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理寺探案密令   作者: 三尺鲤   简介:   外冷内热大理寺卿vs机敏睿智女催眠师   心理催眠师凌子萩在逃婚途中被抓,在和大理寺卿司炎修的交易中,破获一起起耸人听闻的惊天大案。   贡品女尸、荆州老妇...随着更多的案件一一破获,一段隐藏在十几年前的惊世秘闻终于浮出水面。 第1章 雨夜出逃   萧城,深夜。   「轰隆隆」平地一阵雷起,暴雨倾盆而下,寂静的西郊顷刻间变成了汪洋,在萧索的秋风中摇曳,沉寂。   啪嗒,啪嗒..   阵阵踩踏淤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凌子萩裹紧身上的一件大红色喜服外衫,跌跌撞撞在路上跑着,冰冷的雨水如刀般划在肌瘦的面颊上,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她面色如常,目光灼灼而坚定。   今天是她穿越来的第三日,这场逃婚是她花了三日时间精心设计的。   作为21世纪最杰出心理催眠师,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是颁奖台上的那一摔,她竟然穿越到一个连历史都没有记载的朝代,还成了蔺国怀远将军府最不受宠的嫡女凌子萩,三日之后便要强行嫁给凌家死对头,大理寺卿——司炎修。   这场皇上的赐婚,听起来似是无上荣耀之事,但就单单原主脑海里这二十余年内,司家和凌家在朝廷上一场场不死不休的闹腾。   那些跟随在凌家和司家背后的势力、还有隔岸观虎斗的中间势力,必定没人会希望这场婚事能顺利进行。   尤其这三日,她算是经历了这辈子都不曾遇到的惊心动魄。   落水、下毒、暗杀..   若不是她机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随正主一样死了千八百回。   雨似乎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细密的睫毛上沾染的雨水已经在黑夜中难以远眺,唯有划破夜空的阵阵惊雷,才能依稀看清楚前方的情况。   星星点点的烛火隐约在乍亮的那一刻隐现,凌子萩连忙从内襟中扯出一块羊皮卷,望着上面用红色朱砂圈起的地方,她嘴角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那是西郊外的小茶楼,一般是用于两城之间行脚商人休憩的落脚点,万幸的是,她找到了。   把羊皮卷塞回衣襟内,她淌着泥水过去,细闻从茶楼里还能传出三三两两行脚商人之间的交谈声,应该是谈论从隔壁荆州背来的一些新奇玩意儿吧。   凌子萩站在门口,低头瞅了眼被泥染成灰色的绣鞋,忍着不适她褪下身上湿漉漉的红色外衫,露出被打成半湿的单薄素衫,推门跨步走进。   坐在里面的人闻声全数转头,似乎是瞧见她一身狼狈模样,不免拧眉好奇。   “呦..姑娘,您上坐。”提着茶壶准备添水的小二急急忙忙走到角落,打扫着最靠烛火的桌子,开口吆喝。   凌子萩摸过腰间干瘪的荷包,犹豫半晌,从头上取下冰冷的发簪放在桌上道:“一壶烧酒,一碗面。”   小二把发簪放在手中观察半晌,挑眉深深瞅了眼凌子萩,转身进入厨房。   周围好奇的人见凌子萩入坐之后一直低头不语,倒是也没了闲心观察,一边吃着桌上仅剩的花生米,一边继续凑在一起谈论之后的话题。   “你听说了吗,最近的萧城不太平。”   “不太平?你说的可是从夷国拉来的那批贡品?”一名行脚商人搓了搓手心,接着道:“听说大风镖局从边疆押到司品库的夷国贡品,进去的时候司品官都是钦点好的,谁知道,到了给宫里尹娘娘进献,再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就变成了碎尸,说起来还真挺恐怖的。”   “哪有碎尸这么简单!”最先挑起话题的行脚商人往嘴里送了一颗花生米,道,“大风镖局先后往里面押送过两批货物,两批货物都变成被肢解的十几块碎尸不说,昨个在里面还发现个没脸的活人。”   “活人?这..也太诡异了吧?”   “哼,这都算是小的,知道大理寺的司大人吗?”   “你说是大司马司承允的嫡子司炎修?那个三年内就官至三品的天才破案高手?”   “嗯。”行脚商人点了点头,“他已经放出黄榜了,那幸存者的脸是被什么动物啃的,所以让城周的百姓多加小心,黑夜少外出逗留或单独行动。”   说着,所有人的目光全数集中在角落里凌子萩的身上。   她捏着杯盏,表情淡然。   “说起来这司大人,还真是日理万机呢,连今个大婚都在大理寺办公。”   几名行脚商人收回视线,继续开始话题。   “可不是嘛,出了这么大案子,再加上可能还要有人出事儿,城中的百姓早都能跑的跑,能躲的躲,大人哪还有心思谈嫁娶?”   “我看你是不知道情况吧?”最先挑起话题的行脚商人冷冷一笑,继续道:“这司家娶的可不是普通的女子,是怀化将军府的嫡女凌子萩。”   凌子萩?   听到这个名字,角落里的小姑娘差点把含在嘴里的面生生呛在嗓子眼儿里。   “你说那个药罐子?可是这凌家和司家不是已经结仇有二十余年了嘛?”   “你也知道当今皇上实行的畏承变法,亲文弃武之后司家受了多大的待遇,而先皇在世阶段一直备受照拂的凌家如今是多么的落魄,现在畏承变法出现问题,夷国那边又开始躁动,皇上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凌家和司家冰释前嫌,这个节骨眼儿上,司、凌俩家联姻是必然的。”   “啧、啧。”听的入神的一名年龄稍大的行脚商人摇着头,“那可真是可惜这司大人了,明明是个人中龙凤,萧城多少闺秀等着嫁呢,谁知道这凌家大小姐娶回去能用多久,说不定案子都没破,司府就挨上白事了。”   凌子萩低垂的眼眸微微闪烁,原主身子病弱这个事情她穿越过来就是知道的,不然也不可能三天前原主被有心人推到荷花池子里就气绝身亡的让她鸠占鹊巢。   不过..   凌子萩嘴角勾起,眼神扫过还在下雨的窗外,好看的酒窝在烛火的映照下多了几分乖巧,不管这些行脚商人如何诉说,她只要熬过今晚错过他们嘴里说的危险事情,明日她便可逃出生天。   “不过话说回来,这凌家的药罐子。”   咚咚咚。   几名行脚商人似乎聊得甚欢不打算结束,正继续话题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急促敲打声。   紧接着一声爆呵传来。   “开门,大理寺!” 第2章 雨夜出逃(2)   大理寺?   周围人面面相觑,按道理此时此刻早已过了肖禁时辰,郊外城兵已然回城,这么晚,是为了查案?   “该不会是..这贡品女尸案子有了眉目,咬人的怪物就在附近吧?”年龄看起来较小的行脚商人望着门口,开始猜测。   同一时间,经过几次风雨飘摇又年久失修的木门被蛮力推开,一名身穿暗色斗笠的男人身后跟着两名穿着红色服饰的衙役,就这样手持利剑立于门外。   “几位官爷,这么晚了,您是要住店还是。”   “有没有一名穿着嫁衣的女人路过你这里?”男人眼神冰冷扫过店面点头哈腰的店小二,语气肃然。   店小二一愣,同屋内行脚商人一并扭头望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   只是此刻,桌子前只剩下空荡荡的两只碗,正主儿早已人去楼空。   白彦望着店小二的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瞅了眼身后的马车,上前几步拱手道:“爷,夫人好像已经离开了。”   马车内,还摸索着扳指的净白指尖微微顿住,随着帘子晃动,男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慢挑起一角,天空明暗交接间,锐利的眼眸透过窗子淡淡瞥过茶楼。   下一刻,微抿的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搜!”   凌子萩趁店小二不注意悄然从厨房后门溜出,雨势似乎小了些,她低头瞅了眼还未干透的绣鞋,咬唇朝茶楼后院的木门奔去。   天色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清透,借着月光她快速挪动被柴火堵住的木门,尖锐的木刺在她一不留神之际深深扎进她的虎口。   顺势一股带着香甜气息的浓血顺着雨水深深砸在地上。   凌子萩咬紧下唇,她分不清额头上流淌下的是疼痛而沁出的汗水还是雨水。   她眼瞅着插门的木销子已经寸寸被挪开,身后一道暴喝声,差点让她瘫软在地。   “夫人在那,别让她跑了!”   凌子萩回头,只见是三个男人手提佩刀直挺挺朝她冲来。   经不起多耽搁时间,她连忙加快手上动作,木销掉落在地,开始放晴的黑夜随着门的缝隙跳入眼底,她提着裙摆,脚刚迈出门槛,身后响起寒刀出鞘的声音。   “夫人,您还是和我们回去吧。”   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凌子萩身体微怔,她闭紧双眼,身体放松,看样子似乎是在妥协。   下一瞬,当她再次睁开眼睛,转身之际,手中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圆圆的,用一根线拴着,另一头在凌子萩的食指间摇晃。   “看着它,不要动,你们都很困,很累。”   “咚、咚、咚。”   伴随她语气越发的轻柔,三名还不明所以的男人,双眼一闭,似乎睡着般摔在泥泞的地上,一动不动。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体力有些透支地扶着墙壁喘着粗气。   她的眼神扫过地上穿着斗笠的男人,见他腰间有一块黑色玉佩,眼神飘过欣喜,蹲下身子一把扯下。   这是进出城令牌,她没想到会在这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本来还担心逃到荆州没办法进城,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庆幸间,凌子萩转身准备继续奔逃,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口早已立于一头戴斗笠之人,黑夜她无法看清楚他的面颊,却被闪烁在夜空中的锐利眸子惊得心弦微颤。   “很好。”男人的声音醇厚,冰冷。   同时,凌子萩只觉得脖颈一疼,身体直挺挺朝地上摔去,水眸扑朔间,她瞥见男子鞋子的样式,金丝鹿鞮靴上绣着几朵祥云,一尘不染。   ——   吧嗒,吧嗒。   一阵阵清脆瓷器撞击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凌子萩躺在床上,忍着脖颈处的疼痛,恍恍惚惚便瞧见金丝楠木桌子旁有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端起铜炉上的茶壶,倒掉上面的膜状物,再次添置新水之后又原放到铜炉上。   她拧紧眉头,微微张开的眼眸带着几分茫然,正准备抬起眼皮望向手的主人,寂静的厢房,响起男人的声音。   “醒了?”   凌子萩被吓了一跳,抬眼望着还在垂眸添水的男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微抿的薄唇带着几分厌世,按道理这样长相的男人应该有着一张生人勿近的禁欲脸庞,可偏偏生了生生一双多情的丹凤眸,倒是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温润。   换做平时,她还真不相信如此翩翩公子,竟能狠心把一个姑娘敲晕。   “凌子萩,你是我见过逃婚最狼狈的女人。”   铜炉上的茶水再次沸腾,他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紫砂茶杯子翻起,斟起一杯清茶,待茶叶全部舒展开,吹掉上面的浮沫,淡淡开口。   凌子萩回过神,脑海中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讯息,连忙四下打望房间。   红烛、喜帖、鸳鸯枕,龙凤榻..   再回望向眼前连正眼儿都不曾给过她一个的男人,如果没猜错,他就是她的未谋面的夫君——司炎修。   尽管凌子萩想过千万种可能,甚至冒着被猛兽撕咬的危险逃往西郊,却怎么也没想到迂回一圈又原回到了起点。   “我想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娘子。”凌子萩舔舐过干巴巴的嘴唇,掀开被子穿上已经被泥土沾染发硬的绣鞋,转身准备朝外面走去。   “羊皮卷是你的吧?”司炎修似乎早料到她这个举动,随手从旁边拿出一样东西扔在桌上。   凌子萩放在门栓上的手顿住。   “昨晚凌府随你陪嫁而来的刘婆,丫鬟阮玉,还有一名家丁,被发现睡倒在你的闺房,没有被下蒙汗药的痕迹,身体也没有任何击打撞伤,叫醒之后,三人全部都称不知如何睡去。”   司炎修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清茶,继续道“昨晚西郊茶楼,我的三名手下以同样的方式酣睡在后院门口,叫醒之后三人也竟然浑然不知如何睡去,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道夫人还有此等本事。”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凌子萩心神一晃连忙回过头,矢口否认。   “昨晚在茶楼,尽管红色嫁衣被你藏进门槛的木板下,可是地上如女子般足迹大小的泥脚印,角落里被衣衫上雨水沾染还未干透的木桌,还有一碗冒着余热的小面,面碗上的红唇,木箸上不经意沾染上的红蔻末,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气,都说明这里来了一位赶脚女客,这么晚,如此魅惑的打扮,只能是我逃走的夫人。”司炎修薄唇拉直,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什么情绪。   凌子萩咬唇不语,在他说话的同时,指尖慢慢在腰间摸索,这个男人心思太过缜密了。   “是在找这个吗?”司炎修眼神冷厉,从袖口处掏出一样东西,扔在桌上。   她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物品,那不就是她的催眠怀表嘛?   “说,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昏睡的?”与此同时,方才还一派惬意品茶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猛然起身,朝她走来。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下意识后退。   直到她感觉到后背一硬,一股凉意包裹全身,恍然明白她已经被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了。   仓惶抬头,她刚准备说些什么,只觉得下巴一紧。   司炎修略带薄茧的大手就这样紧紧钳制住她的下颚,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第3章 雨夜出逃(3)   凌子萩如甘露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司炎修发寒的黑瞳。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她是谁?   此刻她披着凌子萩的皮囊却做着现代人才会干的事情——催眠,若是全盘托出,先不说对面的男人会怎么想,就此刻的时代背景,她都极有可能被当成妖女活活烧死。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袖口下的柔荑用力攥紧,道:“不知道祝由术司大人可听过?”   司炎修微微挑眉,缄默不语。   这祝由术,他当然知道,尽管它被列为中医学科的第十三科,可是因为其离奇、神秘,早在蔺国之前就被列为禁科,会的人不是被前朝皇室绞杀,就是逃到深山老林里隐匿,如今这个女人怎么会?   司炎修眸眼低垂,望着面前毫不退让的女子,他想起这萧城对凌家大小姐的传闻。   母亲早逝,常年隐匿于家中,受姨娘欺凌,身体孱弱,性格软糯、胆小,可是看看如今被他抓回来的女人,除了这身子瘦的能看到突出的蝴蝶谷,这性子似乎不太准啊。   “大人也不想成这门婚事吧?”凌子萩见对面男人面色有些许缓和,便心生一计。   司炎修挑眉无话,似乎想看看面前这个女人还准备说些什么让他诧异的话。   “大人与我,本就是皇上颁下的一纸婚书才强行绑一起的,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没有做伤害大人的事情,还请大人能放我一马。”   凌子萩一气呵成地说出这些,面儿看似镇定,实则心中早已锣鼓喧天,她在赌,赌司炎修和那伙刺杀她的人无关。   司炎修冷笑,锐利的眼眸倒映出对面身体孱弱的就差被风吹倒的女子,没想到这个凌子萩胆子挺大,没筹码就敢跟他谈条件。   他慢慢收回手,宽大的袖口拂过桌面。   与此同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木板敲击的声音。   凌子萩闻声连忙朝桌上望去,放着她怀表的旁边竟然多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她认得,是她昨晚从昏迷衙役腰中扯下的「通关令箭」。   上前几步,她正准备拿起桌上的东西,一只大手却快她一步地按在上面。   “你真会祝由术?”司炎修语调带着疑惑。   凌子萩点头。   “收拾收拾,随我去见一个人。”   说完,司炎修一把抓起桌上的两样东西,起身走了出去。   凌子萩呆愣在原地,她以为他多少是考虑了她的恳求,谁知道这个男人竟然说出一句让她不明所以的话。   她轻轻地摇摇头,眼神扫过半闭合的窗扉,有几道带着配刀的侍卫身影在她房间周围晃悠,显然她已经陷入半幽禁状态。   叹口气,凌子萩起身走到柜子前,认命般地一把拉开柜门,本以为这里面的衣物也不过是一些原主穿下的旧物,殊不知当一件件刺着锦绣的崭新裙衫依次按照四季和颜色整齐叠放的时候,她的神情有着微微的错愕,犹豫半晌,她拿起最上面一件红色褙子裙。   司府门口。   枫树下停靠着一辆精美雕琢的马车,锦缎包裹的车窗户,染着绛檀色的车辕,在一地黄色枫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静,致美。   凌子萩踩在车辕上,有些费力的往车里爬,以前看电影倒是不明白为何这些古人要踩着人凳上车,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足有半个身子高的车辕爬起来挺失优雅的。   早已在车内等候的司炎修淡淡瞥了她一眼,随手把车子的窗扉推开一挑缝隙,“时间刚好。”   说着,他也不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的凌子萩,在半空打了个响指,同一时间马车外响起皮鞭声,马车摇晃之际便朝远处飞驰。   凌子萩稳住身子,坐在了距离司炎修最远的角落里。   待紧张的情绪才缓和,她这才好整以暇地打量起车子内的布置。   赤黑色茶几钉死于马车的正中央,下面铺着一层兰花刺绣的西域绒毯,看起来精致又华美。   “你可知道失心疯?”   寂静的只闻马车辇轮之声的车内,响起一道男人醇厚的声音。   凌子萩连忙拉回思绪。   古代的失心疯她多少也是了解的,用现代的话解释便是一种心理疾病,此病多于大脑,是由于心理承受能力小于外界压力导致的行动或者意志方面的扭曲。   “您让我见的人,是失心疯?”凌子萩猜测。   司炎修点头,漆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我和白彦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被某种动物啃了,醒来之后便胡言乱语、疯疯癫癫,既然你会祝由术,能否去看望她一二?”   听到他的话,凌子萩脑海中想起昨晚在茶楼时候听到几名行脚商人讨论的事情。   “是不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贡品女尸案?”凌子萩抿唇,问出心中疑惑。   司炎修点头,顺手从身边小柜子里拿出一沓卷宗放在面前茶几上,道:“你很想离开这里?”   凌子萩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句话,可劲点头。   “若是你能让姚语说出凶手是谁,我可以考虑。”   凌子萩有些错愕,司炎修说可以考虑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会帮她离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些追杀她的人里面真的没有他?   她盯着被车窗外吹进来的徐风刮的哗哗作响的卷宗,久久不曾回神。 第4章 贡品女尸(1)   萧城衙门在城南闹市。   马车抵达的时候,隔壁的集市已经陆陆续续开始营生。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下了马车,一路上她的脑海中都在想着方才在车子里看到的案件。   比那几名行脚商人说的还要恐怖一些,夷国作为边境的少数名族国家,在前朝皇帝在世的时候便开始对蔺国俯首称臣,所以每年的贡品也是丰富异常。   期间因为新皇苏梓孟登基之后实行起畏承变法,例行了十余年押解贡品的军队,便突然换成了在萧城大名鼎鼎的大风镖局。   之后的十余年,大风镖局一直在此上面未曾出现过纰漏,直到半个月前皇上身边的宠妃尹娘娘预准备次月的生辰宴会,便动用了存放在司品库的夷国贡品,这才发现,本来司库官已经钦点好的贡品在打开箱子的那一刻变成了两具被分割成十八截的碎尸。   一具是已经呈现白骨化的,仵作根据尸体情况断定,死者为女性,已经死亡超过一个月。   另一具,尸体呈略微腐败状,死亡时辰大概在三日之内,死者依旧是女性。   至于之后的幸存者,是在司炎修接到案子的那一刻刚好大风镖局又押解了一批贡品入城,经过仔细搜查,在箱子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姚语,期间她浑身上下沾染着血水和污泥,看样子是在郊外被什么东西袭击的,唯一的线索是手里捏着属于大风镖局的押镖令。   “鬼啊,有鬼啊,救命啊,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凌子萩刚走到衙门西屋外,里面便传出阵阵女子凄厉又带着几分恐惧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只见一名女子蜷缩在床脚,被绷带缠住全身她,狂躁地挥动着手臂试图阻止一名端着碗想靠近她的老者。   “这是伍郎中,衙门里的大夫。”司炎修站在她身边,淡淡开口。   凌子萩点头,此刻她已经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中药味。   “我来试一试。”她上前几步,接过伍郎中手中的药碗,礼貌颔首。   伍郎中上下打量旁边比他这个驼背都矮半个头的黄毛丫头,又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的衣衫,对她的身份大致有了几分了解。   “大人,这..恐怕不妥吧,姚姑娘疯魔的厉害,万一伤到夫人。”伍郎中反应过来,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到司炎修身边提醒。   “无妨。”司炎修伸出一只手,阻止道:“我会护夫人周全。”   “是。”伍郎听到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规劝,点头侧身让出身后的姚语。   “她之前是个正常人嘛?”凌子萩闻了闻手中的中药,心中大概有了猜测,这都是一些安抚心神的药,对于这类心理疾病的人并无作用,便开口询问。   “是,之前姚姑娘很正常。”伍郎中回答。   “明白了。”说着,凌子萩点头朝角落里的姚语走去。   “走开啊,走开啊!”角落里的姚语发现慢慢靠近的凌子萩,惊恐的眸子瞬间变得警惕,她双手在空中挥舞,歇斯底里呼喊:“别过来,别过来!”   “别怕,我是来。”凌子萩随手把药碗放在一边,刚准备开口安抚,姚语像是被惊吓过度的狼崽,张口对准她的手臂就是一咬。   “嘶。”顿时,阵阵锥心的疼痛便席卷凌子萩全身。   同一时间,偌大的屋内响起一阵武器出鞘的声音,听到动静的几名衙役纷纷冲进来,拔出佩刀。   “你们别过来,我没事儿。”凌子萩连忙回过神,侧头对着身后冷嗤。   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司炎修伸手示意身后人退下,紧接着他上前几步,伸手对着姚语左右两肩就是一点。   凌子萩开始还有些茫然,下一瞬,当她看到对面目光呆泄,一动不动的姚语之后一抹诧异从她心中飘过,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法?   司炎修竟然会这个?   紧接着,她只觉得受伤的手臂一热,便看到司炎修一手抓住的她的手臂,净白的指尖微微用力,她还滴着血的手臂就被移出姚语的嘴里,而他的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拇指顶出匕首留下鞘,顺势把它塞进了姚语的嘴里。   “你是我带来的,若你有个万一,我便是失职,所以你不允许受伤。”   司炎修感受到凌子萩好奇打量的目光,他寒着脸,扔着这句话之后再次点开姚语的穴道。   虽然凌子萩知道他不过是公事公办,但是毕竟这个男人也算是出手帮衬了,嘴角勾起给他一个谢意的浅笑,转而继续盯着面前再次呲牙裂嘴的姚语。   “嘘,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着我的眼睛,相信我,好吗?”空出双手的凌子萩按在姚语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温柔开口。   隐匿在黑暗中的姚语抬起上眼皮,望着对面清澈的眸子,情绪还有些不稳定的她,竟然不自觉又加重了撕咬嘴里刀鞘的力道。   凌子萩见这个情况,蹙眉更深几分,因为她不单单从姚语的身上感觉到了恐惧,还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恨意。   “姚语是吗?你看我像是你那天遇到坏人的眼神吗?你现在很安全,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惧。”   凌子萩双手用力捏紧姚语的肩膀,语气变得更加温柔,若不是周围情况紧张,这声音听到人的耳朵中竟然还能使人产生几分困倦。   应该是被这声音安抚了,姚语见凌子萩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便随着对方的话,再次定睛细看。   下一瞬,她眼神中的惊恐慢慢消失,松开嘴里手臂的同时,她象征性地再次蜷缩到原来的位置,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凌子萩。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索性也坐在床角,道:“好了,现在我们聊聊天好吗?”   尽管姚语表情露出些懵懂,却也在凌子萩的诱导中,不自觉点头。   “那你,再看看我的眼睛好么?”凌子萩再次伸出手臂,不过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般安抚性地放在姚语的肩上,而是按在她的头上,“你困吗?困了就休息一会儿…”   姚语意识有一瞬间的反抗,但是很快,在她的眼神和凌子萩眼神对上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失了魂的木偶,双目阖住,身子一歪靠在墙角缄默不语。   司炎修眯眼,勾唇,有意思。   西屋陷入寂静,唯有屋外刮起的秋风吹得窗扉油纸沙沙作响。   “现在你身处在七月初一的晚上,你一个人走在郊外一片枯树林,路上比较泥泞,你一边走,一边不时的绕过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   凌子萩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她按照司炎修给她的相关案件记载,在加上对西郊情况的一些了解,开始叙述姚语可能在遇害当天的一些场景,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果然,闭着眼的姚语身体抽搐几下,跟着凌子萩的话,喃喃开口道:“可能是第二天要下雨的关系,那天天黑的早,我抱着从荆州挣来的碎银,一路小跑的往回赶,眼见着快到萧城的西门了,突然我脚下被绊了一下。”   “你低头看看,是什么把你绊倒了?”凌子萩引导着。   姚语拧眉,好一会,摇了摇头。   “太昏暗了,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那你蹲下身子看看。”   “我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布包。”   “布包?那你打开看看?”   “我解开包上的结扣,里面一堆花白的东西流了出来。”   “花白的东西?你能看清楚是什么吗?”凌子萩眉头拧紧,古代没有近视眼一说,但是通过姚语此刻的叙述,再结合萧城傍晚前的明亮程度,她确定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是个高度近视。   “啊!”突然姚语的身子经不住开始一个劲地颤抖,她摇着头,半张合的嘴唇,吐出几个让在场人全数面露恐惧的话,“我好奇,把白花花的东西拿出来发现..发现..它们竟然是一长串..肠..肠子,还没等我闻闻这是什么动物的,里面..里面有一个手指..女人的手指。” 第5章 贡品女尸(2)   “你怎么知道是女人的?”   尽管姚语说的话支离破碎的,但是凌子萩却快速意会,她说的是肠子里还裹着一个女人的手指,便连忙追问。   “因为,那指头上戴着一个..碧绿色的。.翡翠戒指。”   姚语脱口而出的话,让整个西屋变得出奇安静。   尤其是站在旁边的司炎修,本来就严肃的脸上慢慢布上一层阴郁。   想起他们找到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姚语时候,是在大风镖局押来的装贡品箱子里,醒来之后的她已经处于疯癫状态了,唯一的线索便是她捏在手里的玉佩——大风镖局的押镖令箭。   本以为这姚语会一直这么疯癫下去,线索也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谁曾想,她竟然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想到现在还躺在义庄身份不明的两名只剩下骨架的死者,他的眼神变得犀利。   “问她,除了翡翠戒指,那截断指上还有什么明显特征。”司炎修走到凌子萩的身边,压低声音。   凌子萩虽然不喜欢别旁人打搅她的催眠,但是这指头涉及到被害者的身份,便点头应承下,问道:“那断指有什么特征吗?”   姚语眉头拧的更紧,思索好久,道:“染着红色的单蔻,戒指上似乎还刻着一个字。”   “什么字?”所有人异常紧张。   “鲍..好像是鲍字。”姚语喃喃回答。   “鲍?”司炎修拧眉重复,鲍姓在萧城很少,女性的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他们期间调查了城中各户失踪家人,唯一没有访到的便是城南的鲍芸——鲍寡妇。   “鲍芸?”他自言自语,眼神变得越发扑朔。   凌子萩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变得茫然。   可能对于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在萧城的人基本上都应该知道这个人,鲍芸丈夫死的早,再加上她人本就长得风韵娇美,所以整个城内她可是大部分男人想娶进二房的不二人选。   尽管炽手可热,鲍芸应该趁机会把自己再嫁出去找个好依靠,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只跟男人搞暧昧,不跟人家谈嫁娶,搞得满城风雨,故而这鲍寡妇的名声也游走于萧城的大街小巷。   “你发现手指之后,做了什么?”凌子萩追问。   姚语深吸一口气,似乎到了这里,她的情绪已经开始紧绷,“我好害怕,我。.连忙把东西扔下,就准备进城报官,可是。”   所有人凝神屏气。   “身后突然想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我害怕极了,头都没回,就往前跑。”姚语呼吸开始急促,“我没记错,我应该还有一里地就跑进城了,可是我。.我发现,我竟然迷路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   姚语喘着粗气,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我腰间的钱袋子掉了,我连忙蹲在地上捡起来,可是..耳边传来粗壮的喘息声,我想转头看一看,谁知那东西竟然舔了我一下,我连忙站起身,没命的跑,不知怎地我的脚不听使唤,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就摔倒了。”   “之后呢。”   “我还没爬起来,突然一个东西扑了过来,我用力抵抗,毛..他浑身都是毛,我用力想把他推开,就..啊!!”   姚语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本来还闭着的双眼,突然瞪大,双目空洞地望着对面的黑暗,嘴里发出阵阵尖叫,“好疼,好疼..他咬..咬。”   凌子萩心中咯噔一下,望着随着对面女人激动的表情,从绷带里渗出的血迹,她猜到,这个时候姚语应该是在被什么东西撕咬。   微微凝神,她正打算叫醒再次被脑海中记忆吓到的姚语的,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问她,是什么东西咬她。”   凌子萩侧头,望着一脸严肃的司炎修,她犹豫间转过身,一手按在情绪激动的姚语头上道:“嘘..你现在在萧城的衙门,这里很安全,睡吧,放心,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姚语机械性扭头望着一脸善意的凌子萩,下一刻,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像是淋完一场大雨,凌子萩在伍郎中的帮助下慢慢把姚倩语挪到床上之后,整个人虚脱地往西屋外走。   可是,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道男人的询问声,“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做?”   凌子萩诧异回头,望着此刻距离她一步之遥的男人。   阳光洒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温润的五官因为肃然竟多了几分生人勿进的冷。   “姚姑娘之前受到的惊吓是旁人一般不可能遇到的,本来精神已经很紧绷了,我又用了祝由术。”   凌子萩叹口气,继续道,“在她回忆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她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按照你的要求继续询问,不说她能不能说出凶手是谁了,本来能通过治疗恢复的人,可能都会因为疯癫丧命。”   “她可能被治愈?”司炎修面色稍缓,问道。   凌子萩点头,算是肯定了。   “这个拿着。”司炎修深深瞅了对面女人好一会,直到视线下移挪到她带着血痂的手臂上,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瓶放在她手里,“今日辛苦了,我一会差人将夫人送回去,今日允诺,子昂言出必行。”   说完,司炎修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转身朝衙门前堂走去。   凌子萩望着已经消失在瞳孔内的男子身影,想起他的自谦之称。   子昂是司炎修的小字,这「低昂各有意,磊落如长人」,起得倒很是符合他的性子。   她颔首望着手里的小瓶子,索性拧开查看。   顿时一股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冰片、芙蓉叶、没药..这不就是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吗?   顿时她瞳孔闪烁,余光瞥到臂膀,朱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爷,你说少夫人真的能治好姚语?”   待凌子萩离开,走廊的尽头慢慢出现两道身影。   司炎修淡淡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这正是在茶楼抓捕凌子萩却反被她催眠的白彦。   “白彦,她像是凌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吗?”   白彦拱手,道,“爷的意思是,夫人在撒谎?又或者她是凌家派来的细作?逃婚不过是欲擒故纵?还是有别的不能说的原因?”   司炎修不置可否。 第6章 贡品女尸(3)   凌子萩回到自个小院里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她刚推门进去,顿时一道浅绿色的身影就这样和她抱了个满怀。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阮玉要担心死了。”   凌子萩从穿越来倒是从未被人如此热情欢迎过,错愕间侧头瞅了眼抱着她的小姑娘侧脸。   这才恍然想起,是原主身边的小丫鬟阮玉。   小丫头因为家族世代是奴隶出身,在被卖到凌府的后,便只能干洗脚婢之类粗鄙的事情,之后原主被强制送往司府,在所有丫鬟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阮玉是唯一一个愿意跟着凌子萩的下人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担心。”凌子萩伸出手拍着阮玉的后背,想着她应该是司炎修送到她身边的。   “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得罪了谁,大夫人死的早,您好不容易熬到及笄,本以为您多少能嫁个好人家,谁知竟然被老爷强行送到司府,刚逃出来了,竟然又被抓回来,也不知道司大人带着您出去,有没有为难您..哎呀!小姐,你这个胳膊是怎么了?”   阮玉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凌子萩被咬得受伤的胳膊,连忙把她牵至屋内,关心询问。   凌子萩勾起唇角,两颗小酒窝若隐若现地嵌在脸上,让还有些苍白的脸上瞬间多了几分甜腻、她柔和道:“没什么,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小儿咬到了,我这里有药,帮我上一下就好。”   说着,她拿出司炎修给她的金疮药,递到阮玉的手里。   此刻,皇宫某处。   “让你打听的情况怎么样了?”女人的声音严肃,低沉。   “回主子的话,按照计划,凌子萩已经在昨天逃婚了,我们的人就布置在萧城到荆州的路上,不过。”跪在地上的小婢女,话语间闪烁其词。   “不过什么?”女人声音微微拔高。   小婢女被吓的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司大人先行一步到了城外茶楼把凌子萩带走了。”   “你说什么?”女人声音越发严厉,“凌子萩带走了?回去了?回哪?凌府?”   “不..她已嫁做人妇,应该是司府才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女人喃喃自语。   地上跪着的小婢女眼睛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下,话锋一转道:“不过主子我们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哦,这话怎么说?”   “今个探子来报,说司大人把凌子萩带到衙门去了。”   “去衙门做什么?”女人疑惑。   小婢女抬眼,发现对面的主子表情微缓,这才踉踉跄跄地起身,附耳开始絮叨。   过了一会儿,女人眼中闪过兴奋,道:“你说的千真万确?”   “回主子的话,那个人的讯息,准没错。”   女人听到这,眼底露出丝丝得逞冷笑,道:“既然如此,之后该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司家和凌家不能结合,明白吗?”   “明白!”   ——   当最后一缕夕阳慢慢在天边褪去,茫茫黑夜悄然笼罩于整个大地,万家烛火退散在星星点点的夜色中,萧城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似乎是昨个下雨的关系,今夜出奇的冷,床榻上人儿皱紧眉头迷迷糊糊间本能地裹紧身上的被子。   “吱扭”   厢房的门徐徐露出一条缝隙,一道黑影顺势进入,他瞅了眼罗汉榻上酣睡的小姑娘,这才转身朝床榻上的正主走去。   凌子萩睡觉本就很轻,再加上天气阴冷,她整个人有些浑噩,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她人就已经惊醒了。   她的手慢慢滑进枕头下,从里面拿出一把顺手从嫁妆里搜罗出来的剪刀,在帷幔被撩开的同时,她扬起手中的武器准备朝来人刺去..   “嘘,夫人!是我!”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子萩微怔,定睛一看,这才顺着月光瞧清楚男人的模样,尽管俩人只有过两面之缘,但是却依旧记起这人正是司炎修身边的随从兼大理寺少卿的白彦。   “这么晚。”   “嘘。”白彦眼神扫过身后的罗汉床,见上面的人儿依旧没有醒来的趋势,这才开口道:“大人让在下带您出去,您把这个换好之后,便跟我来。”   凌子萩望着白彦变戏法般放在她床榻上的一袭黑色夜行衣,虽然她不知道这么晚了司炎修准备要做什么,但是就看白彦这严肃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能夜间行动的。   白彦也是个君子,在她拿起衣衫的时候,转身走到外面等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凌子萩便跟着他从司府后门上了马车。   如她所料,司炎修早已穿着体面在车内等着她了。   “不知道司..大人找我何事?”凌子萩当然知道自己和司炎修是什么关系,但是此刻我为鱼肉他为刀俎,叫一句尊称总是不容易出错的。   司炎修似乎没得到充分的休息,他淡淡抬起上眼皮,锐利的双眸下有着些许的青痕,道,“去义庄。”   听到义庄,精神还有些涣散的凌子萩彻底惊醒了。   这不就是现代的太平间吗?   吞咽几下唾液,凌子萩刚准备追问,司炎修再次开口道:“从箱子里找到的两具女尸就放在义庄,案子的卷轴你也看了,里面有很多纰漏,所以这次我准备带着你和白彦重新验尸,或许对你之后询问姚语有帮助。”   那也不用这么晚吧?   凌子萩听到他的解释,心中便升腾起丝丝恐惧,即便她的性子坚韧、执着,但是毕竟是个女子,大晚上干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   “贡品是在司品库中丢失的,故而有些事情不能白日进行。”   似乎是看懂了对面女子的心思,司炎修一手撑着头假寐的同时,懒懒回答。   凌子萩是个聪明人,听到这也确实懂了,既然案子是在司品库里发生的,那么定然和朝廷撇不清关系,晚上行动更能掩人耳目。 第7章 贡品女尸(4)   马车已经在萧城街道行进有一盏茶的时辰了。   因为傍晚的关系,大部分铺子已经打烊,窗扉外的风景除了一眼看不到边的漆黑,就是随着车子疾驰而顺势灌进来的秋风。   “闻到了吗?”还在假寐的司炎修突然睁眼眸子,攒动的鼻尖在马车内细嗅。   凌子萩也连忙在空中皱鼻子,直到她闻到一股隐隐的花香才连忙点头,“嗯,好香啊,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花香。”   “凤仙。”司炎修淡淡开口,探手撩过马车帘,如喙的眼眸扫过漆黑路面的街景,直到眼前掠过一户打烊的香粉铺子,这才继续道:“这种花产自西域夷国,蔺国人喜欢叫它凤仙,实则它应该叫海娜,因为色泽鲜艳,色彩丰富,一般都用于制作口脂。”   “口脂?”凌子萩挑眉,神情有几分的不解,“可是这个味道这么浓烈,就算是普通的香膏也不可能做到十里飘香啊?更何况只是用于着色的口脂。”   司炎修点头,“嗯,民间定然有一些家传锁香的特殊手艺是不为人知的,但是那铺子已经距离车子有三丈远,香味却已然如此浓烈,实属罕见。”   凌子萩顺着被风挂起的帘子朝外面看,尤间那铺子内漆黑一片,唯独偌大的小院烛火摇曳,心中便了然,看来这家铺子的生意甚好,老板连夜都在赶制香膏,香脂。   车子很快到了义庄。   凌子萩刚下车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缩回车内。   庙宇般大小的房间院落,周围栽着几颗歪脖子老槐树,树枝随着簌簌的寒风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摇曳,让周围本就阴森的气息更加的诡异非常。   “别怕,有我。”   凌子萩还在思虑怎么壮着胆子往前走,耳边响起男人沙哑醇厚的声音。   她微微偏头,便看到司炎修轮廓分明的侧脸带着几分严肃。   门被慢慢推开。   阴风随着三人的动作从屋内吹出。   凌子萩缩了缩脑袋,咬着唇往前走,突然她觉得身上一阵热乎,还没回过神,一件男士罩衫,不知道何时就已经盖在她的身上。   “胳膊上的伤还未好,钻不得风。”   凌子萩再次错愕,望着随手做完这件事情,继续往前走的男子,宽肩窄腰的背影显得格外轩昂挺拔,也只是短短一瞬,她紧张的内心竟被这股温热暖的莫名按捺不少。   “大人,在这里。”义庄尽头,白彦的声音响起。   哗啦。   几乎同时,刚跟来的凌子萩便看到一块麻布落地,木板上一具面露狰狞的尸体瞬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连忙强迫自己深呼吸几次,镇定下来。   面前这具尸体已经开始白骨化,但是就看零零散散被勉强拼接成人形的样子,不难想象,这人生前曾经经历过怎么样的痛苦和折磨。   “这是第一个被害者。”白彦收起白布,顺手怀中掏出三条被醋熏过的黑色丝帕递给其余两人,之后他把自己的帕子绑在鼻尖上,继续道:“身高六尺,女性,死因..根据卷宗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一个多月。”   凌子萩点点头,忍住心里作呕的欲望,目光在上面转悠了好一会儿,发现这具尸体上面少了三个手指,心想会不会是司炎修推断出来的女被害者鲍芸?   不过很快她否定了这个想法,姚语被侵害的时候也不过是七日前,按照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那手指不是这个人的。   凌子萩还在想着,突然隔壁的白布被扯下,另外一具尸体也顺势出现在眼前。   相比于前一具,这具尸体在她看来,便可以用蝇臭恶腐来形容。   尸体上密密麻麻爬满让人作呕的蛆虫,截成一段段的尸块,白骨外露腐肉外挂,凸出的眼球已经在砍下的头颅上开始暴液,若不是她看了卷宗上描述的情况做好心里准备,凌子萩可以确定未来三日她一口饭都别想吃。   “这是第二个被害者。”白彦点亮烛台,打开随身携带的卷宗,道,“身高五尺八,女性,死因是失血过多,根据卷宗到目前的推断,截止今天她死亡应该有八日有余。”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屏住呼吸,再次开始细心观察,尸体的指关节也少了,依旧是右手三根指头,按照这么个腐烂程度,这具尸体应该就是鲍芸的。   “这具尸体和那具。”   突然凌子萩的眉头拧动,喃喃开口。   “不错,你也看到了?”   一直矗立在一旁的司炎修薄唇拉紧,严肃开口,“她不单单是被分尸这么简单,看看这里。”   说着,他指了指第一具尸体被截断的大腿处,又指了指第二具。   “虽然都是分尸,但是第一具尸体骨头上的砍痕有三处,但是只有一处是彻底把骨头分开了,而第二具只有一处?”凌子萩连忙说出她刚发现的问题。   司炎修勾唇点头,“对,说明凶手第一次分尸的时候手法并不熟练,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分尸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一次找到骨缝关节,快速分尸了,还有吗?”   “还有?”   凌子萩咬唇,斟酌好一会儿道:“第一具尸体已经白骨化,我暂时看不出来,但是第二具尸体,这上面的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豁口,就像是。”   “被什么东西咬的,对吗?”司炎修补充道。   凌子萩连忙点头,恍然间想起白日时候对姚语催眠的事情。   该不会真如司炎修贴出的皇榜所说,这蔺国郊外有吃人野兽吧?   “开始我一筹莫展,猜疑这蔺国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食人的鬼怪?但是经过我和白彦这几日的排查和对比,发现这些不是人能咬出来的,而是。”司炎修眼神微厉,“动物。”   “动物?”凌子萩接过话题的同时,眉头却皱起道:“司大人说这咬痕是动物的,我倒是没什么异议,但是我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司炎修点头,附议凌子萩的想法,“对,如果这些人都是被动物咬死的,那么她们的尸体又为何被整齐摆放在贡品箱子内,若真是动物所为,姚语又怎么可能侥幸生还?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案子是人为的。”   “所以,你怀疑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个咬人的动物?”凌子萩连忙补充。   司炎修颔首的同时,从白彦手中接过烛台,幽暗的火苗慢慢靠近两具尸体,他继续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和白彦验尸的时候发现两名死者的骨头上出现不明的痕迹,像是刮痕。”   凌子萩闻声,忍着腐臭味道,再次低头查看。便发现本应该光洁的白骨上隐隐有一道道不太连贯的长条时候,瞬间反应过来道:“这..剔骨?” 第8章 贡品女尸(5)   司炎修似乎对凌子萩的回答很满意,难得他嘴角露出丝丝笑意。   不过下一刻,冰冷的表情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更重要的线索,他猫着腰在第一具女尸干瘪的头颅处审视,道“白彦,卷宗拿来我看看。”   白彦领命,连忙把卷宗放在自家大人的手里。   司炎修借着烛火开始翻动,过了半晌,本来就严肃的脸,越发地透出几股寒。   “她的死因可能不是失血过多,极有可能是被捂死的。”   “大人,卑职不解,这怎么看出来她的死亡情况?”白彦连忙追问。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对着白彦摊了摊手。   白彦意会,连忙从腰间掏出个油蜡布皮包,展开之后把包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镊子」的东西递过。   凌子萩微微挑眉望着面前忙活的俩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古代人验尸,若是没猜错这一排排像是小型「做饭」家伙的小工具,就是仵作随身携带的验尸「装备」吧。   “看这个是什么。”专心致志的司炎修根本没留意到旁边人对他手中工具的好奇,他慢慢用镊子从尸体牙齿末端夹出一样东西,放在烛火下让其余俩人观察。   “这..是头发?”白彦眯眼仔细观察。   “不..应该是织物,还带着点颜色。”凌子萩发现原主的视力出奇的好,这么暗的地方还能看清楚司炎修手里的东西。   “这是棉。”司炎修把手中的东西放在白彦准备好的布包里,开口道:“这种棉因为透气、吸汗又极易被染色,蔺国大部分人除了它用来做里衣外还会用来制作华丽的卧具。”   “如果她是被捂死的,凶手分尸是为了方便藏匿尸体,可是啃咬、剔骨又是为了什么?”白彦拧眉对凶手的手段有些难以理解。   “啃咬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解释,但是剔骨。”司炎修说着,把手中的工具收起道:“凶手应该割下的是死者身上的脂肪。”   “脂肪?”凌子萩俩忙观察第二具尸体,果然这具尸体的胸部、大腿、腹部、臀部,只要是脂肪集中的地方都被刮下来了,还有姚语嘴里说过的白花花的肠子,如果凶手真的需要脂肪的话,肠子里面也充盈着很多。   想到凶手可能拎着肠子,回家掏脂肪,凌子萩简直快要吐出来了,她忍着恶心,道,“凶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司炎修摇头,目前他也想不明白。   凌子萩无奈闭眼,虽然这次来义庄看起来找到了不少线索,但是要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找到凶手还是有些难的。   三人走出义庄已经是快要鸡鸣时分了。   司炎修似乎是知道凌子萩上马车是如何的狼狈不堪,这次他竟然在她踩到车辕的时候顺势托了她一把。   凌子萩怀揣着感激乖巧地坐在马车角落,为了表示感谢,她也大方地拿起茶几下的紫砂壶斟起一杯清茶放在他的面前。   司炎修淡淡瞥过连茶叶都未完全舒展开的清茶,皱眉间,还是端起喝了进去。   可是这水还没下肚子,寂静的马车内竟然响起一阵肠响。   他抬起上眼皮,望着对面已经面如晚霞,低头间还有些坐立难安的女子,正准备开口。   凌子萩连忙摆手,道:“我可能是困了,回去睡一觉。”   “白彦,停车。”司炎修打断她的话,随手撩开马车帘子瞅了一眼,便对着手下吩咐。   同一时间,车子停驻,凌子萩跟着司炎修刚下车,一座足有三层的酒楼便出现在眼前。   飞檐开天阙,雕栏朱玉楼,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这不就是萧城最大的酒楼——新十里香嘛?   “进去吧。”   司炎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此刻还踌躇在原地的凌子萩,倒是有几分的犹豫,她身无分文定然是吃司炎修的了,可她并不想欠他什么人情。   “我也饿了,走吧。”似乎是折腾了一晚上,司炎修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冷情,语气中竟然多了几分的平淡和柔和。   凌子萩面颊有着转瞬即逝的绯红,点头跟上。   三人进到三层的一间雅阁,屋子的布置也格外的干净优雅,角落里的假山流水,小案几的围棋装饰,瞧得人心中格外放松、惬意。   “司大人来了,老规矩吗?”跟上来的店小二搓手弓腰。   司炎修淡淡瞅了眼还在好奇打量周遭的凌子萩,道:“三鲜瑶柱、芙蓉大虾、油焖鲜蘑、凤尾群翅,还有一个芙蓉糕。”   什么情况?   司炎修刚点完菜,连坐在窗扉旁望着外面街景的白彦都有些错愕,这些东西都是大补的,自家主子身体虚了?   不过,见多形形色色客官的店小二在看到一脸消瘦,气色不佳的凌子萩便瞬间明白了,他一拱手,道:“司大人真会点,这芙蓉糕可是店里的金字招牌当年这里还是旧十里香的时候,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常命人差些带回去呢。”   “旧十里香?”凌子萩听到这回过神,若是没记错进来的时候招牌上明明写的是新十里香啊?   “哦,姑娘应该是家中闺秀吧,外面的事情可能还不知道,这十里香啊十几年前意外发过一场大火,烧死过不少人,这不翻修了之后。”   “上你的菜,话不要太多。”店小二刚兴冲冲的说到一半,白彦冷冷开口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第9章 贡品女尸(6)   三鲜瑶柱、芙蓉大虾、油焖鲜蘑、凤尾群翅被一一摆在桌上。   距离凌子萩最近的,是一道方才店小二说的十里香酒楼的招牌点心芙蓉糕。   她吞咽几下唾液,却没有动作,不知为何自打多话的店小二被白彦训斥出去之后,雅阁内就变得格外沉静、静谧。   “吃吧。”从一进门就一直面带严肃表情的司炎修率先拿起木箸,紧接着他眼神扫过站在窗户边儿的白彦,道:“这不是府里,你也坐。”   不过是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但是瞬间房间内的气氛便发生了南辕北辙的变化。   已经饿得快要晕厥的凌子萩,抛掉不该有的矜持,拿起木箸夹起一块虾子塞进嘴里。   “趁着吃饭,我有样东西让你看看。”   司炎修望着吃饭有些狼吞虎咽的小姑娘,随手便把酒楼给客人备的湿帕放在她旁边,这才示意白彦取出他嘴里说的东西。   白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随着包裹慢慢打开,里面的两样东西便呈现在凌子萩的面前。   一块令牌,一个手掌大小的四方盒子看样式里面装的应该是女人用的香膏之类的东西。   凌子萩把嘴里的菜咽进去,连忙仔细观察。   令牌她认识,之前在卷宗上见过,如果记忆没出错这应该是找到姚语时候她手里捏着的。   至于另一个..   “这个东西是物证?”她开口询问,确实卷宗里也没提过,她也不是很断定。   司炎修不着急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放在她旁边。   刚吃了一口芙蓉糕的凌子萩顿时觉得嘴里食物的香甜吸气荡然无存,换上的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花香。   “这个味道,熟悉吗?”司炎修询问,眼神带着试探。   凌子萩放下木箸,眼神定定望着面前的盒子,浅色梨花木的盒子,木纹细腻均匀,唯独一角颜色突然发黑发沉,虽然司炎修没有说,但是她能猜出来,这应该是一片血迹。   “我们晚上去义庄路过那香粉铺子,好像就是这味道——凤仙香?”   似乎对凌子萩的回答很满意,司炎修严肃的脸上稍见缓色,“是的,这个东西是我们在发现鲍芸尸块的箱子里一并找到的。”   听到这,凌子萩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司炎修昨晚对那味道尤为的敏感,原来问题的结症在这里啊。   她想起昨晚在义庄的时候,发现的三个重要线索。   第一,第一具尸体的死亡原因和卷宗有违背,并且在尸体牙齿内找到相关彩色棉丝,怀疑死者有可能是窒息性死亡。   第二,两具尸体全部都有被撕咬和分尸的现象,且根据第一具尸体的情况,凶手第一次分尸的时候应该是其第一次作案。   第三,两具尸体脂肪堆积部位都有被刮取的痕迹,至于凶手的目的,暂时无从得知。   “那司大人的意思是,这个鲍芸可能死之前去过香粉铺子?”凌子萩脑海里突然飘过丝丝转瞬即逝的讯息,便连忙追问。   “一会吃完饭,我们兵分三路。”司炎修的表情恢复到严峻,“白彦你带着这个香膏盒子去趟我们刚才路过的香粉铺子,询问关于鲍芸的事情,顺便去彻查关于鲍芸周围的讯息,如果凶手不是无差别杀人,两名死者之间,甚至包括姚语,她们三人都应该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白彦点头,拿过还放在桌上的盒子转身走出酒楼。   “至于夫人。”司炎修眼神慢慢挪到凌子萩身上,见她面前所有的碗碟全数都已经见底,眉梢诧异挑起,道:“回去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会派人接你去衙门的西屋。”   听到西屋,凌子萩马上想起昨个的姚语。   “你不是说她能够被治愈吗?”司炎修说着,不经意间把自己面前未动的鱼汤放在她面前,继续道:“虽然可能要违背我们的约定,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治好她。”   凌子萩微微错愕,她记得俩人的约定,司炎修只是说只要她能让姚倩语说出凶手是谁,便可放她离开,如今他却突然提这样的要求。   看起来似乎是他先反悔的,可是此刻在凌子萩心中这个铁面无情的男人,竟然多了几分人味。   “好,我答应你。”凌子萩回答的干脆利落,“不过,我不单单会治好她,我给你保证,我会一并让她回忆起凶手的讯息。”   司炎修听到这,本来还挂着冰冷的脸上浮现几分错愕,望着小姑娘抱着碗享受地喝着鱼汤的样子,嘴角勾起难得一见的弧度。   “这个拿着。”待凌子萩吃完饭,司炎修随手把另一件证物放在她面前,“这个令牌或许能帮到你什么。”   凌子萩拿着令牌坐在衙门西屋内,望着床榻内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余光瞥见昨个还干净的床褥上此刻湿漉漉的,便知道应该是伍郎中刚喂完药离开。   叹口气,她把令牌收起,起身慢慢靠近,在姚语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她坐到了床榻另一角,道:“姚语,你还记得我吗?”   姚语微微抬头,惊慌如狡兔的杏仁眼中露出几分陌生,直到她迎着窗外的阳光看清楚凌子萩的面容,警惕的眼神才慢慢变得柔和。   她点点头,绷带下的皮肉跳动。   凌子萩猜到她应该是在笑,便也回予一个友善的笑意,浅浅的梨涡挂在面颊更是让她多了几分亲和力。   姚语被她这个举动弄的有些局促,扭捏间,开始朝凌子萩靠近。   这个情况很好。   凌子萩勾唇似乎很满意姚语的主动,本来她还觉得治疗这个小姑娘内心的恐惧是一段漫长的过程,现在看来应该比她想象中的简单。   “看看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凌子萩开始在宽大的袖口中翻找,没一会儿,床上就整齐摆上了好些小东西。   酥皮点心、七彩泥人、炒野栗子、兔子面具。   这些东西都是她来衙门时候路过集市买的,当然花的都是司炎修的钱。   姚语看到这些,脸上的欣喜难掩,指尖在几样东西中来回徘徊,直到她的手停留在兔子面具上。   凌子萩挑眉缄默不语,果然被毁容的姚语,就算是此刻处于疯癫状态,也本能地选择能掩饰或者修饰自己容貌的面具。   当兔子面具被拿起,姚语正准备往脸上戴的时候,突然她瞥到面具下藏着的押镖令箭,本来还洋溢着羞涩浅笑的面颊瞬间绷紧。   下一瞬,她像是回忆起什么般,泛着血丝的双眸徐徐流出一股股血泪。 第10章 贡品女尸(7)   刑部,地牢。   “司大人..冤枉啊,我真没杀人啊。”、司炎修坐在审讯室内,眼神冰冷地望着跪在地上,衣冠不整、身体一个劲儿颤抖的男人。   白彦办事一直都很利索,他不过是刚吩咐完事情,不到一个时辰,鲍芸的姘夫王跛子便被衙役抓了过来。   “我还没问你什么,你怎么就开始喊冤枉了,说!这事情可是你干的?”   “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啊。”王跛子听到司炎修这么说,身体一怔,连忙对着上面磕了几下响头,道:“大人,小的知道您说的是哪件事情,所以小的才喊冤的。”   司炎修眯眼,这鲍芸的身份也就是昨个才查出来的,这个王跛子果真知道些什么。   他不动声色,等着对面人后面的话。   王跛子吞咽几下唾液,连头都不敢抬,说道:“的确!我是和鲍芸有那么些关系,但是这个女人的事情大人多少也是听说的,本来她和我好着,我也对她有了娶过门的心思,可是你猜这个贱人怎么地?”   司炎修拧眉,眼底飘过不耐。   王跛子身体抖了几下,连忙继续道:“她嫌我是个瘸木匠挣不了几个钱,一番言辞羞辱不说,竟然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找别的男人回家,我一气之下前几日便回了老家林州,这不两日前刚回来,就被白少卿抓到这里来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贡品箱子里的碎尸就是鲍芸的?”司炎修拧眉询问。   “我回来的时候去她屋子里找过她一次,想把我之前送给她的翡翠戒指拿回来。”   翡翠戒指?   司炎修想起姚语嘴里说的话,原来鲍芸身上的首饰大部分都是男人送的。   “之后呢?”他冷问。   “谁知道这个贱人不在,我问了周围邻居,他们都说,她好几天没回来了,我路过黄榜看到告示,然后在今天又看到白少卿手里拿着的那个女子香膏盒子,就联想到这死的人很可能就是鲍芸,所以。”   司炎修眯紧双眼,锐利的目光冷冷盯着对面的王跛子,“黄榜,香膏盒子?你是不是漏说了什么?”   “大人。”司炎修的话刚说完,果然王跛子身子一抖,再次一个劲地磕头,“小的不能说,小的还不想死啊。”   “不想死?”司炎修起身,寒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已经被冷汗打湿的男子,道“我现在便可以让你死。”   被这么一吓,还存在侥幸心理的王跛子身体抖的更厉害了,这蔺国谁人不知大理寺的司大人办事果敢,言出必行,他可不想连这地牢都没出去就一命呜呼了。   “我说,我说。”王跛子点头,继续道:“我只知道鲍芸除了跟我,她还跟一个人有关系,我之所以不敢说,我是怕他向上次一样打我一顿。”   “好啊,那我先打你三十大板。”司炎修眯眼。   “是..是大风镖局的镖师张广彪。”   是他?   司炎修坐回位置,指尖慢慢轻抚拇指上的玉扳指,整个人陷入沉思。   在他搜查大风镖局押解到萧城的最后一批贡品箱中发现姚语的时候,就已经把负责这次押镖的镖师张广彪抓到了大理寺关押起来。   期间他也审讯过这个男人,但是因当时没查清楚两名死者的身份,在加上他手中没有任何关于他作案的证据,导致这件事情也只能按照押镖失职论处,谁知道这件案子竟然能峰回路转。   可是,如果鲍芸是张广彪杀的,那么第一名死者又是怎么回事儿,她的身份又是什么?里面的贡品去了哪里?   “大人,大司马来了。”   就在司炎修深深陷入沉思之际,从地牢外走来一名衙役,他身后跟着的是一名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他的父亲——司承允。   “大司马。”   此刻地牢深处瓮室,幽暗的烛火下,司炎修表情淡然地对着坐在太师椅上面容和他有五分相似的男人行官礼。   「当」一声。   司承允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杯盏放在桌上,锐利的眼神在对面人身上来回扫视好几遍,才开口道:“怎么?不过是半个月未见,连我这个父亲都不准备认了?”   “此处是刑部,叫大司马是应该的。”   “为父看你是故意的吧?是怨为父未经你的允许给你塞了桩婚事,还是在意十五年前。”   “婚事是皇上定的,怨不得父亲,子昂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司炎修快速打断司承允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表情淡漠地开口。   “罢了,你倒是长大翅膀也硬了,不然也不会不听为父的话偏进大理寺做事。”   司承允冷哼一声,表情严肃继续道:“为父今天来是找你有事,贡品女尸案,查的怎么样了?”   司炎修听到这,作揖的身子顿住,犹豫间,他开口道:“回大司马,此案是刑部的事,虽您有权过问但是。”   “听说你领着个丫头去衙门了?”   被打断的司炎修听到这,眉头有转瞬即逝的皱紧,停顿片刻,回道,“是的,是凌家的嫡女,子昂的夫人凌子萩。”   “胡闹!”   哗啦一声。   方才还稳稳地放在石案上的杯栈此刻已经在司炎修的脚边摔成碎片。   “子昂,你作为大理寺卿,你当真糊涂?怎能让一个女子参案,更何况那是怀化将军府的人,就不怕那些武夫从中参什么幺蛾子?”司承允眼神冰冷。   司承允闭眼睁眼间,慢慢抬头,“父亲和凌将军恩怨如何,和子昂无关,在子昂看来,无论男女,能破案、品性正,便可一用。”   “好一个便可一用,倒是跟当年的为父有几分相似。”司承允嘴角冷冷勾起,“不过…恐怕你这人可能真只能「一用」了。”   “父亲何意?”司炎修心中一咯噔。   “贡品案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能把那些东西神不直鬼不觉顺走的,不是你抓一个小小司品官就能解决的,为父今日来便是劝你,有些事情适可而止,查下去对谁都不好。”   “所以子萩会怎样?”司炎修蹙眉,语气寒的可怕。   “凌子萩不过是凌府送来的傀儡,若是安分还能苟活几日,怪只怪她管了不该管的事情。”司承允望着对面眼神冰冷的司炎修,语气充满不屑。   “此事和凌子萩无关。”司炎修袖口下的手用力攥紧,继续道,“她不过一女子,牵扯这案子也是于我不于她,若是因我她受到牵连,怕是这大理寺卿不当了,也护她周全!” 第11章 贡品女尸(8)   三法司衙门西屋。   凌子萩坐在梨花木凳子上,望着床上双眼紧闭满脸挂着泪痕的女子,在姚语看到令箭的同时,她便已经把她催眠了,如今要做的是从姚语心中问出更深的记忆。   “姚语,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凌子萩的声音轻柔,如羽毛般拂过床上人儿的身体。   “我不知道..我想睁开眼睛的,可是我发现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殷红。”   殷红?凌子萩蹙眉,若是她没猜错,这个时候的姚语应该是已经被咬完了,眼前的红不出意外是血。   “我觉得,我全身好疼..我的头发,头更疼。”   就在凌子萩陷入沉思之际,床上的姚语突然扭动头颅,呜咽出声。   “头疼,是被咬的吗?”   “不是的,是有人..好像有人在拖拽我的头发,好疼,真的好疼,呜呜。”   床上的姚语不如上次那般的歇斯底里,此刻的她像是一只苟延残喘任人摆布的病猫,嘴里一个劲地发出痛苦的呜咽。   “那你能不能看到是谁在用力拉扯你的头发?”   姚语摇头,紧接着她说道:“但是之后,我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装进什么东西里..然后。”   “走水啦,走水啦,西屋方向走水啦!”   姚语的话还未说完,方才还寂静的门外突然响起阵阵呼喊声。   