红娟嫁人,就算嫁也不是现在……”良久,风弄影才慢慢说出心中的想法,奚家乃是世家,氏族枝脉庞大往来故友姻亲人皆是官宦贵胄,而红娟若是嫁了奚元洲便免不了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偏偏红娟非官宦之女,身份上难免会让那些世家之人小瞧,而红娟素来天真又不懂忍让,对着贵妃都能冷嘲热讽何况其他人,面对其他人恐怕会直接动手……   到时候红娟不会开心,奚元洲也同样会左右为难。   奚元洲是良配,可是奚家却与红娟格格不入,不是不好只是不相配……   “好了别想了。”乐永宁捉住风弄影的手指捏在手中轻轻揉捏,轻声安抚道:“既然决定顺其自然那你不要自寻烦恼了,各人自有缘法,随缘就好。”   “你说得对。”风弄影抬手环住乐永宁的脖颈,微微抬头碰了碰他的唇角,笑着问道:“我不想他们,只想我们俩。”   即使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只要风弄影靠近乐永宁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他微红着脸,带着一丝羞涩小声道:“我已经去信杭州,让父亲尽快前来提亲。”   “好……”风弄影回答了一声便再次吻上乐永宁的唇。   有人说爱意会随着时间流逝,再激烈的情感也会渐渐趋于平淡,但是乐永宁却觉得这句话不对,与风弄影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乐永宁更加深爱他一分,爱意只会随着时间越积越厚,从不曾散去……   两人唇齿交缠,互相舔舐着对方好像是要将最爱的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而就在此时,风弄影忽然顿住,快速的从乐永宁身上翻身坐了起来,还伸手稍稍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衣衫。   “怎么啦?”乐永宁疑惑地问道。   风弄影对着门外使了个眼色,乐永宁下意识看了过去,远远只见海棠夫人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的白瓷青花小碗中还冒着白烟。   乐永宁立即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海棠夫人与乐永宁而言是长辈,他敢在红娟面前与风弄影亲昵,却不敢在海棠夫人面前作出丝毫逾矩之举。   海棠夫人此时刚好走了进来,看了看他们两个眼含风情,双唇艳红的模样便知道他们两个人刚刚在屋子里干了什么,但她既然认同乐永宁留在风弄影身边自然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她面不改色、无比自然的将托盘放在风弄影面前,说道:“主人,喝药。”   风弄影面对海棠夫人时没有对着红娟的那股子胡搅蛮缠,十分干脆的将药碗端起,对了碗口吹了吹将浮在碗面的热气吹散,而后直接一饮而尽。   一旁的乐永宁也立即从荷包中掏出一块饴糖,一边往风弄影口中塞,一边问道:“夫人,今日怎么是您亲自送药,红娟呢?”   “那丫头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主人啊!”海棠夫人嗤笑着道:“胳膊肘往外拐了。”   风弄影心中了然,奚元洲身上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儿,显然受伤不轻,确实需要人照顾,而红娟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   风弄影口中含着糖不方便说话,于是将糖块放在一边,脸颊瞬间鼓了起来,他含含糊糊的说道:“不管她,她也不小了,往后是好是坏,只看她自己选吧。”   “是……”海棠夫人应了一声,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红娟奚元洲都是在她眼前长大的,奚元洲对红娟有情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本以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若是相情相悦以后想要结缔姻缘也是好事一桩,本以为将来若有阻碍也会是门第偏见,她甚至想过将红娟记在弟弟名下,借此抬高红娟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红娟居然如此大胆,他们两人阴差阳错走了最坏的一步,世俗向来对女子残忍,红娟未婚先孕乃是大忌,他们想要在一起往后还有得磨……这也是她为什么气得不管不顾直接上鞭子狠狠抽了奚元洲一顿的缘故。   就在此时,乐永宁忽然又开口问道:“夫人,风儿如今看着身子尚可为何还要喝药,这药到底何时能停?都说是药三分毒,总不能一直喝下去吧。”而且风弄影怕苦,每日喝药也是一种折磨。   “主人的伤早就好了,这个药不是治伤的。”海棠夫人面无表情注视着乐永宁说道:“想要活就会一直喝下去。”   “风儿你到底怎么了?”海棠夫人的话将乐永宁吓住,这些日子他们朝夕相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风弄影的身体有何异样啊。   “好了……”风弄影皱着眉出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对着海棠夫人使了个眼色,道:“海棠姨先出去吧。”   “是。”海棠夫人便不再多说什么将空碗放在托盘上,曲了曲膝便退了出去。   乐永宁依然眉头深锁,他伸手抓住风弄影的手,担忧不已:“你到底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其实并无大碍,”风弄影随口敷衍道:“这些药喝着喝着也习惯了。”   “哪有人会习惯苦味的。”乐永宁将风弄影的手指握的更紧,他低落的说道:“你又要瞒着我吗?可是你不说我便更担心了。”   风弄影再次靠在乐永宁肩头,笑了笑说道:“其实没什么,只是功法出了岔子而已,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活下去,与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风弄影不愿说,乐永宁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他抱得更紧…… 第99章   乐永宁对风弄影身体始终忧心忡忡,他不知道风弄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不能弄明白便如鲠在喉日夜难安。过了几日,他趁着风弄影午睡走出尽揽乾坤在前院找到了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见到乐永宁便知道他为何而来,当即抬手到了一杯茶:“乐公子请坐吧。”   乐永宁与海棠夫人相对而坐,端起面前道茶杯慢慢将一整杯茶水饮尽才开口问道:“乐某今日前来,想请夫人解惑。”   “为主人而来?”海棠夫人再次将乐永宁面前的水杯斟满,声音和在潺潺的水声里听不出情绪。   “是。”乐永宁注视着海棠夫人的脸色,神情中难掩担忧之情:“风儿到底怎么啦?他的功法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海棠夫人并没有回答乐永宁的问题,反而转口问道;“乐公子对莲华心经了解多少?”   “知之甚少,在下只知道这是门极其霸道凶悍的功法。”乐永宁思索了一下回答了海棠夫人的疑问,每每提到莲华心经都会让他想到妙法莲华经,旁人启蒙之学或是《三字经》或是《千字文》可是他自幼长于少林寺,会说话时便会念佛经,初识字时学的第一本书就是《妙法莲华经》。而莲华心经虽然名字甚美却是与妙法莲华经不同,一个是渡人的佛经,一个是血染的莲华……   “是啊,霸道凶悍……”海棠夫人听到乐永宁的回答不禁苦笑着道:“莲华心经内力霸道却不仅仅是对着敌人。”   乐永宁闻言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不由得追问道:“这是何意?”   海棠夫人端起茶杯被没有喝,而是握在手中,微烫的茶水贴在掌心带着一阵灼热的痛意,但这疼痛却让她心中的痛处稍稍平息了些许:“乐公子长于佛寺应当知道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天理循环……”   乐永宁不懂海棠夫人为何说起无关的话题,即使心急也还是点了点头。   海棠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莲华心经功法霸道,主人堪堪修习十个年头,整个天下便已无人能敌,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莲华心经内力凶悍远超常人经脉所能容之量,凡修习之人下场只有一个——经脉尽断而亡……”   “怎么会!”乐永宁大惊失色,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海棠夫人,他仓惶的问道:“那风儿……”风儿才十七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们约好白头到老,他们说好吃遍天下美食,怎么可以……原本以为死亡离他们很远很远,他们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相伴,他从未想过这么早面对生死……   “乐公子应当知道十九年前整个江湖围剿玄冥教一事,当年玄冥教富可敌国,在那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眼红过,武林、官府、黑道、白道,上门挑衅的人络绎不绝,但最终教主的莲华心经震慑住了天下所有人,也正因为玄冥教仰仗的只有莲华心经,所以才会在教主武功尽失之后惨遭灭门……”海棠夫人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的水在无声无息的一点一点变凉,她长叹了一声道:“当年教主武功尽失是他主动自废武功,难道教主不知道一旦消息泄露出去玄冥教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海棠夫人说着,声音不自觉变得哽咽,她原本只是淮州一家小药馆里坐堂郎中的女儿,父亲不慎卷入大户人家后宅阴私之中被人活活打死,而当年她才十岁,弟弟也不过六岁,若不是蒙公主与教主好心搭救,她与弟弟也难逃一劫。   她通晓岐黄之术,但当年医术只是寻常,她亲眼看着教主自废武功之后的痛苦,所以在当她得知风弄影修习莲华心经之时便开始寻找压制莲华心经内力的方式,如今将内力压在丹田,可是总有一天当丹田容留不下之时内力溢出,还是会冲击经脉……但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但当年教主想要与公主相守一生,唯有自废武功这一个法子。”海棠夫人手中的茶水已经变凉,她将茶杯放回案桌上,杯中微黄的茶水敲打着杯子壁荡出一片片涟漪:“莲华心经对经脉损伤极大,现在教主将内力全都压制在丹田之中,日常辅以药物消散内力,只能减缓内力上涨的速度,但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海棠夫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奉风弄影为主,因为他是恩人之子,她的命是恩人所救即使粉骨碎身也要护主人周全,而且风弄影是她一手带大,在她心中风弄影又何尝不就是她的孩子……   但即使她不说出口乐永宁也明白他的意思,就如同滴水穿石,即便速度再慢只要没有完全停止,终有一日石块会被水滴击穿。   乐永宁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成拳,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夫人的意思……”   海棠夫人抬头看着乐永宁无比恳切地说道:“我希望乐公子能劝说主人自废武功,越早越好!”   越早对风弄影的经脉损伤就越小,如今风弄影的莲华心经才第六层,而且此前就时常用金针封穴压制着内力,减轻对经脉的损伤,即便废除武功也只是变为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已,绝不会像十九年前的教主那般缠绵病榻。   而且如今的百花山庄与玄冥教盘踞莫桑城,管辖的知府是海棠夫人的弟弟,统领边军的将军是奚元洲的父亲,他们都与百花山庄有着难以割舍的牵连,即使风弄影武功全失,但他仍是侯爵也可以护得住百花山庄。   乐永宁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即使修剪的很短的指甲也依然扎入皮肉之间,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这句话夫人想必早就与风儿说过了吧,若是风儿愿意,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乐永宁是风弄影的枕边人,即便以前不了解风弄影,如今相处近一年之久乐永宁怎么可能还看不出风弄影的性情,当日武林大会风弄影伤重吐血也强撑着将几名玄冥教的弟子救走,即使时隔近二十年风弄影机关算尽也要报当年玄冥教之仇……他看中玄冥教,而莲华心经便是风弄影的倚仗,他怎么可能会自废武功。   海棠夫人苦笑了一声:“逼迫、哀求、什么话都说过,可主人就是不愿意舍弃莲华心经,当年主人才六岁的年纪我都不能说服他,又何谈现在……”   想到此处海棠夫人眼眶忍不住发红,但是她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柔弱姿态,她拿起一旁蝶戏牡丹的团扇用力的扇着风,让风将眼中的蕴藏的泪水吹干。   当年他们商行有一批货要从运河上过,那时玄冥教势力化整为零不宜张扬,河运漕帮以为他们是刚出头的小商铺,便大胆地将他们的货船截下,坐地起价强收三倍的过路费,夏堂主看着险些亏本的账本便抱怨了几句,其中便说道‘若是教主还在哪轮得到他们猖狂,玄冥教隐匿太久,他们是忘了莲华心经的厉害了……’   就这么一句被一旁的教主听个正着,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在意,毕竟这只是一句气急后的抱怨,可不知何时风弄影将藏在库房中的莲华心经的功法翻了出来,在他们察觉之时风弄影已经引气入体开始修习……   当年百花山庄的人有谁不知教主自废武功之后的那两年所忍受的痛苦与折磨,她们又怎么忍心风弄影再重蹈覆辙,所有人跪在地上哀求风弄影悬崖勒马,趁着刚开始修习功法不深及时改修其他功法,但是风弄影无论她们怎么哀求都不愿意放弃莲华心经……   这些年来她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主人走上了教主所踏上的绝路,他们费尽心血也只能稍稍减缓他踏上死路的进程而已。   海棠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意压制住,忽然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乐永宁身边,“噗通”一声跪在了乐永宁面前,双手合拢交叉抵在额头,恭敬无比的磕头行礼道:“百花山庄上下求乐公子救主人一命!”   乐永宁被吓得一惊,快速站起身避开海棠夫人的大礼,他仓皇地说道:“夫…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便是!”   海棠夫人抬起头,眼含泪意仰头看着乐永宁道:“这天下若还有一人能说服主人,那人必定就是您啊,乐公子!”   说着,海棠夫人再次叩首道:“求你劝一劝主人,让他自废武功安度余生……”   乐永宁闻言忍不住后退再后退。   安度余生……   余生……他还不到二十岁,风弄影比他还小了俩岁,所谓余生应当还很漫长,但是如今却又好似一眼可以看到头……   “我……我会……我会劝风儿……”乐永宁慌乱的后退,径直退出了门外仓惶逃离海棠夫人的院子,恨不得自己从来不曾来过…… 第100章   乐永宁慌乱地从前院跑回后院,在路上刚巧撞上迎面而来的红娟,红娟身手干净利索地往旁边一跃,堪堪躲过撞过来的乐永宁。   红娟惊吓过后下意识的扶住小腹,气呼呼地瞪着乐永宁道:“不在屋里陪主人睡觉,横冲直撞的干什么呢?”   乐永宁喘着粗气,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悲伤与焦急压下,然后睁开眼睛,一把拉住红娟的手臂,焦急道:“红娟……”   “哎呀!你拉疼我了!”红娟甩开乐永宁的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但定睛一看,见到乐永宁脸上少见的焦急,不禁收敛了脸上的怒意,认真的问道:“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乐永宁抿了抿唇问道:“红娟,风儿的身体到底如何,可否如实告知?”   “啊?”红娟挠了挠鬓角犹犹豫豫地回答道:“主人……主人不是挺好的嘛,原本不好,你来了之后他就愿意好好运功好好喝药了呀。”   乐永宁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道:“风儿……风儿若是不废除内力他还能活……还有多久?”   红娟脸上的情绪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担忧,她眉头微微皱起小声道:“你知道了呀。”说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妙法莲华经与其他功法不同,主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功法也会自动运转,海棠夫人翻遍山庄中的藏书找到了一个可以压制功法的调息法子再辅以药物,应当可以压制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乐永宁喃喃的问道,好似在问红娟又像极了自言自语。   红娟咬着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所以啊,你以后不要随便让主人生气,要好好陪着主人,若是主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知道……”乐永宁深吸了两口气质问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主人不让说。”红娟理直气壮的回道:“反正你现在知道了,就不妨告诉你,你既承诺与主人生同衾死同穴,主人若是不好,你便陪葬吧!”   乐永宁好似没有听到红娟的威胁,转身便继续向里面走去,红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神情更是担忧……   乐永宁走到尽揽乾坤的院前,一进院门就看到风弄影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倚在房前长廊的圆柱上,看到乐永宁后,立即幽幽的问道:“去哪儿了?”   乐永宁走上前去伸手拉住风弄影的手指,低声嗔怪道:“天气热,午间日头大你出来做什么,万一中了暑气怎么办?”说着便拉着风弄影走进屋中,屋中墙角放了冰鉴,比外头要凉快的多。   风弄影任由他拉着,走进屋中后坐在软塌上依然含着怒气问道:“你莫要想着蒙混过关,老实交代,趁着我睡午觉跑去那儿了?”   乐永宁伸手倒了一杯凉茶放在风弄影面前,柔声道:“睡不着怕生出动静吵醒你,便出去走了走。”   “是吗?”风弄影疑惑的问了一句后立即投入乐永宁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小声抱怨道:“以后离了我身边要跟我讲一声,你可知道我一睁开眼发现你不在身边有多害怕吗?我以为你又离开我了。”   “不会的,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乐永宁一只手环住风弄影的背,一只手去过一旁的折扇轻轻挥动,一股股凉风吹在两人身上,好似连同心中的烦躁也一并驱散:“以后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这才对!”风弄影小声回答道……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很久,微热的气温让两个人的身上都生出汗意,两个人交颈贴合在一起的皮肤好似黏在了一起,分开之时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感,乐永宁将凉茶端起放在风弄影手中:“你唇上都起皮了,想必是渴了,快喝杯茶吧。”   “嗯。”风弄影应了一声,喝了一口微酸的凉茶,茶水滋润了整个口腔咽喉,风弄影砸了咂嘴将杯子举到乐永宁面前:“再来一杯……”   乐永宁笑着给他又倒了一杯,看着风弄影脸上的笑容,乐永宁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抖,他忍不住道:“我刚刚其实是去见了海棠夫人。”   “咳咳咳!!!”乐永宁的话直接将风弄影吓得呛住,他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依然压不住喉间的痒意,他强忍着不适问了一句:“你去找海棠姨做什么?”   乐永宁抓着风弄影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他苦笑了一声道:“我总要知道你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种明知道你的身体不好,依然会置之不理的人吗?”   风弄影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情再也瞒不过了,虽然他吩咐过不许将他功法的事情透露给乐永宁,但是海棠姨与其他人从他开始修炼莲花心经开始就一直都想着让他自废武功,如今他有了乐永宁这个软肋,她们不可能不利用……   “其实是海棠姨她们夸大其词,并没有她们说的那么严重。”风弄影立即解释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那以后呢?”乐永宁问道,他看着风弄影眼神中露出无限的悲伤与担忧之情:“你的功法能压制多久?说好与我百年,你又还能再活多久?还是你要将我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间?”   “我……”风弄影不知道该说什么,乐永宁提出的这些问题他无从狡辩,只能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与你厮守一生,但是如今玄冥教与整个武林结仇,若无莲花心经坐镇,我怕玄冥教重蹈当年覆辙……”   正月初,武林中各大门派凡事前往淮州寻找宝藏着无一存活,便是傻子也知晓其中有诈,风弄影虽是报了仇,但也同样结了仇。   即使是与天下为敌他也并不畏惧,莲花心经二十年前可以称霸武林,如今也依然再无敌手,只要胆敢找上门的人他自然会让对方有来无回……所以现在他怎么能自废武功,又怎么敢自废武功!   “可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乐永宁五指穿插在风弄影的指缝中,两人十指交缠紧紧的扣在一起:“你有我,有百花山庄,有整个莫桑城,即便武功全失,也不会再出现当年惨况。”   风弄影垂下的眼眸睫毛轻颤,他自然知晓乐永宁的意思,他们百花山庄在莫桑城经营近二十年,整座城的百姓都以他们马首是瞻,即便是他身怀莲花心经也很少出手……可是他依然难以将身家性命将百花山庄与玄冥教托付于他人之手……   “不说这个了好吗?”风弄影抬眸看着乐永宁,不禁露出哀求的神色:“三郎,咱们不谈这个了好吗?”   乐永宁最看不得风弄影露出这样的神色,他无奈的瞥过脸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今日不说,明日也会说,明日不说日后总有一日我们会面对这样的问题,风儿,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风弄影再次将脸埋在乐永宁的肩头,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嗡声道:“我想与你长相厮守,但是百花山庄是我的责任,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风弄影闭上眼睛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海棠夫人几次求他自废武功转修其他功法,但是莲花心经功法太过霸道,虽然海棠夫人可以确保他自废武功后也依然可以与常人无异,但他们心中都明白,一旦自废武功,受莲花心经内力的冲击,他的经脉已经不可能再能修炼任何一门功法,他注定会成为一个比普通人还要羸弱许多的人。   到那时他不仅不能庇护百花山庄姐妹,还会成为他们的拖累……   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用力汲取乐永宁的身上的气息,他是真的开始留恋这个世间,自从遇到乐永宁他便开始对生死有了畏惧之心,变得越来越不愿去想以后。   “风儿……”乐永宁轻轻的回抱风弄影,在他耳边低声道:“就算是为了我,烦请你好好想一想,如今的百花山庄不是二十年前的玄冥教,即便是没有莲花心经也足以自保。”   “我……”风弄影犹豫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沉默了半晌还是低声回了一句:“我会好好想一想,你不要逼我。”   乐永宁轻轻抚摸着风弄影的背脊,风弄影太过瘦弱,背脊上的每一个骨节都从他的指尖一一刮过,乐永宁柔声安抚道:“不逼你,你可以好好想,但是越早废除武功,对你身体的危害越小,我希望你以后无病无痛,安安稳稳的与我过一生。”   风弄影将脸埋在乐永宁肩头苦笑了一声,他这一生从幼时起就常与苦药相伴,若是不废除武功往后余生会一直用药压制内力,但若是废除武功,他的余生也依然离不开药物调理……   无病无痛谈何容易…… 第101章   虽然乐永宁早就去信御剑山庄,但是莫桑城距杭州千里之遥,御剑山庄的聘礼进了八月才送到莫桑城。   御剑山庄的聘礼是比照当年风无涯求娶昭阳公主的例预备的,运送聘礼的马车绵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沿途的百姓看着绑着红绸的箱子一个一个抬进百花山庄,足足搬了两个时辰都没能搬完,不由得感叹到:“这是……这是要娶山庄中的哪位仙子啊!”   旁边有人搭话:“许是红娟姑娘?红娟姑娘是庄主身边的人,身份不凡聘礼自然要多谢,”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反驳:“可是红娟姑娘不是与奚小将军……”但又想到红娟与奚小将军并未定下婚约,话说一半接下去的话倒也不好再说,而是顿了顿继续道:“我瞧着这些马车是从城外来的,应当不是求娶红娟姑娘吧……”   百姓再如何议论山庄内也听不到,红娟站在大门内看着一箱一箱的聘礼进门跑前跑后的安排着:“这里这里……那边放不下了……”   “唉唉!!!那条道要走人的,不能放那,放到这边来!”   “这个小箱子先堆到大的上面,等一下再安排位置。”   红娟跑前跑后,奚元洲则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时不时的扶她一把,看到脚下的障碍就拉她一下:“小祖宗哦,您能不能顾及一下您的肚子,姐姐们会安排妥当的!”   红娟被奚元洲拉倒屋檐下的台阶上站着,看着一箱一箱的木箱搬进来,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满脸笑容地推了奚元洲一把道:“你别碍事,我好着呢!主人老早就盼着和小傻…呃……乐公子成亲了,这聘礼总算是到了!”   奚元洲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成亲还早着呢,八月中秋、九月寒露、十月立冬,十一月冬至,过了十一月进了腊月又该准备新年了,莫桑城与杭州离得太远往来一次不易,成婚至少也要等明年。”   红娟闻言鼓着脸想了想:“明年也好,等我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刚好可以帮主人操持。”   奚元洲闻言不禁叹息了一声:“别光想着主人啊,红娟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两个何时成婚,如今都有了孩子了,你总要给我一个名分吧!”   “呃……”这些话奚元洲不是第一次提了,红娟羞愧地低下头:“我是要当左护法的人,不能离开山庄。”   她不想成亲却同样也不想与奚元洲疏远。   “我可以入赘!”奚元洲毫不犹豫的说道:“反正我从小在山庄长大,不也等于是山庄中的人嘛!”   红娟仰头看着奚元洲疑惑道:“可你家不是三代单传嘛,你若是入赘奚将军能同意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奚元洲不以为然道:“那说定了,等宝宝生下来咱们也成亲。”   红娟依然犹豫不决:“可是……”   “别可是了!”奚元洲一口打断红娟的思索:“难道我的要求多吗?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分而已!难道你想始乱终弃?!”   “没有没有!”红娟连忙解释道:“我是怕奚将军打断你的腿。”