凌子萩连忙从凳子上坐起,走出西屋想一探究竟,可手刚搭到门栓上,身后就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刚才还在床榻上陷入昏睡的姚语,不知何时突然惊醒,绷带下她凸出来的眼球死死盯着房梁,双手在半空中奋力挥舞,像是做着什么抵抗。   该死!   凌子萩连忙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姚语身边,若是她没估计错,姚语应该是受到外面呼喊声的惊吓,神经进入疯癫状态,如果不马上制止,很可能会崩溃丧命。   “姚语,醒来!姚语,醒来!”凌子萩连忙摇晃着床上的女子,企图唤回她的意识。   可是姚语就像是未听见般,尖叫声越发的刺耳,锐利。   凌子萩双眸朝外看了一眼,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刚才还一点火星子都未见的西屋已经被重重大火所包围,见形势不妙,她一咬牙,双手抓起床上的姚语,朝门口奔去。   突闻「噼啪」两声,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摆放在门口的矮柜轰然倒地,挡住俩人前进的方向。   看来,门是出不去了。   她四下来回张望,直到眼角余光瞥到角落里虚掩着的窗扉,不由心生一计。   她快步走到窗扉边上,用尽全力推开,同时一股股浓烟扑面而来。   顾不得太多,凌子萩探出半个身子朝外面张望,虽然火势已经烧到窗子底下,但是只要从窗槛跳过,依旧能够逃出生天。   想到这,她连忙回头望着还半躺在地上发疯的姚语,小跑几步冲到她身边,正准备拦起她的身子,带她一并跳窗离开。   谁知此刻的姚语似乎也发现了周围的火势,癫狂的情绪被推到极致,她伸出双手,对着凌子萩就是一顿抓挠。   “走开,走开,别过来,别过来!走开啊!”   “嘶——”被大火弄得分了神的凌子萩没来得及躲过,双手便被姚语挠出条条血痕。   凌子萩咬唇忍着疼,眼神扫过窗扉,如果现在丢下姚语,她还是有生还的可能性的,可是姚语够可怜了,定不能再被这么活活烧死,况且她是唯一知道凶手的幸存者,若是就这么没了,线索一断,凶手极可能就会逍遥法外。   “姚语,你看着我,看着我。”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凌子萩凝神屏气按捺住心性,带着血痕的双手用力按压在姚语的肩膀上。   “咚!”同一时间,床榻上的房梁被烧的砸了下来。   凌子萩心中一惊,却又快速地恢复神志,她眼神笃笃地望着姚语,大声道:“姚语,我命令你看着我的眼睛!”   被这一声吼,癫狂的姚语被吓的一哆嗦,抬眼望着对面如清水般的眼眸。   “很好,真乖,现在听我说。”   '咚'又是一声,西屋外的半个屋脊已经连瓦带檐哗啦啦地往下砸。   “大人,不能进去,进去就出不来了。”   西屋的外面,火势熊熊。   从刑部地牢赶来的司炎修眼睁睁看着被火烧的房屋,开始层层倒塌。   他攥紧袖口下的大掌,挥开拉扯他手臂的白彦,转身快步走到不远处水缸旁,拿过衙役手中的木桶,舀起缸中的清水,只听「哗啦」一声,方才还一尘不染的锦缎官服,此刻如浸满水的宣纸,皱巴巴地紧贴在他身上。   火光已经把天边染成殷红色。   司炎修想都没想,逆着热浪朝西屋冲去。   噼里啪啦,门板已经被烧的倒地发出脆响,唯一支撑西屋的圆柱大梁也已经摇摇欲坠。   “凌子萩!”司炎修用湿帕捂着嘴,惹着灼热、不适,在看不见的浓烟里出声呐喊。   屋内的凌子萩已经被火势逼到角落里,她紧紧抱着还在捶打她身体的姚语,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很显然她的催眠失败了。   “凌子萩!”   她吸入的浓烟太多了,眼皮已经开始上下打架,突然的一声呼喊,惊得她连忙瞪大双眼。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再无声音,她以为是幻听,无奈惨然一笑。   正准备闭眼,又是一声。   “凌子萩!”   她没听错,原来真的有人喊她。   “在,我在这里!”她连忙歇斯底里地回应,谁知被烟熏的嗓子只能发出奶猫般沙哑的求救声。   她身体一怔,眼底缓缓爬上落寞。   就在她以为对方定然听不到,她还是随时可能被烧死的时候,挡在她面前已经燃着仅剩下一半的梨花木桌子被奋力挪开,一身狼狈的司炎修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过来。”他喘着粗气,伸手。   竟然是他?凌子萩连忙点头,伸出指尖用力去抓男人的大掌,却不巧怀里发疯的姚语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   凌子萩身体本就虚弱,一失重心,摔在地上。   “都别碰我,走开,走开!”得了解放的姚语站起身子,肆无忌惮地开始在屋内奔跑。   “不要!”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丝毫没有危险意识的姚语,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快走!”司炎修已经走到她身边,一把拦过地上的女子,越过快要砸下来的圆柱,纵身一跃朝窗外跳去。   火苗伴随着两具身躯的翻滚连城一条线。   下一瞬,凌子萩的情绪还没从姚语突如其来的行为中抽离出来,一桶水泼下来之后,她双眼一翻失去意识。 第12章 贡品女尸(9)   哗啦,哗啦。   水流的声音吵着床榻上昏昏欲睡的人儿拧紧眉头,凌子萩睁开双眸,涣散的意识慢慢聚拢,她顺声扭头,阮玉的弓着背在角落边的水盆内洗着丝帕。   “小姐,您醒了?”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阮玉连忙走到她身边,贴心地擦拭着自家主子的额头。   凌子萩抬眼望着窗外,天光微熹,晨雾弥漫,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起身抓过阮玉的手臂问道:“我睡了多久?衙门现在什么情况?”   阮玉手中的动作顿住,转而倒了杯水搀扶着自家主子喝下,凌子萩吸入的浓烟太多,嗓子都有些沙哑。   “小姐,您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是司大人送您回来的,但是没看到同行的白少卿,所以奴婢也不知道此刻衙门是个什么情况。”   凌子萩蹙眉,脑海中忆起司炎修带她跳出窗户的场景,追问道,“那司大人现在在哪里?”   阮玉抿唇思索半晌,“一般这个时辰司大人都已经去早朝了,但是衙门出了事情,稍早奴婢路过他的书房,还看到刘管家进进出出的,奴婢想这个时候,司大人应该还在书。”   “太好了,我去找他。”   听到司炎修可能还在书房,凌子萩连忙从床上坐起,也顾不得刚恢复的孱弱身体,穿上绣鞋便朝屋外走。   司府书房。   “爷,我们前前后后忙到现在,终于是把西屋收拾妥当了。”白彦一身尘土,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应该是刚从三法司赶回来。   “可查到什么?”司炎修把手中杯盏放在桌上,淡淡开口。   “起火的根源是西屋外面的火油。”   “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衙门,当日是谁值守?”司炎修拧眉,语气稍显严肃。   “值守的人我已经押去刑部大牢审问了,不过这次西屋的火来得突然,连带着旁边伍郎中的药房都有所波及。”   “姚语呢,可找到了?”   “姚语。”白彦轻叹口气,摇头道:“她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尸体就被压在烧毁的圆柱下面,人早已没了生命气息,唯一在废墟中找到的便是这铜制的押镖令箭。”   凌子萩裹紧外衫站在书房外,听到的便是这个句话,尽管她已经想到姚语最后的结果,心中却依旧被这个消息揪了一把。   正当她踌躇在门口不知是否进入的时候,里面传出男人醇厚、沙哑的声音。   “进来。”   凌子萩一惊,连忙看了下周遭,确定他说的是自己之后,执手轻巧三下门,推门而入。   “司大人。”她缓缓开口,声音哑的可怕。   司炎修薄唇拉紧,把面前的杯盏朝凌子萩面前推了推,“醒来了?稍早伍郎中给你看过,除了吸入浓烟过多呛了肺部,剩下的倒是无碍。”   凌子萩点头,眼角的余光瞄到对面男人的袖口下,依旧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可腕处裹着的一层透出血色的纱布,让她本来就愧疚的内心更是觉得压抑难过。   那应该是他带着她跳出窗扉的那一刻被红灼的木炭蹭伤的吧?   “抱歉。”她咬唇,哝哝开口。   司炎修挑眉,等着她的后话。   “火油的气味浓烈,按道理我应该能察觉到,或许姚语也不会因此丧命。”   “当时你在用祝由术?”司炎修询问。   若他没记错,凌子萩用祝由术的时候,就会对周围的危险忽略,不然上次她也不会被姚语咬到。   凌子萩点头,算是默认。   “那查到什么?”   “可能是她的记忆出现缺失,零零碎碎的,但是我现在能确定,这个案子定是人为。”   “愿闻其详。”司炎修颔首,示意凌子萩入坐。   “姚语在给我叙述的时候说,她是被人扯住头发一路拖拽的,之后便被人装进箱子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凶手和大风镖局的人有瓜葛?”司炎修根据凌子萩的话推断问道。   凌子萩点头,“嗯,或许不单单是有瓜葛,有可能和大风镖局有着商贸往来,又有可能就是大风镖局的人。”   听到凌子萩的分析,司炎修和一直站在原地缄默不语的白彦互看一眼。   在司炎修的示意下,白彦开口道:“前两日我们把鲍芸的姘夫抓了回来,根据他的供述鲍芸私下人物关系复杂,最主要的是,她和大风镖局的镖师张广彪有牵扯。”   凌子萩听到这瞅了眼对面端坐在椅子上,指尖摸索着玉扳指的男人。   既然他能查到这里,张广彪定然是已经入狱的,可是案情没有任何进展,其中必然有别的原因。   果然,司炎修表情严肃,语气冰冷开口道:“若是旁的犯人,不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又或者是私刑问责,此刻早已供认不讳,可是大风镖局。”   他说到这,语气微顿,眼神扫过对面女子瘦弱的肩膀,继续道:“它多少是和朝廷有关系的,有些事情不能太明目张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凌子萩是个聪慧的,当然知道司炎修说的这个后果是什么,她不过是和姚语多相处了几次,便引火上身,就别说之后还会遇到些什么更危险的事情。   她闭上双眼,样子似在斟酌什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开口道:“大人对祝由术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愿听夫人细讲。”   “我的祝由术和大人以为的祝由术可能有所差别,我的祝由术一方面是您看到的能使人昏睡,而当事者浑然不觉,另一方面对于姚语这样失心疯的也能做到很好的引导和治疗,可您知道吗?放于正常人身上它同样试用。”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从张广彪嘴里问出我们想要的答案?”司炎修眯眼,快速反应过来。   凌子萩勾唇颔首。 第13章 贡品女尸(10)   司府的马车在萧城街道上疾驰。   凌子萩坐在原来的位置轻轻挑起车窗帘,望着外面的街景。   集市已经热闹起来,不少铺子也开始营生。   司炎修瞥过外面的景致,开口道:“白彦之前已经去查了两名死者的关系。”   凌子萩连忙放下帘子,端坐好。   “通过第一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以及尸体上给出的信息,唯一相匹配的便是城南一个叫薛彩凤的寡妇。”   又是寡妇?   凌子萩有些愕然,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不过是短短两日,白彦就能排查完近百万人口的皇城,然后迅速锁定受害者,实属不易。   “圣人实行的畏承变法其中主要变革的便是蔺国的户籍制度,所以能查出来并不奇怪。”司炎修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云淡风轻地解释。   “那除了被害人的身份,还查到别的了吗?”凌子萩追问。   司炎修摇头,从面前案几下拿出一个小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于凌子萩面前,道,“薛彩凤住城南,鲍芸住城北,期间俩人并不相熟。”   “那就怪了。”凌子萩拿起桌上杯盏抿了一口,竟然是梨汤?   眼神不禁偷瞄过对面一脸严肃的男人,心中飘过阵阵感动,“那俩人除了都是寡妇,就没什么交汇点吗?”   说完,她心中泛起丝丝不安,难不成真的是无差别杀人,若凶手真的是张广彪,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危险分子。   “有,俩人之前都去过金枝香粉铺子。”司炎修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凌子萩瞬间想起那晚去义庄路过阵阵飘香的香粉铺子,可是就萧城便有好几家卖香料的,薛彩凤和鲍芸,虽说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都去城西买香粉的概率比较低,疑点也确实存在,但是却保不准碰巧俩人都喜欢一家铺子的香粉啊,若是就此怀疑金枝香粉铺子,也确实牵强了些。   “还有嘛?”凌子萩追问。   司炎修摇头。   凌子萩叹气,看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唯一的突破口只有张广彪一人。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抵达刑部大牢。   司炎修因为衙门失火之事,先行进宫面见圣人,此刻的凌子萩跟着白彦走进戒律房。   她望着已经被现行提到戒律房的陌生面孔,都说这面由心生,对面的张广彪便是个典型。   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宽大的鼻头,微微突出的厚唇和带着一丝不屑的眼神,她便知道这个男人是个软硬都不吃的混蛋。   “啐,司大人拿我没办法了?让一个小娘们来对付我?不过这也太干巴了,老子喜欢圆润的。”   在凌子萩上下打量张广彪的同时,这个男人的眼神早就在她身上转悠个千八百回了。   “张广彪你的本事也只能是趁着大人不在在这里大放厥词,不想死的就给我老实点!”白彦面露寒冰冷冷开口。   “啊啐!”张广彪眼底的不屑更加明显,“白彦,老子就这样,有本事你对我用刑啊。”   说着,他表情夸张地举起双手,铁链撞击在地上噼啪作响。   “你。”   “白彦,让我来。”凌子萩伸手按在白彦的肩膀上,轻拍两下。   白彦拱手后退,低声呢喃道:“夫人小心,若是需要随时叫在下。”   凌子萩点头勾唇,眼神再次挪到张广彪的身上。   “小娘们,你是哪个楼的姑娘,色/诱这招对老子没用,更何况老子口味重,喜欢野的,你这清淡的。”   “张广彪是吧?”凌子萩淡淡开口,抬眼迎上对面男人放肆的打量,道:“你看我的眼睛里有什么?”   “啐,老子哪管你有什么,告诉司炎修,让他换个大..奶。”   张广彪不屑地望着凌子萩,腌臜的话刚说到一半,他只觉得脑袋一懵,头颅顺势耷拉到了一边。   白彦站在一侧眼神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一切,之前自家主子还打趣他在西郊茶楼不敌凌子萩的事情,起初他还不屑,如今看来这祝由术竟然如此厉害,玄妙。不得不让人心生佩服。   “七月初一傍晚,你在哪里?”凌子萩语气生冷地询问。   张广彪这个人看起来暴戾、粗犷,实则内心防线比姚语都低,不过是一瞬便被她催眠了,可见这个人不如表面那般坚韧。   “老子押着镖从荆州出来往萧城赶。”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老子。.尿急..这马上又到了宵禁时刻,就..脱离队伍,连忙朝西郊外的小树林走去了。”   凌子萩拧眉,小树林?该不会真的是他拖拽的姚语吧,想到这她连忙追问道,“之后呢?”   “之后?我归队,就继续走了啊。”   “你中间没做什么?”   “做..哎呀,这个押镖的盔甲可真难脱,老子一着急差点把裤裆扯了,就耽误了些时间,为了赶上队伍老子差点把给我老娘买的夷国千年人参都丢了。”   “。”凌子萩忍不住白了一眼,若不是此刻张广彪还垂个脑袋昏睡,她真以为他就在满嘴胡诌,“之后呢?”   “之后就跟着镖车进城了,然后司炎修就把老子镖车扣下,老子就被带回来啦。”   「啪」。   凌子萩再也听不下去,冷冷对着半空打了个响指。   同一时间,张广彪瞬间清醒,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懒得跟这个地痞无赖说一句话,转过身朝戒律房外面走。   白彦紧紧跟在她身后,问道:“夫人,这可是失败了?”   凌子萩停驻脚步,扭头道:“他不是杀人凶手。”   什么?白彦眸光错愕。   凌子萩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道,“一个押镖的月供一般能有多少银子?”   “普通平民一般月供是五两,六品官员以上是十余两,这么算来张镖师应该在八两左右。”   “八两?”凌子萩嘴角勾起,眼神忽而变得坚定,道:“白彦你可知道张广彪的家在哪里?”   白彦点头,眼中充满疑惑。   “等司大人出宫,我们一并去一趟,我想贡品为何消失,去了哪里?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 第14章 贡品女尸(11)   张广彪的家在城北的浅窄巷子,浅窄、浅窄,谐音便是欠债。   顾名思义,这里便是萧城的贫民窟聚集地。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中来回穿梭,不知路过了多少门门户户,两人才在最里面的一处门家停留。   叩叩叩。   凌子萩扬起手敲打斑驳腐朽的木门。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时间,里面传出一妇人声音:“谁啊?”   “可是张广彪的家眷?鄙人三法司当差,特意来通知夫人,您可以去衙门把张广彪带回来了。”   凌子萩还没来得及想如何应对,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司炎修突然率先开口回应。   “是真的吗?阿彪能回家了?”木门被迅速打开。   可下一瞬,门内的妇人看到面前站着的是身穿锦缎华服而非官服的一男一女之后,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快速敛起,想也不想就准备把门关上。   “咚”   司炎修的反应却更加迅速,他一手迅速撑住木门,另一只手拿出腰间大理寺令牌,道:“夫人,可否进去说话?”   妇人嘴唇哆嗦了两下,恐惧间连忙回头瞅了眼身后挂着门帘的厢房,确定里面的人没听到什么,她这才双眼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我就知道我家郎君杀了人,可是大人请您看在我家已经一贫如洗,屋里还有两濒死之人的份上,您就饶了我们吧!”   司炎修淡淡瞥了一眼院子内的陈设,集满厚土的碎瓦,被砍的仅剩下枯枝烂叶的梨花树,角落里新筛的糠米,以及还冒着药香的煎锅,道:“最近的仇家再没来催债吧?告诉本官烂债是怎么还掉的?”   听到这,站在他身边一前一后的两名女子纷纷瞪大双眼。   妇人的眼神浅显易懂,定然是讶异这个素未谋面的大理寺官人是怎么知道她们家才还了赌债的。   而凌子萩却诧异的是,司炎修什么都没问呢,是怎么知道张广彪欠下赌债的。   “最近萧城出了大事儿,你应该是知道的,不想里面的孩子以后没爹,本官劝你还是实话实说。”   妇人低头犹豫半晌,奋力支起抖如筛糠的身体,慢慢一步步朝院子内走。   凌子萩和司炎修俩人对望一眼,也紧跟上去。   “相公和鲍芸的关系,奴家一直都知道。”妇人走到咕嘟冒着热气的药锅旁边,拿起地上竹制扇子一边煽火一边道:“尽管奴家和里面那两个比算是能走能动的,可身子却经不起折腾,张广彪是个男人,又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奴家的病都得靠着他那点收入过活,所以对于他的事情,奴家不能管,也不敢管。”   凌子萩站在妇人身边,眼底飘过一丝怜悯。   “他喜欢赌钱,欠债便是在所难免的,好在他也还算是个孝子每次天香赌坊的人来要钱,为了不惊扰里面的人,他都能给应付过去,可是这东西就是个无底洞,终于有一日,他欠的银子太多,催债的人差点把家都砸了。”妇人说着,深深叹气。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司炎修问道。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或者更早。”   司炎修和凌子萩再次相互对望一眼。   “不过也说来奇怪,自打那些人闹完之后,便再也没来过,我想是阿彪把钱还了吧?”   “那你知道他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吗?据我所知镖师一个月只有八两的俸禄,而在天香赌坊随便押注便是五两起步。”凌子萩连忙追问。   妇人摇头,许是病把她拖累的,对于钱的来源她似乎根本没心思过问张广彪,她只要能活着就好。   “我该说的,都说了,二位贵人,如果阿彪罪罚不重的话,奴家愿意用仅存的嫁妆换他回来。”   妇人说着,似乎药已经煎好了,连忙从地上拿起帕子绕过壶柄端起,朝屋内走。   就在她路过凌子萩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气味从她病弱的身上扑了过来。   虽然被满院子的苦药味覆盖得有些寡淡,但是凌子萩依旧分辨出这个味道的与众不同。   “等等。”她连忙叫住半只脚已经踏入屋内的妇人。   妇人扭头一脸茫然。   “娘子平日可有用香膏的习惯?”凌子萩上前一步问道。   妇人面露不解,却依旧点头应承,“奴家经常喝药,这股子苦气定然是一辈子去不掉了,就用些香膏遮盖一二。”   这就对了。   凌子萩继续追问,“我觉得娘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敢问是从哪里买的,我回去也购入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东西是金枝香粉铺子里的殷掌柜送我的,因为阿彪经常从夷国给她带凤仙透骨草,费用又收得极低,她怜我身子垮,便送我一些用。”   “哦,怪不得,我说着味道如此神奇,竟然能不被这药味所掩盖。”   “那可不是,其实之前。”   “呜..呜..娘亲,娘亲。”   妇人的话刚说到一半,里面熟睡的孩童似乎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所惊醒,开始不停地哭闹。   “来了,娘亲在给你熬药,这就来了。”妇人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致,端着碗,焦急走入房间。   凌子萩瞅了眼旁边面色严肃的司炎修,两人知道再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线索要问,转身离开了张广彪的家。   “大人。”凌子萩沿着来时的路走着,她是个不喜欢带着疑问生活的人,便忍不住开口呼唤前面的男人。   司炎修顿足,没有回头。   “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司炎修语气肃然。   “大人是怎么知道张广彪欠下不少外债的,却又在一夜之前还清的?”   司炎修这次终于回眸,他望着对面如甘露般的水眸,解释道:“张广彪月供八两又孝顺,却允家人住浅窄巷子,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家里人生病,便是欠下外债,表面上这家人确实是生病缺钱,可角落里的碎瓦看成色应该是京窑出的上等品,样式也是近半年新出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别人砸的,可以张广彪的本事和性子,这巷子内谁敢动他?”   “所以只有可能是理直气壮来讨债的?”   “嗯。”司炎修点头,继续道:“但是药锅里的千年人参,还有新晒的糠米,又说明她们的日子突然变好了。”   “所以你断定这债又快速还清楚了?”   司炎修再次点头。   凌子萩沉吟,怪不得司炎修会在敲门的时候说那句话,看来是他早料到张广彪的妻子为人谨慎,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个男人果然缜密得让人可怕。   “那我们之后呢?”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连忙追问之后的事情,本来看起来希望渺茫的案子,又隐现出两条线,一是金枝香粉铺子里的殷老板和张广彪认识,她或许知道什么事情,二是,张广彪突然一夜还清债务,其中必定有蹊跷,极有可能贡品的消失就和他有直接关系。   “去金枝香粉铺子吗?”凌子萩猜测。   司炎修摇头道:“回刑部大牢提审张广彪。” 第15章 贡品女尸(12)   戒律房内传出阵阵男人杀猪般的嚎叫。   “司..司炎修,你这是动用私行,就不怕老子到时候在皇..啊。”   张广彪被捆在木凳上,眼神愤恨地瞪着坐在对面惬意品茶的男人,嘴里的粗话刚说出没一半,他只觉得双股一疼,衙役手中的木棍便重重落下。   “私刑?”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男人带血的屁股,随后他拿起桌上白彦早已准备好的一沓宣纸重重砸在张广彪的脸上,“看看这是什么?”   张广彪鼻孔气愤地抽动几下,眸眼挪到地上散落的纸张上,当他看到宣纸上内容的时候,方才还理直气壮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这是他这几年来所有的借据,司炎修是怎么得到的。   “我今天一大早去浅窄巷子。”司炎修表情冷然,淡淡开口。   张广彪紧张地瞪大双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司炎修冷笑,“你说王跛子诬陷你,你和鲍芸根本没关系,但是本官怎么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这个贱人!”张广彪咬牙气愤吼道,“对,老子是和鲍芸是有关系,但是老子真的没杀她!”   司炎修指尖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缄默不语。   “司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真没杀她。”张广彪着急了,语气慢慢开始服软。   司炎修依旧不语。   张广彪吞咽几下唾液,一咬牙,道:“我承认我一直出没于天香赌坊,那是因为我妻子身体不行,我总得有个爱好吧?”   周围寂静无声。   张广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之后我欠了赌坊不少债,我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鲍芸的。”   “多久之前?”司炎修终于开口了。   “大概半年前。”张广彪连忙交代,“我们是各取所需,她知道我外面欠债所以总是动不动给我些银子,起初我对她是感激的,但是直到我发现她基本没什么做活,却有源源不断的钱之后才就开始怀疑她。”   “之后呢?”   “原来她不止跟我一个人有染,和城里的王跛子也有关系,我发现之后就把王跛子暴打了一顿,谁知道鲍芸因为这个事情跟我闹得没完,可能是因为赖我断了她的财路吧,但是我是个男人,怎么能忍受一个跟了我的女人还和别人有染。”   “那你们后面还有联系吗?”司炎修询问。   “本来我俩都闹翻了,可是有天债主追上门,我又不想牵扯家里老小,便主动去找了鲍芸,假意和她和好后趁她外出,把她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偷走了,开始我还惴惴不安的以为她会报官,谁知道那天她就没回来,直到一个多月之后,她被发现在司品库的贡品箱子里。”   “哦?”司炎修挑眉,眼底尽数都是怀疑。   “司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我还哪敢骗您啊,这杀人是要杀头的啊!”张广彪的语气里充满哀苦。   “那你知道鲍芸那天外出去了哪里?”   张广彪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我把偷来的东西拿去还债,还清之后,就再没回去..也不敢回去啊。”   “撒谎!”司炎修冷冷呵斥。   躺在木凳上的张广彪被吓的身子一个劲地颤抖。   “还清?那你告诉本官这是什么?”司炎修随手拿起桌上另一样东西,再次扔到对面一脸怂像的男人脸上。   张广彪连忙低头定睛细瞧,当他看到地上赫然躺着的是一沓子城南当铺账簿的时候,额头瞬间积满细密的汗珠。   “我。.我。.大人,我不想死,我都说,我全都说。”   话音才落,顿时密闭的戒律房内充斥着一股股浓烈的尿骚味。   司炎修蹙眉,眸眼望向张广彪的裤腿,瞅见从凳子上缓缓流出的淡黄色液体,别过脸。   “贡品的事情敝人只是其中的参与者,当时欠的款太多了,仇家已经到敝人的家里闹了好些次,这个时候镖局的总镖头林乾找到我,说有一桩买卖干不干,敝人鬼迷心窍就应了,他给我好些夷国的东西,让我拿去当铺里当了,其中一部分钱归敝人,但是大部分还是林乾装到自个裤腰里了。”   “大风镖局的实力已经算是这萧城数一数二的,林乾并不缺银子,他倒卖这些贡品是要做什么,知道吗?”   “小的不知道,小的真不知道,司大人你看在我供出林乾的份上,能不能饶小的一命..饶小的一命?”   司炎修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张广彪颤抖的身体,转身朝戒律房外面走去。   “如何?他说的可有问题?”   此刻通过小天窗一直在外面观察的凌子萩瞅了眼已经走到她身边询问她的男人,点头道“看表情他没有撒谎,应该是把知道的全说了。”   “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让我快马加鞭的去找了关于张广彪借据和典当的证据,不然还真很难从这个家伙嘴里撬出真话。”一直站在一边的白彦见事情又有了突破口,连忙附和。   司炎修表情淡然,透过天窗瞥过戒律房内还一个劲哭泣哀求的男人,道:“把他留在刑部定罪,白彦你再去当铺看看能不能追回那批贡品,至于夫人。”   他望着凌子萩那一捏就碎的纤细手腕,道:“我命刘管家准备了些饭菜,清淡滋补,一会有车接夫人回去,这趟辛苦夫人了。”   凌子萩点头,她确实累了,原主这病恹恹的身子能撑到这会,全数都是毅力。   跟着护送她的衙役走出没几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连忙转身望着目送她离开的男人,忍不住脱口道:“那你呢?”   如果没记错,司炎修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这身子能挺得住?   没料到会有人关心他的去处,司炎修的脸上有着转瞬即逝的错愕,不过很快他收敛起自己的心绪道:“多谢夫人关心,子昂还有旁的事情,夫人先回吧。”   凌子萩眼帘低垂,不再多问,跟着司府派来的小厮坐上马车。   不知车子行驶了多久,她撩起帘子望着霞色浸染的半边天空,脑海里想起司炎修刚才回答她的话,他所谓旁的事情,应该是连夜缉拿林乾吧,看来今晚的萧城依旧不能太平。 第16章 贡品女尸(13)   翌日清晨,凌子萩起了个大早。   在阮玉的服侍下她快速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之后便急忙忙朝书房方向走去。   从刘管家嘴里打听到,司炎修昨晚大约是亥时回来的,既然比她预料的回来早了一些,看来事情应该办的很顺利。   岂料刚走道书房的院子口,凌子萩就被守在书房外的白彦拦下。   “夫人,爷刚睡下,您有什么事吗?”   刚睡下?   凌子萩抬眼望着一望无垠的天际,俨然这会都过了辰时,司炎修怎地才睡下。   似乎是读懂对面人儿的心思,白彦轻轻叹口气,道:“实不相瞒,夫人刚嫁过来兴许不知道,爷之前就有失眠的情况,如今这案子再次陷入僵局,昨晚定然是睡不好的。”   “又陷入僵局,怎么说?”凌子萩听到这,心中飘过阵阵不解,这昨个不是才查出重要线索,怎么又入死胡同了?   “昨晚我随爷去大风镖局捉拿林乾,可是他好像是早料到会有今天,等我们冲进去的时候,林乾已经变成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了。”   “他死了?”   白彦点头。   “他杀,还是自杀?”凌子萩追问。   “昨晚三法司的仵作彻夜尸检,得出的结论是,林乾系自缢而亡,身体没有压迫伤和外伤。”   自杀?听到这个结论凌子萩才舒展的眉头慢慢皱起,这代表着什么,要么是他畏罪而亡,要么就是他在隐瞒着什么,可是事情怎么又如此的凑巧,司炎修刚到林乾就死了,是谁通知了他吗?   凌子萩还在沉思的时候,方才还安静的书房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下一刻,厢房的门被打开,司炎修那张略带疲倦神态的容颜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乾是自杀?”果真司炎修睡眠不好,处于浅睡阶段的他外面一丁点动静都能让他困意全无。   “爷,是的,仵作们检查完之后,伍郎中也进一步确认了。”白彦拱手抱拳。   “那现场呢?”   “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经连夜派衙役们前后把守。属下想应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白彦回答的肯定。   “好,备车,我们去趟大风镖局。”说完,司炎修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领口,抬脚便朝司府外面走。   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顶着熊猫眼却依旧执着办案的男人,见他已经快要走出司府,连忙抬脚追上,道“带上我,我也去。”   马车被马夫一大早收拾的一尘不染。   凌子萩坐在老位置望着深拧眉头瞭望窗外的男人,犹豫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白彦说大人刚睡下,一晚上大人都在忙案子?”   司炎修放下帘子,略显疲态的眼神望着对面的女人。   “为何对这个案子这么积极?”   “蛤?”凌子萩双眉蹙在一起面露不解。   “姚语死了,你是不是怕我食言?放心,等这案子破了,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毕竟你是怀化将军府的嫡女,换个身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司炎修说话语气不温不火,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凌子萩听到这,知道他是彻底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摆手,开口解释道:“离开这里当然是我期盼的,但是姚语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死的,还有那些被残忍分尸的薛彩凤和鲍芸,以及突然自杀的林乾,虽然她们生活不检点、嗔贪,可罪不至死,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无权剥夺旁人的生命,就算没有大人与我的口头协议,我都会帮大人把这案子破了的。”   司炎修似乎没料到凌子萩会说这样的话,刚把倒满水的杯盏执于嘴边,身体就禁不住怔住。   抬眼,他深深瞅着对面同样盯着他的女人,目光如炬、炯亮有神,那不容置喙的坚定模样让他心中一颤。   他轻咳一声放下杯盏,“一会儿到大风镖局,你便随我进林乾的房间,他死的突然,我想应该会留下什么线索。”   凌子萩点头,她也是如此认为的,就算是衙门里出了奸细,有人率先通知林乾,但是事出紧急,定然有些线索是不能干净抹去的。   车子还在路上颠簸,车内安静了好半晌,眼神再次陷入迷离的司炎修不自觉拿起桌上清茶。   谁知,他唇还未碰到杯口,杯盏却率先被一只略带芳香的柔荑按下。   他拧眉,脸色稍显错愕,“凌子萩,你要做。”   “大人既然失眠这些浓茶就不应该喝。”凌子萩打断他的话,语气诚恳。   “管我?”听到这,司炎修面色一沉,语气肃然冷绝。   凌子萩抿紧唇角,手依旧按在杯盏口上,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到大风镖局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大人应该趁着这个时候睡一会儿,不若就这样下去,大人迟早会生病的。”   “睡?”司炎修面色越发严肃,似乎他并不喜欢这个字般,道:“我若是能睡,又何须你来劝说,喝这浓茶是为之后办案,若是现场出了岔子,这个责任。”   “那大人可信我?我能想办法让您小憩一会儿。”凌子萩再次打断他的话。   司炎修薄唇拉紧,缄默不语。   “还记得大人从我这里拿走的一样东西吗?”凌子萩开口问道。   司炎修想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个圆圆的玉佩样式的吊坠,这东西他从凌子萩哪里拿来后就观察过,从样式到材质,他都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凌子萩嘴角勾起,连忙伸手想拿过。   谁知,司炎修的速度比她快,先一步攥在手里,同时眼神冰冷地望着对面一脸兴奋的女子。   果然她的目的是这个。   凌子萩瞬间明白司炎修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她咬唇犹豫片刻,三指竖在半空道:“我拿它是为了帮助大人休息,若是有违诺言天打雷劈。”   司炎修深深瞅着她好一会,终于把手中的链子放在案几上。   凌子萩兴奋地拾起,观察了好一会,确定她的怀表没有什么损伤后,再次抬眼时,她收敛起笑容,目光锐利,声音却柔和地开口道:“看着它,你现在很困,很困,急需要好好睡一觉。” 第17章 贡品女尸(14)   大风镖局林乾房间内。   司炎修双手执后立于窗扉边上,眯紧双眼盯着屋内来回走动的女子身影。   他是被她在马车内叫醒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直缠绕的失眠竟然在这个女子短短几句话的作用下变成了溃不成军的蝼蚁,这真的是祝由术吗?   “大人,看看这里。”一直忙活检查屋内的凌子萩压根没发现不远处有个男人用锐利的眼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她眸光一亮连忙开口招呼。   司炎修收敛起心绪,朝凌子萩身边走去。   “看看这个是什么?”此刻的凌子萩确定这幅身体的视力比1.5还要厉害,连这种犄角旮旯里的碎片都能一眼看到。   说着,她从笔筒里取出一只最细的毛笔,用笔杆捅入书桌和抽匣的缝隙间,一点点地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   “好像是烧毁的书信,看这纸质还算柔软,应该是近两日烧的。”凌子萩把取出来的东西放于掌心观察好半晌,继续说道。   “嗯。”司炎修一并凑近观察,附和点头道,“不过都已经成这样了,上面零散的内容可能无法看到,这东西没用。”   “怎么没用?”凌子萩挑眉,一脸的义愤填膺。   “怎么,你有办法?”司炎修挑眉,反问。   “那当然,如果我能让上面的字隐现,咱们就做个交易怎么样?”凌子萩嘴角勾起,灵动的眼眸露出几分的狡黠。   “交易?”司炎修眼底倒映出对面小女子一副俏皮的样子,难得轻笑一声,道:“好,你说什么交易。”   凌子萩眼神慢慢瞅到对面男人的胸口处,想她在马车里把他叫醒之后,以为他就把怀表的事情淡忘了,谁知这个男人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把怀表没收,此刻她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她的东西要回来,以后恐怕就更没可能了。   “如果我让着上面的字隐现,大人就把袖珍钟还给我。”   袖珍钟?司炎修思索片刻,心里瞬间了然。   “我现在不要…”凌子萩怕司炎修又生疑,连忙摆手,道“等这案子破了,你把它给我就是,反正这东西你拿着也没用。”   “它对你很重要?”司炎修见凌子萩一而再想拿回这东西,忍不住好奇询问。   凌子萩被问倒了,她应该怎么回答司炎修的问题。   穿越进原主身体的后,她发现全身上下唯一和现代还有牵扯的便是这袖珍钟,虽然她不能明白这东西为何会随她而来,但是如果这袖珍钟上面真的有回到现代世界的线索,她定然会想方设法把它取回来。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凌子萩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能扯出这么个谎话来。   “你母亲?”司炎修微眯双眼,语气充满质疑。   凌子萩的母亲是在她孩提时候就已经香消玉殒的,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留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可能吗?   “真的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凌子萩挺起胸膛,掩饰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心虚,道:“总之那个东西对大人没什么用,而且我也说了,等案子破了,大人把它还我就是,既然您应我会送我离开,此事对于大人不过是随手之事而已。”   司炎修深深瞅了对面女人好一会,才不温不火地开口道:“让这几片烧毁的信笺上显字,你有需要什么辅助工具吗?”   这是答应了?凌子萩眨眨双眸,连忙回答道:“一小坛极品烈酒,棉绳,一小块木头,匕首,两块铜网,还有仵作用的小镊子,就可以了?”   “白彦,听到了吗?去准备。”司炎修微侧头,对门口的手下吩咐。   “遵命。”   没过一会儿,凌子萩要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整齐地摆放在她的面前。   她打开酒坛,细嗅酒的气息,按照这个呛鼻的浓度应该没问题,紧接着她拿起一边的木块对着酒坛口摆弄了一会,便拾起桌上的匕首准备开干。   “这是要做什么?”司炎修望着她这奇怪的动作,忍不住询问。   “做塞子啊,刚好能塞住这个酒坛的。”   “这是衙役用的防身匕首,很锋利,我来吧。”说着,司炎修接过凌子萩手里的东西,边削边问:“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削好之后木塞子中间钻个小孔。”凌子萩连忙吩咐。   司炎修颔首。   凌子萩见主要的工作被他占了去,便拿起白彦准备好的金属网用石砚压平,把烧的残破不堪的纸张平铺其上,用另一个金属网开始轻轻拍打铺平。   待这一切都已经完成后,司炎修手里的木塞也制作完成了。   “多谢。”凌子萩从他手中拿过木塞,把捻好的棉绳从木塞内穿过,之后把棉绳长的一端扔进烈酒坛子内,坛口塞紧木塞。   “夫人这是。”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白彦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上前悄声询问,却被自家主子扬起的噤声手势,把后面的话全数咽了进去。   凌子萩还在忙着,她捏捏坛口突出的灯芯,确定上面已经被酒浸透之后,问道:“可有火折子?”   司炎修挥手。   白彦上前立刻拿出火折子,帮着她把灯芯点燃。   望着徐徐燃烧起来的小棉绳,凌子萩的脸上浮现起丝丝笑意,她连忙拿起手边的小镊子,把已经整齐叠加好的纸张和金属网一并钳起,放在燃烧的灯芯上加热。   随着金属网慢慢变得灼红,被烧毁的纸上竟然慢慢出现一块块深色印记。   “出来了,出来了!”凌子萩嘴角勾起,呼喊出声。   站在一旁静默观察她这一连串举动的司炎修眸光跳动,快速上前几步想看看这烧毁纸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这怎么都是些数字啊?什么意思?”凌子萩透过光线望着纸上呈现出来的东西,喃喃自语。   “是账目。”司炎修思索半晌,回答道。   “数字。”凌子萩沉吟,“该不会是那些当出去的贡品账目吧,那岂不是。”   说着,她扭头望着身边的男人,却不巧司炎修也一并转头,俩人就这样脸贴着脸四目相对。   凌子萩愣愣地呆在原地,面颊拂过一股股陌生又带着几许清新皂角气味的热浪,挠得她纤细的羽睫蒲扇个不停。   男人刚毅的面容,在女子赤色瞳孔的补光逐影间越发清晰、白净。   她知道司炎修长得俊美,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风姿郁美,卓尔不凡。   “大人,夫人。”   就在凌子萩还沉醉在司炎修俊雅长相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她连忙回过神,慌乱间眼神竟不知道该挪向哪里合适。   直到她感觉到一股股滚烫直奔她的脑壳,她才恍然明白,她竟然脸红了。   旁边传来男人轻咳的声音,紧接着司炎修便开口道:“白彦,你去看看对面的桌子上还有没有遗落的碎片,拿来一并检查。”   “遵命!”白彦挠了挠头,瞅过面前眼神有些飘忽的主子,转身忙活去了。   见白彦已经被支开,凌子萩这才长舒一口气。   “虽然只是部分账目,但是我可以确定这账有问题。”眼神已经恢复如常的司炎修从凌子萩手中接过钳着金属网的镊子,道:“收支不符,出大于进。”   “大人的意思是,林乾的账有一部分是不明流向的?”凌子萩追问。   司炎修点头,“对,如果没推断错,张广彪把当掉贡品银子的大头给了林乾后,林乾只留了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给了他人。”   “可是这张纸是被烧毁的,刚好最关键的这个「他人的信息」没了。”   司炎修面色严肃,再次点头。   “大人,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同一时间在对面一直翻找其他线索的白彦突然开口。 第18章 贡品女尸(15)   司炎修望着手中的信笺,面色渐沉。   “从哪里找到的?”   白彦连忙指着书桌后的架几案道:“上面零零散散都是大风镖局的一些杂物日志,而它就压在这些日志的最下面,旁边还放着个如此样式的盒子。”   凌子萩听到盒子,连忙起了兴趣,她接过白彦递上来的东西,开始仔仔细细观察。   浅色梨花木材质,样式精美上面还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   这盒子好像哪里见过,凌子萩思索间忍不住打开查看,顿时一股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几乎同时,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凤仙!竟然是凤仙的味道。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乾一个大男人房间里为何会放着女子用的香膏?”凌子萩眉头拧成川字,心里疑惑重重。   “我想这封信能给我们答案。”司炎修把手中的信件铺展到桌面上。   凌子萩连忙低头查看。   “此生长夜两情欢,朝暮交接,騃女痴男,云雨芳晨缱绻榻,落香人尽翻。”   “这。”虽然凌子萩是个现代人,但是对于这信件上赤/裸裸的男女交/欢诗句也多少是明白的,她的脸微微涨红,支吾道:“这是林乾。”   “林乾写给采香阁栾清姑娘的情诗。”司炎修解释着,苍劲的指尖落到信件的开头,上面清晰的写着「栾清姑娘亲启」。   “那这个香膏也是准备送给栾清姑娘的?”凌子萩把手中的香膏盖上,这个味道太冲了,她不喜欢。   “嗯,应该是,但是他没想到,东西还没送出去,贡品的事情便暴露了。”司炎修颔首。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趟采香阁?”凌子萩追问。   司炎修上下打量起凌子萩,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便生生把后面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了回去,道:“白日采香阁是不营生的,还有你这身衣服不合适,这会我们应该去吃饭。”   说罢,他朝外走去。   凌子萩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襦裙,恍然明白司炎修的意有所指,连忙提起裙摆跟上。   许是在昏暗的屋内呆的太久原因,她刚出门,便被院子内灼灼的烈日照的是睁不开眼睛,一不小心就差点撞上走在前面的司炎修。   想起方才俩人的四目相对,慌张退步间,她的脸颊再次灼热、滚烫。   “凌子萩。”司炎修淡淡瞥了眼身后的女子,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窘迫,道:“你还记得我们验尸的时候那两具女尸身上的砍痕吗?”   被这么一叫,凌子萩连忙从尴尬中回过神,她顺着司炎修视线的方向望去,院子内兵器架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十几样武器,矛、戈、剑、枪、刺一应俱全,不过最引她在意的却是放在架子上最不显眼,又短小的砍柴刀。   “大人,第一名死者骨头上的痕迹好像和那把砍柴刀很像。”凌子萩说出心中想法。   司炎修点点头,上前几步走到兵器架子旁细细观察。   很快,他双眼一沉,摇头道:“这把刀不是凶器。”   “为什么?大人是怎么确定的?”凌子萩忍不住上前好奇询问,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想排除一样东西是不是凶器必定是需要痕迹和上面血迹DNA鉴定的,司炎修不过是瞅了几眼,怎会如此笃定。   “虽然现在是秋季蝇虫已然不如夏季般多。”司炎修把架子上的砍柴刀拿起,呈在凌子萩面前,继续道:“但是你看看这些兵器,多少都会有蝇虫攀爬,毕竟押镖的途中难免遇到劫匪,染血是必然的,可是这把砍柴刀不一样,面上光洁如新,我盯了这么久也没有蝇虫沾染,便说明这把刀未曾染过血,只砍过柴。”   凌子萩听到这,心里豁然,她想起之前看的一个科普节目,苍蝇被誉为「死亡现场第一见证人」,原因是它的嗅觉感受器有上百个神经细胞,对腥臭味尤为敏感,所以死过人的地方会聚集大量的蝇虫。   就算是这把砍柴刀杀人之后会被凶手清洗,可是在分尸薛彩凤和鲍芸的时候势必会喷溅出大量的血迹,刀柄的缝隙定然是不能完全清洗干净的,而这把刀苍蝇飞过看都不看,定然是没有接触过血腥的东西,所以司炎修的结论没错。   想到这,她咬唇,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司炎修瞥过旁边的女子,云淡风轻地说道:“凶器不是这把刀也无妨,至少我们掌握了凶器的大致方向。”   说罢,他把手中砍柴刀插入架子中,转身朝外面走去。   ——   暮色包裹住热闹非凡的萧城。   金华大街上,好些铺子已经开始打烊,随之而来的是大批的小商小贩挑着扁担开始为这条繁华的大街妆点出属于夜色的景致。   坐在马车上的凌子萩探首于车外,一脸好奇地望着沿街的景色,从捏泥人的老伯到卖花灯的大婶,她像是刚进城的野丫头,眼底的那份欣喜怎么都遮掩不住。   司炎修坐在马车内,望着女子脸上盈盈带笑的小梨涡,方才还略显严肃的脸上,竟然有着丝丝柔和。   “若是喜欢我们回来的时候让白彦带回来一些送你房里去。”难得他说话平稳,轻柔。   凌子萩听罢,坐回位置,伸手扶了扶被秋风吹斜的书童帽,连忙摇头道:“不必了,公子,我就看看。”   说着,她不经意捏了一把腰间的荷包,自打被司炎修从西郊茶楼抓回来,她便是个兜比脸都干净的司府主母,如今还有事情要拜托这个男人,她又岂能舔着脸让他给她买花灯了?   “那你就别露出一副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表情,记着你的身份。”   司炎修的声音再次回到往日的冰冷,说完,他透过车窗扫了眼外面的街景,推开车门走下车子。   凌子萩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有些茫然,从角落里拿起铜镜,这才发现因为兴奋她面颊潮红,嵌在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似乎是这几天伙食比较好,她的脸上已经褪去蜡黄,在夜市火光的照应下竟然有些许肤若凝脂。   乖乖..这哪里像个公子哥身边的小跟班,分明就是刚被人调戏完的小宦官,怪不得司炎修会突然生气,这进了青楼肯定是被人撵出来的,或者当个婆娘抓紧去伺候男人。   凌子萩轻咳几声,连忙收敛起面儿上不该有的神色,紧跟着下了马车。   此刻采香阁热闹非凡,灯火红烛。 第19章 贡品女尸(16)   采香阁的生意似乎一直不错,不过是刚过申时,这里已然朋客满座,热闹非凡。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待在二层的雅阁,上下打量着被老鸨叫来的姑娘栾清。   一名身穿碧绿色褙子衫,模样长得精致娇媚,林乾能看上她也是必然的。   “奴家栾清见过公子。”栾清对着司炎修福身,声音轻柔如水。   “坐。”司炎修表情寡淡,语气冷然。   栾清眼眸低垂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直接了当地说道:“栾清不是来侍奉公子的,而是有些话要跟公子说清楚。”   司炎修面无表情,等着对面女子后面的话。   “栾清出身卑贱,这辈子也没想过能觅得一贴心郎君,怎奈上天垂爱,让栾清遇到了意中人,那人也允诺给奴家赎身,所以公子可否换个。”   “你说的人是林乾吧?”司炎修冷冷打断栾清的话,开门见山地开口。   栾清身子一怔,点点头。   司炎修也不藏着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大理寺的令牌扔在桌上,待对面人看清楚之后,便开口道:“他死了,你莫要等他了。”   似乎是太过意外,栾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下一刻她双眼一红,汩汩盈泪从两颊淌下。   站在一边的凌子萩本来只是想扮好她小跟班的角色,谁知道这个司炎修还真是不解风情,直截了当的就把林乾的事情说出来,给人小姑娘都弄哭了。   “姑娘,你节哀顺变,有些事情是预料不到的。”她连忙出声劝慰。   司炎修倒是不为所动,随手把从林乾房间里带出来的信件和香膏盒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本官从他房间里找到的,应该是给你的,你看看,然后想一想最近他可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栾清抹掉脸颊上的泪,上前几步拿过桌上的信件,又把香膏盒子如至宝般揣进怀中,待情绪稍作稳定,她望着司炎修问道:“官爷,如果我说,是不是您就能查到是谁害死林乾的?”   司炎修颔首默认。   “好,那奴家便把唯一知道的告诉您。”   栾清深吸一口气,喝了口面前的清茶,开始说道:“大约是快两月前,林乾带着一个司品库的沈大人来奴家这里消遣,大约到了快亥时,那个沈大人好像喝多了,强行要和奴家..本来奴家是不愿意,可是架不住林乾的哀求,奴家便应了下来。”   “之后呢?”司炎修追问。   “之后..林乾到清晨才回来,回来后还喝了好大一坛酒,装成宿醉的样子,待沈大人醒来,俩人才一起离开的。”   “期间发生过什么?或者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司炎修继续问。   栾清思索了好一会儿,摇着头道:“具体去哪奴家不知道,但是奴家在搀扶沈大人进房间的时候发现林乾从他身上掏了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奴家不清楚。”   “林乾是什么时候决定给你赎身的?”听到栾清的叙述,司炎修问出心中疑惑。   “大概三个月前吧。”   ——   从采香阁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戌时。   凌子萩坐在车内望着对面男人的一举一动。   见他从桌上的茶壶内到了一杯清水喝下,她连忙说道:“大人今夜回去定能睡个好觉。”   司炎修抬眼瞥过对面脸色带着几许笑意的女子,薄唇拉直默不作声。   “大人,其实我觉得栾清挺可怜的。”凌子萩自动忽略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不快,话锋一转道。   司炎修挑眉,等着她后面的话。   “她以为她找到了一个真心爱他的男子,其实林乾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如果真心喜欢又怎么让心爱的女人去服侍旁的男子,无非就是以赎身之名让栾清替他办事,从开始赎身到现在都三个多月了,栾清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着实可怜。”   “她不可怜。”司炎修望着窗外,语气冷淡。   凌子萩愕然。   “一个在烟花之地见惯风流的女子,林乾到底是什么心思,她怎会不清楚,尤其是事情拖了这么久,是真是假,她早都看得清楚、明白。”   “那大人的意思是,栾清哭是假,实则是想报复林乾让我们查到林乾想隐瞒的事情?”   司炎修不再回答,眸光出神地望着外面。   马车在一炷香之后抵达司府。   司炎修似乎是真的有了困意,率先走下马车,直直朝厢房走去。   凌子萩的身体刚好一点,知道她是经不起熬夜的,也迈着小碎步朝小院奔去,可刚到院子口,便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   “夫人,听阮玉说您跟着司大人出去了,老朽担心您的身体,在加上今个您得复诊,老朽便一直在这里您回来。”   凌子萩瞅了眼对面拱手作揖的伍郎中,又望过天边的月色,想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在这秋夜烈风下等着给她瞧病,心中不免动容,连忙点头领着伍郎中进了厢房。   昏暗的烛火下,伍郎中坐在凌子萩的对面,细细诊脉,他时而眉头拧紧,时而面色舒缓。   直到旁边的蜡烛变成蜡炬,这才一抹下巴上的发白胡须道:“夫人的身体比老朽第一次见要好一些,但是毕竟这体弱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调理也是日积月累的过程,两日前西屋的大火虽伤及肺部,可也能通过药物恢复,这几日夫人还是多休息,多喝些枇杷梨汤的好。”   “多谢伍郎中了,这么晚您还记得给我瞧病,着实为难你了。”凌子萩由衷感谢。   伍郎中摆了摆手,对于凌子萩,若是起初他是不屑的,可通过她治疗姚语,并且在西屋着火的时候对姚语的不离不弃,一女子都尚且如此,他不过是治病救人又何足挂齿。   “天色很晚了,夫人需要休息,老朽也该走了。”说着,伍郎中一边收拾诊脉的软枕,一边把写好的药方吹干呈给凌子萩。   “伍郎中,请等等。”凌子萩望着手中的方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上前叫住他。   已经走到门扉的伍郎中回头,等着她的后话。   “我想问伍师傅除了精通这药理,是否还了解别的东西?”   “夫人指的是。”   “伍师傅可知道这女子的口脂和香膏一般都是怎么做成的?”   凌子萩知道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唐突,但是如今贡品的案子算是破了,可这相关联的杀人案还是毫无头绪的,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般的香粉铺子制作口脂和香膏,大部分用的是蜂蜡,红花,虫白蜡,夫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吗?若是喜欢老朽可以教夫人。”   听到伍郎中竟然会这个东西,凌子萩心中燃起丝丝希望,她摇头开口道:“伍师傅怕是误会了,我只是想查这女尸案子的相关讯息,那么除了这些蜂蜡还有什么能封存或者锁香的旁的东西吗?”   “旁的?”伍郎中听到这陷入沉思,过了好半晌,他喃喃道:“这些配料前朝的时候就开始用了,若是更早..百姓们都是以牛髓、牛脂掺杂一定的香料做成的。”   说完,伍郎中似乎又觉得不妥,摇摇头,补充道:“老朽的药房里有好些这类东西的记载,如今屋子被烧了,救出来的资料便被胡乱堆砌,容老朽回去查一查,给夫人一个准确的答案。”   “那就有劳伍师傅了。”凌子萩听到这,连忙颔首目送伍郎中离开。 第20章 贡品女尸(17)   清晨三法司衙门。   自打昨晚伍郎中告诉凌子萩香膏的古法制作方法,她便失眠了一整晚,隐隐心中总是浮现起丝丝不好的预感,故而一大早她便来到三法司找司炎修。   可是因为司炎修要上早朝的关系,她不巧扑了个空。   “夫人,大人还有两个时辰才会下朝,你不如先回去休息?”   白彦在三法司忙活着重新修葺的事情,又瞅见凌子萩眼眸略显疲态,便忍不住关心道。   凌子萩摇头拒绝,这么大的事情事关人命,她又岂能安心酣睡。   “白彦。”似乎想起什么,凌子萩走到白彦身边问道,“你还记得你去香粉铺子查鲍芸事情的时候,有什么引人怀疑的细节吗?”   还在忙着指挥的白彦转过身,思虑半晌,道:“奇怪的事情?不知道这生意上的算不算。”   “哦?”凌子萩挑眉,等着对面人的后话。   “萧城总共有十余家香粉铺子,金枝的生意不是最好的,当然也不是那种关门歇业的,可是一个月前,她家的生意突然特别好,我记得当时还顺口问了掌柜殷霜霜,她的回答是她得到一个神秘配方,能让香味更加持久,所有城中的女性都喜欢去她那里买东西。”   “那她有没有说薛彩凤和鲍芸的事情?”凌子萩继续问。   “说了,但是就像我们知道的,俩人只是她的顾客,再说了香膏这个东西女儿家必备,钟情于某家的,也是不奇怪的。”白彦说着瞅了眼正在立屋脊圆柱的西屋,喊了声「小心」。   再回头的时候,将将还在旁边的凌子萩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他挠了挠头,一脸的疑惑。   凌子萩提着裙摆急急忙忙从三法司跑出来,自打她听了白彦的那些话之后,心中对金枝铺子的怀疑便更加重了几分。   她相信巧合的存在,但是太多的巧合就能说明一件事情,真相就在这些巧合的后面。   站在熙攘的街道上,凌子萩四下张望,若是没记错,殷霜霜的铺子就在城西。   想到城西,她的眉头拧得更深,姚语不就是在城西郊出事儿的吗?   一鼓作气,她提起裙摆朝金枝铺子奔去。   萧城的巳时街上还不算热闹,凌子萩站在金枝铺子的对面望着从里面欢喜走出,手中多了两个香膏盒子的小姑娘,确定里面再无旁人之后,她稳定住慌乱的情绪,举步走了进去。   “呦,这位姑娘您需要点什么?”老板殷霜霜忙着在柜台后面算账,一见到有人走进来,便连忙放下手中忙活的事情,上前热情地打着招呼。   凌子萩随意上下打量了殷霜霜一眼,朱唇微翘,身形娇美饱满,虽已过花信年华却依旧难掩其灼灼风姿。   “我是听旁人说老板您这里有上好的香膏,不知可还有货?”   “有..有..姑娘喜欢什么味道的?我都有。”一听是生意上门,殷霜霜脸上的笑容更胜,连忙转身拿出好些香膏一一摆放在凌子萩的面前。   凌子萩眼神随意扫过摆在面前的这些香膏盒子,确定里面没有她要找的凤仙香,便开始打量起铺子内展示的其他香膏。   直到眸光慢慢挪到展架最上面一层摆放的梨花木盒子之后,道:“那个拿来我瞧瞧。”   “哎呦,姑娘您的眼光真厉害,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这东西可不便宜呢。”殷霜霜笑着打趣,随手把那梨花木盒子放在凌子萩面前。   凌子萩望着盒子上雕刻的牡丹花,随手把盖子打开,顿时一股熟悉又带着浓烈气息的凤仙花香扑鼻而来。   就是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这个味道很不错。”凌子萩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再次把盒子盖上,余光瞥到已经准备给她打包的殷霜霜,道:“不过,这个东西肯定好多人都摸过,或者试过吧?”   殷霜霜一听,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姑娘什么意思?”   “掌柜别误会。”凌子萩勾起嘴角,好看的酒窝挂在脸上,一副可爱又俏皮的样子,道:“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我定然是要买的,只是掌柜的您有新的嘛?我愿意多出点钱。”   说着,她把手腕上唯一的一枚镯子脱了下来,这东西是她从厢房的衣柜里找到的,应该是司炎修给她的聘礼吧,她不识这翡翠的价值,但是看成色应该值不少钱。   殷霜霜瞧过台子上的镯子,方才还有些不悦的神色立刻变得殷勤,“那姑娘你等着,我去找找,别走啊。”   凌子萩点头应允。   待屋内仅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凌子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严肃。   她回头瞅了瞅殷霜霜离开的方向,确定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便俩忙绕过柜台,开始在存放胭脂的柜子上来回翻找。   除了这个梨花木盒子装的香膏剩下的香膏和胭脂都和外面卖的无异。   翻找半天,凌子萩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眼神不经意瞅到柜台后面的小门。   她咬唇再次回头看向身后的库房,发现里面的殷霜霜还的一会儿,这才心一狠,朝小门内走去。   因为没有窗户,不大的屋内有些昏暗,好在她视力好,随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她很快发现房间内的情况,靠在墙壁两侧的是一排排整齐归置的书籍,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凌子萩确定这些都是关于如何调配不同味道的香膏、胭脂的书卷。   她的双眸快速地在这些琳琅满目的书籍上扫过,直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本名叫《夷国密香载》的书上后,她连忙上前几步把书从柜子上取下。   凌子萩翻开书页,上面记载了上千种不同的调香手法,好在她大学的时候学过速读,不过是短短眨眼之间,她已经找到了书中最关键的信息:香泽海娜油法:取凌晨海娜半开者,拣去茎蒂洗净,高量一斗,麻油一斤,轻手拌匀..十日后倾出,匀入人脂,选其净白肥美,封闭三日,开后馨香扑鼻。   看到最后一句话,她心中飘过阵阵恐惧,忆起还躺在义庄内被割去脂肪的薛彩凤和鲍芸,又联想起如今还摆放在外面的梨花木香膏盒子,瞬间身上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就在她专心致志研究这手中数据的时候,身后挂着帘子的小门被慢慢推开,一把匕首慢慢靠近凌子萩的脖颈。 第21章 贡品女尸(18)   司炎修刚从宫里出来,便被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伍郎中拦住去路。   “大人,出事儿了。”   司炎修拧眉一脸不解地望着对面的老者,“伍伯,您别急慢慢说。”   “哎呀!”伍郎中气愤地一拍腿,一副懊恼的样子道:“夫人,夫人出事儿了。”   “什么?”听到伍郎中这么说,司炎修面色一沉,道:“凌子萩?她出了什么事儿?”   “昨个..昨个我去给夫人复诊,夫人问了我一句话。”   “问的什么?”   “问老朽,这香膏配制的古法,我思索了下,就回答牛髓和牛脂,但是也不是很确定,昨晚彻夜在回家中翻查..这可坏了,原来在夷国有一种用人脂作为封香的秘法,老朽便立刻联想到大人最近查的案子,这不就连忙赶去司府给夫人说,谁知道..唉。”   伍郎中唉声叹气一脸焦急,继续道:“谁知道一大早夫人就不在府中,听府里阮玉说,夫人一大早便出去了,至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所以你怀疑,夫人是去了金枝铺子?”司炎修凝神,道出伍郎中的想法。   “是的,若是这天香铺子真有问题,那夫人不就是被老朽。”   “伍伯,你别着急,听我说。”司炎修面色严肃,一把扯下腰间大理寺令牌塞进伍郎中手中,道:“你去三法司找到白彦让他带着一批人赶往金枝铺子。”   说罢,他瞅了眼不远处还在等他的马车,从腰间抽出匕首,一把砍断车子和马连接的绳子,从马夫手中接过马鞭,飞身一跃骑在马上。   “大人,那您能呢?”伍郎中望着手中令牌,面露不解。   “我先赶往那里,剩下的事情麻烦伍伯了。”话落,司炎修夹紧马腹,扬起马鞭,尘土飞扬间他已经消失在宫门口。   ——   凌子萩望着书中描述的香膏制作过程,一鼓作气间一把扯下那一页,正准备把关键性的证据往怀里塞的时候,突然她眸光一暗,一道黑影便朝她扑来。   容不得反应,她连忙转身,本能把手中的书张开,企图挡去马上刺向她颈部的尖刀。   随着一股重力朝她身上压来,她本就瘦弱的身子一沉,整个人朝地上摔去,同一时间刀刺戳破书籍,在离她只有分毫的地方被书上的缰绳死死卡住。   “小丫头,你果真有问题!”此刻的殷霜霜早已没了方才待人接物时候的客气,眼底闪现的凶狠光芒如猛兽般,势必要把身下的凌子萩生吞活剥。   “果然是你,凶手果然是你!”虽然凌子萩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是她眼神依旧如炬般死死盯着殷霜霜,开口道。   “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进了这个地方,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殷霜上用力一把抽出插入书中的匕首,再次扬起朝凌子萩刺去道:“死!”   凌子萩偏头躲过,在对方忙着下一次进攻的间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起,朝小门外冲去。   “这样的小身板,还想跑了?”   突然她只觉得头皮一疼,整个人朝后面仰起,她的头发竟然全数被殷霜霜抓在了手里。   “你知道猎户是怎么杀猪的吗?”殷霜霜轻轻探头,阴狠的声音响在耳边,“先摸脖子,然后等血放干净了,开膛破肚,分成碎块,怎么样想不想尝试一下。”   随着殷霜霜的话,凌子萩能感觉到一抹冰冷在脖颈处游弋,只等刀刃用力,她便一命呜呼。   就在此关键时刻,凌子萩都以为她很有可能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耳畔响起一声脆响。   紧接着,殷霜霜发出一声吃痛,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凌子萩有些茫然,却在下一瞬注意到小门外竟然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还没等她看清楚是谁,对面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过来。”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司炎修?   凌子萩颔首,顾不得太多连忙朝对面人冲去,下一瞬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带过身后,护住!   “混蛋,小贱人竟然还有帮手,你们..你们都得死。”一并反应过来的殷霜霜咬牙切齿地咒骂,当她捡起地上的匕首,也冲出来的时候,还嘟哝在嘴里没说出来的狠话,全数都咽了回去。   只见站在门口的司炎修一手执剑,冰冷的剑韧直指殷霜霜的鼻尖。   “你。”殷霜霜被吓的咽下嘴里的唾液,道:“你们都是谁,小心我去三法司,告你们擅闯民宅。”   “来人进去给我搜!”   殷霜霜的话还未说完,金枝铺子外面响起一道厉声,仅仅眨眼之间,方才还空荡荡的屋内已经被穿着红色服饰的三法司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告三法司吗?你现在可以告了。”司炎修眼神冰冷,语气带着微微的愤怒。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已经紧张到快要崩溃的殷霜霜,俨然已经被弄的大汗淋漓。   冲进来的白彦冷冷瞪了殷霜霜一眼,也不给她答话,而是走到司炎修的身边,一拱手道:“大人,我们来迟了,您可有受伤?”   司炎修摇头,眸光打量屋内一边,眼神落到柜子上的梨花木盒子之后,道:“三法司的人听命。”   “在!”铺子内回声阵阵。   “搜!”   话音刚落,所有人如水中游鱼,四散开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从后院冲进来一名衙役,道:“大人,后院作坊里,发现大量血迹。”   司炎修一听,收起手中佩剑,快步朝后院走去。   此刻已经缓过神的凌子萩连忙跟在他后面一并前往。 第22章 贡品女尸(19)   金枝铺子的后院并不大,除了偶尔供人休憩的小厢房,剩下一间略大一点的便是隔壁的香膏作坊。   凌子萩是先到的厢房,发现房屋内只有一张供人休憩的小床,上面的被褥,软枕都是新换的。   她心里了然这里已经被人打扫,约莫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便转身匆忙朝隔壁香膏作坊走去。   凌子萩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有过上一次跟司炎修验尸的经验,这次她主动从怀里掏出一块被醋熏过的黑色丝帕捂住口鼻,跟着走了进去。   制作香膏是需要避光的,起初还未完全适应黑暗的凌子萩只闻屋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倒是没察觉到这屋内是如何恐怖的景象,当她双眸慢慢适应,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弄的是干呕连连。   作坊除了制作香膏的案台还算干净明亮,剩下的地方一片血腥狼藉,满地喷溅的血迹竟然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低头望着绣鞋下黏连的红色液体,没有验尸经验的她也知道血液没有凝固的话,就说明这里刚刚才进行完一场惨无人道的虐杀。   “大人..我们是不是还是来晚了?殷霜霜又杀人了?”凌子萩咽下几口唾液,扯着前面男人的衣角询问。   司炎修锐利的眼眸在屋内扫视,过了半晌,他开口道:“不是人,应该是狗。”   “是狗?”凌子萩还在错愕的时候,屋内突然敞亮起来,白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几柄烛台把屋内的一切照着清楚明白。   同一时间,她的目光落到角落里一条被扒了皮的狗身上,心中顿时明白,原来这一地的狼藉竟然是因为殷霜霜杀了一条狗。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凌子萩眸眼低垂喃喃自语,所有的线索都开始朝金枝铺子靠近的时候,殷霜霜就像是预知会有人来查一般,在作坊里杀了一条狗,这让本来还多少能在这里找到丝丝线索的希望,被这狗血一浸染,可能什么都剩不下。   司炎修双眸紧闭,似乎是在思索,紧接着他迅速转身,走到制作香膏案子的前面,从案子和墙壁的夹缝中这么一探,一把染着浓稠腥臭血痕的砍柴刀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手里。   “这刀和大风镖局院子里的如出一辙,莫不是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凶器?”凌子萩走到他身边,细细看过刀的每一个细节,问道。   司炎修似乎没有听见,漆黑色的瞳孔还在搜查到砍柴刀的夹缝中游走。   紧接着他再次探手,下一刻凌子萩只闻一声金属碰撞之声。   一把铜制钥匙便出现在司炎修的掌心。   “白彦。”司炎修语气沉沉,“把殷霜霜带到院子里来。”   阳光普照在不大的小院里,司炎修低垂眼眸细心地用丝帕擦拭指尖上的血迹,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殷霜霜眼神偷瞄着面前的男人,身体有着微微的战栗。   “说。”司炎修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为何杀薛彩凤和鲍芸。”   “大人。”殷霜霜丹唇颤抖,“奴家听不懂大人说什么,奴家不过是杀了自家的狗子,怎么在大人嘴里就成了杀人嫌犯了?”   “你说你没杀人,那么这个是什么?”凌子萩冷冷把之前从书上撕下来的凤仙香膏的配方扔在地上。   “这位姑娘说笑了吧。”殷霜霜嘴角扯动,挤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道:“这书里写的不过是写的,奴家当然知道杀人犯法的事情不能干,这就把里面的配方改了,杀自家的狗子取脂肪不犯法吧?”   凌子萩愣住,她看不出来这殷霜霜还跟个泥鳅一样,挺会辩解的。   “杀狗是不犯法,但是配司品库的钥匙,你可知道是砍头的?”司炎修冷笑,随手把方才得手的钥匙,也扔在殷霜霜面前。   “大人,你..说什么,奴家不懂。”殷霜霜望着地上的钥匙,身体微颤,语气略显含糊。   “不知道吗?那你应该问问你的铁匠夫君,丁猛。”   听到这个名字,殷霜霜故作镇定的表情明显一僵,还没等她反应,院内响起白彦的声音。   “大人,丁猛带来了。”   瞬间所有人的眼神统统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挂衫,脚踩步履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被白彦押进来,他一看到院内的场景,面色一惊,连忙踉跄朝前奔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司大人,所有人都是我杀的,和我娘子无关,您要抓就抓我吧。”丁猛说着,一个劲地朝地上磕头,“三个月前林乾找到我,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给他连夜配出来,我知道林乾这个人手脚不干净,所以就特意留着一手,配了两把钥匙,之后跟踪他好几次,发现这个钥匙就是打卡司品库大门的,于是我就起了旁的心思。”   “旁的心思?”司炎修微挑眉梢,道:“指的是什么?”   丁猛身子一抖,眼角偷摸摸瞄过一眼旁边的殷霜霜,好一会儿才回道:“就是把薛彩凤和鲍芸的尸体藏到司品库放贡品的箱子里。”   “哦,是吗?”司炎修语气上扬。   丁猛褐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半晌,点头道:“大人,那俩贱人都是我杀的,您要抓就抓我吧,和我娘子真的无关啊。”   “好,那你说说你的动机是什么?”   丁猛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嘴里哆嗦半天,道:“鲍芸和薛彩凤都在我的铁匠铺子里磨过剪刀,起初她们只是一直光顾我这里,久而久之..我便和她俩有了牵扯,开始都还好着,可是时间一长,她俩先后便有了让我娶进门的意思,可是谁人不知,我一直都是怕老婆的,尤其是这件事情,哪敢让霜霜知道,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她俩杀了。”   “是吗?那这砍柴刀也是你磨的?”司炎修冷冷把带血的道扔在地上质问。   丁猛连忙点头,“对,我就是用这砍柴刀把这俩人杀了的,杀薛彩凤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下手,所以砍错了好几处。”   “既然如此。”司炎修面色微寒,道:“白彦把这天香铺子封了,丁猛抓进刑部死牢等候判决。”   说完,他也不看地上还在经不住颤抖的女人,拂袖朝外面走去。 第23章 贡品女尸(20)   从天香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此刻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上了马车。   因为白彦赶来的匆忙没有带押解犯人的刑具,所以一路上被铁链拴住的丁猛只能被白彦骑着的马半拖半拽的「游街示众」,一时间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这回可好,这案子破没破都是后话,就这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径,百姓们大概都猜到金枝铺子里发生了什么。”凌子萩托腮望着街道两旁的行人,喃喃自语。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外面,道:“旁人见此顶多是流言蜚语,评头论足,时间一久便也只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这金枝铺子的正主儿,却不知能否依旧酣然入梦。”   凌子萩听到这,连忙放下车帘子,道:“大人也觉得这丁猛是给殷霜霜顶罪的?”   司炎修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拉紧薄唇,严肃的表情似乎在说,本官看起来这么容易被误导吗?   “那大人是从哪里开始怀疑丁猛不是凶手的呢?”凌子萩眨了眨双眼,忍不住好奇询问。   “薛彩凤的死和姚语的活。”司炎修说的言简意赅。   凌子萩点头,想起在义庄验尸的时候从薛彩凤牙齿间找到的棉线,还有丁猛从头到尾都只字未提的姚语,甚至还有烧死姚语的西屋大火,这种种情况下都说明要么是丁猛有意隐瞒,要么丁猛根本不是凶手,他压根不知道案件内更多的事情。   至于她和司炎修的想法,俩人一致,更趋向于后者。   “那大人抓丁猛回去审问,万一凶手逃之夭夭了怎么办?”凌子萩说着,想起丁猛被带走时,殷霜霜面上复杂的表情,那种充满愧疚,又带着释然和欣喜的纠结神态,这个女人很有可能连夜打包出城。   司炎修听到这,眉梢微挑地望着对面的女人,道:“你不是把事情都办妥了吗?”   凌子萩似乎被说中了,面色有转瞬的错愕,她这么小的动作这个男人都能观察到,怪不得他能从香膏作坊里一眼找到凶器和钥匙。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为何把姚语身上找到的押镖令箭趁殷霜霜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她的腰间。”司炎修眼神如喙般盯着凌子萩,语气不温不火。   凌子萩眼眸低垂,脑海中想起她在众人趁乱押解丁猛离开的时候,把姚语唯一遗物塞进殷霜霜腰间的事情,道:“大人可知道这祝由术中有一种是心里暗示?”   司炎修挑眉,来了兴趣。   “殷霜霜是这案子的凶手已经不容置喙了,可是作坊里关键的证据被她破坏,丁猛又替她顶罪,那么我们唯一可行的便是让她主动认罪。”   凌子萩说着,从案几上拿起司炎修给她倒的梨汤继续道:“看起来她性子冷漠,似乎此计不可行,但是在我看来只要是人便就有弱点,而殷霜霜的弱点就是姚语。”   司炎修点头,这个观点他很认同,以目前殷霜霜杀人的手段看,姚语是不可能幸存的,既然她留了她一命,其中必定有原因。   “姚语人际关系简单,为人诚恳,善良,殷霜霜和她定然关系匪浅,本来姚语已经疯癫,对殷霜霜没什么威胁,可是她最大的意外便是我,她没想到,我能治好姚语,这才痛下杀手。”   司炎修颔首,凌子萩的观点他赞成。   “可是杀人的方法有很多,下毒、射杀..那她为何偏偏选择了火烧?”凌子萩挑眉,继续道:“因为唯有火烧对殷霜霜来说最保险,第一她可能一把火一并把我烧死,一箭双雕,以绝后患,第二,火烧最容易擦去痕迹,会增加大人之后破案的难度,第三。”   凌子萩停顿一下,再次说道,“我觉得是她根本不敢面对姚语,或者是心存侥幸,因为如果衙门的人救火及时,姚语不一定死,但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惊吓的姚语,如再在经历一场大火,这失心疯定然是无力回天。”   “所以你把姚语的押镖令箭塞进她的腰间就是要引起她的愧疚?”   “一方面吧。”凌子萩点头,补充道:“都说这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如果杀薛彩凤和鲍芸在殷霜霜的心中是罪有应得,那么无辜的姚语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弱点。”   “那么。.我们就等着明天殷霜霜主动找上门。”   司炎修说着,瞅着忙喝梨汤润喉的凌子萩,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秋日的寒风刮遍萧城的大街小巷,天边的一声惊雷点亮幽暗的黑夜。   背着包袱悄然从西巷内窜出的一道黑影,捻手捻脚在街道中游荡。   突然她觉得鼻尖一润,抬头查看间一滴滴斗大的雨滴顺势砸在她脸上。   她眉头皱起,连忙裹紧身上的衣衫准备继续赶路,谁知突然耳畔传来一声脆响,她连忙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荷包,不明所以地低头查看。   又一声惊雷彻响,萧城被照亮。   她终于看清地面上的物件,警惕的眸子变为惊恐,同时她嗓子眼里发出阵阵刺耳尖叫。   一大清早凌子萩便被司炎修「逮」到三法司衙门大堂听审。   她依旧是穿着一身小书童的衣衫,站在他身边禁不住打着哈欠。   “昨晚没睡好吗?”司炎修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得耳边阵阵暖风就没停过。   “大人,我前天晚上就压根没睡着,昨个又回来的晚,好不容易睡下这才刚过寅正就被揪起来,怎么能睡好?”凌子萩嘟哝着嘴,似乎意识还未清醒。   司炎修微微侧头望着女子杏仁般大的眼下隐隐发黑,确实少了往日的水灵,便叹口气道:“等殷霜霜把事情交代完,我让白彦送你回去继续睡。”   听到殷霜霜的名字,刚刚还满眼迷茫的凌子萩瞬间来了精神,道:“殷霜霜投案了这么快?”   司炎修颔首,“嗯,稍早之前白彦来禀告我,说衙门值夜班的衙役发现三法司门口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我赶来一看是殷霜霜。”   “披头散发?”凌子萩有些讶异,随后她想起来时候路上一地湿润,瞬间了然:“不会是被昨晚打雷吓到了吧?”   “就像夫人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随着司炎修的话落,堂口想起阵阵铁链之声,已经换上一身囚服的殷霜霜出现在凌子萩的眼中。 第24章 贡品女尸(21)   “来者报上姓名。”   白彦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体颤抖间,喏喏回答道:“奴家..殷霜霜。”   “所犯何罪?”白彦继续问。   殷霜霜身体一怔,下一刻对着高堂上的司炎修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家,奴家杀了人,奴家罪有应得!”   “好,那说说你的因何杀人,如何杀人。”司炎修声音冷冽。   “奴家的丈夫丁猛和城南的薛寡妇、城北的鲍寡妇一直有着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起初奴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这日子总得过。”   殷霜霜说着,舔舐过干涩的嘴唇,眸光瞬间变得狠厉,继续道,“可是..薛彩凤这个贱人,得寸进尺,为了独霸丁猛,她竟然来奴家的铺子嘲讽、侮辱奴家不说,还说奴家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然后呢?你就杀了她?”   “不..开始奴家只是和她有些口舌之争,并未有肢体冲突,直到一个多月前,她恬不知耻地说她有了阿猛的骨肉,还让奴家把铺子留下,人、滚出去,如此羞辱我岂能一忍再忍。   于是我二人便一直吵吵嚷嚷到了后院,谁知奴家养的狗护主心切,扑到了薛彩凤的身上,咬了她,当时被咬掉三根手指的薛彩凤就没了意识,还流了满身的血,起初奴家以为她死了,便把她拉到后院休憩用的小屋子,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她竟然醒了,奴家。”   此刻的殷霜霜整个人陷入回忆,叙说案情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   只听她继续道:“奴家也不是故意的,本来奴家看她醒来,想着让她赶紧滚,可是她真是活该,要赖就赖她嘴贱,她竟然威胁奴家,要去报官,于是奴家就顺手从旁边床榻上拿起软枕捂住她的口鼻,没过一会儿她就没气了。”   “之后呢,你是如何把尸体藏到司品库的贡品箱子里的?”司炎修问道。   “奴家知道丁猛和林乾总是鬼混,毕竟大风镖局的那些武器都是他打造的,有次俩人喝酒奴家偷偷听到他和林乾密谋着从司品库里拿东西,并且想嫁祸给司品官沈大人的身上,然后我又想起丁猛曾经从沈大人身上偷过一把司品库的钥匙,还配了多余的一把,故而我就趁林乾去司品库的时候,藏在他的押镖车子里,一并把剁碎的薛彩凤是尸体藏到那些空箱子里了。”   “那你铺子里的那些香膏呢?”   “奴家分薛彩凤尸体的时候,家里的狗似乎闻到血腥味便一个劲的流口水还时不时的趁我不注意偷啃几口,奴家赶了它好几次,可是这死狗闻到血腥就跟没命一般,奴家见它满嘴流油,就突然想起夷国有一个秘方是用人脂做的香膏,便把薛彩凤的内脏扔给这畜生吃,剩下的脂肪刮下来做香膏。”   凌子萩听到这,想起殷霜霜半夜在后院里熬夜炼人油,就差点把昨晚吃下的饭菜都呕出来。   “那鲍芸呢?”司炎修继续问。   “鲍芸也是一样的,她瞧着丁猛和林乾合谋偷贡品越来越有钱,便想挤走奴家,奴家岂能让她如愿,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殷霜霜说着,手还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那你又为何要杀姚语?”   听到了司炎修说出姚语的名字,殷霜霜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怨毒情绪尽散,换上的是一副愧疚又无奈的表情,“奴家也不想,奴家真的也不想..奴家把鲍芸的尸体藏到司品库,可是这五脏六腑家里的狗一时半会儿又吃不完,我怕夜长梦多,就想着连夜扔出去,谁知道又碰上姚语。”   凌子萩听到这,结合姚语给她的叙述彻底明白,为何无辜的姚语被卷入其中。   “姚语跟奴家情同姐妹,尤其是阿猛和别的女人厮混的时候,奴家伤心无助都是姚语宽慰的,奴家真的。.不想啊!”殷霜霜边说,两行悔恨的泪水汩汩流下。   “那你又是怎样把姚语塞进箱子里的?”   “呜呜..奴家一直拜托大风镖局的人从夷国带海娜花做胭脂,刚好那日镖局押镖经过,奴家便心生一计,以拿海娜花为幌子,把姚语塞进了箱子里。”   “那她手中的押镖令。”   “可能是哪个镖师见箱子没合严,顺手关了下,腰间的东西滑进去了吧!好在那时候天都黑了,眼瞅着城里要宵禁,镖师门都赶时间,没人会注意箱子里面的情况。”殷霜霜如实回答。   事情到这,贡品如何消失,如何变成碎尸一目了然。   司炎修寒着一张脸瞪着对面的殷霜霜,直到她恐惧的连头都不敢抬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最后两个问题,想清楚回答。”   殷霜霜连忙点头。   “你怎么知道姚语有可能被救治,还有你如何知道本官会查到你,便杀了自家的狗掩盖证据?”   殷霜霜身体哆嗦了一下,低头不语。   “本官在问你话,回答!”司炎修语气寒得可怕。   对面的殷霜霜没有任何反应。   瞬间在场的几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白彦连忙上前几步想抬起殷霜霜的脸一探究竟,可手刚碰到她,殷霜霜身体朝后一仰便重重砸在地上。   “该死!”白彦冷嗤一声,连忙蹲地,两指探过殷霜霜鼻息,紧接着又执起她的手腕号脉。   过了半盏茶时间,他的脸色慢慢变沉,转头对着上面的司炎修道:“大人..人..没了!”   司炎修一听,起身快步走到殷霜霜旁边,拨开眼皮后又捏住她的下颚,撬开她的口齿,道:“咬舌自尽。”   听到殷霜霜果真死了,凌子萩也连忙凑近,喃喃道:“不过就是两个简单的问题,她为何宁死都不肯说出来。”   司炎修不语,面无表情的脸上覆上层层冰霜。 第25章 贡品女尸(22)   “这案子竟然让司炎修给破了?”   皇宫御花园内,女人画着单寇的指尖轻轻揉捏着一朵正开盛艳的白色山茶花,语气慵懒地开口。   “回主子的话,是的,不过殷霜霜已经死了,司大人若是想继续查,估计也是无迹可寻的。”   “查就让他查,最多能查到司品库沈青这个小喽啰上,更深的话,他爹约莫都不会允许的。”女人嘴角勾起,笑容肆意。   “主子说的是,可是..皇上那边。”   “有国师在,怕什么?若是司炎修再固执下去,哪怕是司承允在,本宫也绝不手软。”   说着女人用力摘下那已经被蹂躏的有些残破的花骨朵,狠狠扔在地上,抬脚用力碾压。   ——   马车在萧城的金明街道上行驶,被秋风抚动的帘子随着车子的摇晃露出里面女子纤瘦的身影。   “大人,你说着皇后娘娘叫我进宫只是为了嘉奖这次案子的破获?”凌子萩坐在马车内,一边喝着梨汤,一边问道。   司炎修透过帘子望着周围的街景,估摸着到宫门口还有些时辰,便问道:“夫人对司、凌两家的结合有什么想法?”   想法?凌子萩挑眉,说实话她不过是才穿越来不到半月时间,对蔺国的了解只能说是一知半解的,尤其是原主基本上就没给她留太多的讯息,所以司、凌两家的结合除了皇上的意思,可能朝廷上的人都是反对的。   “先皇在世的时候贾氏家族曾经风光一时,可是三十余年前的一场夺帝之争,贾氏因为在党派方面做出的优柔寡断决定,导致现在门庭凋零,唯一还撑着贾氏家族的也只有宫内看似权利已经岌岌可危的皇后。”司炎修见凌子萩蹙眉咬唇的纠结模样,开口解释。   听到这凌子萩突然想起有次深夜失眠,偶尔拿起蔺国史册来读,上面记载着,贾家有二女,如今的皇后贾问凝应该还有个姐姐,贾问凝嫁给了现在的圣人苏梓孟,而姐姐便嫁给当时的太子苏梓清。   按照司炎修这么说,贾家党派方面做出了犹若挂断之举,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贾家应该是太子党羽的,但是随着夺帝之战的白恶化,贾家又开始支持现今的圣人,所以才落得此下场。   “听说皇后娘娘还有一子?”凌子萩问道。   司炎修颔首,“嗯,是在圣人继承皇位之后的五年诞下的,小皇子出生便体弱多病,圣人嫌太娇弱将其送到了峪临关磨砺。”   “峪临关,那不就是夷国和蔺国的边境苦寒之地?”凌子萩听到这着实讶异,连忙放下手中杯盏,继续道:“刚出生就送走了?”   “嗯。”   凌子萩咬唇,如果按照司炎修这么个说话,皇后的亲生骨肉在边境受苦,如今夷国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在朝中希望司、凌两家联合的,还有皇后娘娘了?   “司品库、司品官沈青、沈大人是皇后娘娘提携的。”司炎修淡淡开口。   “所以,我们把这个案子破了,洗脱沈大人的罪名,也就是让那个皇后娘娘脱了罪?”凌子萩说道。   “嗯,皇后娘娘这次唤你进宫一方面是要给你赏赐,更多的。”司炎修说着,眸光瞥到站在宫门口等人的小宦官,后面的话锋一转道:“进宫的时候注意礼节和言辞,我去面见皇上之后,会在这里等你。”   说罢,司炎修撩开马车帘子先行下了车。   从未进过宫的凌子萩稳定慌乱的情绪之后,也跟着下车。   此刻已经等在门口,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锦绣上前跟凌子萩问安之后,领着她朝凤栾殿走去。   和凌子萩想象的不太一样,她本以为皇后的寝宫多少都会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谁知到了门口才发现,偌大的院子,除了零零散散开的茂盛的山茶花,便是一株株茂密繁盛的迷迭香,那些能晃瞎人眼睛的金银玉器一个都没有。   “娘娘,司夫人到了。”锦绣的声音在充满清新气味的院内响起。   “快让她进来。”女人温婉的声音传出。   凌子萩提起襦裙,走入殿内。   映入眼帘是一名坐于贵妃榻上的依窗女子,鹅蛋脸上略施粉黛,眼神眺望西边天际,阳光照耀的朦胧间表情有着几分的落寞和无奈。   “司夫人,坐。”察觉到有人在观察她,皇后贾问凝摊开手掌指了指对面金丝楠木凳子。   凌子萩意会,连忙福身之后坐下。   锦绣走进来,斟茶放于她的面前。   随着宫内的门被悄然关上,贾问凝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拉回,微微直起身子道:“皇上听说这贡品女尸案破获,甚为高兴,本宫今个唤你来,也是想跟司夫人说一些贴心话。”   凌子萩勾唇,“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也不瞒司夫人,本宫作为六宫之首司品库的东西基本都是本宫保管,每到逢年过节,便会从中规整好分配给各个宫,贡品失踪本就是本宫失职,在加上箱内出现尸体,若是不彻查清楚,本宫难辞其咎。”皇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凌子萩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字「贾」背面刻着麒麟祥云图腾。   “这是本宫家族的令牌。”贾问凝把令牌朝凌子萩方向推了推,继续道:“如今夷国边境开始蠢蠢欲动,皇上让司、凌两家结合,定然是有原因的,贾家是百年家族,定然也是义不容辞,这东西你拿着,若是有需要,贾家的人定会帮衬司夫人一二,算是本宫对你和司大人竭尽全力查案的感谢。”   “皇后娘娘这东西太贵重,子萩。”   “司夫人不收,可是不喜欢本宫这份赏赐?”皇后没等凌子萩说完,便淡淡开口询问。   凌子萩听到这,也不好再拒绝,收起面前的令牌,起身谢恩。   “本宫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司夫人帮衬,毕竟本宫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司夫人了。”   “皇后娘娘,您尽管说。”凌子萩开口。   “当初贡品被发现丢失,是因为尹贵妃要举办生辰宴,如今眼瞅着要到了,这追回的贡品还需要清点,不知道司夫人可愿意帮衬?”   听到干这样的事情,凌子萩内心是抗拒的,但是介于这悬殊的地位,她能有拒绝的余地吗?   凌子萩点点头,算是应承了。 第26章 贡品女尸(23)   从凤栾殿出来的时候,还不到晌午,因为之前由锦绣带着认过路,凌子萩便一个人朝宫外走。   御花园的风景来时她领略过,如今时辰尚早,她揣着难得的闲散心情,边欣赏边游荡。   “听说这贡品案子一破,皇后娘娘便紧赶慢赶地着手准备尹玥娘娘的生辰宴了,你说这好几年了,皇后娘娘都没给自个大办特办过,是不是意味着这后宫就要易主了?”   “乱说什么?尹玥娘娘受宠的时候,皇后娘娘都没这么上心,今年如此,不过是因为寒诚殿内的那名男。”   “嘘,别说这么明白,小心隔墙有耳,咱们赶紧走吧。”   下一瞬,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凌子萩从不远处的花间丛中走出,望着已经消失在御花园的两道宫女身影,陷入沉思,虽然她听的零零散散,但是似乎皇后娘娘给尹玥娘娘办生辰宴是另有原因的,还有寒诚殿是哪里?里面又住着什么人吗?   “孽女,你果然在这里!”   一道声音传来,打破凌子萩的思绪。   她连忙抬头,入眼是一名身穿将领衣衫、怒气冲冲的男子朝她走来。   凌子萩眯紧双眼,连忙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很快她认出对面的男子,连忙福身道:“父亲。”   “孽女!我听外面传言,案子是你和司炎修那个小子一起破的?”凌将军走到凌子萩面前,赤眸瞪得斗大,样子有着说不出的怒意。   “父亲说的可是这贡品变女尸的案子?”凌子萩直起身子,道:“不错,是我和..子昂一起破的。”   凌子萩说出子昂的时候,语气有一瞬间的顿住。   “好啊,果真是你,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今个朝堂上,皇上一个劲的表赞司家,甚至还准备提携司炎修,你明知道这二十余年,你爹爹我是如何被司承允那个老狐狸打压的,如今你不但不帮衬,竟然还助长司家运势,你这是想气死我吗?”   “爹爹说什么,子萩听不懂。”凌子萩微微皱眉一脸的不解,“这城里出现杀人案子,子昂作为大理寺卿,定然是要彻查的,我帮衬他也不过是希望萧城太平,若是父亲有私人恩怨,也不能拿城中百姓的安全来做筹码。”   “反了,果真是反了,你娘死的早,凌府辛苦把你拉扯大,谁知道你竟是个吃里扒外的,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回凌家,至于婚事,我另送你庶妹到司府。”   说着,凌怀旭一把扯过凌子萩纤细的手腕,朝御花园外面扯。   “等等!”   就在凌子萩已经踉跄的走出几步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一时间,她看到穿着暗青色官服的一条手臂就这样抓着她的另一只手不放。   凌子萩连忙抬眼,司炎修就这样冷着脸望着对面的凌怀旭。   “司炎修,你还敢出现在这里了,你利用我女儿帮你破案,在皇上面前邀功,还把不把我凌家放在眼里了?”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前一把打掉还抓着凌子萩的凌怀旭手臂。   待确定凌子萩已经站在他身后,这才一拱手开口道:“岳父,给您这一礼算是对您的尊重。”   “哼!”凌怀旭冷哼。   司炎修也不怒,嘴角勾起,淡淡说道,“我记得圣人下婚旨旨意上只写凌家一女,却未曾说是嫡或是庶,也未曾指名道姓是凌家哪位千金,既然您把子萩送到凌府,子昂便认为子萩已经成了司家的人,既然是司家的人,帮衬司家有何不妥?”   “我后悔了,可准?”凌怀旭语气冷硬。   “可。”司炎修点头,嘴角勾的更胜,“但是先不说这圣旨是圣人下的,违反圣旨便是欺君之罪,就说我和子萩的婚事您没参加,我也没给您奉一杯茶,在此之前更没称呼您一声岳父,您就把子萩送了过来,我便认为您是不要了,您不要、子昂要!如今您又说出如此可笑至极的话,不觉得有违怀化将军府的名声吗?”   “你。”凌怀旭听到这,气愤地一跺脚,“我一个武夫说不过你这文官,但是若不是你们这些人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我蔺国怎会兵力衰退,惹得夷国进犯?也罢,我看你司家能嚣张到几时?”   “至于你..凌子萩!”凌怀旭伸出一指冷冷开口道:“以后出事儿,别找到我怀化将军府。”   说罢,凌怀旭转身朝御花园外面走。   当御花园内慢慢变得安静之后,凌子萩这才长舒一口,整个人放松下来。   “怎么夫人怕了?”司炎修扭头,望着身后垮着脸的小姑娘。   “也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也没想到这里会碰上阿爹。”凌子萩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应付原主的父亲。   司炎修淡淡一笑,没有再吭声,扭头朝御花园外面走。   凌子萩低头望着还被男人牵扯的手臂,眼神里流露出几许错愕,她抬眼盯着背影挺拔的他,咬紧嘴唇,也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出宫的马车在萧城街道上飞驰。   有了刚才的事情,凌子萩此刻故意撩开帘子望着外面的街景,看样子是不想和同车的男人说话。   直到,安静的车子内响起阵阵斟茶的声音,随着杯盏和案几发出新一轮的碰撞之后,司炎修的声音才响起:“皇后娘娘没给你什么东西吗?”   凌子萩一听连忙扭头,望着面色如往日般严肃的司炎修,这才发现原来她才是自作多情的那一个后,连忙收敛住情绪道:“给了,给了贾府的令牌。”   说着,她从袖口内拿出。   司炎修淡淡扫过,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开口道:“你这东西你收着,虽然贾家已经落寞了,但是贾家一直用重金培养着一批暗卫,这东西对我没用,说不定你日后能用到。”   凌子萩点头,把令牌收回袖口道:“除了给这个令牌,皇后娘娘还说想让我清点一下追回的贡品。”   “嗯,我之后会让白彦给你一份清单。”   凌子萩再次点头,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什么,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和茫然,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到司炎修眼中。   “怎么,还有问题吗?”他开口询问。   “我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是闲话。”凌子萩有些支吾。   “但说无妨。”   “大人可知道寒诚殿?”   听到这句话,方才表情还略显柔和的司炎修,面色明显一沉。 第27章 水庙婴童(1)   “是谁告诉你宫里有寒诚殿的?”   司炎修语气带着这几日前所未有的严肃。   凌子萩朱唇张合,一五一十把在御花园听到的叙述出。   “尹玥娘娘霸着圣人的独宠算一算也有十几年了,突然失宠是在五年前,圣人有次夜游遇到了一名叫杨庭宇的男子,此人长相柔美,身材修长,女子与其相比竟然都不及其半分,圣人当时来了兴致,便邀杨庭宇共游,起初所有朝臣都以为这只是圣人一时兴起,谁知。”   司炎修说到这里哑然不语。   凌子萩坐在对面,心底已经大致猜到了全部,看来这龙椅上的人是把这杨庭宇带回去了,还赐与妃位才能独占的宫宇,可见其在圣人心中的地位,约莫着早都超过后宫任何一位妃子了。   怪不得司炎修方才脸色变得出奇的快,在这些受惯礼教熏陶的大臣们看来,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丢人事情。   现在她能明白为何皇后要注重尹娘娘的生辰宴了,这不明摆着告诉百姓皇上还是很宠爱尹玥娘娘的,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可信,虽是掩耳盗铃却也是无奈中的唯一办法。   “对了,大人去禀报这次处理的案子,皇上准备怎么发落?”凌子萩话锋一转,问道。   听到凌子萩的称呼,司炎修眉头微拧,不过他很快恢复方才的严肃,说道:“殷霜霜虽然死了,但是案子残忍血腥,皇上责令她的尸体挂于城墙曝尸三日,至于丁猛被流放于荆州。”   凌子萩点头,端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这么个处理方式,她觉得还是很满意的,以儆效尤,也给城中不安分的某些人敲响警钟。   “这案子算是结了。”司炎修随手给凌子萩添置一杯新水,“我答应你的,我还记得,只是送你离开需要给你更换一个身份,还有目前你身份的处理问题。”   “大人的意思是。”   “我昨个寻了伍郎中,他告诉我民间有一种假死药,连服三日,便可如病死一般。”   司炎修摸索着指尖的扳指,继续道:“我这几日让白彦给你寻一些逃荒来已死的旅人编户,你找个合适的顶替,之后我会对外谎称你已病逝,再送你出城。”   凌子萩一听,嘴角不自觉勾起,她知道司炎修办事一向很缜密,却没想到这偷梁换柱也做的如此游刃有余。   “那我先在这里谢谢大人了!”   司炎修面色淡然,继续道:“至于你要的袖珍钟,待你离开当日,我自会给你,还有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镯子放在桌上,“或许是你瞧不惯,这东西若是不喜欢可以还于我,丢在凶案现场着实让人恼火。”   凌子萩顺着司炎修的手望着放在桌上的东西,这..竟然是她在金枝铺子内随手放在桌上打消殷霜霜顾虑的镯子。   她讪讪一笑,连忙手于怀中道:“大人..我身上没什么银子,又急于破案这才做出此决定的,今后我一定收好。”   司炎修淡淡瞥她一眼,见她笑意真诚,也不再言语,闭眼假寐。   凌子萩被对面男人这么一晾着,也不想自讨没趣儿的找话题,撩开帘子望着车子外的街景。   期间一想到她还有三日,便可以离开这里,心里不免雀跃万分。   马车穿越热闹的集市抵达三法司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凌子萩饿得前心贴后背的下车,步履蹒跚朝屋内前行,她准备好好吃一顿,睡个香美美的觉之后,就去三法司找伍郎中,询问假死药的情况。   司炎修走在她身后,淡淡瞥过凌子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扭头正准备吩咐下面的人抓紧备菜,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子昂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阿澜等你好久了。”   司炎修还没反应上来,只觉得不远处一抹藕粉色身影就这样实实在在地冲入他的怀里。   “小心。”他本能地接住怀里的女子,待她身子稳住之后,又不着痕迹地后撤几步,定睛扫过女子脸上嫣然的浅笑,无奈叹口气道:“怎么今天来三法司了,你爹知道了,定然会扯着你回去的。”   宫长澜鼓起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我是带着东西来慰问保护萧城安泰的司大人的,再说有陈禹陪着我,我爹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司炎修听到这,眼神瞥向一直站在院内角落手提食盒的男人,依旧是那张面容俊秀的容颜,目光灼灼地望着宫长澜,而这个小姑娘竟然还不自知。   他无奈叹口气,目光收回道宫长澜这张娇俏的脸上道:“那是你爹高价请来的宫府护院,倒是还真成你的专属护卫了?”   “不说这个!”宫长澜摆摆手,嘴角勾出绝尘的浅笑也不顾站在周围的其他人,一把扯过司炎修的衣袖边朝内堂走,边继续道:“子昂哥哥,猜猜我今天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是你最喜欢的云吞哦!”   凌子萩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已经走的快见不到衣袂的俩人,对于方才女子身份的疑问还没脑海中闪过,也踏入院中的白彦对着她拱手道:“夫人,刚那姑娘是大人从小的玩伴,也是萧城首富宫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宫长澜,宫小姐一直都是这种大咧咧的性子,您莫要介怀。”   介怀?她凌子萩有什么可介怀的?她一个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的人,哪怕现在司炎修身边妻妾成群,甚至还有个大肚子的婆娘找上门都跟她没关系,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吃饱肚子,然后拿着她的东西离开这里。   想到这,凌子萩耸肩朝三法司厨房奔去。   “子昂哥哥,快尝尝,然后说说你的感觉,这次我加了些桂花进去,味道有没有不一样?”   不一会儿,凌子萩垂头丧气地从厨房出来,因为宫长澜带着吃的,三法司压根就没有准备午膳,忍着络绎不绝的肠响,她刚路过三法司内堂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碗碟敲打声和女子银铃般的嗓音。   经不住好奇,她连忙扒拉在门缝上观察里面的情况,只见桌上竟然有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云吞。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嘴角露出无奈的苦涩笑意,转身想离开时候,屋内想起司炎修略带严肃的声音。   “凌子萩!”   她顿足,连忙扭头。   门霎时被打开,司炎修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不是饿了吗?云吞还热着,一起吃吧。”   凌子萩坐在刚才司炎修坐着的梨花凳子上,眼神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云吞,感受着不远处有着一道恨不得把她戳成筛子的狠辣视线,手不着痕迹地把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同时旁边男人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伍郎中说,夫人吃完饭便可以去找他,毕竟这药是饭后的,饿着肚子的话,假死可能就成真了。”   司炎修说的云淡风轻,凌子萩却听得心惊动魄。   她再也不犹豫,连忙端起面前云吞就往嘴里塞。   站在一旁的宫长澜望着对面女人毫不留情地吃下她做给司炎修的美食,杏仁般大的眸子在眼眶中一转,道:“既然今个吃了云吞,不知道在坐的各位听说过夷国的一个传说没有?”   凌子萩咽下嘴里的东西,眼底露出几分茫然。   “人肉云吞,容颜不老的邪术。”宫长澜双手叉腰,一脸神秘。 第28章 水庙婴童(2)   “相传夷国有一名妃子,先后侍奉了三任皇帝,百年之后寿终正寝便被其子嗣安葬在早已准备好的陵墓中。   当时夷国出现流匪,叛军,现任皇帝又胆小懦弱,便连夜从宫里出逃,叛军占领了皇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盗坟掘墓,寻找金银珠宝,等他们到了这位妃子的墓室打开棺椁之后你猜怎地?”   宫长澜说着,坐到凌子萩对面,扫过碗内所剩无几的云吞,一脸神秘问道。   凌子萩抬眼,摇头。   “他们发现这位妃子容貌竟然栩栩如生,肌肤吹弹可破,就像是睡着一样,更让他们奇怪的是,按照夷国史料记载这位妃子的年龄近约百岁,可是里面分明躺着一个少女!”   听到这凌子萩的眉梢微挑,看来人们从古至今都在追求长生不老啊,这么荒诞的故事都能到处流传。   “起初,大家还有疑惑,谁知道当他们看到棺椁上的画才明白,这位妃子一直都喜欢吃一样东西就是云吞,可是这云吞就能保证一个人容颜不衰吗?看到后面他们才明白,原来她吃的都是小孩肉做的云吞!”   “咳咳。”   宫长澜话音一落,已经把最后一个云吞吃进去的凌子萩,差点呛住。   虽然她知道吃了这小姑娘包给心上人的东西是有点不地道,可这也不能这么吓人吧。   “怎么。.凌姑娘不信?”宫长澜眉梢扬起,水灵的眼珠子闪烁跳动。   凌子萩讪讪扯动嘴角,正准备回答她这么吓唬人着实有点幼稚,谁知外面响起阵阵鼓声,声音急躁,绵密。   坐在旁边的司炎修本来淡然的脸上变得严肃,立刻站起身子,迈步朝外走。   凌子萩放下木箸也不准备继续这云吞的话题,转而跟了上去。   从内堂到三法司门口也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她刚到的时候只见一名身穿棉麻衣衫的妇女跪在司炎修的面前,泪涕如雨般嚎叫连连。   “可是司炎修,司大人?”   司炎修点头。   “奴家终于是找到您了,要是晚点,可能这林州所有曾姓家族就要断子绝孙了,我们林州。”   妇女说着,眼神都有些迷离,应该是赶了不少路,身上早已被泥泞沾染,再加上这会情绪激动,话才说道一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彦!”司炎修看到这个情况连忙叫来白彦,道,“快!把她抬到刚修葺好的西屋去,顺便把伍郎中找来。”   三个时辰之后。   伍郎中擦着额头的汗从屋内走出。   凌子萩连忙上前问道:“伍师傅,里面的妇人…”   “回夫人,司大人。”伍郎中一拱手,徐徐开口道:“里面的人身体只是乏力透支晕过去了,这会已经苏醒,您们可以进去了。”   司炎修点头,迈步走进。   凌子萩连忙抬脚也跟上。   待西屋的门刚被推开,床上的妇人听到有动静,颤巍巍从床上坐起,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便道:“民妇听说司大人查案严谨,为人正廉,民妇恳请司大人前往林州,帮助所有曾姓家族,顺便…顺便寻觅民妇失踪的孩儿。”   话音一落,屋内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只见那跪着的妇人,也不等对面人有没有答应,对着石板地,就是一顿磕头。   几乎同时,新崭崭的石板隐隐能见到丝丝缕缕的血迹。   “白彦。”司炎修眉头隆起。   旁边的白彦听到,上前几步连忙把似乎不知疼痛的妇人搀扶起来,道“大婶,您莫要这样,若是真有苦楚,我家大人定竭尽全力帮您。”   妇人点点头,表情却没有因为白彦这宽慰的话有所舒缓,反而一脸伤心地流下眼泪道:“奴家其实大概能猜到我的孩子儿已经被河神吃了,约莫回不来了,可是奴家就算是为了林州的其他曾姓家族,也要求司大人一去,只要司大人应了,不说这磕头了,就算是要奴家的命,奴家也甘之若饴。”   “林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慢慢说。”司炎修听到妇人的话,表情微顿,问道。   妇人再次点头,接过伍郎中递上来的丝帕,清理过额头的血,待激动的情绪缓和后,才娓娓开口。   “林州这几年连年发水,期间淹死了不少人,这个大人是知道的吧?”妇人开口问道。   司炎修颔首。   林州在蔺国南部,四周抱山环水,本是风景宜人之处,可是正因如此它这特殊的地理环境,也导致每年雨季来临,水、积而不散,便会引发水灾,少则几十人失踪,多则百人、千人,圣人曾给林州特批大量金银,只为了修建堤坝,保一方百姓平安。   “往年我们林州百姓都会抽签轮户献祭孩童,只为了获得林州河畔水神保佑,减少伤亡,之后圣人修葺堤坝,这几年水灾几乎不曾出现。”妇人说着,似乎是想起近几年难得太平,嘴角竟不自觉勾起。   “之后呢?”司炎修追问。   “可是谁知两年前河堤被一场大雨冲毁,林州那次竟然有三百余人失踪,捞上来的尸体都有百余人…”   这么多人?站在一边听着妇人讲述的凌子萩皱起眉头,要知道古代人口并不如现代多,别看这几百人,可抵得上现代的上千人。   “那之后呢?”司炎修知道这个事情,当年死的人太多,因为修建河堤有功准备升迁至皇城任户部侍郎的石茂也被此事耽搁,导致现在还是个当地知州。   “我们以为是因为我们常年忽略水神未曾献祭,惹怒水神,便连忙修葺了一座庙宇把水神供奉起来,继续祭祀孩子…”   “祭祀孩子?”凌子萩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道“你们真是愚昧,若是祭祀孩子真管用,那你说未修葺河堤前,每年的水灾你们怎么一次都没少?”   妇人垂眼,似乎也觉得心虚,咬唇不语。   “那这祭祀孩子和你家丢失孩童,以及曾姓绝后又有什么关联?”   司炎修神情严肃,一语抓住重点,问道。   妇人一听,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泛了上来,抽噎说道:“奴家说的也就是此事,自打这庙宇修建,林州就无缘无故、隔三差五地丢失孩童,而且丢失的孩童还都是曾姓人家的,现在林州都传我们曾姓得罪了水神,要把我们姓曾的全部都撵出林州。” 第29章 水庙婴童(3)   “那你们当地的知州呢?”   听到妇人的哭诉,司炎修忍不住询问。   妇人擦着泪水,一个劲地摇头,“石大人已经把林州所有的差役派出来查了,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露出几许绝望,继续道“可是…事情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这俩月失踪的孩子更多了。”   “依旧是曾姓?”司炎修追问。   妇人重重点头。   ——   凌子萩从西屋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司炎修似乎还有一些细节要和那妇人谈,比如有关河堤修建和当地习俗的问题,她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三法司院子内看天空的星星。   犹记得穿越过来的那晚,天际如这般漆黑明亮,她慢慢低头,想起牵挂在心中的家人。   “夫人!”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凌子萩连忙回头,只见提着药箱从西屋出来的伍郎中就站在身后,拱手作揖。   “伍师傅,那妇人的头伤包扎好了?”凌子萩颔首回礼。   “回夫人的话,都好了,大人应该也快谈完了。”伍郎中说着,扭头望着窗扉边上仅剩下丝丝点点的蜡炬,紧接着他从药箱中掏出个小瓷瓶,呈在凌子萩面前,“夫人这个您收好。”   凌子萩从他掌心拿过,望着温热的瓷瓶上点缀的株株寒梅,道:“伍师傅这个。”   “大人前几日便找老朽说了这事儿,夫人要是想离开这个东西您就收好,一日一次,总共三日的量。”   “这就是司大人嘴里的假死药?”凌子萩有些好奇,刚准备打开瓶塞闻一闻,却被对面伍郎中伸手制止。   “夫人这东西极易散去,倒出一颗来抓紧服下,便要迅速塞紧瓶塞。”   凌子萩点头应承,继续问道:“那这东西可还有什么避讳,比如必须饭后服用?”   伍郎中笑了笑,摇头道:“倒是没有这样的说法,这东西虽叫假死药听起来很恐怖,但是偶尔使用一两次,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听到这样的解释,凌子萩低头眉梢抽搐几下,果然晌午吃饭的时候司炎修就是在吓唬她。   “不过,有些事情老朽还是要交代的。”   “伍师傅您尽管说。”凌子萩连忙抬眼,洗耳恭听。   “这假死药在服用之后第一日浑身起疹,第二日双眸颤抖,疼痛难耐,第三日,手脚冰凉,呼吸停滞,所以吃这假死药最重要的便是这第二日,只要熬过去方可成功,就是不知道夫人能否忍受这蚀骨的疼痛?”   “能,当然能!”凌子萩想也不想的回答。   伍郎中一听,嘴角勾起笑意,道:“既然如此,老朽便放心了,希望夫人离开之后,能安泰健康。”   说完伍郎中对着凌子萩拱手,收好药箱,快步离开。   同一时间,西屋的门缓缓打开,司炎修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院内。   凌子萩连忙把手中的药瓶塞进袖口,上前几步迎上。   “走吧。”司炎修眼神清淡地凝过凌子萩指尖,转而朝三法司外面走去。   凌子萩抿唇,连忙提着裙摆跟上。   马车在漆黑的萧城前行,寂静的街道唯闻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响声,沉闷又规律。   凌子萩拉紧马车帘子,防止刺骨的秋风灌入,她轻轻瞥过对面假寐的男人,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大人,你准备去林州了吗?”   司炎修睁开眼睛,深色的瞳仁定定注视着她好一会儿,回道:“应了,但是蔺国有规定三品以上的官员离京外出需要给宫里报备,所以这事儿我还得说于圣上。”   凌子萩沉默,脑海中想起那妇人形单影只地在西屋一个劲磕头哀求的可怜模样,心里飘过阵阵难过,司炎修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这案子没她也能破,可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种深深的罪恶感。   “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既然被叫醒,司炎修见车子也快到司府,继而随口问道。   “皇后娘娘让我清点贡品,还邀请我参加尹玥娘娘生辰宴,既然应了,我想等这事情处理完,便离开。”   司炎修点头间随手打开身子边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男子薄衫扔到凌子萩怀里,说道:“既然这么怕冷,以后出门就多穿一点。”   凌子萩望着手中带着皂角气息的素色青衫,想起上一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进义庄验尸的那日,一晃都快半个月了,心底瞬间交织起阵阵感动和难过。   “多谢大人,我回去洗洗还你。”   司炎修没有再吭声,而是拿起放在案几下温热的白水,倒了一杯,缓缓喝下。   两日后。   萧城皇宫内,华灯夜美,衣着袅袅的宫人手捧琉璃杯盏井然有序地从馐膳殿朝西华苑行进。   眼瞅着快到宴席处,领头的宫人微微抬起手中灯盏,光影流转、明暗交接间,他身后的宫人如游鱼贯入宴席中,随着裙褶舞动,席间每一个案几上都多了一样透明无瑕的琉璃盅。   凌子萩算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宫内宴席,她身穿一袭藕粉色纹绣罗衫,外搭一件白色披风,衬得她因身体孱弱而白皙的皮肤越发的通透无瑕。   “一会圣人定然会提到贡品一案,期间你无需多言,只需跟我行礼便是,尤其是关于祝由术的事情。决口不提最好!”   司炎修坐在她身边,拿过面前的琉璃杯盏,斟了一杯热乎的清酒,放在她面前,继续道:“清酒驱寒,小酌一些无妨。”   凌子萩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司炎修会提醒她这个事情,可他在朝中为官多年,这么说定然是有原因的。   她端起琉璃盏,眼角余光望着坐在正殿上的几人,细细观察。   皇上苏梓孟这算是她头一次见,面容雍和,不苟言笑,似乎是最近身体有些匮乏,本来如星般的眉目,竟然隐约透露着丝丝疲态,想起之前司炎修跟她说的事情,又扫过围绕在圣人周围三宫六院的妃子,便了然,这杨庭宇应该不在,也是!这样隐蔽的事情,放不到台面上的。   坐在圣人左侧的是前几日凌子萩才见过的皇后贾问凝,虽比不过旁人的风华绝代,却又有着他人难以比拟的雍容华贵,而席间唯一昂凌子萩忍不住多看第二眼的是坐在圣人身边另一侧的女子。   那女子朱唇微翘,桃妆玉琢,微微挑眉间,皆是风情万种、绝世芳华。   这应该是此次宴席的主角,皇贵妃尹玥娘娘吧?   凌子萩刚思虑到这,安静的宴席上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尹玥,你可知道,给你办这生辰宴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期间大理寺也都参与其中。”   苏梓孟微微侧头,眼神中带着疲倦的笑意。   尹玥勾唇,浅笑嫣然间眸眼慢慢挪到凌子萩这边,“皇上这事儿臣妾也略有耳闻,可臣妾还知道一件皇上不知道的事情呢。”   “哦?”方才还有些懒散的苏梓孟,来了点精神。   “破这个案子的功臣定然是大理寺的司大人莫属,但是若非他身边的夫人协助,臣妾想今日这宴席约莫也不会如这般富丽华美。”   “爱妃,这话从何说起?”   尹玥眼神从凌子萩身上收回,朱唇娇俏一勾,道:“臣妾不是当事人,定然说得不够详细,不如让当事者给大家诉说一二,也好给这宴席增加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30章 水庙婴童(4)   030   凌子萩坐在席间,双手紧紧攥着怀里的琉璃盏。   虽然司炎修刚刚给她打了招呼,可她怎么都却没想到她竟然能被直接点名要求当众叙说案情,尤其是她的那一部分。   席间安静得可怕,凌子萩能感觉到周围无数只眼睛在她身上游荡。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坐在上面一脸殷切望着她的苏梓孟,哽咽地吞下口中温热的清酒,徐徐起身,朝殿中央走去。   “臣女凌子萩叩见皇上。”凌子萩脑海里翻找着原主所有学的规矩,跪在地上,缓缓叩首。   “今个算是半个家宴,你的婚事又是朕亲自定的,行礼就莫要这么隆重了,朕想听的是,你是如何帮司炎修破案的?”苏梓孟似乎对离奇又古怪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他眉梢一挑询问。   凌子萩低头,望着紧贴膝盖的冰冷青石板,朱唇张合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臣女没有特别的地方,只是。”   “回皇上的话。”凌子萩的话刚出口,旁边司炎修已然起身,走到她身边一拱手道:“内人虽是一妇人,可是凌家教得好,子萩不单单能通晓四书五经更是对我蔺国前朝历史和一些新奇杂谈有着浓厚的兴趣,破案期间这香膏的配方问题就是她找到的突破口。”   “哦?竟然是一女子找的,妙哉!妙哉!”皇上苏梓孟听到司炎修站出来解释后,眸光闪现出几许诧异,“看来这凌家女还真是博学多才啊!”   “那是!”皇上苏梓孟的话将将落下,司炎修还没来得及谢恩,尹玥眉梢一挑,抢先说道:“据臣妾所知这凌家女还会给人瞧病。”   “瞧病?什么病?莫不是凌家女还是个女郎中?”皇上苏梓孟更是诧异,黑色的瞳孔已经微微瞪大。   凌子萩跪在地上,身子已经开始战栗了,尹玥这话里带话的意思,就差把「祝由术」三个字脱口而出了。   “臣妾只是听说,当时这案子有一名活下来的,已经疯癫到连宫里的御医都无法治愈的地步,却被这凌子萩看了一次情绪就稳定了不少,若不是之后三法司失火,臣妾想着治愈是迟早的事情。”   尹玥说着,她如魅般的笑容在脸上隐现得越盛,勾人的眸子扫过司炎修的身上,问道:“司大人,本宫说得对吗?”   司炎修垂首,眉头微微隆起,道:“尹玥娘娘说得属实。”   凌子萩听到这,惊恐闭眼,袖口下的双手紧紧攥住,虽然她并不知这祝由术为何不能提及,但是看司炎修一直闪烁其词地帮她规避,心里也能料想到这事儿若是让圣人知道,她可能都活着走不出去这西华苑。   “能瞧心病?”皇上苏梓孟快速抓到重点,喃喃开口。   尹玥点头,紧接着在苏梓孟耳边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苏梓孟的面色闪过丝丝犹豫,不过很快又收敛起。   直到坐在另一边的皇后忍不住轻咳几声,以示时辰提醒,他这才回过神,眸光深深瞅着凌子,道:“你真会瞧心病?”   还没等凌子萩回答,司炎修连忙上前几步说道:“回皇上的话,内人会一些。”   “那很好。”突然方才脸上还挂着几分疑惑情绪的皇上苏梓孟龙颜大悦,道:“等宴席结束你去趟京昭殿,看看里面的人你有没有办法看好。”   京昭殿?   听到这,凌子萩眼底稍显错愕,下一瞬,她觉得手臂被人一抓,整个人就被拎起来叩首,同时,耳边响起司炎修的声音,“臣遵旨。”   凌子萩回到席间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像她不知不觉,又被扯进什么事情里去了。   她手中的琉璃盏再次被填满,不过这次不是清酒而是带着浓香的清茶。   “京昭殿住着一位皇子。”司炎修的声音不着痕迹地钻入凌子萩的耳畔。   凌子萩连忙回过神,眼神定定望着旁边端着杯盏望着舞池内扭动游弋的舞姬的男子,模样看似全神贯注,实则眼神散漫,无焦距。   “大人是什么意思?”   司炎修继续道:“尹玥娘娘有一子叫苏锗,从五岁开始便得了一种怪病。”   “什么怪病?”凌子萩说着,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白日情况还好,有宫女,太监陪着逛逛御花园散散心,到了黑夜他便彻夜难眠,噩梦连连,御医束手无策,且一直到现在,病情已经恶化到每每深夜,他便会胡言乱语,说有人要杀他。”司炎修淡淡解释。   听到这,凌子萩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应该就是被害妄想症吧?   “所以大人那会应了皇上的要求,实则是已经猜到尹玥娘娘有意让我去瞧苏锗了?”   “嗯!”司炎修点头。   原来如此!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眸光不着痕迹地愣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原来他早知道她不会出事情,还害得她差点以为人头要落地,这都是什么嘛!   “蔺国的前朝是宴国,当年的宴国有一大批医术杰出的人群,就包括你嘴里所说的祝由术,根据宴国史料记载当时会祝由术的人足有千名,有不少人被祝由术解救过,可是所谓成也是祝由术败也是祝由术,当年会祝由术的一部分人被后宫的宦官所利用,引发一场宴国史上最大的宫变,虽然最后被平息,可这件事情也成了宴国最后国灭的引子。”   司炎修好似能明白凌子萩内心所想,他执起杯盏抿了一口,淡淡说出这件事情。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心中豁然,蔺国有了前朝之鉴,指不定皇上苏梓孟知道她的事情,会以此要了她的项上人头。   “京昭殿离这里不远,我会让白彦暗中陪着你,夫人放心。”司炎修一口灌下手中清茶,语调不咸不淡。 第31章 水庙婴童(5)   蔺国深夜。   西华苑早已褪去之前的热闹,随着凄冷秋风吹拂过案几,凌子萩起身和已经急急赶来的小公公朝京昭殿的方向前行。   等在苑口的一座轿辇随着她匆忙的脚步,也一并并驾前行。   凌子萩低头望着脚下,深怕一个不小心被这漆黑的路面绊倒。   坐在轿辇上的尹玥斜睨过旁边被冻得面色如纸的小姑娘道:“凌子萩,本宫知道你会..祝由术。”   凌子萩脚步一顿,却又很快恢复平静,道:“娘娘说什么,子萩不太懂。”   尹玥轻蔑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到底有没有听懂本宫不关心,本宫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本宫的锗儿能摆脱噩梦缠绕,若是你能治好他,本宫可以暂时守口如瓶,若是治不好。”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   “别说你了,就包庇你的司炎修还有你那准备老死不相往来的凌大将军,都得给你陪葬!”   上面的话一落,凌子萩连忙抬头望着上面的女人,女人眼神看似慵懒但是那从灵魂里散发出的狠厉,是她从未见过的。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紧张的心绪,开口道:“那娘娘恐怕是暂时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这句话后,当凌子萩站在京昭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男子阵阵嘶吼声、瓷器敲打之声,令她的脖颈似被死死扼制住般停滞的时候,才知道这苏锗的病情是有多么的棘手。   她回眸淡淡瞅了一眼身后盯着她的尹玥,推门而入。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不然本王见谁就杀了谁!”   凌子萩半只脚才踏入殿内,眼前的白色帷幔还没被吹进来的风抚动,她只觉得一股刺鼻腥臭扑来,下一瞬,白色帷幔已然浸染成赤红色。   同一时间,地上慢慢倒下一名宫女,一双惊恐的双眼,死死盯着刚推门进来的凌子萩。   她心中一惊,连忙闭眼稳定情绪。   再睁眼,她还未回过神,一双近在咫尺的男子面颊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凌子萩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男子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开始细细打量着她,“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她舔舐过干涩的嘴唇,语调轻柔地说道:“你是锗王殿下?”   男人眯紧双眼,身子慢慢朝后挪着,此刻月光从窗扉外洒进照在他的脸上。   凌子萩终于看清楚面前人的长相。   五官精致,鼻峰高挺,和外面的尹玥娘娘有着五分的相似,邪魅中带着几分俊秀,只是深深嵌在眼眶上的浓厚黑线,表明苏锗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得到好生休憩了。   “我是凌子萩,是尹玥娘娘让我来。”   “走远点,别过来,不然我连你一起杀!”凌子萩说着,刚准备上前一步,苏锗如同惊弓之鸟般,一把抡起手中沾染浓血的长剑冷冷指着对面女子的胸口。   凌子萩点点头,脚步慢慢朝后挪,直到后背贴在宫殿木门上后,才不再动作。   “出去!滚!”苏锗似乎觉得不是很满意,语气暴虐地开口。   “告诉我,你想睡觉吗?”凌子萩开口,语调平缓,绵软。   苏锗一愣,呼吸颤抖间,回答道:“我不能睡,我。.因为会有人来杀了我,我不能睡。”   “杀了你?谁?”凌子萩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因为谁都有可能,我不能睡,不能。”   “苏锗!”凌子萩望着对面神经都开始出现混乱的男人,眸光一厉,冷冷开口。   苏锗被惊得连忙抬头。   同一时间,凌子萩眯紧双眼,道:“看我,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苏锗的身体明显一僵硬,双眸闪烁间就想逃避。   “你看看,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一片漆黑?还是。”凌子萩知道苏锗这个反应是明显的抗拒,她连忙上前一步,冒着被他手中利刃戳穿的风险,双手死死按在他的肩膀,强迫他盯着她的双眸。   随着空荡的大厅内传出一阵清脆的铁器声,苏锗的剑滑在地上,他整个人瘫软般地倒地。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用袖口擦拭过额头上沁下的汗珠,望着呼吸开始趋向于平顺的男人,沉吟片刻,开口道:“苏锗,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地上的人儿,缓缓点头。   凌子萩勾唇,“告诉我,你刚才为何杀人?”   “我不想的。”苏锗薄唇张合,声音没了方才的狠厉,听起来竟然还有些和煦、温柔:“是她要来杀我。”   “她?你说的她是谁?”凌子萩瞥过地上已经开始失去温热的宫女尸体,初听觉得苏锗说的就是这个宫女,但是凌子萩知道,他嘴里的她另有其人,这宫女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而已。   地上的苏锗似乎被问到了,眉头皱起,薄唇紧紧拉着。   凌子萩叹口气,又换了个问法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觉得有人要杀你?”   果然,苏锗的头部开始轻微地摆动,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事情,他颤抖地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只能看到血..全是血,我的脸上、身上,好像嘴里都有血,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只能逃,只能没命地保护自己,突然她..朝我冲来,我。.我。.救命..救命。”   苏锗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他双手颤抖,恐惧间,整个人上半截身子都要坐起来了。   “苏锗!”凌子萩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咬唇道:“听我说,你刚刚说的都是噩梦,全部都是你做的一场噩梦,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忘记,就像是一间屋子你慢慢从里面退出,关上窗户,关上门,关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痕迹。”   苏锗似乎是能听到凌子萩的引导,他眉头隆了隆,很快躺回地上。   “现在..放松..睡吧,之后你会忘记一切。”   果然苏锗身体慢慢柔软,下一刻均匀的呼吸声在殿内响起。   