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奚元洲步步紧逼,他要趁着红娟现在没想明白把事情定下来,上前一步环住红娟的腰说道:“既然是我嫁给你,你以后可得对我还点,不能老是冲着我发脾气。”说着还举例道:“你看看乐公子是怎么对主人的。”   红娟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想起主人对着乐永宁时那矫情的样子就心里发麻。   奚元洲见她有些不情愿,怕她反悔立即说道:“现在我在军中任职,主人不许我时常出入山庄,若是不能与你成亲,我便不能算是山庄的人,时日长了恐怕我就进不来了,难道你想咱们的宝宝见不到父亲?”   此话一出直接戳中了红娟心中最隐秘的痛点,虽然她的父亲是个人渣,但在她幼时却也渴望有父亲,尤其事其他人都有父亲爱护偏偏就她没有,心中也会觉得难过失落,她不想她的孩子经历她幼时的痛苦,于是便点了点头道:“好吧,那等我寻个机会禀告主人再说其他。”   终于得了句准话,奚元洲此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急不急我等得。”说完,又觉得还是早些定下名分的好,立即又加了一句:“但也不能拖太久,总不能孩子周岁时父亲不在场吧。”   “知道了。”红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软声道:“我寻个机会便与主人说。”   ……   聘礼临近午时才全部运入山庄中,此次乐永宁的两个哥哥乐永安与乐永平亲自前来,一是护送聘礼,也是为了探望一下乐永宁。一到莫桑城就被请入大厅,乐永宁亲自奉茶招待乐永安与乐永平:“大哥、二哥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确实辛苦。”乐永平抻了抻腰,取笑着道:“这一路上我与大哥都不太敢合眼,就怕那些个宝贝被人抢了。”   乐永宁露出羞涩的笑意,避开乐永安的眼神道:“我也没想到父亲和母亲会准备这么多聘礼。”   乐永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摆了摆手,看着并肩坐在他对面的风弄影与乐永宁二人,在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后才笑着回答道:“这是聘礼也是嫁妆,你以后应当会常居莫桑城,咱们也不能时常来瞧你,礼厚点才不会让人小瞧了。”说完又对着风弄道:“风儿也莫要多心,父母也是头一次操办子母婚嫁不知道该备多少礼合适便参考了令尊与令慈的婚嫁的数额。”   “那大哥与二哥何时成婚啊?”乐永宁见乐永安与乐永平取笑他,忍不住回敬道:“男大当婚,您二位也该早日成家才是。”   “啧……”乐永平滋着牙抬手敲了敲乐永宁的额头道:“哥哥的事儿小孩子少管,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   乐永宁揉了揉被敲疼的额角,委屈地说道:“我这也是担心两位哥哥,二哥何必生气。”   “好了……”乐永安见不得他们吵吵闹啊闹的样子,忍不住出言道:“我们现在在说小弟的事情呢!”   说完又看向风弄影:“风儿,今年武林大乱,到现在都未能平息,父亲与母亲实在抽不出空来,都说长兄如父,父亲不在我这个做大哥的同样做的了主,便想着同你商议一下婚期……”   风弄影点了点头,与乐永宁对视了一眼,思索了回答道:“今年乐伯父想必是抽不出空闲来了,莫桑城的初春太寒,不如定在初夏如何?”   乐永安点头同意:“可以,临出发前父亲交代了一切礼仪皆听从你们的。”   “谢伯父体恤。”风弄影笑着想了想:“那婚期就定在夏至前一天,明年五月十一如何?”莫桑城的春季比江南要晚一些,若是江南的五月已经开始炎热,但莫桑城五月的却是气候适宜。   乐永安自然没有意见,便点头同意:“自然可以,到时候也不必邀请旁人,咱们一家人设宴庆贺便可。”   婚期定下,此行的正事算是已经完全办完,乐永平又开始左顾右盼:“咦……红娟呢?许久未见小妹还特意托我带了一匣子江南的香料给她,怎么没瞧见她人?”   “红娟在外面呢。”乐永宁拉了拉乐永平的衣摆笑着道:“不过香料倒也不必给红娟了,她如今怀了身孕,用不得香料。”   “红娟那小丫头成婚了?”乐永平惊讶地问道:“嫁的是哪家?”   “呃……”乐永宁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地看向风弄影。   风弄影笑着接过乐永平的话头,回答道:“是莫桑城守将之子,与红娟青梅竹马,也算匹配。”   “哦哦……”乐永平笑着道:“早些成婚也好,也好……若是等御剑山庄与百花山庄结亲之后成婚我岂不是要多出一份礼。”   听到乐永平的话,乐永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这抠门劲儿在哪儿学的,咱们家是少了你了还是亏了你了?”   乐永平挠了挠头,讪笑着道:“这不就是孤家寡人,所以才能省则省嘛……”   闻言,风弄影与乐永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乐永安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勾起了嘴角。   “两位兄长一路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我先让人带你们下去歇息吧。”风弄影摆了摆手,一旁的侍女走了过来,对着乐永安与乐永平屈膝行礼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乐永安与乐永平这一路确实不轻松,押送几百万的聘礼任谁也不敢安心,如今能安心休息当然最好,便对着风弄影拱了拱手道:“这一路确实胆战心惊,那边不多客气了。”   风弄影起身抱拳回礼道:“两位兄长自便……”   看着两位兄长的背影,乐永宁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拿起一旁厚厚的礼单感叹道:“我真没想到父亲居然备了这么多聘礼,这是把御剑山庄给掏空了吧。”   风弄影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会给回礼的……” 第102章   乐永安与乐永平只在百花山庄待了两日确认乐永宁过得很好便告辞离去,轻车快马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杭州过中秋节。   乐永宁与风弄影亲自将他么他们送至莫桑城外,看着乐永宁念念不舍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风弄影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柔声道:“若是舍不得,我便与你随大哥二哥一道去杭州,与同乐伯父他们一起过中秋可好?”   乐永宁笑了笑收回视线将目光转向风弄影道:“你不是不能随意出封地嘛,还是不要冒险了,一家人只要心中牵挂着对方,即使不能一起共度佳节也无妨。”   “真的可以!”风弄影看着乐永宁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愿意留在百花山庄陪我,我自然觉得开心,只要你想悄悄离开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   “今年便罢了。”乐永宁伸手将风弄影额上垂落的碎发勾到他的耳后,柔声道:“你如今身体不好不宜赶路,等明年再说吧……”如今距中秋只剩下十几日的时间,若是想要在八月十五前赶到杭州必定是日夜兼程,如今风弄影的身体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但修生养性少些疲累总是对的。   两人回到百花山庄一切如常,但心却更安定了。   如今红娟怀着身孕,自然不好再跟在风弄影身侧,否则还不知道到底是谁伺候谁呢,就连山庄中的事务海棠夫人也不让她粘手,红娟也曾经惶恐过,以为是百花山庄想要弃她培植他人,日夜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好在奚元洲时常来山庄陪伴她发现了端倪。   风弄影看红娟怀着身孕居然日渐消瘦,无奈之下便向她保证只要她在山庄一日,左护法的位置必将由她继承,甚至为了安抚红娟提前从海棠夫人那边讨来左护法腰牌赐予红娟,红娟将冰冷的铜制腰牌握在掌心,心中才安定了下来。   于是得寸进尺顺势向风弄影提了奚元洲入赘一事,风弄影自然无不可。   奚元洲得知风弄影应允之后,再入百花山庄之时带着一匹浮光锦的洒金红绸,极正的艳阳红里掺了金丝,不是多名贵的布料,摸上去也不舒适甚至有些喇手,但因为金丝极脆纺织不易,这样的一匹布料于是来之不易,价格更是贵比黄金。唯一的优点便只有好看这一点了,但这一点便胜过其他布料千万。   奚元洲捧着布料在阳光下走来阳光洒在布匹上反射的金光,如繁星缀满红霞,红娟本就喜艳丽,在看到布料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喜欢吗?”奚元洲自然看到了红娟眼中的惊讶与欢喜,但看到红娟用力地点头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布料,心中依然忍不住高兴,只要红娟喜欢便不枉他为了寻这匹布料所费的心血。他笑着将布匹递上去笑着道:“本来便是给你的。”   红娟快速的接过眼睛始终粘在布匹上,在手指触及到布料之时脸上抑制不住的露出灿烂的笑意。   奚元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用这个做嫁衣如何?”   红娟眼前一亮:“好哎,这匹布料做嫁衣再加上刺绣一定好看。”说着,眼神再次回到布料上,红娟皱着眉苦恼的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主人喜欢什么绣样?凤穿牡丹还是花开富贵?”   奚元洲:“……”   红娟的喃喃自语奚元洲听得分明,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后,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暗念叨了两遍‘主人是主人,主人是天,主人马上也要成婚了……’   自我安慰了许久,才将心头的郁气压下去,尽量放缓了语气,柔声道:“这匹布料是我送给你的,给主人做嫁衣不好吧……”   红娟不以为然,理直气壮道:“主人大婚自然要用最好的,既然你赠送给我的那么这布料便是我的,我的命都是主人的区区一匹布料又算的了什么!”   “……”奚元洲无语凝噎,良久才低声问道:“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嘛……若是给了主人你怎么办?”   红娟脸上也有些为难,她确实爱极了这匹布料的绚丽,而且再想想这匹布料是奚元洲巴巴给她送来的心中却是升起了些许不舍,不由得伸出手吧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能再想了,在想我真的要舍不得了。”   “唉!”奚元洲看着红娟将自己的额头拍的通红不由得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怜惜的摸了摸她额上的红肿处:“好了……这匹布料尺寸放得足,做两套嫁衣应当也够,而且浮光锦也不适合←贴身的中衣,只做外衫两套更是绰绰有余,你与主人便都有了……”   红娟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你说得对!好看的穿在外头,里面的还是要挑舒服的布料。”说着便抱着布料转身:“我去找主人说……”   “你慢点……”奚元洲追着红娟叮嘱道:“不能再跑跑跳跳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红娟随口应付着,根本不往心里去,依然蹦哒着向内院跑去。   奚元洲一直追着她走到内院门外才停下脚步,看着红娟欢快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   红娟平时对着不熟的人沉下脸来,一脸肃穆的模样还是很能唬得住人的,但一旦熟了便会暴露她真实的性情。   红娟抱着红绸跑进尽揽乾坤,看着院中开满了艳红的蔷薇,而后视线环顾整个院落,才在蔷薇花藤搭成的亭子里看到了风弄影。   “主人!”红娟立即跑了过去。   风弄影正与乐永宁说笑,一下子被红娟的呼喊打断,顿时不满地皱起眉,在看到红娟向他跑过来之时,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他快速站起身,上前几步扶住红娟道:“你一个身怀六甲之人,不可再与从前一样冒冒失失的,多少顾及一下腹中胎儿。”   “知道知道了……怎么所有人都爱说我。”红娟小声嘟哝了一句,而后依然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布匹捧到风弄影面前道:“主人、乐公子你们快瞧,这匹布料好不好看。”   乐永宁看了几眼,点头道:“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绚丽的布料。”   风弄影虽然一直只着白裳,但此刻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后平淡地问道:“奚元洲送给你的?”虽是问句但心中已经确定,但红娟衣食住行一直都是走风弄影的账,红娟能有什么东西风弄影比她自己还清楚,这匹布料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除了奚元洲也想不到红娟能从何处得到。   “嗯!”红娟没有多想点头道:“主人,这个布料做婚服你觉得如何?”   “甚好!”风弄影看着撒金的正红色浮光锦也不得不赞一声奚元洲的用心。   浮光锦价值不菲却不算难得,因在织布之时里面掺了金丝,在光线之下炫彩夺目一直被贵族所偏爱,其他颜色的浮光锦只是贵重却也不算珍贵,但红色浮光锦不同,正红色色彩太过浓重,金线少了便显不出光泽,但若是多了又显得俗气,而红娟手上的这种颜色均匀,红与金相互称托相得益彰,可称极品,便是皇家都不一定能有……   得了风弄影一声赞,红娟更加开心了,她接着问道:“主人您喜欢凤穿牡丹还是花开富贵?”   “我?”风弄影不禁疑惑:“你将布料给我做婚服奚元洲知道吗?”   “知道啊。”红娟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元洲还说了,一匹布料做两套嫁衣绰绰有余,您若喜欢凤穿牡丹我便穿花开富贵,您若喜欢花开富贵我便绣凤穿牡丹……您快选一个。”   风弄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中不由得同情奚元洲了,巴巴找来的布料给心上人,偏偏红娟不开窍还想着与他分享……   “……你自己做吧,我就不用了。”风弄影忍了忍还是拒绝了,全当心疼奚元洲了。   “主人!!!”红娟闻言却一下子变了脸色:“我知您喜白,但大婚之日穿白不吉利……”说着将布匹拉开在风弄影身上比划了一下:“而且红色映在您脸上多好看啊,正对了那句‘人比花娇’,蔷薇都没您美。”   “好了好了。”风弄影被红娟吵得头疼:“我没说大婚之日还穿白衣,只是这是奚元洲为你找来的,分一半给我做婚服像什么话。”   “也不白分一半。”红娟再次笑眯眯地凑过来:“浮光锦里头的金丝刺人,不宜贴身穿,还要从主人库房里找一匹颜色一样的配在里面,而且我就是想和主人穿一样的,再说元洲也同意了。”   风弄影看着浮光锦,确实美不胜收,而且想要找比浮光锦更美的布料恐怕也难,他从未穿过红色,却也想在大婚之日将最美的样子展现在乐永宁面前。   “布料你自己去我的私库里挑,若是挑不中便去找海棠姨。”最终风弄影还是没忍住浮光锦缎诱惑。   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奚元洲……应当也习惯了吧…… 第103章   时光幽幽,水波粼粼,冬末的莫桑城格外寒冷,即使前几天才下过一场雪,但小年这日红娟、奚元洲与风弄影、乐永宁四人,依然结伴来到百花山庄的小湖边。湖水里漂浮着一盏一盏祈愿的花灯,里面写着每个人的心愿,花灯中的烛火映照在水中犹如星光揉碎在水里美不胜收。花灯随着水波飘到湖心,隔的太远看不清花灯中的星愿写了什么,唯独有一盏灯随着涟漪漂浮到他们面前,上面的字迹有些晕开,但依然可以清晰的看清上面秀气的字迹写着:唯愿岁岁年年常安乐……   风弄影看着乐永宁也将花灯放入水中,花灯上面只写了五个字“岁岁如今朝”。风弄影不由地笑了一声,也将自己手中的花灯放入了水中。   “你的花灯上面怎么什么都没写?”乐永宁凑过来看了一眼风弄影手中尚是空白的花灯后疑惑地问道。   风弄影微微退后半步倚靠在风弄影的身侧,轻声道:“因为你就是我唯一的索求。”只要乐永宁在他身边他便别无所求。   不远处的红娟挺着七个月的孕肚,此时不用旁人叮嘱自己也知道要小心谨慎,大着肚子不便弯腰,她便将手中写满了字的花灯递到奚元洲手中,理直气壮的吩咐道:“给我小心放入水中,要平稳不能让蜡油溅到我的字上。”   风弄影虽然知晓女子孕育子嗣胎儿在腹中慢慢变大,但是每每看到红娟瘦弱的身子顶着一个与身形极其不符的大肚子都胆战心惊的,为免红娟无人照看出了什么意外,还特许奚元洲在军中下职后回山庄夜宿,有了奚元洲时常陪伴红娟越发娇纵。   此刻奚元洲也只能好脾气的应道:“好。”然后从红娟手中接过满是墨迹已经看不出底色的花灯,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然后蹲下身将手浸在水中,让花灯随着波浪漂离。   “你的心愿都写完了吗?”奚元洲站起身,在衣摆上将湿漉漉的手擦干后半拥着红娟问道:“若是还有心愿我的花灯也可以给你写。”   “我用了你的花灯那你怎么办?”红娟很是心动,她的心愿太多一盏花灯根本不够写的,她希望主人长命百岁余生安乐与小傻子乐永宁白头到老,希望百花山庄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希望海棠夫人健健康康青春永驻,希望所有的的姐妹都安平顺遂,希望……她的愿望太多太多,她希望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万事如意平安喜乐……   奚元洲抬起手,本想摸了摸红娟的脸颊,但是他的手刚刚浸过水,现在依然有些寒,便落在了红娟的发顶:“我没有心愿,现在的生活我就很满足。”他最爱的姑娘在他身边,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已经心满意足……   红娟虽然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你自己的花灯自己用,我的心愿今年写不完还有明年,明年写不完还有以后呢。”   奚元洲见红娟是真的不想要他的花灯,也不勉强,他提起刚刚红娟用过的毛笔,在花灯上写下:愿红娟心想事成。   红娟在一旁看着,直接红着脸道:“哪有这样的啊!”但是咧开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心中的欢喜,不由得又催促道:“你快将花灯放下去,多用些力气与我的花灯放到一起,万一菩萨看漏了怎么办。”   “好。”奚元洲笑着,再次伸手摸摸红娟的发髻,而后蹲下身将花灯放在水面上,稍稍用了一丝力道将花灯送了出去,奚元洲计算好了距离,刚好与方才红娟的花灯撞到了一处,两只花灯好似合成了一个慢悠悠的向湖心飘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阵风刮过,直接将那两只花灯打翻,烛火倾倒将花灯点燃,染了蜡油的绢纸纵使在水面之上也被燃烧得一干二净。   红娟见状脸上的喜悦之情顿时僵住,慢慢变成惊愕,她一把拉住奚元洲的手臂:“怎么会这样,这也太不吉利了!”   “没事没事……”奚元洲立即拥住她安慰道:“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咱们放花灯也不过是为了好玩,这些年再如何艰难又有谁真的将希望寄托在一只小小的花灯上的。”   “都怪你!”红娟气得跺脚:“若不是你的花灯非碍上我的花灯,我的花灯又怎么会烧掉呢!”   奚元洲想说,不是你让我将两盏花灯放在一处的嘛,但是不知为何,自觉告诉他这句话万万不能说出口,奚元洲立即安抚道:“是是是,全是我的错,不过花灯放在水中菩萨也看不到,古来祭奠神明不都是要将祭品焚烧掉嘛,说不定咱们的花灯烧掉了便是天意,说明菩萨已经看到了……”   红娟显然被奚元洲的说话安慰到了,但依然还是紧紧的皱着眉,小声嘟哝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安。”   “好了,别想了……”奚元洲轻轻拍了拍红娟的背脊安慰道:“就算今日无事,明日清理湖面这些花灯也一样是碾碎丢弃,又有什么区别呢。”   红娟闻言心中的慌乱安定了些许,她点了点头,侧过脸不想再看水面,小声说了一句:“我去找主人。”便从奚元洲的怀中挣脱转身离去。   风弄影与乐永宁他们放花灯的地方与红娟相距不远,不过百步便到,奚元洲追着红娟走了过去。   风弄影一见红娟过来就指着红娟大笑道:“那个烧掉的花灯是你们的吧!!!可太好玩了,放个花灯居然将花灯烧掉了!”   本来还有点难过的红娟听到风弄影的取笑心中的哀伤一扫而空,当即愤怒道:“主人!你不安慰我就算了,居然还笑我。”   “当然要笑你了。”风弄影伸手捏了捏红娟的脸颊道:“你现在就像那只咱们午时吃那只河豚一样,气鼓鼓地变得滚圆……”   红娟闻言立即捂着肚子,转头看向奚元洲,两眼水汪汪的控诉道:“元洲,主人欺负我。”   奚元洲立即上前拥住红娟,皱着眉语重心长道:“主人,您就不能看在红娟身怀六甲的份上少作弄红娟。”   “我哪作弄她了,我说得不对吗?”风弄影气呼呼地看着奚元洲辩驳道:“我看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说完,又冷哼了一声对着红娟道:“别以为就你有男人,我也是有男人的!”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乐永宁,满脸哀伤的喊到:“三郎,快来,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乐永宁原本站在不远处的湖边看花灯,听到风弄影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看到风弄影一脸委屈,快步走了过来站在风弄影身侧,一脸不悦地看着奚元洲与红娟道:“风儿身子不好,性情也柔弱,有何事你们与我说便是,何必欺负他呢。”   红娟闻言气得差点跳起来:“我们哪里欺负他了,明明是他欺负我。”   乐永宁满脸不信:“风儿性子最好,视你为至亲怎么可能欺负你。”   红娟气得跳脚:“就是他欺负我!!!”   “可有凭证?”乐永宁淡然问道。   言语争执有个屁的凭证!红娟气得大口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奚元洲见状立即拍着她的胸口安抚道:“不气不气,咱们大度点,不同他们计较。”   “奚兄此言差矣。”乐永宁一本正经的反驳奚元洲的话:“风儿性子柔软从不与人争执。”   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奚元洲叹息着看了乐永宁一眼,风弄影确实从不与人争执,凡是与他有争执的皆魂归黄泉了……   乐永宁听不到奚元洲腹诽,依然继续说道:“而且红娟性情虽然顽皮但还是很听风儿的话的,他们两人吵吵闹闹也是常事,若是你不掺合其中她们根本不会气成这般模样……”说完柔情蜜意的眼神看了一眼风弄影,但言辞里却都是对奚元洲的责怪之意。   奚元洲当即愣住了:“怎么还是我的错了?”奚元洲看了看对面乐永宁与风弄影又看了看怀中的红娟颇有些不知所措。   而此刻乐永宁已经不再理会他,而是将风弄影搂在怀中细细安慰道:“好了,不生气了,谁让他是红娟的夫婿呢,咱们全当是为了红娟让让他吧。”   而红娟却狠狠的瞪了奚元洲一眼:“没用的东西!居然连小傻……居然连乐公子都吵不过。”   奚元洲顿时更加无措:“这还真是我的错了?”至于错在何处他却依然不知。   红娟在瞪了奚元洲一眼之后便气呼呼地转身离去再次将奚元洲拋在身后。   奚元洲连忙追上去,虽然不知道错在何处,但口中却习以为常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会了,红娟红娟……你不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啊……”   红娟冷哼:“错哪了?”   奚元洲:“……”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哪儿都有错……”   两人的声音渐渐飘远,留在原地的乐永宁与风弄影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笑意…… 第104章   晚风习习,湖水涛涛,百花山庄里唯一的湖连通了莫桑城唯一的大河,所以不断地有外面的花灯随着流水飘进来。   夜越深风越冷,水波拍打着岸堤带动着湖心大片烛火上下起伏不断,犹如星辰转换,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乐永宁展开自己的狐皮大衣连带着风弄影一同裹了进去,关切的问道:“冷不冷?若是冷的话咱们也早些回去吧。”   “你不是喜欢看花灯嘛。”风弄影倚靠在乐永宁怀中温声道:“你喜欢看咱们就多看会儿,莫桑城不比杭州繁华,大家为了生计苦苦挣扎甚少有这么热闹的。”   百姓富足才有心思玩乐,无论杭州或是京城每月十五都有庙会,更不说例如乞巧节朝花节之类的节庆,每逢这些时节入夜后街市上灯火通明,黑夜如昼,人流如潮,热闹非凡。可是莫桑城地处边关,富饶地区的繁华传不到边城,这儿的百姓长年食不果腹,还要时常面对外族侵扰,哪有那个闲情逸致。莫桑城的百姓能够安稳度日不被饿死,还是从二十年前朝廷将莫桑城划为昭阳公主的封地时才有,而城里的百姓真正能吃饱肚子的年岁不过才短短十数载。所以纵使是如今也只有年节才会稍稍热闹一些而已……   “看过了就够了……”乐永宁又看了一眼湖中的花灯转而望向风弄影道:“以后总还有机会再看,就如之前我们说的,我们改变不了天下,那就先改变一座城,莫桑城会越来越好的。”   风弄影看着乐永宁的眼中倒映着烛火好似星光闪耀灼得他心头泛疼,他不禁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   乐永宁闻言微微愣住,而后唇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他低声道:“我的心愿很多,但唯一一件事牵肠挂肚。”   风弄影被他看得心慌,他有些知道乐永宁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无从回答,便慌乱的低下头避开乐永宁的视线:“我……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然而风弄影依然将他困在怀里没有依言松开手,就好似没有听风弄影的话一般继续道:“风儿,我想与你长相厮守,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可是你却一直在逃避,再过几日便是新春,过了新春便开始筹备咱们的婚事,你到底还要拖延到几时?”   风弄影身体一僵,他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个话题:“三郎,咱们回去吧。”   “风儿。”乐永宁却异常固执,将风弄影紧紧搂在怀里不愿松手,再次说道:“我不知你再害怕什么,朝堂上,莫桑城文有左知府、武有奚将军,武林中还有御剑山庄,纵使没有武功,也足够百花山庄与玄冥教屹立不倒。”   风弄影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有何尝不明白,只有活着才能体会世间美好,可是只要想到自废武功失了莲华心经,他便觉得心慌,或许是他杞人忧天,但是莲华心经是他的底气,也是百花山庄与玄冥教的底气。   乐永宁怎么会不知道风弄影的想法,但是就如海棠夫人所言,越早废除功力对经脉的损伤就越小,他愿意等风弄影想通,但却不愿意让风弄影一直这样含含糊糊的拖延下去……   “容我想想……三郎容我再想想可好?”风弄影低声呢喃着,语气近乎哀求,他将脸深深地埋在乐永宁的怀中好似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就可以不用再面对这样的选择。   他自然想要与乐永宁长相厮守携手百年,可是当年当他拿起莲华心经之时他便已经知道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百花山庄奉养他,他自然有责任庇护百花山庄,他也心甘情愿付出这样的代价,从未后悔过……他从六岁修习莲华心经便知道他有朝一日也会因莲华心经而死,可是却偏偏让他遇到了乐永宁,便有了想要苟且偷生的想法。   乐永宁看着风弄影慌乱又脆弱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心软道:“我不逼你,我会等你相通的,只是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好吗?”   “好……”风弄影的声音闷闷地从乐永宁的肩头传入他的耳中。   这个话题再次告一段落,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及,但也没有了赏灯的念头与情趣,夜越深便越冷,乐永宁与风弄影回到尽揽乾坤不久,外面忽然狂风骤起,乐永宁将门窗关好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大的风,是要下大雨了吧。”   风弄影将双手摊开放在火盆上烤了烤,摇着头回答道:“冬季天干,而且莫桑城常年少雨,与江南不同,莫桑城的冬天只会下雪不会下雨。”   然而风弄影的话音刚落,外面便哔哩啪啦作响,乐永宁眉眼含笑的看向风弄影:“这架势可不似下雪啊。”雪落无声,水落击石,再大的雪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风弄影颇为丢脸,嘴硬着说道:“说不定是冰雹呢……”边说边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然后挽起袖子将手伸了出去,雨水如冰雹一般大颗大颗地砸在风弄影手掌中,不多时便汇聚成一捧。风弄影撇了撇嘴将水撒出去,把手掌收回再次将窗户关牢:“好吧……是我错了,可是往年莫桑城确实没有在冬季下过雨……”说着,眼眸催下不禁皱眉道:“如此反常并非吉兆。”   “好了。”乐永宁伸手抚平风弄影心中的褶皱,柔声道:“风霜雨雪皆是天地恩赐,莫桑城干旱少雨,什么时候下雨都是好事,如今年节将至说不定是上天送给咱们莫桑城的年礼呢,咱们好好受着便是,分什么吉凶,”   风弄影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只是湖里的花灯今日全都要被这雨打落了。”   ……   两人温声闲聊了几句便上床安寝,若是以往,红娟会早早在被子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将被窝捂的暖暖的,可是如今红娟有孕在身,风弄影也不愿意让红娟再伺候他,海棠夫人原本想再提一个人到他身边,但是风弄影与乐永宁都不喜陌生人近身便拒绝了,如今被子又冷又硬,虽然厚实但躺在被子里就好似被冰块包裹一股股寒意透过中衣直入骨髓。   风弄影不禁打了个寒颤,抖着声音抱怨道:“好冷。”   乐永宁立即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你体质寒凉本就畏寒,快到我这边暖暖……”   风弄影紧紧的缩在乐永宁的怀中,乐永宁师从少林寺修的是纯阳内力,体温比常人偏高,风弄影依偎着他身上也暖和了一些,于是便忍不住蹭了蹭乐永宁的脖颈:“三郎,你的身体好暖和,好舒服……”   乐永宁拍了拍风弄影的背脊,闭着眼睛缓声解释道:“许是功法的缘由,我在少林寺的时候寺中的师兄弟们最冷的时候,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也不过穿一件薄袄,从来没有谁觉得冷得受不住的。”而风弄影还进了十月便穿上比甲,进了十一月便穿上大袄,如今腊月比甲薄袄大袄一样不缺,外出时外面还要再披一件狐裘,一直到三月春末才会减少衣裳,他从未见过有人穿这么多衣裳的……   风弄影闻言也有些默然,他畏寒也并非天生,莲花心经功法霸道,从他开始修习的那一日起,每一刻都在侵蚀他的经脉,气血两虚经脉虚弱,自然体寒怕冷。   六岁前的冬季即便年幼也不过是袄子外头再加上一件大衣,可是六岁后,身上的衣物一年厚过一年,他也并非不知,他的功力越高死期便越近……   乐永宁拍着风弄影背脊的手越来越缓慢,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没事,有我在,以后每天我都把你捂暖了,绝不会让你冻着的。”   风弄影微微仰头看着乐永宁的脸,听着乐永宁的呼吸慢慢变沉,却依然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风弄影伸出手凌空描绘了一下乐永宁脸型轮廓,忽然轻声道:“如君所愿,你与莲花心经,我选你……”   “你说什么?”本来已经陷入浅眠的乐永宁蓦然睁开眼看着风弄影,又惊又喜的疑问道:“我莫不是在做梦?”   风弄影见乐永宁这般模样心中的那丝不安顿时被掩盖,他浅笑着道:“我怎么忍心让三郎心愿落空。”   乐永宁将风弄影的手重新塞回被里里掩了掩被角,欣喜不已:“好!这是风儿赠我的最好的新年礼物……红娟和海棠夫人得知此事一定很开心。”   风弄影倚在乐永宁的肩头唇角也向上勾起:“快要过年了,这几日让大家安安稳稳的过去吧,等过了年再告知大家,而且到底怎么废除武功才能伤得最轻,还要与海棠夫人再好好讨论。”   “这些都不成问题!”乐永宁长呼出一口气,欢喜地说道:“受伤咱们可以慢慢治,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说着,他坚定地保证道:“风儿放心,即便你武功尽失,但只要我在,就绝不会让旁人伤你分毫!”   风弄影慢慢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相信你……” 第105章   若说小年热闹,那么除夕只会更热闹,入夜后依然很冷,但新年的喜庆让人忽略了冬季的寒冷,百花山庄所有人聚在前院,一同吃年夜饭,席间的菜色天南海北八大菜系全都齐全,只是冬季菜肴冷得快只半个时辰便散了席。席位虽散但大家还是聚在一处,麻将牌九翻绳剪纸,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很多倒也有趣,风弄影依偎在乐永宁的怀里,冰冷的手塞到乐永宁的袖口中,贴在温热的皮肤上,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冬日暖阳在的猫儿,舒适的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良久,红娟看了眼屋中角落处的滴漏,绕过人群走到风弄影身边,小声说道:“主人吉时已到。”她的声音确实不大,但是在场之人多多少少有些功夫在身,都是耳目聪明,即使红娟的声音再轻也依然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一旁正在摸牌的海棠夫人也看了一眼滴漏,果然已至亥时,当即将手中的牌丢下站起了,走到风弄影身边对下,双手交叉平举于胸前行礼道:“吉时已到,请主人点灯。”   而在场百花山庄所有人在海棠夫人起身之时,也都同样丢开手中的东西,按职位高低排在海棠夫人之后,与海棠夫人一道跪地,在海棠夫人话落之后,众人齐声道:“请主人点灯。”、   风弄影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抬步向屋外走去,乐永宁一愣,而后立即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屋外,只见足有九尺高的孔明灯立在庭院中,风弄影走到孔明灯前看着绢布上绣着六角菱形花瓣图案,微愣后向身侧伸出了手。   红娟一手撑着腰,一手举着火折子递到风弄影手中,风弄影接过后将孔明灯的引线点燃,忽然“哄”的一声,笼布中一丛橘黄色的火焰好似凭空冒出,瞬间将整个夜黑照亮,所有人注视着孔明灯看着它慢慢升高,就当孔明灯飞过屋顶之时,只听见从远处传来“嘭”的一声,一朵银白色的火花在天空炸开。   这朵在黑夜中极其显眼的火花将夜幕划开后炸裂,刹那间就好似一个信号,忽然从四面八方都传来炸裂之声,整个莫桑城处处都点燃了烟火,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真好看……”   乐永宁看着孔明灯悠悠飘远,随风消失在天际,而天空却绽放出无数炫彩夺目的花朵,即使这些花朵转瞬即逝,但它们留下的影子却让人印在眼中、刻在脑中、记在心中……久久难忘。   就当乐永宁沉迷在烟花的美景中时,忽然衣摆被人拉了拉,他低头一看,只见风弄影冲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风弄影勾住乐永宁的脖子嘴唇凑近他耳边,他的声音混着爆裂声传入乐永宁的耳中:“跟我来……”   乐永宁疑惑的看着风弄影,他不知道风弄影想要带他去哪,但依然跟着风弄影悄悄摸摸的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往后院跑去。   两个人并没有回后院,而是中途拐了个弯去了湖边,湖边灯火昏暗,乐永宁握住风弄影的手两人相互搀扶着一起往前走,乐永宁终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风儿,咱们是要去哪?”   风弄影没有说话,而是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乐永宁,静静的含笑看着他,风弄影指尖运了一丝真气,在乐永宁越发疑惑之时,抬手往河堤边射去,刹那间,安置在地上的烟火喷薄而出,却并没有如普通的烟花一般腾飞上芋沿天在半空中炸裂,而是涌出三尺高的亮眼银光,如星辰倾覆。湖边的烟火一个接一个点燃,绕了整个湖一周,幽暗的湖水倒映着银光,如银河落入凡尘,美得移让人不开眼。   “天啦……”乐永宁看着不断喷薄而出的火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风弄影问道:“好看吗?”   何止是好看!!!乐永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点了点头。   风弄影转过身,与乐永宁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堤岸,他柔声道:“去岁除夕答应过你,只要你随我来莫桑城,便让你见一见火树银花……你觉得此景可当得。”   “火树银花……”乐永宁低声重复了一声,再次用力点头道:“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比喻了。真美真美……”   看乐永宁喜欢,风弄影自然心中欢喜,在再次倚靠在乐永宁的肩头,笑着道:“银色的火花是最普通的,咱们教中的老师傅们正在努力研究其他颜色,已经初见成效,还有一种金色的,只是数量不多,便没有拿出来,待明年……”待明年他一定带乐永宁阅遍五光与十色……   “这个已经很好看了。”乐永宁伸手揽住风弄影的腰,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银色的火花将周边照亮,也将他们二人的身影照亮,乐永宁的视线从烟花转向风弄影,他难以自抑的侧过头轻轻贴在风弄影的唇上,两个人唇齿贴合在一起,风弄影伸手勾住乐永宁的肩热切的回应,用齿尖轻轻啃噬着乐永宁柔润温热的唇,好似在品尝天下最美好的佳肴,舍不得松口。   乐永宁觉得此刻所见之景,所拥之人,他此生都会记得,有一人给予了他一生中第一次独属于他的火树银花……   过了许久,直至两个人嘴唇发麻才慢慢分开,风弄影看着乐永宁红艳如血的嘴唇,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指按在乐永宁的唇上,将微亮的水渍揩去,风弄影微哑着嗓子道:“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我会一一让你体会到。”   乐永宁伸手将风弄影抱在怀里,低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流水是美、高山是美,野花是美,世间万物皆是美好……”   两人在湖边立了半个时辰,一岸的火树银花渐渐熄灭,周边的温度好似也陡然降低了许多,一阵夜风吹过,不仅是风弄影,就连乐永宁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乐永宁用披在身上的狐裘将风弄影裹紧,小声建议道:“湖边风大,咱们回去吧。”   “嗯”风弄影的惊喜已经结束,他比乐永宁更加畏寒自然不会反对乐永宁的提议。   乐永宁牵着风弄影的手往回走,边走便说道:“今年我可是准备了红包的。”绝不会出现去岁只是的窘迫之情……   听到乐永宁的话,风弄影忍不住再次笑出声,他也想起了去岁船上过了春节,他们两人在一处,红娟与奚元洲向他们拜年时,乐永宁没有红包可发之时只能向他求助的无措……   风弄影眼中含着笑意看向乐永宁促狭的说道:“好,我们永宁侯夫人真是周到。”   “什…什么……什么永宁侯夫人。”风弄影带着一丝羞恼避开风弄影的视线,慌乱地说道:“你不要胡说。”   风弄影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指,扬声道:“我是永宁侯,咱们成婚后你自然是永宁侯夫人……”   乐永宁抿了抿唇,半晌后别扭地说道:“我是男子,怎么……怎么可以是夫人。”   风弄影无所谓地说道:“等到了杭州,你称呼我为御剑山庄三少夫人也可以啊,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乐永宁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觉得乐永宁说的也并无错处,为难了一下最终释然道:“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你若喜欢这么称呼也行,总归咱们是要成亲的。”   “三郎……”   “嗯……”听到风弄影唤他,乐永宁立即应了一声后看向风弄影。   而风弄影只是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要喊喊你而已……”   “没关系。”乐永宁柔声道:“我听到便应你。”   风弄影不再说话,但看向乐永宁的眉眼中带着无限温柔与情意……   两个人来到前院,大家裹着皮毛裘衣捧着手炉,依然看着天空中不断炸响的烟花,好似没有人发现他们离开过,又或者所有人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不多时,天空中的烟火也渐渐停息,红娟挺着大肚子招呼大家:“烟火结束了,外头冷大家进屋吧,继续守岁。”   众人听言,三五成群结伴着边说笑便走进屋中,风弄影依然带着乐永宁坐到上首的位置。   红娟再次凑了过来,扶着肚子慢悠悠的坐在风弄影身侧:“主人,元洲今日会奚家过年了,他明日再来给您磕头拜年。”   风弄影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奚家乃是世家门第,年末祭拜宗祠,几代单传的独苗怎么能不在场,每年除夕奚元洲都会回奚家,这已经成了惯例,原以为今年他会带上红娟一起回去,没想到……   风弄影看着红娟的肚子问道:“你与奚元洲的婚事,如今谈的怎么样了,他父亲可曾去向你母亲提亲了?”   红娟摇了摇头:“许是年尾太忙,奚伯父腾不开手,不过我也不着急,反正现在怀着孩子也不可能成婚。”   风弄影担忧地叹了口气,看着红娟的肚子,却也知道多说无益。   奚元洲处处好,偏偏家世太盛…… 第106章   红娟与奚元洲的婚事一直是风弄影的一桩心思,若说红娟本无心嫁人也就罢了,可如今红娟也有了与奚元洲结为连理的心思,而奚家却不是那么好进的。   莫桑城奚家虽是旁支,但依然在世家之列,奚将军作为一方守将亦是权势滔天,若是铁了心不愿意红娟进门,为了莫桑城安定风弄影也不会出手逼迫,他虽心疼红娟却也不会为了她破坏这些年百花山庄在莫桑城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   看着挺着高耸的大肚子,马上变要做母亲的红娟依然一派天真,她自幼在风弄影身边长大,不懂什么家室门第,便是在京城皇子们看在风弄影的份上也不敢为难她,对于她来说,从前的奚家是好友的家,现在奚家是她未来的夫家仅此而已……想到此处,风弄影就觉得心烦意乱,之前抽奚元洲一百鞭子真是抽少了,应该直接打断他的三条腿才是!!!   红娟看着风弄影眉头又皱了起来,立即扯了扯风弄影的衣袖,仰头笑着道:“主人,我巴不得晚点出嫁呢,等你成婚的时候,我应该生完宝宝了到时候我给您做陪嫁丫头,我的宝宝给您做滚床福娃。”   风弄影闻言眉头松开,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又板着脸伸手敲了红娟的脑袋,咬牙道:“你这个心大的丫头,到时候奚家不让你进门你可怎么办!居然敢下药睡男人,你从哪儿学来的!”   “嘻嘻……”红娟抬手摸了摸病危被敲疼的脑门,嬉笑着道:“从您的话本子里瞧来的呀,您不是最喜欢这个情节嘛……”   风弄影顿时语塞,他看着面前这个心大的丫头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醒,话本子是话本子,看看取个乐罢了,便是稚童也不会将话本子里的东西当真吧,偏偏她就跟着学了。   红娟再次晃了晃风弄影的衣袖,撒娇道:“主人您别气了,什么奚家不奚家的我又不稀罕,若不是奚元洲苦苦哀求我给他个名分我才不想成亲呢,咱们百花山庄多好啊。”   风弄影看着红娟依然纯净如初的眼眸,里面确实并未染上哀愁,心中稍安,他抬手摸了摸红娟的发顶,温声道:“若是你与奚元洲不能成婚也无妨,孩子生下来后我给你养,他奚家门第再高能高的过永宁侯府?”风弄影神情微冷,慢慢下移注视着红娟的腹部,幽幽的说道:“这孩子奚家若是不想要,那便是咱们永宁侯府的世子、百花山庄与玄冥教的少主……至于奚元洲…你若喜欢他便与他相好全当是养了个面首。”   想到此处,风弄影心头的忧愁顿消,他忽然觉得此法甚好,他既然爱上乐永宁,也确定要与乐永宁相守一生,便注定了没有子嗣。但无论是永宁侯府还是百花山庄都要有人继承,原本他是打算过两年从玄冥教救助的孤儿里挑几个好苗子培养,然后择优而立……但人都是有私心的,红娟与他感情深厚,红娟的孩子若是自出生便在他身边由他教养,那与他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他更乐意将所有的一切留给红娟的孩子。至于奚家既然已经放弃了红娟与她腹中孩子,想必到时候也没有脸面上门讨要了吧……   顿时风弄影好似没有那么期盼奚元洲能够说服他父亲让红娟过门了。   红娟听了风弄影的话顿时咧开嘴笑了,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不就是和现在一样嘛……也行也行……”说着,红娟忽然顿了一下,捧着肚子担忧地问道:“那万一不是儿子是姑娘怎么办?”   风弄影摇了摇头失笑道:“谁说世子就一定是男孩,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咱们百花山庄皆是女子这些年经营生意发展势力,又输给哪门哪派了?只要你同意,你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的继承人。”   红娟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愣了愣神却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是她想差了,她的主人不是她的父亲,主人为了庇护百花山庄的姐妹不惜修炼莲华心经,又怎么会因为她的孩子是男是女而改变态度呢?   红娟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水汽驱干,而后扬起大大的笑容抬起头来,看着风弄影说道:“若是这孩子跟了主人一定很受主人宠爱。”   “好了好了。”风弄影避开红娟的视线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就是随便说说,还是要看奚家的态度,孩子最好还是待在亲生父亲身边的好。”   红娟眼尾微红,忽然开口问道:“主人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肚子?”红娟笑了笑温柔地说道:“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摸到他在动哦。”   “现在就会动了吗?”风弄影好奇不已,抬起手犹豫着伸过去,却在离红娟肚子几寸的处停住:“呃……真的可以让我摸吗?”   “当然,”红娟握住风弄影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红娟的肚子很硬,可以感受到手掌下血脉的跳动,风弄影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不知如何是好。   红娟却笑着拍了拍自己肚子道:“宝宝,快动一动,向主人问好。”   “你别拍!!!”风弄影又惊又怕:“你轻点,别吧宝宝吓到,他都能动了,必定已经可以感知外界,万一惊着了怎么办。”   “才不会呢……我的孩子自然随我,才不可能是个胆小鬼!”   红娟话音未落,忽然风弄影感觉手掌下忽然出现一个凸起,还未等他仔细感受到便快速消失,风弄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好像感觉到了!”   就在此时,好似有人隔着红娟的肚皮不断的敲打他的手掌,风弄影嘴巴张张合合,惊喜的说道:“真的会动了。”   “那是!”红娟得意一笑,又看到一旁眼巴巴盯着她瞧的乐永宁道:“乐公子也要摸了摸吗?”   “我就不用了……”乐永宁立即拒接,但眼神里依然露出好奇与渴望。   红娟当即拉过乐永宁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别见外嘛,以后说不定这孩子全赖两位主人教导了,便当时提前打个招呼。”   乐永宁不比风弄影与红娟关系亲近,满足了好奇心很快地收回了手,脸上带着一丝薄红,小声道:“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的孩子能不好嘛。”红娟骄傲地说道,而后低头轻抚着小腹柔声道:“宝宝轻些,为娘有点疼了。”   ……   风弄影见已近子时,便打发了红娟先回去休息,孕中本就容易困倦,红娟确实有些撑不住,便没有推迟先行告退。   “奚家……”乐永宁在红娟走后,低声与风弄影说道:“奚家不愿让红娟进门吗?”   风弄影点了点头,慢慢向乐永宁身上靠去叹息着道:“世家最重规矩,先不说红娟的身份,就说红娟婚前有孕之事便绝了奚家明媒正娶的可能……所以之前海棠夫人得知红娟有孕才会如此生气。”   “这……”乐永宁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与红娟比奚元洲更熟,自然心中更加偏向红娟,此时忍不住皱着眉道:“那奚公子怎么说,孩子也不是红娟一个人的,他不要了?”   “奚元洲想娶啊,但奚家不想要。”风弄影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世道对女子向来苛责,两个人的错误,男子玩笑着说一句年少风流便可以揭过去,可是女子却要面对世俗的谴责,何其不公又何其荒唐。   奚家倒也不是不想要红娟,看在风弄影的面子,他们觉得让红娟进府为妾已是恩德,但明媒正娶绝无可能,失了身上的江湖女子攀不上他们家的门第……   但是风弄影又怎么会让红娟为人妾室,即便是奚元洲也不行,就如他对红娟说的,奚家不稀罕红娟,他稀罕,百花山庄与永宁侯府稀罕!   当日红娟下暖情丹是真,但暖情丹不过是增加情欲,若奚元洲真的不愿意也不是不能抵抗,可是他却顺水推舟……所以他才会迁怒,将奚元洲调离山庄。   奚元洲也该庆幸,庆幸是红娟主动,若是奚元洲引诱红娟,便不是抽几鞭子就能翻过去的!   “若是红娟真的不能嫁,那这孩子真的给你养啊?”乐永宁再次问道。   风弄影笑着闭上眼睛,蹭了蹭乐永宁的脖颈道:“就当是咱们的孩子,你性子好到时候给你教养。”   乐永宁其实挺喜欢小孩子的,他自幼在少林寺长大,身边所有人都比他大,即便是后进门的师弟师侄年龄也同样大过他的,但现在会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孩给他养,顿时心中既期待又有些担忧:“我…我可以吗?养不好怎么办?我我,我没养过小孩……”   “无妨。”风弄影笑着说道:“咱们可以求海棠姨相助,我就是海棠姨养大的,她有经验。”   乐永宁不由得看向不远处正在推牌九的海棠夫人眼神微闪,海棠夫人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了过来,乐永宁立即躲闪着低下头去…… 第107章   子时正,远处的山寺之上传来一阵一阵古朴浑厚的钟声,回荡在夜空之中。七声钟鸣,夜色重归寂静,然而刹那之后整座城好似瞬间被点燃,处处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爆竹声中伴着满天银光在空中炸开,好似将满天星辰点燃又快速泯灭,虽然不如昨夜的烟火绚烂多彩却又是一番别样美景。   百花山庄自然也不能免俗,前院也响起了一阵爆竹声,随着爆竹声响起,众人玩乐的声音顿时停歇,齐齐看向屋外,却只能瞧见烟雾弥漫了整个院子。   风弄影鼻息间嗅着浓烈的硫磺味,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从乐永宁怀中坐直了身子,神情略有些倦怠。   而大厅之中的百花山庄众人在海棠夫人的整齐的排列站在乐永宁面前,齐齐下跪行礼道:“祝主人、乐公子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诸位请起……”风弄影看着众人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沓红包,与乐永宁站起身后,顺着人群挨个发了下去。   海棠夫人接过风弄影的红包后,看着乐永宁也同样将一个红纸封递到她面前,微微愣了一下后快速接过,笑着道:“谢主人与乐公子,得了两份红封,今年一定顺顺利利。”   “海棠姨说的是,今年一定顺顺利利。”说完,风弄影便向前走去拿起一个红包递给海棠夫人身侧的右护法……   乐永宁对着海棠夫人张了张嘴,但现在屋中人多眼杂,所以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跟着风弄影走向下一个人。   大厅中人数多达三五十人皆是百花山庄核心元老,但能亲手接过风弄影派发的红封之人也只有左右护法与尚夏堂主,以及教导过风弄影的几名长辈而已,若是照以往惯例剩下的红封会交由红娟代发,但今日红娟不在,风弄影思索了一下,便将红封交给了海棠夫人,柔声叮嘱道:“劳烦海棠姨代为发放,我先回去休息了。”   海棠夫人点了点头,屈膝道:“主人慢走。”   风弄影与乐永宁牵着手走出大厅,海棠瞬间被大厅中的人围住:“哎呀……乐公子也给咱们发红封了,这是要入我百花山庄了吗?”   旁边有人搭话:“那是满院子的聘礼你又不是没看到,若是不娶了咱们庄主,御剑山庄岂不是亏大了。”   “亏什么亏!”当然也有人愤愤不平:“咱们教主给的回礼可不轻,不都还回去了吗,御剑山庄可不亏,而且咱们教主花容月貌惊才绝艳,配那个憨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咳咳上……”   “所什么胡话,主人的选择便是咱们百花山庄的选择。”立即便有人厉声回了过去,刚刚说话的那名女子虽然将那个不雅的词含糊了过去,但是谁都知道她说的是何意,接着又斥道:“你这话让主人知晓,也不会高兴的。”   ……   众人快速地分完红封,也没有多留,打着呵欠三五成群地结伴向外走去,在场的人都是百花山庄内层,身上担着职务都很紧要,守完岁纵使半夜未睡也不得轻松还要抓紧睡上几个时辰,天亮后该轮值的轮值,轮不到的也要抓紧休息。   海棠夫人看着满屋子的女子皆散去,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慢悠悠的抬双臂伸了个懒腰,便向外走去。   “海棠夫人……”   刚走到屋外,听到有人喊她,海棠夫人转过身看到正倚在门边的乐永宁掩在黑暗之中,若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察觉,海棠夫人疑惑的问道:“乐公子守了半夜,怎么没有陪主人休息?”   “乐某是特意留在此处等夫人的,”乐永宁上前两步笑着道:“有事要与夫人说。”   海棠夫人抬了抬手请乐永宁进屋,大厅之中乱糟糟的,有几个小丫头正在收拾,海棠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后,再次看向乐永宁问道:“乐公子有何要事?”   乐永宁看着屋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与海棠夫人两人后才低声道:“风儿……风儿决定废弃莲华心经。”   海棠夫人闻言面脸震惊,好似受到惊吓一般,穆然站起身,低声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不怪海棠夫人这般态度,实在是难以置信,从风弄影开始修习莲华心经起,海棠夫人都在期盼着他舍弃这要命的功法,整日战战兢兢,生怕风弄影内力涨的太快压制不住,十年……整整盼了十年如没能达成所愿,而如今乐永宁只花了数月便做到了她们十年都没能做成的事情,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乐永宁点了点头:“当然,年前风儿亲口答应的。”说着,勾起嘴角笑了笑,神情里有几分风弄影的狡黠模样:“年前不曾告知夫人便是想先好好过个年,乐某特意留着大年初一告诉夫人,夫人对这份年礼可满意?”   海棠夫人没有回答乐永宁的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风弄影同意舍弃莲华心经的喜悦,她双手支撑着案桌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中依然带着几分恍然。   过了许久海棠夫人才回过神来,她抬手用力的拍了拍乐永宁的肩,兴奋道:“好!!!左海棠代百花山庄上下谢过乐公子大恩!!!”   “不用不用,风儿是我的心上人,我…我自然也盼着风儿好。”乐永宁被海棠夫人如此郑重地道谢不由得羞红了脸,立即推拒了一声,然后又想起了正事,再次抬眸认真地问道:“夫人,风儿要废除武功,该如何调理他的身体才能将伤害减到最小?”   