凌子萩「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第32章 水庙婴童(6)   乌云遮住树梢上凄冷的月光,冷风吹得京昭殿檐下宫灯横倒飞起,殿门慢慢被打开后。   徘徊在门口的尹玥看到完好无损的凌子萩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如何..本宫的锗儿怎么样了?”   “安静了,也睡下了,只是里面死了一名宫女,还请尹玥娘娘找人清理一下,别惊到明个醒来的锗王殿下。”凌子萩说话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听到了吗?还不去给本宫办?”尹玥扭头冷冷下令。   紧接着两三名宫人对望一眼,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放心,我说睡下了,殿下便是睡下了,只要安静一点,他不会伤害你们的。”凌子萩一眼便读懂这些下人的想法,开口宽慰道。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下人才连忙开始忙活起来。   尹玥从方才激动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眼神冰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凌子萩,看不出你还真有些本事!”   凌子萩俯身,算是对尹玥刚才的话回应。   紧接着她开口道:“锗王殿下虽然此刻睡着了,但是这病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治疗的,期间还是请尹娘娘配合子萩。”   “哦?”尹玥语调上扬,充满怀疑。   凌子萩勾唇,根本无心搭理尹玥这猜忌的性子,继续开口道:“娘娘想让锗王这病痊愈,总共要经历四个阶段,分别是,一,绝对卧床期,时间为四日,期间禁止锗王做任何的事情,只是躺着。   二,轻微活动期,时间也为四日,锗王可下地,但是只能写一些东西,剩下的什么都不能做。   三,普通调整期,持续四日,锗王可以做一些喜欢的事情,比如读书,作诗,作画;四最终训练期,持续七日或者更长,锗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就这么简单?”尹玥挑眉。   “就这么简单。”凌子萩颔首,她用的是现代的森田治疗法,对锗王这种病尤为管用。   “好,就允你,但是凌子萩,本宫还是那句话,若你有欺瞒或者治不好锗王,不用本宫自有人要你的命,还有你全家陪葬!”   说罢,尹玥绕过面前的凌子萩快步朝殿内走去。   ——   凌子萩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白彦的带领下一步步朝宫外行走。   似乎内襟已经被方才因为紧张流下的汗水所打湿,在阵阵秋风抚弄下,她只觉得身上出奇的湿冷。   “夫人,坚持一下,宫门马上到了。”   白彦把手中的宫灯灯芯捻了捻,果然前方的路被照得明亮了些许。   凌子萩恍恍惚惚间看到停在门口的马车,还有站在马车边上一身官服,黑色披风下背手而立的男子,秋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无损他俊雅的容颜,也吹不倒他挺拔的背脊。   他就这样等着她,既寂寞又坚韧。   凌子萩勾唇,想快走几步,谁知脚下突然一踉跄,整个人朝前面扑了过去。   “小心!”头顶男人醇厚的声音响起。   凌子萩再回神的时候,只觉得她被一双手臂搀扶起,司炎修那带着淡淡皂角的清爽气味裹紧她的全身。   她连忙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面容,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坐进了马车内。   厚重的车帘放下,阻隔外面想挤进来的寒风,白彦扬起马鞭,马儿嘶鸣声划破漆黑的长夜,车子一颠簸,辇轮朝司府的方向快速转动。   斟茶的声音在只容下两人的车内响起,下一刻,凌子萩觉得指尖一热,一杯温热的清水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看天色,明天约莫要下雨。”司炎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缓缓开口。   凌子萩抿唇没有回答,只是一鼓作气地把杯盏里的水「咕嘟、咕嘟」全喝了。   过了半晌,她感觉身体开始慢慢回暖,这才思虑一会儿,开口道:“锗王在宫里杀了个宫女,我亲眼看到了。”   司炎修没有吭声,只是把身上的披风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   凌子萩闻着熟悉的皂角气息,忽而觉得内心不觉涌上丝丝安逸,继续道:“我已经用祝由术让锗王在宫内睡着了,我想这次之后,他若是不受刺激,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此类现象发生。”   听到这,司炎修的表情微微露出几分错愕。   紧接着,他意会到凌子萩话语中的重点,问道:“你说的短时间,是何意?”   凌子萩眸眼低垂,虽然她觉得说出锗王的事情于他人是违背了她作为催眠师的原则,但是锗王心中的秘密太深邃,看尹玥的样子也不打算跟她细说,或许司炎修多少能知道一些,若是能解了锗王心中的郁结,让他彻底康复,倒是也无妨。   “我在使用祝由术的时候发现了锗王心中的一个秘密。”   司炎修轻挑眉梢,等着对面女子后面的话。   “我虽然只是听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但是多少也能猜到他似乎有童年阴影,应该是目睹了一场凶杀案,甚至那凶手还想杀了他?”   “童年阴影?”司炎修重复凌子萩的话,低头思虑片刻,道:“锗王这事情,我倒还真不知道,据我所知,锗王出生之时是尹娘娘最具盛宠的日子,圣人子嗣并不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锗王都是众朝臣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选,直到十几年前,锗王突然性情大变,这个念头在大家心中也慢慢不复存在了。”   凌子萩点头,没能从司炎修口中探得什么,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不然苏锗这事儿早都解决了。   马车在俩人缄默不语中停下。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进府,许是因为时辰太晚,俩人都不多话地朝各自的院落走去。   刘管家为凌子萩留下几盏府灯作为引路,踩在被寒风侵蚀的鹅卵石上,她不自觉裹紧身上的男衫。   眼瞅着还差几步就要走进厢房,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身后一望无际的昏暗道:“白彦,你还准备跟我多久?”   话音才落,旁边枯萎的灌木丛走出一道人影。   腰间配着长剑的白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身材娇小的女子道:“夫人,白彦求你,暂时别离开大人。” 第33章 水庙婴童(7)   “为何?”凌子萩没料到白彦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错愕间问出心底的疑惑。   白彦哽咽半晌,苍白的薄唇终于说道:“大人在你随着尹娘娘去京昭殿的时候,去见了圣人。”   “皇上?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凌子萩追问。   白彦摇摇头,继续道:“夫人不涉及朝政,有些事情定然是不知晓的,如今的圣人已经不是之前的圣人了。”   凌子萩抿唇,心里想着白彦指的可是这某些取向问题。   可是很快白彦之后的话,让她彻底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圣人刚登基之时,励精图治,一心扑于朝政,并且实行了畏承变法,尽管如今看来这个变法还存在诸多问题,也依旧改变不了这变法给蔺国带来的繁荣经济,可是所有事情在五年前突然改变。”   白彦叹口气,面露无奈继续道:“五年前圣人有次去汳州,认识了如今的国师大人赵衍,之后蔺国的政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圣人一改之前励精图治的性子,开始相信所谓的天命、星象,并且规定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外出,都必须去国师那里占卜吉凶。”   “所以司大人也占卜了?”凌子萩抓住白彦说话的重点,“结果是什么?”   白彦点头,脸上尽数写满担心,“国师大人只给出了一个字。”   “是什么?”   “囚。”   “囚?”凌子萩皱紧眉头,仔细想着这个字的写法,一个框里一个人,这不就是说司炎修这趟出去会有牢狱之灾吗?   “那司大人怎么说?”凌子萩连忙追问。   “大人私下说这不过是无稽之谈。”   “所以这林州他还是要去的?”凌子萩再次问道。   白彦点点头,紧接着他对着凌子萩磕头道:“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人就这样发生意外,我知道不能阻止大人的决定,所以我求夫人,这趟林州能不能随大人一并去!”   “可是..我不会验尸,更不会你们那飞檐走壁的能力,如何能帮衬你家大人呢?”   凌子萩听到这确实很担心,可是她这孱弱的身子,上路不给司炎修拖后腿都算好的了。   “此次林州的案子,大人说不简单。”白彦吞咽下口中唾液,继续道:“今晚我暗地里在京昭殿保护夫人的时候偷偷看到夫人是如何不动声色,只是寥寥几句话便让锗王沉睡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案子夫人能不能帮上忙,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我恳请夫人您..能不能晚点离开,求您了!”   泛着星星点点烛光的院内响起阵阵清脆的磕头声。   凌子萩望着眼前的白彦,连忙上前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趟林州,我随你们一同去。”   寅时,萧城陷入一日内最黑暗的时刻,呼啸的寒风已经慢慢褪去,紧接着斗大的雨珠如珍珠般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不过是眨眼之间,金华大街上已经汇聚片片汪洋。   床榻上,女子双眼紧闭,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厚实的金丝棉被,似乎是做了噩梦,她的眉头早已拧成麻花。   “姐姐,姐姐!救救我们..姐姐。”   凌子萩站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中,她伸出双手想摸索着前行,脚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阵阵孩童的哀求声,那声音凄凉、幽怨,像是一双双无形的小手层层叠叠间把她整个人往地下拖。   “谁..是谁?”凌子萩鼓足勇气,询问。   她话音一落,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门,随着门慢慢打开,点点光亮从房间中迸射出来。   凌子萩咬紧朱唇,眼神惶恐地望过周遭,发现唯有这一处去处的时候,她鼓足勇气迈脚走了进去。   绣鞋刚踏进门内,突然房间内烛火不知被哪里来的冷风吹拂,方才还带着暖意的光线突然变成了蓝绿色。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出一身冷汗,想转身逃出,谁知刚才还在身后的门竟变成一堵冰冷冷的高墙。   “姐姐..救我。”   孩童颤巍巍的声音又响起。   凌子萩本能地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还放着烛台的案子上竟然出现一颗颗如男子巴掌大小的孩童头颅,他们用幽怨、哀求的眼神就这样定定她对望着,那泛着青紫的小嘴缓缓张合,发出深深直达人灵魂深处的祈求声。   “姐姐..救我。”   “啊!”凌子萩被吓得连忙后退,闭紧双眼捂住耳朵,想用力阻止那阵阵恐惧的声音传入。   就在她感觉到周围呼唤她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时,突然衣摆一紧,本能地,凌子萩低头张望,只见一名穿着白色朝阳花小衫,半个身子被砍去的小孩就这样拉着她的衣衫道:“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啊!啊!”凌子萩被吓的一把扯过衣衫,节节后退闭紧双眼不敢看周围任何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周围一暗,回过神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却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变化。   在她前面的是一条长长的幽暗长廊,长廊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有了方才的经验,凌子萩不敢有任何动作,可是突然长廊的烛火由远及近地开始一盏盏熄灭。   她连忙反应过来,转身想躲避,可是这烛火似乎预料到她的动作,在她还未扭身的那一刻,面前豁然出现一座用铁器打造的监狱。   凌子萩认得,这是刑部的死牢。   就在她不明为何这死牢会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暗黑的监狱角落突然亮起一盏烛灯,一道蜷缩在角落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还未等她上前查看,那人突然转头,蓬头垢面间,他薄唇张合道:“子萩..快跑..快离开这里。”   “啊。”   厢房内响起一阵女子尖锐的惊叫声,凌子萩猛然从床上翻起,大汗淋漓间她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小姐,小姐。”   同一时间厢房的门被推开,阮玉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凌子萩被门外吹进来的冷风惊得打了个寒颤,意识这才慢慢回拢。   她抬眼望过准备帮她洗漱的阮玉,眸光慢慢朝窗扉望去,雾霭茫茫,天光乍现,雨水滴答滴答从屋檐上淌下,看来昨晚又下了一场雨。   凌子萩接过阮玉递上来的丝帕,擦着脸,脑海中忆起梦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如果那呼唤她让她快离开的声音没分辨错,坐在牢里的应该是司炎修。   “司大人呢?”凌子萩把帕子放于阮玉手中,连忙问道。   “今早雨才停,司大人好像要出远门,刘管家已经把行囊收拾妥当,这会应该在府门口准备离开了。”   听到阮玉这么说,凌子萩一把扯开身上的丝被,从屏风处扯过一件衣衫快速穿上,随意拉开柜子,扯过几件色泽还算不错的衣衫一股脑儿塞进包袱里,转身朝厢房外奔去。。 第34章 水庙婴童(8)   司炎修坐在马车内望着对面扯开凌乱的包袱,开始一件件规整收纳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谁让你上来的?”   凌子萩手下一顿,瞅了眼一大清早就摆着一副臭脸的男人。   “白彦告诉我你去林州,我就准备一并前往。”   “白彦?”司炎修眯紧双眼,看来是明白了什么,冷冷低语一句「多管闲事」才继续道:“你不是着急离开吗?怎么舍得陪我去冒险?”   “不一样。”凌子萩把最后一件衣衫叠整齐,系好之后,开口道:“大人的能力我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那个赵衍的国师那么算是何居心?更何况。”   凌子萩语气停顿一下,缓缓道:“更何况,我走了之后若是听到你什么不好的消息,我会难过的。”   司炎修一怔,眸光慢慢滑到对面女子略显丰腴的脸上,他薄唇张合半天,终于开口道:“林州你人生地不熟,记得别离开我身边。”   “嗯!”凌子萩重重点头。   从萧城到林州若坐车子,大约是三日的车程,若是快马加鞭便只需要一日一夜便可到达。   凌子萩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人儿,对于这种比坐绿皮火车都要头大的仄小马车,这简直就是灾难。   她拖着腮望着车外的风景,尽管一路上风景无限,却也无法释放她无聊的内心。   司炎修坐在她对面,把她这两日「如坐针毡」的样子尽收眼底,他眸眼低垂半晌,终于开口道:“林州有一家酒楼和萧城的十里香差不多,等到了,你可以好好吃一顿,逛一逛。”   听到这吃的,凌子萩终于来了三分精神,毕竟这一路啃干炊饼啃得她都要疯了。   “有三鲜瑶柱和油门大虾吗?”   司炎修点头。   “那也有十里香最著名的芙蓉糕嘛?”凌子萩一想到芙蓉糕,便忍不住流口水,自打上次吃过,她早已经念念不忘了。   司炎修迟疑半晌,摇头道:“芙蓉糕没有,那口感十里香才做得出来,我母亲当年也很喜欢。”   “你母亲?”凌子萩听到这,眼神闪过几分诧异,她不了解司府的情况,所以对于司炎修嘴里这个陌生的女人心中飘过阵阵好奇,尤其是他那句「当年」,细细斟酌他母亲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司炎修没有吭声,眼神缥缈地透过车帘缝隙望着外面一望无垠的风景。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他薄唇张合才终于开口道:“母亲离开我的时候我正值孩提,记忆里那天下着大雨,司府的家丁突然送来一封信笺,母亲停下给我喂粥的事情,缓缓打开阅读。   那是我还小,不懂察言观色的道理,我因为她停下喂粥的动作而赖在她怀里撒娇,本以为她会放下信件继续哄我,谁知。”   司炎修眸眼蒲扇间,继续道:“她突然把我丢给奶娘,就出去了,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凌子萩追问。   司炎修点头,道:“十里香。”   “十里香?那就是座酒楼,不是去。”凌子萩说道这,所有的话突然咽进去,她想起来了,想起十里香店小二随口那句话,道:“该不会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你的母亲。”   “开始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里面只找到一具女尸,身高五尺六,和母亲的身高不符,体态也比母亲略显纤瘦。”   “那,那个女尸是谁,你母亲之后呢?”凌子萩继续问。   司炎修摇摇头,“那女尸被烧得黑焦,尸体上没有任何身份象征的物件,所以当年接手此案的大理寺也无法确定这女尸是谁,至于我母亲,父亲找了她十年,无奈放弃了,而我一直在找她,可是她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凌子萩抿唇,望着此刻眼神迷离的男人,竟然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抵达林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凌子萩刚下车便被面前完全不同于萧城的景象所吸引,若萧城已是满地落叶秋意盎然,偶尔吹的寒风,刺骨冰寒,那么一片春意的林州便是另外一般景色。   耀眼的阳光洒在满地绿意的山丘上,它越过一片片森林,一层层嫩叶,点点金斑照耀着不远处林州的城门头,看起来既耀眼,又夺目。   “这里四季如春吧?”凌子萩忍不住感叹,“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么美的地方,竟然会连年发生水灾,淹死过那么多人。”   司炎修走到她身边,眸光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林州湖,“圣人也正是怜惜这里无辜惨死的百姓才修葺的堤坝,只是没想不过短短几年,它再次被冲毁,那些愚昧的百姓,才会再次献祭自家孩童。”   说着,他背手,一步步朝林州湖畔走去。   阳光照得人暖暖的,跟在他后面的凌子萩很喜欢这种感觉,温柔又安全。   司炎修在距离林州湖畔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慢慢蹲下身子,望着被湖水浸染的沙泥地,道:“白彦今日是什么日子?”   白彦拱手回道,“回大人,戍月初二十。”   “那就对了。”司炎修轻拍衣袍,起身,“怪不得那妇人来找我,可能月初他们刚刚献祭过一个孩童。”   “大人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凌子萩有些错愕,他不过是欣赏了片刻风景怎么就能有这个结论的?   “看看地上的痕迹,在看看此刻湖水的深浅。”司炎修回眸指着身后不远处湖水流淌过留下的泥沙痕迹。   “这湖水这会儿这么浅,怎么可能会到那里去?”在凌子萩看来,这泥沙痕迹和此刻泛着波光的湖水足有四五丈之远,再如何它都不可能涌到此处吧。   “根据工部对林州地势的相关记载,每年酉月和戌月林州湖畔都会有湖水增多的情况,初一会迎来最大的涨,初二十便是湖水最低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初一的时候湖水涨起,当地的百姓有了之前的水灾的先入为主,误以为这又是一次水灾,便连忙祭祀出一个孩童。   等到快到二十的时候,百姓发现湖水竟然有减少的趋势,就盲目认定这定然是祭祀管用了,可是既然见到效果,林州却依旧还在不停地失踪孩子,而且都是曾家的子嗣,那么那个妇人便认为是有人从中捣鬼故而上萧城找大人,求能彻查这案子?”   司炎修点头,算是认可凌子萩的猜想,紧接着,他转身,朝不远处已经被湖水冲毁的残破堤坝走去。   “司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司炎修刚走到堤坝旁,还未来得及猫下身子仔细观察,不远处便响起一阵急急的呼喊。   凌子萩等人连忙扭头朝声音方向望去,一名身穿知州官服年过半百的男子一边招手,一边朝这里跑来。   他便是当地的知州石茂。 第35章 水庙婴童(9)   “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这帮百姓就是胡闹,明明是鬼神作乱的事情,却偏要不辞辛苦地去萧城打扰您,下官办事不利,还望您恕罪。”   一路上石茂都是一副谦卑的模样,他带着一队当地的差役,一边给司炎修引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失责之事。   司炎修不作答,肃然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   石茂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思索片刻,继续道:“其实大人,你说下官要是真没管这也就算了,当初为了建这堤坝,下官就差不多有一年的日子未曾好好休息了,夜以继日的监工,把控质量,如今堤坝被冲毁了,下官也着急,为让百姓安心,便找人在林州湖畔建了一座河神庙,这该做的都做了,却没想到事情却闹得更大了。”   “河神庙?”司炎修扭头,望着身后的林州河畔,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湖旁边的山涧内如星般小的一座庙宇。   “对啊,所以大人,你说这林州也怪,从闹个没完的水灾,到现在无缘无故丢失的孩童,下官也是。”   “大人,您可是从萧城来的大理寺司大人?”   石茂抱怨的话才说到一半,凌子萩等人便被乌泱泱冲进过来的十几名百姓生生堵到在城门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大人刚来,岂容尔等放肆,来人。”   “等等!”   石茂见突如其来这么多上前告状的百姓,深怕有人极端伤到司炎修般,连忙回眸让身后的差役把纠缠的百姓拉开,话还没说完,司炎修就扬手打断他的话。   “大人,这..您一路奔波也不差这一会儿,这些百姓无知。”   司炎修冷冷横过旁边话多的石茂,待他不再插言,他扭头望着站在人群最中间满面挂满泪痕的妇人,道:“这位夫人,发生了什么,您慢慢说。”   “大人,奴家..奴家的孩子丢了!”妇人被这么一安抚,眼泪更是汹涌的可怕,她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司炎修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   她意会之后,蹲下身子,一手搭在妇人的身上,问道:“大婶,您莫要着急,您的孩子丢了多久,您去找了没有?”   “大约三炷香之前,奴家还在屋内听到他在屋内自个玩的欢悦,可是方才奴家回屋拿东西,孩子就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听到这,凌子萩还有些不相信,道:“大婶,你到处找了没有,说不定孩子偷偷溜出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奴家的屋子就在这集市的口上,奴家和夫君就在门口卖些糕饼营生,最近林州出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就怕有个长短,故不准孩子外出,只让他在家里玩耍,甚至还把可能翻出去的门窗都用销子插死了,可是就这样,待奴家返回去取筛粉的时候,娃儿还是..不见了。.呜呜。”   凌子萩听到这,抬头和司炎修对望了一眼。   下一刻俩人齐刷刷地朝不远处集市口上看,偌大的房间没有院落,唯有后面的一处只容一人前行的胡同,而门口便是那夫妻二人的摊位,如果真的属实,这孩子是在俩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敢问大婶,你家孩子贵姓?”   “姓曾,姓曾啊。”   又是姓曾的?凌子萩咬唇。   “白彦。”同一时间,脸色严肃的司炎修冷冷开口。   白彦领命连忙拨开人群朝那房间后的胡同走去。   “如何?”   没过一会儿,白彦从胡同里走出来,已经站在胡同口的司炎修开口询问。   白彦抱拳回道,“回大人的话,这屋子后面是死胡同,里面堆放的是一些烂菜和竹篓,胡同墙高十尺有余,墙面平整光滑,没有发现蹬踩、翻越的痕迹,至于屋内的窗户,这家人做了防盗,窗扉从外面无法打开。”   话音一落,司炎修和凌子萩对望一眼,这还怪了,没有人入侵的痕迹,这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   司炎修眉头皱起,给白彦使了个眼色。   白彦点头,一把推开面前的屋门,顺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快步进入之后便用匕首柄开始在墙壁、地面进行敲打。   不一会儿,他再次出来,方才还浮在脸上的镇定全数变成不解和疑惑,道:“大人..这屋子就是普通的民房,没有暗道也没有机关。”   听到这,司炎修眉头拧得更紧了,也跨步走进屋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扉上的油纸洒进,不大的房间一眼便可收进眼底,床榻上孩童的拨浪鼓、泥人、九连环零散地放在上面,地上巴掌大的小鞋一正一反地放在床脚,边上的衣柜内除了几件零散的衣衫,剩下的再无它物,唯一有可能的窗扉,就像是方才那名夫人说的销子插得牢固,就连凌子萩这样的成人拔出来都有些费力,就别说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该不会他真的是凭空消失的吧?   凌子萩站在屋子中央,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疑惑,她扭头望着坐在屋内桌子旁边的司炎修,道:“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吗?”   司炎修闭眼,摇头。   本来还在他身上寄托丝丝希望的凌子萩这会彻底是垮了。   她颓然坐在司炎修的对面,双眸扫过屋内的所有角落,连个老鼠洞都没有,这还真是把人难住了。   “滚出去,滚出林州,你们曾姓惹怒了河神,滚出林州!”   “我们曾姓在这林州城住了百年,试问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儿,惹怒河神?我们还觉得是河神吃了我们孩子呢,我们这就要去把它砸了!”   “你们敢,你们不想活,我们其他人还想活呢!”   紧接着一阵阵铁器撞击声、惨嚎声、咆哮声覆盖整个林州城。   “发生了什么?”   凌子萩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准备去外面一探究竟。   此刻白彦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拱手开口道:“大人不好了,城里的百姓好像暴乱了。”   司炎修听到这,「嚯」地起身,朝屋外走去。 第36章 水庙婴童(10)   凌子萩跟出来的时候,面前的景象让她惊得面色发白。   像是电影里才会看到的场景,一伙拿着农用工具的百姓,正在和另一伙拿着桌椅,扁担的百姓互相撕扯、殴打,他们脸上露出的狰狞和残忍,就像是被怒气冲昏头的激进分子,没有人性只有兽性。   只不过是一瞬间,近在咫尺的一名抱着小孩的妇女连发出一声呜咽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突然挥过来的棍棒砸到面门,双眼一翻栽倒在地。   眼瞅着随着妇人倒地,混乱的人群拥挤攒动间,一双双无情的大脚要踩到从妇人手中脱离扑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小孩身上。   凌子萩再也顾不得其他,冒着可能被波及的风险,冲入人群捞起地上的孩子快速揽入怀中。   她身子刚准备站起,旁边不知谁的腰身把她撞了一下,凌子萩只觉得身子晃悠悠的,整个人朝前面扑去。   “过来!”   凌子萩还未等待和大地来一场拥抱,手臂突然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扯起来,司炎修坚实的身体如铸铁般紧紧把她锁在怀里。   同时间他身子一转,把朝凌子萩这边涌入的人群全数阻隔在外。   在拥挤、纠缠的人潮中,她就这样呆在他的怀里,如同经历风雨之后依偎在主人身边的奶猫,温顺、乖巧。   争执、吵闹、嚎叫声越来越激烈,凌子萩透过司炎修的臂膀望着鼎沸的人群越来越疯狂,她连忙收紧怀中的孩子,用力按捺住颤抖的情绪。   突然,天空上方传来阵阵钻入耳鼓般的脆响。   凌子萩闻声连忙抬头,看到司炎修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样鸣镝,对准天空发射出去。   同一时间,周围斗殴的百姓也纷纷抬头仰望。   司炎修趁着短暂的安静时刻,他迅速从怀中又掏出一物举过头顶,声铿锵洪亮地响起:“大理寺卿上三品司炎修特来林州查办林州河神案,所有人放下手中武器,如若不听着,本官便禀报圣人,派兵部镇压!”   蔺国的兵部,虽然不如于先皇在世那般的威武、奋勇,但是在百姓的心中,只要兵部一出,恐怕这林州都会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听到警告,所有人都把手中做武器的农具、家具放下,眼神畏惧地望着站在中心一脸冷峻的男人。   “林州孩童失踪的事情本官已经大致了解,本官在这里保证,七日便可查出事情原委,还林州百姓一个太平,在此期间本官不希望看到如此自相残杀一面,如有违者。”司炎修停顿片刻,冷冷说道:“斩、立、决!”   随着司炎修如泰山压倒般气势一出,怕是心中还存在丝丝不满的百姓都不敢发出一声违背之声,从林州衙门赶来的差役开始驱散人群,组织百姓收拾街道上留下的群殴残局。   凌子萩从人潮拥挤的场景中回过神,意识到什么,她一手搂紧怀中的孩子,腾出一只手连忙推开司炎修的臂弯。   “我。.我去把孩子安顿一下。”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因为她这个动作,而表情微显错愕的男人。   司炎修薄唇微抿,望着说完这句搪塞的话,一溜烟奔去方才被敲晕妇人身边的凌子萩,眸光深邃间,转身朝刚才丢失孩童的那俩夫妇走去。   “这位夫人,司某能否问你们几个问题?”   从那场慌乱中恢复过来的妇人连忙点点头,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   “敢问您家孩子姓曾,名甚?何时何月出生?”   “我家娃儿,姓曾,单名一个勇,生辰是丰孟三十五年五月出生。”   丰孟年,便是如今圣人苏梓孟的年号。   “好多谢夫人。”司炎修听到妇人的话,表情迟疑片刻后,继续道:“我还有一事,不知道夫人能否帮衬?”   “大人想让奴家帮您什么?”   “我们初涉此处,对林州外林州湖畔的地理位置不熟悉,劳烦夫人可否带我去城外的河神庙瞧瞧?”   “这。”司炎修的话一出,妇人脸上露出几分为难表情。   “我去,我带大人去。”同一时间,站在人群中的一名男子连忙举手走出。   司炎修上下打量男子,一身粗布麻衣,放于双腿两侧的手指尖、手掌都长出深深的老茧,脚下一双步履,编起的裤腿缝隙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锯末灰。   “你是木匠?”   男子点头,道:“大人慧眼,我是城西的木匠曾宝川。”   也是姓曾的?司炎修眉梢微微挑起。   “不瞒大人说,我家的独子这个月也无故失踪了,家里人都快急疯了,既然大人准备彻查,我便想随大人上去碰碰运气。”曾宝川说着,脸上浮现起层层担心。   “好,那你回去给家人知会一声,一炷香之后,我们城门口见。”   “嗳,嗳!”曾宝川连忙点头,转身离开。   “大人。”   司炎修目送走曾宝川,正准备朝不远处还在安抚受伤妇女的凌子萩那边走去的时候,已经领着差役驱散开人群的石茂连忙走到他身边,拱手。   “石大人,怎么了?”司炎修顿足,微微侧眸。   “刚才听您说准备去那水神庙?”   司炎修没回答,等着石茂后面的话。   “那水神庙建在林州千峰山上,一般人可进不去啊。”   “哦?”司炎修转身望着对面拱手的石茂。   “大人,在下无他意,只是您初来乍到在下也是担心大人的安危,这千峰山远看层层叠叠起伏平缓,但是走近却一瞧就会发现其地势险峻不是一般人能登上的,更何况水神庙建立在山涧旁,那里的地形更是复杂,若是大人执意前往,不如让在下派几个得力下属。”   “不必了。”司炎修没等石茂说完,淡淡开口拒绝,“我和白彦之前在荆州也为查案跋山涉水,千峰山地势我进林州城之前观察过,于我,难处不大,方才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石大人作为地方官还是更应该体恤百姓为主。”   “是、是,司大人说的是!是在下考虑不周。”石茂听到这,嘴角用力扯出看似谦卑的笑意,开口应答。 第37章 水庙婴童(11)   “大人,走这条路,这里有个小径,我们伐木的时候经常走这边,远一些,但是安全!”   司炎修、凌子萩等人已经在千峰山上跋涉近有三刻钟了。   凌子萩起初以为她这个小身板约莫上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可能要歇菜,谁知道在曾宝川的带领下,一路上不但不累,呼吸着林间的空气,她竟然还觉得精神气越发的好了。   “大人。”她跟在司炎修身后,边走边问道:“我之前看到石知州想派人来帮衬咱们,您为何要拒绝啊?”   司炎修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作答。   “我知道大人办案不需要旁人插手,但是若是这水神庙真发现什么需要往山下抬的,咱们也能多些帮手不是?”   司炎修驻足,望着旁边一脸等着他答案的女子,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也想过,若是这水神庙真的有问题,碰到尸体的概率就极大,那么抬尸将会是一个相对浩大的工程。   “还记得我们进城之前看到被水灾冲毁的堤坝吗?”他语气平淡。   凌子萩点头,她记得,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便被石茂领着进城了。   “那堤坝有问题。”他面色微微严肃。   有问题?凌子萩瞪大双眼。   “修建堤坝讲究很多,主结构材料是条石和木桩,主结合材料是铁锭,并用糯米、石灰、桐油进行接缝,虽然条石和木桩打得结实并未有问题,但是中间结合的铁锭。”司炎修语气顿了片刻,道:“有断痕。”   “大人的意思是,铁的纯度不够?”凌子萩快速意会司炎修话语中的含义。   司炎修点点头,瞅了眼已经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曾宝川,示意凌子萩跟上之后,继续道:“嗯,可以这样说,所以就算石茂和这曾姓孩子失踪的事情毫无关系,就堤坝出现的问题,我也不能让他或者他的手下随我们一并去。”   凌子萩颔首,这点她同意,人一旦犯错就会像是被戳破油纸的窗户,只要不加扼制、补救,便会无节制地扩大,总有一天连窗扉上的木框都会折去,所以谁会知道这石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随着头顶的烈日慢慢朝西边偏移,一行四人终于抵达千峰山的山顶。   “大人你看,那里就是水神庙。”曾宝川擦拭下额头的汗珠,连忙指着山涧旁边的一座庙宇。   司炎修瞅着庙宇好一会儿,又环顾四周之后眉头慢慢隆紧,道:“你确定那是水神庙?”   “确定啊,虽然只建了两年,但是这两年有不少百姓来这里上供,而且这个月的月初刚刚祭祀完,小的还参与了呢!”   “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凌子萩已经观察出司炎修越来越沉的面色,随着曾宝川的话一落,她上前开口询问。   “你见过哪个庙宇修在山凹凹里的?”司炎修说着,伸手指了指山涧对面的一处高耸山丘,“那里临水,立山,更适合修建庙宇,而这山涧的应该是尸冢才对!”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这个庙宇修建的地方,应该修坟是最好的?”   司炎修点头算是回应,紧接着他走到坐在草堆上休憩的曾宝川身边道:“你说这庙宇是两年前建的?”   “是的,大人。”   “那我问你这地方是谁选的址,官府和百姓总共投了多少钱?”   曾宝川挠挠头,回答道:“我们都没投钱,林州城有个大善人叫罗万金,自打他听说这堤坝被冲毁了就投钱建起这水神庙,因为这个事儿,城里的百姓都特别拥戴他。”   司炎修听到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转而覆手朝山涧处走去。   天色渐渐昏暗,整个山脉被晚霞覆盖得显得深沉浑厚,氤氲间偌大的水神庙显得格外沉静、庄重。   曾宝川走在最前面,一把推开庙宇的门,似乎是怕惊扰到里面的「神」他蹑手蹑脚地朝里面走。   庙宇应该是经常被人打扫,迎面而来的水神石像上水神手中捧着的法器都泛着斑斓的光泽。   “除了月初祭祀,城里有专人看管这里吗?”司炎修眸眼扫视一周,眸光定到台上贡品处。   “没有专人。”曾宝川跪在地上,一边叩首,一边道:“城里的百姓都是自发来这里祭拜的,最近丢孩子比较多,所以来得也比较频繁。”   “那周围可有乞丐?”司炎修又问。   “乞丐?没有的,谁会在山里行乞?”曾宝川连忙摇头。   此刻凌子萩也走了进来,她看司炎修一直站在贡品桌前不动声色,便连忙上前几步查看。   “大人,这贡品。”   司炎修点头,黑色的眸子倒映出桌上的吃食,水果、烧鸡、干粮,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若是细瞧..   摆放在碟子里的苹果最中央少了一枚,藏在盘里的烧鸡最下面少了一条腿,放在最边上食盒内的干粮只是七分满,试问谁敢对神灵如此敷衍不敬,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应该是有人偷吃之后又故意重新摆盘的结果。   “那既然周围没有乞丐,可有看守之人在这里过夜?”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已经起身的曾宝川。   他再次摇头道:“虽然林州一年四季如春,但是毕竟这是山里,昼夜温差很大,若是敢有人住在这里约莫第二日就会染风寒的。”   “那就奇怪了。”凌子萩呐呐自语。   就在庙宇内的几人一筹莫展之际,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几只苍蝇在烧鸡上盘旋、嗡鸣。   紧接着它们似乎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像是饥饿过头的饕餮,附着在烧鸡上摩拳擦掌地开始舔舐起来。   凌子萩最不喜这种乱七八糟的昆虫,扬起手便想驱赶。   谁知下一瞬,她只觉得皓腕一紧,司炎修站在她边上冷冷把她的动作掐死在「襁褓」中。   “大人,您这是。”   “这苍蝇有问题。”   听到这凌子萩收回手,猫下身子细细观察,好半晌她都没看到这些苍蝇长得哪里不一样的。   “这是反吐丽蝇,一种食腐的虫子,看这个扑在烧鸡上的,这么小,应该是刚刚破茧。”司炎修淡淡开口。   凌子萩起身,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之前在科普节目里看到一期关于苍蝇的介绍,这反吐丽蝇的幼虫大部分都是食腐和粪便的,又想起方才曾宝川说的,山涧昼夜温差大的情况,而且虽然林州四季如春,但是毕竟现在是秋季,这反吐丽蝇按道理不应该这么成群结队的,故而..   “大人,你是怀疑。”   “被收拾的这么干净,贡品也更换得频繁,定然不会有什么不洁之物的腐烂瓜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有尸体。” 第38章 水庙婴童(12)   】   凌子萩四人循着屋内苍蝇飞进来的路线,绕道庙宇后的一处堆砌杂物的小院子内。   “在那里。”她的眼睛极尖,指着角落里一个酒坛大小的坛子,道。   “白彦!”司炎修冷冷开口。   站在最后面的白彦颔首,从袖口抽出被醋熏过的黑色丝帕绕在鼻口,快步朝坛子方向走去。   他的手刚把挡着坛子的扫帚、杂具挪开后,只闻阵阵嗡鸣声响起,下一瞬半空乌泱泱的一片黑,被惊到的苍蝇如逃出升天的惊叫四散开来。   白彦快速反应过来,一把解开身上的黑色外袍,对着朝他扑来的苍蝇就是一顿蒲扇。   过了半晌,待苍蝇四散,周围再次陷入安静,白彦这才蹲在身子开始准备开坛检查。   「噗」!   坛口发出一声闷响,同时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在院内弥漫开来。   “大人,您快来看。”白彦盯着坛子,语气严肃的可怕。   司炎修表情凝重,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粒拇指大小的丸子,对着旁边的凌子萩道:“别咽下去,把它含在嘴里。”   凌子萩点头,拿过一颗放在嘴里,顿时一股生姜的味道从鼻尖充斥到脑壳里,呼吸间空气中腐烂的气味也尽数烟消云散。   “捂好口鼻,跟我来。”司炎修把剩下的一枚塞进嘴里,转身朝白彦身边走去。   “大人、夫人,看看这些是什么。”白彦戴上一双羊肠子做的护手,修长的双指伸进坛子内,没过一会儿他便从里面扯出几样东西来。   半个巴掌大的东西上面粘连着很多黏糊糊的液体和暗红色的血迹,随着白彦手下的攒动,那东西竟然就这样滑落在地上。   “像是玉佩吧?”凌子萩观察了半天,只能通过这东西模糊的外观猜测。   “曾宝川,这里你熟悉,去找些温水来!”   司炎修眉头拧紧,吩咐。   曾宝川听到连忙点头急急朝不远处溪流走去。   没过一会儿,他回来之后,手里便多了一个瓷盆,盆里盛的是温热的清水。   “白彦,放进去。”司炎修示意。   白彦点头,把地上五六个模样像玉佩的东西丢在里面,开始用手揉搓。   随着温水的沁入,水面上慢慢浮起一块块黑色的黏液,方才清澈的水,也开始变得浑浊、恶臭。   “差不多了,拿出来吧。”司炎修再次开口。   白彦颔首,抓着「玉佩」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水面上的黏液之后,那东西的真正样子在晚霞的映衬下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长命锁?”凌子萩终于看清楚白彦手里的东西,竟然是每家每户都会给一出生孩子脖子挂的长命锁。   “我的。.我的孩子。.这..这是我家行之的!”   众人的疑惑还没从白彦手中的长命锁上回过神,身后一直迫切望着的曾宝川突然跪在地上,哀嚎出声。   “你家行之?”凌子萩蹙眉,连忙定神把目光集中在白彦掌心中一枚银子打造的小锁上,果然上面刻着两个字「行之」。   “我家娃儿姓曾名行之,这个锁是在下和内人在行之出生之后一并去城西金玉坊挑的,字是在下亲自刻上去,所以那就是我孩儿的。.呜呜。”   曾宝川早已满脸泪痕,他捶着地,发泄似的一顿乱砸,直到手上已经开始汩汩出血,他才颓然坐在地上,懊恼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当初若不是我领着他去我干活的地方玩耍。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曾大哥。”凌子萩咬唇,慢慢走到曾宝川身边,“你莫要伤心。”   “就算你不领着他去你干活的地方,他也会失踪的。”凌子萩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炎修冷冷开口。   凌子萩嘴角抽搐几下,回眸想说什么,司炎修却接着说道:“因为他姓曾。”   “对..他姓曾,我。.根本阻止不了。”曾宝川像是被人醍醐灌顶般,喃喃点头。   凌子萩站起身子,凑到司炎修身边,悄声道:“我说大人,这就你的不对了。”   司炎修挑眉,一脸不解。   “他刚发现自己的孩子回不来了,你不宽慰几句,还说这么直接的话,这不是落井。”   “我就在说宽慰的话。”司炎修语气肃然,打断旁边女子的话,道:“他的孩子早已经被人盯上,他如此责备自己,我若是不再提醒他,他想不开自缢在这里岂不是会增加更多的负担?”   “。”凌子萩的丹唇张合好几下最终也没说出一个辩解的词语,因为她发现司炎修说的还挺有道理。   “大人!”突然一道声音打破还在拌嘴的俩人,只见不知何时突然醒悟过来的曾宝川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眼神灼灼注视着对面的司炎修。   “大人说过七日之内破案的事情可真?”   司炎修点头。   “好!只要能抓住凶手,我曾宝川在这里发誓,定帮大人竭力破案,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辞!”   话落,曾宝川对着司炎修就是三个响头。   “起来吧,我有话要问你。”司炎修叹口气,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有着见惯不惯的无奈,“你家孩子是何时出生的?”   “丰孟三十四年,四月。”   司炎修点点头,紧接着他转头对着白彦说,“坛子里面还有什么?”   “回大人的话。”白彦起身,拱手:“在下方才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了,这坛子应该有些时间了,之前里面应该放着一些脏器一类的东西,如今早已化成血水,但是根据曾兄孩子的消失时间,在下大胆推断,这里只有曾兄孩子身上的物件,没有他的。”   白彦顿了一下,继续道:“器官。”   听到这,周围人都微微一怔。   司炎修紧接着说道:“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个孩子还活着,第二种,凶手已经不再用坛子装器官了,只是把孩子杀了之后,把他们身上的物件扔在这个坛子里。” 第39章 水庙婴童(13)   司炎修说完这些话,周围一片沉默。   凌子萩眉目低垂,消化着司炎修说的第二种可能。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她抬起眸眼,余光掠过对面做着最坏打算,面色已经苍白如纸的曾宝川,道:“凶手为何要把孩子的配饰放在这坛子里?或者说,他不辞辛苦地打开坛子只是为了放一个长命锁吗?”   司炎修听完她的叙述,眯紧的双眸慢慢朝再次被苍蝇爬满的院子角落,冷嗤道:“白彦!”   白彦领命,找到一把放在院子内平常做翻新泥土用的铁锹,快步走到方才放着坛子的角落,开始迅速翻铲周围恶臭的泥土。   没过一会,当他手中的铁锹略显发顿吃力,下一瞬一大坨沾染着污泥和秽物的东西就被翻了出来。   同一时间,所有人都上前查看。   “白彦。”司炎修蹲下身子,摊开手掌。   白彦意会,从怀中掏出一副崭新的羊肠子手套递了上去,瞅着司炎修已经把手套戴好后,他又从袖口拿出油蜡布皮包呈在掌心。   司炎修接过,把油蜡布皮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样看起来像「炒菜铲子」一类的东西,又从中抽出一个用马鬃毛做成的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边用刷子把那一坨东西上沾染的泥土拭去,一边用扁平的铲子把死死浸在一起的东西分开。   时间慢慢流逝,此刻已经日落西山,晚霞没了踪影,换上的是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点光晕。   司炎修终于忙完手下的事情,他褪下手套慢慢站起身。   最先凑上去的是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的曾宝川。   他斗大的眼睛珠子在地上零散沾染污泥和恶臭的血衣上扫视了一圈,突然他神情一滞,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表情木讷地开口道:“行之..行之果然死了。”   凌子萩望着此刻连泪水都没有的曾宝川,她知道这是一个人已经伤心到极致的表现,没有泪水,没有嚎叫,唯有的便是无限的绝望和痛苦。   她眸眼也朝地上分开的一摊衣物望去,虽然有的已经仅剩下零零散散碎布烂条,但是她依旧能瞧出来,这里的衣物至少属于五六个孩子的。   想到这,凌子萩紧紧攥紧袖口下的柔荑,眼神瞬间充满着十足的怒火,这个凶手到底是怎样的禽兽不如,要对几岁的孩童下如此毒手?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一处放在角落的衣衫上。   那衣衫虽然被血染了、被腐肉、烂泥弄脏了,但是上面那栩栩如生的朝阳花如同一把利剑深深扎进凌子萩的水眸中。   她像是中了魔般,绕过站在她面前的司炎修,一步步朝地上的小衫走去。   「噗通」一声。   她跪在地上,双手慢慢捧起这孩童小衫,眸眼徐徐闭上。   水神庙后院安静得可怕,唯有从山涧吹来的几缕秋风打得旁边的柳树条「沙沙」作响。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明月从山的另一边升起。   司炎修就这样看着对面的女子,虽然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个感觉,凌子萩能帮他找到更多的线索。   果然,在下一股秋风还未吹到柳条上的时候,凌子萩突然放下手中的朝阳花小衫,跌撞地站起身子,转头便朝寺庙的内跑去。   “白彦!”司炎修连忙反应过来,“快跟上。”   说完,他也不等白彦应承,加快脚步朝寺庙方向奔驰。   凌子萩瞪大双眼扫视寺庙一遍,直到她的眸光落在水神神像下面的那几块青砖上。   不由分说,她蹲下身子,编起袖子,双手费力地撬着青砖。   司炎修见状快步上前,眸眼扫过凌子萩触碰的那几块青砖上微微泛起的泥土,面色一沉,也蹲下身子开始帮忙。   蔺国的青砖切割工艺和前朝的不同,多以厚重,宽大为主要,所以把1.5尺高,0.3尺厚的青砖搬起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当青砖砸在地上扬起层层沙土,埋在青砖下的东西在庙宇烛火的照耀下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骨,全部都是白骨,零零散散的,把青砖下的泥土铺满。   “大人!”白彦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司炎修点点头,随手从这些白骨中拿出几块,透过烛光查看。   “曾兄。”他面色略沉,叫来站在门口神志还未恢复的曾宝川,道:“如果你想我给你家行之报仇雪恨,就回答我几个问题。”   曾宝川点头,呼吸间努力平复情绪,道:“大人,您说!”   “第一,石知州说建这庙宇到现在仅有两年可为真?”   “是真的,当时建庙宇的时候,百姓们都看着呢,细细算来确实有两年的日子。”   司炎修点头,继续问:“那你们一般都是什么日子祭祀?”   “正常都是满月,端午,以及如半个月前那般,河水突然上涨才会祭祀。”   司炎修心底盘算一下,又问:“那你们挑选的孩童有什么要求吗?”   “挑选的祭品都不是百姓们说的算的,每次都是城里的大善人罗万金,从外面请来一个会相术的道士,做法之后才会被当做祭品贡献出去。”   “哦?”司炎修微微挑眉,道:“做法?如何做法?”   “就是那道士念一些听不懂的咒语,然后他手中呼出现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便飞出一只金蚕蛾,最后金蚕蛾会落在被选的孩童身上,就因为这,城里的百姓都被弄得惶恐不安的。”   “金蚕蛾?”   “嗯,就是长着金色翅膀的蛾子,很漂亮,我们都说是仙人下凡所化。”曾宝川开口解释。   “那些被选中的孩子都是什么姓氏?曾吗?”司炎修追问。   “不..不是的,姓氏有很多,但是大部分我都还记得有朱,臧。”   “白彦。”司炎修面色严肃得可怕,他冷冷把手中的骨头放回原位,道:“把这些带回去,在一日内拼凑好。”   “是!”白彦颔首,从腰间扯下一个口袋,开始拾掇。 第40章 水庙婴童(14)   凌子萩随司炎修出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因为夜黑又长,几人在寺庙里凑合一夜,把青石板恢复好之后才离开。   依旧是曾宝川在前面带路,几人一边走,一边查看这一路上是否还有未被注意的疑点。   “大人。”凌子萩小跑上前,走到司炎修的身边。   司炎修没有停下,脚步却不经意放慢。   “我昨个发现大人盯着石板好长时间,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子萩说着,脑海中回忆起司炎修捡起地上尸骨之后盯着青石板寒着的那张脸。   司炎修薄唇微抿,想了半晌,开口道:“根据曾宝川的叙述这寺庙最多也就祭祀了五六个小孩子,可是就我对那些零散尸骨的推断,这不止五六具尸体。”   “那应该是多少?”凌子萩继续问。   “少说也有十具左右。”   “这么多?”凌子萩听到这,诧异瞪大双眼,她知道孩子的骨头小又脆,堆放起来并不占地方,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孩子被埋在那里。   “而且。”司炎修顿住,眼神灼灼望着对面的女子,道:“所有的骨头里少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凌子萩追问。   “头骨!”   “头骨?”凌子萩微微一怔,紧接着一幅幅画面从她的脑海中掠过,是她出发林州前一晚做的那个梦,那房间里不就放着那些孩子的头颅吗?   “那他们的头是被砍下来的吗?”想到这,她有些失神,喃喃自语道。   司炎修没有回答,而是眯紧双眼望着此刻面色煞白的神态有些异常的凌子萩,话题一转问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夫人。”   凌子萩回过神,抬头间对面男人眼中的疑惑神色尽数落入她眼底。   她咬紧下唇,犹豫片刻,道“我想我知道大人要我问什么。”   司炎修眉梢微挑,等着她的下文。   “我来之前做了一个梦。”她拧紧眉头,看样子应该是在回忆。   只听她继续说道:   “梦里我在一间屋子里,有个小姑娘扯着我的袖口,让我救救她,而那小姑娘身上穿的衣衫就是白彦今个挖出来一堆衣衫的其中一件——就是那件绣着朝阳花的小衫。”   司炎修听着眸眼眯的更紧了。   凌子萩轻叹口气,似乎自己也觉得荒诞至极,语气变得哝哝,道:“至于之后如何找到那块埋葬着孩子们遗骸的青石板,我说出来可能大人都觉得我得了失心疯。”   司炎修低头望着对面女子说话时候扯着袖口的下意识动作,薄唇微微张合,难得的柔和从他嘴里传出道:“夫人说的,子昂都信。”   凌子萩连忙抬头,如甘露般杏仁的眸子有着转瞬即逝的感动,她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可爱的小梨涡,道:“我拿着那件朝阳花小碎衫之后,耳边似乎有一道声音在给我指引,我随着声音到了庙宇,发现那青石板有撬动的痕迹,就一鼓作气去刨了。”   “还有吗?你的梦里还有什么?”司炎修点点头,继续问。   凌子萩沉吟半晌,脑海里想起梦境中最后一个画面,那隐匿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男人,殷红的下唇被她松了咬、咬了松,终于她还是摇摇头,道:“没了,就这些。”   司炎修深深瞅了她一眼,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拨转一下拇指上的扳指,继续朝前走。   “大人,我其实还有一个猜测。”一直沉浸在思绪的凌子萩,没观察到对面男人脸上细微的变化,连忙追上去继续说出她心中另一件事情。   司炎修颔首,让她继续。   “还记得我们当时在水神庙里看到的那些被人动过的贡品吗?”凌子萩思忖一会,道:“我觉得,要么是凶手吃了,要么就是这些被祭祀的孩子吃了,可是我更倾向于的是那些孩子吃了。”   司炎修点头,凌子萩这点分析的和他的想法一致。   因为根据曾宝川的概述水神庙附近没有乞儿和过客,凶手又是活动自由之人,他没事绝对不会动上面的贡品的。   “那现在问题出来了,凶手把这些小孩抓起来,为何不立刻杀了,为何要把他们养起来?”司炎修顺着凌子萩的话往下分析。   凌子萩一怔,随后颓然的摇摇头,这点也是她想不明白的。   “不过。”司炎修望着对面女子垮下来的小脸,话锋一转,道:“从这青石板中找到尸体就很有意思了。”   “大人怎么说?”   “一般凶手杀了人都有一个特点,近埋远抛,既然我们找到的孩子外衣和配饰是埋在院子坛子里或者地里,而尸骨是在寺庙的青石板下,那么很有可能作案现场就在不远处。”   凌子萩知道近埋远抛,就是凶手杀人之后,就近的话就把尸体埋了,远的话就把尸体抛了。   “那我们是要派人搜山?”她连忙追问。   “不!”司炎修摇头,道:“还不是时候,我们先下山。”   众人到林州城的时候已过晌午,城里的集市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间不少衣袂飘逸的男女,在街上游走,闲逛。   林州城最大的酒楼二层雅阁内。   众人送走了曾宝川后,此刻凌子萩、司炎修、白彦围绕在一桌,点了好些菜,准备饱餐一顿。   司炎修把放在他面前的三鲜瑶柱和凌子萩面前的清炒百合对调之后,问旁边的白彦:“白彦,吃过之后我有事儿让你去办。”   “大人,您说。”   “尽快把这些孩童的白骨拼好后,你快马加鞭地去一趟萧城,帮我给宫长澜带一封信笺过去,顺便沿路彻查一下这个林州的罗万金所请的道士,是个何方神圣。”   “好,属下明白。”白彦抱拳,凌子萩在司炎修安排事情的这期间,也吃得差不多了,待他伏案在角落,把写给宫长澜的信笺交给白彦,屋内仅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道:“大人写信给宫姑娘,可是要查这罗万金?”   司炎修坐回位置,刚拿起桌上杯盏,听到凌子萩这句话,眼底露出几分赞赏,道:“是,通过曾宝川的话,我猜这罗万金定然是林州数一数二的富商,既然都是做生意的,他的讯息我想作为同行的宫家,比我们知道的更清楚。”   “嗯!”凌子萩点头,脑海里开始回忆起这次上山查到的线索。   第一,在青石板下发现的孩童尸骨和之前祭祀的孩童尸骨数量不相符,那么这些多余的孩童尸骨是不是都是丢失的曾姓孩子,而且根据这些白骨化的尸体,孩子应该在寺庙修建好之后就开始失踪,那么过了这久,为何现在才有人报官,还是报官了,却被人压了下去?   第二,曾宝川嘴里的道士到底和那个罗万金是什么关系,用了什么方法选中孩子?   第三,根据司炎修的说法,凶手就在寺庙周围杀的人,那么这个凶手为何要杀孩子,意图是什么?   就在凌子萩咬着木箸,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雅阁外响起一阵细密的敲门声。   她连忙被惊醒,抬头望着对面神情如常的男人。   “谁?”司炎修给她一个无碍的眼神,开口询问。   “大人,下官石茂,听城中守卫说您回来了,下官担心您这一天一夜奔波劳顿,特来慰问,慰问!”   凌子萩表情微显错愕,她们回来不过才过去两个时辰,这个石茂消息竟然这么灵通,该不会是他一直在监视她们吧?   “进来。”司炎修给凌子萩示意,让她躲到屏风后,才开口应承。 第41章 水庙婴童(15)   “大人,这一路可有凶险?”   石茂进到雅阁内,瞅见桌上的菜色已经全部见底,便连忙示意身后的手下把账结了之后,给司炎修面前空着的杯盏斟了一杯茶,这才笑着询问。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扫过还摆在桌上的三套碗碟、木箸,道:“石大人,内人和手下已经先行离开,有什么话,尽管说,莫要拐弯抹角。”   听到对面男人这单刀直入的话语,石茂脸上明显飘过几许尴尬。   他讪讪一笑,拱手开口道:“司大人睿智,不过一眼便看出下官的想法,果然能统领大理寺的不是我等凡人能做到的。”   “长话短说。”司炎修语气冷硬,明显他不喜欢官腔打得十足的石茂。   石茂深吸一口气,扫过周围,确定没什么人之后,继续道:“大人经常在萧城,定然是不知晓这林州夜晚的特色了。”   司炎修挑眉,不语。   “大人可听过灯船?”   司炎修端起面前清茶,吹掉上面的浮沫,冷冷一笑道:“汳州河坊,林州灯船,这不都是众人皆知的吗?”   “大人博学,下官着实班门弄斧了。”石茂一听,嘴角上扬得更胜几分,继续道:“既然大人都知道,可愿意尝试一二?”   “怎么,林州有什么勾栏美人是萧城所没有的?”司炎修放下杯盏,随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起来有着往日没有的散漫。   “大人说笑了,萧城的美人带着一股能挑起男子征服欲的傲慢,可林州的美人却有着小鸟依人般的乖顺,不能同日而语。”   “哦?那本官倒是来了兴致,不知这灯船什么时候营生?”司炎修嘴角勾起,询问。   石茂一听正主竟然意外的有兴致,小心谨慎的模样也微微有丝丝放松,回答道:“大人,您说什么时候营生,她们便什么时候营生。”   “好,刚好本官奔波一昼夜也觉得身心疲惫,这会就走吧。”   说完,司炎修不着痕迹地瞥了身后屏风一眼,起身跟着石茂朝酒楼外走去。   凌子萩等着外面再也听不到脚步声,转而从屏风后闪出。   她微微扬眉,扫过桌上司炎修喝过的杯盏,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以为这堂堂大理寺卿是个什么正人君子,看来也是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竟然当着我的面去妓/院?真是够了!”   说完,凌子萩的肩膀又垮了下来,她瞅了眼窗外尚早的天色,沉吟片刻,她转身离开酒楼。   茫茫暮色包裹住林州河畔,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晚风的抚动泛出金色薄箔,悠闲泛舟的渔人挑开斗笠欣赏这一刻难得的美景。   他身后坞内,隐隐传出的男女调笑声给这夜色增添几分旖旎。   “大人,这是梨落姑娘。”   司炎修坐在船坞内一处隐蔽华丽厢房中,手中杯盏还未碰到嘴上,厢房的门便被推开,同一时间进来的是一身穿着淡黄色罗衫的妙龄少女,微微低垂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欲语还休的媚态。   “梨落?”他勾唇,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如果是落花是不是更显娇弱,好名字!”   “哎呀,没想到大人的文学造诣也如此厉害,梨落还愣着干什么,不快点给司大人上酒?”   坐在司炎修身边的石茂,一直在观察着司炎修的反应,在梨落刚进来的时候这个大理寺卿那淡然的表现他险些以为他这一计要失算了,直到这诗句一出,石茂便知道这事儿或许能成。   “奴家这就来。”梨落挑起兰花指把垂在脸颊上的青丝勾在耳后,缓缓抬头,当眸眼不经意瞥过对面手持杯盏面色微显肆意的男子后,挂在眸眼上的盈盈笑意竟然有一瞬的恍惚。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石茂似乎没察觉梨落的反应,再次催促。   “喏!”梨落连忙收回思绪,上前几步拿过桌上帕子绕在小铜炉的耳上,提过烧酒,给司炎修和石茂各倒了一杯。   “大人,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烧,一般的地方买不到,您尝一尝。”石茂把面前的酒杯执于唇边,客气得想跟司炎修进酒。   司炎修淡淡瞥了一眼,拇指微微一挡,里面的酒如数进了嘴里。   “梨落。”石茂开口喊着梨落的名字。   梨落意会,正打算再次倒酒,司炎修探手把酒盅口护住,眸眼依旧带着来时候那般的漫不经心,语气却已经开始变得严肃,冰冷道:“石大人为官也有二十余年了吧?”   “是的。”石茂有些不知所措,方才还好好的男人,怎地就突然变了脸色。   “蔺国律法有规定,皇城官员派往地方彻查案件不得与地方官员交往过密,石大人如此是想我违背圣人的意思,还是有着拉人下水之嫌?”   “哎呀,司大人误会..下官真的是见您奔波劳累想让您放松片刻,多休息,您若是这么想。”   司炎修嘴角勾起,脸上又恢复方才的惬意,回道:“我方才只是想提点石大人,这些事情最好是没有,若是有。”   突然他话说到一半,一阵眩晕感袭来,紧接着司炎修双眼一黑,唯闻「咚!」一声,整个人直直匍匐在梨花木桌子上。   石茂望着眼前的一切,眉梢微挑,似乎是早都预料到了,方才还挂在脸上那股子谦卑顿时变成一副傲慢的神情,眼神鄙夷地扫过扑在桌上双眸紧闭的男人道:“吓唬我?我看明个你就该求我了。”   “梨落。”他抬眼,望着站在对面的女人,见她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道:“今个怎么回事儿,心不在焉的?该干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梨落连忙点头,放下手中酒壶,上前几步挽住石茂的手臂,语气娇嗔道:“石大人,奴家知错,奴家明白的。”   “哼。”石茂冷哼一声,面色在梨落的顺从下,稍作缓和,道:“伺候男人这种下作事情,你最拿手的了,明天我来的时候,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说完,石茂伸手狠狠捏了一把梨落的胸脯,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转身出了房间。   地上温酒的铜炉还徐徐冒着热气,梨落呆呆地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扉,过了半晌,她回眸望着还匍匐在桌上的呼吸均匀的男子,眸眼划过几抹暗淡,徐徐开始褪下身上的衣衫。   “石大人的这美人计手段不太高明啊?”   梨落的外衫已然尽褪,手刚搭到腰衿的时候,司炎修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手中拿着杯盏,眼神冰冷地望着对面的女人。   “啊!”梨落被惊了一跳,慌乱间,快速想捡地上的外衫。   谁知司炎修却率先一把捡起,冷冷扔到身后的屏风上。   “大人。”梨落刚想说几句哀求的话,可刚堆积在眼眶的泪水便被对面男人寒着的脸吓得生生憋了回去。   “没想到我会醒来?我这扳指里藏着解药。”司炎修淡淡解释,紧接着他眸光一厉,道:   “说!你和石茂在我这酒里下蒙汗药,想干什么?” 第42章 水庙婴童(16)   梨落颤巍巍地站在原地,眼神瞅了瞅屏风上的外衫,期期艾艾间禁不住搓了搓光滑的肩胛。   司炎修闭眼,对梨落眼底那丝丝求助置若罔闻,“想以此博取我的同情,然后穿着外衫逃走?我劝你实话实说!”   她没料到她那点小心思竟然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看得透彻。   梨落双腿一颤,眸中的泪水也如大珠小珠般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也就这会她面对的是在蔺国有「玉面阎罗」之称的司炎修,若是换成旁人约莫早都心软作罢。   “大人,奴家是这灯船坊的头牌,之前一直都伺候的是石大人,今个石大人提前通知奴家让奴家在酒里下了些蒙汗药,之后让奴家好生侍奉大人,至于别的。.都是官家的事情,奴家不敢多问。”   “哦?是吗?”司炎修搓着手中的玉扳指,冷笑。   在风月场所呆惯的梨落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那带着似乎能把人看透的审视,让她的身子更是经不住地颤抖个不停,“奴家..奴家是真的。”   “我看是石茂自知修缮的堤坝极有可能被我瞧出了问题,所以准备让你逼我就范,拉我一并下水吧?”   “大人..梨落不知道..您说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司炎修打断梨花还想狡辩的话,道:“本来我只是怀疑,如今石茂这贸然的举动倒是把事情落实了,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的好?”   