说起此事,海棠夫人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她缓缓了坐回原位,沉思了一瞬回答道:“原本主人日常喝的药方是压制内力的,我原本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如今主人回心转意,我自然改一改药方,日后的药,要以强健筋脉为主。而且我这些年研究教主与主人的脉案发现,每每在功法进阶之时,内力遍布全身筋脉,反而减轻了任督两处主脉的压力,主人若是在这个时候自废武功,全身筋脉分担了内力的冲击,伤害反而会小很多……”   乐永宁闻言一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海棠夫人口中的主人指的是风弄影,而教主指的的风弄影的父亲风无涯,而后又听到自废武功最好在功法进阶之时,又担忧了起来:“风儿不是去岁才刚刚进阶第六层,那到底何时才能再次进阶……到也不是不能等,只是莲华心经在一日,我这心便悬着不得安宁。”   海棠夫人笑着看了乐永宁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乐公子对莲华心经还是了解太少,不知道莲华心经的威力,莲华心经乃是世间第一霸道的功法,自然不同凡响。与其他功法不同之处,莲花心经只要功法练至五层,内力便会自动在体内循环,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会带动内息调节,使得内力上涨。主人天资聪颖,才十六岁便练至五层……”要知道当年令天下惧怕的玄冥教教主风无涯练至五层之时也是弱冠之年。   风弄影根骨太好更甚其父,若不是因为莲华心经她应该会为此而高兴,可是因为风弄影修习的功法是莲华心经,她就恨不得风弄影是个庸才才好,想到此处海棠夫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幽幽道:“此前我们一直用外力压制着主人体内的内力,若是停了药,要不了多久主人便可以达到下一个阶层。”   乐永宁不懂海棠夫人的悲伤与这些年的担忧,但听到风弄影的问题很快便可以解决还是十分高兴,他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夫人拟新的药方,风儿的身体便全托付给夫人了。”   海棠夫人笑着道:“这是自然……”主人是她亲手带大,与他的孩子无异,这些年她眼睁睁的看着风弄影一步一步走向死路却无法阻止,如今终于愿意回头,她又怎么会不高兴……   乐永宁没有久待,将事情说清后也算了了一桩心思,便向海棠夫人告辞,风儿还在尽揽乾坤等他回去睡觉呢,他也不愿多留……   乐永宁走后,海棠夫人依然坐在原地,屋内的烛火摇摇曳曳,海棠夫人形单影只显得格外孤寂,不多时便慢慢燃尽,升起最后一丝青烟后顿时熄灭。   外屋依然黑漆漆的一片,海棠夫人依然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朝阳破晓,一丝阳光破窗而入照在海棠夫人的脸上。   此刻海棠夫人在那道金色的阳光下好似瞬间活了过来,她嘴唇微微颤抖着张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看了一眼门外庆贺新春的红色灯笼在廊下随风轻轻晃动,处处彩带飘扬一派喜气,这也是她这些年来过的过欢喜的一个新年了。   海棠夫人眨了眨眼,她慢慢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脸,片刻后从掌心中发出一声呜咽之声,不久……水渍自她的指缝间渗出,顺着手指慢慢滑下,一滴一滴落在案桌之上…… 第108章   乐永宁匆匆拜别海棠夫人,乘着夜色回到尽揽乾坤,屋内同样黑漆漆地只在内室的床头点了一盏小灯。   乐永宁一进内室便看到风弄影恹恹的蜷缩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颗头,脸上有些发白神情里带着一丝厌烦。   但在见到永宁归来的那一瞬间,立即露出惊喜的神情,喜悦的喊道:“你回来了。”   “嗯。”乐永宁应了一声在床边坐下,帮他将脖颈出的被角压了压。   “坐着做什么,快进来。”风弄影赶忙将被子掀开一角还往旁边让了让给乐永宁留出位置来。   被窝里没有乐永宁异常冰冷,在他习惯了乐永宁的温暖之后便越发不能忍受寒冷。   乐永宁摇了摇头伸手将被子重新拉好,出言拒绝道:“我现在身上寒气重,等暖一会儿再上床,不然会冻着你的。”   “再冷能有我冷。”风弄影硬是拽着乐永宁往被窝里拖,口中还不住地抱怨道:“真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今日与海棠姨说这件事,晚一日又不是来不及,即便是非要今日说也可以等白天再说不行吗,大半夜的回来又出去你也不嫌冷……”   风弄影甚少这样絮叨,乐永宁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觉得这样的风儿甚是可爱,于是好脾气的解释道:“我不是怕你反悔嘛,与海棠夫人说了后,你若反悔自有人治的住你,我这心里便轻松了许多,若不是你年前不让说,二十五那日我就想告诉海棠夫人了。”   “我才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呢!”风弄影反驳道,但声音却很小,他确实一直在左右摇摆,即使已经下了决定也依然心中畏惧,若失了武功他还能护得住百花山庄与玄冥教吗?但如今海棠夫人已经知晓便容不得他再反悔……如此也好,省的他再多想。   “好了好了别拽了。”乐永宁扯开风弄影拉住他衣袖的手,柔声道:“先等我脱了衣裳。”   风弄影依言松开了手,乐永宁迅速将腰带解开,除去外衫后只着中衣躺在风弄影身侧,风弄影立即将被子展开把乐永宁也盖住,两个人顿时滚到一处,风弄影紧紧的靠在乐永宁身侧,温暖的气息将他身上的寒气驱尽,风弄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三郎……你身上真暖和。”   乐永宁的脚轻轻勾住风弄影的脚,两个人贴合在一起,感受到风弄影的脚寒如冰块,乐永宁不禁皱着眉道:“你这体寒的毛病还是得好好调理调理,在被窝里躺了这么久怎么还越来越冷了呢。”   “不怕……”风弄影倚靠在乐永宁肩头轻轻蹭了蹭,软声道:“我有三郎,再冷也不怕……”   “……”   夜已过半,两个人熬了大半夜甚是疲累,头靠着头小声地说着话儿,不多时便慢慢睡去。   等乐永宁再次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风弄影正躺在他的臂弯间睡得正香,风弄影一直觉轻,只要乐永宁一动便会将他惊醒,于是乐永宁只得再次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当乐永宁再次醒来之时,风弄影在他身侧半撑头看着他,乐永宁睁开眼睛刚好与他对视,他不禁笑着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你啊”风弄影理所当然地回答着,而后微微俯下身在乐永宁的唇角亲了一口后低声问道:“要起床了吗?”   乐永宁点了点头坐起身,只觉得这一觉睡得腰肢酸软,不由得仰头动了动脖子。   风弄影见状将手伸到他的后颈指尖用力按压着揉捏他颈上的穴道:“可是落枕了?”   “不是。”被风弄影按到的地方疼中带着酸麻,又痛又舒服,让乐永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只是有些酸痛,缓一缓便无碍。”   风弄影捏了片刻才松开手,两人穿好了衣裳,互相给对方梳了个发髻,两人身上特意定制的同样式不同色的发冠与衣裳,互相打量着却又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风弄影先一步作揖行礼道:“祝三郎今年一年顺顺利利。”   乐永宁也躬身回以一礼:“也祝风儿万事如意身体康健。”   说罢,再次四目相对,风弄影忍不住上前将乐永宁抱住,他们脖颈相交紧紧的靠在一起……   此刻单纯地拥抱却比唇齿相依更让人心暖。   两个人在屋子耽搁了片刻,等出来之时,红娟与奚元洲在外间已经等候许久。   一见风弄影与乐永宁,奚元洲立即恭恭敬敬的跪下叩首道:“祝主人与乐公子新年大吉。”   红娟大着肚子不便下跪,只是略微屈了屈膝,笑着道:“祝主人与乐公子新春大吉。”   “嗯,不必多礼。”风弄影平淡应了一声,而后掏出两个红封给他们二人。   乐永宁也紧随其后,掏出两个红封,递给红娟时看着她的肚子,小声叮嘱道:“你现在身子多有不便,就不要讲究那些虚礼了,快坐下歇歇。”   红娟笑盈盈接过红封,笑着道:“谢乐公子体贴,但规矩还是要守的。”   风弄影闻言勾起嘴角笑着道:“翻过年来十六岁了,确实比以前懂事了不少。”   红娟依然一脸笑意回道:“我是懂事了,倒是主人越活越小了。”   风弄影咬牙道:“你敢嘲笑我!”   红娟笑容不变:“哪有,夸您呢。”但是她的眉毛轻轻挑起神情却不是夸风弄影的意思。   风弄影当即瞪了一眼红娟,但还不等风弄影说话,乐永宁立即拉住风弄影的手道:“好了,你比红娟还大两岁呢,怎么老是与她置气。”   奚元洲扶着红娟慢悠悠的坐下来,听到乐永宁为她说话,忍不住笑着道:“主人您可真是越来越不心疼我了,难道我已经不是您最宠爱的红娟了吗?”   乐永宁冷哼:“既然知晓自己已是昨日黄花,又何必再问出口来自取其辱。”   风弄影的话刚落,奚元洲立即握住红娟的手安慰道:“还有我,你还有我,你永远是我心尖尖上最重要的那个。”   风弄影闻言忍不住对奚元洲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鄙夷,没用的东西,连心爱之人都没办法娶回去,还好意思说得出这句话,一边是红娟一边是亲生父亲与家族,左右摇摆不定妄想着两全其美,最终两头都不落好……   不过现在风弄影也懒得出言指点奚元洲,若是他能说服他父亲同意明媒正娶红娟过门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红娟腹中的孩子日后归他扶养,于他而言自然同样高兴……   “行了!”风弄影拍了怕案桌:“我最见不得旁人黏黏糊糊的,要亲热回自己的院子去。”   红娟听到风弄影这话,立即斜眼看着风弄影不屑的嘲讽道:“主人,您说这话不亏心吗,您与乐公子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您可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风弄影磨了磨牙瞪着红娟:“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有孕……狐假虎威……要不是…我非一巴掌把你拍墙上去!”   红娟得意的挺了挺肚子,光明正大地对着风弄影翻了个白眼,然后施施然站起身,一只手扶着奚元洲的手腕,一手撑着后腰让肚子更凸,满不在乎地说道:“谁让主人您怀不上呢……属下告退……”说完,便与奚元洲慢慢向外走去……   风弄影被红娟的话惊住,愣愣的看着红娟离去,半晌回过神来,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门外空无一人的院落,问道:“她是在嘲笑我是吗?”   “呵呵……狗胆包天,居然敢嘲笑我!”   “等她孩子生下来看我揍不揍他!!!”风弄影气急了,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良久后才咬牙切齿道:“枉我往日那般疼爱她!”   乐永宁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风弄影发怒,过了片刻,才伸手握住风弄影的手,小声安慰道:“你是男子,本就不能生,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风弄影此刻才想起这茬来,身形摇晃了两下直接躺倒在乐永宁膝上,他单手撑着额头,掩住脸上的尴尬,小声道:“我这不是被红娟那个丫头给气糊涂了嘛……”   “你啊……”乐永宁抬手轻抚风弄影的额头,柔声道:“你比红娟大些,何必总是要与她争高下,吵吵闹闹的说笑玩乐也便罢了,偏偏你还每次都真的生气。”   风弄影听到乐永宁每一句都在为红娟说话,不由得瘪了瘪嘴,委屈道:“你就不能帮帮我,怎么老是帮红娟说话,你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才对!”   “是是是……”乐永宁笑着认错道:“是我失言了,红娟以下犯上是她不对,咱们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   风弄影这才满意的点头,小声道:“这还差不多,”而后看到乐永宁含笑看着他的神情,不好意思再无理取闹,便软声道:“听你的,以后我不与她计较,谁叫她怀着孩子呢……”   风弄影一向吃软不吃硬,乐永宁自然也是顺着毛摸,当即赞道:“咱们风儿最大度!”   风弄影闻言立即扬起了一记漂亮的笑容…… 第109章   莫桑城年节的喜庆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五,边城不比京城或江南等繁盛之地,到了正月初六城中再次恢复平静,连日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也一扫而空,百花山庄也同样,一切恢复如往常。   海棠夫人的新药方已经开了出来,几番调试终于确定了最适合风弄影筋脉的用药剂量,原本换种药风弄影是开心的,只是没想到新药与旧药相比更加苦涩难以入口。   此刻乐永宁举着药碗半拥着风弄影诱哄道:“来,还剩一口,张口就能喝完……”   “太难喝了。”风弄影皱着眉倚靠在乐永宁怀里,十分抗拒:“苦就算了,居然还发酸,不知道海棠姨到底在里面掺了什么。”   “我虽然不懂岐黄之术,但也瞧过了药方,那药方上的药材都是温补之物,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风儿快点喝,等凉了失了药性岂不是白白忍受这苦味。”乐永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捏住风弄影的下颌,抬手慢慢将碗中的药倒入风弄影口中。   倒也不是他非要对风弄影用强,只是这些日子他已经看透了,药难喝是真,但风弄影说不想喝却就是想他软言哄两句罢了。   果然风弄影皱着眉不情不愿的将口中的苦药咽了下去,而后气呼呼将乐永宁压住,探过头凑上去,快速将带着苦味的舌尖塞入乐永宁的口中,在他口中肆意扫荡了一圈才退出:“三郎心疼我,要与我同甘共苦才是。”   乐永宁口中染上了苦味,但毫不在意的伸手用拇指擦去唇上风弄影留下的水泽,再次将风弄影拥在怀中无奈的叹息着:“你啊……”但是见风弄影得意洋洋的模样他自己心中用觉得欢喜:“你若愿意乖乖喝药,便是每日陪你喝也无不可。”   乐永宁有此心风弄影自然觉得欢喜,但他虽然被苦药折磨得不轻,但也不是那种非要旁人陪着吃苦才舒坦的人,而且乐永宁又是他此生悦爱之人,他怎么舍得乐永宁受半分苦楚,于是摇了摇头,笑道:“说什么胡话,你无病无灾身体康健怎么能喝药,我啊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不知药味才好呢。”   乐永宁眨了眨眼,低声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你若心疼我,以后就多让我亲一亲抱一抱,多哄哄我让我开心便好。”风弄影伸手贴在乐永宁脸颊上,柔声道:“是药三分毒,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难道真当我不会心疼你嘛?”说着再次勾住乐永宁的脖颈吻了上去。   乐永宁回应着风弄影,但风弄影却并未深入而是一口咬在了乐永宁的下唇用齿尖研磨。   “嘶”乐永宁吃痛忍不住发出声,而风弄影却没有松开牙齿,甚至将乐永宁的下唇拉长,两人微微垂眼便可以看到乐永宁淡粉色的内唇上泛着血迹。   风弄影松开口,吧唧了一下嘴巴,尝到了口中微咸的血腥味,再一看乐永宁唇上印了一处极深的牙印里向外渗出殷红的血,反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给你个教训,以后莫要说这种让我伤心的话。”   风弄影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帕子捂住流血的嘴唇,小声道:“真是个刁蛮的家伙。”   但是却忍不住弯弯眉眼,他忽然想到了当日初见之时的情景,他的风儿就是矜贵任性又些刁蛮的人呀……   ……   风弄影按部就班地喝着药,纵使不曾刻意调息内力,莲华心经也每日都有进益,进度甚至比海棠夫人预想得还要快,刚进三月风弄影就隐隐约约觉得内力已至六层顶点。   这几日无论的乐永宁还是大着肚子的红娟只要得空都会守在他身边不错眼的看着他,让风弄影觉得心烦,偏偏还不能说什么,只要稍微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红娟便会眼中含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主人,人家担心你嘛,我就坐这儿不动,也不发出半点声音,您当我不存在就是了。”   风弄影咬牙,那么大个人,挺着那么大肚子,怎么当成不存在,而且肚子里还是他未来的世子,怎么可能不关注。偏偏红娟那委曲求全的模样让他骂又骂不得赶又赶不走!   如今是进阶的紧要关头,风弄影体内内力暴虐,让风弄影越发烦躁,偏偏每日还要憋着气关照红娟,即便是乐永宁也难以抚慰。   好在,几日后海棠夫人便让风弄影闭关专心练功,在功法升至七层,内力遍布全身经脉之时自废武功。   风弄影闻言愣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感受,他修习莲华心经十来年,莲华心经给予他的底气是任何外物权势都无法弥补的,但是这些年来他身边亲近之人的忧心忡忡他也同样看在眼中,以前她们不说那他便乐的装糊涂,但自从他决定自废武功之后,海棠夫人的如释重负,红娟的欢喜雀跃他也同样看在眼中。   如今他自废武功,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他们的喜悦之情足以抚平他心中的不安……   得知风弄影要闭关,红娟拍着胸口道:“主人你闭关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乐公子的!”   风弄影看着红娟高耸的肚子,嗤笑着道:“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我最担心的是你。”   “主人!”红娟气得双手叉腰,却不敢如从前一般跺脚,只能用力地对着风弄影“哼”了一声,发泄心中的不满。   “好了好了……”乐永宁拉住风弄影的手:“不是说过嘛,不要总是与红娟争高低……你不用挂心我,我这么大个人了,而且山庄也处处都熟,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吗?”说着,眼中的喜悦之情稍稍减弱,多了几分担忧:“倒是你,要顺顺利利才是。”   “放心吧,海棠夫人的方子加先父之前的经验,不会出问题的。”风弄影安抚的笑了笑道:“我有分寸。”   “嗯。”乐永宁点头,强迫自己挂着笑意让风弄影安心:“只要你好,我便好。”   风弄影自然看得出乐永宁的担忧与不安,人不安就容易多想,多想就容易自己吓自己,所以决定找点事让乐永宁忙起来,免得他胡思乱想……他思索了一瞬,轻轻勾起手指搔了搔乐永宁与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掌心,温声道:“我许是要闭关好几日,出来后也要好好调理身子,恐怕这一两个月都不得空,但是咱们的婚期就在两月后了也不知道永宁侯府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你去瞧一眼督促督促……”   “但是……”乐永宁有点心动,但依然迟疑道:“你在紧要关头我怎么能离开。”   风弄影立即辩驳道:“可是我在里面闭关,你也不能陪我一起啊,与其在外头干着急还不如去永宁侯府那边干点正事。”   乐永宁依然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不等乐永宁的话说出口,便被风弄影一口打断:“等我出来之后调理身子我可是日日都要你陪着的,若不趁现在去看一眼,后面可就没机会了。”   乐永宁抿了抿唇依然担忧不已:“我放心不下你,如果……”   “就算有什么问题,有海棠姨在呢,你又不懂岐黄之术,在也是干着急。”话落,风弄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有点过分了,立即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柔声道:“我们是要在永宁侯府成亲的,之前我就一直担忧万一那些人不尽心怎么办……一生一次的婚事,我想尽善尽美,若不是我实在不得空,我都想自己去盯着了,世上知我唯有三郎,若是三郎能去看一眼也能让我安心。”   乐永宁左右为难,他想留在风儿身边,但也想让他们成婚不留一丝缺憾。   风弄影看出他的动摇,立即瘪了瘪嘴道:“三郎……求你了,若是怎么婚事出了什么岔子才叫我抱憾终生呢。”   “好吧……”乐永宁最终同意了风弄影的请求,毕竟正如风弄影所说,他留下只能在外头干着急没有半点作用,他在这儿还不如一个普通的郎中管用,还不如去永宁侯府帮风儿盯一盯工匠。   见乐永宁同意,风弄影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他在里面闭关,而自己的爱人却也要跟着战战兢兢。有人生病之时喜欢亲人在身边嘘寒问暖担忧操劳,最好以泪洗面,以此来证明亲人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但是风弄影不同,他不好但是他希望自己所爱之人能好,这样即便是他不好,但看着也会开心……   红娟看不得他们腻腻歪歪的模样,又不是什么生死别离,她才不信主人连这一点小小难关都闯不过去,不过此刻她也希望主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有乐小傻子在外头等着,主人必然舍不得丢下他。   她等两人腻歪完了后才上前一步道:“主人您放心,元洲午后会过来看我,到时候我让元洲捎带上乐永宁亲自护送乐公子去候府。”   永宁侯府离军营不到两里地确实离得近,风弄影点了点头:“那你托付给你了。”   红娟点头,对着风弄影使了个眼色:放心吧,交给我了…… 第110章   众人看着风弄影进入屋中,红娟将门扉合上,连带着整个尽揽乾坤都被封了起来。   海棠夫人等院门关闭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在场众人,吩咐道:“主人出关之前整个百花山庄许出不许进,入山庄少于三年者、近日与外人来往密切者、在外有牵挂者,统统寻由头派遣出山庄,等主人出关再回来。”   “是!”在场不到五十人,都是百花山庄高层,大多从山庄建立初便来到山庄,都是可以信任之人,此时知道事关紧要自然不会有意见。   众人散去后,红娟与乐永宁依然站在远处,红娟拍了拍乐永宁的肩笑着道:“乐公子别担心主人了,担忧无用不如帮主人好好修缮侯府,也算是为主人分忧。”   “我知道。”乐永宁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已经大门紧闭的尽揽乾坤,小声道:“侯府那边我会去盯着,但担忧之情由心而起,这世上谁又能控制心中所想。”   “既然不想控制那就抑制……让自己忙起来无瑕再去杞人忧天。”红娟站了许久有些疲累,她单手撑着腰冲着乐永宁摆了摆手道:“我要回去给主人绣婚服了,乐公子自便,午后等奚元洲过来我着人来寻乐公子……”   乐永宁依然一人站在尽揽乾坤外,看着墙角处从里面伸出的枝丫,翠枝梢头一朵桃花孤零零的绽放,在春日该有的绿意盎然与一派生机中偏偏显现出几分寂寥之情。   乐永宁见此情景,不由得低声喃喃道:“风儿,一切都会顺利的对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过树梢的“哗哗”声,而乐永宁也并未想要旁人的回答,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自言自语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的风儿天下无双老天又怎么舍得将他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午后红娟着人前来邀乐永宁,红娟与奚元洲并肩站在门口,见乐永宁到来红娟远远的便抬高手臂冲着乐永宁打招呼:“乐公子……这边……”   “哎呦……”奚元洲立即将红娟的手臂拉下来,低声道:“我的小祖宗,您动作小点,不要这么大开大合的,眼看着就要到临产时期了,更得多加小心。”   “知道啦知道啦……”红娟不耐烦听奚元洲说教,但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直接抛到脑后,这些话她这几个月来都听腻了,不用想也知道奚元洲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的孩子想想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了,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了”,“……”   这些话红娟听后心中便觉得不舒坦,她就是她,即使身怀有孕也依然是百花山庄的红娟,永远不可能如普通女子那般以夫为天,将孩子当成生命的全部。她学文习武吃尽苦头难道就是为了给孩子奉献终生的不成,纵使要奉献那也是要献给教她、养她、救了她的百花山庄……   她就是见不得奚元洲这般态度,好似作为一个女人,她存在的意义全在腹中孩子。   奚元洲看得出红娟的不耐烦慢慢的息了声,红娟有孕在身他不愿惹她生气,纵使他也是一片好心。   乐永宁见到红娟与奚元洲便疾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奚兄、红娟久等了。”   “无妨……”红娟没有回礼而是笑着道:“您便随着他去永宁侯府吧,我们已经从山庄调了一半的人过去护卫乐公子。”   “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乐永宁立即推拒道:“不是说那儿靠近军营嘛,能有什么危险,还是百花山庄更重要。”   “乐公子也很重要。”红娟依然浅笑着回道:“而且人已经调过去了,总不能朝令夕改再调回来吧。”   乐永宁无可奈何,这才点了点头:“好吧,你们有心了。”   红娟笑了笑,而后转向奚元洲认真的说道:“我将乐公子托付给你,这几日你不便前来山庄了,有空便去陪伴乐公子,主人出关我便立即派人知会你们。”   如今整个百花山庄只许出不许进,这几日奚元洲即便过来也入不了门,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红娟,接着视线下移看向红娟高耸的肚子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好了……”红娟踮起脚伸手放在奚元洲的发顶揉了揉安慰道:“就几日的时间很快的。”   红娟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奚元洲立即矫情的叹了口气,倦倦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要过几个春秋才能见面啊……”   红娟闻言脸上和煦的笑容立即僵住,她快速的抽回手打了个冷颤,瞪着奚元洲道:“好的不学,尽把主人的肉麻劲儿给学来了,你可正常点吧!”   “不解风情。”奚元洲见甜言蜜语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走走走……”红娟气得直接赶人:“别杵在门口了,快点滚吧,这几日好好照顾乐公子,若是乐公子少一根汗毛,看我不收拾你。”   奚元洲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板起脸来,对着红娟行了个军礼,捶着自己的胸口保证道:“即便我死也一定保证乐公子毫发无损。”   红娟抬手拍了一巴掌奚元洲的的嘴巴,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都要好好的才是。”   “是是是……”奚元洲立即作揖赔礼道:“小生都听夫人的……”   红娟脸上微红,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乐永宁,忍不住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不耽误你们了,早些回去吧,不要误了时辰。”   奚元洲点头,他也怕耽搁了轮值的时辰,军中纪律严明不比他处,即便他是将帅之子犯了错也同样要受罚的:“那我们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这几天你可要乖乖的,保重自己多听义母的话。”   “知道了。”奚元洲说的义母是海棠夫人,海棠夫人向来疼红娟,有海棠夫人在红娟也出不来岔子……   奚元洲与乐永宁各骑上一匹马,当行至路口时,奚元洲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看百花山庄,红娟倚靠在门边看着他,红娟挺着高耸的肚子,四肢却依然纤细如初,圆圆的娃娃脸脱了那几分稚气显出几分慵懒,见他回头勾起唇冲着他灿烂一笑,比路边桃花更加娇艳。   乐永宁自然知晓奚元洲不舍,不禁安慰道:“几日不见罢了,我问过海棠夫人,最多五六日,风儿定然会出关。”   “我知道。”奚元洲回答了一声,但依然幽幽的叹了口气:“红娟临产之期将近,这半个月随时可能会生,若是她生育之时我不在身边可怎么办。”   “既然舍不得,那你为何不娶她。”乐永宁不禁质问道,他与红娟相处的更多,知道红娟是个有些天真的小姑娘,虽然有时候很任性,但有时候却又异常清醒懂事,明明是极好的女孩子,凭什么要被旁人挑三拣四的嫌弃,纵使他也觊觎红娟腹中的孩子,可是比起孩子,他更希望红娟能喜乐顺遂……   “我想娶!”奚元洲立即答道:“我自幼与红娟相识,察觉到自己喜欢上她后便一心想要娶她。”   乐永宁闻言心中毫无波动,平静的问道:“从红娟有孕到如今快九个月了吧……”可是整个奚家毫无反应,莫说上门下聘,连上门议亲都不愿。   “我父亲……我父亲不同意。”奚元洲有些为难地说道。   “为何不同意?”乐永宁再次质问道:“因为红娟家室不够还是婚前失贞?”   奚元洲抿唇不语,其实两种都有,奚家乃是世家,姻亲皆是名门望族,怎么可能会让红娟这样的江湖女子为正妻呢?   过了片刻,奚元洲才低声道:“我父亲同意让红娟以贵妾之身进门。”   “贵妾?”乐永宁忍不住嗤笑着问道:“贵妾就不是妾了吗?风儿有多疼爱红娟你也不是不知,他绝不会让红娟为妾的。”   “可是……”奚元洲立即辩解道:“我可以发誓,此生只红娟一人绝不娶妻,红娟虽为妾,但却是我后院中唯一的女人。”   乐永宁摇头:“今日你因你父亲要红娟退让一步为妾,又怎知他日不会再因你父亲而逼红娟退让允你娶妻?”   奚元洲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他悦爱红娟此生只想要她一人而已。   但是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乐永宁皱着眉看向奚元洲道:“我问过海棠夫人,暖情丹虽是春药但药性不足以迷人心智,如今瞧奚兄如此打算,我倒有几分怀疑,你与红娟当日是否乃是奚兄故意引诱红娟失身于你,借此逼她为妾……”   裕宴。   奚元洲闻言沉默不语,乐永宁见状讶异的看向奚元洲深吸了一口气道:“原以为奚兄光明磊落,如今……我耻与你为伍!”   对此奚元洲未曾辩解,只是低声道:“我只是想要得到我最爱的女人而已……” 第111章   乐永宁不知道是奚元洲算计红娟,还是红娟无心算有心阴差阳错,但是乐永宁知道,奚元洲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便注定娶不到红娟了。   红娟不是那种会因为世俗而委屈自己的人,为人妾室低人一等,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唤自己一声母亲,红娟怎么忍得,而且红娟心中情爱占得太少,她并非无奚元洲便活不下去的人。   同样青梅竹马也分亲疏,风弄影将红娟视为妹妹,决计不会同意红娟为妾。正如此前乐永宁对风弄影说得那样,风弄影的决定可以左右红娟的想法,只要风弄影不许,无论奚元洲如何哄骗红娟都不会同意嫁……   乐永宁与奚元洲至此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的赶路,穿过莫桑城在永宁侯府外分别,只是他们两个人皆是心烦意乱,谁都没有发现这一路上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两个身穿短打麻布衣头戴篱帽的男子,看着乐永宁进入了永宁侯府后,两人眼神交汇后转身离去……   乐永宁进入永宁侯府后才发现如今府邸之中已经与去岁大相径庭,走过前院虽未见桃花可乐永宁却闻到了桃花的香味。   乐永宁好奇地向身旁的工匠问道:“这里有桃树?”   一旁的工匠恭敬的回道:“之前有贵人传讯说侯爷喜桃花,于是在规划的时候便在离前院不远处设了个有个桃园,只是莫桑城水土不丰,花开虽然极艳,但是桃儿恐怕……”他们都是挑了顶好的桃树苗,但是无奈此处水土不丰桃子可能长得不大,但是这也怪不得他们。不过大户人家不喜听不吉的话,工匠话说一半便止住了,但话中含义乐永宁却听得出来。   乐永宁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认真的打量着候府的装饰,忽然看到窗棱上的富贵牡丹团纹雕花总觉得有几分怪异,便问道:“府中窗棱木雕皆是这种图案吗?”   “是。”工匠恭着身谦卑的回道:“大户人家都喜欢这种,贵人们没有提要求,小人便自作主张雕刻了这种。”   乐永宁思索了许久才想明白为何觉得怪异,便问道:“若是全部换掉大概要多久。”   工匠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贵人,是想要还什么样的图案。”   乐永宁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玄冥教的六角菱形花瓣的图案,六片花瓣组合成一朵花,却非富贵之花,而是有棱有角,边角锋利的花,犹如风弄影一般锋芒毕露……百花山庄的窗棱雕花皆是此花,阳光照在窗棱上时落下的影子会将花纹照在地上,甚是好看……   乐永宁立即从怀中掏出玄冥教的令牌举到工匠面前问道:“换成这种花纹如何?”   工匠看着令牌一愣,犹豫着:“这种……这种花纹……”说着,不由得干笑了一声,他有些迷糊怎么这位贵人不喜欢花团锦簇反而喜欢这种凌厉逼人的纹样,但看到乐永宁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时立即讪笑道:“倒也是特别。”   “可以换吗?”乐永宁再次问道。   “能能能……”工匠立即答应了下来,这图案可比牡丹团纹的图案简单多了。   乐永宁:“全部换到那要多久?”   工匠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若是只换窗棱大约要一个月左右,贵人……觉得如何?”   “可以……换吧……”乐永宁点了点头答应,他们的婚期还有两个月,一个月完全来得及,即使辛苦一些他也希望候府处处合风弄影的心意,正如风弄影所说此生以此的婚事,自然要尽善尽美,不留一丝缺憾……   乐永宁四处看了看,府邸一院一景,翠竹、荷塘、梅林,四季风光应有尽有,可见这些工匠是用了心的。   此时桃园的桃花开得正盛,但风儿闭关不得出,不然他们可以在桃林来踏青,等到五月成婚桃花早就谢了倒也可惜……但好在他们时日长久,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后年与往后余生的每一年。   乐永宁满心都放在修缮候府之上,正如风弄影所料心中的不安与担忧之情倒也无暇顾及,他走到前院,看到院中的布置甚是精美,但却有几分眼熟总觉得再哪里见过,思索了良久忽然看到院落角落处高大的琼华树忽然笑了起来……他总算想起来为何觉得又熟悉之感了,院落之中的装扮可不是与当年风弄影在御剑山庄中居住的院落相似嘛。   见此情形他不禁向一直恭候在身侧的工匠问道:“这棵琼树怎么种到了这里?”   工匠摇了摇头:“在主院种琼华树是贵人特意吩咐的,小人也好奇着呢,一般主院中种植松柏居多,琼华树倒是不多见。”   “是吗……”乐永宁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就在此时工匠忽然又说道:“院子后面还有一丛竹林……”工匠照吩咐修缮府邸但心中也疑惑着呢,正院后面一般大户人家都会修缮一个小花园,娇艳鲜花假山流水,得空出去走走心情也好些,栽种竹林还是头一遭……   乐永宁嘴角不禁弯得更深,竹林?是清风苑的竹林吗……   没有人回答乐永宁心中的疑惑,但乐永宁却笃定风儿必然就是这个意思。   乐永宁穿过院落走进屋中,原本空旷的屋子里已经摆好了家具,里面的布置与尽揽乾坤一般无二,若不是透过后窗可以看到外面翠竹摇曳乐永宁几乎以为他又回到了尽揽乾坤之中。   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淡,乐永宁不由得再次叹息道:“风儿你可还好,可一定要顺顺利利啊……”   ……   将乐永宁与奚元洲送出百花山庄后,红娟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墙角才悠悠转身进门红娟撑着后腰慢慢朝里走,一边吩咐道:“封闭山庄,往来人等皆要密切监视,便是送菜的小贩,倒泔水的老伯以及从夜半只是从山庄前头行走的打更人都要一一探查,这几天决不能出半点岔子。”   “是。”身后无人却有声音传来。   红娟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些日子身子渐重,双腿水肿每走一步都发疼发酸,偏偏海棠夫人说这都是正常的,还让她每日至少要行一万步,不然生产之时会更招罪……对此红娟不得不佩服海棠姨真知灼见,怀孕这事真不是人干的。此前她还心疼海棠姨为了主人与山庄终生未嫁,但现在想想嫁人又有什么好,孤独终老才是真正的快乐到老。也不用说什么老了享儿女福了,反正现在没享到什么福罪倒是受了不少……   一旁有人见红娟走得甚是辛苦,立即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道:“唉……瞧你这肚子大得真是让人不放心,要不我找个姐妹一起抬你回去吧。”   红娟摇了摇头道:“我自个儿走回去就行,你们不用担心,我都习惯了。”   一旁扶着红娟的女子与红娟一般大,见此不禁摇了摇头道:“本来瞧着奚元洲待你那般好,我心里还想着找个良人,能待我如奚元洲对你那样的就行。”说着不由得叹息道:“如今看你怀着孕这般辛苦我倒是心生怯意了……如你这般海棠夫人居然还说你怀象极好,那一般妇人有孕在身该是何种煎熬。”   红娟瘪了瘪嘴委屈道:“红绣,我也悔着呢,谁晓得我一个心血来潮,害的自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噗……”一旁的红绣被红娟脸上悲切的神情逗笑,伸手点了点她的肚子,笑着道:“你啊,等这孩子生下来我不信你不疼爱。”   红娟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想到肚子里的娃娃都会动弹了,而且每次她抚摸肚子的时候还回应敲击她的手掌,她怎么会不喜欢,她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以后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与她最亲近之人,他来得意外,但却依然是她的最爱……   红绣将红娟送回她的院子看着她坐在软塌上,红绣倒了一杯温水递到红娟手边温声叮嘱道:“你不舒服便直接喊一声,我们的院子相连你一喊我那边就能听到,如今主人闭关海棠夫人也顾不得你,我能给你搭把手,你莫要见外。”   “见外?”红娟摆了摆手,满脸无赖的说道:“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是那种见外的人吗?你放心,有了你这句话,从今儿个起我便可以当明正大的使唤你了。”   “好……”红绣屈了屈膝打趣道:“红娟姑娘您只管使唤。”   话落,红娟与红绣不禁同时笑出了声……   风弄影闭关第一日山庄外紧内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唯恐出半点岔子。   第二日也是一样,虽然一切并无异常,但是谁也不敢松懈。   第三日风平浪静,百花山庄闭门谢客,却也同样并无人打扰。   第四日一切如常,大家内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依然警惕于心,却都不再紧张。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恭贺主人出关之时,忽然发生变故…… 第112章   是夜……   整个百花山庄都一片沉寂,红娟将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镶嵌在凤穿牡丹的凤目之上,而后将婚服平铺在架子上,退后一步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她为主人亲手缝制的婚服,洒金浮光锦与金线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温润的莹光,只看衣裳便可以料想到他日主人穿上后绝代风华的模样,一定可以把姓乐的小傻子迷得死死的。   戌时末,夜已深,对着烛火时间长了眼睛不由得发酸,红娟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慢腾腾的撑着腰挪到床边坐下,刚打算就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   红娟不由得再次起身咬牙道:“深更半夜谁敢吵闹,不知道主人闭关需静吗?”说罢,面露怒气向外走去。   刚出房门便听到喧闹之声越发大了,隐约还有刀剑锋鸣之声,红娟不由得心中一凛快速向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大门便看到隔壁院子的红绣衣衫凌乱好似匆匆套上,她披散着发,提着剑快速走了出来。而红绣也看到了红娟当即皱着眉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便可。”   “不……”红娟心中有一些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跟在红绣身后:“我跟你一起去。”   红绣想劝红娟回去,红娟大着肚子即将临盆,若是有个万一说不得就是一尸两命,但是远处的吵闹打砸之声越来越大没有空闲再继续耽搁,她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匆匆交代了一句:“那你跟在我身后,自己顾好自己。”话落,便快速向前院跑去……   远处火光骤起照亮了半边天,红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袖中短剑划出反握在掌心之中,她立即跟在红绣身后向前院跑去。   不仅仅是她们,山庄中所有人都被惊醒循着声音来到前院,前院火光冲天,院中的花草树木被点燃,连新年吊在檐下的红色灯笼也被火星燎到快速点燃烧成灰烬……   “何人犯我百花山庄?”匆匆赶来的海棠夫人大声斥问道。   “百花山庄?我寻的是玄冥教!”领头攻入山庄之人回道:“这里便是玄冥教的老巢了吧!”   红娟在人群之后透过火光看着说话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思索了一瞬忽然想到,不禁喃喃道:“邱明杰。”   一旁的红绣看向她问道:“你说什么?”   红娟的视线依然看着邱明杰,小声回答道:“华山派掌门邱弘义之子邱明杰。”   接下去不用红娟再多说,红绣便已经明白,去岁正月初,武林各大门派被玄冥教昔日财宝所诱,齐聚淮州当年玄冥教旧址后山的苍山山岭,然而凡是上山之人无一活口。   当日红绣没有跟去淮州,但也听到当时跟随风弄影前去的姐妹们说起过那事,山洞中的尸首足足烧了两天,一百多具骸骨烧的焦糊,都分不清谁是谁,那叫一个惨烈……   邱明杰当日去了淮州,但却没有上苍山,算是当夜除了乐氏父子之外唯一的活口……可见今日邱明杰带人前来百花山庄是为寻仇。   红绣拍了拍红娟的手背安抚道:“别怕,咱们这么多姐妹在,一定可以见他们赶出去的。”   红娟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他的心中并不乐观,百花山庄自风弄影闭关以来,整个山庄戒严排场山庄所有人,凡是稍有疑虑之人统统调到他处,余下之人不足往日三层。若是寻常宵小之辈倒也不足为虑,但是没想到邱明杰居然聚集了这么多武林中人杀入百花山庄,而且此前她们百花山庄居然毫无察觉……   海棠夫人身后的尚堂主看着满地的尸体,有外人的也有山庄的,不禁双目染红,咬牙道:“既然来了,今日就一个都别想走!”说着举起剑来大喝一声:“尚堂所有弟子听令——杀!!!”   话落,半数弟子同时举剑,朝着门口的武林中人杀了过去,就连红娟身边的红绣也跟在尚堂主身后一马当先与其他人一起冲上前去。   百花山庄的姑娘皆是被山庄救助的寻常女子,她们的天分参差不齐,不似一般武林门派收徒皆挑根骨上佳者,武功内力自然不能同那些江湖门派相比。百花山庄内凡是根骨出众者皆在尚堂,如今尚堂主带着手下弟子与那些攻入百花山庄的武林中人厮杀看似势均力敌,但她们都知道,整个百花山庄也唯有尚堂有抵抗之力。   厮杀不过一刻,双方有来有往,不断有人倒下,红娟看着红绣一身浅淡的月白色衣裙染上艳红的血色,散落的乌发肆意飘扬却被人一剑斩断,忽然一只长剑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纵使躲闪及时,也依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而她却浑然不顾反手将剑插入身侧人的腹中……   “走……”就在这时,海棠夫人一把拉过红娟,吩咐道:“所有人随我撤回后院。”   红娟的视线依然看着与武林中人厮杀的尚堂姐妹,颤抖着问道:“那尚堂主与那些姐妹……”   “她们……”海棠夫人哽咽着哀声道:“她们在为我们拖延时间,莫要辜负了她们。”说着便拉着红娟向后院跑去。   身后其他人互相掩护着跟在海棠夫人身后,她们踏入间隔前院与后院的圆形拱门后,海棠夫人伸手在拱门旁的雕花六角菱形花瓣图案的中心按了下去,只听见“咔嚓咔嚓”几声响动后恢复沉寂,整个院落肉眼看起来却毫无变化。   “走……”海棠夫人拉着红娟向里面走去,后面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跟上海棠夫人的步伐。   众人来到尽揽乾坤,红娟将院门打开,只有海棠夫人与红娟进入院中,其余人都守在了院外。   纵使后院与前院离得并不近,可在此处依然可以听到兵刃箭矢之声,与一声声痛苦的哀嚎……不需要去看,只听声音便觉得前院正在发生的情景都一一浮现在她们眼前。   海棠夫人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抖着声音道:“红娟我命你现在立即去城北,急召所有百花山庄弟子回援,另……去边军寻奚家军求助!”   “如此存亡之际我怎么能走。”红娟咬了咬牙拒绝道:“夫人派其他姐妹去吧,我的武功比其他姐妹好些,留下总能多帮些忙。”   “只有你……只有你能去!”海棠夫人急切的说道:“山庄中的姐妹与边军并不相识,但是奚将军认得你……即便奚将军不认,奚元洲总会认!”   红娟抿着唇,看着关闭着的房门没有说话,海棠夫人心急的推了她一把:“快去!不要再耽搁了,在他们闯进来之前一定要回来。”她们都能死但一定要保住风弄影,只有保住风弄影她们百花山庄与玄冥教才能保全,才能有以后……   红娟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依然没有走,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铜牌举到海棠夫人面前,厉声道:“左海棠听令,如今左护法铜牌在我,我命你前去城北寻求救援。”红娟抿着唇眼含泪意,之前她刚发现有孕,主人让她放手教中事物安心养胎,她惶恐不安以为主人要将她舍弃,后来主人发现了她的不安,为了安她的心便将左护法腰牌给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这块令牌:“夫人您说错了,他们并非只识得我一人,他们也认识你啊!”   “红娟……”海棠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红娟,留在山庄之中若是那些武林中人攻入必死无疑,唯有逃出去才有可能活,她们二人之中,她想让红娟活。   “夫人快去吧。”红娟看着海棠夫人悲切的模样,伸手抚上自己肚子,低声道:“如今我怀着孕即便骑着最快的马赶路,想必也是有心无力,若是半路出了什么意外反而误了大事。”   红娟在前院之时,便感到小腹一阵阵抽痛,原本以为只是寻常胎动忍忍就会过去,只是没想到过了阵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甚,她光是忍着不痛呼出声已经用尽了气力。   “正如夫人所言,哪怕我们所有人都死了也在所不惜,主人得活着,您去才是最快的……”红娟掩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不露丝毫异样,她一字一顿道:“在您回来之前,红娟绝不会让任何人闯入屋中打扰主人。”   海棠夫人深深地看了红娟一眼,随即不再耽搁,抱拳躬身道:“左海棠领左护法之令。”说罢便转身从一侧暗门离去。   看到海棠夫人离去的身影,红娟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向后仰倒倚靠在门框上,她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将不断传来的剧痛压下,轻轻抚摸着小腹柔声道:“宝宝乖,为娘此刻顾不上你,你乖一些好吗……”   然而腹中的孩子头一次这么不懂事,丝毫没有体会红娟的为难……此刻的红娟只觉得越发强烈的痛意,好似要将她的内脏全都搅碎……   作者有话要说:   左护法腰牌的伏笔在102章提过,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 第113章   海棠夫人骑上最好的马,披着夜色悄然从角门潜出,莫桑城处于大周边延地大荒凉,一个莫桑城比杭州城大了三倍有余,光从城南前往城北,快马疾驰从城中穿行夜照狮子骢也跑了近两个时辰。   海棠夫人心急不已,一到永宁侯府不等马停下便直接跳下马,只是落地时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何人来此……”暗中巡查永宁侯府的护卫立即上前大声喝问道,可是下一瞬她们忽然看到了海棠夫人的脸不由得大惊。   此刻的海棠夫人衣衫凌乱发髻披散打结乱糟糟的如枯草一般,而且身上带着血迹,面色焦急神态狼狈。   海棠夫人在百花山庄众人眼中向来美丽、优雅、严正……她们何时见过海棠夫人如此落拓的模样,护卫一边赶紧将海棠夫人扶起,一边不由得问道:“海棠夫人,您怎么啦?”   海棠夫人立即抓住护卫的手,气都没喘匀,断断续续竭尽气力地说道:“山庄遇袭,所有人尽快回援。”   “什么?”山庄遇袭!!!   护卫们顿时大惊失色,连海棠夫人都顾不上了,领头的小队长当即大喝一声:“传讯给所有姐妹,立即回山庄,不得有误。”   话落,除了领头的护卫队长之外,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原地。侯府里的护卫接到传讯当即匆匆往府外聚集,动静不小连在正院休息的乐永宁都给惊动了。   乐永宁心中好奇不知发生了何事,让那些人如此匆忙,也跟着跑了出来。在一众玄色衣衫的护卫中,一眼便看到了海棠夫人,乐永宁看到海棠夫人狼狈不堪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不禁上前问道:“夫人,您怎么……可是风儿发生了什么意外。”   海棠夫人没有回答风弄影的话,只看着瞬间到齐的护卫,正色道:“你们快速回山庄,我去军营求助。”   “是。”护卫们应了一声,所有人都记挂着山庄,不敢耽搁分毫,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乐永宁见此情形心中更加焦急,不禁问道:“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海棠夫人匆匆回了一句:“山庄遇袭,”便匆匆再次骑上马,向更北的军营赶去。   乐永宁站在原地看了看海棠夫人离开的方向,咬着牙转身向南跑去。   他不放心风儿,他要回去看看,风儿现在到底如何了,风儿的武功有没有废掉?现在风儿有没有危险?那些袭击山庄之人是为何而来,那些人有没有伤害风儿……此刻乐永宁心中无比悔恨,他不该离开山庄的,风儿自废武功是极其危险之事,偏偏这时候山庄遇袭,风儿该如何应对?若是他在,他即便是死,也定要好好护在风儿身前保他平安……   而另一边海棠夫人一路疾驰,来到边军驻扎的军营之外,立即上前对着营区外守夜的兵卒道:“百花山庄左海棠求见奚将军。”   “将军不在。”守夜的兵卒立即回答道:“夫人请回吧。”   海棠夫人咬牙:“百花山庄求见奚将军,你们不去通报一声?”   兵卒见海棠夫人满脸森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依然拒绝道:“将……将军他……他不在,您不用白费力气了,快快离去吧。”   “是不在,还是不见?”左海棠冷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嘲讽与一丝苦涩,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那麻烦小哥帮我请一请奚小将军。”   “这……”几个兵卒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奚将军说他不在任何人来寻都只管说不在,那奚小将军到底是应该在还是不在呢?   海棠夫人咬了咬牙,将插在发间一根细小的纽金缠丝簪拔下递到兵卒手中:“小哥只管去问一问奚小将军见不见,无论结果如何,都无妨……”   看着手中的金簪,守军神情挣扎了一下,又将视线从金簪移到海棠夫人身上,决定道:“我去问一问,您稍等。”说着快速向营房里面跑去。   几个留下的兵卒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几分无奈,他们其实都认得海棠夫人,也知道百花山庄,更知道面前这位神色狼狈的女子是奚小将军的义母。   百花山庄的人不认得他们,但他们却认识不少百花山庄的仙子,这些年百花山庄与边军一向走的近,每年都会向军中送一些物资,而他们边军投桃报李偶尔也会帮助百花山庄解决一些麻烦,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数,也算得是各取所需。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晚间奚将军忽然下令不见外人,无论谁来只管说他不在。得了这个命令时他们还好奇,军营重地哪有什么外客求见?可偏偏此刻百花山庄的人真的来了,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将军指的外人是百花山庄的人啊……   他们是不懂将军为何忽然会避见百花山庄之人,百花山庄对边军向来出手大方,他们莫桑城的边军从来不愁吃喝。但他们听从伍长久的老兵说起过,二十年前的边军时常忍饥挨饿,朝廷的军饷就那么多,层层剥削等押运到军营至少缺了三层有余,若是追问便推说是途中正常损耗,便是闹到皇帝那儿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被变本加厉的克扣,所以便只能常年吃稀饭果腹,而自从莫桑城有了百花山庄,连带着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顿顿干饭不说,隔三差五的还能吃顿荤腥,抵御外敌若有伤亡百花山庄还会出钱补偿……这可是二十年前想都不敢想的,这番变化不在朝廷而是全因百花山庄……   想到这里,守在门口的兵卒舔了舔嘴唇,指了指一旁平整的石块,呐呐道:“这位夫人,您要不坐下等?”他心中对百花山庄极有好感,虽然他不知道海棠夫人求见将军所为何事,但若他是将军,才舍不得和百花山庄这个金大腿撕破脸呢,往年的那些恩惠可都是实打实的……可惜,他只是个小兵不是将军。   海棠夫人摇了摇头拒绝了小兵的好意,如今她心急如焚哪里还坐得下来,百花山庄不知情形如何,她只想尽快带着救兵赶回去,可是如今奚将军避而不出,奚元洲也不知能不能见到……   其实来之前她也有所预感,去岁年末风弄影拒绝了奚将军为奚元洲求纳红娟为妾的请求,不仅仅是风弄影她们整个百花山庄的人都不会愿意红娟为他人妾室……只是从那时起奚将军便对她们又所疏离。   还有那么多江湖人士潜入莫桑城,作为一城守将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偏偏有人将这件事瞒得滴水不漏,没有让百花山庄得到半点消息。   是她太过大意,原本以为她们拒绝红娟为妾,奚将军有所不满也无妨,毕竟这些年他们百花山庄与边军这些年牵连甚多,不可能因为区区小事而破灭……但是,除了奚将军她想不到莫桑城还有谁能有能力将这个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拿了海棠夫人金簪的兵卒快速走进营区,越过最大的营房想旁边稍小一些的营帐走去。   “求见奚校尉。”   奚元洲坐在营房里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时,翻看家传兵书,但此刻思绪忽然被打断,不由得皱着眉站起身,直接推门走了出来,走到兵卒面前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兵卒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海棠夫人的金簪举过头顶道:“百花山庄海棠夫人求见。”   “义母找我?”奚元洲觉得有些奇怪,但看着兵卒手中的金簪确实有些眼熟,当即向外走去,边走边问道:“你可知义母找我何事?”   “小人不知。”兵卒低着头跟在奚元洲身后,悄悄抬眼看着奚元洲一眼又立即低了下去,小声道:“海棠夫人本来是想找奚将军的,只是将军早先交代过,谁来寻他都说不在。”   奚元洲闻言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父亲能有什么事,明明半个时辰前他们还一起下了两局棋啊……奚元洲不敢多想,只是脚下的步伐加快、   奚元洲带着兵卒在刚刚越过中心最大的营区之后,忽然听到一声低斥:“站住!”   奚元洲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身看到父亲的营房门打开,父亲就站在门内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满脸怒意,再次问道:“你要去哪?”   “义母在门外。”奚元洲下意识回答道:“我自然去见义母。”   “不许去!”奚将军依然板着脸,整个人隐在黑暗中,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奚元洲,神情严肃地说道:“回去……明天太阳出来之前不许出去。”   说完,不顾奚元洲满脸的不情愿,挥了挥手召来亲卫吩咐道:“把这个逆子送回去,今天你们负责看着他。”   奚元洲满脸难以置信,他震惊不已:“父亲,你在说什么?”奚元洲有些看不懂父亲是何意,海棠夫人深夜前来必有要事,他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第114章   奚将军缓步走到奚元洲面前,沉声道:“今夜之后便不会再有百花山庄了,现在你回去睡一觉,到了明日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父亲!!!”   奚元洲眼含愤恨厉声质问道:“父亲!您这是何意?”   奚将军冷笑了一声双目注视奚元洲道:“你还不懂吗,百花山庄大难临头,你以后就专心留在军营里吧。”   “难道咱们与百花山庄不该是相守相成吗?”奚元洲咬牙望着眼前的父亲,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他向来敬重的人如此陌生,他不禁问道:“冬季棉衣炭火、夏季冰块寒汤,以及每年拉倒营中的数万石粮草,这些年军中每年都要从百花山庄处得到数达百万两的捐赠,那些残疾的老兵,战死将士们的遗孤也是百花山庄负责安置……为了这些您连亲生儿子都能送到百花山庄,为何说变就变了呢?”   奚将军垂眸不敢与奚元洲对视,却依然放缓了声音,低声道:“没了百花山庄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便可以充入你的后院……”   “呵呵……”奚元洲闻言不禁讥讽的笑了起来,从小到他一直觉得父亲是个英雄,父亲守卫在大周北方边境,让边城的百姓免受外族侵扰。所以六岁那年父亲让他拜海棠夫人为义母,将他送到百花山庄说让他陪伴那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庄主之时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在百花山庄父亲的手下的兵卒便可以吃饱饭穿暖衣。尤其是这些年,他越发清楚百花山庄对于边军以及整个边城百姓的意义,不是百花山庄离不得边军,而是边境军队少不了百花山庄的银钱……他虽然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但这些年来他们父子相处甚少,可每次相见父亲也是处处顺从他,让他觉得他的父亲宽容大度。可如今他才明白,原来他的父亲与他印象中的父亲并不一样。   去岁他求父亲向红娟提亲,父亲说红娟一个不懂规矩的江湖女子不可为妻,倘若娶为正妻整个奚氏家族都会被人耻笑,若是他真心喜欢可以纳为妾室……   如今想来何其可笑,父亲既然觉得江湖门派低贱,当年为何要将他送到百花山庄呢?   再如现在,往日父亲面对海棠夫人与主人时恭敬有礼的神态犹在眼前,可转眼间一脸倨傲语气不屑,前倨后恭人前人后却是两张脸……   此刻奚元洲所有对父亲的美好幻想皆一一破灭,他直视着奚将军斩钉截铁的说道:“红娟只会为妻绝不做妾,此生除了红娟之外我不会再娶其他女子,若是红娟不嫁我便孤独终老!”   他此前确实有过想要红娟为妾的念头,那时他觉得,他心中只有红娟此生只愿与红娟一人厮守一生,那么为妻为妾又有何区别,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行,又何必为了这种事情与父亲争执……可是如今看来主人才是对的,两情相悦固然重要,但是名分才能让红娟得到尊重。   见奚元洲死不悔改,奚将军也渐渐失了耐性,他挥了挥手对亲卫道:“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奚元洲冷笑了一声,大喝一声:“来人!”话落一队兵卒从暗处忽然出现,将在场所有人团团围住。   奚将军被陡然转变的局面惊住,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奚元洲质问道:“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说着又看向周围的兵卒怒骂道:“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是想兵变吗?”   “父亲,我入军中大半年您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事情都没做吧。”奚元洲讥讽地问道。   奚元洲入军中后时常宴请军中同僚,而且他为人豁达谁有麻烦都愿意帮一把,再加上他有事奚将军独子大家自然也愿意与他亲近,对此奚将军自然更是乐见其成,可是如今儿子出息了反倒是将他给钳制住,便没那么让人欢喜了……   “父亲常说早晚会将军队交到孩儿手中,孩儿也不忍父亲辛苦,愿替父分忧……”如今站在上风的人是奚元洲,局面逆转,现在轮到奚元洲挥挥手冷漠地说道:“来人,请奚将军回营帐,今夜好好休息。”   说完,奚元洲立即转身向营外走去,然而刚走几步,奚将军却再次将他喊住:“站住!”   “不许去!”   “逆子!我不让你去是为了保住你的命!”   “百花山庄覆灭乃是天命,天命难违你可知道!!!”   本来奚元洲并不打算理会,但在听到“天命难违”之时不禁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奚将军,疑问道:“父亲,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天命难违?”   奚将军原本并不想让儿子知晓,毕竟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可是如今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一头往死路里扎,到时候大祸临头还一无所知。   “天命…便是皇命……”奚将军叹息着说道:“去岁年中我便接到密诏,如今果真如此……百花山庄势力再大又怎么比得过皇权,她们必死无疑。”奚将军将密诏内容含糊了过去,这些年奚家与百花山庄往来甚密,也为百花山庄做了一些事情,但无战调兵乃是死罪,陛下的诏书就是让他在百花山庄与奚家之间做一个选择,如此情形他那里还敢管百花山庄的事啊。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让儿子娶红娟,他们奚家不能在与百花山庄有牵连,不然无论是对奚家还是百花山庄或是永宁侯府都不好……   奚元洲怎么也想不到其中居然有朝廷掺和其中,听到消息后顿时回过神来质问道:“父亲既已提前得知消息,为何不告诉孩儿,我们传讯百花山庄也让百花山庄多些防备。”   “洲儿。”奚将军板着脸无比郑重的说道:“我们奚家是大周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而不是百花山的臣子,奚家军守护的是大周效命的是帝王,而不是风弄影……”奚家嫡支旁系加起来足有数百人之多,他不能因他一己之私至使奚家覆灭。   他可以为了让手下的士兵吃饱穿暖听从百花山庄,甚至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抵出去,但当百花山庄与皇命相违时,他却必须要遵从皇命。   奚将军语重心长的对奚元洲继续道:“去年你们在淮州灭了陛下麾下锦衣卫近六成的人手,陛下总要在其他地方讨回来的。”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会在吃亏之后忍气吞声的,更何况陛下早就有心收拢江湖势力,所以百花山庄才会首当其冲。   奚元洲闭了闭眼,他知道此事确实棘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与皇权相争再大的势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他忽然有些理解了父亲的做法,但是他自小在山庄长大,山庄里的那些女子又何尝不是他的家人,更何况还有红娟与风弄影……   下一瞬,奚元洲睁开了眼睛,一言不发的看了奚将军一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奚将军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鞠到底,而后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奚将军可以翻脸无情认,但是奚元洲不行,这些年他在百花山庄长大,口口声声喊着海棠夫人为‘义母’,百花山庄也从未亏待过他,比起奚府百花山庄才更像是他的家……   奚将军站在原地想要向前阻拦却被奚元洲留下的人拦住,奚将军狠狠瞪了一眼其中一个兵卒,咬牙道:“我才是一军统帅,你敢拦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兵卒摇了摇头憨厚地笑着,洁白的牙在夜色中有些晃眼:“只要百花山庄转危为安您杀了我都行……我爹也是您手下的士兵,十年前战死在城墙上,我家兄弟姐妹七八个,我娘体弱做不得重活也养不起,若不是百花山庄每年发下的银钱,我们一家子恐怕得饿死……人总得报恩呐。”   是啊……有恩便要报恩,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最底层的百姓离陛下太远,什么人对他们好,什么人让他们吃饱饭,什么人于他们有恩,他们的心就会偏向谁。   奚将军环视一圈,在场之人无一人退让半步,他惊恐的察觉,这些年奚家军与百花山庄牵扯太深,军营之中又有几人没受过百花山庄的恩惠,百花山庄这些年盘活了整个莫桑城的民生经济,如今百姓虽然算不得富足,可是前年大灾之年莫桑城没有一个人是饿死的,如今恐怕整个莫桑城百姓都对百花山庄感恩戴德……   奚元洲快步走到营外,焦急等在外面的海棠夫人远远看着身穿铁甲的奚元洲走了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问为何耽搁这么久,也没有问奚将军现在如何,而是等奚元洲走到她面前只是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看向奚元洲身后的近千兵卒,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是。”奚元洲也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沉默的跟在海棠夫人身后翻身上门快速的向城南疾驰而去…… 第115章   百花山庄……   海棠夫人刚离去不久,那群武林人士便闯入了后院,前院尚堂的弟子们竭力阻拦但终究势单力薄,终究无力回天……   前院厮杀之声停歇,尚堂主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她无力的躺在地上艰难地转头看着满地的尸身,旁边便是她的小徒弟红绣,红绣已经失了呼吸,但依然睁着眼看着后院的方向,尚堂主挣扎着抬起手将红娟的眼皮合拢,仰天笑着道:“睡吧睡吧,你尽力了,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尚堂留在山庄的弟子皆丧命于此,她们真的都尽力了……   不过,百花山庄的后院不是那么好进的,邱明杰带着人快步闯入前后院间隔的圆拱门,作为领头人刚踏进来,便感到脚下的石板微微向下陷入半寸,他立即驻足停住心中升起浓烈的不祥之感,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耳边便传来箭矢划破长空的啸鸣之声,他下意识地偏过身刚好躲开了那支利箭,瞬间他身后却陡然传来两声惨叫。邱明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支比寻常的箭矢长了一倍有余的长箭直接将他身后的两人扎穿,钉在了地上。   这下也不用邱明杰再说什么,在场之人还有谁看不出来这条路处处机关,人群顿时吵杂了起来。   邱明杰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了一声道:“大家都小心点,不要中了玄冥教的诡计。”   原本兴冲冲闯进来的众人面色都沉了下来,他们好不容易才闯到此处,总不能无功而返吧,而且今日突袭百花山庄算得上是声势浩大,若是虎头蛇尾灰溜溜的退了,以后他们这些人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走,他们不甘心。闯,他们又惧怕再次触动机关无故丧命。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谁也不甘心用性命为旁人趟路,邱明杰看了看在场之人的神情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是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想到惨死在淮州苍山石窟之中的父亲,杀父之仇若是不报那他便枉为人子……   思索了一瞬,邱明杰捡起一把石子,捻起一枚用力地弹射在一块石砖之上,几息过后无事发生,邱明杰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踩在那块石砖上,屏息提防了片刻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跟着我的脚步。”   “好好好……”   “是,我们明白了。”   “放心吧邱公子……”   “……”   那些武林中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邱明杰的意思,有人愿意以身犯险他们自然乐见其成,无论心中如何想,脸上都是一脸认同。   邱明杰没有管身后的那些人的想法,而是继续弹出一颗石子,许是他运气好,依然无事发生,邱明杰再次前进一步,成功走了两步让所有人都信心大涨,纷纷夸赞道:“邱公子真是少年英才足智多谋。”   “天选之人天选之人,气运也好,连老天都站在咱们这边……”   “对对对,宵小之辈区区阴诡手段在邱公子面前不值一提。”   然而在所有人都期盼中邱明杰弹出第三颗石子,不等其他人反应,邱明杰快速仰头下腰,而其他人防备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被射穿了胸口。众人顿时没有声响沉默的看着那人倒地,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夸赞之声犹回荡在耳,转瞬便少了一个人,大家心中都有些不快。   邱明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快速地收回视线指尖再次射出一枚石子,后面的武林人士小心翼翼跟在邱明杰身后,照着邱明杰的步伐只敢走他走过的石砖,排着队慢慢地向前挪动,可即便是这样也依然有人不断丧命……短短的一程路便折损了十几人。   然而路尽头等候着一群手拿弓弩的女子,一看到他们的人影,立即有人大喝一声:“放!”   话音刚落,箭雨如同雨水般铺天盖地向他们砸来,所有人快速用武器格挡,弓弩用的短箭威力不比刚刚的长箭,邱明杰剑光凌空划过将面前的箭全都挥到一边,半点没有碰到他身上。   几息过后箭矢全部落地他们又折损了几人,然而还不等他们喘口气第二轮箭雨再次落下……   就这样周而复始,每次箭雨落下他们都会折损几人,而这里是玄冥教的大本营,他们也不知道弩箭到底有多少存货,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都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邱明杰当机立断大吼道:“大家冲,杀了她们!”说完一边格挡呼啸而来的箭矢,一边向前冲去……   在邱明杰的带动下,所有人都咬牙跟在他后面冲向挡在前面的百花山庄的女子们。   “姐妹们……拦住他们,死也要拖住他们!”见到邱明杰等闯了过来她们心中便已知无法再拖延。原本她们是想要尽量拖延到海棠夫人带着救兵回来,但没想到这些人来的这么快。   她们这些人根骨寻常,倒也会些功夫,但平日也多是只为强身健体,她们的心思大都花在了百花山庄名下的生意上,那些根骨出众的皆入了尚堂,如今一遇强敌也只能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但是她们谁都没有想逃,这世道女子向来活得艰难,在入百花山庄之前她们活得毫无尊严,直到遇见主人遇见海棠夫人她们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也可以不用卑躬屈膝祈求男人大发善心把她们当做是一个人来看待……在看到过阳光之后谁还能忍受黑暗,若是没了山庄让她们回到以前的日子,还不如当即死了算了。   原本她们期盼着主人快些自废武功活的长长久久,可是如今她们反倒希望主人的武功还未来得及废除,不然一旦这些人闯进去,刚刚失去武功的主人不就是任人宰割板上鱼肉……她们已有赴死之心,但却希望主人活着,希望天下女子也能如她们从前那样,在面对绝境之时有人愿意伸手给予一丝光。   邱明杰等人顶着箭雨转瞬便到了她们面前,刀光剑影之下,她们再如何抵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只能任由各种武器穿过她们的身体,可即便是在死去之前,她们也依然努力扣动箭弩上的机关发出最后一支短箭……   血液染红的石板,小径两旁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上也溅上了血迹。邱明杰一行人并未停留直接越过地上的尸体直奔内院,直到站在尽揽乾坤前,邱明杰朗声道:“这里就是了……尽揽乾坤?呵呵,今日我们便要让风弄影那妖人葬身与乾坤之间!”   说着便伸手推开了尽揽乾坤的院门,门打开后邱明杰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红娟,微微一愣,神情略有些错愕,去岁年初跟在风弄影身旁跑前跑后的女子他怎么会不认得,只是没想到才短短一年不见居然已经身怀有孕……江湖中人不伤老弱妇孺,但他与玄冥教有血仇自然不能算在其中,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伤害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他的目的只在罪魁。   当即举剑,剑尖指着红娟道:“这位夫人,我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不与你为难,你快快让开!”   红娟白着脸,强忍着腹部不断传来的剧痛,勾了勾嘴角说道:“邱公子说笑了,主人已经睡下了,诸位深夜前来本是失礼至极,如今还要打扰主人安寝,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邱明杰依然举着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讥笑了一声道:“你一个娘们何必强出头,那风弄影莫不是缩头乌龟,之后躲在女人身后?”   “羞辱主人者死……”说着,红娟抬起手臂,眨眼间一根发钗直接插入了刚刚说话的那人喉上,精致的蝴蝶发钗上的彩蝶羽翼还在轻轻颤动,再看红娟,发髻上少了一根固定的发钗,本来半披的发如今全部散开了,乌发随着夜风肆意扬起,这个院落之中多了几分森然之意。   “执迷不悟!”见红娟杀了人,众人不再留情一拥而上,好似如潮水一般将红娟淹没。   红娟一手握紧了短剑,一手放在小腹上,毫不畏惧的与众人厮杀。   红娟功夫虽然不错,但是一人哪里敌的过数十人围攻,很快身上便添上了不少伤痕。   就在红娟不敌之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抓活的,整个百花山庄就风弄影一个男的,说不得这儿就是风弄影那妖人的寻欢窟,而这小娘皮肚子里的孽种说不准就是风弄影的,咱们抓住这个婊子,不信风弄影不出来!”   众人听后觉得有理,当即将红娟围住。   红娟环顾一周,她有心想反驳,但是如今她的腹中越来越痛,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不知是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但剧烈的痛意让她说不出半句话,她怕自己一张嘴从口中出来的便是痛呼之声。   虽然她与主人之间清清白白,但是她绝不会容许自己成为旁人要挟主人的筹码,于是便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将短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不好!这小娘皮要自尽” 第116章   而就在此时,一枚纯白的玉制棋子“咻”一声在人群中越过,击打在红娟的手腕上,红娟手中短剑应声而落。   红娟看着短剑落地不由悲从心起,但此刻她已无力再蹲下身将短剑捡起,只能抬眸愤恨的看向棋子射来的方向,然而却在下一瞬神色大变,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众人见红娟如此神情不由得一同看了过去,只见本来紧闭的房门大开,白衣乌发的风弄影站在门内,神情冷冽的看着他们,烛火的光芒在他身后泛起一层光晕,美的不似真人……   “犯我百花山庄者死!”   或许有人刹那间被风弄影容色所迷惑,但这句饱含杀气的话一出便足以让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面前之人是玄冥教教主,抬手间将他们的父辈尽数杀害的凶手,哪由得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看今日死的人是你。”当即有人不甘示弱回敬了风弄影一句,而后不知是谁领头,众人朝着风弄影冲了过去。   混在人群中的邱明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风弄影,只觉得眼前的风弄影与去岁见到的人相比,虽然容貌相似但周身气势却是天壤之别,若是以前的风弄影是一块寒冰触者即伤,那么现在的风弄影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只要看一眼便让人胆寒到颤栗,他心中的不祥之感在风弄影出现的那一刹那便得以应验,但是此刻他被裹挟在人群之中,无论他心中如何畏惧,身边的人都推搡着他向前,容不得他有半分退缩。   邱明杰怕是因为他前年之时,与父亲一道去御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只是见过风弄影的莲华心经是如何凶残,但其他人却是无知且无畏。   这两年他们倒也听过玄冥教的威名,只是今夜进入山庄后一路闯到此处,玄冥教的人虽然凶悍但是他们折损的人手有限,所谓见面不如闻名,在他们心中玄冥教便是徒有虚名罢了,那么多人拦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曾退缩半步,如今又怎么会惧怕风弄影区区一人……   风弄影看着他们一拥而上,神情丝毫没有变化,但周身气息翻涌,体内真气泄出,凝成白雾弥漫在身旁,宛若一朵巨大的莲花将风弄影笼罩其中。   凝结的真气向四周扩散,比当年武林大会之时笼罩的范围大了一倍有余,犹如猎人铺开巨网等着猎物一头撞进来。   蜂拥而至的武林人士虽然察觉有异,但看到身侧的同伴依然没有停下,自己也舍不下颜面退缩,所有人大吼着“杀啊……”便冲了上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碰到风弄影,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们双目瞪的大大的,经脉寸寸断裂,血管爆裂,血液从身体中涌出,不多时便失了呼吸血尽而亡……   整个尽揽乾坤的院子的石板都被染成了红色,风弄影便是一片腥红之中唯一的洁白,如漆黑的夜中独悬天际的那轮明月,孤高夺目让人离不开视线,但如今却无人敢欣赏这份美。   有人落后半步侥幸活命,如今举着武器筹措着不敢上前,咬着牙厉声问道:“妖人,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还我师兄弟命来!”   风弄影闻言冷笑着一步一步向余下之人走去,沉着声音道:“想要我的命只管来拿,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   所有人都心生畏惧,风弄影每前进一步,那些人就会后退一步风弄影看着他们畏惧的模样,冷冷地瞥了一眼,而后看向一旁的红娟。   此刻的红娟早已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上齿紧紧咬住下唇,明明痛苦至极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风弄影脚下偏移走到红娟身边,俯身将地上的红娟打横抱起,柔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你分毫。”   红娟双目微阖,半晌才认出抱起她的人是谁,她的双手紧紧地拽住风弄影衣袍,颤抖着声音微不可闻地说道:“主人,我好痛,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别想太多。”风弄影用力地将红娟抱起,疾步向屋内走去,风弄影不是察觉不到红娟的状态,只是他不愿去想,红娟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说是侍女其实却是他的妹妹,这些年来他们才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红娟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岁,明明还未绽放却要枯萎,让他如何能接受。   见风弄影将红娟抱进屋中,幸存的武林中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大家对视一眼心中都有几分死里逃生的庆幸,不是他们胆怯实在是玄冥教教主太过凶残。几人心照不宣打算撤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自认打不过风弄影与其留下继续自寻死路,还不如保住性命再想以后……   然而他们刚打算退去,屋内忽然射出几枚棋子,每一枚刚好没入一人眉心,瞬间整个尽揽乾坤的院落之中再无一活口。   风弄影将红娟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月白色的被褥瞬间被染红。风弄影在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宽大的广袖上也染上了血迹,但这血迹并非深红或是黑红,而是淡淡的粉红如水墨一般晕开。风弄影当即大惊:“红娟,你羊水破了?”   红娟无力地点了点头,腹内如同被人用刀子在里面不断搅拌将皮肉寸寸割碎一般痛得连呼痛的气力都没有,但红娟依然强撑着拉了拉风弄影的衣袖道:“主人,我要生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风弄影心中更添慌乱,他焦急地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红娟额头不断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她脸色惨白颤抖着道:“唔……帮我…帮我将我的剑捡回来。”   “好!”风弄影一口应下,当即跑出去但转瞬便回,他将手中的短剑举到红娟面前道:“拿回来了。”   红娟勾了勾嘴唇,想要笑一笑,但痛意让她的神情扭曲,脸上浮现的笑容却比哭更难看,她一字一顿的咬着牙说道:“剖腹取子!”   然而话音刚落,风弄影手中的短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风弄影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红娟再次拽住风弄影的衣袖,说道:“跟着海棠夫人看的多了我也懂些医理,今日受惊使得胎位不正,而且耽搁得太久羊水流尽,如今就凭我自己想要顺顺当当的生产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风弄影深吸了两口气,红娟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他却束手无策,只能畏惧着,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哭腔说道:“那你呢?肚子上剌那么大口子,你怎么办活?”   红娟也同样红了眼眶,苦笑着道:“若不这么做,这个孩子便活不了。”   “活不了便不要!”风弄影斩钉截铁地说道:“红娟这个孩子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来的不巧是百花山庄对她不起,我必为她念经赎罪……我希望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红娟无力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主人,无论这个孩子活不活,我都活不了了,与其母子一起赴黄泉不如让他活下去。”