梨落听到这,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虽然她只是一名妓/子对蔺国的法律并非熟记于心,但是修堤贪墨是大罪这是众所周知的,而她虽然未曾牵扯,却有着阻碍朝廷命官之嫌,这干系是脱不开了。   “大人,奴家唯一知道的是在这水船内,石大人经常和城中的首富罗万金来此把酒言欢,至于多的。.每次他们谈到重要的事情,奴家都是被支开的,所以只能帮大人如此了。”梨落思虑好久,垂泪间道出她心中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情。   司炎修淡淡瞥了眼跪在地上抽噎得快要晕过去的女子,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朝灯船外面走去。   烛火被窗扉外吹进来的晚微微摇曳、闪烁。   梨落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动作发呆,直到她身子感觉到一丝凉意,这才茫然抬头,面前的男人早都离去,唯有放在桌上的一枚金锭在暗夜中发着耀眼的光泽。   她慢慢起身,从桌上拾起,喃喃自语道:“大人,奴家终于找到你了,尽管你已经不记得奴家了,但是奴家记得,这是您帮奴家的第二次。”   ——   凌子萩走在蔺国的大街上,脑海中想着来林州之前做的那个梦。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了那林州报案妇人的描述,再加上白彦当晚告诉她那叫赵衍的国师对司炎修此次出行之后的卜算,她的梦不过是个人的臆想。   如今在寺庙中发生的一切,让她隐隐开始怀疑她做的梦是不是真的能预知未来。   她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无意间瞅到上面挂着的一枚小铜镜,出于好奇她凑上前查看,盯了半晌也没发现她这双会催眠的眼睛有什么变化,刚准备离开,眸光透过镜子却望见身后的景物。   不知不觉她竟然转悠到了集市口附近,身后便是那昨个丢了自家小孩的妇人房屋。   她回眸望着已经被贴上官衙封条的房间,询问卖小铜镜的摊主道:“这房子官府封了,这家男女都去了哪里?”   “唉!说来这真是可怜。”摊主见此刻街上人流渐稀,也有收摊的意思,这才随口和凌子萩掰扯道:“这家人是才从隔壁一个小村里进林州的,所有的积蓄都买了这么个房子,好不容易靠着卖小东西日子好一点,这不家里才装修完,就出了这么个事情。”   “你说他们之前是外乡的?”凌子萩快速抓到小摊主说话的重点。   “嗯,是的,大约是两年前搬来的,当时一场水灾林州周围的村庄都有波及,这些人都是逃荒上来的。”   “哦?那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凌子萩连忙追问,见小摊主有些不明所以,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些逃荒的人都姓曾吗?”   “哎呀,姑娘您不说,我还没注意,这林州之前也有姓曾的,但是两年前曾姓是小户,直到那些逃荒的人来,曾姓一下成了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凌子萩连忙点头,道谢了小摊主,顺便帮他收拾过摊子,这才转身朝身后的房屋走去。   古代的封条大部分是用和好的面糊糊粘上去的,故而随着风吹,纸张干透,只需要轻轻一撕,封条能完整地扯下。   凌子萩把一角未沾染上面糊糊的封条拉了拉,很快推门走进屋内。   依旧是昨个看到的情况,床上凌乱的孩童衣物和玩具,地上放着前后颠倒的童鞋,还有已经隐隐发着酸味的菜羹,都在说明这里的人是突然不见的。   她走到床榻边上,随手拿起放在床上的拨浪鼓把玩。   随着有节奏的鼓声在屋内响起,她的指尖从窗扉到墙壁,从墙壁到灶台,直到她停留在床边的衣柜前,手中的拨浪鼓声音戛然而止。   她随手把拨浪鼓放在一边,一鼓作气地把衣柜打开。   和上次她和司炎修观察的一样,里面除了几件衣物再无其他。   不过..这次的凌子萩没有露出懊恼的表情,她伸手把衣柜内的衣物挪到一边,指尖轻轻扣着衣柜内侧的木板。   “咚、咚、咚!”三声空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凌子萩眸光一亮,连忙钻进衣柜内,开始摸索。   果然,当她的指尖摸到一处起伏不明显的台子后,她用指甲抠着缝隙用力一拉,里面豁然又出现一个空间,空间不大,却能容纳下一个蜷缩起来的成人。   凌子萩内心顿时激动万分,想也不想便匍匐进那狭小的空间内开始摸索,虽然她没抱着希望,可指尖不经意触碰的一样硬物在取出之后,让她彻底确定这名叫做「曾勇」的孩童到底是如何失踪的。   那是一枚银子打造的长命锁,在窗扉处洒金的月光中透出点点光泽。   “沙沙、沙沙。”   凌子萩刚把长命锁揣进怀里,准备回驿站,门外突然响起的一阵窸窣撕扯封条的声音让她的神经瞬间绷紧。 第43章 水庙婴童(17)   来不及了!   凌子萩把长命锁塞进怀里,望过四周,直到眼神挪到床边的衣柜后,连忙缩身往里面躲。   可前脚还未踏入衣柜,身后的门便被推开。   她慌张回头,水眸和门口那双错愕的眸子瞬间对上。   “你。”对面人话还没说出口。   凌子萩快速反应过来,瞳孔瞪大,绵软的话语从她的丹唇中传出:“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很困..很困。”   同时,对面盯着她双眸的那双眼皮子慢慢耷拉下来,随着她越来越轻柔的话语,对面人双眼一翻和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凌子萩拍拍胸脯,稳定住狂乱的心跳,把踩在衣柜上的脚收回,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细细观察着躺在地上的人儿。   除了从身形、体态上分辨出这是一名男子之外,捂得太过严实的面部,让她根本瞧不出他的长相。   凌子萩皱紧眉头蹲下身子,虽然她知道她接下来的举动很有可能唤醒地上沉睡的人儿,可一想到能回到凶案现场的,大概率都是凶手之后,她再也不犹豫,一把扯下男子脸上的面纱。   五官平淡,厚唇,眼睛出奇的窄小,除了高耸的鼻梁还能看,这个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还有点丑的男子。   凌子萩咬了咬唇,打算在屋里找根绳子把这个陌生男人捆起来,可事出预料之外,地上的男子突然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她。   该死!是催眠失效了。   凌子萩脑中飘过这句话之后,一把推开还虚掩的大门,拔腿往外面跑。   她知道若是那屋内的男子真的是凶手的话,她今晚必然命丧曾勇家。   林州城大街上,大部分店铺早已然打烊,许是凌子萩在屋内呆的时间有点长,本来进来之前沿街还有的零散卖着夜宵的小贩,此刻俨然也已经收工挑着扁担归家。   她在仅剩下月光陪伴的大街上跑着,原主的身体相比于之前要好上些许,可还是应了伍郎中说的话,这身体恢复还需要好些时间,故而她不过是绕过两条大街整个人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她扶着膝盖,望着对面的分叉口,身后窸窣的脚步已经在她颤抖的心房急急催促,她水眸一沉,随便选了一处巷子口继续前进。   “哗啦啦!”   才跑没几步,巷子末端涓涓流水声徐徐传入耳畔,凌子萩的心底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眼前出现一条一望无际的河渠之后,那前所未有的绝望让她本就累垮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凌子萩心里清楚强制催眠术只是对毫无防备的人可以一用,而这个已经被她催眠过的「凶手」,她那点伎俩约莫早已黔驴技穷。   只能孤注一掷了。   凌子萩心里默念,转过身,眼神死死盯着黑暗巷子内那发出杂乱脚步声的黑影。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那敦厚的嘴唇,高耸的鼻梁已经慢慢清晰地出现在她双瞳内的那一瞬间,突然凌子萩觉得手臂一紧,下一刻从巷子口冲出来的「凶手」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猛地一击。   「凶手」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门一疼,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这么晚,为何不回驿站,在这里乱跑什么?不知道很危险吗?”   司炎修眼神从地上昏迷不醒的「凶手」身上流转到被他拽着护在身后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凌子萩身上,道。   凌子萩在司炎修抓着她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他来了,毕竟那熟悉的皂角味道是其他男人身上所没有的。   “我。.我。.我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是我去了。”   她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不语了,上下打量着一身白衣的男子,回眸又瞄了眼河渠上隐隐传出男女调笑的灯船,嘴角撇了撇,心里冷哼,这个男人还真是够厚颜无耻的,自己逍遥快活完了,却怪她在街上乱逛,要是他不去灯船,她也指定不会出事儿。   “嗯?”司炎修等了半晌,面前这个女人竟然话说到一半不说了,他眉头一皱,语气带着疑惑。   凌子萩眨眨双眼,把方才心底突然升起的一股股不自在压下,才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司炎修听完她的叙述,眼神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正常推算,一般只有凶手会重返作案之处,可是..   他不自觉摇摇头,看起来如此愚笨之人怎又会是凶手?   思虑至此,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在男人的人中处用力按了一下。   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地上眼睛小的像是刀划的两条缝隙的男人醒了。   他模样看起来还有些懵,眯眯眼努力瞪大慌张地四下张望,直到他如寸般的目光注意到面前一男一女身上的时候,气便不打一处出来。   “你们..你们竟然偷袭老子,信不信老子叫上几个弟兄,要你们好看?”说着,男子迅速站起身,鼻孔抽搐一脸的凶样。   司炎修抬眼,似乎是懒得跟他废话,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男子面前晃了晃。   男子一瞅,面色瞬间垮了下来,他双腿一抖,瘫软在地上,道:“我。.我。.大人..我刚说的都是狗屁,若是知道您是皇城来的大理寺卿,给我是个胆子我都不敢啊。”   他说着,眼神偷瞄对面的司炎修,见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连忙伸手对着面颊就是俩巴掌。   “够了!”司炎修最不喜如此奴样的人,冷冷呵斥住之后,问道:“我就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曾勇家?”   “曾勇?”男子眨眨眼睛,想了一下,意识到司炎修话里的意思之后,连忙开口道:“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和曾勇的消失没关系,小的只是街上一流浪乞儿,这不看曾勇家被封了,想着里面也没啥人,便想走个空门,顺点东西?”   “哦?”司炎修挑眉,“那你为何追着本官夫人?”   “啊?”男子一听眼神朝凌子萩身上瞥,这个女子五官确实标致,但是这么干巴巴的明显就是没长开呢,这大理寺卿喜欢这样的?   “大人,我不知道这是您的夫人,我追着她只是想跟她说,她瞧了我的长相能不能别报官,不然石大人不会放过我的。”   “石大人?你说的是林州的知州石茂?”司炎修眯紧双眼,冷冷问道。 第44章 水庙婴童(18)   林州巷子内唯一一处卖云吞的小摊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一男一女面色严肃,唯有一人端着碗狼吞虎咽地把面前的云吞吃了个底朝天。   当他把手中的空碗摞在旁边五六个碗之上后,司炎修才淡淡开口,“吃饱了?”   男子点点头,一脸尴尬讪笑道:“多谢大人的这几碗饭,小的感激不尽。”   “那么说重点吧。”司炎修懒得打官腔,语气冷然问道:“你说你一直靠走空门活计,我看你有手有脚,为何不去外面找份体面的差事做?和你嘴里的石大人有关系吗?”   “司大人。”男子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什么,眼眶竟然不自觉红了,“我张三虽然穷,娶不起媳妇,但是曾经也是有一处避雨挡风的地方,可怎奈两年前林州堤坝被冲毁,官府突然要建什么水神庙也就罢了,不巧的是也不知道哪个混蛋锤子看的风水,竟然就看上小的的宅子,这不小的就被撵出来了。”   “就算被撵出来,你也不应该落得如此田地,蔺国有规定官府若是要征百姓土地,是要有贴银的。”司炎修蹙眉,面露不解。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要是但凡有一点点贴银也不会落得个过街老鼠的地步,当初石大人承诺给小的的五十两银子,到现在都没兑现。”   张三说着,一脸气愤道:“小的穷困潦倒,风餐露宿的,无奈只能去知州府索要,谁知道不但没要到银子,竟然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打。”   “之后呢?”   “之后?小的不服便三番五次地上门甚至还曾说过说要去萧城告石大人,这不!石大人一听,便全城贴了告示,要抓小的,小的才落到如此的地步。”   “那你就一点积蓄、家财都没有吗?”司炎修面色严肃,问道。   “别提了!”张三听到这,气愤地捶胸顿足,“小的有啊,小的娘死的时候给小的留了些金银首饰,怕被人惦记,都藏在地窖里了。当时征收宅子很突然,小的是连夜被人连人带床褥扔出去的!”   地窖?   司炎修和凌子萩对望一眼。   “那你之后可再回去取过?”凌子萩忍不住好奇,询问。   “回去?当然回去过,不过那地窖如今被一把大锁挂着,小的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是。”   张三说着,摇头叹息,“有次还差点被前来巡查的石大人部下发现,至此小的再也不敢上去了,毕竟这活着最重要。”   “那..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意带我们去那地窖一趟?”凌子萩眼珠子转了转,问道。   “和你们一起?”张三有些不敢相信,他毕竟是知州府的通缉犯,都说这官官相护,司大人不抓他还给他吃食就算是好的了,怎么还愿意帮他取回他的东西?   凌子萩细细观察着张三表情的变化,见他举棋不定,连忙碰了碰旁边男人的手臂。   司炎修薄唇拉直,语气不温不火道:“嗯,不过根据路程来算这会上山不是时候,明个申正你去被查封的曾勇家等我,我们一并上山。”   “那大人的意思是能帮我取回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了?”   司炎修点头,算是回应。   “谢谢!谢谢大人!张三若是真能取回母亲的遗物,以后给大人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说着张三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转身朝巷子的黑暗处奔去。   司炎修见人已经走远,随手把几枚铜板扔在桌上,起身朝驿站的方向走去。   “大人,你说水庙里若有地窖,会不会就是那些孩子被害的凶案现场?”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忍不住推测道。   司炎修放慢脚步,待她跟上之后,说道:“你先说说那曾勇是如何消失的?”   凌子萩思索片刻,开始叙述:“起初我也是不确定的,直到我又去曾勇家附近,打听到,曾勇家是两年前才到林州落的户,但是看房子的构建足有三十余年的样子,若果真的是房子的问题,那么不可能这三十余年只有曾勇这一件离奇的事情发生。”   司炎修点头,这点他也想到了,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紧接着,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儿。”凌子萩扬眉,嘴角勾起一副略显炫耀的样子,嵌在脸颊的酒窝显得她有几分俏皮、可爱。   司炎修顿足转身,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女子纯真面容,道:“什么?”   “曾勇家搬来的时候,家具是新换过的,我也找了灶柜和桌椅,直到我在衣柜里发现了暗格。”   说着,凌子萩把从柜子里内暗格找到的长命锁呈于掌心。   “暗格?”司炎修瞥了眼长命锁,心里瞬间明白曾勇是如何消失的。   曾勇的父母把曾勇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的时候,那凶手就已经隐藏在曾勇家了,待这对夫妻锁好门窗出去营生,便把床上还在玩耍的曾勇拖到柜子里。   曾勇的母亲回家取东西,发现孩子竟然不见了,紧张之余定然会叫外面的丈夫进来,利用这个空挡,凶手从柜子里钻出带着曾勇离开是绝对有可能的。   “所以你这么晚回去真的是去了曾勇家?”   “那当然!”凌子萩朱唇微微翘起,继续道:“我可不是某个大闲人,去灯船里没干好事儿。”   说罢,她抿起薄唇,快走几步直奔透着烛火的林州驿站。   司炎修双手背后,没有追上去,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点点弧度。   林州的清晨空气格外干净、清爽。   凌子萩昨晚难得睡了场好觉,没有梦魇,温度也适宜。   此刻她随着司炎修从马车上下来,望着面前的知州府,听着旁边一个劲打着官腔不厌其烦的男人,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散漫。   “司大人昨个晚上怎么先行离开,下官出去办了些事情,您竟然就不在了?”   司炎修淡淡瞥了石茂一眼,见他脸上挂着一副茫然不绝的神态,回道:“昨个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银子没了,见屋内没人,便认为是宴席已然结束,故而本官就先下了灯船。”   “啊?这..怎么会这样?那大人身上丢了多少银子?”石茂一听,一脸震惊。   “不多,除了这玉扳指在身上,这腰间玉佩和几枚金锭子都没了,大约值个百余两吧。”   “百..百余两?”石茂听得瞪大双眼,道:“这..大人您出门带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您放心下官定把这梨落跟您抓回来。”   “不必了,风尘女子之所以流落风尘定然是迫不得已的,只当本官接济了。”   说罢,司炎修瞥了眼站在身边,眸光一直盯着知州府外大树上落着麻雀的凌子萩,轻咳一声,转身进了府邸。 第45章 水庙婴童(19)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望着前面俩还在说客套话的男子。   丢银子?还有玉佩?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司炎修扯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的话还真有人信了。   要是这银子真丢了,昨个张三的饭钱谁给掏的,她昨晚见他腰间的玉佩还成鬼了不是?也不知道他给了哪个貌美的小伶人,是觉得丢人不愿意说吧。   知州府比萧城的三法司略小一些,不过毕竟是统管着快有百万人口的地方,这里的布置和装点倒是一应考究,齐全。   凌子萩坐在司炎修的身边,见石茂从桌上拿起几沓子账本双手呈上,便知道司炎修这是准备清查林州的支出账目了。   不过..   她淡淡瞥了眼密密麻麻写着数字的账簿,这些表面的活以石茂的聪慧定然是没什么破绽,如此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至于这堤坝缩水的事情,定然还有个暗账。   就在凌子萩百无聊赖地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海棠花时,由远及近地走来两名女子,为首看起来年龄稍长一些,跟在她后面的女子,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热气腾腾地放着两个杯盏,一看就是那为首女子的贴身丫鬟。   “妾身见过司大人,司夫人。”女子一进来嘴角勾起盈盈浅笑,对着坐在太师椅的司炎修福身问安。   司炎修放下手中账本,抬眼望着旁边的石茂。   石茂立刻领会,连忙执掌介绍:“司大人,这是府中贱内杜绮兰,她听说大人要来知州府,这不,专门和婢女斟了些林州上好的清茶,让您和司夫人尝一尝。”   说着,杜绮兰莞尔一笑,走到司炎修面前,从托盘上端起清茶放在桌上,道:“大人您尝尝。”   司炎修颔首,面色淡然。   凌子萩闻着杯盏被传来的阵阵茶香,气味静谧、淡雅着实是难得的好茶,莞尔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又瞅了瞅坐在不远处的石茂。   单看外表石茂已然微显华发,可是面前这个女子,肤若凝脂,体态婀娜,虽不及少女般妖娆,却有着少妇般的风韵,根本不像是和石茂共结连理三十余年的糟糠之妻。   “这是石大人的夫人?刚进来的时候,我竟以为是府里谁家串门的姐姐!”凌子萩忍不住心中讶异,脱口而出。   石茂还没反应上来,杜绮兰却掩嘴发出阵阵浅笑,道:“外面传言这凌家的千金性子内敛,如今看来,却是个嘴甜,人美的小姑娘。”   “妾身已经年过五十,碧玉年华时便嫁给茂哥,细细算来也有三十余年,这三十余年茂哥从未娶过旁人,所以妾身便是茂哥的正室。”   “啊?”凌子萩连忙起身,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妇人。   杜绮兰笑容更胜,隐隐还散发着股股媚态,她伸手拉过凌子萩的手腕,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道:“这账目、当地民情的都是男人家的事情,我带司夫人去外面转转,看看这知州院内的景色如何?”   凌子萩低头望着抓着她皓腕的柔荑,虽然在现代也有双手保养得当的女子,但是杜绮兰这手太嫩滑了,如同婴孩般的肌肤。   “好,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凌子萩跟着杜绮兰朝知州府后院走去。   和宫内的御花园没法比,但是知州府的庭院却有着独树一帜的美丽。   苍翠欲滴的海棠在微风下摇曳摆动,碧波荡漾的小池内游荡的锦鲤从小桥下来来去去,水榭旁的亭上两名女子谈风说笑,隐隐茶香随桌上杯盏热气四溢飘散而来。   “我刚才拉着司夫人不巧顺便探了探司夫人的脉搏。”杜绮兰执起面前清茶啄了一口,道:“发现司夫人的身子骨有些娇弱,这不特意让下人准备了些膳食给司夫人补一补。”   说着,杜绮兰从旁边婢女手里接过一只热气腾腾的碗放在桌上。   随着碗上的盖子打开,一碗冒着热气的云吞便出现在凌子萩的面前。   “这是..石夫人,我想您是误会了,司大人对我很好..我不饿。”   “司夫人先莫要拒绝,先闻闻这东西可香?”杜绮兰笑着打断凌子萩的话。   凌子萩犹豫半晌,端起面前的碗细嗅蒸腾起的热浪。   肉糜的香气随着鼻尖传入,不似畜生肉那般的腥气,也没有牛羊肉般的膻臭,更没有鸡鸭肉般的酸涩,丝丝甜腻里竟然还有着缕缕微酸。   “这是什么馅儿?”凌子萩抬眼一脸疑惑地望着杜绮兰。   她笑了笑,道:“神仙肉,司夫人可听过?”   凌子萩摇头,这天上的鹅肉地下的驴肉,就是没听过什么神仙肉。   “司夫人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会如此年轻吗?”杜绮兰说着,微微抬起手腕,纤纤玉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透白无瑕。   凌子萩抬眼,望着在微风中显得越发魅惑的女子,本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人美,景美。   殊不知一股淡淡的臭气突然传入她的鼻尖,覆盖了碗内云吞的香气,也遮掩了海棠花散发出来的花香。   “原来你在这里啊?”   就在凌子萩微微耸动鼻尖,眸光四下寻觅臭气来源的时候,已经谈完公事的司炎修出现在她的身边,肃然的语气打断她的下一步动作。   “大..大..哥哥,子昂哥,你忙完了?”   凌子萩「大人」两字还未脱口,眼角瞥过已然站起身,对着司炎修行礼的杜绮兰,便连忙改口。   “嗯,走吧。”司炎修深深瞅过脸上有着转瞬即逝尴尬的凌子萩,伸手拉过对面女子的柔荑,不由分说地就往府外牵。   “子昂。”凌子萩有些无措,他这样好像有点不礼貌。   司炎修顿足,眸光淡淡瞥过桌上放的那碗温热的云吞,道:“若是饿了我领你去外面吃,白彦已经在外面等了。”   说罢,他不再给凌子萩说话的机会,微微攥紧掌心的细腕,离开知州府花园。   “啪啦!”   随着花园内仅剩下杜绮兰和婢女两人,方才还放在石桌上的碗被奋力扫落在地,她眼神冰冷地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径长小道,道:“怪不得茂哥说这萧城来的官儿难对付呢,真是不知好歹!” 第46章 水庙婴童(20)   林州常胜楼,雅阁。   “大人。”白彦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站在司炎修的对面。   “如何,查到了什么?”司炎修端起面前的紫砂茶壶,倒了杯清茶放在桌上。   白彦颔首拿过杯盏,真的是奔波劳累,没几下,杯盏里的茶水见了底。   凌子萩坐在旁边见状,连忙又给他斟了一杯。   “谢谢夫人!”白彦抹了把嘴,这才继续开口道:“属下去了宫家,虽没见到宫大小姐,但是却见到了宫老爷子,宫老爷子看到您的信笺,一口气便说出这罗万金的事情。”   “他怎么说?”司炎修追问。   “他说这个罗万金十几年前在林州不过是个倒空卖空的小贩,成为林州首富也是近几年的事情,期间让他一夜暴富的便是这几年林州连年发水,城中重建的时候,大部分的木材都是从他这里流通的。”   司炎修眸眼低垂,道:“那他手里可有很多木工?”   “应该有,根据宫老爷子给的讯息,如今蔺国皇室内有一部分的成品都是从林州运过去的,甚至新十里香的物件都有罗万金的东西。”   司炎修听到这,微微颔首,林州和萧城虽然同属于蔺国,但是地方的风俗习惯还是有差异的,再加上林州特产金丝楠木,做出的雕工活精美绝伦,漆色绚丽,宫里的很多妃子都更偏于林州的样式。   “既然这林州的大部分成品家具是出自罗万金之处,那么曾勇家的那个柜子,是不是也是。”   凌子萩听到这,喃喃自语。   司炎修面色微沉,回道:“有可能,而且这种暗格,若是家主不知,那么就只有把这东西做出的匠人或者幕后掌柜知晓。”   众人一致同意,纷纷点头。   “罗万金的事情算是清楚了,那选水神庙祭品的道士,白彦你查得怎么样了?”   司炎修又问。   “哦,这个事儿,属下也是多少有些眉目的。”白彦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盒子。   随着盒子的打开,一只白色的家蚕蛾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凌子萩不喜欢这些东西,看到之后,身子微微朝后靠了靠。   司炎修拿起盖子,重新把盒子盖住,道:“这是何意?”   “大人可还记得那木匠曾宝川说过的,每次祭祀的时候石大人都会请来一名道士?”   司炎修点头,“嗯,你的意思是,这蛾子有问题?”   “是,虽然属下未找到什么金禅蛾,可属下觉得既然都是虫子,习性便是一样的,此类蛾子每到繁殖之际雌性都会释放一种极其微弱的气味,这雄性蛾子能在百丈之外嗅到,之后便会飞往散发此类气味的雌蛾处与之交配。”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道士做法是假,实则是把雌性蛾子放在孩童身体的某一处不易察觉的地方,随着雄性蛾子的放出,它只会选择身上有雌蛾子的孩童身上?”凌子萩一听,连忙解释分析。   “夫人睿智。”白彦抱拳。   司炎修听到这,拉紧薄唇眉头紧皱,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孩童从献祭到如今的失踪,全数就是一场阴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建立水神庙,又或者更早修建堤坝的时候。   “属下还有一件事情向大人禀报。”白彦望着陷入沉思的自家主子,再次抱拳开口。   “说!”司炎修语气冰冷。   “表面上这做法的道士是石大人请来的,但是据手下打听这些道士私底下都和罗万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又是他?”司炎修面色渐沉。   “还有那些孩童的尸体,属下已经拼得差不多了,和大人估算的相差不远,足有十具尸首,均无头颅。”白彦继续禀报。   “死法呢?根据白骨可有探查出什么?”司炎修追问。   白彦摇摇头,“根据骨头颜色无中毒可能外,除了一两具孩童尸体上有骨折情况,视为旧伤,其余的也唯有脖颈处有断痕,所以属下无法断定这些孩子是活时被斩首的还是死后,具体死因暂时不详。”   “好,白彦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司炎修挥手示意白彦褪下,毕竟他已经奔波一天一夜了,此刻能站在这里身体也定然到极限了。   待屋内仅剩下凌子萩和司炎修两人的时候。   凌子萩才开口道:“大人,这罗万金还真是哪里都有他,建立水神庙是他,曾勇家柜子的出处可能也是他,这些做法的道士也和他有牵扯,这样看的话..他到底和石茂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司炎修眉头皱紧,思虑半晌,回答道:“今个我查了石茂的账簿,从圣人拨款到百姓赋税,每笔看似有出有进,都没问题,但是。”   他语气一顿,道:“那账目假得不能再假。”   “大人何意?”凌子萩追问。   “木料每材一百文,看似问题不大,但是在丰孟三十年的时候,它也不过是五十文而已。”   听到这,凌子萩豁然明白,现今是丰孟三十八年,根据物价木料现在确实是一百文一材,可是八年前,木料却只有五十文,石茂的账今儿看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堤坝是八年前修的,那时候的木材有那么贵吗?   “那么照此说来,石茂的账不止木料一项有问题吧?”凌子萩分析到这,问道。   “对,从木料到石料,再到白灰..全部都有问题。”司炎修摸索着手中的玉扳指,回答道:“估摸着这些账都是最近才做的,应该是听到我要来林州,以防不时之需用的。”   “那么真正的账目,是不是应该在知州府内?”凌子萩连忙反应过来。   司炎修颔首:“每年各地方账目都应该交于户部进行查核,林州八年前水灾严重,圣人拨款修建堤坝,并且免了林州的赋税,故而八年前林州应该没有账簿上交。”   “所以,石茂钻了这个空子?却没想到八年后大人您会来?”凌子萩连忙补充道,紧接着她好像意识到什么,继续开口说道:“可是既然大人能发现那账目有问题,以石茂的聪明事后肯定也会发现这掩耳盗铃之举,那么这些本应该存在的就账目会不会。”   司炎修应该是也想到了这里,在凌子萩分析的同时,他的面色越来越沉。   “今晚,夜探林州知府衙门。”他冷冷开口,做出决断。   “今晚..可是..咱们不是说好和张三去水神庙吗?”凌子萩开口提醒,“那不如我随着张三去水庙,大人您去知州府。”   “不可。”凌子萩的话才说到一半,司炎修便立刻打断。   先不说凌子萩是个女子,跟着张三是否合适,就单单对水神庙地窖可能是凶案现场的推测,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去的。   “那大人说,去这水神庙是要事,夜探知州府也是要事,大人不可能分身乏术到左右兼顾吧?您说,怎么办?”   凌子萩当然知道对面这个男人的担心,可是事情已经查到此处,避免夜长梦多,哪边定然都耽搁不得。   “我有办法!”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雅阁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所有人都熟悉,却又觉得此刻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站在了俩人面前。 第47章 水庙婴童(21)   宫长澜穿着一袭藕粉色褙子碎花衫,手里捧着一杯冒着清新茶气的龙井端坐在凌子萩和司炎修的对面,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对面面色似乎不太好的男人,道:“子昂哥哥,你..生气啦?”   司炎修连眼皮都懒得抬,随手将宫长澜手中的杯盏夺回,放在桌上道:“谁让你来的?你父亲可知道。”   “人家..人家就是担心你嘛。”宫长澜被这么一横,身子乖乖端坐好,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没啥大事儿定然是不会找阿爹帮忙的,既然你让白彦带了信笺,肯定是大案嘛,所以。”   “所以什么?”司炎修挑眉,语气里的严肃越重了几分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宫长澜一听,强压住的淡定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她扯了扯嘴角,支支吾吾道:“我。.人家..是跟着白彦..一路上。”   “看不出来,人没懂多少事儿,心眼还多了几分。”司炎修冷冷开口,这一听就知道,他应该是生气了。   宫长澜被司炎修这么一怼,还窝在心里的好些贴心话就被死死掐了回去,她期期艾艾地扫过对面还一手端着杯盏喝茶不给她一个正眼的司炎修,祈求的眼神终于放在他旁边的凌子萩身上。   凌子萩眉梢一挑,本来她是不想管这一对青梅竹马的事情的,她就是个局外人,怎奈这小姑娘。   长得挺可爱,可怜的眼神像个断奶的吉娃娃,无奈她终于叹口气道:“大人,我觉得宫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司炎修听到这,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   凌子萩身体一僵,他那眼神里赤裸裸的全是警告。   她讪讪一笑,硬着头皮道:“宫姑娘是关心你,咱们不是刚好愁着没人去水神庙吗?这不。”   “是吗?”司炎修打断她的话,“若是每个关心我的姑娘都要我这般应付,这大理寺改成月老庙得了。”   “。”凌子萩嘴角抽搐几下,生生说不出一个字来。   “子昂哥哥!”宫长澜见司炎修是真的生气了,连忙站起身子,对着门口道:“陈禹你进来!”   话音一落,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出现在屋内。   “我真的能帮助子昂哥哥破案,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有陈禹陪着我呢。”宫长澜连忙走到陈禹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说是不是?”   陈禹表情冷淡,眼神和坐在对面的男人碰了下,又快速挪开道:“是!我会一直陪着宫小姐的。”   “你看,陈禹都说了,子昂哥哥你让我去吧!”宫长澜软绵绵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凌子萩听了心神都不免晃荡一下,就别说司炎修了。   “好,你们先去城西找一个叫曾宝川的,如果他还活着,我希望你们帮我一个忙,把他的家人转移到安全之处,然后在申正之前去城口曾勇家等一个叫张三的人,他会带你们去水神庙的。”   “嗯,我明白了!”宫长澜一个劲地点头。   同时,司炎修从袖口里取出一枚冷焰火放在桌上,道:“今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有意外,就用这冷焰火作为信号。”   说着,他眼神挪到陈禹身上。   陈禹没有作答,只是拿起桌上的冷焰火塞进袖口,冷冷抱拳。   ——   从烈阳午日到月挂枝头,不过是眨眼之间。   知州府高墙内,两道身穿夜行衣的人影一前一后地贴着墙壁潜行,偶尔在衙门外树梢上响起的鸱鸮叫声让本就寂静的夜色多了几分神秘,冷寂。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戒石坊和月台,直抵不远处税库旁边的书账房。   凌子萩抬眼望了望天边的月色,又瞅了眼回廊上打着瞌睡的几名差役,对司炎修点点头,书账房的门才被慢慢推开。   “圣人拨款修建堤坝是在丰孟三十年,按照这个时间为轴,找一找在此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以及真正的账簿在哪里。”司炎修从怀里掏出一枚火折子递给身后的凌子萩,吩咐道。   凌子萩点头,眼神扫过面前一架架堆放着满满卷轴的柜子,想起上一个案子在殷霜霜家找香膏配料的那些书籍,那个和这个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因为每个架子上都有年份标记,故而俩人找到丰孟三十年的那一摞卷轴还是很顺利的。   司炎修把最上面的几本今早才看过的假账挪到一边,随手拿起一卷卷轴放在凌子萩手里,自己拿起下面那一摞开始查看。   凌子萩随意翻开,望着上面的文字,这是一卷关于记录林州丰孟三十年事件的卷轴,大部分出现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偷窃案,还有几个较为严重的杀人案,最值得关注的便是当年的水灾死亡、消失人数了。   “可找到什么?”忙了好一会儿,司炎修放下手中卷轴,问旁边的女子。   凌子萩摇了摇头,又拿起最后几卷落灰的卷轴,继续翻看,突然她眸光一亮,连忙开口道:“大人,看这个。”   司炎修凑了过来。   “果然如您所料,八年前的木料价格就是五十文一担,可是。”   凌子萩拧紧眉头望着上面写的三十,有些疑惑。   “不奇怪,五十文一担说的是修建堤坝中最好的木料,而三十文的是那些堆放许久,快要朽坏的木料,一般用于贫苦人家做些栅栏和晒药的架子,如果更差的话,大部分会拿去给富人家生火。”   “当时圣人拨款足有千两黄金,堤坝的长度也不过是半个林州城,就算用最好的木料和夯石都绰绰有余,可是如今。”   凌子萩气愤地一跺脚,“怪不得这堤坝不过是抵御了几场水灾就被冲垮了,能坚持六年都实属奇迹了,可是如果石大人修葺的堤坝质量有问题被坐实,那么这些赃款的去处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还应该有一本私账?”   司炎修点头,神情也因为看到这个真正的账簿而越发严肃。   “昨个我在灯船的时候遇到一位梨落姑娘。”   凌子萩听到旁边男人说他的风流韵事,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因为周围太黑,司炎修倒是没注意她这个鄙夷的表情,继续道:“你猜我打听到什么?”   能打听到什么?无非就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呗,凌子萩心想。   “石茂在灯船一直都和罗万金有来往,而且每次去都会支开旁人。”   听到这,凌子萩驱散掉方才冷嘲的想法,连忙问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这修堤坝的事儿还是和罗万金有关系,有可能石茂和罗万金压根就是串通起来贪墨?”   司炎修点头,“所以,我们来这里不单单是找账簿,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罗万金和石茂勾结的至关证据。” 第48章 水庙婴童(22)   罗万金,到处都是罗万金,这个人像是贯穿于整个林州事件的一条线,明里暗里都有他。   司炎修还在研究最后的几卷卷轴,凌子萩已经拿着火折子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石茂的私账。   书账房角落里有一张偌大的书案,一般是知州或者是师爷伏案做账目的地方。   凌子萩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依旧拉开抽匣一一查看。   匣子内的书不多,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无非就是蔺国的律法,还有税收政策。   她随手关上抽匣,蹲下身子准备翻找最下面抽匣的时候,眼神却在第一个抽匣处挪不开了。   若她记得没错,第一个抽匣就放了两本书便满了,可是从外面看,这抽匣的高度压根就比那两本书高很多,在从后面看看,也是如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抽匣内有暗格。   凌子萩想到石茂和罗万金的关系,以及罗万金目前主要经营的行业,连忙一把拉开抽匣,把上面的两本书取掉,随意在抽匣底部敲了敲。   果然阵阵空洞声传出,她眸光一亮,连忙低声叫道:“大人..大人。”   司炎修听到凌子萩的声音,放下手中卷轴走到她旁边,见她一脸兴奋地指着抽匣,瞬间也明白她的含义。   他蹲下身子观察了下抽屉,只见他伸出二指伸进抽匣最内部,用力按下,只听咔嚓、咔嚓几声。   抽匣底部随着机关的声音被打开,里面赫然出现几本账簿。   司炎修伸手把账簿取出,快速翻阅。   没过一会儿,他眼眸忽变锐利,冷哼说道:“看来这罗万金和石茂比咱们想象的关系更复杂一点。”   “大人何意?”凌子萩追问。   “圣人有规定修建堤坝这样浩大的工程不允许当地县城官差委托于一人,而此处。”   司炎修语气一顿,翻到下一页,呈给凌子萩看,道:“从材料的选取,到挖渠,收尾竟然全数都是罗万金一人担下。”   凌子萩连忙凝神细瞧,果然上面只有罗万金一人的名字。   “还有,之后城内重建规划,也都是罗万金一人担下。”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放在现代都没一个商人敢如此大刀阔斧地行事把一城的土建工程一人拦下,而罗万金竟然做到了。   “还有。”司炎修薄唇抿紧冷冷把手中的账簿扔在一边,从下面又拿起一本,“罗万金不单单只有木材和土建生意,这林州河畔的灯船他也经营得有声有色。”   凌子萩再次低头细瞧,说实话她不得不佩服石茂这喜欢记录的习惯,上面竟然还写着他和那些灯船的女子有来往,今个谁,明个又是谁。   “又是财,又是色的,我看没有一个男人能把持住。”凌子萩冷冷说着,眼神不经意瞥了司炎修一眼,伸手准备把石茂贪墨以及和罗万金勾结的证据收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扭动门栓和交谈声。   “咦,刚才你看到了吗?我好像瞅见这屋内有光线。”   “啊——”一声哈欠声,紧跟着男声响起:“我说你这一天怎么总是神经兮兮的,这么晚了里面能有什么人?”   “不行,还是得进去瞧一瞧,石大人吩咐了,最近咱们得多留心。”   凌子萩一惊,连忙起身准备往角落最暗的地方走。   几乎下一刻,门应声打开,她连忙回眸,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对面两名差役错愕的神情。   “快,这里有个女人。”   “你们看那是什么?”凌子萩反应极快,连忙指着门外,开口。   俩差役愣住,本能地转头望向后面,当两人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再次回过头的时。   凌子萩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两人面前,眼神灼灼,语气幽幽道:“看着我的眼睛,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你们现在很困,很累..累到手里的东西都提不动。”   「啪」一声。   两名差役手里提着的刀应声落地。   凌子萩瞄了眼,继续道:“然后你们转身走到外面。”   俩差役双眼变得迷蒙,转身一步步朝外面走。   “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什么都不记得,睡吧!”   「咚咚」两声两名差役顺势倒地,其中有一名竟然还发出了阵阵呼噜声。   凌子萩望着地上已经睡着的人儿,方才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他们真的明天什么都不会记得?”从屋内一并走出来的司炎修站在她身边问道。   凌子萩点点头,道:“虽然我这种解释你可能不太能理解,但是潜意识里他们对今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的记忆。”   司炎修颔首,在这两差役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闪身躲在门后准备出手敲晕这两名差役带着凌子萩离开,可是当他接收到她让他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后,便知道这个女人有办法把事情搞定。   果然结果他没失望。   “现在天色尚早,我们是不是。”   “啾!”   凌子萩见司炎修已经把重要的证据整理好,并且把怀里的一样东西放在柜子内后,想起此刻应该已经走到水神庙的宫长澜和陈禹,正打算询问他下一步两人的行动时,天空冷焰火燃起,隐隐还有它传出的刺耳叫声。   她连忙望着对面的司炎修。   见他眸眼眯紧,便知道出了事情。   “我们。”   “水庙出事儿了,你若累了我便送你先回驿站。”司炎修面色严峻。   凌子萩连忙摇头道:“不..我说过这个案子,我会陪着你一起破的,所以我怎能退缩?更何况死了那么多的孩子,就算是躺在床上,我也不会安心的。”   司炎修没料到身边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错愕间他深深瞅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两人转身消失在林州府的夜色中。 第49章 水庙婴童(23)   潺潺流水彻响在这寂冷的夜色中,庙前那严肃的水神雕像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被黑夜侵袭的门口,如同从水底腾起的恶龙,势必要吞噬一切从他面前路过的旅人、孩童。   司炎修和凌子萩抵达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按照往日林州的天边已经临近破晓,可是不知为何今夜格外特殊,除了躲藏在云层后面的明月引路,墨黑色的天空竟不见一丝星光。   “司大人你们终于来了,快,快进去看看吧,太..太可怕!”   站在庙宇外迎接二人的张三,一边搓着膀子,跺着脚,抵御寒冷,一边时不时朝身后石像后面张望。   “发生了什么?”司炎修拧眉,面色严肃。   张三吞咽几下唾液,眼神瞪得斗大,模样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般,脖颈处的鸡皮疙瘩都清晰可见。   “大人,里面有..有好多..好多死人..不。”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打住,深呼吸几口气,才继续道:“正确来说,应该是好多..死人肉。”   “死人肉?”凌子萩站在一旁,一脸的疑惑,“死人就是死人,肉就是肉,你怎么知道是死人肉?”   “因为..因为..呕!”张三想解释一二,可是话没出口,他连忙捂住嘴三步并两步地朝寺庙外奔去。   随着不远处传来阵阵的呕吐声,司炎修眸眼定定望着那石像好一会儿,道:“原来石像下面是地窖,罗万金做了个旁人不易察觉的机关暗道。”   凌子萩点点头,这点她同意毕竟谁都没想到有人会在「神」的面前耍花招。   “我们快进去吧,宫姑娘还等着我们呢。”   司炎修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之前来水神庙时候拿出来过的瓶子,倒出两颗散发着浓烈生姜味气息的药丸,一个给凌子萩一个塞进他的嘴里。   两人绕道石像后面,面前便出现一个能容纳双人进入的地下石道,旁边散落的是一把被砍断的铜锁,应该是陈禹的杰作。   许是周围太过黑暗,凌子萩用肉眼只能看到三四层台阶,剩下的就像是链接着地狱另一端般,无限的黑暗和无望的深渊。   “走吧。”   凌子萩内心的恐惧还未全部席卷上来,只觉得周围一亮,从祭祀台上找来烛台的司炎修已经来到她身边,一撩前摆,率先走了下去。   “大人。”见火烛已经渐行渐远,凌子萩连忙反应上来,一溜烟跟了进去。   按道理平常人家的地窖构建和用途,理应并不会太大,而凌子萩下的这个地窖,明显就有被改过的痕迹,贴着隔热,隔音的岩壁,铺着大理石青砖的地面,甬道一路蜿蜒曲折间,在司炎修手中的烛光映照下竟然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大人。”尽管口中含着生姜丹,可凌子萩依旧能闻到从深处传来的恶臭味。   司炎修顿足,侧头扫了眼身后的女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手中的烛台递给她,在她还未做出反应的时候,褪下身上的夜行披风罩在她头上,淡淡道:“走吧。”   说完,他也不给凌子萩回答的机会,借着她手中烛光的映衬,慢慢朝前引路。   凌子萩略显讶异地望着前面男子的背影,她是有点害怕,便忍不住出口唤了他,可是话到嘴边她早已觉得身份不合时宜生生咽了回去,可是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细心能洞悉她心中所想。   揣着三分感动,她鼓起勇气控制住心中的惶恐,跟着他的步伐继续前行。   当不远处慢慢隐现微光,一扇石门框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子昂哥哥,是子昂哥哥来了。”   站在门口的一名女子翘首以盼地望着外面,在司炎修和凌子萩还未瞧清楚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女子发出一声辨识度极高的嗓音,下一瞬,她甩开身后护着她的陈禹,疾步朝这边奔来。   有了在三法司衙门的经验,司炎修微微侧身,躲过宫长澜的拥抱,说道:“发生了什么,冷焰火可是陈禹放的?”   宫长澜倒是没有被司炎修的拒绝而弄得有什么不愉快。   似乎早已习惯他这般冷淡,她嘟起小嘴,一脸惊恐又委屈地说道:“子昂哥哥,你快进去看看吧,里面太可怕了。”   司炎修一听,面色冷厉,加快脚步朝石室走去。   凌子萩见状也着急跟了上去。   什么叫做人间炼狱,什么叫做血肉横飞,在她刚踏入石室的时候,凌子萩已经被面前的可怖场面惊得是心房乱颤。   一眼便可看全的房间内一片猩红,这里像是刚宰完牛、羊未来得及打扫的现场,并排靠墙的两边放着大大小小的厨具和案板,在上面,隐约可见散发着恶臭的绿色汁液内爬满食腐的苍蝇和蚊虫。   凌子萩不是没想过这地窖内凶案现场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如此让人作呕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盯着脚下,忍着胃里的不适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血迹朝里面走。   突然她的眸光一亮,在堆满腐肉的角落里,竟然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应该是被风干了,那东西看起来已然有些皲裂。   “那是面。”宫长澜注意到她的眼神,面色难看地说道。   面?   凌子萩回头,一脸不解,凶案现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该不会这个凶手是这边杀着人,那边做饭吃着东西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此人定然是心里有着很大的缺陷和疾病。   想到这她似乎又觉得说不通,因为就目前的现场看,这里除了角落里的一团面,周围没有一样东西看起来能入嘴的,哪怕是一碗长满霉斑的剩饭都不曾有。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凌子萩心里一惊,想极力挥散掉心中不该有的可怖想法,可是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本无法平复的内心,被揪得生疼。   “以目前的现场来看,案子上被剁碎的肉应该是这些失踪孩子的,虽然部分软骨被剁得难以分辨,可是一些人身上才有的指甲盖和细碎毛发,以及能勉强分辨出的皮囊,都在证明这一切,他们被作为肉馅包进面里了。”   司炎修走到凌子萩身边,戴上一副手套,边开始观察案板上的肉,边道出她心中的想法。 第50章 水庙婴童(24)   凌子萩望着身边男子认真的侧脸,心里清楚虽然古代没有DNA技术鉴定,但是他们却有着自己判断的准则。   不同的动物身上毛囊的分布便不同,比如猪皮上的毛囊,三根一组,大部分呈现三角形分布,牛皮则是毛孔分布细腻,肉眼可见,至于人皮..   尤其是孩童的皮肤,皮肤细腻,毛孔肉眼基本无法瞧出,若是能上手,那如羊脂玉一般的触感,就更加确定了。   “这些肉的腐败程度不一样。”司炎修还在忙着手中的动作,他慢慢把最上面还粘连着腐败液体的红肉分离出,随手放在案台唯一一处看起来还干净的地方,继续道:“根据这块肉出现的腐败迹象,死者死亡应该不出三日。”   “不出三日?”凌子萩快速抓住司炎修话语中的重点,脑海里瞬间想到林州城内最近唯一失踪的那名叫曾勇的孩子。   看来她们不需要再找了,那孩子就在这里!   “大人。”凌子萩再也不想看面前的血腥残忍,微微偏过头,问道:“如果这个水神庙建在这里的原因在于此,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那些祭祀的孩子,也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司炎修脱下手套,面色严肃而认真地再次环顾四周之后,回答道:“可以,而且这些孩子很有可能还在这里被关押过。”   说着,他快步走到角落,在堆着一堆染血杂物的地方找出几个铁铐,脚镣,看样子和大小也仅有孩童般粗细的手腕才能使用。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贡品桌上的贡品有少的迹象,按照这么推断,这些消失的贡品都是凶手偷取的,只是为了养这些孩子?可是。”   凌子萩眉头皱起,心中升起阵阵不解,“这个凶手很奇怪,既然要杀人,为何还要把人养起来,若是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意外,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难不成他是在挑时间?还真打算献祭了?可是这献祭就献祭,如此折磨一个孩子,是不是太过残忍?”   司炎修没有回答,眸光慢慢望着放在石室外的烛台,随着火光的跳动,烛台明暗交接间留下点点蜡炬。   一直站在石室不远处的宫长澜望着对面一男一女相互推理案情的亲昵样子,正为了插不上话而懊恼的时,谁知石室突然安静,她连忙开口道:“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能不能帮子昂哥哥破案。”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包括一直靠在石室外墙上,缄默不语的陈禹。   “你们可还记得我上一次去三法司给子昂哥哥送云吞,然后说的那个离奇传说?”   凌子萩点点头,她记得,难道这传说还真有,不是宫长澜故意恶心她的?   “那只是故事的前半段,还有后面没说完呢!”宫长澜说着,眼睛朝腐肉中那显眼的面团看了看,身子打了一下哆嗦,继续道:“那些叛军在墓室中搜刮了好多那妃子的陪葬品,在他们出墓室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说香不香,说臭又不像是,还带着一点点酸味,很多人闻到那个味道之后作呕连连。”   “之后呢?”凌子萩追问。   “之后他们就带着那些昂贵的陪葬品离开了,可是更奇怪的在后面,没过几天那些偷窃陪葬品的叛军纷纷全身奇痒,身上出现好些红色的斑点,找了许多当地的郎中,都查不出什么问题,最后他们都离奇地逝去,这场叛乱在夷国军队还未镇压便分崩离析,不了了之了。”   “你说,他们出墓室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凌子萩听完宫长澜的叙述,连忙反应过来询问。   “嗯。”宫长澜点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凌子萩咬唇连忙摇头,闭口不答。   从水神庙出来的时候已经东方欲晓,温暖的阳光洒入山涧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四人连同站在庙外等他们的张三一并沿着小路准备下山。   宫长澜从小娇生惯养,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再加上一宿没睡,整个人已经迷迷瞪瞪地趴在陈禹的背上昏昏欲睡。   凌子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几日,没日没夜的不消停,让她早已经身心匮乏,有气无力了。   司炎修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走在最前面的张三交代了一声,便顿足站在原地等着最后那「吊车尾」的小姑娘跟上。   “让你回去休息,偏跟上来,自找的。”他淡淡开口,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没啥感情。   凌子萩撇撇嘴,想反驳几句「还不是白彦拜托的,不然谁管你」之类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她现在连说话都觉得无比费力。   “上来吧。”   就在凌子萩偷偷白了一眼司炎修,准备继续赶路,突然方才还一副毒舌模样的男子竟然半蹲在她面前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凌子萩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错愕,刚刚还因为太过疲惫而发懵的脑袋,在这一刻彻底清醒。   “大..大人。”她嘴角扯动几下,道:“我其实还可以,下个山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凌子萩似乎想证明她还有余力,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想追上最前面的三人。   可是..原主的身子真的如伍郎中所说,亏损多年,不是朝夕就能补回来的,不过是才奔了几步,她只觉得双眼一黑,前所未有的眩晕感袭来,整个人稳不住朝地上摔去。   她闭紧双眼,心里已经做好和大地拥吻的准备,谁知突然胸口一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她就已经趴在司炎修的身上,被抬起。   “大..大人。”   “若是你能听话点,我想我能快点下山把案子破了。”司炎修打断凌子萩的话,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凌子萩抿紧朱唇,不再言语,双手放在司炎修的后背上抵着,似乎是深怕和他太亲密而引起什么误会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离下山还应该有好一段路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本来这件事情我想等着下山之后说,但是既然时辰尚早,我便有个问题想问你。”   司炎修没有回答,只是背着凌子萩的动作放得缓慢了点,看样子应该是在说,“你说吧,我听着。”   “大人,宫姑娘讲个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司炎修沉吟半晌,道:“那是夷国的传说,都是民间的以讹传讹来的,信不得。”   “可是。”凌子萩一咬唇,把心中的怀疑直接倒出,道:“宫姑娘说,那妃子的墓室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臭不香,带着作呕的酸味,虽然我不太确定,可是在杜绮兰身上好像也有同样的味道。” 第51章 水庙婴童(25)   司炎修突然顿足,侧头望着身后近在咫尺的女子娇颜。   虽然她脸上已经写满疲惫,但是在朝阳的照耀下,那杏儿般大的水眸和凝脂上嵌着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显得她格外的耐看,娇俏。   “你说,你在杜绮兰身上也闻到了?”   “嗯!”凌子萩点头,紧接着她开口道:“还有那云吞。”   司炎修眯眼等着凌子萩后面的话。   “初闻味道甜腻而酸香,之前没察觉,今个回忆起来,那股酸味若是淡淡的便是惹人垂涎。”   说着凌子萩想起刚闻那碗云吞时候的感觉,那味道简直堪比世间任何美味,“可是如果那味道变得浓烈,就是杜绮兰身上散发的味道,而且大人不是也察觉到了吗?不然怎会拉着我强行离开呢?”   “没想到。”司炎修听到凌子萩的叙述,脚步放得越发缓慢,喃喃自语。   “什么?”凌子萩不太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司炎修薄唇拉紧,继而解释道:“我不让你吃那云吞,是一直怀疑杜绮兰的身份,世间女子千万,在我认知里没有人不会老去,连圣人的妃子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知州的内人。”   凌子萩听到司炎修的解释,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原来他是怀疑这个杜绮兰是假冒的,怕她给她的那碗云吞有问题才执意拉着她走的,而非怀疑是那云吞本身有问题。   “那大人现在还相信有人会长生不老吗?”   凌子萩继而问道。   司炎修摇摇头,表示不知,思虑一会儿,他说道:“但是我知道人肉吃多了,吃人者身上散发的出来的味道确实带着一股酸臭味。”   “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凌子萩很是好奇。   司炎修把身后的女子抬了抬,脚步微微加快下山,道:“五年前那时我还不是大理寺卿的时候办过一个案子,汳州食人怪,我和白彦把那人抓住后,虽然在提审的时他已经被差役强行清洗过身子,换过囚服,可是堂上那股酸臭味,我至今难忘,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洗不掉的,而且。”   “若是严重者,肌肤可能还会出现溃烂、脱皮。”司炎修说着,语气顿了一下,像是回忆着什么,他慢慢补充道。   “那为何大人没闻到杜绮兰身上的味道呢?”凌子萩偏头,一脸不解。   “一方面我距离杜绮兰不如你近,再加上她身上有香膏气息遮掩,定然是闻不出的,另一方面,或许她吃的是孩童,那种味道不如成人般浓烈。”   凌子萩点点头,司炎修的解释也是她心里所想,而且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一个经常吃素的人,身上的气味会偏淡雅,一个经常吃牛羊肉的,身上的气味甚至排出的粪便会格外腥臭。   故而为何有些女子在夏日来了癸水之后,为不让身上流下的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中医都会要求那几日女子忌腥辣,多清淡,是一个道理。   至于那夷国传说,为何那些反贼在碰了那妃子尸体之后没过几日便死亡,她猜测,应该是这妃子本身吃了太多孩童的肉,身上已经产生一定的毒素,再加上棺椁常年封闭未曾打开,尸气早已浓烈异常,这些盗墓贼又不懂得避毒,所以一摸二闻,把自己生生推入地狱。   千峰山上绿荫萦绕,阳光穿过细密的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在小道上行走的男女身上。   女子似乎累急了,强撑在男子肩膀上的手无力垂下,下一刻她双眼阖紧,头慢慢滑到男子后脖颈处,陷入沉睡。   司炎修背着凌子萩已经走过半个山头,眸光瞥到不远处一条山涧的小溪,正打算把身后的人儿放下,询问她是否要歇脚喝水,谁知耳边突然一热,他连忙回头观察。   薄唇拂过女子细密的睫毛,她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肌肤就这样落入他的眼前,从毛孔到肌肤上若隐若现的汗毛,再到..她娇艳欲滴的朱唇。   司炎修心神被惊得乱撞,他连忙回过头,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已经快要消失在拐弯处的三人,脚下再也没有迟疑地往前走。   阳光跟着他的脚步一并前行,也不知是此刻正值晌午烈日灼热还是本就心神慌乱,枝叶层层叠叠的明暗中,他清透的肌肤有着几分淡淡的红晕。   ——   一行五人回到驿站的时候已经是酉正。   张三从司炎修那里得了一笔不小的安顿费之后,先行离开。   此刻厢房内白彦已经备好饭菜等着众人,凌子萩坐在司炎修的对面,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香米,绝口不提他背着她下山的事情。   “白彦。”司炎修淡淡瞥过对面小姑娘一眼最终停在身边白彦身上,表情淡漠地开口。   “大人!”白彦拱手。   “准备准备,拿着大理寺令牌和皇上手谕,两个时辰之内从林州十里外陈家军驻扎军营借人数十进城抓捕罗万金。”   “是!”白彦领命,转身出了房间。   凌子萩望着对面一回来就下达指令的司炎修,道:“大人,我有一事儿不明。”   司炎修不做声,等着她后面的话。   “你说杀这孩子的到底是罗万金还是我们目前无证据只能怀疑的杜绮兰?”   “夫人怎么想?我想听听。”   凌子萩点头,随手把木箸掉过头,用另一端沾着面前的鱼汤,开始在桌上比划着,“第一,建立水神庙的是罗万金,他把张三之前的地窖改成了暗道,根据第一次曾宝川领我们上来而看,这暗道当地的百姓是不知晓的,所以只有罗万金或者少部分的人知道。”   司炎修点头。   “第二,通过我们昨晚从知州府内查到的私账,罗万金和石茂定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已经坐实了石茂贪墨这个事情。”   司炎修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做回应。   “第三,根据上面两条的推断,虽然我们还不得知为何凶手会选择固定的孩子圈养,至而虐杀,剁碎,但是我可以推断的是,那地窖的事情,罗万金和石茂甚至杜绮兰都脱不了干系,更有可能是。”   凌子萩说道这停顿了一下,眸眼慢慢变得深邃、可怖。   因为当她这恐怖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她就是那冷血的杀人魔头。   “更有可能是..罗万金或者石茂杀人做菜,杜绮兰进食。”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司炎修听到这,双眸眯紧,询问。   凌子萩咬唇,虽然她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是有时候凶手杀人的理由在普通人看来本就是荒诞不经的。   “那个传说,宫姑娘嘴里的那个传说,她想永葆容颜。”   司炎修薄唇拉紧不置可否。   不知过了多久,当晚霞已经快褪去,黑暗即将席卷整个林州的时候,司炎修才起身,道:“我觉得也有这个可能,所以这会时间刚好,咱们去一趟知州府。” 第52章 水庙婴童(26)   “我也要去!”   司炎修的话刚说完,厢房被一把推开,站在外面已经偷听了好一会儿的宫长澜双手叉腰气愤地开口。   从千峰山上下来,她就已经醒了,亲眼见到司炎修背着凌子萩下山,这气就不打一处出来。   “我以为你准备一直在门外当侍卫,不准备进来。”司炎修起身,瞥了宫长澜一眼,淡淡开口。   宫长澜被这么一说,顿时羞红脸,她知道这梁上君子不能当,尤其是这事儿还是司炎修最不喜的,可是她就是不能再给两人制造这种独处的机会了。   “不行,子昂哥哥,我刚才听到你们说的了,你们拿那石知州的私账,他定然早都察觉了,就你们两人去,我不放心,我也要去!”   司炎修云淡风轻地瞥过宫长澜,道:“你?你会什么?或者以什么样的身份去?”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面色如常,但是语气里的冷绝和严肃让周围人听起来警告意味明显。   “我。.我不管,我就要去,凭什么凌子萩能去,我就不能去?”宫长澜被这么一怼面色略显难堪。   可,许是骄纵惯了,她双手叉腰上前几步,拉着刚站起身子想悄无声息离开这场闹剧的凌子萩手臂,质问司炎修。   司炎修眉头微蹙,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凌子萩见状,发现自个也撇不开,连忙打着哈哈,哄道:“宫姑娘,我和大人去知州府是想查一查这杜绮兰和石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去。”   “那凭什么你去,我就不能去?”宫长澜一跺脚又开始质问凌子萩。   凌子萩嘴角扯出个无奈的弧度,斟酌片刻,心里明了这宫长澜为何闹这一出儿,抬眼望着对面的司炎修,道:“既然如此宫姑娘又这么执着,那么不如这样,宫姑娘和大人去知州府,一会儿等白彦进城,我随他去缉拿罗万金吧。”   “好,我同意!”宫长澜一听,喜上眉梢。   司炎修冷笑,微微挑眉,望着凌子萩,嗤道:“凌子萩,什么时候我大理寺办案需要你来指挥人手分配了?”   “我。”凌子萩顿时语塞,她这算是一壶油生生倒在司炎修把这火上了。   “还是你觉得,我便是一棋子方可推来阻去?”   “。”   见凌子萩不回答,司炎修冷哼一声,道:“你要去哪,我管不着,但是宫长澜,查案不是儿戏,我这次谁都不带,你好好在房里呆着,不许乱跑。”   说完,司炎修眸光挪到站在门口缄默不语的陈禹身上,道:“陈禹,知分寸,守承诺,懂?”   陈禹点头,道:“司大人放心,我会看着小姐的。”   司炎修颔首,转身朝外面走去。   经过这一闹,宫长澜见司炎修定不应承,倒是也没了办法,耷拉着脑袋,跟着陈禹出了厢房。   凌子萩面露苦色,她不过是一句话,一向沉稳的司炎修怎地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挠挠头,她从抽匣中拿出一张林州平面图,确定好罗万金宅邸位置,转身也走出厢房。   月色抹去最后一缕残阳,蒙蒙夜色中林州城的街道已然空无一人,唯有偶尔彻响在大街小巷的打更声,给这寂静的黑暗增加点点温热。   凌子萩站在林州城最大的宅邸处,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扉,给旁边的白彦示意。   “夫人!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若是遇到危险,白彦随时能护着你。”   凌子萩点点头,给身边的男子一个谢意的浅笑。   同一时间,白彦对着身后一挥手,唯闻一字,“搜。”   顿时他身后几十名手握兵器的士兵一拥而上。   听到外面动静,还带着朦胧睡意的守门卫刚打开门,便被面前的阵仗吓得双腿一软,跪地的下一刻,面前乌泱泱的士兵鱼贯而入。   凌子萩跟在白彦身后,是最后进去的。   此刻听到动静的罗府下人,早已纷纷掌灯走出房间。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一律站在院子内,不得逃窜。”白彦掏出怀中大理寺令箭,冷冷低吼。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窃窃私语间,如数按照他的指令,站在院内。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间,所有派出去搜查的士兵全数聚拢,一一上前汇报。   “回白少卿的话,卧房内未见罗万金身影!”   “回白少卿,书房未见!”   “厨房未见!”   “楼阁未见!”   听到这,白彦和凌子萩互看一眼,这罗万金不在府内?这么晚他能去哪?   “谁是管家?”   白彦冷冷开口。   站在众多下人中走出一名老者,颤巍巍间跪在地上道:“老奴..是罗府管家。”   “很好!”白彦走到老者面前,问道:“我问你,你家主子呢?”   “老奴不知。”   “哼,少说谎,我告诉你,你家主子涉及的案子捅天的大,若是不如实回话,别说他要出事儿,有可能这院子内上百号人都得丧命。”   听到白彦这句话,院内下人纷纷一惊,全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我们不知道,真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啊,求大人..饶命啊。”   凌子萩眉头皱起,双眸望着对面老管家好一会儿,伸手拍了拍白彦的肩膀。   “夫人!”白彦拱手。   “让我试一试可行?”   当然行!白彦心中连忙回应,自从有上次凌子萩审问张广彪,在他心中,对于她的信任度,仅次于司大人了。   “夫人请!”白彦侧身让过一步。   凌子萩勾唇,算是给白彦的回应。   紧接着她走到跪在众人最前面的老管家面前,蹲下身子,观察他半晌,慢慢伸出手放在他的脖颈处。   这管家年龄太大了,若是催眠唤起他不太好的回忆,对于他的精神会有不可逆的打击,但是若是用这个方法就方便得多。   这是FBI一种简单的测谎方式,她想对付这些心灵脆弱的人应该绰绰有余。   “罗万金到底在不在府里?”她眸光一厉,冷冷开口质问。 第53章 水庙婴童(27)   “罗万金到底在不在府里?”   凌子萩开始第一个问题。   老管家摇了摇头。   凌子萩挑眉,掌心没感觉到什么,看来他没撒谎。   接着她又问:“罗万金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老管家,道:“老奴真的不知,按道理主子这个时候都已经回来了,今个老奴也是亲眼看到他回来的,至于老爷怎么就不见了,老奴真的不知道。”   老管家话一落,周围下人全数点头附议。   “哦?”凌子萩眉梢一挑,她的掌心竟然感觉到老管家脖颈有跳动感,但是不明显。   沉吟一下,她继续问道:“他没有再出门?”   “没有。”   这次她掌心又没有感觉了。   “那他回来后进哪里了?书房?”   老管家点头。   “那他怎么会消失?”   “老奴真的不知道。”老管家一脸苦相。   凌子萩的掌心已经感觉到更清晰的跳动。   她眸光一亮,继续道:“该不会书房有我们没找到的地方?”   “老奴,真的。”   “够了!”凌子萩突然起身,眼神冷冷瞥过面前这个「忠贞护主」的管家,转头对着白彦道:“再去书房找,有可能书房有密室或者暗道!”   听到凌子萩这句话,管家愣住,他什么都没说,她是怎么猜到的。   凌子萩根本懒得搭理这个拿全府人性命护一个混蛋性命的老者,跟着白彦朝书房方向走。   果然,她前脚刚到,从书房里冲出一名最先冲进去的士兵。   士兵双手抱拳,对着白彦道:“白大人,架几案后有暗道。”   白彦勾唇,对凌子萩颔首,两人齐齐朝书房内走去。   此刻暗道已经被打开,没有在水神庙那般的腥臭、恐怖,待白彦掌灯之后,两人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镜像书房」。   为何叫镜像书房,因为这间所谓密室的构造和外面书房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屋内的陈设和外面相反罢了。   比如桌案在外面书房的左侧,而密室中的桌案在右侧。   凌子萩从白彦手中接过烛台,朝里面走。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就有观察,外面的书房架子最上层左边放着的都是一些罗万金平日进出的账目和相互往来的贸易关系。   如果按照镜像原理,那么这书架上的右边应该也放着同样的东西。   果然!   当凌子萩的目光触及而上的时候,架子上清晰标注的俩字「内账」映入眼帘。   只是..她眸眼挪到本应放着账簿的格挡后,眉头蹙起。   檀木色的格挡内空无一物,唯有一股隐隐的残墨香萦绕周围,似乎在诉说这里曾本应有的物件。   凌子萩从旁边拿过一个小凳子,踩在上面,手中烛火凑近观察,当她看到格挡内留下的薄薄灰尘被分割成一个个整齐带着间隙的线条后,道:“果然我们来晚了一步,这里的秘账,要么被罗万金销毁了要么就被转移了。”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白彦蹙眉,没抓到罗万金也就罢了,若是连线索都没找到一二,他回去定然不好向大人交代。   凌子萩没回答,此刻她的眸光已经挪到第二层格挡内放置的书籍上了。   那是一堆医书,当然和外面书房架子上放置的普通医书也是对应的,可这些医书又有些不同,上面奇怪的图腾和文字都在说明,这些书全部都是蔺国的禁书——巫医书。   “罗万金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白彦瞅到凌子萩已经拿起其中一本在翻阅查看,遂忍不住开口询问。   凌子萩放下手中的书,又从中抽了一本,当她大致把里面的内容看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俏丽的娇颜上带着几分少见的严肃。   “这些书有一部分讲的是毒理,有一部分讲的。”   凌子萩没有往下说,而是转过身开始搜查身后的案几。   她想起在知州府账书房内那隐藏暗格的抽匣,学着司炎修的动作把手往里面伸。   只闻「咔哒」一声。   果然抽匣内出现一个隐藏的空间。   她嘴角勾起,连忙拿起里面的一本书快速翻阅。   直到面前的红烛烛心开始变得细长,她这才继续方才不敢确定的话道:“白彦,如果我推断的没错,这个罗万金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罗万金。”   “夫人这是何意?”白彦听到她的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可是他的眸子顺着凌子萩的眼神看到她手中捧着的书籍之后彻底明白了。   书上没有多余的文字,都是一些涂鸦和绘画,第一页是一张人脸,五官平平,是那种扔在人堆里找不出的朴素、简单。   第二页,那张脸的鼻子有一圈红色朱砂勾画的痕迹。   第三页,还是那张脸,但是那第一页的朴素相比,这张脸的鼻梁明显高了几分,模样看得也比之前要英挺些。   第四页..第五页..   “夫人的意思是,罗万金他在研究易容?”白彦看完之后,心中下了判定。   凌子萩站起身,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回答道:“不是研究,我是怀疑他根本就已经易容了,之前的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又或者他的身份到底是不是林州城人人都知晓的罗万金都值得怀疑。”   “可是我记得宫老爷子说,这罗万金之前一直都在林州,做生意都快二十余年了怎么会?倘若真的是这样。”   白彦的话刚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明白了凌子萩的意有所指,所有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凌子萩点点头,道:“虽然罗万金没抓到,但是这次不是没有收获的,白彦你带人把屋内这些书籍全部带回去,我想如果细细研究这里会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讯息告诉我们。”   白彦颔首,执掌对着身后众人一挥,顿时十几名士兵纷纷放下手中武器开始抬密室内的书籍。   凌子萩和白彦回到驿站的时候,司炎修已经从知州府回来,在厢房内品茶等着她俩。   因为要整理书籍,白彦问安之后便先行退下,屋内仅剩下司炎修和凌子萩。   她端起面前他已经给她备好的温水抿了一口,水眸淡淡瞥了旁边缄默不语的男子一眼。   还记得他出去的时候,是何等的生气,这会她可不敢在老虎的屁股上乱摸。   “听白彦说,你查到了一个惊天秘密,说来听听。”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面色如常语气平淡,似乎对稍早的之前的事情早已忘却。   凌子萩吞咽下嘴里的清水,再次望着他云淡风轻的面容,确定他已经不再生气之后,面色一沉,开口道:“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之前的罗万金可能早都消失了,而不管是八年前修建堤坝,还是两年前修建水神庙,又是如今造成这一桩桩孩童失踪案的罗万金是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人干得,又或者..。”   她说道这,语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又或者根本是有一个人整成罗万金的样子,在林州兴风作浪。”   司炎修听着旁边女子分析的一切,微抿的薄唇慢慢拉直。   他思虑半晌,开口道:“今个我去知州府和石茂闲聊,说到这罗万金的事情。”   凌子萩微微挑眉,她倒是很好奇石茂会如何回答司炎修问出的问题。   “他说,罗万金一直都是林州百姓心中的大善人,甚至在水灾淹没林州的时候,也是他斥巨资帮助林州百姓重建、修葺房屋,所以对于罗万金他给予的是肯定的。”   凌子萩听到这,不免失笑几声,看来昨个她和司炎修拿出来的私账还未被石茂发觉,他敢如此的大言不惭,定然也是不知道罗万金早已丢下他逃之夭夭了。   “不过,大人,我有一个疑问。”既然说道这,凌子萩便忍不住开口问出心底疑惑。   司炎修没有动作,应该还是等着凌子萩之后的话。   “今晚我们去罗万金家扑了个空,就说明罗万金遁走要么是有人提早告知,要么就是他自己预料到会出事儿而逃之夭夭,可目前看罗万金和石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罗万金早都弃同伴于不顾,石茂就算是当地知州无法脱身,又或者不知道我们查到了什么,却也不能在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说罗万金的千般、万般是。”凌子萩说着,似乎有点口渴,喝了口水继续道:   “要么他闭口不提罗万金,要么就是唾弃如履,给之后他有可能被问责而找一条出路,而不是回答的这样干脆利落。”   司炎修听到她的分析,点点头,道:“其实,我开始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如果石茂这样说那么俩人身后的瓜葛有可能。”   “咚咚咚!”   司炎修的话刚说到一半,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此刻白彦在忙,外面敲门的定然不会是他。   司炎修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却依旧开口回应道:“何人,这么晚有何事?”   同一时间外面传来一道男人略显焦急的声音,“司大人吗?我家小姐不见了!” 第54章 水庙婴童(28)   凌子萩望着站在门外双手抱拳的陈禹,见他光洁的额头上沁出大量密汗,又看了看他空无一物的身后,便了然宫长澜不见了。   “可找了驿站周围?”她低头想了下,问道。   陈禹点头,道:“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人!”   听到这,一直坐在桌旁的司炎修站起身,走到陈禹面前,面色严肃问道:“你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她怎么不见的,你不知道?”   陈禹听到这,面色有些难看。   他舔舐过因为焦急而干涩的薄唇,回道:“我跟宫小姐回房之后,她便赌气没再理我,大约过去一盏茶宫小姐似乎是气头过了,给我泡了杯龙井茶,还说了些无所谓的话,叫我安心,我以为她真的想通了,便喝了那茶,谁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听到这,司炎修的面色微微发沉。   他回头瞅了眼同样脸色已经变得极度难看的凌子萩,果然两人猜到一起去了。   “阿禹。”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事儿,你先不要着急..我这会出去帮你找一找,我想。”   “你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对不对?”陈禹不是好糊弄的,方才他就发现他说宫长澜不见之后,屋内两人奇怪的反应,故而他一把扣住司炎修的手臂,冷冷逼问。   “阿禹,你冷静一点,我说我会。”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说要跟你去知州府,你没允,那么以宫小姐的性子,她给我下蒙汗药之后,定然会去。”陈禹快速打断司炎修的话,语气慌乱间,说出三个字,“知州府!”   话音一落,他转身便朝驿站外面奔去。   “该死!”司炎修见此情况,眉头皱紧,转而也跟着陈禹冲出驿站。   马车在林州大街上疯狂疾驰。   司炎修从驿站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陈禹的身影了,在凌子萩急急雇来的一辆马车后,他迅速跨步一跃而上。   凌子萩掀开马车帘子,望着林州大街上的景致,心里估算着抵达林州知府的时辰,见还差不多足有一炷香之后,她这才望着对面面色铁青的男人,宽慰道,“见大人和陈公子私下的称呼定然是相识已久,虽然我和陈公子不过几面之缘,可就我目前观察看,陈公子不像是那般冲动之人,大人先莫要着急才是。”   听到对面人的话,司炎修凝在脸上的表情稍有舒缓,难得!   他竟然轻轻叹出口气,回答道:“阿禹往日的性子是冷静自持的没错,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宫长澜就是他的软肋,我们三个算是一起长大的,陈禹的出身虽不如我和宫长澜为嫡出,但是也是陈将军府内最杰出的庶子,前途不可估量,按道理宫长澜的家室为商出和他的身份算是门当户对,可宫长澜的性子你也是看到的。”   司炎修虽然说的含蓄,但是对面的凌子萩也明白,他想说的,便是宫长澜一直倾心于他而非陈禹。   “为了跟宫长澜在一起,他能委曲求全的去做一个护院,便也知道,她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所以宫长澜不能出岔子,也不可以出岔子!”司炎修继续说着,语气有几分的无奈。   凌子萩听到这,点了点头,若是起初她还觉得司炎修对宫长澜太过冷淡,她还有着一直想撮合两人的想法,如今看来,他做的决断才是对的,若是无情,还做着断不断才会让三人更加痛苦。   “可是大人。”凌子萩望着从马车帘子外透过来的光线,道:“如果宫长澜早就做了这么冲动的事情,石茂又是个不可貌相之人,我们还有可能找到宫长澜吗?”   司炎修喉结滚动没有作答。   “大胆贼人,竟然擅闯知州府,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锵锵锵。”   凌子萩和司炎修刚到知州府,院内声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差役训斥声便传了出来。   “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凌子萩连忙撩开帘子查看。   她话音一落,只觉得脚下马车一顿,方才还坐在车内的司炎修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拂过她身边冲了出去。   “大人。”凌子萩心中飘过一股不安,也连忙跳下车子,提起裙摆朝知州府内奔。   随着她脚步的靠近,府内兵戎相见的声音越发明显,似乎还有人受了伤,男子那阵阵刺耳的呜咽声,让她的心神不由乱了一拍。   大人,没有受伤吧?   凌子萩想到这,不由得加快脚步。   当她绕过月台,看到的是几个受了刀伤躺在地上凄厉惨叫的差役后,心里对司炎修的担心算是暂时落下。   可是下一瞬,她眸光抬起慢慢朝里面张望后,本来放下的担心,又再次被提了起来。   司炎修已经和之前冲进去的陈禹汇合,两人背靠着背站着,周围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差役堵了个水泄不通。   “司大人,你这是何意?你若对下官不满咱们可以私下沟通,可是公然带着人来闯我知州府,就不对了!”   石茂背着手从大堂内走出,眼神淡淡扫过地上躺着的几名属下,冷冷一笑继续道:“况且还打伤知州府的差役,若是旁人下官顶多把他抓起来治他个擅闯知州府之罪关上几天以示惩戒罢了,可是你司大人。”   石茂说着,眼神上下开始细细打量不远处背脊挺拔,一副玉树临风之气的司炎修,道:“身为大理寺卿,知法犯法,下官没办法惩治您,可是若是让圣人知道了。”   “石茂。”司炎修抬眼,面无表情地瞅过脸上挂着难以掩盖的逞笑意的石茂,道:“陈禹做事确实有失考量,但是本官冲进来本想阻止,却不巧被你属下差点误伤,本官不过是正当防卫,又有何罪?”   “你。”石茂没料到司炎修会这么回答,一时语塞。   毕竟司炎修冲进来的时候知州府内已经混乱一片,他到底是帮了陈禹还是如他所说,有个别差役不留意波及到他的性命,他实属正当防卫,是没办法彻查清楚的。   石茂眯紧双眼,眸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直到他一挥手,围在司炎修和陈禹身边的差役尽数退散,他才冷冷道:“听司大人这么说,这闯知州府的人你也认识,虽然下官不能干预司大人的交友爱好,可这事儿毕竟涉及在林州知州府的声誉还有圣人的威名,所以请司大人把这事儿给下官一个合理交代,不然下官便一路北上直抵萧城皇宫,告于圣上!” 第55章 水庙婴童(29)   司炎修回眸瞥过身后陈禹。   虽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可是已经冷静下来的陈禹,自知闯了祸,冷冷把手中长剑扔在地上,道:“司大人,这事儿,因我而起,放心我会自个承担。”   司炎修没有回话,眸光落在对面石茂身上,道:“敢问石大人一件事儿。”   石茂拱手,等着司炎修的后话。   “石大人可知道萧城宫家?”   “宫家?这可是蔺国最大的皇商,谁人不知?怎么司大人的朋友擅闯知州府和宫家有关系?”   石茂挑眉,此刻他对司炎修说话已经没了往日那般客套、恭维。   “实不相瞒。”司炎修似乎早料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不介意地继续说道:“本官来之后的第三日,宫家的掌上明珠宫长澜便也来了林州,她生性任性,顽劣,昨个本官来石大人的府邸做客,她便吵着要来,本官没允,谁知她昨晚一气之下就离开驿站了,她的侍卫担心,故而想来知州府询问。”   “询问?”石茂冷笑,讥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陈禹,随后冷冷扔下一句话,道:“没见!”   “怎么可能?”听到没宫长澜的消息,陈禹刚稳定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上前几步想冲到石茂的面前,却被一批带刀的差役拦住。   石茂瞪大双眼望着双眸已经着急的就差喷火的陈禹,那恨不得将他撕碎的眼神,惊得他竟然有些发憷。   “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本官说没见就没见,怎么你还准备找人来挟持本官吗?”   司炎修没有说话,只是扫了眼身后月台附近,思忖间,上前几步把陈禹拉了回来。   ——   凌子萩从月台旁边的小路一路在院内前行。   有上一次杜绮兰带她在这里游逛,再加上前几日的夜探知州府,所以她对于整个知州府的地形还是多少清楚一二的。   如果昨晚宫长澜真的来过这里,那么以这么短的时间内来看,她生存的可能性极大,倘若真的被石茂抓起来,哪怕这个男人实属是个人面兽心,可以就以目前宫长澜的身份看,他也绝对会考虑一二才敢下手。   许是知州被陈禹这么闹得,整个知州府后堂竟然空无一人。   凌子萩从幕府院,搜到三堂,又跑到西苑厅,发现所有的房间都大敞着,竟真的没有一个厢房有关押人的痕迹。   该不会宫长澜真的没有来过知州府吧?   凌子萩想到这,眸光瞥过西苑厅内的一处偏房,见也只有那里她未曾涉足,怀着最后的希冀,提着裙摆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和西苑厅内其他的厢房一样,一进门是一张梨花木桌子,紧接着一堵屏风把里外两室隔开,屏风后便是一张木床,唯一有区别的可能是这个房间的窗扉下放着一个把贵妃椅,上面铺着锦缎软垫,显得和整个房间的朴素有些格格不入。   凌子萩被这贵妃椅吸引到着,走了过去。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当她的手摸在这缎子上的时,那柔顺,丝滑的触感就像是..   像是孩童的皮肤一般。   想到这,凌子萩连忙收回手,为自己心中会突然冒出这样恐怖的想法而打了个冷战。   她连忙稳定住心绪,死死盯着面前的锦缎软垫,确定上面的花纹都是绣上去的之后,她才自嘲地笑一笑,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   她眸眼扫过一眼便可总览全部景象的厢房,确定屋内真的别无旁人,无奈只能转身离开,就在她出了房间,准备关门之际,眸眼再次掠过不远处的贵妃榻,突然她神情一顿,那榻下怎么会有一个凸起的木盒子?   可是不对呀,按道理这种贵妃榻为了外形美观榻子的流线要求都非常严格,下面怎么会有这么突兀的东西?   想到这,凌子萩咬了咬唇,扫过身后还依旧空无一人的小院子,再次推门而入,朝那贵妃榻走去。   她蹲在地上轻轻敲了敲木盒子,里面发出阵阵空响。   有门!   凌子萩脑海中这个念头闪过之后,迅速匍匐在地上朝榻子下面钻。   只见一个女子手掌大的木盒子被死死钉在榻下,上面绘着一只人面牛身马腿的呲牙怪物,怪物旁边有一个九宫格,看样子是打开盒子的机关。   好在她之前喜欢玩一些相关的解密游戏,所以没过一会儿,盒子里传来「咔吧」一声,里面弹出个小盒子。   凌子萩拿过,连忙开始查看里面的东西。   是一些金银首饰,还有一个小本书。   凌子萩先翻开书,起初她只是带着几分好奇想看,可是当她看到书上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这书她之前看过,而且就在昨晚罗万金那镜像书房内。   和那本变脸图,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是大册子,一个是小册子罢了。   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现,她身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丝丝冷汗。   她正打算把这个惊人的发现揣进袖口,外面两女子交谈的声音,让她浑身沁出丝丝冷汗。   “夫人,您说老爷在外面和司大人公然叫板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能出什么?这次是司大人不对在先,这会他们在大堂内商酌,咱们女人家家的也不好插什么话,不过我看若是这次司大人不能给老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就算他官儿再大,被告到圣人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夫人,我们不去前面看看吗?”   “急什么?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让司炎修一句找茬的话都没有。”   “还是夫人明智。”   “那你还不快去把我房间里的碧螺春拿出来,好好给司大人泡上一杯?省得他嘴皮子都磨出血来了。”   说着,偏房的门被推开,杜绮兰跟在自家丫鬟身后款款走进屋内。 第56章 水庙婴童(30)   杜绮兰刚踏入房间,眉头就禁不住微微皱起,那带着几分妖艳的水眸从屏风划到桌案,慢慢挪到窗扉下的贵妃椅上。   “夫人,怎么了?”已经找到碧螺春的小婢女走到杜绮兰身边,开口问道。   “今早起来的时候,我记得窗扉是关上的啊?”   “哦!是奴婢打开的,昨个夫人不是嫌屋内有些潮吗?奴婢特意打开通风换气。”   杜绮兰点点头,挥手示意小丫鬟去厨房泡茶,待屋内仅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连忙走到贵妃榻边,俯身望着榻下的钉着的小盒子。   当她瞅见九宫格和她昨晚调得如出一辙之后,这才起身准备朝外面走去。   “石夫人!”   她刚走到院口,身侧一道声音让她还略带疑惑的心被狠狠惊了一把。   杜绮兰连忙转头,凌子萩就站在西苑厅外的假山旁眸眼带笑地望着她。   “啊..是司夫人啊!”杜绮兰迅速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嘴角扯出个牵强的笑容,迎上去,道:“奴家方才没注意,这司夫人怎么。”   “我是随子昂一起过来的,现在他们在外堂谈事情,我没什么兴趣这就来找夫人了。”凌子萩打断杜绮兰的话,开口徐徐解释。   “哦。.原来如此啊!”杜绮兰点点头,解释道:“奴家方才在想别的事情,倒还真没注意。”   凌子萩含笑,淡淡的梨涡挂在脸上,显得人畜无害,“我其实来找夫人是来给石夫人道歉的。”   “给奴家道歉?”杜绮兰一脸诧异。   “上次走得匆忙,倒是没了夫人的一番好意,这不特意来给夫人道歉的。”   杜绮兰听着,想起那碗被她打落在知州府花园的云吞,连忙笑着说:“那件事情啊,奴家没有生气,司夫人也莫要介怀。”   凌子萩颔首,随后眼神开始上下打量着杜绮兰,模样明显是欲言又止的。   “司夫人,您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杜绮兰被凌子萩盯着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开口。   “是这样的,上次我和石夫人在凉亭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夫人的脖颈好像有点起皮。”   凌子萩说得还算含蓄的,因为此刻她已经看到杜绮兰高耸的领口下有好几处血痂,那应该是溃烂之后又用手抠的缘故吧。   “啊。”杜绮兰没料到凌子萩会说这样的事情,本能地用手护住伤口,“这林州本就潮热,所以蚊虫比较多,奴家这体制又特殊..故而。”   “哦?”凌子萩听到这,挑眉打断杜绮兰的话,道:“我倒是没见过什么样的蚊虫能叮得人满身起皮,掉癣的。”   “这。”杜绮兰一时语塞,竟然回不了嘴。   “石夫人莫要紧张,我只是说说。”说着凌子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上面栩栩如生刻着几株落梅,“因为我之前和夫人有同样的病,都是季节性复发的,之前很困扰,不过宫家的嫡女宫长澜给了我一个秘方,这不吃了三天身体就好了。”   “秘方?”杜绮兰从凌子萩手里接过小瓶子,想打开闻一闻,却被凌子萩伸手拦住。   “石夫人莫要打开,这东西极易散去,要是药效散去了,就没用了。”   杜绮兰一听,脸上出现几抹错愕和不解。   “石夫人也没必要担心,每次吃的时候倒出来咽下,迅速把瓶塞塞好就行了。”   说着凌子萩反握住杜绮兰的手,耳语补充道:“你也知道宫家在萧城的实力,这东西可是他们从夷国带来的秘药。”   “那..真的可以治好奴家..身上的叮咬伤。”杜绮兰说着,语气明显小了不少。   “当然可以,我给你保证,只是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等来年,我还得问宫姑娘要,可是现在她人都找不到,也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说罢,凌子萩面上浮起悻悻然的表情,转身朝西苑厅外走。   杜绮兰望着消失在视线内的女子身影,握紧手中小瓷瓶的同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   从知州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初。   本就不大的马车内,此刻坐着三人。   一人表情冷冽,一人面容淡然,唯有凌子萩挑开帘子,心情甚好地望着外面的街景。   司炎修淡淡瞥了陈禹一眼,眸光才挪到对面女子身上,道:“事情都办妥了?”   凌子萩回过神,杏仁般大的眸子闪烁丝丝狡黠,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什么都能让您猜到。”   “我不过是看你心情好,再加上早晨你趁我不注意往后院子溜,才联想到的。”司炎修开口解释。   “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大人。”凌子萩嘴里说着,听起来这拍马屁的意味十足,但是从她这个小女子嘴里说出来还挺和谐的,“大人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凌子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东西是她在杜绮兰贵妃榻下盒子里找到的,当时杜绮兰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她慌乱收拾盒子的时候,无意间拉下这么一个,本来懊恼自个的粗心大意,可是当她看到这东西的样子后,便有了之后的决定。   “簪子?这不是..阿澜的吗?”   “我看看!”   司炎修望着凌子萩手里的物件,想起宫长澜头上就别着这么一个,话刚出口,旁边一直板着脸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进模样的陈禹反应过来,一把拿过凌子萩手里的东西,细心查看。   簪子如手掌般大,样式简单常见,但是上面点缀的几颗珍珠可是南海的稀世藕色珍珠。   “这是宫小姐的,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陈禹说着,表情有些激动。   他似乎是怕凌子萩不告诉他,把簪子揣进怀里,伸手准备钳住她的肩胛。   “阿禹!”就在陈禹的手已经抚动凌子萩的青丝时,司炎修的面色一变,一把扣住陈禹的手,道:“我的忍耐有限!”   陈禹被司炎修这一句警告,弄得清醒不少,面色划过几分抱歉之后,道:“凌姑娘,求你告诉我,宫小姐在哪里?”   凌子萩叹口气,对于陈禹的心思她很能理解,给他回了一个释怀的笑,这才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和心里的计划全数倒出。 第57章 水庙婴童(31)   清晨,知州府院内响起阵阵瓷器碎落的碰撞声和女人犀利的怒吼声。   “什么,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深夜知州府内宅西苑厅,杜绮兰盯着铜镜中满脸起着红疹的女子,气愤地一把打落桌上的所有物件。   站在她身后的下人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女主人,颤抖着肩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去..这个镜子有问题,换一个,去换一个!”杜绮兰冷冷开口。   “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杜绮兰面前又多了一块更大的铜镜,她凝神屏气,眸光再次望着镜子里的女人。   似乎这镜子比之前妆奁上的要更光滑更清晰一些,她脸上的红疹竟然越发明显可怖!   “不!这不是我,这不是。”说着,杜绮兰一把扯开外襟,对着镜子望着她长满皮癣的脖颈和锁骨,那里面竟然隐隐也有着大大小小的红疹,似乎更严重,指甲一碰估计就会破血起脓的样子。   “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我,这张脸怎么是我?”杜绮兰似乎不太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把抓过身后的婢女,冷冷质问。   小婢女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不轻,嘴唇颤抖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会起这东西?”杜绮兰陷入沉思,她瞪大双眼开始回忆事情的缘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松开面前的婢女,跌跌撞撞地冲到桌前,拿起桌上那瓶梅花瓷瓶,道:“快!备车..去驿站..去驿站。”   ——   凌子萩吃了一顿这几日前所未有的饱饭,她拍了拍被撑的有些大的胃,勾起的嘴角露出脸颊的小梨涡,都在说明她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好。   要知道,这几日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每次上山就得一天一夜,她这小身板早都报警了。   “凌姑娘能确定吗?”陈禹坐在她对面,面前的饭没怎么碰,一看就知道他还在担心宫长澜。   “陈公子莫要担心,说不定这午膳还未用完,杜绮兰就来了,在此期间你得吃饭,不然若是需要救宫姑娘你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了,可如何是好?”   凌子萩说着,把面前一碗没人碰的鱼汤放在陈禹面前,提醒他喝下。   陈禹哽咽半晌,点头,拿起木箸开始扒拉面前的饭。   就在他将要把最后一口糠米塞进嘴里的时候,白彦轻轻敲响厢房的门。   “夫人,知州府的石夫人来了,这会在外面等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   凌子萩勾唇给白彦一个回应之后,视线落在对面司炎修的身上,道:“大人,劳烦大人陪我演一场戏了,届时您还得。”   她说话欲言又止,眼神却已经望向对面已经随着白彦这句话,目露凶光的陈禹身上。   “好,夫人放心。”司炎修点头。   凌子萩勾唇起身一把拿起已经准备好的小包袱挎在身上朝外面走去。   “司夫人..你终于出来了?”   凌子萩刚出驿站,还没瞧清楚外面各色行人,身子便一紧,整个人被连拉带拽地拖到驿站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身后同时就响起一阵女子紧张又小心翼翼的声音。   她扭头顺着声音查看,一名身穿一袭玄色罗衫,头裹一条黑色麻布的女人就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你是谁?”凌子萩故作一惊,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女人。   “是..奴家啊,司夫人!”说着女子微微拉开黑色面纱,露出里面的面容。   凌子萩望着杜绮兰密密麻麻起着红疹的脸,心里着实被惊的露了一拍,虽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却依旧禁不住这突然蹦入眼帘的恐怖面容。   这伍郎中给的哪里是假死药,分明就是毁容毒鸩。   “呀,怎么是石夫人啊?你的脸。”   “哎呀,这就是奴家来找司夫人的原因。”杜绮兰眼神慌张地瞅过周围,发现没人发现她之后,连忙重新把黑纱笼在脸上,继续道:“奴家昨个吃了你给的那夷国神药,这不过酣睡一宿,变成了如此可怖模样,你看着可如何是好啊?”   “这..难道是药不对症?”凌子萩思忖半晌,将信将疑地开口。   “司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杜绮兰一脸疑惑。   “我之前用这药可没有石夫人这种现象?莫不是石夫人得的不是普通的皮肤病,又或者不是蚊虫咬的?”   “这。”杜绮兰听到凌子萩的分析,后面已经准备好一肚子质问的话,竟然就被生生堵了回去。   “石夫人才吃了一顿吧?这问题也不是很大。”凌子萩见她面露难堪,连忙话锋一转,宽声安慰。   “你是说,我这脸还有。”   “原来夫人在这里啊。”杜绮兰的话刚说到一半,被不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紧接着白彦出现在两人身后。   凌子萩回身,望着白彦,道:“白彦,可是子昂催我了?”   “嗯,大人说了,如今这林州城翻遍了都未曾找到宫小姐的身影,估计宫小姐是出城离开了,眼瞅着天要黑了,大人恐郊外有野兽,所以催夫人抓紧点。”白彦点头,回答。   凌子萩点点头,转身一脸为难地看着对面焦急等着她后话的女人。   “石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凌子萩嘴角扯出个尴尬的笑容,道:“看到你这样子,我也想帮你,但是你看,宫家的大小姐不见了,子昂跟她又是青梅竹马,着急的不行,甚至连这林州的案子搁置下都要去找宫小姐..所以。”   凌子萩说着,故作匆忙地掂起肩膀上的包袱。   杜绮兰终于注意到凌子萩这一身出行装的打扮,眉头一皱道:“司夫人,你们要走?”   凌子萩颔首。   “那我这脸..你不是说。”   “石夫人,实不相瞒,我不是圣手你这脸我无能为力,而且唯一知道我给你的药,为何你吃过之后会满脸这样的宫姑娘也不见了,所以,抱歉了。”   话语一落,凌子萩对着杜绮兰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转而逃一般的直奔驿站外等着她的马车。   杜绮兰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呆呆望着已经绝尘而去的马车,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上来。   直到一直追随她的婢女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这才连忙回过神,焦急开口道:“快备车,我们回去,回去..去找宫..宫长澜。” 第58章 水庙婴童(32)   凌子萩坐在马车上,望着对面坐在榻子上一派悠哉神情喝着面前清茶的男人。   “我想她这会儿应该马上会去找宫长澜的。”   “嗯,她慌张神色虽然被掩盖在黑纱下,但是她穿着昨日穿的绣鞋,身上的衣衫样式也是几年前的刺绣款式,发髻也未曾规整,看样子应该是出门匆忙,所以在她心中毁容这件事儿比什么都重要,这会去找宫长澜也是必然的。”司炎修淡淡回应。   他随手从矮几上拿过一杯倒扣的杯盏沏过一杯清茶放在凌子萩面前后,撩开帘子对着前面驾车的白彦道:“白彦。”   “大人,您吩咐。”   “本来这个事情应该交给你的,但是驿馆那个人我不放心,就劳烦你多跑一趟了。”   “大人您说。”白彦颔首。   “去把驿馆里的人叫醒,告诉他,让他去郊外驻扎的陈家军里调些人手,不然宫长澜随时可能没命,至于你,去城郊把陈禹和宫长澜之前安顿好的曾宝川找到,然后带着大理寺令牌去趟隔壁桂县,调动县令手中所有能出动的捕快,让曾宝川领着你们去找那个有金蚕蛾的道士。”   “是!”白彦收住缰绳,跳下马车,对着车内的司炎修抱拳。   “对了!”司炎修突然想到什么,淡淡开口。   “大人,您说。”   “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白彦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递进来,“大人这是这两年祭祀和消失的所有孩童姓名和生辰八字,属下顺便还把林州这几年一并失踪的成人也列了进去,请您过目。”   “好!”   司炎修伸手接过,继续问道:“去吧,天亮之前务必把事情办妥,可明白?”   “明白!”白彦干脆利落地应答之后,转身朝林州城外跑去。   此刻马车上仅剩下一对面对面的男女。   凌子萩撩开帘子,瞅过天色,见此刻已然过了晌午,便开口道:“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该行动了?”   司炎修点点头,从马车下面镂空雕花的木抽匣里取出两套寻常百姓布衣服饰,一套丢给她,一套搭在自个手臂上道:“一盏茶之后,我在外面等你,换好就下来。”   林州的集市随着未正的到来越发的热闹繁杂,不少小贩一边吆喝,一边向沿街客人展示自家售卖的好些新奇玩意。   凌子萩穿着一身寻常百姓家的襦裙,随便把头发挽成妇人发髻,搂过旁边男人的手臂从巷子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大人..不是,内个..夫君,你说我们这样行吗?”   她一边欣赏着沿街小贩售卖的小物件,一边悄声询问。   当她别扭地说出「夫君」两字的时候,面颊竟不由自主地红了。   此刻两人已经到了林州知州府的后门,眼神时不时地朝知州府处查看。   被这么一叫,司炎修淡淡瞥过旁边女子丝毫没有装点的青丝,眸光又注意到她低头含羞的模样,他那因为一直注意知州府动静而绷紧严肃的神色竟微微舒缓几分。   他随手把一处小摊上的几样蔬菜扔进凌子萩提着的小篮子里,宽慰道:“集市上人多,她又慌不择路,定然看不到你。”   “那就好,不然这事情败露,岂不就功亏一篑了?”凌子萩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司炎修嘴角勾起,没有回话,而是随手从腰间掏出几个小铜板扔给小贩,继续在周围闲逛。   “大人!”就在他停留在一处小摊贩前,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时,凌子萩声音突然亮了几分,紧接着她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就往别的地方拽。   司炎修反应最迅速,连忙拉回思绪,眼瞅着凌子萩扯他的方向。   只见从知州府后面捻手捻脚地钻出来一名妇人,虽然她穿着一身下人的衣衫,面上裹着一条素纱,可是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以及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都能确定那就是知州府石茂的夫人——杜绮兰。   “她走了,快跟上。”凌子萩压低声音开口,紧接着她松开司炎修的手臂,快速跟了上去。   司炎修眸色一沉,随手从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扔在小摊上,随着摊主瞪大双眼一个劲说谢谢的时候,他也连忙收紧掌中物件,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跟踪,从知州府跑遍了半个林州终于是到城南边的一处居民集散地才停下。   喘着粗气,凌子萩站在一处四通八达的巷子口内,望着周围零零散散路过她身边的人。   “不对啊,明明刚刚杜绮兰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儿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司炎修走到她身边,眸光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思忖半晌,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对面一处破旧的小院子内。   “她应该进了这里。”   “这里?”凌子萩顺着司炎修的目光望着,眼底的错愕异常明显。   这分明就是被风雨蚕食的快要倒塌的泥瓦房和黄土砌成的院子,一看就像是连乞丐都会嫌弃的样子,杜绮兰会进这里?   “下午一般林州的百姓都会去赶集市,尤其这里是居民区,大部分的妇孺都会出门。可是。”   司炎修说着,眯眼扫过周遭,继续道:“你看着周围的房屋,东西南北各一户,其中东、西、北,都有人进出采办,唯有这南边的房子,竟然无人进出,甚至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那就不能是被遗弃的房子吗?”凌子萩说出心中疑惑。   “不可能!”司炎修冷冷回答,“看看这周围房屋的构成,都是最近才统一建筑的,尤其是拐角处用的石料是最近蔺国才兴起的建筑风格,对于林州这种容易发水灾的地方,变得更为重要,而面前这间院子。”   “泥瓦残破,似是刻意为之?”凌子萩连忙接下话语。   司炎修点头。   凌子萩把耳朵贴在院子木门上仔细听着,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之后,她放在木门上的手轻轻一推,残破的木门在风中摇曳两下,打开一条缝隙。   俩人悄无声息地闪进去。   当院内的景色,慢慢出现在凌子萩的视线中,猛地..   她的头皮传来阵阵眩晕,之前已经快要被忘却的梦境再次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孩童们的声声呼唤,就像是洪水猛兽般,直逼凌子萩的脑海,如同一条条藤蔓,死死缠住她的身子,扼住她的喉管,让她使不上丝丝力气。   “凌子萩,你在干吗?”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虽然极低,但是在她的耳边却如同黑暗中突然闪现的点点光明般,瞬间让她从迷惘中彻底清醒过来。   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一切,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走到栽满花卉的院子中,若不是司炎修拦着,她一只手已经即将要触碰到对面的那一朵开的极其艳丽的花骨朵上了。   “这。”凌子萩有些错愕地回望着旁边的男子,眼底被茫然占据。   “那东西动不得。”司炎修见凌子萩已经恢复意识,松开钳制住她手臂的手,淡淡解释道:“这不是一般意义上普通花,这是蟑螂花这种花非常难养,一般人家也不会养此类不祥之花,传说碰了它的人,便会一生被恶鬼纠缠。”   “不祥之花?大人为何这么说?”凌子萩把眸光从司炎修脸上再次挪到那花上。   “这种花,是靠腐肉和臭血栽培的,如今它出现在杜绮兰藏宫长澜的小院里,代表着。”   “宫长澜你别装傻,你告诉我,那个什么夷国神药到底是什么,我的脸怎么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司炎修解释的话刚到一半,屋内传来杜绮兰气急败坏的声音。 第59章 水庙婴童(33)   “宫长澜,我在问你话,你被给我装傻,起来!”   似乎是没得到回应,杜绮兰的声音越发的尖锐几分。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声女子闷闷的吃痛声。   杜绮兰的声音再次从屋内传出来,“看到了吗?你看看给我好好看看面前这些,你若是再不告诉我,我这脸是怎么了,有什么办法能恢复,信不信,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千金,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当花盆。”   凌子萩和司炎修站在房间外,细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当司炎修听到杜绮兰开始虐待屋内宫长澜的时候,他眸光一厉,一脚踹开面前的木门,和凌子萩双双冲了进去。   昏暗至极的屋内,唯有灰黄的烛火随着两人冲进来的劲风闪烁摇曳。   凌子萩瞪大双眼四下寻找宫长澜的身影,可是这不看也就罢了,当入眼的烛台上挤着一颗颗孩童的头颅,她整个人像是定住般死死瞪着面前的一切,不敢动作。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在院子外会有方才那如同魔怔般的举动,原来她的梦就在提醒她,这里才是孩子们真正的「墓地」。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凌子萩的思绪还没抽离,肉眼难以看清的黑暗角落,杜绮兰的声音却早已急急传来。   瞬间,两人的目光全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意识已经浑浊不堪的宫长澜被杜绮兰死死拘禁在怀中,一把匕首就这样横在她的脖颈。   “杜绮兰,你要做什么?”凌子萩上前几步,冷冷开口。   “我要做什么?我应该问问司夫人要做什么吧?兜兜转转用假药骗我,若不是你冲进来,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这「上屋抽梯」的计谋用得可真是妙啊!”   “是你抓宫姑娘在先,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凌子萩眉头皱起,说道。   “我?”杜绮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出声,“是这个小贱人从知州府的后面溜进的闺房,翻到了不该翻的东西,是她不要命,我就送她一程。”   说着,杜绮兰加重手中力道,顿时匕首的刀尖微微没入宫长澜细滑的脖颈处,一滴滴鲜血顿时从刀尖上蜿蜒滚落,砸在地上。   “你别。”   “别过来!”凌子萩刚准备出声安抚,眼疾手快的杜绮兰已经瞅见从另一边接近她的司炎修,冷冷开口呵斥。   “我们不过去,你不要激动!”凌子萩连忙伸手,以作宽慰姿势,随后她慢慢朝后面小挪了几步,以表示她话语的真实性。   “哼!”杜绮兰望着此刻如狗一般应承她的凌子萩,嘴角发出一声冷哼,“我实在想不到堂堂蔺国三品大官的夫人,竟然还有求我的一天。”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她方才试图上前催眠杜绮兰,先不说这个女人此刻心里戒备已经到了极限,就说这昏暗的房间,她连她的眼睛都瞧得不是很清楚,又怎么去催眠她的意志?   “其实我给石夫人的药是真的想帮你的。”   凌子萩站在原地,思忖一会儿,徐徐从嘴里说出这句话。   “帮我?凌子萩我看你的想救宫长澜想疯了吧?我告诉你。”   “你身上的长的不是普通的脓疮,是吃过人肉之后,才会有的副作用!”凌子萩打断杜绮兰的话,快速说出她病症所在。   “你..怎么知道?”杜绮兰被这一句话说得有些懵,随后她眸光挪到烛台案子上放着的孩童头颅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凌子萩,我劝你别想用这种事情干扰我,如今你们都看到了,结果也就不难猜。”   “我知道得比这个早。”凌子萩连忙接过话题,“我是在你给我那碗混沌的时候就发现了。”   “怎么可能?”   杜绮兰一怔。   凌子萩连忙继续道:“我想你是不知道吃小孩的后遗症,为了一个没有考证的传说冒这么大的险真的不值得。”   “那你看我现在就值得了?你看看,你把我弄成了什么样子?”   杜绮兰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有些可笑,她冷冷用刀柄指着自己的脸,痛斥道。   就是这个时候!   杜绮兰的话刚落,再次隐没进黑暗的司炎修,在她匕首微微离开宫长澜脖颈的那一刹那,以眨眼般的速度冲到她身边,只见他凌空一脚杜绮兰手中的匕首随他的动作飞到地上,下一瞬她怀里的宫长澜便顺到他的怀中。   “你们..你们这些混蛋!”杜绮兰愣在当场,自知被骗之后,气得已经全身抖如筛糠。   紧接着她仓皇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匕首,发疯似的朝凌子萩奔去。   凌子萩早都有准备,迂回间,从桌上抄起两根蜡烛,迅速扔到杜绮兰的身上。   杜绮兰身手也不差,转身迅速躲过,准备发动下一次的攻击。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已经暴露在烛光下的她眼神刚好和凌子萩碰到一起,下一瞬,杜绮兰只觉得意识一晃,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地上倒去。   凌子萩喘着粗气扶着桌子,她终于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把杜绮兰强制催眠了。   “啾!”天空中窜起一簇冷焰火,那是再次冲进屋内发现凌子萩安全之后,司炎修从怀中掏出放出来的。   早已集结在城内四周的陈家兵一拥朝冷焰火的方向飞驰。   没过一会,已经把杜绮兰从房间内带出的司炎修和凌子萩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蓄势待发的陈家兵。   “阿澜。”   陈禹从马上跳下,连忙接过司炎修怀里的女子,见她紧闭双眼一脸憔悴,方才还带领士兵而犀利的眸光瞬间变成了怜惜和心疼。   “她没事,我刚才给她把过脉,受了点轻伤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进水,晕过去了而已。”司炎修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陈禹的肩膀,以示宽慰。   “是谁?是你动了阿澜?”陈禹面色狰狞眸光落在被绳子捆起来的杜绮兰身上,那如地狱恶鬼的嗜血眼神,让刚刚被周围动静惊得苏醒的她再次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别激动!”司炎修上前一把按住陈禹准备拔刀的手,道:“如果我没估计错,她不过是个傀儡,你现在要做的是抓住幕后主谋。”   “子昂,你说,我都去办!”被司炎修这么一说,陈禹的表情才稍见缓和,他凝神望着对面如兄弟的男人道。   “带着你的兵去围堵知州府,不要放过里面任何一个人,我随后就到。”   陈禹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那被他揣得都有些生锈的陈家令牌道:“所有人听令,围剿知州府,一个不许放过,逃者杀无赦!”   “是,谨遵小公子号令!” 第60章 水庙婴童(34)   随着大部队的离开,昏暗的小院内仅剩下司炎修、凌子萩两人。   估摸着陈禹可能还需要些时间,司炎修不是很着急,转身朝屋内走去。   一颗颗孩童的头颅依旧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桌台上,像是被供奉起来的邪神,所有头颅的正中央有个香炉,炉子上还插着三株快要烧到根部的熏香。   凌子萩跟在他后面,走得有些迟疑,她似乎是对那个梦有些心理阴影。   “我知道这些孩子的死因了。”没察觉到凌子萩情绪的男人,从桌上拿起一颗看起来腐烂的不太夸张的脑袋,手摸着那孩子的脑袋,淡淡开口。   有了司炎修的话,凌子萩的思绪被吸引,她上前走到他身边,想一探究竟。   司炎修见她靠了过来,便把手中孩童头颅上的头发拨弄开,道:“他们的头上都有一个透骨钉。”   “透骨钉?那是什么东西?”凌子萩凑近,顺着司炎修手指的方向查看,当她发现这孩童头颅的囟门处有一枚铁器的钉子时,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下直往头顶上窜。   凌子萩知道这个囟门,小孩子出生直到两三岁头顶这个地方一般都不会完全闭合,随着他们的呼吸,这个地方会一跳一跳地,故而这也是孩子们头部最薄弱的地方。   “凶手为何要这么残忍。”她蹙眉,脑海里已经慢慢浮现凶手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把孩子杀掉,然后割下他们的头颅,最后把尸体剁碎做云吞的画面。   几乎同时,她胃里都开始阵阵反酸。   “还不止这些。”司炎修把头颅反转过来,似乎是研究得太过认真,他没察觉到旁边面色已经极为难看的女子,继续道:“这头颅里面还养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大人..什么意思?”凌子萩捂住嘴,想冲出这个房间,可是却又被司炎修这句话弄得好奇连连。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熟练地把孩童头上毛发剃光。   那夹带着透骨钉,看起来不太规整的脑型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会儿,能发现什么吗?”司炎修把匕首收进鞘中,问道。   凌子萩闻言,用最后的意志压制住想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的冲动,猫腰观察桌上男童的头颅。   “大人,这透骨钉怎么长出一个小芽?”凌子萩觉得用芽来形容眼前看到的最合适不过,小拇指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钉子周围缠绕着一个类似绿色小草一样的东西,不是芽还能是什么?   “还记得我们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蟑螂花吗?”司炎修把桌上头颅放回原位,问道。   “记得。”凌子萩点头,当时她还觉得那花开的娇颜,忍不住想采一朵呢!   “大人的意思是,这孩子的头里被种上蟑螂花的种子,而通过透骨钉穿破头骨的嫩芽,就是这生根发芽的蟑螂花?”   司炎修点头。   “这。”凌子萩有些错愕,回眸望着身后一排排孩童头颅,那瞪着空洞双眼望着她的样子,瞬间又让她想起在梦中的一切。   蓦地,她眸光不经意一瞥注意到窗扉外面随风轻轻摇晃的蟑螂花,红得如血一般的花瓣,在月光的笼罩下,散发着幽幽的赤色光泽,唯有花朵,无叶的样子,让它在众多花卉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有花无叶?   凌子萩心神一晃,瞬间眸光瞪大,这不就是现代人嘴里的彼岸花吗?   想到这,她忍不住回眸再次望着身后摆满头颅的的台子,还有已经燃烧殆尽此刻只剩下缕缕青烟的香炉,她想她知道杜绮兰为何会把这花的种子放进孩童头颅内了。   ——   两人从南边居民住宿区抵达知州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夜亥时。   按道理这个时辰城中绝大部分百姓已经酣睡,可经过陈禹在知州府这么一围剿,那划破天际的嘶吼声,兵戎相见声,哀嚎声,便注定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都让一让!”   守在门口的陈家军一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穿着甚为朴素的一男一女,连忙把堵在知州府门口围观的百姓驱散,好让两人进来。   “陈禹呢?”司炎修走到那名小兵身边,问道。   “回司大人,小公子带着宫姑娘去了医馆,他让我留话给大人,府内所有差役已经被暂时关押,至于石知州此刻已经在大堂听候发落!”   小兵说着,双手抱拳行军礼。   司炎修点头,“辛苦你们了,但是本官还有一件事劳烦小兄弟去办。”   听到一个三品大人竟然说话这么客气,对面禀报事情的小兵面色微红,连忙铿锵有力回道:“大人您尽管说,只要属下能办到的在所不辞。”   “好!你带着几个人去城西城门处接一下我的属下白彦,他应该押解来了一个人,我不希望最后出现什么岔子。”   “是!属下这就去办。”   小兵连忙点头,对着对面几个同伴一挥手,几人翻身上马迅速朝城西奔去。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远,司炎修望着站在对面剩下的十几个陈家军士兵,冷冷下出另外一条指令,“传我口令,知州府前后大门全数敞开对林州百姓开放,一盏茶之后,公开升堂!”   知州府的大堂内格外寂静,没有往日升堂那般,左右两边整齐站着两排身穿红色官服的差役拿着棍子在地上敲打、呼喊,唯有穿着软甲的士兵面无表情地站在堂内,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石茂。   司炎修换上一身深色官服,坐在高堂上,站在他身边的凌子萩也换了一身书童的衣衫,模样着实像个打杂的小跟班。   “啪!”惊堂木在寂静的大堂内响起。   司炎修冷冷盯着跪在地上面露不服的石茂,开口道:“石茂,你可知罪?。”   “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该不会是你之前去罗府抓不到人,就想出如此下三滥手段,抓我给圣人交差吧?”被铁拷扣起来的石茂,似乎根本不怕,讥诮一笑,嘲讽道。   司炎修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说辞,他端起面前的杯盏啄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抬眼望着对面挑衅模样的石茂,道:“石大人,我念你我都是在给圣人办事儿,所有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不打算一五一十的承认,就别怪本官手下无情了。”   说着,他把手中杯盏放下,冷冷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扔在地上,道:“你是不是以为罗万金失踪了,你那些龌龊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这私账你熟悉吗?”   石茂跪在地上,起初是不屑听司炎修的话的,可是当他看到地上那一本本熟悉的字迹之后,彻底傻了。 第61章 水庙婴童(35)   “不..不可能,我明明把账本都烧了的,怎么。”   突然石茂似乎想通什么了,瞪大双眼望着对面低头品茶的男人。   司炎修没吭声,想起和凌子萩潜进知州府查账的那晚,他拿走真账本又把一些大小、字体相似的假账本放进里面。   当他命白彦大张旗鼓地去罗万金家抓捕罗万金的时候,石茂定然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管罗万金有没有落网,石茂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切断和罗万金所有的关系,而能证明两人关系最密切的账本便是首要烧毁的物件。   按道理以石茂的谨慎定然要再次确认账本是真是假,可是抓捕罗万金的当晚他司炎修便在知州府做客,石茂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确认,故而仓促间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其实烧的是个假账目。   烧完账目的石茂,以为他最大隐患已经摘除了,故而不管罗万金家中查到什么,他只需要一口否认,司炎修也定然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也无需拖家带口的逃离,这也成为他最后被陈禹轻易擒获的引线。   “上面的字是石大人吧?这些账你还不认?”司炎修嘴角淡淡勾起,石茂越是激动,他的语气就越是平淡无澜。   “我。.下官..不..司大人..敝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敝人承认,敝人和罗万金有勾结,造堤坝的时候敝人贪了不少,请大人看在敝人忠心认错的份上,能不能饶了敝人一命?”   石茂对自己的称呼从「我」到「下官」最后到「敝人」可见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这个账簿彻底击垮。   “还有呢?”司炎修未应承石茂的哀求,而是玩着手中的杯盏,缓缓问道。   “还有?”石茂有些呆愣,思忖半晌,他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下,道:“敝人不懂大人是什么意思,敝人只做过这么一件错事啊!”   “哦?是吗?”司炎修勾唇,把杯盏放在桌上,道:“那就让我提醒一下石大人,你的夫人杜绮兰,不..应该是孟秋蝶做了什么?”   他话音一落,堂内方才还一脸期期艾艾无辜模样的石茂面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司炎修冷笑,把手中惊堂木一摔,道:“来人带杜绮兰上堂!”   随着他话音落下,铁拷和青石板摩擦的刺耳声,从旁边的偏堂由远及近传来。   此刻一身衣衫褴褛,面儿上长满脓疮的女子走入所有人的视野。   顿时周围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声。   “这是谁啊,这么丑?”   “你刚不是听到了吗?司大人说是什么杜绮兰吗?”   “不会吧,这知州府的夫人何等美貌怎会是这样龌龊形象。”   司炎修眸光扫过对面一众百姓,最后落在杜绮兰身上,道:“何人,报上名来。”   杜绮兰身子一抖,斜睨过不远处石茂那双难以置信的眸子,颤巍巍跪在地上道:“民妇杜绮兰。”   “啪!”杜绮兰的话还未说完,惊堂木再次响起,司炎修楞过对面女子道:“说实话!”   “民妇孟秋蝶,叩见司大人!”   “所犯何罪?”司炎修冷冷询问。   “民妇。”孟秋蝶深吸一口气,朱唇张合正打算开口交代,谁知旁边的石茂连忙跪坐起,伸手指着孟秋蝶道:“大人明察,莫要相信这个贱妇嘴里的话,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这个贱人。”   “啪!”又一声惊堂木响起。   司炎修冷冷横了石茂一眼,道:“本官未曾问你话,如有再犯,杖则!”   石茂一惊,低头不敢吭声。   孟秋蝶吞咽下口中唾液,怯懦地瞅了眼不远处的石茂,见他低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神,身子颤了颤道:“民妇..民妇..杀了。.林州城内上下十几名小儿”   孟秋蝶的话音将将落下,周围议论她容貌的窃窃私语声瞬间转为安静,紧接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嚎声从听堂的百姓中响起。   站在高堂上的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民众,这些大部分都是丢了孩子的家属,如今知道真相,情绪崩溃怕是在所难免的。   司炎修眸眼紧闭,待哭声慢慢变得略小点之后,继续问道:“为何杀那些孩子?”   孟秋蝶吞咽几口唾液,眼神再次偷偷瞄过对面的石茂,回答道:“为了保持容颜。”   “容颜?”司炎修冷笑地打断孟秋蝶的话,眸光慢慢挪到不远处石茂身上,道:“我看你是为了升官发财吧?”   “啊?”石茂听到这,面色错愕的同时,磕头道:“大人,冤枉啊,敝人升官发财?敝人在这林州当知州已经十余年了,若是想升官发财早都这般如此,又岂会只是在这一两年。”   “你就差这一两年吧?”司炎修冷冷打断他的话,“蔺国历法,为官者,三品以上可于八旬致仕,三品以下且为地方官则五旬最多不过六旬致仕,所以石大人,你如今五旬有余,所以你差的便是这一两年。”   听到司炎修的话,石茂所有理直气壮的话全是憋在嘴里说不出来。   他颤抖着双唇,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司大人,就算敝人想升官发财,可是您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事情是敝人做的?”   司炎修面色严肃,从怀里取出之前白彦在马车里交于他的一本卷轴,扔在地上。   “六日前,集市口曾家失踪之子曾勇,生于五月,半个月前失踪孩童曾宝川之子曾行之,生于四月,两年前,水神庙初建,祭祀朱家之子朱丁良,生于二月十八日,未戌时。”   司炎修把卷轴上所有关于这段时间失踪孩子的姓名和生辰背了一遍。   除了地上跪着的石茂越听身体越是抖如筛糠,其余人包括凌子萩都听得一头雾水。   “大人,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凌子萩忍不住开口询问。   司炎修眼神冰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缓缓解释道:“曾属火,勇属火,五月为火月,行之中,行为火,四月亦为火,朱为火,丁良也为火,看似二月属木,未戌为干土,可干土中藏阴火。”   “大人说的「属火」意思是,五行里面的火吗?”凌子萩想了半晌,不确定问道,毕竟她一个现代人谁懂这五行八卦的。   司炎修点点头,算是应承。   “那石茂为何要这么多的火?”   “五行相生相克,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而石茂属土。”司炎修淡淡解释。   听他这么一提点,凌子萩算是略有小懂,如果石茂属土,想仕途顺畅平步青云定然是需要火来旺的,所以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选中,再加上两年前曾姓又成了林州大户,那些旁的姓氏被择选完,自然死的都是曾家人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何石茂自己不吃肉,偏要给他夫人吃?”   凌子萩想到这,急急问道。   司炎修抬眼视线落在孟秋蝶身上,道:“若是杜绮兰杜姓属木,若是孟姓,则属金。” 第62章 水庙婴童(36)   听到杜姓为木,凌子萩瞬间反应过来,这木不就克土吗?   想到这,她连忙望着跪在下面的石茂,如果石茂相信这些东西,那么他定然认为他仕途不好是杜绮兰克的,而且之前她在找宫长澜的时候从西苑厅找的一本换脸医术,该不会真正的杜绮兰早已经..   此刻凌子萩的双眸在孟秋蝶身上打量,突然她想起一句话,“金旺得火,方成器皿。”   这皿在古代可有着不可超越的地位,不管是吃食还是用具大部分古体的偏旁都有这个皿字,不然这传说中沈万三的「聚宝盆」又是怎么来的?   石茂竟然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升官发财的还真让人着实意外。   “石茂,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司炎修扫过眸光无神的石茂,问道。   “司大人好学识!”石茂嘴角一扯笑了笑,“可是..这选祭祀孩童的道士不是我请的,是罗万金请的,如今他没了踪迹,你怎又确定。”   “大人!”   就在石茂想做最后挣扎的时候,大堂外传来阵阵焦急的脚步声,只见白彦领着一堆身后的捕快和迎接他的几名将士走了进来。   跟在最后面的是一名身穿黄色道袍,留着一把及腰胡须,样子还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   只是还没等走进来的白彦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周围已经听着案情而愤愤不平的百姓,冲破官兵的围拦冲到那道士面前,众人一把扯下他头顶已经歪斜的道帽,吼道:   “就是他,就是他,不知用了什么鬼魅伎俩,害得我们娃儿惨死,我们要他偿命。”   石茂回眸望着身后阵阵动乱,他似是霜打的茄子般,颓然瘫软在地上,如死尸般瞪着一双黯然无神的眸子盯着大堂上的内梁,道:“大人…我招!”   ——   三日后。   因为案子结束,司炎修还有后期事情要处理,故而安葬这些孩童的事情便落在她这个大理寺卿夫人身上。   她给每一户失去孩子的家属做了心理疏导,才带着他们去城南的破泥瓦房内寻找他们孩子的头颅,尽管白彦已经尽量把每个孩子的头骨和尸首一一拼凑,可是毕竟他们年龄小,骨骼发育都差不多,没有DNA的技术,难免在埋葬的时候会「张冠李戴」。   从林州西郊出来,凌子萩把宫长澜和陈禹送走,坐着马车回了驿站。   夕阳已经把整个林州城覆盖成一片赤金色,驿站外银杏树随着暖风发出沙沙响声,偶尔飘落在地的叶子,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璀璨,耀眼。   凌子萩坐在梨花木桌子旁,托腮望着对面案几上忙活的男子。   窗扉外残阳洒在他肩上、背脊、面颊,那张一阵紧绷的面容在此刻竟然多了丝丝柔和。   “听说皇上已经派新的地方官赶来林州了?”   凌子萩见司炎修把卷宗合上,便知道他应该是忙完了,遂开口问道。   “嗯,关于这堤坝的事情我已经让驿站的人快马加鞭地送到萧城了,之后只需要再给皇上呈上这卷宗事情便可结束。”司炎修说着,微微侧身望着窗扉外的景色,目光远眺。   “可是大人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说实话,凌子萩真的不太懂古代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石茂用这种方法杀人,她算是闻所未闻的。   “哪里?”司炎修回眸,似乎累了,他一手托腮,眼神懒散。   “嗯..就是时间,石茂选择杀人的时间,好像他这两个月杀的孩子是最多的,有什么原因吗?”   “确实,他杀死孩子的时间也是特定的,每日,除了午,戌,寅这三个时辰,土最旺以剩下的时间于他都不好,而月份来说满月是八月,避开克火属水的亥月,子月,只有戌月才是最后的杀人时间,故而我们来的这两月失踪的孩子最多。”   凌子萩点点头,想起那些被种了彼岸花种子的孩子头颅,约莫是孟秋蝶觉得恐惧,才把这些孩子供奉起来,种上彼岸花,希望他们死后有花来指引一条冥路。   “不过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杜绮兰实则是孟秋蝶假扮的?”   “还记得我找白彦收集的一些失踪孩子的讯息吗?”   凌子萩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也是让石茂最后伏法的最强证据。   “在这本失踪人名单中,我发现有五个人是失踪超过八年以上的,粗看定然是和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关系,直到我发现五人中有一名女子叫孟秋蝶,旁边还有她的一幅画像,那模样..竟然有几分像现在的杜绮兰,只是年龄更小一些。”   “故而你就大胆猜测那杜绮兰就是孟秋蝶?”凌子萩瞪大双眼,这司炎修也太神了吧?这么仔细?   “不是大胆是肯定,我还找白彦查了那五人,四人是男子,失踪之后相关家属给出的讯息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进山失踪又或者是去临城失踪,唯有孟秋蝶,是在灯船上不见的。”   “灯船?她是..花娘?”   凌子萩反应过来,脑海里突然想起罗万金和石茂见面大部分都在河船上,故而这个孟秋蝶的失踪就变得很巧合了。   “那大人..明个我们就起程离开林州吗?”凌子萩望着已经开始着手收拾卷宗的司炎修,起身上前一边帮衬一边问道。   司炎修抬眼,望着余晖下女子纤细的脖颈,圆润剔透的面颊,指尖顿了一下,开口道:“若是你着急回林州,我便让白彦送你回去。”   “大人不回去吗?”凌子萩有些错愕,开口询问。   司炎修嘴角勾出一抹难得的浅笑,道:“你把假死药给杜绮兰的时候,我很诧异,也很感谢,三日前,我已经书信一封给伍郎中,算算日子,差不多他已经重新做了一瓶。”   凌子萩水眸微怔地望着身边的男子,依旧是那种看似温润如玉却又面露严肃的无暇侧颜,突然她发现,她竟瞧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那..多谢大人了!”凌子萩把手中归置好的卷宗放在箱子内,福了福身子,转身朝外面走去。   待厢房的门传来清脆的闭合声,司炎修手中的动作停住,眸光望着外面飘落在窗扉的银杏叶,久久不曾回声。 第63章 水庙婴童(37)   深夜,林州知州府地牢。   司炎修坐在梨花木交椅上,冷冷望着木栅栏内蜷缩在角落有些昏昏欲睡的男人。   他挥了挥手,牢门被打开,端着一盆凉水的差役无情地把水全数扣在男人头上。   “啊!!”角落里的男人尖叫一声,惊恐地瞪大双眼,眸光无助地来回张望。   直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对面一脸冰冷望着他的男子身上,这才身子一抖,嘴唇哆嗦道:“司大人这是何意,不是后天才准备带敝人回萧城吗?”   司炎修淡淡扫过石茂脸上滑下的冰水,不过才三日光阴,这个男人就跟老了几十岁一般,华发滋生,面色颓然。   “我来是有疑惑想石大人给我解答的。”司炎修说着,把已经准备好的几样东西如数摆在他面前。   一面锦旗,几样讨孩子欢心的小瓷狗,一枚陈旧样式却经典的女士碎花簪..   石茂望着面前的这些东西,布满皱纹的脸微微一怔,下一瞬他像是突然失去心爱物品的小孩,双眼一红,哭了出来。   本来他在这地牢里待的就面色就不好,这样一哭更是丑陋,就如同晒干皱巴巴,蔫楚楚的红干枣,让人一点都没有看下去的欲望。   “石茂,十三岁童试中秀才,十六岁乡试中举人,之后一路从小小铜留县的落魄书生到如今官至林州知州府知州。   期间任职的二十余年内,前二十年,备受百姓爱戴,孩童敬仰,虽妻子杜绮兰无法生育,可两人琴瑟和鸣,相濡以沫,早已羡煞众人,我很好奇的是..既然得了这么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无法比拟的地位和拥护,不过是修建一座小小的堤坝,为何你要走到今天这般?”   司炎修之前虽不认识石茂,但是朝中为官多年,对他名声也多少知道一些。   尽管这案子已经破了,但是他还是查阅之前石茂为官的记录发现他前二十年洁身自好,公正廉明,却偏偏在后八年,做出如此荒唐事情,像是不似一人所作所为一般。   故而他今个来地牢就是为了一问究竟。   “敝人..敝人,不想杀阿兰,不想辜负百姓的期望,更不想辜负那些孩子送给我他们心爱物件的时候那一双双天真又充满敬仰的双眼,敝人..实属无奈的。”石茂声泪俱下的同时,用力砸着地面。   “九年前林州突发暴雨,那场雨敝人到现在都记得,连下了三天三夜,尽管林州的百姓已经有了对付水灾的意识,可上天似乎并不想林州好过,敝人站在知州府大堂的房瓦上凝望整个林州。”石茂说着眯紧双眼,整个人陷入深深的回忆。   “天空被雨水覆盖得看不到尽头,一片汪洋间整个林州就像是被仙人摒弃的万劫地狱,百姓的哭喊声,嚎叫声像是索命的恶鬼不绝于耳,声声震魂。   水上飘荡着几具尸体,那些人我都认识,城中腿脚不便的李成、挺着大肚子未来得及逃出来的刘芝、还有..知州府几个疏散百姓却被河水吞噬的差役..那红色的官服就像是鲜血般,刺得我心里深深地疼。   半个月后,河水终于退下,我虚脱无力地从屋檐上下来,圣人派的救援也顺时到了,那一天我站在知州府的门口,望着一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拖在门口,旁边一脸严肃的小官拿着笔记录,直到一个女人的尸体被拖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神一晃..   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女人,那女人手里还紧紧抱着个孩子,孩子不大,看起来也不过半周岁的样子,他的尸体已经被泡得发白,肿胀,他似乎不甘离开人世,双手紧紧抓着那女人的胸脯,差役们用了所有的办法都未曾把两人分开,我上前挥了挥手,让他们作罢..   待所有的尸体都堆在知州府的门口,为了避免引起疫病,他们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下点点灰迹,随着一阵春风,那些灰散落在林州所有角落,却也了无踪迹..我当时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炎修听他说着,没有吭声,那次水灾是林州最大的一次,死了上千人,故而圣人下令修建堤坝。   “圣人拨款修建堤坝这个圣旨接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当时高兴坏了。”石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是一笔不小的款项,我知道这些钱够把林州围成铜墙铁壁的,按照蔺国的历法,我本想把这件事情交给林州几个不同的掌柜去做,让他们相互监督这样也好防止一人独揽而导致质量骤减..可是..我遇到了罗万金。”   “他不过是在林州做一些木材生意,一场水灾下来他是所有的行业掌柜中损失最严重的不单单是生意没了,就连妻小都离开而去,尤其是我知道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便是他夫人之后,我怜惜他,遂而准备让他提供这堤坝修建时的所有木料供应..可是。”   石茂说着,语气顿住,眼底的悔恨异常。   “他邀我去河船共饮,起初我是拒绝的,可他说他只是想感谢我,我便随他去了,那天我见到了秋蝶她有点像..阿兰。”   司炎修眉头微蹙,之后的话,石茂没有再说,可他已经猜出来这事情的结果是如何的。   “那你是怎么杀了杜绮兰的?”   “我。”石茂嘴唇颤抖,“那场水灾之后,阿兰就一病不起..总是卧榻,甚而咳血,每每看到这些,我便异常烦躁,压抑,难过!   和秋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后,我就像是魔怔了般,为了逃避阿兰,总是往河船那里跑,甚至一度把秋蝶当成了阿兰..直到有一日我酒后抱怨自己仕途不畅..当晚罗万金再次找到了我。”   司炎修眸眼低垂,问道:“他说了什么?”   “说了如大人说的那般五行相生,说阿兰数木,我属土,她只会拖累我。”   “于是,你就杀了她?然后把堤坝修建的事情全部交给罗万金?可是你发现修建堤坝你从中得了不少钱,可官位圣人迟迟没给你晋升,而恰巧堤坝被冲毁,你又惶恐不已,深怕圣人彻查,罗万金再次给你出招,让你修建水神庙,故而就扯出这林州婴童失踪事件?”司炎修开始顺着往下分析,道。   “我。.我。”   “石茂!”司炎修慢慢起身,眼神冰冷地望着对面的男人,道:“如果这些东西真的如罗万金嘴里所说,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地牢里?”   石茂身体一怔,司炎修的话如醍醐灌顶般把他彻底浇醒,他嘴角抽搐几下,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第64章 江州瘦马(1)   司炎修从地牢里出来,已经是青天白日。   他扫了眼天边的鱼肚白,覆手准备在林州闲逛一圈。   萧城没有林州这般绝美的山川峰峦,也没有林州城中这般小桥流水的情调和惬意,但是和林州比,萧城却安静、平和。   司炎修走在林州城内河上的一座小桥,眺望朝阳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   “大人!”   他连忙转头望着桥的另一头穿着一身鹅黄色罗衫朝他挥手的女子,那女子腮色如瑰,甜甜笑靥深深嵌在脸上的那一对小梨涡中,显得她格外娇俏,亲和。   司炎修神色瞳孔微微收缩几分,望着她朝他跑来。   “不是让白彦送你回去了吗?”他好奇,开口。   凌子萩深深吐出一口气,一脸的无奈道:“我这还不是觉得大人一个人上路有些孤单,不如在此等等你,也不差这一两日。”   难得,司炎修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他不自觉伸手拂去她因为急急奔跑而凌乱的额头青丝,在她眼中露出几分娇羞和错愕时,他扭头一边朝牵着马车等候他的白彦走去,一边开口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回萧城!”   从萧城到林州的时候是因为有案子,故而车子一路颠簸,凌子萩是忍着头晕脑胀抵达目的地的。   如今从林州返萧城,三人一路上游山玩水的,倒是难得的惬意。   凌子萩坐在马车里,一手拿着桃酥,一手端着清茶,吃的那是一个美滋滋。   司炎修如往常般坐在车内手持一本卷宗,细细研读,似乎是不觉疲惫,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从今个早晨到晌午了。   “大人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凌子萩知道司炎修一向严肃喜静,爱好书卷,可是这么长时间连动都不动着实让她好奇。   司炎修把手中书卷放下,望着对面女子,似乎是吃的时候没注意,她嘴角还沾染上了一颗桃酥上带着的芝麻。   他从旁边镂空的柜子里取出一条丝帕放于桌前,随后又指了指自个的嘴角。   凌子萩意会,连忙把帕子拿起,有点难为情地轻轻擦拭。   直到她忙完手下动作,一本卷宗便已经摆在她面前。   “看看这个。”司炎修淡淡开口。   凌子萩拿起,望着卷宗上的几个字,道:“这..不是从石茂家中找的那些账簿吗?这本应该是石茂和不同河船女的记载吧?”   司炎修点点头示意她翻开。   “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石茂带我见过的一名叫梨落的姑娘?”   凌子萩点头,继续查看。   司炎修在她全神贯注翻看梨落的记录的时候,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于桌上,道:“昨个可记得有人快马加鞭地给我捎来一份信件?”   凌子萩又点点头,捎来信件的那人她还见过是当时在林州知州府审问石茂的时候,把那骗人老道押解进来的其中一个捕头,若是没记错那捕头应该是桂县的。   “他信里说,一名女子从林州逃往桂县,死在了桂县悦来客栈,根据他在信里给我描述的,应该是这个叫梨落的姑娘。”   “什么?”凌子萩听到这,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道:“她死了?怎么可能,你不是给她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吗?她怎么去了桂县?更何况石茂都被抓了,她怎么又会死呢。.不会是。”   凌子萩说道这,语气一顿,瞬间想起,石茂是被抓了,可是还有一个人至今杳无音信,他就是——林州城首富罗万金。   “那我们可是要赶往桂县?”她想到这,连忙追问。   司炎修摇摇头,道:“圣人还在宫里等着我柄奏这次事件,我们没时间往回赶,我已让桂县县令把她的尸体不管用什么方法保存好,我想若是拖的时间不长,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凌子萩颔首,这点她同意,桂县和林州比虽然不及林州繁华,人口众多,但是桂县一直是蔺国从北至南的必经之路,故而那里有着许多南北商人带去售卖的稀奇玩意,而且更主要的是,桂县有一个蔺国最大的冰窖,存放的都是供给皇族和官员夏日享用的冰柱,没有比梨落尸体暂存在那里更好的选择了。   ——   “案子又破了?”   皇宫内,女子略显尖锐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跪在地上的婢女被这么一吼,吓得瑟瑟发抖,道:“回娘娘的话,林州传来消息说..林州的案子已经破了,石大人..已经在押往萧城的路上。”   “七日..司炎修不过是去短短七日就把案子破了?这个石茂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女子说着,画着单寇的手死死握住身后的美人靠,追问道:“那..那个人呢?”   “那个人,已经跑了。”婢女连忙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女子闭上双眼,因为激动而铁青的面色,微微舒缓。   “娘娘,大约还有三日凌子萩便会和司大人直抵萧城,期间是最好下手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婢女说着,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不..这会不能这样,凌子萩得活着回来。”女子连忙站起身子,走到床榻边妆奁前,望着铜镜中那张妖艳又魅惑众生的面容道:“若是之前本宫会毫不留情,现在她还有用,不能死,至少等我儿彻底恢复之前她..不能死!”   尹玥说着,慢慢转过身,手中此刻多了个点翠凤簪。   婢女见状连忙上前跪着从她手中接过凤簪,起身给她开始梳妆,怯懦地问道:“那娘娘这会我们是要出去吗?”   “嗯,看这个时辰皇上应该是下朝了,国师应该也有空,本宫去他那里转一转。”   尹玥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婢女连忙再次跪地问安。   突然,尹玥似乎想起什么,微微侧头,语气慵懒地开口道:“对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把那个人找到,记着,他早都不应该活在世上了。”   “喏!” 第65章 江州瘦马(2)   马车抵达萧城的时候已是临近霜降。   金华大街上早已铺满落叶枯树,曾经热闹非凡的集市,此刻也似是为映衬这季节,除了申正之后归家的旅人,本应沿街卖着稀奇玩意的小摊贩,早已早早收拾东西奔走打烊。   凌子萩在前面小公公的带领下朝京昭殿疾走,刺骨的冷风从她微敞的领口贯入,弄得她一路上直打冷战,她刚到萧城,便被人唤进宫中,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找她。   “敢问小公公,锗王殿下的病好些了没有?”凌子萩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小公公脚下一顿,微微侧头,见凌子萩一脸的笑意,便耐心宽慰道:“司夫人放心,这里面的人儿愿意让您进宫复诊,就证明人好着呢,其实杂家还得感谢司夫人,不然这京昭殿恐怕连个愿意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了。”   听到这,凌子萩心中畅然,急急快步跟上。   不是她对自己的催眠术没信心,而是自打上次见了尹玥,凭她对这个娘娘的观察,心里已经对她有了大致的侧绘,这个女人的性子太过多变,谁知道叫她来要做什么呢?   大约过了一盏茶,她站在京昭殿的门口。   记得上次来的那晚京昭殿外刮着冷风,让人瞧不清这殿宇真正的样子,如今白日再看,这飞檐青瓦,琉盏雕栏倒是着实恢宏大气。   “司夫人,您进去吧,奴才在这里候着,里面人在等您。”   小公公把殿门推开,随着木质厚门发出阵阵沉重的闷响,他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子萩点点头,提着裙摆朝里面走,当她看到外殿里景色的时候,眼底流光微微迸发出些许诧异,若她没记错,之前的外殿可是空荡得让人觉得阴冷、可怖,而现在窗扉下假山流水的盆栽,到青石墙上的腊梅落花,再到把里外殿隔开的骏马屏风,无不彰显着这里的主人是何等的雅致闲情。   她一步步朝里面走着,目光在每一处流转、迂回。   直到她走到内殿,猛然发现坐在不远处金丝楠木桌旁的一名男子背影后,连忙福身,开口道:“凌子萩叩见锗王殿下。”   她清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久久,对面背对她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她微微一怔,抬眼望着那男人的背影,一袭玄紫色锦绣长衫,墨色青丝徐徐披散在背脊挺拔上,只是瞧背影便知道这男子的气宇轩昂。   凌子萩皱起眉头,虽然她只见过锗王一面还是在晚上,可是对于锗王的身形,她多少还是有了解的,而面前这个男人,熊背略厚,倒是少了几分锗王应该有的柔美之气。   刚想到这,她准备上前一探究竟,谁知对面的男人突然站起,在凌子萩未反应过来之际,早已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闪身走到她的面前。   “嘶。”下一瞬,凌子萩只觉得下巴一紧,男人就已经死死扣紧她的下颚,冷冷注视着她。   “凌子萩,好久没见,之前听尹娘娘说,本座还不信,如今一见还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的男人,面颊消瘦,鼻梁高挺,如纸一般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轻蔑。   她眉头皱起,消化着他的话,听他说他似乎认识自己,可是不管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面前这个男人,她根本毫无印象。   “你是谁?”凌子萩水眸上扬,目光灼灼的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她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敢对她怎么样。   毕竟被招进京昭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再加上司炎修一并随她进宫,不过一个是去给圣人禀报林州的案子,一个是进了京昭殿,若是她未从京昭殿出来,就凭借她一个位极三品人臣的夫人,也能让面前这个男人进退两难。   对面男人似乎是读懂了凌子萩的内心想法,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出几分肆意的轻笑道:“小姑娘,你很聪明,不过本座不喜欢自作聪明的!”   说着,男人好看的桃花眸散去点点散漫,换上的是一双如喙的狠厉目光,死死盯着凌子萩。   凌子萩微微一怔,身体竟不自觉感到僵硬,仿佛一双双无形的手卡在她的脖颈,捏着她的心脏,那恐惧感是前所未有的。   她努力想平定思绪,和对面的男人较量,可张合了好几下嘴唇,她才发现她的嗓子眼儿里只能发出如濒死野狗般的呜咽声。   “哼!”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痛苦的面容,鼻腔里发出一声唾弃似的冷哼,道:“凌子萩你知道本座有多讨厌你吗?没有你,现在的司炎修很有可能是坐着囚车回来的!”   凌子萩听到他的话,神情一愣,呼吸颤抖间脑海里飘过一个人的名字——蔺国的国师赵衍。   赵衍似乎能洞悉人的想法,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他便再次说出她的想法道:“你很聪明,不过一句话便能猜出本座是谁。”   知道了对面这个男人是谁,凌子萩的内心竟然慢慢平复几分,她张合着微显干涩的朱唇,略带挑衅道:“那还真是荣幸之至了,我一介小女子,竟然还能惹得国师大人亲自跑来警告我!”   “不,你可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赵衍似乎被没有被凌子萩的话惹怒,反而他嘴角勾起,眼底露出几分狡黠的光,道:“你是六星连珠带来的,就注定不平凡,但是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了,本座告诉你,本座算的命从未错过,司炎修这次逃了,不代表下次可以,他的命注定是天煞孤星,本座劝你,想活命,就离他远一点,不然你只有一条路,就是。”   赵衍收起面上的表情,语气阴冷道:“死!”   说罢他,松开钳住凌子萩的手,转身从京昭殿的后门出去。   随着殿内慢慢变得安静,凌子萩的意识才从赵衍的警告中恢复,身体不由自主地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喘着粗气,那赵衍到底是何方神圣,好像他竟然和她一样会催眠术,她不过是一失神,若不是意志坚定的抵抗,还不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   她定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脑海里开始回忆他说的话,什么是六星连珠,司炎修又为何是命煞孤星,好像他真的会预测未来一般。 第66章 江州瘦马(3)   飞雀被徐徐打开的宫门惊得四散,夕阳拢过整个萧城,点点余晖间却未曾给这座冰冷的古城携过丝丝暖意。   被晚霞映衬着拉得修长的身影徐徐从门内走出,空荡的街景唯有一辆她熟悉的马车矗立在原来的地方未曾离开,和马夫打了招呼,凌子萩上前几步拉开马车帘。   里面空荡荡的,看来他..还未回来。   就在她心中飘过阵阵怅然若失时,肩胛突然一紧,身后传来一道女子银铃般的声音:“子萩,你果然在这里,让我好等啊!”   凌子萩转身,宫长澜那带着阳光般灿烂的容颜,便呈现在她的面前。   “你..身体恢复了?”因为林州的案子,她犹记得宫长澜刚离开林州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欠佳,见她此刻突然出现,凌子萩就忍不住关心问道。   宫长澜对着凌子萩扯出一个越发灿烂的笑容,道:“恢复了!不然我阿爹才不允我出门呢,我今个听说你和子昂哥哥归来,这不特地在宫门口候着呢!”   “等我们做什么?”凌子萩有些诧异。   “当然是给你们接风洗尘,然后顺便感谢子萩你把我就出来喽。”   宫长澜说道后面一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低头,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   凌子萩嘴角勾起,眸眼瞥过站在不远处的陈禹,她终于知道这样沉默寡言的男人为何对宫长澜情谊这般执着了,如此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谁不喜爱。   “可是,大人还在宫里,我得等一会儿,可能不能陪着宫姑娘。”   “咱们先走,这会新十里香正是热闹的时候,过了这个点食材都不新鲜了。”   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到一半,宫长澜就已经扯着她的袖口往不远处一驾华丽的有些过的马车里拖。   “这。”凌子萩有些为难。   “哎呀,子萩你别担心,我一会派个下人在这里等着,等子昂哥哥出来了,就让他快马加鞭地来,不会错过的!”   说着,宫长澜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把她往马车上一推,车门一关,几人便急急朝十里香赶去。   晚膳时间的十里香内热闹,凌子萩坐在春凳上,望着面前报出几十个不重样菜名的小姑娘,不得不说,这宫大小姐的手笔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尽挑贵的点。   “子昂哥哥喜欢吃清淡点的,你们上的时候味道别太重了。”宫长澜说完最后一个菜后,又交代了一句。   店小二一听连忙点头哈腰应承,谄媚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待屋内仅剩下凌子萩,宫长澜和陈禹三人的时候,宫长澜眸眼一亮,眨巴眨巴双眼,一脸崇拜的望着凌子萩道:“子萩,你知道吗?你在萧城火啦!”   什么?   凌子萩端着杯盏刚准备喝一口热水,压压方才在京昭殿受得惊时,对面小姑娘的一句话让她一脸茫然。   “不过你刚到肯定不知道。”宫长澜一手托腮,继续道:“还记得你去看京昭殿那位主儿的事嘛?”   锗王?   凌子萩快速反应过来,点点头,话说她到现在都没见到锗王殿下呢。   “听说他的病基本恢复了,圣人十分高兴,而且前两日圣人还下旨给锗王殿下赐了外宅搬了出去,并且还把户部的大权全权交给锗王殿下处理呢。”   宫长澜说着一脚蹬在地上,屁股下的春凳随着她摇摆的身体一并晃动,模样着实俏皮、可爱。   凌子萩听到这,心里对锗王病情的担心算是彻底放下,看来森田治疗法算是对了症,不过圣人竟然把户部的监管权给了锗王,倒是着实让她诧异,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林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方面是石茂的中饱私囊,但是更多的还是户部的监管不严造成的,下派这么个王爷,对蔺国的百姓是好事儿。   宫长澜望着外面的残阳,没注意凌子萩脸上舒心的表情,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哀叹一声道:“其实锗王殿下恢复不管宫里宫外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于我一点都不高兴。”   “哦?宫姑娘此话怎讲?”凌子萩微调眉梢,很是好奇这个小姑娘的想法。   “之前萧城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心中的最佳的成婚对象皆是子昂哥哥,如今先不说子昂哥哥娶了子萩你..名望一路下滑,就如今出现个锗王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了。”   原来是这?   凌子萩听到宫长澜的解释,有些哑然,不过对于苏锗的长相,她确实是印象深刻,之前疯癫的时候都那般让人过目不忘,就别说恢复之后是如何的潇洒袂袂了。   随着饭菜的呈上,雅阁中响起木箸和碗碟的碰撞声。   当众人把面前的菜色都吃得差不多,新十里香都到了打烊之时,司炎修却依旧没有出现。   宫长澜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直缄默不语的陈禹终于忍不住,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拉着她上了外面独独在黑夜中等着三人的马车内。   漆黑空旷的街道上,唯有车轮转动的声音规律地响着。   宫长澜坐在车内,一手托腮,面色有些暗淡,此刻她已经被外面的冷风吹醒,困意早都挥散不见。   “可能大人是有些旁的事情忙着没来,宫姑娘莫要灰心丧气。”   凌子萩坐在她对面,望着小姑娘的脸色没了之前的可爱,忍不住出声宽慰。   “子萩。”宫长澜把瞧着窗外夜景的视线拉回,不解地望着凌子萩,“我很好奇,你这么宽慰我,是为了什么?”   凌子萩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子昂哥哥这个事情,你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吧?而且你吃云吞的时候,我还说了恶心你的话,而在林州,你却不计前嫌把我从杜绮兰的手中救出来,你真的不介意我和子昂哥哥吗?”   宫长澜咬唇,眼底流露出几分的不自信,哝哝道:“毕竟你才是子昂哥哥明媒正娶,圣人下了旨意的夫妻。”   “宫姑娘。”凌子萩彻底懂了宫长澜的意思,她微微皱起眉头,说实话宫长澜虽然任性些,可是人却不坏,尤其那热心肠的样子,更是让人讨厌不起来,“我和大人没有肌肤之亲。”   “什么?你和子昂哥哥。”宫长澜微微一怔,若不是她快速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后面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估计就让外面的陈禹听到了。   “那..你和子昂哥哥。”宫长澜眸光瞪大,试探问。   “说来话长。”凌子萩勾起嘴角,道:“解释的话估计这一路都说不完,但是我想我和司大人现在没关系,以后可能也没什么关系,甚至都不可能再相见。”   “那..子萩能把他让给我吗?”宫长澜一听,眼中闪过兴奋。   凌子萩朱唇张合半晌,卡在嘴里的那句应承竟然吐不出来,无奈只能转而说道,“我们相处只有两个月有余..我也没办法控制大人的心思,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宫长澜点点头,一把握住凌子萩的手,愉悦地说道:“让子昂哥哥喜欢上我,是我的事情,既然子萩对大人没想法,那么我就可以把你当做真正的朋友了。” 第67章 江州瘦马(4)   阔别宫长澜,凌子萩一个人站在司府的门口。   门口没有马车,看来司炎修到现在都未归来。   在守夜门卫的行礼下,她缓缓步入司府内,好久没见到她的阮玉亲切地拉过她的皓腕一边询问她在林州的事情,一边开始给她梳洗准备就寝的床榻。   凌子萩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中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似乎比第一次照镜子时要丰腴,整个人身上也迸发着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娇俏和瑰丽。   不过和宫长澜的活泼相比,也不知道司炎修更喜欢谁?   这个想法才在她的脑海闪过,凌子萩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挥手压制住从脸上浮现的酡粉。   “咚咚咚。”就在她心神慌乱之际,一道敲门声从屋外传出。   她四下张望一眼,发现阮玉带着她换洗的衣服出去了,便站起披上一件外衫打开门。   “夫人,叨扰了。”站在门口的伍郎中一见凌子萩的头发已然披散,连忙拱手行礼致歉。   “伍师傅我还没睡,没关系的。”凌子萩嘴角勾起,继续道,“伍师傅有什么事儿嘛?”   伍郎中点头,从袖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呈在凌子萩的面前,“多日前大人曾一封书信告诉老朽让老朽重新给您做一瓶假死药,并且嘱咐老朽要快一点,今个老朽听说您同大人回来了,这不,便连夜给夫人送来!”   凌子萩拿起伍郎中手中的东西,望着瓷瓶上依旧栩栩如生的落梅,嘴角勾起点头道:“多谢伍师傅了,这么晚还让您跑一趟。”   “老朽本来就是干这些的,夫人莫要见外,怕的是耽误了夫人的行程。”   凌子萩点点头,把假死药塞进袖口,道:“那倒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毕竟锗王殿下的病好了之后,我还未曾见到尹玥娘娘。”   她到现在都记得尹玥说过威胁她的话,她想如果她如实给尹玥说出她离开的想法,会不会她的秘密对司家或者凌家不再是威胁,尹玥或许能放过她身边的人。   “夫人真的想离开这里?”一直站在对面的伍郎中,望着凌子萩巴掌大的小脸,干瘪的薄唇张合好几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伍师傅可还有别的事情吗?是需要我帮忙吗?”凌子萩有些不太明白伍郎中的话,她以为伍郎中是有类似心理疾病的患者需要她帮衬。   “不,夫人莫要误会了。”伍郎中连忙摆手,抬眼深深瞅了过她的面颊道:“老朽的意思是,夫人是真的想离开司大人吗?”   凌子萩一听,表情微显错愕,不过很快她眸眼低垂不说一句话。   “老朽这辈子都在三法司当差,经历过无数的大理寺卿,虽然老朽跟着司大人也不过三年光阴,但是司大人的为人老朽觉得他是这些人里最好的。”伍郎中说着,眼中流露出点点回忆,道:   “这三年,大人夜以继日的工作,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却从未对哪个姑娘的事情如夫人的事情这般上心,虽然大人的事情老朽不便多说,可是..老朽觉得,大人对夫人是有感情的,夫人。”   “伍师傅。”凌子萩快速打断对面老者的话,她朱唇颤抖,对着他一行礼道:“司大人是个敞亮的人,他从未对我说过这些话,故而我也不会乱猜瞎想,今个谢谢您的药了,子萩若机会定然会回报您的。”   说完,她连忙把厢房的门关上,整个人转身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出一声伍郎中的叹息声,紧接着就是阵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她知道伍郎中已经走了,这才放下心慢慢朝屏风后的床榻上挪动。   脑海中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从赵衍让她远离司炎修的警告,到宫长澜欢呼雀跃地告诉她对司炎修的欢喜,再到伍郎中种种的话里带话之意,她不是个木头人,司炎修对她的好,她能感觉到,可是她不属于这里,说不准明天她就可以回到她原来的生活。   所以,她不能,也不可以对这个世界留恋,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心,包括司炎修。   翌日。   凌子萩起了个大早,昨晚斟酌一宿,决定今个去给司炎修说辞行计划。   刚出自个的院子没几步,花园深处隐隐传来阵阵下人之间的交谈声。   “你知道吗,今个一早圣人就贴了告示。”   “什么?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州的案子不是被咱们主子破了吗?听说圣人知道前后事委当场就在正殿上大发雷霆了,这不就准备诛石茂九族呢!”   “九族?石茂又没子嗣的,可怜的都是他府里的那些下人吧。”   “可不是吗?所以跟对主子最重要啊!”   “唉,一说主子,咱们主子真是殚精竭虑啊,这从林州回来就进宫,到这会才回来,你说这身子看起来硬朗,长久下去,老了定然就垮了!”   “嘘嘘。”   不远处两名下人交谈着,其中一人看到不远处的凌子萩,自知说话有失分寸,连忙戳了戳旁边人的臂膀,做了个噤声手势,两人对着凌子萩一行礼,连忙跑开。   凌子萩站在园子内,望着消失在拐角尽头的两道身影,轻轻叹口气,既然司炎修刚回来,这会定然是将将睡下,他本就容易失眠,她去了只会打扰。   想到这,她转过身原路返回。   可刚走没几步,白彦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夫人?您去书房是准备去找大人吗?”   凌子萩转头,点点头似乎又觉得不妥迅速地摇摇头。   白彦定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似乎也奔波了一宿,整个人脸上露出几许疲惫,难免抱怨几句道:“本来大人昨晚应该回来好好休息的,可是刚出宫就被大理寺刘寺正叫走了,我也是陪着奔波了一晚上,这才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回来。”   “寺正?”凌子萩知道这个人,也是大理寺的一个官员一般处理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小案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需要大人亲自去查看?”   “唉,说来也真是无奈,昨晚采香阁的花魁书瑶姑娘死了,之前她和大人有过几分交集,不然刘寺正就自己处理了也不可能麻烦大人。”   采香阁,花魁,书瑶?   凌子萩眯紧双眼,消化着白彦的话。   白彦以为是她误会了,连忙打起精神,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之前书瑶姑娘被几个流氓猥琐,大人恰巧在周围办案就顺手解决了,夫人您别多想。” 第68章 江州瘦马(5)   凌子萩陷在自个的思绪里,倒是没听清楚白彦解释了什么。   她抬头看着天色还早,回去也是发呆,便开口问道:“这书瑶是怎么死的?案子破了吗?”   “大人出手,当然破了,不过说来也可惜了,书瑶姑娘可是这萧城一等一的美人,却死在一个地痞流氓手中,死相还那么惨,唉。”   白彦说着,似乎真的觉得惋惜,深深叹口气,紧接着,他打了个哈欠,双眸中挂着几许泪花,一拱手,继续道:“夫人若是无聊想打发时间,卷宗就在大人书房里放着,您可以去翻翻,白彦也得回去休息了。”   凌子萩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紧接着她转身朝书房走去。   司炎修的书房一直都很整洁、简单。   除了一进门的牌匾上写了八个大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便是放在拐角的一处桌案,四五支毛笔依次按照大小挂在笔搁上、旁边洗干净的砚台、新换了清水的笔洗在旁边窗扉外透进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一尘不染。   凌子萩的视线落在被整齐叠放的一沓卷宗上,她上前几步坐在下,随手拿起翻阅查看。   和她想的一样,最上面放着的便是书瑶的案子。   因为案子已经破了,所以这卷宗上写的也大概就是整个案子的过程,死者女,采香阁花魁书瑶,身高五尺三,死因被男士腰衿勒死,死前无挣扎痕迹。   凶手宋泽,男,身高六尺,原籍为江州人士,来萧城窜亲。   据相关人士供述,书瑶当夜身体不适一人在二层厢房休息,期间宋泽曾到采香阁找书瑶,被老鸨拒之门外,两人产生些许口角后,宋泽曾撂下狠话,愤愤离开。   到了大约亥正,书瑶房内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老鸨及其身边的丫鬟闻讯闯入,发现书瑶闭眼躺在梨花木桌子旁,脖颈处套有男性腰衿,在其身边有一个破碎的琉璃盏,窗扉大开,疑似有人逃走。   接到报官的刘寺正赶来,确认书瑶死亡后,封锁采香阁,并在后院发现后面门虚掩,柴火上有男子衣摆碎布,通过老鸨的回忆,确定此样式和面料是当天来找书瑶的宋泽所穿,故而刘寺正派大理寺捕快抓捕逃窜的宋泽后,通知司炎修进行案件审理和判定。   评定结果也很简单,宋泽看似是个地痞流氓,实则遇事胆小如鼠,经不住司炎修的几个冷眼,迅速承认罪行。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是书瑶曾经欠宋泽一笔钱,又想糊弄过去,故而惹怒了他,才酿成惨案。   凌子萩翻着,眉头却不禁皱起,这个案子表面上看起来简单明了,可若是深究就会发现里面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比如:第一,根据供述宋泽不是一进去就把书瑶勒死的,那么在此期间两人发生了什么导致宋泽把她杀死的,如果是口角,楼下的老鸨和丫鬟定然是能听到的,为何只听到琉璃盏破碎,书瑶就已经死了?   第二,既然书瑶是被勒死的,为何尸体上包括宋泽身上都没有反抗和抓伤的痕迹,好像她是自愿死的,根据卷宗上显示,书瑶仅不到二十岁,又是采香阁的花魁,如今的她正是风华正茂之时,为何要这样?   她准备给别人暗示什么吗?又或者她被下药了?可是下药了,这琉璃盏又是谁打的?   “你在看什么?”   凌子萩一手托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   她被这么声吓得连忙抬头,入眼的便是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俊美男人,顶着一双睡眼惺忪的黑眸,略失焦距地居高临下望着她。   见惯了往日面色沉静,眸光带冷的司炎修,凌子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似是一只人畜无害的慵懒猫咪,散漫却不失性感优雅。   她吞咽几下唾液,朱唇张合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唯有耳畔响起的阵阵心跳让她面颊慢慢覆上层层藕粉。   “我。”   司炎修眸光下移,望着她手中的卷宗,又瞥过她袖口处不小心露出梅花落样式的小瓷瓶,眸光暗淡间,缓缓开口:“等了多久?卷宗都看完了?”   说着,他转过身,走到桌子旁,拿起桌上倒扣的杯盏沏了杯清茶,一口灌下,这才再次转头等着身后人的回答。   此刻的凌子萩已经从方才的心悸中恢复过来,合上手中卷宗,回答道:“也不久,本来我就闲着无聊,白彦告诉我这里有些卷宗可以看,就过来了,大人不再睡会儿?”   在司炎修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过窗扉外的天际,这会约莫才刚过巳初。   “差不多了,我本就睡眠少。”司炎修淡淡回答,眸光挪到对面凳子上,示意凌子萩过来。   待凌子萩入坐之后,他再次拿起一个杯盏重新倒了杯清水放在她面前道:“看了昨晚的案子,可有什么发现?”   凌子萩嘴角勾起,把方才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司炎修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发现了,昨晚我审问了宋泽,他只记得开始书瑶还很客气,甚至还邀请他坐下品酒,但是后面不知道为何书瑶竟然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了一些过激的话,他一气之下便把她杀了。”   “那大人觉得,宋泽可有撒谎?”凌子萩斟酌半晌,这案子的矛盾点想解开,目前最好的切入点便是宋泽有撒谎的嫌疑。   司炎修摇摇头。   凌子萩没有再吭声,她知道他查案的能力,他都没观察出来的细节定然就是没有问题的。   “你可是来跟我辞行的?或者已经决定走的日子了?”司炎修话锋一转,打断她的思绪,道。   凌子萩被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晃神,反应过来后,她点点头道:“差不多,我想进宫找一次尹玥娘娘,之后就离开。”   “找她?可是锗王病情的事情?”   凌子萩不语算是默认了。   “不用了,你若是想离开就把重要的事情交代给我,之后我会传达给尹玥娘娘的。”司炎修冷冷开口,面色早已恢复成往日那般的沉着冷静。   紧接着,他也不准备给她反驳的机会,起身走到架几案前,从上面抽出一本书,翻了一会,从书的最中间取出一张藤皮做的藤纸递到她的面前。   “我找了上百个已死的流民登记,唯有这个人和你的体型最为贴切,这是她的户籍信息,你看看,最好能背下来。” 第69章 江州瘦马(6)   凌子萩望着手中一名叫鱼瑗女子的讯息,身高五尺五,体型偏瘦,年龄约十七八上下,死亡原因是温病,是两年前从林州水灾发生后颠沛流离到萧城的流民。   至于长相,藤纸上没有介绍,大概是记载的官员为了省事儿没有刻画。   “她前几日才病死,尸体我让白彦运到宫家的冰窖中保存,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会让伍郎中处理她的面部,到时候你只需要顶着她的名讳,就可顺利离开萧城。”司炎修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一并交给凌子萩。   凌子萩抬眼见他掌心的竟然是她之前从白彦身上拿走的通关令箭,心中瞬间雀跃万分。   “这个东西收好,若是之后有人查你,它方可让你顺利出城。”   “谢谢!”凌子萩连忙接过,望着还带着司炎修掌心热度的令箭,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还有。”司炎修望着她那张他从未见过那打心底里露出的笑靥,眸光暗淡稍许,转身走到案几旁,拉开抽匣,正打算把里面的东西一并拿出还给她,谁知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   “大人!”风尘仆仆的白彦从外面冲了进来。   书房内的两人齐齐愣住。   “发生了什么事儿?”司炎修合上抽匣,最先反应过来,问道。   “您快去看看吧,汤婆在书瑶的胃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白彦说着,头顶上歪歪扭扭的男士发髻说明他也是在休息的时候被人突然唤醒的。   司炎修淡淡看了凌子萩一眼,道:“这个事儿可回来再说?”   凌子萩点头,她并不着急马上走,更何况案子又有新的突破口,当然是死者为大了。   “我能不能一块儿去。”说着,她连忙站起,上前走了几步,继续道:“不然我一个人在司府,确实也没什么事情。”   司炎修没有吭声,但是停下脚步的样子一看就是在等她。   三法司,东屋。   除了义庄,一般这个房间是用来暂时停放有疑点尸体的之处,本来书瑶是晚上才死的,死亡时间也不过半日,就算是案子破了,她的尸首也没来得及拉到义庄去。   “大人!”司炎修刚到,从东屋内便走出一妇人,身穿一袭墨灰色襦裙,身材微显宽厚,她一见到司炎修立刻上前几步福身。   凌子萩虽然不认识她,但是也多少听白彦说过,古代毕竟男女有别,若非悬案或者难以验的女尸,大部分像书瑶这样的,三法司内都是这个叫汤婆的妇人来接手。   “如何,汤婆你发现了什么?”   “大人请随奴婢来,奴婢给大人细讲。”说着汤婆转身朝东屋走去。   众人一见连忙跟上。   东屋和西屋的布置没什么差别,若非要说出来,便是西屋可能是一张床,东屋是好几张床罢了。   凌子萩跟在最后面朝东屋的深处走。   唯闻布料发出的「哗啦」一声。   一具女尸便赫然出现在她的双瞳内。   不愧是采香阁的头牌书瑶姑娘,虽然人已然香消玉陨,可是躺在那冷冰冰木板床上的女子似乎睡着了般沉静、安详。   细密的睫毛微微覆盖着下眼睑,白得似乎透亮的面颊,微微翘起的丹唇,显得她格外香娇玉嫩,冰肌玉骨。   “大人,奴婢检查了一宿,发现书瑶姑娘死后下/体有轻微撕裂,伤口周围没有愈合痕迹,体内没有多余的男性元阳。”   汤婆把棉麻单子拉开之后,便开始毕恭毕敬地讲述她检查到的一切。   凌子萩虽然不懂这古人验尸的专业术语,却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如果她没理解错,书瑶是死后遭到强/奸,至于体内为何没有男人的精/液,根据之前读的卷宗来看,一般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宋泽正办事儿呢,被突然冲进来的老鸨打断然后着急之下跳窗而逃,另一种就是宋泽本身就没有精/液,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无精症。   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有审了才宋泽知道。   “我听白彦说,阿婆在书瑶身上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是什么?”   司炎修点点头,眸光只是扫过木床上的女尸,面色不为所动的问道。   汤婆点点头,转身从仵作用的小箱子里取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张还有一个类似小「口袋」一样的东西呈在司炎修的面前,开口道:“之前大人怀疑书瑶姑娘是被人下了药,奴婢便也一并检查了她的胃,里面除了一些未被消化的小米没有发现任何中毒或者用药的痕迹,可让奴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   “这是什么?看起来她好像吞了这几张纸进肚子里?”白彦上前忍不住询问。   “白少卿说得极对!”汤婆点头,把那个奇怪的「小口袋」微微敞开几分,解释说道:“人的胃液容易腐蚀东西,这书瑶姑娘很聪明把这些纸叠得极小,然后塞进这个「羊肠子口袋」后,一口吞下。”   “她为何要这么做?”凌子萩听到这,不禁也感到万分好奇。   她定睛望着面前的这些东西,虽然这小口袋看起来只有两个女性拇指并起来般大小,但是五张半个手掌大小的纸叠好塞进「羊肠子口袋」里再咽进去,如此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要知道现代人咽个药片若是不巧卡在喉咙里都能难受好久,更何况是这个东西?   “我看看!”司炎修站在一边沉吟半晌,从汤婆手中拿过皱巴巴的纸,开始查看。   凌子萩和白彦也好奇,忍不住凑上前一并观察。   “这..是画?”她眯紧双眼看了半天,才幽幽吐出三个字。   司炎修点点头,把第一张纸放在凌子萩摊开的掌心中,道:“可看出什么?”   她蹙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纸张来回反转仔细看,虽然这几张纸被羊肠子保护的未曾被腐蚀,但是多少会因为密封不严而有些黏液混杂进去,再加上古代只有墨汁一类的,故而这五张纸多少都有污染,让人瞧得不是很清楚。   “我明白了!”当凌子萩的手再次把纸张颠倒,又结合之前脑海中看到不同方位的纸张样式,终于她开口道:“这是一个人,被淹死在水缸的样子!” 第70章 江州瘦马(7)   凌子萩的话刚说完。   司炎修和白彦的目光已经集中在她手中的纸上。   她伸出指尖点了点纸上不太清晰的图形道:“虽然墨迹已经晕开,但是作画者的主要笔脉走向还是能分辨的,看这里,这是一个水缸?然后缸口挂着个人,头朝下,是不是就表示这个人是被淹死水缸中的?”   司炎修双眸眯紧,点点头,紧接着他望着手中的第二、第三张,第五张纸一一解释道:“那么这个应该是一个人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这个是一个人被锅里的油或者说是水烫死的,第五个好像是死在一座墓碑前,模样像是一头撞死的。”   凌子萩凑眼过去看,认同地点点头,见司炎修依次往后翻阅,眸光放在唯一没有解释的第四张画上,问道:“可是这第四张..怎么就是个人躺在地上,如何死的却没有标注,是书瑶没画完?”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他观察着手中的画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不..上面标注了,只是被晕开,看不见罢了。”   “那大人可看出这人怎么死的了?”凌子萩追问。   司炎修把最后一张纸对着东屋的窗扉执起,扭头问旁边的女子道:“看出什么了?”   “她的脖颈好像..有一点红晕。”   “嗯,是的,这是朱砂点上去的,只是之后四散了,如果没猜错这第四张画,画的是一个中毒而死之人。”司炎修眸光眯紧,淡淡开口。   “这就怪了,这书瑶已经死了,先不说她的死法和这画中之人没一个能对上的,就说她把这难以下咽的东西吞下,又代表着什么?”   凌子萩把手中第一张画放在司炎修手里,心中不禁飘出阵阵疑问。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白彦站在一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不可能。”司炎修把手中五张画整理好放在尸体旁,眸光在书瑶身上细细打量,正准备继续开口,外面却响起阵阵门板轻扣之声。   “叩叩叩。”   “大人!”   门外一道声音传入。   司炎修给白彦使了个眼色,白彦意会连忙上前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一脸恭敬之相的伍郎中。   司炎修把手中纸张放于桌上,走到伍郎中面前道:“伍伯,可有事儿?”   伍郎中点点头,瞅了眼里面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这才从袖口中拿出一杯盏呈在手中道:“大人,老朽按照大人的意见检查了这杯中残渣。”   “哦?可有什么发现?”司炎修一听,连忙追问。   “里面有御米壳。”   听到这,司炎修把伍郎中手中的杯盏拿过,望着杯壁上挂着的几捋渣子,眉头有一瞬间的皱起。   凌子萩走到他身边,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手中杯盏,对于这御米壳她倒是多少有所了解的,说白了就是现代社会统称的罂/粟,不过在古代它是被允许作为中药使用的,家家户户都可栽种,所以这东西能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大人这御米壳有什么问题吗?”望着身边男子越发深沉的面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有!”司炎修点点头,把手中杯盏递给凌子萩,继续道:“若我说这杯子是在书瑶的房间里发现的,并且还是宋泽喝过的,你怎么想?”   听到他的回答,凌子萩的面儿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御米壳一般是用来缓解疼痛,治疗肾方面的疾病的,可是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东西若是服用过量便呼出现一定的副作用,比如刺/激中枢神经兴奋、产生幻觉、容易上瘾等。   宋泽二十余岁,还能对书瑶动粗,有肾病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么他为什么要喝这个?   故而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书瑶给宋泽喝下的。   凌子萩想到这,眸光从角落桌上那五张纸,再到书瑶脖颈处的淤痕,又到司炎修手中的杯盏,这一切都好似在说明,书瑶是在引诱宋泽把她杀死的。   可是这..真的可能吗?   “白彦!”司炎修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扭头吩咐白彦。   “大人,属下在。”   “备车,我们去刑部地牢一趟。”   “是!”   刑部地牢,戒律房。   司炎修坐在官帽椅上,冷冷望着对面一身囚衣,蓬头垢面的男人。   身材偏瘦矮小,颧骨突出面颊凹陷,唯有一双看起来还算精致的丹凤眸,安在这张脸上却给人一种极度不协调之感。   “宋泽,你杀害采香阁花魁书瑶的事情已经落实,可这案子还未完全结案,本官有话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宋泽跪在地上,表情木讷地点点头,应该是已经料到之后他会是个什么下场,故而他整张脸已经面如死灰。   “根据卷宗上的案情,你和书瑶产生口角,一气之下抽出腰衿缠在她的脖颈,而她为了活命打碎了桌上的琉璃盏,唤来老鸨和贴身丫鬟,你一见事情不妙便开窗遁走,可真?”   司炎修从桌上拿起稍早之前宋泽的画押记录,面无表情地开口询问。   宋泽再次点头,算是回应了。   “那。”司炎修轻挑眉梢从白彦手中接过汤婆出具的一份验尸报告,冷冷扔在地上,问道:“你告诉我,这白纸黑字上写的书瑶尸体有被奸/淫痕迹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泽一愣,呆滞的眸光慢慢挪到那张轻飘飘的纸上,当他看清楚上面内容之后,身子禁不住微微战栗。   他连忙抬头望了眼目光灼灼,表情冷然的司炎修,嘴角露出凄惨一笑,道:“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敝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宋泽深吸一口气,微微捋了下思绪,继续道:“是!敝人是在书瑶濒死的时候,对她做了苟且之事,本来敝人是不想的,敝人只是想拿回书瑶欠了敝人的钱,谁知道这个贱人..把敝人勾搭到她的屋子里,竟然翻脸就不认人了,说敝人是个腌臜污秽!一个妓/女有什么资格说敝人?故而敝人在勒死她的时候..一生气就。”   他说着,似乎想起当晚的事情,双眸瞪大,情绪开始变得激动万分。   司炎修定定望着宋泽,思忖间,问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你说是书瑶勾搭你?怎么说?” 第71章 江州瘦马(8)   “敝人是从江州来萧城探亲的。”宋泽的情绪慢慢稳定些许之后,他整个人颓然坐在地上,开始诉说他和书瑶的事情。   “书瑶的父亲是个赌鬼,几年前在江州的时候,他就欠了敝人好些钱,直到三年前这个老不修的死了,敝人便去找他的女儿书瑶要,当时书瑶已经在江州教坊学一些伺候男人的活儿了,收入还算可观,故而多少还是能偿还一部分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敝人拿着最后的一张借据去找她要钱,谁知道,她竟然已经离开江州,敝人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司炎修听着,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道:“蔺国律法规定禁止坐地抽,宋泽你可明白?”   宋泽被这么一警告,身体抖了几下,连忙低头不敢吭声。   “继续。”司炎修开口,让他继续往下说。   “起初,敝人以为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书瑶,可谁知这几日上萧城探亲在金华街上却意外碰到了她,她那个长相大人你也见了,是个男人都记得,敝人也不例外,故而就说了些威胁她的话。”   宋泽说着,悄悄抬眼望着对面的男人,见他面上没什么波澜,这才继续道:   “刚开始书瑶还给敝人些碎银打发敝人,敝人也想着在萧城的这段时间,有这个「聚宝盆」倒是也不怕什么,于是手痒就去了趟天香赌坊。”   司炎修微微抬眼望着宋泽。   “大人..敝人真的只去了一次,去了一次..谁知道会输这么多钱。”宋泽被吓得一颤,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可劲磕头。   “所以呢?你又去找书瑶了?”司炎修冷嗤。   “是!”宋泽唯唯诺诺地回答,“敝人开始觉得书瑶会拒绝,可她竟然意外地跟敝人约了时间,让敝人这个月的初五,也就是昨晚,到采香阁找她。”   司炎修眉梢微挑,拇指摸索着手上的玉扳指,问道:“可是本官听老鸨说,她问了书瑶,并没有这样的事情。”   “那个贱人撒谎!”司炎修话音刚落,宋泽气不打一处上来,愤恨说道:“敝人不知道那个贱人打的什么算盘,当时敝人被拒之门外之后就已经气不过了,便绕到采香阁后门,顺利找到书瑶的屋子,进去盘问。”   “之后呢?”   “书瑶不愧是花魁,对付男人确实有一手,不过几句话,敝人便消了火,之后她还给我倒了一杯赔罪茶。”   “你全喝了?”司炎修听到茶,眸光有一瞬间的停滞之后,继续问。   “喝了不止一杯,得有六七杯的样子。”宋泽点头。   “然后呢?”司炎修追问。   “然后..敝人跟她谈钱的事情,谁知道她一改之前对敝人的谦和态度,说敝人是个下贱货,活该被天香赌坊的人威胁之类的。.敝人也不知道当时是咋了,从腰间抽下腰衿,上前就勒住她的脖颈,没一会儿她..就死了。”宋泽说着,眼底慢慢流露出几许懊恼道:   “大人,敝人承认,敝人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但是这是敝人第一次杀人..敝人..真不是故意的。”   说着,宋泽竟然流下几行泪水。   司炎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好半晌,直到对面人的抽噎声变得细微,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道:“你进书瑶房间后可发现什么问题吗?比如她吞下什么不该吞下的东西?”   宋泽抬头,鼻涕眼泪混杂在一起,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丑陋了。   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敝人不知道,敝人进去的时候书瑶什么东西都没往嘴里塞。”   “那你可见过这个东西?”司炎修听罢,从白彦手中拿过五张纸中的第一张放在宋泽面前让他查看。   宋泽拧眉,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摇摇头。   司炎修没有再吭声,起身朝外面走。   “大人!”宋泽连忙开口叫住即将离开的司炎修脚步。   司炎修顿住,却没回头。   “大人,敝人该说的都说了,敝人能..能不杀头吗?”宋泽说着,似乎想起菜市口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场面,忍不住追问。   司炎修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把戒律房的门关上。   凌子萩站在外面,透过小天窗把里面的情况看了个全数。   她上前几步跟在司炎修的身后道:“本以为审问了宋泽这让人疑惑的谜团就能解开,如今看来,我们竟然在原地打圈圈。”   司炎修薄唇拉紧,淡淡瞥过手中的几张纸,道:“也不见得,至少我们确定了,书瑶是故意寻死的,能让她以命做赌注的这几张纸,定然还有其他乾坤。”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从书瑶这方面下手,查一查她为何要这样做?”凌子萩连忙追问。   司炎修侧头望着身边一脸探究表情的女子,道:“是应该这样,只是我刚从林州回来,大理寺还有旁的案子需要我过目,书瑶这个事情又必须去户部查,时间上恐怕。”   “我可以去。”凌子萩连忙开口回应。   司炎修薄唇拉直,不做回应。   “反正我一个人在司府也闲着,再加上离开的话还得有几日准备时间,所以。”   “明个我让白彦陪你去。”凌子萩解释的话还未说完,司炎修便打断她的话,说道。   ——   十月的萧城早晨已然开始冻人。   凌子萩本就怕冷,此刻她抱着个汤婆子站在户部的门口,望着上前和户部主事交涉的白彦。   似乎并不是很顺利,那主事脸上一脸的为难,一边摆手一边说着些什么话。   她隔得太远听不到。   “这位,可是司夫人?”   就在凌子萩忍不住想上前一并帮助白彦的时,身后传来一道男人温润的声音。   她连忙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雕工精美,镂空处装饰着祥云玉珏的华丽马车,车子的窗帘被挑开,里面坐着的人儿嘴角勾起淡淡浅笑,眸光一瞬不瞬地就这样落在她身上。   凌子萩一惊,连忙反应过来,迅速福身道:“凌子萩见过锗王殿下。” 第72章 江州瘦马(9)   男人的轻笑声从车内传出。   那声音如玉般润泽又显得清透。   苏锗从车上走下,眸光温柔地望着面前还保持着请安动作的凌子萩,道:“司夫人还记得本王?本王以为夫人都忘记了呢。”   凌子萩起身,抬眼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   这张脸和上次见的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这气质却和上次大不相同,若是之前在京昭殿苏锗是暴虐,癫狂的,如今站在她面前这个话语轻柔,眸光带笑的男人,着实给人一种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之感。   “怎会忘记,前两日刚从林州回来还去京昭殿准备给王爷复诊,谁知却不巧扑空罢了。”   苏锗没料到凌子萩会这样回答,眼底微微露出几分错愕之后,问道:“你去京昭殿?怪不得,本王五日之前就已经搬出来。”   凌子萩点头,这事儿她出宫之后宫长澜给她说了。   “对了,司夫人这会来户部做什么?”苏锗问道。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还在和户部主事交涉的白彦,叹口气,把这次来的目的全数说给对面的苏锗听。   “原来是要查采香阁花魁书瑶的户籍讯息啊?”苏锗一听顿时恍然,他嘴角微微勾起,继续道:“最近林州出了那么大的案子,本王重新整顿户部,这王主事把你们拦在门外也无他意,只是里面太乱了,深怕你们进去不小心出了岔子。”   “那怎么办?”凌子萩听着苏锗的解释倒是也能理解,可是户部整理归档不是一两日便可完成的,蔺国百万人口,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苏锗见对面的女子露出一脸颓然神色,心中也忍不住觉得抱歉,思忖半刻后,他开口道:“这样吧!