说着,红娟轻轻的闭上眼睛,额头的汗水将她散落的发打湿,一滴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没入鬓角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红娟努力勾起嘴角道:“主人求你成全我吧。”   “不…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风弄影摇着头脚下踉跄着后退:“你说好了要给我做陪嫁丫头的,可如今我还未出嫁,你怎么能反悔……我不许,我不许!”   风弄影慌乱不已,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他想要红娟活着,他不愿看到红娟才十几岁的年纪便消失在这个世间,红娟明明说过要做他的左护法,为他管理山庄,努力赚钱养他,他们前两日还在争执红娟腹中孩子该由谁取名……   红娟苦笑不已,她何尝不想活,她给主人做的婚服今晚才刚刚绣好,她还没有看到主人穿红衣的模样,她还没有问一问主人满不满意,她还没有看到小傻子见主人着红后的神情……她还有很多遗憾,她前天在福隆酒楼预定的醉香鸡还没有吃到,她酿的桃花酒还要再埋几个月才能喝,她与鞍山据点的姐妹说好的荷包还未送过去……   太多太多的事情,平日不觉得有多紧要,现在却处处是牵挂。   时也命也,也许她的命该如此,幼时她被生父抛弃,但却能遇到主人、进入百花山庄后被主人选中成为贴身侍从,大概便已经耗费了她此生全部的气运了吧。   “主人,帮帮我吧。”红娟气若游丝地哀求道:“现在唯有您能帮我了……”   风弄影摇着头不断后退,若是让他杀人,百人、千人、万人,无论多少人只要胆敢犯他,皆可杀之。可是让人亲手剖开亲近之人的肚子,亲眼看着她死去,只要想想他便觉得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这章没有修文,如果大家发现错误请帮我点出来,实在太累了,没力气复查了…… 第117章   就在此时,风弄影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得精神一振:“红娟,快听,有脚步声,定是海棠姨她们回来了,海棠姨一定可以救你。”   红娟好似也提起了一丝精神,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过了几息才轻轻点了点头……   风弄影喜出望外,道:“你等着,我现在便将海棠姨带过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便跑出了屋外。   乐永宁一行人骑着马直入山庄,在前院看到满地的尸体,尤其是百花山庄的姐妹无一不是伤痕累累,她们来不及悲伤,留下一部分人搜寻一息尚存之人,另一部分人快速赶往后院。   乐永宁见到前院满地疮痍顿时脑中无数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他疯了似的在山庄中奔跑,一路跑到后院却在尽揽乾坤的院前又见到了满地的尸体。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虚掩着的院门推开,满地的尸体血迹将地上的石板浸染成一片血色,他忽然不敢上前,他怕自己心中的预感成真……   后面有人赶了上来,她们停在了乐永宁身后,看到院中的尸体双目赤红。   “走,进去!”为首之人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恨意与痛苦:“教主武功天下第一,我不信教主会出什么事情。”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现在唯一可以期盼的便是,教主还没来得及自废武功,亦或是逃出生天……   然而还不等她们动,里面的房门忽然打开,她们看见满身血迹的风弄影从屋中跑了出来,脸上带着些许喜意直冲到他们面前。   风弄影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质问道:“海棠姨呢?”   领头的护卫单膝跪在风弄影面前禀报道:“海棠夫人前去军营求助,命我等先行一步回来。”   风弄影愣住了,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海棠姨没有回来。”   领头护卫点头再次回道:“稍后便会回……”   “啊……”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屋内一声凄厉的惨叫,风弄影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其他,折身飞奔进屋中。   一进内室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红娟一手持短剑,剑尖扎入自己的小腹,血迹从刀刃处晕染开,将她腹部的衣裙染红。   不同于沾染在风弄影身上的淡粉色,此刻红娟身上的血迹是浓烈得发黑到暗红色。   风弄影见状立即跪倒在红娟面前握住她的手,愤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血迹将红娟的手染成鲜红,也顺带着沾染到了风弄影的手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将不断传来的痛楚压下,用尽浑身的气力哀求道:“主人……求你帮帮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想让他活下去……”   尽管红娟以及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说话,但在风弄影耳中却是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风弄影握住红娟的手收的更紧,他咬着牙,哽咽着道:“红娟…我将你当做妹妹看待,你是要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吗?”   红娟双目含泪与风弄影对视,往常他们总是这样遇到争执之时便会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谁先眨眼或是先躲闪开便算是输了,而现在红娟也在努力睁开眼看着风弄影,颤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一瞬,风弄影轻轻地闭上眼睛,他咬着牙抖着声音,虽然没有在哭却是字字泣血:“好,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便如你所愿。”   听到风弄影的回答,红娟松了一口气仰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握住短剑的手也慢慢松开。   她粗通医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女子生产本就危险丛丛,便是顺顺当当的发动,也犹如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可是如今她胎位不正、羊水流尽、力竭气虚……寻常女子无论遇到哪一个都是必死之局,可她却不幸的全都遇上了,即便是海棠夫人真的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所以她趁着主人离开的空挡,强撑着将身子探出床外,捡起床边的短剑,她用剑尖扎破自己腹部的皮肤,斩断主人最后一丝侥幸的念头。   这时乐永宁与护卫们一起进入屋内,一看便到躺在床上的红娟,与红娟腹部插着的短剑,以及红娟与风弄影染成猩红的手,顿时所有人都息了声。   正如红娟所料,即便风弄影在不情愿,也依然同意了红娟的做法。他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尽量放轻自己的力道提起短剑将红娟腹部的布料划开,再看着红娟高耸的肚子上,一道道青筋隐在皮下却清晰可见好似随时都会爆裂,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安的情绪,强迫自己稳住手脚,而后利刃划开皮肤,风弄影尽量避开血管将红娟的肚皮一点一点割开……   红娟咬紧了嘴唇,双手不自觉抓住身下的褥子,痛……痛彻心扉……痛的她恨不得立即死去,但即使再痛她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她很清楚,只要她发出一点点声音那么风弄影的心就会乱。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冰冷的剑尖划开,红娟不禁苦中作乐,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会躺在床上,被人用自己的武器划开自己的身体,她一定以为那人在说笑,然后笑着打碎那个人的狗头。但是如今她居然用心计逼迫主人刨开她的肚子……真是世事无常。   站在一旁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她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红娟如今的状态便知道不好,而且居然逼得红娟心甘情愿剖腹取子,想来已是绝境……   很快,但又好似过了许久,风弄影将一个湿漉漉泛着青紫色的胎儿从红娟腹中取出,挥剑斩断母子之间最后相连在一起的脐带,只看了一眼,然后快速将孩子递到一旁。   乐永宁犹豫了一瞬,将身上的外衫脱下,上前接过风弄影手中的孩子,用衣裳包好。那孩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乐永宁不禁皱起了眉低声问道:“这孩子怎么不哭?”   一旁的护卫立即将乐永宁围住,忧心忡忡的看着孩子,这孩子可是红娟用命换来的,若是留不住,那么……她们看着双目赤红,正用手捂着红娟肚子上伤口的风弄影,不禁担忧不已。   乐永宁心急如焚抱着孩子晃了晃了,忽然孩子轻咳了一声后小声哭了起来,像猫儿一样声音软软地很小很轻,却让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孩子怎么了?”红娟痛极,意识有些模糊,五感衰弱听不清她们的话,却隐约听到孩子二字,立即强撑着问道:“主人,孩子怎么了?”   “孩子很好。”风弄影的全部心神都在红娟伤口上,他用手指将红娟的伤口合拢捏在一起,用手掌将伤口盖住,用衣袖盖住红娟裸露的腹部。就好像只要看不到,这道伤口便能愈合,便不存在一样。可是血迹不断渗出,白色的长袖长衫上满是血迹,风弄影仓惶的不知所措,他随口应付道:“好得很,和你长的很像。”   “是吗……”红娟叹息着,深吸了两口气,缓了缓之后再一次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风弄影放缓了声音,道:“是个女孩,很漂亮的小姑娘。”   “是吗……”红娟闭上了眼睛,痛到极致便是麻木,现在她感觉自己的身上的痛意减轻了许多,但同样她的反应也慢了很多,过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既然是姑娘便留在山庄吧,世家规矩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活得不自在,我不想让她去奚家……还是留在主人身边好,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风弄影努力压制住声音中的悲伤,低声说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会是百花山庄的少主、永宁侯府的世子……会是我风弄影的继承人。”   红娟点了点头,喘息了几声继续道:“主人,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这回我不与你争了,你读书比我好,一定能取个好听的名字。”   风弄影没有推辞,思索了一瞬道:“就叫逐月如何?”   “追风逐月,自在逍遥……风逐月,好名字。”红娟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连风弄影都要凝神去听才能听清。   风弄影用力地点头,喉间犹如被人哽住,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压抑着心中的痛苦,以最平静的神态面对红娟,他想要留住红娟,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娟在自己面前慢慢虚弱下去。   红娟的伤口处不断的涌出温热血液,粘稠滑腻的液体从他的掌心顺着手掌向下滑落,此刻风弄影再次体会何为无能为力,父母早早的去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亲近之人的逝去,他划在红娟腹部的伤口,犹如划在自己的心头,痛的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 第118章   就是此时,忽然有人闯入屋中:“主人……主人,海棠夫人回来了。”   风弄影顿时惊喜不已,大声喊道:“快请!”   话音刚落,海棠夫人便快步走了进来,奚元洲跟在她身后一同进门,两人见红娟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生死不知,顿时慌了神扑倒在床边。   “红娟。”奚元洲焦急的喊道:“你怎么啦,你快睁开眼睛。”   海棠夫人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推搡开,伸手握住红娟的手腕,忽然指尖感受到红娟的脉搏轻缓的跳动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红娟还活着,你们不用担心,让我细细为她诊脉,看她伤在何处。”   “不用了。”海棠夫人话音刚落,风弄影便接口道。而后将遮掩在红娟腹部的衣袖掀开露出她腹部的伤口,漠然的问道:“海棠姨,可有法子治?”   “这是怎么回事!”海棠夫人看着红娟的伤口顿时大惊,她一进门便看到红娟躺在床榻上满身血迹,本以为她是被歹人所伤,却忽略了她本来身怀六甲高高隆起的肚子却忽然消失。   而现在风弄影松开手指后,红娟的伤口自然的向两边张开,露出里面血肉,本来逐渐减少的血流却又陡然增多,刹那间连红娟身下的褥子都被浸湿。   海棠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屋中散漫着的血腥味顺势涌入她的腹腔,她抖着手道:“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此刻面对海棠夫人风弄影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乱,神情反倒是显得异常淡漠,他沉声道:“红娟难产,唯恐一尸两命,便只有破腹取子。”   本来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的红娟,却在此刻动了动指尖勾住海棠夫人的衣袖,依然用极小的声音道:“是我,是我自己的想法。”   “剖腹,剖腹……这得多疼啊。”海棠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颤抖着将药瓶上的木塞拔下放置在红娟鼻下,强忍着哭腔,哽咽着道:“好姑娘,快吸一口气,曼陀罗花粉能止痛。”   红娟想说她不疼,但是她觉得好累,累得连张开嘴巴的气力都没有,于是便只能顺从的吸了一口气。   “来人!”海棠夫人转过头快速吩咐道:“去我的房间将羊肠线与金针拿过来。”   “是!”   不多时便有人将海棠夫人所需之物带了过来,海棠夫人将细如发丝的羊肠线穿过金针,伸手将遮盖着红娟脸上的乌发拨到一旁,异常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救你的。”说着便将金针扎入红娟腹部的伤口旁。   风弄影见状一把抓住海棠夫人的手,质问道:“您这是做什么?”   海棠夫人甩开风弄影的手一边将红娟的伤口缝合一边说道:“这么深的伤口就如同破了洞的衣服,想要自愈无异是痴心妄想,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恐怕红娟会血尽而亡,如今唯有将伤口缝补好才能止住血。”   风弄影看着海棠夫人如缝衣服一般将红娟的伤口缝合,不由得更加悲切:“可人又怎么与衣物相比。”   海棠夫人最后将羊肠线收尾打结拔出金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瘫软在地上,她苦笑这道:“此法在家父行医录中有记载,这些年来我也试过几回,今夜若是红娟平安无恙那便是逃过一劫,若是起了高热……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海棠夫人也不确定能不能救红娟,缝合术她也施展过许多次,救的都是战场上重伤必死的将士,在她缝合伤口之后平安活下来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三成之数,但如今红娟的状态她也无万全之策,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海棠夫人叹息了一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白玉瓶来,将里面百花山庄特有的十全大补丹取出一颗来放在红娟口中,看着红娟苍白的脸色不由得红了眼眶。   风弄影听了海棠夫人的话闭了闭眼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后,伸手指着乐永宁怀中的婴儿沉声道:“所有人拜见少主。”   早就在乐永宁怀中沉沉睡去,谁有没有注意到的婴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奚元洲快步走上前看着乐永宁怀中依然泛着青色的小婴儿,脱口而出:“这是我与红娟的孩子吗?”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回答奚元洲的话,海棠夫人走到乐永宁面前伸出手将指尖按在胎儿脖颈处的动脉之上,过了许久才松了一口气道:“少主身体康健,只是在母体中憋得有点久,好好养养便无大碍。”   “嗯。”风弄影应了一声,而后转向奚元洲,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神情认真的说道:“这是百花山庄的少主,永宁侯府的世子,她叫风逐月,是我风弄影的孩子。”   “主人……”   奚元洲刚要说些什么,风弄影抬了抬手阻止道:“我早就与你说过,我百花山庄不会连个孩子都养不起,奚家嫌弃红娟身份低微不想让她进门,那这个孩子便与你奚家毫无干系,红娟绝不为妾,红娟的孩子也绝不可为庶出……你可明白?”   奚元洲闭了闭眼,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   “元洲……”就在奚元洲心有不甘之际,便传来红娟的声音。   奚元洲快步走到床边跪在红娟面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在。”   红娟脸色苍白但唇却更白,她无力地勾了勾嘴角,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希望将孩子留在山庄的,逐月是女孩子,去了奚家也无人看重,而且世家规矩重,我不希望她被养成一个被规矩束缚的木偶,若是在百花山庄在主人身边她以后会自在很多……你会怪我吗?”   “不会……当然不会!”奚元洲立即回答道,他看着红娟微微张开了眼睛,全然没有的往日的灵动活泼,不由得心疼的安慰道:“你说的对,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就怎样,你一定要好起来。”   红娟却没有回答,她心中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嗅了曼陀罗花粉让她不觉得疼痛,吃了十全大补丹确实让她提起了几分气力,但此刻就好似回光返照,并没有让她觉得半点欣喜,此劫恐怕便是她的死劫了吧。   她透过奚元洲的肩看向不远处被乐永宁抱在怀中的婴儿,她的孩子,她还未见过她长什么模样,也可惜再也不能看到她长大成人。   乐永宁察觉到红娟的视线立即上前,将孩子放在红娟身侧:“孩子睡着了,和你长得很像。”   红娟笑了笑,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曼陀罗花粉的缘故,她看不清孩子的面容,于是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孩子温热的脸颊便觉得心满意足。而后她再次看向风弄影,风弄影原本白色的衣袍浸染了血迹,恍若一袭红装,红娟笑了笑道:“可算看到主人穿红了,白色太素,主人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着红色才是最好看了,我特意……特意做的婚服,凤穿牡丹的婚服……一定极好看。”   风弄影坐在床边看着红娟,拉起一旁的被子将红娟盖住,温声道:“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以后,我日日穿红给你看。”   “主人绝代风华,红色好看……”红娟不知有没有听到风弄影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在场之人也不太听得清楚她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红娟的呼吸越来越弱。   风弄影看着红娟缓缓的闭上眼睛,立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急切的轻唤道:“红娟别睡,同我们说说话吧,我和元洲有许多许多话与你说。”   “主人……”红娟强撑着精神却已经睁不开眼睛,她声音极轻,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好冷…好困……”   “我抱着你,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你不要睡好吗,我读话本子给你听,我们还有很多新鲜的事儿没有一一试过。”奚元洲紧紧的抱住红娟,他的眼泪从眼眶中一滴一滴落下,刚好落在红娟的脸上,却没有一滴能够将红娟唤醒。   风弄影微红的眼眶里氤氲着泪水,却在眼泪蓄满欲夺眶而出之际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风弄影睁开眼,伸手将红娟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轻声道:“睡吧睡吧,我知道你很痛也很累,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整个屋中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红娟躺在奚元洲的怀中无声无息,她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但不久后却又陡然升高,高热烧得红娟脸上泛红,让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气色,但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海棠夫人立即为红娟扎针退热却无济于事,红娟的呼吸越来越轻,渐渐没了声息……   看着外面天际晨光破晓,在大地上洒下一缕光亮,风弄影将屋中的窗户打开,阳光刚好照在床上红娟的脸上,风弄影转过头朗声笑着道:“红娟,今日春光正好,咱们去踏青如何?”   而往日那个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叽叽喳喳应和他的声音却再也不曾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红娟死于……伤口感染,剖腹的刀没消毒,缝肚子的针线又没消毒,甚至连手都没洗……所以……   ppps辞职了我要休息两天,所以停更两天休息一下,之后两天不更新啦…… 第119章   太阳高悬天际,驱散了黑暗,却消不尽满腔伤痛,海棠夫人带着人将百花山庄中的尸体逐一收拢,前院摆满了棺椁,里面的每一个女子都换了新衣重梳大妆,珠翠绫罗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此刻所有人皆是眼中含泪默默的做着一切,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她们朝夕相处的姐妹,她们这些年相互扶持相互照料,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如今一夕直接折损这么多,对她们而言何尝不是剜心之痛……   奚元洲站在一具棺椁旁,看着红娟穿着她平日里最爱的烟紫色广袖交领长裙,衣角裙摆处都绣着精致的红色杜鹃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支彩蝶发簪插在红娟的发髻旁,声音柔和的说道:“你啊,真是太迷糊了,最喜爱的蝴蝶发簪怎么能随意乱丢,我找了许久才给你找了回来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月儿的,一定让她永远自在逍遥平安喜乐……以后我也会如你一般守护百花山庄、守护玄冥教、守护…守护主人……”说着说着,奚元洲再次红了眼眶,一滴泪水从眼中滴落掉在了红娟的脸上,将她脸颊上的胭脂晕开,完美无瑕的妆容瞬间被破坏,被浸染露出水粉下略有些青白的皮肤。   奚元洲慌乱的伸出手,颤抖着将红娟的脸上的水渍擦干,但他越擦却让妆容涂抹得更花。   半晌,奚元洲颓然地收回手,叹息了一口气,道:“若是以往我胆敢弄坏你的红妆,你就要咬牙切齿的打我了吧。”说完,又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可我情愿你打我才好……”奚元洲苦笑着,以往寻常的小事,现在却是他此生再也求而不得。   乐永宁将孩子交给养育海棠夫人专门寻来的人带下去清理一番,又寻了几个相熟的人好生照料,好不容易将逐月安置好了,再回到尽揽乾坤之时却发现整个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的殷红血迹干涸在石板上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红光灼伤人眼。   “风儿……”乐永宁站在屋子里轻声呼唤了一声,空荡荡的屋子无人回应。   乐永宁心中顿时慌乱不已,他快速地走出院子,看着院外的小径上错杂随意地堆积着昨夜入侵山庄之人的尸体,他立即走过去看向正在处理尸体的人,道:“这位姐姐,您可知风儿去了何处。”   那名女子穿着暗色箭袖短打面沉如霜,手上与身上不免染上血迹,听到乐永宁的声音便转过身,楞了一瞬才用微哑的声音慢慢回到道:“许是在红娟院子里吧……”   风弄影与红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名为主仆却亲如兄妹,也正是如此,红娟死前哪怕拼死也要将入侵之人挡在屋外,如今风弄影亲手将红娟送上死路,又怎么可能不悲伤。   乐永宁闻言当即作揖道谢:“谢姐姐告知。”说完便转身向红娟的院子走去。   红娟的院子与风弄影的院子相邻,乐永宁走进去后看到院落之中种满了杜鹃花,鲜红似火的花瓣与红娟的性情一样张扬热烈,想到那个任性娇俏的姑娘,乐永宁何尝不难过,整个百花山庄之中红娟是他除风弄影之外最相熟之人,他们认识得最久,相处的时间也长。她才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却因此轻易凋零。   向里多走了几步,看到屋中似有人影晃动,乐永宁步伐加快走到屋中。   屋中人背对着他,身上穿着正红色的广袖长袍,金色凤首活灵活现的绣在肩头,红宝石的凤眼流光溢彩,凤羽向下展开布满整个衣摆,每一片翎羽之上都镶满了宝石,与一旁的红金色牡丹相得益彰,整件衣裳华丽又尊贵。   乐永宁愣了一下,便见风弄影转过身,在红色的衬托下容颜更是艳丽。   风弄影理了理袖摆,勾起唇角问道:“三郎,可好看?”   乐永宁点了点头:“好看。”   风弄影笑了,但却笑得哀伤,他摸着衣袖上的绣花低声道:“红娟一直说我着红色好看,也一直想让我穿红色,可是我习惯了白色素衣,便一直推拒。若是早知……”   说着,风弄影忽然觉得喉间梗塞,有些说不出话来。红娟向来喜欢明艳的色彩,早就腻烦了他穿白色的衣裳,一直想要让他换去。其实父母丧期早过去了,他对穿什么颜色并无忌讳,只是见红娟如此执拗地想要他换,他便也起了玩心偏就不换……他是故意为之,无他,只为看红娟鼓着脸,一脸郁气的模样而已。   去岁之时,他对红娟说大婚要穿红衣,那时候红娟多开心啊,惊喜得连自己的婚服都不绣也要先将他的做好。   若是早知红娟会离开他,他一定会在红娟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说红裳好看之时,便穿上给她看,但若是他早知,他又怎么会让红娟死去……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红娟之前,或是莲花心经内里撑破经脉,或是自废武功之后损伤身体而早亡,从未想要红娟会先他一步离开。   看着风弄影面色哀伤,眼眸垂下后默然无声,乐永宁上前两步伸手将风弄影抱在怀中,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背脊道:“我不会说什么节哀顺变,也不会劝你不要难过,但是红娟一定不想瞧见你这个模样,她拼尽全力也要护着你,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风弄影将脸埋在风弄影的肩头,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肢,哽咽着道:“我……三郎,这个世间我又少了一个亲人了。”   “你还有我在。”风弄影的泪不断滚落,无声无息却烫在乐永宁的肩上,乐永宁将他抱得更紧,低声安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弄影哽咽着:“你一定……一定说到做到。”   “好。”乐永宁点头承诺。   百花山庄前院摆放了一百三十六具棺椁,整个莫桑城都弥漫着悲伤,莫桑城外的山丘之上整个山岭立满了一个个大理石墓碑,纸钱漫天飞舞,而祭品便是昨夜攻入山庄之人骨灰。   海棠夫人亲手点燃火把将那些武林中人堆砌在墓前的尸首焚成灰烬,随风扬去……   百花山庄损失巨大,高层核心被屠三成,风弄影自然不会忍气吞声,葬礼过后便决定尽快前往京城。   此次在百花山庄大开杀戒的虽然是江湖之人,但背后推手却是龙椅之上的皇帝,即使风弄影厌恶京城,也不得不走一趟。   海棠夫人自然明白风弄影所想,快速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收拾行囊、准备车马即刻出发。   风弄影前往京城乐永宁自然要跟着他与他同去,但风弄影却想让他留在莫桑城。   乐永宁自是不愿,当即争辩道:“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乐永宁伸手拉住风弄影的手,感受着他手指上越发寒凉的温度不由得忧心忡忡。   这两日风弄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日端来的饭菜几乎都是原样退回,乐永宁只能盯着他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上一块肉干、半块糕点、哄着他喝些白水……前去京城路途遥远,一路奔波乐永宁真的怕自己不在他身边,他能将自己熬死。   风弄影回握住乐永宁的手,轻轻搔了一下乐永宁的手心,暗哑的声音,低沉的说道:“没事,我晓得轻重,以后不会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两日他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算是最后的放纵,现在便要开始振作起来,他还要为那些逝去的姐妹报仇。   “你便带上我吧。”乐永宁叹息着恳求道:“我不会妨碍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看着你,只有看着你我才安心……”   风弄影摇了摇头,依然拒绝道:“留下来帮我照顾逐月好吗?逐月是红娟留下的血脉,也是我们的孩子,除了你我谁都不放心,孩子才出生三朝,不宜奔波只能留在山庄中,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可以吗?”   “可是……”乐永宁怎么也放心不下风弄影,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确实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逐月刚刚出生还有些弱症,须得好好调养才是。   “帮我。”风弄影哀求道:“三郎帮我……我只信你!”   乐永宁抿着唇左右为难,他放心不下风弄影也放心不下逐月,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才犹豫着答应道:“那好吧,但是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回来时万万不可饿瘦将自己了,否则…否则……否则我一定好好罚你。”   见乐永宁答应下来,风弄影才松了一口气,当即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如今玄冥教已暴露在众人眼前,百花山庄所在也是众所周知,明珠不免惹人垂涎,唯有染血的毒珠才会让人忌惮。想要安稳度日就要让所有人畏惧生不起半点觊觎之心,就要如二十年前的玄冥教一般让人闻风丧胆不敢染指分毫…… 第120章   风弄影轻车快马、日夜兼程,仅仅半月便来到京城。他在城门外勒马停住,抬起头看着高耸城墙上帝王龙纹旗帜随风飞舞猎猎作响,风弄影沉默了许久,直到一旁有人催促才回过神来对着身后吩咐道:“进城。”他的声音低哑微沉,压抑着悲痛与愤恨以及对现实与皇权的无能为力。   前年离开京城之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京城,他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是厌恶至极,这里人的满腔算计,权势之下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牺牲的,可是形势比人强,他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来……   马蹄声“哒哒哒”如同细锤擂鼓敲击在风弄影的心头,一下一下将他的心敲碎,每一声都渗着血迹,他独自进入皇城,好似所有人都早已知道了他要来,一路之上无人敢拦。直到进入午门之后,一队锦衣卫经过他身边之时躬身行礼,领头之人低声说了一句:“陛下在御书房等候侯爷多时。”说完,再不停留便带着人离去。   风弄影闻言却愣在了原地,他入京之前并未通禀,但皇帝却知晓他要来,他一路疾驰,将一个多月的路程硬生生压缩至不足二十天,可是陛下却知道他何事入京……许久,风弄影才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他的舅舅真不愧是大周的帝王,算计人心谁人能比?恐怕他此番入京也早就在算计之中了吧。   风弄影一步一步向宫内走去,看着巍峨的宫殿处处雕梁画栋尊贵无比,屋顶上的金色瓦片应和着红墙在烈日之下让人遍体生寒。御书房的门敞开着,风弄影走进去便看着两鬓生出些许白发的带着金冠的帝王坐在御案之后批阅着奏章。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皇帝快速地抬起头,但却在看到风弄影的瞬间,锐利的眸色瞬间柔和,他快速站起身,大步走到风弄影面前,眼神依然如从前那般慈爱,他伸手拍了拍风弄影的肩膀,语气心疼的问道:“怎么瘦了?朕本想将你的封地设在淮州,可你偏偏要去莫桑城,北方苦寒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风弄影抿着唇沉默不语,他不明白,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做到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眼中的疼爱与怜惜真真切切,让他不敢相信百花山庄一事是这个人一手策划。眨眨眼,风弄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好似看到了那天夜色中满地的鲜血与百花山庄逝去的姐妹……   皇帝看着风弄影虽然心疼却也欣慰,他打量了一番风弄影后忍不住点了点头道:“风儿还是穿红色好看,孝期早过你也不愿换下白衣,如今怎么想通了?”皇帝毫不在意风弄影依然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早该换了,少年就该穿得艳丽一些,等年龄大了再想穿的鲜艳就要被人家笑话了。”   说完,皇帝拉着风弄影的手走到一旁将他按在软垫上,然后自己也跪坐在风弄影对面,亲手给风弄影倒了一杯茶水笑着问道:“朕这两年都不曾看见过你了,这回怎么舍得回来了?”   风弄影闻言终于抬起眼眸看向皇帝,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侄儿因何而来舅舅不知?”   皇帝倒茶的手顿住,但是也只是凝滞一瞬,便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而后将其中茶杯推到风弄影面前,嘴角的笑意与脸上慈爱的神色丝毫未变,依然和蔼地笑问道:“怎么?风儿此番前来是想要来讨个公道?”   风弄影眼中通红恍若沁血,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看着面前的皇帝,风弄影依然些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为何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声声泣血:“难道不该吗?!”   山庄中一百三十六条人命,难道不值得这一问吗?   “风儿……”皇帝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风弄影好似在看一个顽皮的正在哭闹的孩子一般忍俊不禁:“朕已经够纵容你了,莫桑城知府是你的人朕只当不知,守将奚正贺之子是你的伴读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要莫桑城朕便将莫桑城给你……但你不能什么都要得到,却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朕只是收取一点点微末的利息而已,你何必气成这样?”   风弄影大惊失色,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却装作毫不知情,让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一旦觉得他不受控制便可一击即中咬住他的命门……是他的错,是他太过自大,是他小瞧了面前的这个帝王。   “若是因为淮州之事……”风弄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皇帝身侧跪下,双手交叠抵在额前,重重的磕了下去,手掌贴在冰凉的石板之上冻得他手指发麻,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屈服:“当年淮州之事不慎牵连到陛下的锦衣卫是臣之过,臣万死难辞其咎,舅舅要杀要剐臣都任罚。”   皇帝垂眸看着跪俯在地上的风弄影,红衣墨发身形单薄像极了他的母亲,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伸手将风弄影扶起,轻轻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你是朕的胞妹昭阳留下的唯一血脉,区区小事朕怎么可能罚你呢。”   风弄影顺着皇帝的力道起身,却依然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听到皇帝温和慈爱的话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阵的寒意。是啊,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什么,小时候哪怕敲碎宫殿龙纹瓦片、抠花龙袍上的刺绣、甚至是殴打皇子,在皇帝这里都能轻飘飘的揭过从来不曾说过半句重话……只是不会责罚他,却要牵连他身边的人,从前实在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他在淮州苍山覆灭锦衣卫数百人,转眼百花山庄便遭袭,而且时机把握的很准,不早不晚偏偏在他闭关打算冲击功法第七层之时,便是感知外面发生什么也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庄中的姐妹死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陛下的计划不再晚上一两日呢?”风弄影苦笑着哀声问道。   若是晚上一两日……或许都用不要一两日,只要再稍晚上三四个时辰,那时候他便会自废武功身体虚弱毫无还手之力。   他倒也情愿就在那时死去,百花山庄中机关重重暗道密布,若不是不打扰他闭关,若不是为了替他拖延至援军到来,那些死去的姐妹原本可以逃离。   是他害了她们……   皇帝的轻笑声再次传来:“就算是你功力全失,朕也不会让旁人伤你分毫,”说着,皇帝轻轻拍了拍风弄影的发顶,柔声道:“锦衣卫本来就是为了防范江湖人士以武犯禁将朝廷律法视为无物,钳制武林势力而设置,没了便没了吧。”皇帝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好似那些精心培养的高手在他眼中只是一把好用的刀子,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淡漠的语气让人听了只觉得胆寒:“不过你的百花山庄也很好用,苍山一役将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除去九层,朕的人将淮州的真相传出去后再稍加引诱,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子们果然禁不起激,带着人马便直奔莫桑城而去”说着,皇帝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嘲讽:“余下一些乌合之众,已经不足为虑……”   “陛下!”风弄影红着眼看向皇帝,眼眶中蕴满的泪水,却始终倔强的不愿留下:“为什么不杀了微臣呢?母亲与我,您又何曾在意过?”   皇帝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顿住,唇角慢慢沉下,半晌后才低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朕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昭阳,那是朕相依为命的妹妹,朕恨不得将世间一切珍宝都给她,从小到大但有所求,朕哪一样没有满足她!”   风弄影冷笑了一声说道:“您疼爱母亲是真,但对玄冥教下手也是真,您宠爱臣是真,但毫不留情的算计臣也是真。”无论是对他或是对母亲,皇帝的亲情中都掺杂着利益,当权衡利弊之时这点微末的情感便随手可抛。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微臣与百花山庄?”风弄影的身体好似被冻僵,他注视着皇帝,看着这个明明对他温和慈爱有求必应的舅舅,却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意,但事到临头却还是如剜心一般痛苦。   往日他以为自己将莫桑城布置的滴水不漏,其实也不过是皇帝懒得理会而已。   太天真了,也太可笑了,是他太过自傲,原本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没想到他从头到尾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朕对百花山庄没兴趣,朕还不至于去为难一群女人。”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否认风弄影的话。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昭阳,但昭阳的死确实也与他不无干系。但那又如何,他是大周的帝王,纵使疼爱妹妹也亦要以天下为重。   皇帝沉默了一瞬,下一刻却伸手捏着风弄影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皇帝锐利的眼眸看着风弄影的眼睛,语气不再温和:“朕只是想让你知道,朕给你的你才可以拿,乖一些朕才会更宠爱你。”   风弄影看着皇帝的眼睛,无比顺和的回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都没那么甜了,只想看甜甜甜的小可爱可以弃文了,现在就是把一些伏笔填一填理一理,之后会写风和乐两个人成亲养崽吧,反正快完结了…… 第121章 【完】   “很好。”   皇帝松开钳制住风弄影下巴的手指,俯身将案桌上方才递到风弄影那边的茶杯端起,杯中水波晃动,溢出的水滴将他的指尖打湿,而后皇帝将杯沿凑近风弄影的唇边,慢慢地将杯子温热的茶水倒入风弄影的口中。   风弄影闭上眼,顺从着他的力道,微微仰头让口中苦涩的茶水流入喉中……   皇帝很满意风弄影的乖顺与服从,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空杯丢回案桌上,茶杯“铛”的一声脆响落在案桌上并未损坏,只是悠悠地打了个转然后停住……   皇帝再次抚着风弄影的发顶,轻柔地说道:“昭阳是朕唯一胞妹,朕名义上的外甥很多,但真正放在心头的却只有你一人,这些年来朕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   风弄影微阖的双眼慢慢睁开,却依然垂眸看着看着地面,这些年皇帝对他不可谓不好,那份好就连皇子都会羡慕嫉妒,幼时他又何尝未曾洋洋得意。但这些好就好似主人对待宠物一样,只是一种施舍,冷眼看着他,任他无法无天看似宠爱至极实则是懒得花费一分一毫的气力去教导,他可以在一个范围之内肆意妄为,但只要他触及到皇帝的底线,那皇帝便会毫不留情地出手……从始至终皇帝对他的态度从未改变……   正如风弄影所想,皇帝对风弄影宠爱至极,他将一切觉得可以给予风弄影的统统强加到风弄影的头上,至于他给的是不是风弄影想要的,便不在皇帝的考虑之中。   一如此刻,皇帝根本不需要风弄影的回答,也不在意风弄影回不回答。   风弄影惹怒了他,他给了风弄影教训,让风弄影知道自己错在何处,那么这件事便算是就此揭过。   皇帝的眉眼再次变得温柔,笑容也显得格外慈和,他对着风弄影再次变成了以往那个百般宠爱的舅舅:“你想要莫桑城朕便将他给你,只要你能做到你所承诺的,不让外族兵马踏足大周国土半步,军政尽交由你手中也无不可。”   “谢陛下……”风弄影躬身谢恩,此刻也只能谢恩,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自然不会做以卵击石的傻事。而后风弄影再次跪地叩首道:“臣大抵日后不会再来京都了,还望陛下福寿无双。”   皇帝看着风弄影跪俯在地上,单薄的身形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显得无比柔弱,他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她的妹妹就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玄冥教……却不想自此再也不曾相见,不过两年便天人永隔。   “每年至少回来一次吧。”半晌后,皇帝叹息着说了一句,却在风弄影抬起头的瞬间转过身背对着风弄影,不等风弄影说什么,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你不愿归便不归吧。”   风弄影抿着唇,注视着眼前皇帝的背影,金龙发冠的束发里依稀可以见到白发掺杂其中,风弄影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恨还是怨还是别的情绪。面前这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却也是一次一次狠狠地用刀子插在他心头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百般思绪统统压下,再次开口道:“臣想请旨,立我儿逐月为世子。”   “世子?!”皇帝微惊,转过身看着风弄影讶异地问道:“你有孩子了?”   “嗯。”风弄影垂着头,低声回道:“只是生得不巧,那孩子刚巧在山庄遇袭那日出生,孩子的母亲受了惊难产而亡。”   “那倒是可惜了……”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神情再次恢复如常,他思索了一瞬问道:“孩子的母亲是哪家闺秀?”   风弄影睫毛轻颤,却也不敢欺瞒:“陛下认识,是臣身边的侍女红娟。”   皇帝想了一下才回忆红娟是谁,小小的侍女倒也不值得堂堂帝王记在心里,只是这个侍女他倒有些印象。因为这个小姑娘曾经为了风弄影与贵妃针锋相对,即使面对二皇子的示好也毫不心动,只是……皇帝再次看向风弄影问道:“你此前不是说要将这姑娘嫁到奚家,怎么又收到自己房里了?”   风弄影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本来臣是想给红娟找个好归宿,只是奚家嫌弃红娟身家太低不愿明媒正娶,臣也不愿红娟为他人妾室受委屈,这桩婚事便不了了之了。”   皇帝点了点头,也懒得深究,奚家好歹是官宦世家,而红娟为人侍女身份上自然不匹配,但配不上奚家自然更配不上永宁侯府,皇帝皱着眉说道:“你请立婢生子为世子,若是你日后迎娶高门妇诞下子嗣,恐后宅难安。”   风弄影却摇了摇头道:“臣不会再娶,这个孩子便是臣唯一的子嗣,立这个孩子为世子是臣曾经应允过红娟的,此生绝不更改。”   皇帝见风弄影态度坚定,便也不反对:“那就如你所愿,但你不愿再入京,那等世子再大一些,便让世子入京替你向朕这个舅舅尽些孝道吧。”   “陛下!!!”风弄影厌恶京城的人心叵测,自然更加不愿意让逐月入京,而且诸侯世子入京恐怕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一个词——质子,怎么能让逐月成为质子!   但是还不等风弄影求情,皇帝便摆了摆手道:“好了,不仅仅是你的世子,朕届时会下令命所有诸侯世子入京小住,而且与皇子交好,对封地诸侯亦有好处。”   风弄影咬了咬下唇,知道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会更改,许久才低声应道:“是……”   ……   风弄影走出御书房,仰头看着天空,湛蓝色的天上漂浮着几朵棉絮状的白云,烈日洒下照得人睁不开眼。灼热光线中风弄影不得不眯了眯眼睛。过了许久,直晒得眼前发黑,风弄影才一步一步向宫外走去。   玄冥教中的人等候在皇城外,看到风弄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便立即迎了上去,只见风弄影脸色发白,顿时心中一紧,不由得低声唤了一句:“教主。”   风弄影摆了摆手,声音很轻却异常狠戾地说道:“安排下去,华山派、崇山派、青城派、崂山派……凡是当晚攻入百花山庄的那些门派所有人一个都不要留!”   “是!”   风弄影闭了闭眼,而后翻身上门,再次吩咐道:“去公主府休息一下,明日便回咱们莫桑城。”说完,便驾马离去。   京城繁华,风弄影却不愿多待,只有莫桑城才是他的家,才是能令他心安之处,他想要尽快回去。   翌日,风弄影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谁也没有惊动悄然离京,也一如来时一般日夜兼程,风弄影想要快点回去,他想念百花山庄、想念莫桑城的黄沙,想念留在那里的乐永宁……   风弄影回到莫桑城之时已是四月末,桃花早谢,残红凋零绿叶犹未长成,黝黑的树干显出几分颓然之色。   乐永宁早就得到了风弄影归来的消息,一早便在城门处等候,远远便看到风弄影一袭红衣骑着马飞驰而来。   “你回来了。”   等风弄影近前勒马停住,乐永宁便立即上前伸出手,风弄影将手放在乐永宁的掌中,而后翻身下马,双脚落地的瞬间,一把将乐永宁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的侧脸轻轻蹭了蹭乐永宁的脸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似要将近日来心中的郁气全都吐出,道:“我回来了……”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向城中走去,乐永宁担忧地问道:“不过一月未见你好似又瘦了许多,京城里可有人为难你?”   风弄影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要快点回来,快点见到你,所以一路餐风露宿显得憔悴罢了,养两天便好。”说着,又立即转移话题道:“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我很好,只是很担心你。”说话间,乐永宁将风弄影的手握得更紧,两人相视一笑,脉脉深情在两人之间流淌。但一下刻,乐永宁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迟疑了一瞬才缓缓地说道:“我…我爹娘与兄姐们再过几日便会来莫桑城……”   风弄影一愣,看向乐永宁的神情有些错愕。   乐永宁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解释道:“去岁…去岁不是商议好五月初十成婚……所以我爹娘便要过来了。”说着,又担心勾起风弄影的伤心事,立即转口道:“不过来了也无妨,等他们来了之后,我好好与他们解释解释,你便只当他们是来看我们的吧。”   风弄影露出恍然的神情,却轻轻摇头道:“婚期不变,百花山庄突遭变故所有人都难过,也该冲冲喜,而且乐伯父与伯母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好让他们失望。”   “可是……”乐永宁期盼了许久自然想要成亲,可百花山庄逝去那么多人,相处数月虽然算不得有多深厚的情分,但他也并非毫无心肝,又何必非要在此刻成婚呢,便是晚一些也无妨。   风弄影看着天边红霞,将半边天际染成橙黄色,他笑着道:“我想要成亲,红娟也想要看我成亲,山庄中的姐妹也希望我能找到可以依托之人……我想,她们看见我成亲也会很开心的。”   “那好吧。”乐永宁抿唇笑着自然不会反对。   永宁侯府早就修缮完毕,他们的婚事只想让在意之人参与并不需要昭告天下,世俗不承认他们的关系无妨,他们自己心安便可……   两人回到百花山庄,这些天逐月也一直养在尽揽乾坤之中,风弄影来时她睡得正香,于是他们只是瞧了一眼便退到了外室,乐永宁小声解释道:“逐月每日至少要睡十个时辰,我已经问过海棠夫人了,夫人说孩童本就是如此,不用担心。”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孩子,风弄影点了点头道:“你将逐月养得很好,我很放心。”   乐永宁笑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思索了一下对风弄影说道:“对了,海棠夫人把红娟的母亲调到了山庄之中照顾逐月,那是逐月的外祖母定会比旁人更用心。”   “也好……”风弄影叹息了一声,红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红娟的孩子成了他的孩子,他自然要为红娟的母亲养老送终,接到山庄中放在逐月身边自然是最妥当的安排。   红娟的逝去最伤心的人不是他,也不是奚元洲,而是红娟的母亲……他都不敢想象在知道唯一的女儿红娟逝世时她的心情是怎样,但好歹逐月是红娟留下的血脉,总能给予她些许慰藉……   乐永宁抿了抿唇再次将乐永宁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不开心,但咱们总要往前看,以后我们好好抚养逐月,好好发展百花山庄,好好维护莫桑城,咱们活着的人要过得更好,才能告慰逝去者的在天之灵。”   “我明白。”风弄影将自己深深的埋在乐永宁的胸口,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就如他的心情,如同一把钝器不断切割着他的皮肉,可以忍受却无法消散……乐永宁说的道理他都懂,但懂得又能怎样,无论他如何宽慰自己,心中的痛苦也都不能减轻分毫。   乐永宁又怎么会不明白风弄影的痛苦,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竭力安抚……他轻抚着风弄影的背脊,风弄影的脊梁骨一块一块地膈在他的手掌更让他心疼才一月未见,风弄影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消瘦,瘦的让乐永宁害怕。   两人相拥在一起静默无言,清风透过窗棱,将窗外那支斜倚的海棠花瓣吹了进来,落在风弄影的衣摆之上,红色的海棠花瓣与他一身艳红华裳融成一色,耀眼夺目……   清风拂过枝丫,惊起树梢鸟雀,鸟儿展开双翅腾空飞起掠过天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如那些过往的人,时光荏苒,再深的伤痛终有一日会渐渐消除……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闸蟹上市了嘛,因为我家有好几百亩螃蟹塘,所以要在池塘这边帮忙,又要做饭(要去地里摘菜),还要洗衣服(手洗的那种),还要兼职做微商在朋友圈卖螃蟹,就非常非常忙,所以更新时间不定,更新频率也不确定,倒也不是一点时间都没有,就是零碎时间很多,整块时间较少,很难静下心来写,所以更新就随缘啦……小可爱们抱歉啦~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