司夫人去给白少卿交代一下,让他先回,本王领着夫人从户部后门进去,大部分资料都是本王亲自监督整理的,故而要找一个花魁的并不难,等事情夫人要的东西找到了,本王便送夫人回去就好了。”   凌子萩听着苏锗给的建议,要是想尽快查到书瑶的信息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白彦在外面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便欣然同意了苏锗的想法。   有了苏锗的帮助,凌子萩果然顺利进了户部。   跟着他一路蜿蜒走进一处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整整齐齐堆满了萧城百姓的所有资料,并且分门别类到了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之后又根据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年份把所有户籍资料再次细化,这样只要知道一个人的生辰或者是职业便能查出这个人的全数信息来。   “采香阁的花魁,书瑶。”苏锗穿梭在每一架柜子前,开始寻找关于书瑶的户籍,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他抽出角落一架最底下的竹简,款款走到凌子萩的身边道:“看看,是不是这个。”   凌子萩没料到这么快,连忙接过,快速把竹简打开查看里面的讯息。   陈韵,采香阁花魁,艺名书瑶,原籍林州,丰孟二十五年林州大水,双亲于逃亡江州时命丧半路,时年六岁,后被侯姓夫妇收养,改陈韵为侯韵,养母刘氏因身体顽疾于丰孟三十二年病逝,其养父好赌,侯韵于同年入教坊学艺改名为书瑶,直至丰孟三十五年到萧城采香阁。   原来书瑶有这么波折的童年。   凌子萩合上卷轴咬唇沉思。   “上面说的,可对司夫人有帮助?”一直站在一边的苏锗见她已经阅读完毕,便开口询问。   凌子萩摇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唯一查到的线索便是书瑶曾经在林州和江州奔波过,可是怎么想都和那五张纸联系不上啊。   “她父亲是怎么死的?”她沉吟半晌,只能找出这所有讯息里唯一不清楚的点。   “冻死的,丰孟三十四年于一场江州罕见的大雪中冻死的。”苏锗淡淡开口,手中又多了个竹简,那是书瑶父亲的。   紧接着,苏锗打开,一边看,一边道:“书瑶的养父,侯成的讯息比你想象中的更少,上面除了寥寥几步他的生辰,便是他的职业和死亡原因,至于别的,什么都没有。”   凌子萩听到这无奈叹口气,这线索算是断了吗?   之后,她又看了关于书瑶周围全部的讯息,包括她的亲生父母,还有养母的户籍记录。   可是没有一个和她为何突然寻死有关系。   从晨雾弥漫到夕阳西下,不知不觉凌子萩已经在户部的户籍库里呆了一白日,直到屋内的光线昏暗,一名主事端着烛台走进的时候,她才从一堆竹简中清醒过来。   她连忙望了望窗扉外已经月挂枝头的天色,又扫过坐在她对面,一直帮她整理竹简的苏锗,瞬间面颊潮红。   “王爷,可是陪了我一白日?”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明摆着嘛?苏锗已经活脱脱成为她找书瑶户籍讯息的工具人了。   苏锗听到对面人话,抬眼望着此刻已经面红耳赤慌乱低头整理竹简的女子,一手放在唇边发出声声温和的笑意道:“嗯,算是吧,本王还没吃饭呢。”   “啊?”凌子萩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连忙起身,对着苏锗福身道:“锗王殿下,都是子萩不好,这一天耽误殿下处理政务不说,还..让殿下饿肚子实属过意不去。”   苏锗笑意更胜,他缓缓起身上前几步走到凌子萩的面前,附耳道:“无妨,夫人请本王去吃不就好了?”   凌子萩一听,彻底尴尬了,她不是不愿意请苏锗吃饭,只是到现在为止她都是个一穷二白的司府主母,连头上的簪子都当给西郊茶楼的店小二了,哪有钱请他吃饭。   苏锗低头望着一脸为难的凌子萩,轻柔的笑声彻响在整个户籍斋,“司夫人莫怕,本王只是说笑的,这么晚了,本王送你回去吧。” 第73章 江州瘦马(10)   马车在漆黑的金华街道上笃笃前行。   凌子萩坐在最角落的地方手捧一个苏锗才给她新换的汤婆子,眸光懒懒地望着外面的月色。   苏锗望着对面有了汤婆子,身体还隐隐打着冷战的女子,柔美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担忧,随手把垂着冷风的车帘拉上后,道:“司夫人身子骨一直都这么弱吗?”   安静的马车内突然响起男子的声音,凌子萩连忙反应过来,扭头回望着苏锗,回道:“也不是,嫁入司府之后,我好了很多,只是这快到冬日,冷风有点刺骨罢了。”   苏锗点点头,从面前案几下拿过一盏温热的紫砂壶,给对面的女子倒了杯热水之后,道:“其实早晨的时候看到司夫人还很意外呢。”   凌子萩挑眉,等着苏锗说下去。   “本王的病,本王一直都知道。”他说着眸光暗淡几分,“本王以为这辈子都会在京昭殿度过,未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一日如常人般可以外出、处理公务、去十里香品酒,这种感觉本王真的很喜欢。”   凌子萩望着对面说着,笑容越发坦荡的苏锗,想起催眠他时候那隐匿在他记忆深处的梦魇,尽管只是暂时的忘却,但是能帮助他,她也是发自内心的雀跃。   “锗王殿下喜欢现在生活就好,这也是尹娘娘喜闻乐见的。”她说着也给他一个灿烂的笑靥。   苏锗没料到凌子萩会这样回答,他怔怔地望着她面颊上可爱的两个梨涡,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当鸱鸮的叫声在司府外咕咕响起,凌子萩才款款从车上下来,朝正门前行。   “司夫人。”坐在车内的苏锗拉开帘子,喊住她渐行渐远的身子。   凌子萩转头有些不解。   苏锗眸眼低垂,嘴角勾起淡淡浅笑,“阿锗一直忘记给司夫人说声谢谢,若是没有夫人,阿锗也没有今日。”   凌子萩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面颊有一瞬间的酡粉,她低着头咬紧下唇,回道:“锗王殿下客气了,子萩再次别过。”   话落,她连忙扭回身,迈着急急的步伐冲进司府。   苏锗收回手,随着车帘的滑落,一股冰冷的秋风钻入车内,拂过他垂着青丝的鬓角,慢慢消失在马车内。   他微微抬眼,望着对面女子坐过的软榻,似乎她还在那里般,他眸光变得和煦,温柔。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他带着嗜血和杀戮在京昭殿疯狂的嘶吼,唯有她那双灼灼韶华的眸光让他那颗无情的内心掀起点点涟漪,也唯有她柔和绵软的声音,在无人靠近的外殿中,给他疲惫、孤独的灵魂增添丝丝暖意,关切。   凌子萩进入司府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空荡的院内竟然无一名下人,除了头顶挂着的弯月,就是引路的昏暗烛光,周围沉静得如鬼宅般。   她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正打算蹑手蹑脚地朝自己院子里走,身后一道男声冷冷制住了她的脚步。   “还舍得回来?”   凌子萩扭头望着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单看轮廓和外形便知道他就是司炎修,可是此刻他背对着月光,让她着实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若是听声音,他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确实让人摸不透此刻他是个什么心境。   更让人气愤的是,她迎着月光,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全数都映照在他的眸光中了。   凌子萩干笑两声,偷偷瞄了眼天空中的弯月,按照往日经验,这会应该是过了子初,如果这事儿放在现代其实也没啥,可是这是古代而且她还是一个嫁人的妇人,司炎修能忍到这会儿也着实不太容易。   “大人..今个去户部查书瑶的资料,回来得有点晚了,让大人担心了。”   她低着头,望着脚下的绣花鞋,哝哝开口。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过了好半晌,司炎修的声音冷冷从对面传来,“有人送你回来,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罢,他转身就准备朝书房方向走。   凌子萩一见,就算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能猜到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上前几步一把扯过他的袖口,想也不想地解释道:“户部一直在整顿,我和白彦一直等到中午都未曾进去,是锗王殿下好心出手帮衬了,但是书瑶的资料很杂,我一时没瞧时间就错过了,大人,您不要生气..好吗?”   司炎修微微扭头,望着身边女子娇俏的容颜,她那略显担忧又带着几许期盼的眼神,在月光的照射下竟然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他深吸一口气,眸光紧闭,薄唇张合间正打算说些什么。   “咕..咕。”   一阵肠响不合时宜地响起。   同一时间,凌子萩的脸「腾」一下地红了,她尴尬地咬紧下唇,支支吾吾道:“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所以。”   “咕..咕。”   她的话还未说完,静谧的夜色中又响起一道肠响。   凌子萩微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确定这次不是她之后,眸光挪到司炎修的脸上。   “我。”   “大人也没吃饭吗?今个我给大人露一手,大人在书房等着!”   凌子萩打断司炎修的话,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溜烟朝司府厨房方向跑。   司炎修望着她的身影,微微叹口气,覆手继续朝前走。   凄冷的月光从外面挤进书房内的窗扉缝隙,烛火在吹进来的冷风中徐徐摇曳、闪烁。   司炎修坐在桌案前翻阅着手中的卷宗,眉头时而微拧,时而舒展。   当倦意席卷他的意识,隐隐一股淡淡的奶香从门外飘进。   书房的门被徐徐推开,凌子萩托着托盘款款走进。   司炎修放下手中卷宗,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托盘里的东西,两只冒着腾腾热气的杯盏,还有一个看起来巴掌大糕点,黄色的冻皮上还带着几分黑焦。   “这..是什么?”他有些不明所以。   凌子萩把其中一个杯盏放在他面前,又把一块糕点放在杯盏旁边道:“这个叫..蛋挞,至于旁边这个叫奶茶,快尝一尝,保证你再也不生气啦!”   司炎修望着面前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两样「奇怪」东西,又抬眼扫过对面女人一脸殷切期盼的面容,那鼻尖上还未来得及擦掉的面粉显得她格外娇俏,可爱。   “好吧,我尝尝。”司炎修说话极淡,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当一颗蛋挞慢慢被他吃完,那杯奶茶也如数进到他的肚子里,凌子萩连忙问道:“如何?好吃吗?”   确实很香甜,司炎修心中飘过这句话,眸眼定定地望着对面那只等待主人夸赞的「小奶猫」。   他嘴角难得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顺手从袖口下滑出一样东西,在凌子萩还未反应之际,插入她未装饰任何头饰的青丝中,道:“投桃报李,这个很适合你。” 第74章 江州瘦马(11)   凌子萩拿着铜镜望着镜子中那枚简单样式的发簪。   是一朵山萩花样式的玉簪,玉虽然不如宫内贵人戴的那般光泽通透,但是这雕工可是她见过不论是皇后贾问凝又或者尹玥头上都不能比的。   “大人,这簪子是哪里来的?好精美。”   凌子萩嘴角勾起,脸上难掩欣喜。   司炎修拿起桌上紫砂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之后,开口道:“虽然我极少注意女子这些东西,可也多少了解一般作为发饰的雕花都是牡丹、杜鹃、芍药之类深受女子喜欢的,唯有这山萩算是第一次见,在林州跟踪杜绮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你,便顺手买了。”   凌子萩点点头,指尖滑到山萩花上的花瓣,普通的山萩花一般都是四瓣若是不懂花卉之人,很可能把它和野花掺合到一起,而她的这朵山萩花竟然是八瓣,上四下四,如团团祥云,层层叠叠,既显高贵又多了几分孤傲和清冷。   “你走之后,我没什么可送你的,这簪子不贵,可样式估摸着也是蔺国仅有,你喜欢便好。”   司炎修透过镜子望着满眼笑意的女子,眸光闪烁间,淡淡开口。   听到「走」这个字,凌子萩笑容一僵,她转头和旁边男子审视的目光对上,他和她已然相处足有两月,就算是萍水相逢可经历生死之后,俩人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有些事情,她觉得或许让司炎修明明白白的好。   “谢谢大人的簪子,其实我离开是因为。”   “咚咚咚!”凌子萩的话刚说一半,书房外响起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白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属下瞧着您书房的烛火还燃着,您没睡吧?桂县那边八百里快急,需要您去看看。”   司炎修立刻起身,此刻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瞧凌子萩那般柔和,他眸光一厉,转身走出书房。   冷风在书房门一开一合时迅速钻进,吹醒了坐在梨花木凳子上的凌子萩。   她本能地打了个冷战,定定望着面前昏暗的木门,幸好她没说出来,不然谁知道司炎修会不会以为她也得了失心疯。   被这么一闹腾,显然她没了困意,既然回去也是躺在床上「烙饼」,不如在司炎修书房中看看有意思的卷宗打发时间。   凌子萩这么想着,走到角落里架几案开始翻找,直到看了四五个不大不小的案子竟觉索然无味,这才随手拿起一本《天图明治》的书籍百无聊赖地翻着。   这是一本讲天文星象的书,上面有着好多艰涩难懂的术语描绘着不同的星象和预示的事件。   起初凌子萩只是随手翻着打发时间,直到她的眸光看到几个字,整个人便瞬间来了精神。   六星连珠:于白日观察,肉眼可见六星连贯于金轮一侧,动天地之浩劫,颠乾坤之时差,素有后来者于先来者之往生。   “六星连珠,六星连珠。”她微微拧紧眉头,不知为何凌子萩觉得这几个字分外熟悉,突然她眸光一亮,想起在京昭殿的事赵衍说的那句话。   凌子萩心中一怔,连忙低头继续往下读,直到她看到,六星连珠最后出现的推演时间是在丰孟三十八年酉月初五、江州,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往头顶上冒。   那不就是她穿越过来的那一日吗?怎么会这么巧?   “大人,咱们这是准备动身去江州境地内的桂县吗?”   就在凌子萩呆呆望着手中书籍,一脸错愕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两道熟悉的交谈声。   “本来就打算萧城的事情处理完去一趟的,如今看来还得更早一点。”   “那,大人准备何时动身?”   “我回去换个官服便准备进宫面圣,若是能早一点,最好是今夜出发。”   司炎修准备去江州?   凌子萩站在门内听着外面人的对话,眉头皱起。   “大人,属下劝你最近暂时别离开萧城。”白彦的声音有些许慌张。   “白彦你在怕什么?是怕国师那子虚乌有的推论?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大人,在林州的时候,陈禹的冲动差一点害得您就要被石茂反咬一口了,当时若是没有夫人的帮衬,属下简直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凌子萩躲在门后听着,脑海中突然想起前几日在京昭殿碰到赵衍,他脱口而出警告她的话。   虽然她不相信宿命,更觉得赵衍说的那些话实属「可笑至极」可是..她的眸光慢慢落到放在案几的书籍上,如果赵衍说的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司炎修出事她会后悔吗?   会,绝对会!凌子萩的心里已经替她做出了肯定。   想到这,她一把拉开书房的门,目光坚定地望着对面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些错愕的男人,道:“江州吗?我也要去。”   ——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好久。   凌子萩把怀中半凉的汤婆子放在一边,顺手从柜子里抽出一件外衫款款披在身上。   萧城的夜晚真的很冷。   她微微挑开马车帘子的一角,望着没有繁星的天际,明个约莫要下一场雪吧。   她的心里飘过这么一句话。   下一瞬,马车门微颤,裹着一身外麾的司炎修款款走进车内。   “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凌子萩嘴角勾起,把已经准备好的温水从案几下的暖炉中拿出,放在桌上。   司炎修深深瞅了她一眼,从她从书房出来,到现在一直在马车上等他一并去江州,她都从未说过原因,他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既然她有心隐瞒,他倒也没有追问。   “嗯,走吧。”他淡淡开口,对着外面的白彦吩咐了一句。   此次去江州不如去林州那般简单,似乎江州出了大案子,白彦前后忙碌一白日安顿、准备完好些事情后,还多备了一辆马车和十几名捕快,甚至连汤婆和伍郎中都一并带上了。   车轮和地面发出规律的碰撞声,突然车子一停,凌子萩坐在车子内,听着外面守城士兵的盘问,紧接着是城门大开的声音,马车一抖继续朝前方行驶。   这是出城了。   凌子萩裹了下身上的衣衫,望着对面看着手中卷宗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这次国师给您算了吗?”   司炎修手中一顿,抬眼望着对面一脸关切的小女子,摇了摇头,道:“国师去尹玥娘娘宫里讲道去了,我没见到。”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   不过很快司炎修后面的话让她心口微微一震。   只见,他探进怀中从里面拿出一张黄纸,放在凌子萩面前道:“但是他的奴婢却在殿中等我,给我了这个东西。”   凌子萩拿过,缓缓打开,上面赫然一个字「孑」。 第75章 江州瘦马(12)   “孑?”凌子萩喃喃开口。   若她没猜错,国师卜算出的这个字意思就是说司炎修会孤身一人?   突然她又再次想起赵衍掐着她下颚时候说的那句话。   这分明就是危言耸听。   没人能决定旁人的生死、命运,赵衍..那个也会催眠术的骗子?更不能!   “大人!”凌子萩有些气愤,冷冷把手中的纸张塞进案几下的小暖炉中。   只见微微闪着光亮的木炭发出阵阵橘红色火焰之后,那写着字的纸被一瞬间烧得消失殆尽。   “我不知道国师这么做是何意,但是大人的为人我可瞧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大人都不可能孑然一身,就算。”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有些气急败坏的,继续道:“就算周围人都背离大人,我也会一直站在大人身边支持大人的。”   司炎修没料到不过是一个字条凌子萩便说出这样暖心的话,他表情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浅笑。   坐在他对面的凌子萩望着此刻表情柔润的男子,之前她都只是见过他若有若无的勾唇,如今这算是她第一次见他发自内心的笑,说实话这样的他柔得象一潭清水,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悦目娱心。   “其实这个字,我不是第一次被算出来。”   司炎修慢慢从方才的情绪中拔出,他伸手把暖炉的盖子盖上,淡淡开口。   “怎么说?”凌子萩有些好奇。   “没什么,就是三年前出任大理寺卿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摊算过一次,那小道给我的便也是这个字,没想到三年后国师会给我同样的字罢了。”司炎修似乎不愿意细说,一句话概了过去。   凌子萩点点头,也未再细问。   “我看你精神还好,若是睡不着,可以看看这个。”   过了好一会儿。   司炎修望着凌子萩毫无困意地偷偷望着帘子外的风景,娇俏的鼻尖都冻得有些发红,便把方才看过的卷宗放在她面前,开口道。   凌子萩回过神,从桌上拿起,望着这本卷宗的首页标注,道:“这是刚刚桂县发生的案子吗?”   司炎修点点头,趁她专心致志地看卷宗,悄然地伸手把马车窗扉关上,顺势又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放在她手中取暖。   女子的目光快速在上面浏览,死者为一名叫做马六的江州桂县仵作,身高大约为五尺九,死因暂时推断为溺水而亡,但是整个卷宗中最为诡异的便是这死者的死态,竟然是在义庄宅子后水缸内,尸体头朝下活活憋死的。   “大人,这..这不是。”凌子萩看到这,眸光微微闪过几分诧异,这个样子好像..   司炎修知道凌子萩要说些什么,他把从书瑶肚子里拿出来的五张纸中的第一张放于桌上道:“觉得和这幅画很像,是不是?”   她咬唇,连忙点头。   “我和白彦也觉得,故而便连夜赶往桂县想一探究竟。”司炎修说着眸光中带着几分的担忧。   凌子萩没有开口,望着手中的卷宗有些发愣,她了解对面男人说的意思,如果这马六的死和这五张画只是碰巧对应上,哪怕奔波千里也不过虚惊一场,就罢了。   若是真是其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马六的死对应着第一幅画,那么之后定然会出现第二个死者、第三个死者..   这案子就不一样了。   江州距离萧城要比林州距离萧城远一些,车程的话前后大约需要四日的时间。   桂县作为江州城池中最靠近北边的县城,百姓既有林州人民的热情,也有着江州人们的淳朴,凌子萩等人一抵达,整个县城门口便已经围满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都听说皇城来了大官专门调查马六这个案子,能不好奇、激动吗?   “司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经备好茶点,您看。”   桂县的县令李广一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司炎修,便连忙上前行礼,问候。   司炎修淡淡瞅了他一眼,许是到了中年李县令有些发福,微胖,那脸上本就不太有特点的五官,被面颊上的肉这么一挤,整个人显得有点憨笨。   “我们这一路上已经休息好些时日,茶点就不必了,直接去现场吧。”司炎修淡淡开口,婉拒了李县令的好意。   李广一听,连忙点头,回答道:“直接去现场倒是没问题,可桂县的地貌大人可能不清楚,这里的义庄建在最北面靠近林州,那里马车可能不方便,需要骑马或者步行上去才行。”   骑马?   凌子萩跟在后面,一听到这表情微显错愕,她..好像不会啊。   “你们的义庄为何建得这么远?”司炎修有些好奇,询问。   “大人也知道,桂县的一直都是个穷乡僻壤之地,县里几千名百姓的收入都是靠给皇城储备粮食和所需品而过活,用地本就贫瘠,这义庄又是暂放死人不吉利的,故而。”   “白彦!”司炎修侧头冷冷开口。   “属下遵命!”白彦抱拳,连忙跑到后面着手准备马匹。   不到一盏茶时间,约莫有四五匹骏马已然仰头嘶鸣,等着主人的临幸。   司炎修转身从白彦手中接过一匹马,迅速翻身而上。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随从也顺势翻身上马。   凌子萩站在原地正不知所措之际,司炎修已经调转马头慢慢行进到她身边,朝她探出一手。   “上来。”他语气平淡,似乎做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凌子萩面颊一红,也知道周围还有好些人都瞧着,太扭捏定会让旁人觉得矫情,她抿了抿唇,伸手搭在他的掌心。   下一瞬,凌子萩还未反应之际,只觉得身体一轻,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稳稳地坐在司炎修的身后了。   “根据李县令的描述,我们可能要走密林,会有些崎岖,你抓紧了。”司炎修淳厚的声音在凌子萩耳边响起。   随着他话音一落,她只觉得身子轻轻摆动,马儿就朝义庄的方向前行。 第76章 江州瘦马(13)   如司炎修所说的那样,朝义庄走的路确实崎岖,若不是马匹的话,按照凌子萩的估计,一个来回步行可能要花费一日的光阴。   领着众人赶往义庄的除了县令李广之外,还有几个前往义庄祭拜故人的当地村民相随。   李广的性子和他的外形一样,醇厚、敦实,一路上和村民说说笑笑,并没有太多的官架子。   “大人,其实下官也不想瞒着大人什么,这马六能有这样的结果,县里面人都传,他是自找的,说不定是天谴。”   李广骑着一匹毛驴,走在司炎修的身边,为了赶上众人的脚步,时不时他还拿出个鞭子在毛驴屁/股上抽两下,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哦?这话怎么说?”司炎修听到这,微微夹了夹马腹示意马儿慢一点,待和李广等人并驾齐驱之后,问道。   还没等李广回答,村民甲见司炎修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的不好说话,连忙回答道:“大人才来,定然是有所不知的,若不是这马六是我们县城唯一的仵作,早都被张家、李家、王家..联合起来撵出去了。”   “这话从何说起?”凌子萩一听也来了兴趣,回眸望着骑着毛驴的众村民,好奇问道。   “哼!那马六都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了,到现在都没有娶妻不说,还是个长相奇丑无比的驼子,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县里就不敢死女人,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几岁的女娃,那尸体都被他糟蹋过!”一听大家提到马六,一边愤愤不平的村民乙忍不住插话道。   “对呀,你就别说,那前几日咱们县里唯一的客栈内不是死了个女人吗?那身材,那长相估计林州到江州都找不出个如此标致的,谁知道碰上马六这个混账犊子,唉。”村民甲附和。   司炎修望着已经开始相互交谈的几个村民,眸光慢慢瞥到李广身上。   李广一愣,做官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司炎修这一横是个啥意思,讪讪干笑两声,叹口气道:“司大人,这事儿不是下官不管,是下官管不住啊。”   “蔺国律法规定,不管是平民或者官差,侮/辱尸体是重罪,你可知道?”   李广点点头,这律法他熟记于心,怎能不知,可是..   他叹口气,回答道:“这马六啊,来我们桂县还是有点门道的。”   司炎修挑眉,等着李广后面的话。   “他之前是江州的仵作,犯了些事儿,具体的下官也不清楚,两年前被调到桂县来,桂县衙门没有仵作,哪怕是他这种有劣迹的,下官也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   李广说着脸上的无奈神色越发重了几分,他扬起鞭子又抽了下毛驴的屁/股,继续道:   “他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下官确实知道,这板子也打了,几家也联合起来也把他收拾了,可是这马六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蛋,下官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听到这,司炎修面色微微一沉,道:“那你再没给江州知州府申请换仵作?”   “申请了!”李广听到他这么问,面色更是郁闷,他狠狠锤了一下大腿,懊恼道:“仵作这个行业大人也是知道的,多少人觉得晦气,都不愿意干,之后很有可能连娶个婆姨都是个事儿,故而..江州知州满口答应,这都过去两年了,连个人影下官都没见到啊。”   听到这,司炎修没有再吭声,只是夹紧马腹,继续朝前行进。   当黄昏慢慢普照整个桂县,眺望远方,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宅子呈现在众人眼前,随着微风抚动,宅子周围的鼠尾草随风轻摆,阵阵沁人心脾的甜茴香气息飘入凌子萩的鼻尖。   “这里好美啊..如果不预先知道那宅子是义庄,约莫我都会以为那是一座世外桃源呢。”凌子萩从马上下来,望着呈现在眼前的美景。   司炎修轻描淡写地瞅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桂县的义庄是外院内房的设计,虽然只有马六一个人住,可是因为是仵作的习惯,院子内被打扫得很干净。   “尸体在哪里?”司炎修走在最前面扭头望着身后的李广问道。   李广一脸连忙上前几步,走在最前面,领着众人,回答道:“就在这屋子的后面,后面有个吃水辟火用的水缸,他就死在那里。”   凌子萩一听,眸光闪过几分错愕,道:“什么意思,这么长时间你们都不把尸体收起来,就让他在里面泡着?”   说道这,她已经感觉到阵阵开始反酸的胃部。   要知道,江州的天气要比林州还来得潮湿,温热,就算此刻是冬日,但是这泡在水里的尸体,那腐/败程度..简直..「精彩万分」。   李广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回司夫人的话,这..下官也实属无奈啊..要知道我们县就这一个仵作,再加上这尸体是众人唾弃的马六的。.故而就没人愿意给他收尸。”   凌子萩听罢,无奈地叹口气,她已经做好今个中午别吃饭的准备了。   “这样也好。”司炎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至少能保证这现场没人破坏,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些有利的证据。”   凌子萩点点头,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丝帕捂在口鼻,转而绕道义庄后面。   比她想象的情况要好一些,现在的季节江州的温度并非最适合蝇虫产卵孵化,故而远看,马六的尸体除了有些肿大外,只有极少数的丽蝇在其周围萦绕,但是这臭味..   凌子萩已经恶心的连唾液都不敢往下吞了。   众人走进观察,马六尸体呈现的情况和卷宗中描写的并无二出,他的尸体就这样悬在水缸上面,耷拉出来的一只手还紧紧抓着舀水的水瓢,看样子像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了进去。   其实按道理,这缸口大小应该足够一个成人能自由进入,可是马六是个驼背,就这样生生卡在上面双腿悬空,进不去,也出不来。   司炎修绕着缸口一圈,思忖间,他开口道:“白彦,把他拖出来。”   白彦点头,叫上一同随行的两人,上前开始挪动马六。   人死之后尸体本就沉得可怕,再加上马六是卡在里面的,故而几个人约莫要好长时间才能把他从井内拔出来。   凌子萩望着已经快要彻底消失的落日,转身朝义庄内走去。 第77章 江州瘦马(14)   义庄屋子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凌子萩刚推开的那一刹那,合页上发出的刺耳响声,难受得差点让她抓耳挠腮。   待情绪微微有些缓和,她才开始打量面前的场景。   这义庄是她见过尸体最少的义庄了。   三丈长两丈宽的屋子内,整整齐齐放着足有二十余张木板床,可是上面却零零散散躺着三具尸体,并且都是男尸..   凌子萩回眸扫过站在门口等待检查完现场之后想进来的三名桂县百姓,想起一路上他们絮絮叨叨说的那些关于马六的话,瞬间明白,估计是百姓们都怕这马六亵渎女尸,故而只敢把男尸放在这里吧!   无奈叹口气,她转身朝义庄最里面马六生活的一小片地方走去。   四方杉木桌子,看起来应该是年成久了,上面涂上的漆料已经出现大片的斑驳和脱落,桌上摆着三个盘子、一只碗还有一个看起来略显陈旧的紫砂茶壶。   盘子里堆满散发着酸臭味道的饭菜,碗里什么都没有。   至于紫砂茶壶..凌子萩把盖子打开望着里面的空空如也,眉头不由得皱起。   紧接着,她环顾四周,眸光落在义庄内的一间套室,探手撩开挡在面前的门帘跨足走了进去。   这屋子和她想的一样,是马六做饭和休息的地方。   屋子的西边放置的是灶台和碗橱,东边是一张看起来极简的单人卧榻。   凌子萩思忖半晌,上前几步走到灶台旁一把打开扣在锅上的木盖子。   如她所料,里面是一锅蒸好未动的糠米,可奇怪的紧贴锅的那一部分糠米已经发黑,变质。   她咬了咬唇,顺势又蹲下继续查看灶台下烧柴火的锅底门,还拿起旁边钳炭火的钳子在里面捅了捅。   当铁钳子碰到木料的那一刹那,几块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木炭瞬间成了碳灰。   “果真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回眸扫过套室外杉木桌上的几盘满当当的烂菜,踌躇间,转而拉开灶台旁边碗橱的木门。   只闻哗啦一声,里面的几样东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柜子里的东西不多,三个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瓷碟,三只样式朴素却亮白的兰花青瓷碗,剩下的便是木箸篓里的四双鸡翅木材质的木箸。   “这么多木箸?”凌子萩眸眼低垂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的手扶着碗橱的门,想了半晌都没个答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到床榻边上,左瞧瞧右看看,顺势把整个床上的褥子都翻了个底朝天。   直到她把那木枕头拿起来准备扔到一边却不经意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凌子萩眸光一亮,连忙把枕头抱在怀里,用食指敲敲打打。   这个枕头竟然是中空的!   凌子萩似乎对这个意外的发现感到很兴奋,连忙把枕头上缝合的棉麻扯下,果真在枕头的一边发现了一个细小的洞。   可是到这里,她已经彻底没辙了,似乎古人都喜欢这种机关类的东西,她想了一切办法,却发现想要打开这枕头,似乎并不是很容易。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套室内窗户外响起一阵交谈的声音。   “司大人,您都蹲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可发现了什么?”   外面是李广的声音,很好分辨。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这里烧过。”   “大人您不知道,这马六就是个怪人,他这猥亵尸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下官都不敢给您说。”   “哦?说来听听。”很明显窗外的司炎修已经来了兴趣。   “县里人都说,这马六是个煞星,来了之后义庄就开始闹鬼了。”   李广似乎怕这鬼神之论让有心人听了去,明显语调比刚才要低一些。   “怎么说?”   “他来之后啊,每年这段时间都要去县里买很多的纸钱,尤其今年买得最多。”   “他是仵作,又看管着义庄,买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司炎修的语气很是平淡。   屋内凌子萩也点头,附和。   “不是。”李广连忙回应,“这仵作每次验尸烧那么几张我们都理解,可是他买的可不是几张那么简单,这纸人,纸钱,还有这什么纸宅邸基本都买,就跟供自家祖宗一样,然后每到这几天他就跟中邪似的又是烧钱又是祭拜的,你说他马六是什么人,我们官府能不知道,他马家就他一个,他给谁祭拜啊?不过说实话这次祭拜,比去年早了那么几天,难不成是。”   咚!   李广的话音一落,他面前的窗户就被猛地推开。   被这么一吓,还处在小心翼翼说着诡异玄乎事情的李县令,想也不想吓得就躲在司炎修后面,身子抖得厉害,“呀..这..这..有鬼啊,马六,本官..没说你坏话,本官只是实事求是。”   “大人。”凌子萩站在窗扉内,淡淡瞥了一眼胆小如鼠的李县令,转而望着对面眸光已经落在她身上的司炎修,开口道:“我发现了一样东西,打不开,您能不能帮帮我?”   司炎修点点头,示意她拿过来。   转而凌子萩把手中的枕头递了过去。   在司炎修开始研究枕头的时候,他身后李县令也已经发现站在窗子内的不是所谓的马六冤魂而是凌子萩之后,尴尬地讪讪而笑,自嘲道:“是司夫人呐,下官让您见笑了。”   凌子萩也大方,给李县令一个笑容,算是安抚过他紧绷的情绪。   “簪子给我。”司炎修低头,淡淡开口。   凌子萩反应过来,把上次他送给她的山萩簪子递了上去。   司炎修接过,只见他用簪子最尖锐的一端对着那枕头上的小洞这么一捅。   只听「咔吧」一声,一个像抽匣一样的木块便从枕头中弹了出来。   凌子萩望着枕头上的这个小机关顿时恍然,她怎么把这茬子事情忽略了,现代人大部分用的手机SIM卡,不就是这个原理吗?   “咦!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银子啊,好几百两吧?”站在一边也好奇枕头里东西的李县令率先发现抽匣里的东西,他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白花花的东西,惊呼道。 第78章 江州瘦马(15)   “这是马六房间找到的?”司炎修没有理会李广的话,眸光扫过凌子萩身后,心里豁然。   “嗯,是马六的木枕。”   其实驼背睡这种高一点的木枕并不奇怪,若是睡软枕说不定还不舒服呢。   “这就不对了。”李县令也不管旁边俩人的交谈他能不能插上话,双手一背,再次探脖瞧了瞧里面的东西,自顾自道:“一个仵作,就算在江州月供也不过八两,到了我们桂县更是少到七两,他不吃不喝也得二三十年,哪来这么多钱。”   司炎修和凌子萩相互对望一眼。   司炎修开口道:“你们每次送来的尸体,都已经检查过了吗?”   “大人是怀疑,马六他摸死人钱?”李县令一听他这么问,心里瞬间了然。   毕竟蔺国人的习俗比较多,一般妙龄少女入葬的时候嘴里会含一块玉器,若是富贵人家可能就是吞玉塞金了。   “不可能,不可能!”李县令摇头,否定的意味明显,“桂县的人都知道这马六是个什么尿性,所以每次入棺的时候亲属、家人都要检查,确定没问题才会入土,况且从义庄到墓地这一路上大家都跟着,马六他使不出什么幺蛾子。”   司炎修眸眼微微低垂,想了片刻,他又问,“李县令,你刚才说,马六在这里烧纸是为了祭奠某人,听你的意思,这人你好像还知道?”   “啊?”李县令一听,面色陡然一变,本来还在残阳的映衬下显得红润的肉脸,瞬间变得铁一般青紫。   他双腿哆嗦一打,无奈地瞅了瞅把目光齐刷刷放在他身上的两位「祖宗」道:“大人,下官说出来怕你治下官个胡言乱语之罪。”   司炎修微微一凝。   李县令迅速身子一哆嗦,再也不敢含糊,开口道:“这也是听下官手下那些差役说的。”   “大人可还记得,十几日前,下官给您的一份飞鸽传书吗?”李县令叹口气,老老实实开始说道。   司炎修点头,他记得,梨落死了,就死在桂县客栈。   “下官按照大人的意思,把那叫梨落的女子尸体放在桂县的一处小冰窖里,可是这尸体无亲无故的没人愿意给拾掇,再加上又是枉死,大家都觉得晦气,故而这活就给马六了,下官其实怕他又做那档子污秽的事情,就命几名差役随行,监督他,可..唉。”   李县令说道这,语气一顿,又是哀声又是叹气的。   凌子萩站在对面,不用想都知道,这马六又干「老本行」了。   “他又对那女尸做了龌龊的事情,对吗?”   李县令颓然地点点头,道:“下官派去的差役不过是个解手的功夫,就被马六钻了空子,身上完好的衣衫都被扒了个彻底,亵衣都..扯烂了。”   他说着,微微抬眼望着司炎修,见他再次横了他一眼,他连忙吞下嘴里的唾液,结结巴巴地继续道:“下官派去的差役..解手回来后..自知也..也闯了大祸,立刻阻止..还在继续的马六,顺便把他..暴打一顿便拽出了冰窖..可是真正奇怪的事情在后面。”   难得这次司炎修没有再给李县令冷眼,微微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差役把马六困在冰窖外的树上之后壮着胆子想进冰窖给那女尸盖上件衣衫,可是..他刚一进去就。”   李县令似乎是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吓得双腿一软,若不是手还放在窗扉上,约莫就要跪在地上了,他咬着牙继续道:   “就..发现..那女尸的双眼竟然睁开了。.他..他吓得赶紧往县衙跑,下官听到此事。.也..骑着我家毛驴阿舍跑去冰窖,果然如下官属下所讲,那叫梨落的女尸,眼睛真的是睁开的。.,然后我们再谁也不敢进去,关上冰窖的门,就等大人来了。”   “所以,你觉得,马六早了几天烧纸祭拜,是因为他玷污梨落的尸体而心里不安导致的?”   司炎修见他话已说完,人也已经要被吓得晕死过去,故而不打算让他继续讲述,而是自个开始分析道。   李县令擦过额头上因为恐怖回忆而沁出的汗珠,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那。”   “大人..马六的尸体已经被挪出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司炎修似乎还有旁的问题想问李县令,不巧却被赶来的白彦打断。   他对着白彦点点头,又瞅了眼还在屋内的凌子萩,示意她跟上之后朝义庄后走去。   义庄的后面已经一地水渍了,应该是几个人费力的挪了马六缘故,此刻躺在水缸旁边的男性尸体,上半身出奇的肿大,他的头部就像是一大坨面团上边嵌进了眼睛、鼻子、嘴巴,鼓囊囊的五官看起来既恐怖又带着几分滑稽。   “死亡原因查清楚了吗?”司炎修站在一边,望着白彦领着一名手下扒开紧贴在马六尸体上的外衫,此刻尸僵已经慢慢缓解,故而两人手下的动作要比想象中的快一些。   白彦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把尸体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看了个遍之后才开口道:“回大人,从外面观察,尸体没有任何受到外力打击导致猝死的情况,初步怀疑不是自杀就是由于中毒或者疾病导致的死亡,至于真正的原因..可能需要进一步验尸。”   “好!”司炎修点点头,又看了看越发暗沉的天际,道:“时候也不早了,白彦你带人把马六的尸体运到县衙连夜检查,林间阴冷我们得回去了。”   “是!”白彦拱手,转身开始指挥一并上来的帮手。   李县令见司炎修有点卯的打算,连忙上前几步,开口道:“大人,下官晚上备了晚膳,不如带着尊夫人去府上一叙?”   司炎修淡淡瞅了凌子萩一眼,见她不远处还在给白彦搭手帮衬,点头应承。 第79章 江州瘦马(16)   当义庄上的事情差不多折腾完,已经到了戌时。   有几个村民准备留在义庄祭拜已故之人,故而凌子萩便顺势借着了头小毛驴,骑着一路朝山下走。   随着月光慢慢洒在林间,微微舒爽的凉风伴着林间特有的花香吹拂在她的脸上上,倒是有几分沁人心脾之感。   凌子萩虽然没有骑马的经验,可还好身下的毛驴本就矮小走路又慢,她不过是骑了半盏茶的功夫身子便已经适应了它的摇晃,此刻她觉得自己像个八仙过海里的张果老,一派悠然,娴静。   突然她想到什么,摸了摸身下毛驴的鬃毛,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丝帕,慢慢打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放在毛驴的嘴边喂它。   “你给它吃的什么?”和她并驾齐驱的司炎修眸光淡淡瞥过身边女子的动作,禁不住开口询问道。   “马六的饭菜。”凌子萩说着,觉得手心一痒,原来身下的小毛驴竟然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大人!”把手中的帕子揉一揉,原塞回袖口,凌子萩这才扭头望着身边的男子。   司炎修瞥过旁边的毛驴,见它暂时没什么反应之后,挑眉等着她后面的话。   “大人我觉得马六的死没那么简单?”   “原因。”司炎修淡淡说出两字,他知道凌子萩去了马六住的地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首先马六的桌上有三盘菜和一只碗,除了碗里是空的,那三盘菜可是满当当的纹丝未动,之后我去看了灶台,果真如我所料。”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灶台里蒸熟的糠米没有动过的痕迹,而且锅底门的木炭是自然熄灭的,还把锅里的糠米蒸糊了。”   司炎修听到这,眸光眯紧。   “那么就是说,马六是吃饭的时候,是突然出去打水死的,故而他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跑去突然自杀,很有可能是被害的。”   凌子萩说出第一个推断。   司炎修点头认同。   “之后我又看了他的碗柜,发现木箸篓里的木箸竟然有四双。”凌子萩蹙眉,瞅了眼走在前面的李广,道:“我记得李县令说,马六无亲无故,也不招桂县的邻里待见,他一个人要这么多筷子做什么?”   “所以。”司炎修勾唇,眼神定定地望着旁边的女子。   “所以他一定和桂县的某些人有亲密来往,只是李县令不知道罢了。”凌子萩说到这,语气带着几分的笃定。   司炎修摇摇头,难得他这次否定了她的推断。   “哦?那大人认为是什么?”凌子萩把司炎修的反应看在眼底,语气微微上扬问道。   “还记得你在马六卧房内推开的那扇窗户吗?”司炎修问她。   凌子萩用力点头,突然她想起窗外司炎修和李广的对话,瞬间明白什么道:“大人的意思是,马六那三双筷子不是给活人用的?”   司炎修莞尔,反问道:“既然不是给活人用的,那么问题又来了。”   凌子萩咬唇等着他后面要说的话。   “如果他是在吃饭的时候祭拜三个死人,菜炒好了,米还在锅里蒸着,祭品都没摆上,他为什么又会死在水缸里?”   听到司炎修的分析,凌子萩眉头慢慢蹙起,想起放在桌上那空空如也的紫砂茶壶,她灵光一闪,说道:“我想起来了,马六桌上的茶壶里面没有茶渍,只有干在壁上的茶叶,他会不会是去打水然后不小心掉进去。”   喝过茶的人都知道,一杯茶水放的时间久了都会在杯壁上挂上茶渍,而马六的没有定然说明他当场就把紫砂茶壶里的水喝光了,至少茶水是没有过夜的。   司炎修再次摇头,否定了凌子萩的猜想道:“窗户下面是那些纸钱还未烧完,试问,谁会在祭拜死人的时候,突然去打水,这不是对已故之人的大不敬吗?”   对呀。   凌子萩被这么一提醒,眉头再次隆起,在现代,祭奠亡者都是非常庄重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这事在古人看来比是顶破天的大。   烧着纸钱去打水,然后淹死?这可能吗?   “而且根据方位,那窗子开在东面,一般祭祀死人都是朝西,哪有往自己家里吹死人钱的,他这么做是在盼着自己早点死吗?”   司炎修望着眉头快拧成麻花的女子,嘴角勾起几抹淡笑,继续把推翻她想法的推理全说了。   凌子萩这一听,本来还昂首的模样彻底有些垮了,她咬咬唇,讪讪道:   “义庄只有马六一个人,而且就算有人,马六身上也没有推搡的伤痕,那大人觉得到底是什么样的时候,马六才能边祭奠死人,边大逆不道地去打水呢?”   司炎修眉头皱起,不置可否。   凌子萩叹口气,望着眼下还健康活泼的小毛驴,便知道这菜也没毒,白彦验尸很可能也查不到毒,马六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有那么多的怪异举动,只能等明天白彦最后的结果了。   回到桂县衙门,月亮早已挂在头顶。   桂县的地貌比林州平坦,点点繁星如银河铺满夜空,和不远处炊火人家的袅袅炊烟相映衬,倒是有几分人间仙境之感。   凌子萩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数星星,突然她骑着的毛驴发出一阵嘶鸣,在她还未来得及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晃,身下的小毛驴已经撒丫子朝不远处的县衙府门奔去。   幸好她反应还算迅速,连忙抓紧缰绳,防止掉落的同时,整个人匍匐在毛驴身上一动不敢动。   可是毛驴像是受了惊吓般,根本不听她的使唤,眼瞅着它就要直挺挺冲到县衙大门准备和前方的夯木来个「你死我活」,谁知这畜生又突然一转身,把背上的凌子萩甩落,对着才从府门出来提着脏水桶的一名差役飞奔而去。   “小心!”司炎修跟在她身后,快马加鞭地冲上前一把捞起屁股刚挨地的凌子萩,紧张开口道。   凌子萩被这么一吓,瞬间身上都沁出了一身冷汗。   待她在司炎修怀里心绪慢慢稳定之后,这才抬眼望着不远处刚撒过野的小毛驴。   只见它围在那名差役的脏水桶边,埋头拼命地舔舐着里面的浑水,那饥肠辘辘又满足的样子,似乎根本不知道它方才的举动差点让一名妙龄女子落地受伤。   “这王五家的畜生怎么回事儿,出门没给水喝吗?”骑着另一头毛驴追上来的李县令把方才一幕看在眼中,气愤地一扬手中的鞭子,忍不住抱怨道。   凌子萩微微抿唇,深深瞅了眼那毛驴之后和身后的司炎修相互对望一眼,没有回答。 第80章 江州瘦马(17)   桂县县衙内。   凌子萩坐在梨花木桌子旁,望着李广准备的一桌饭菜,虽然不及萧城十里香那般丰盛,但是好在这菜色有着江州的特色,引得她饥肠辘辘的肠胃发出阵阵低沉的抗议。   “司大人,司夫人,喝酒。”李广待人热情,在两人刚入座的时候,便已经把煮好的清酒给司炎修和凌子萩一人倒了一杯。   凌子萩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望着桂县县衙内花园内的风景,耳边响起司炎修低沉又带着几分沙哑的性感之声。   “李县令莫要客套,本官今晚应了李县令前来做客,其实是有些事情要问李县令的。”   李县令一听司炎修又有问题问他,连忙把手中的酒漏放下,端正坐姿,等着司炎修后面的话。   司炎修把面前的清酒一饮而尽,顺势给盛了碗桂鱼汤放在凌子萩面前,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说马六是两年前来桂县县衙任职仵作的?”   李县令点点头。   “那可有他这两年内在桂县的验尸手札,我可否翻看一二?”   李县令一听,连忙点头,道:“有,有,在书账房内,大人您稍等,下官去去就回。”   说罢,李县令转身朝大堂外面走。   此刻偌大的屋内仅剩下凌子萩和司炎修两人。   凌子萩把面前的鱼汤喝掉一半,发现饱了后把碗往前推了推,这才一手托腮对着旁边的司炎修说道:“大人为何要看马六的仵作手札,该不会是怀疑他那些钱。”   凌子萩说得欲言又止,她还记得在义庄的时候装着那足有百两银子的空心木枕。   司炎修点点头,算是应允了,不过此刻还没有证据,所以他也是在找力证来确定心中的推断。   二人聊天之际,李县令已经从书账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厚厚的验尸手札本。   司炎修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开始细细翻看。   当大堂内的烛火燃到枯竭又被换上一个新的,他这才拧眉把思绪从手中的手札中抽离出来。   “大人..有问题吗?”李县令官小但是也是在官场上混的,一见司炎修凝重的脸色,额头上的密汗已经慢慢开始往下淌。   司炎修抬眼瞅过李县令紧张的面容,随手把手札翻到一页,道:“这是个上吊自杀案,漏洞百出。”   李县令一听,连忙掏出手中的帕子,擦拭掉脸上的汗,道:“大人怎么说。”   “要分析一个人上吊是自杀还是他杀,一方面要看上吊是前位还是后仰位,上吊的绳子是单匝还是多匝和死者打绳结的习惯是否一致,还有脚尖到身下石凳的距离是否相违背,更重要的是上吊的房梁是否有其他可疑痕迹,而这个。”   司炎修说着,轻叹一口气。   他对面的李县令被吓得双腿哆嗦了一下。   只听司炎修继续道:“而这个..死者是后仰位,身高六尺,房梁高度八尺五,脚下凳子只有不到一尺,你告诉本官中间差了一尺五左右,他如何自杀?如何上吊?”   “这。”李县令吞咽一口唾液,说不出一句话。   司炎修又翻开一页,望着上面另一个案子继续道:“这个死者尸体已经白骨化,嫌疑犯一口咬定他只是打伤死者并未下毒手,结果查到最后,也认定嫌疑犯所言非虚,死者是因为受伤后逃到林州饥饿致死,但是。”   司炎修说着,语气已经越发的严肃道:“但是看这里怎么写的,颅骨骨膜有细小损伤,未见骨裂,小腿骨有一处断裂伤..本官问你,颅骨骨膜有细小损伤,难道不能鉴定是生前伤吗?怎会最后断定是饿死?”   “这。”李县令再次吞咽一口唾液。   司炎修摇摇头,把手中手札合上,问道:“这几处案子本官发现都是桂县一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家中发生的主人和奴仆之间的惨案,你确定马六验得都准确且没有徇私舞弊?”   “这。”李县令此刻已经汗流浃背,说话吞吐,回应道:“大人,下官从为官开始便一直在这桂县,这里民性淳朴,极少发生这类案件,两年也仅有两三起,经验卑浅,实在没察觉出来,是下官..失责!”   司炎修冷冷瞥了李广一眼,合上手中手札,道:“既然如此,那么。”说着,他对着李广伸了伸手。   李广意会连忙走到大堂角落,从书案架上取下毛笔,磨好墨汁,连忙呈在司炎修的面前。   司炎修再次打开手札,把上面一个个有问题的案子勾出来后,随手把手札交给李广道:“这上面小到围殴、偷窃,大到凶案,你去查查是不是都和马六有关,顺便从这些当事者口中套些有用的话。可明白?”   “明白,下官明白!”李广连忙接过,肥硕脸颊上的五官已经紧张地皱道了一起,模样看其起来极为丑陋又滑稽。   “还有。”就在李广刚转过身准备把手札放回书案的时候,司炎修再次开口,惊得李广连忙回头弓腰行礼。   “那名死在桂县客栈的梨落,如今还在冰窖里?”司炎修见李广胆小,微微叹口气,语气变得稍微舒缓些许。   一听到梨落的名字,李广似乎又想到这死尸睁眼的恐怖景象,身体抖了两下,道:“回大人的话,如今还在。只是这尸体被马六糟蹋的。”   司炎修伸手,示意让李广安心,继续道:“既然还在,那明个你找个手下带我去一趟。”   “是..下官遵命。”   从县衙府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凌子萩坐在马车内,望着对面研究手中卷宗的男人,想起他方才给李广说的明个的日程,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   司炎修放下手中的卷宗,回望着对面的女子,等她继续说话。   “您明个要去查梨落的尸体,我便有个疑惑想问你,你说这尸体睁眼,可是真的?”   司炎修眸光微微闪烁几分,思虑间他徐徐点头,给凌子萩一个肯定。   “那是有什么原因吗?”凌子萩不是个信鬼神的,虽然她不懂其中道理但是她知道司炎修定有解释。   果然。   他把手中卷宗放回旁边小柜子里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回道:“有,虽然这种可能性偏低,但是办了这么多案子也是多少有碰到过的,有的人眼睑扩张和普通人不一样,故而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凌子萩听到这,算是懂了,虽然司炎修的描述不如现代人这般专业,但是这原理是一样的,每个人的肌肉收缩程度不一样不管是身上的,还是眼睑的。   而本身梨落刚死没多久肌肉在失去主动和被动支配后,起初会变得柔软,但是随着尸僵的产生,肌肉再次收缩,变硬,睁眼便是因为眼部肌肉变硬才产生的离奇现象,就像是很多恐怖片里说死者死不瞑目,阴魂不散,其实不然! 第81章 江州瘦马(18)   凌子萩、司炎修刚到驿站的时,白彦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大人。”他见司炎修从车上下来,连忙上前拱手。   司炎修扫过站在白彦身后等着他回来的一票下人,这才开口道:“可用膳了?”   “谢大人关心,属下们都吃了。”   司炎修点点头,继续道:“站在这里等我就是马六的尸体有结果,如何,可发现了什么?”   白彦颔首,面儿微微变得严肃,回答道:“我和伍郎中把马六的尸体里里外外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果是..自/杀。”   “自/杀?”也从车上下来的凌子萩听到这个结果语气中的错愕异常明显,自/杀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马六身上没有导致他猝死的恶疾,更没有中毒,没有外伤,他是自己打水的时候,头栽进水缸里淹死的。   可是可能吗?   就跟一个现代人在盥洗池中洗脸一样,哪有自己把自己的脸埋进水中把自己淹死的,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种自/杀不难受吗?而且他饭都没吃,就去自/杀?   白彦站在原地,似乎也觉得这个结果有些难以置信,低头缄默不语。   “他的后颈也没有压迫痕迹?”司炎修眉头皱起,疑惑间,问出这句话。   白彦咬唇摇头。   “那…胃可查了?”司炎修斟酌半晌,又问。   “回大人的话,老朽查了!”他的话音刚落,站在白彦后面的伍郎中上前几步走出来,回答。   “可查到什么?”   伍郎中先是一拱手,之后回道,“老朽查到了马六胃中有未来得及消化的鼠尾草。”   “鼠尾草?他吃这东西做什么?”司炎修听到这,微微蹙眉,追问。   伍郎中再次拱手,娓娓道:“马六身上虽没有什么致命恶疾,但是老朽检查尸体发现,马六的口腔以及口角周围有溃烂,水泡,估计是义庄常年湿冷,再加上马六体有阴火导致而得疮疡疖肿。”   鼠尾草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之效,故而马六吃这个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司炎修颔首,算是把马六验尸的结果听了全部,紧接着他对着众人挥挥手道:“这么晚了,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众人一听,纷纷对着司炎修一行礼,徐徐散去。   深夜的桂县比萧城来得寂静、安详,凌子萩躺在床榻上,忽闻从窗扉内飘进的阵阵桂花香气,那带着点点甜腻和沁脾的味道在幽静的屋内萦绕,不知不觉,她双眼一沉慢慢进入梦乡。   冷!好冷!   凌子萩身处于一团冰冷的迷雾中,她搓着肩胛,一脸迷惘地望着周遭,尽管这里明亮如雪,可双眸依旧看不清任何事物。   就在她纳闷自个处于何地之时,耳边响起阵阵石门开合声。   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迷雾尽散..   她凝神屏气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马六,你把这人放进去就快快出来,记住莫要耍什么心眼,大人说了,再发现可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   一名身穿红色官服的差役,腰间配着把明晃晃的大刀,对着一名长相奇丑,嘴角溃烂的驼背老者冷冷嘱咐。   他没有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凌子萩,可见,这个梦里两人是看不见她的。   马六闻言淡淡瞅了那差役一眼,鼻腔里冷哼一声,便把已经推到冰窖口盛尸体的独轮车用力往里面里边拉。   尸体似乎真的很沉,尽管凌子萩根据盖在尸体素麻单子的大致轮廓能猜出来这上面应该是一名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可是马六双臂的肌肉眼瞅着都要爆裂开,那车子才微微挪动了几步之遥而已。   时间如流水般徐徐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已经累到精疲力尽的马六终于是把那女尸抬地放在了一处相对较矮的冰雕上,这才喘着粗气跌落在一边休憩。   过了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微微探头望着外面。   站在一边的凌子萩也顺着他的眸光望去,方才还站在门口监督马六的差役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马六的嘴角上扬起丝丝窃喜,将将还流露在眼底的那股憨傻,顷刻间变成邪佞和狡黠。   凌子萩心里一咯噔,她已经知道这个丑陋的男人要做什么了。   她想阻止,可她发现,她竟然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盖在女尸身上的麻布单慢慢从下而上地拱起,就像是平静水面上的浪花,越涌越高,越涌越放肆。   紧接着只听哗啦一声,凌子萩还没看清楚那单子下男子的动作,尸体上应该穿着的素衫和亵/衣就被扯得七零八落随意飘散在地上。   同一时间,凌子萩还在为面前的景象吓得瞠目结舌,一阵阵诡异的窃喜便缓缓传入她的耳畔。   “嘻..嘻..嘻。”   那声音浪/荡中带着几分的诡秘,在空荡的冰窖中,回声阵阵,如扭曲的杂音,又如从地狱来的嬉笑恶鬼,听得凌子萩毛骨悚然。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耳朵,想阻止这样的声音传入。   突然盖在女尸身上的麻单落下,面前赤/裸的景像如地狱最淫/欲的画面深深刺入凌子萩的眼中。   那佝偻的男人寸寸匍匐攀爬,就在他即将要用最污浊的眼神「深情」凝望身下人的时候,突然他瞳孔一变,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尸的模样。   凌子萩被马六的神情弄得有些好奇,眸眼也落在女尸的脸上,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倩而不俗的五官,娇弱中带着几分的凄婉,让她想起一句话,「百花吐蕊争相艳,玉骨冰肌倾佳人」。   她眉头深拧甚是不明如此娇软的美人,马六为何像见了鬼魅般露出这般恐惧表情。   “马六,你在做什么?”   凌子萩还未想个透彻,突然一道声音传入,惊的她连忙回头查看。   原来方才消失的差役不知何时回来了。   可下一刻,那差役瞅了眼里面嘴里突然发出阵阵尖叫,转而连滚带爬地朝冰窖外面跑:「救命…啊…见鬼了」。   凌子萩赶紧回眸,想一看究竟,却发现马六也被吓得摔在地上,只见他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来,转身就朝外面奔走。   当冰室只有凌子萩一个活人的时候,她慢慢回神望着对面的梨落,殊不知梨落不知何时睁大双眼,就这样面带死色死死盯着她。   终于凌子萩忍不住了,那压抑在嗓子眼儿里的尖叫声彻底划破桂县沉静、漆黑的深夜。 第82章 江州瘦马(19)   “昨晚没睡好?”   清晨的马车上,凌子萩坐在司炎修的对面,一手撑着头,虽然她已经极力让自个看起来精神好一些,可是那深深嵌在眼下的黑色,让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凌子萩摇了摇头,她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司炎修,她做了个春梦,梦里是马六在猥琐梨落?   “可能是初来桂县不适应,晚上有点失眠。”她哝哝回答。   司炎修没有吭声,只是撩开帘子对随行的白彦吩咐了一声。   白彦点头,调转身下马头,朝车子的反方向走去。   “这次有事还得劳烦夫人。”司炎修倒了杯温热的清水放在凌子萩手中,徐徐开口。   凌子萩听到有正事儿要谈,连忙正襟危坐,等着对面男子的吩咐。   “马上到冰窖了,梨落是女子,若是要验尸于我并不方便,一会我派汤婆进去,麻烦夫人监督、随行。”   原来是这样啊。   凌子萩听到司炎修的话,点了点头。   冰窖在桂县唯一一处高耸的山脉处,那里有一处天然洞穴是最适合保存冰砖的地方,汤婆的话不多,对凌子萩福身问安之后,转身朝冰窖里走。   凌子萩跟在她身后,当她发现冰窖和梦中的如出一辙后,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冰雕上瞪眼的女尸着实吓了一跳。   汤婆似乎见惯尸体,淡淡扫过女尸,无奈摇头后,伸手合上梨落的眼睑,从怀中掏出油蜡布皮包开始检验。   凌子萩望着汤婆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把梨落的尸体看个遍,思忖间眉头微微蹙紧,便忍不住问道。   “汤婆,怎么?可是有什么发现?”   汤婆叹口气,眸光略微一暗道:“可能是因为在冰窖的缘故,除了右手食指上有明显创伤,初步推断是牙齿咬痕以外,粗看,尸体上再无任何外伤,死因暂时不明,可能需要换一种方式验尸。”   换一种方式?   一盏茶后,凌子萩站在冰窖外不远处的郊外,望着从冰窖中被滚热糟、醋洗敷过之后,盖着厚厚棉被抬出来的梨落尸体,眸光慢慢放在面前足有三尺深,着起熊熊烈火的土坑上。   只听「哗啦」一声,站在她身边的汤婆从地上搬起一坛醋对准烈火如数浇下,待火势微微减小,汤婆又是一坛,直到再也没有火星的时候,汤婆才抬头瞅了眼站在对面抬着尸体的两名差役道,“老奴放一些垫衬物后,劳烦二位小哥便把这姑娘的尸体扔进来,过后还请二位在这坑外二尺之处点一把火,多谢。”   说罢,汤婆就开始着手忙活起来,对面官差按照她的指示忙活完,便等在一边,随时待命。   “汤婆为何要这么做?”凌子萩不太懂古代的验尸方法,对于汤婆这稀奇古怪的行径不免心生好奇。   难得汤婆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笑意,她对着凌子萩福身,耐心回道:   “回夫人的话,梨落死后不出一日便被抬进这冰窖,尸体冻得僵硬,尸僵也尚存,老奴方才看尸体没有明显外伤,割伤,却无法断定身上是否有其他致命伤和淤痕,这种方式一方面会使尸体变软方便继续验尸,另一方面也容易让尸体上潜在的淤痕隐现。”   听到这么解释,凌子萩瞬间茅塞顿开,她又问道:“那我们需要等多久?”   汤婆抬眼扫过天际,道:“差不多了。”   话音一落,她对着对面站的两名差役福了福身子。   两名差役似乎也是懂的,把土坑旁边的火熄灭之后,又入坑中抬出梨落的尸体,在汤婆的颔首下,二人转身走向远处避讳。   汤婆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包着梨落的棉被温度,着手开始有条不紊地把棉被打开。   凌子萩见梨落确实包了个严实,要把尸体全部呈出来还需要好些时间,继而也蹲下给汤婆搭手。   当娇媚的容颜再次出现在凌子萩眼中的时,随着点点阳光的照射,此刻已经解了尸僵,变得柔软无骨的女尸,要比在冰窖的时候显得更加惊艳,娇俏。   “原来是这里。”汤婆再次凝神贯注地把注意力放在梨落身上,只是一瞬她已迅速看出梨落的致死原因。   “汤婆,可是发现了什么?”   汤婆没有立刻回答,再次从怀中掏出油蜡布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木柄小刀,对准梨落的脖颈处划下。   凌子萩定定望着她的动作,自觉到了关键时刻,抿唇不做打扰。   没过一会,汤婆把小刀原插入油蜡布皮包后,道:“梨落,女,身高五尺四,死因是喉部受钝器打击造成出血,血液进入气管,之后进入肺部,导致的瞬间窒息而亡。”   凌子萩听到这,眉头微微皱起道:“那再没有别的伤口,就这一处致死点?这也死的太凑巧了吧?”   “凶手下手如此精准,一击毙命,凑巧的可能性固然有,但是更大程度上应该是个练家子。”   司炎修坐在马车内,望着手中汤婆写的关于梨落验尸卷宗,喃喃分析。   凌子萩点点头,望着手中杯盏里温热的豆浆,她终于知道,稍早司炎修随口对白彦交代了一句,白彦是去做什么了。   她心中飘过阵阵感动后,抿了一口,回道:“如果是个练家子,梨落定然就是被有心人杀害的,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本就背景复杂,到底谁会杀她呢?”   说着,凌子萩突然想起梦中马六看到梨落长相之后,那错愕又惊恐的眸光,会不会他认识梨落?   司炎修不知道凌子萩在想什么,他把手中的卷宗合上,眸光眯紧,分析道:“虽然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是林州的案子里罗万金还未落网,梨落是他手中的妓/子,他的嫌疑不能排除。”   “那我们现在。”   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挑帘望着外面烈日高照、热闹非凡的桂县集市道:“去悦来客栈,找线索。” 第83章 江州瘦马(20)   因为桂县是贯穿着林州和江州两座城池相互贸易的中心枢纽,尽管本县百姓只有几万余人,但是悦来客栈作为当地最大的住宿之地,一大清早已经有不少赶脚客、旅人准备打尖、住宿了。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的后面走进热闹的一层。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一看面前竟然出现了两名穿着体面的贵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开口道:"二位客官是住宿还是.."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跟在司炎修身后的白彦已经把腰间的大理寺令牌亮了出来。   悦来客栈的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双腿一哆嗦,快速从柜台走出来,道:“这几位官爷,来我这客栈。”   “掌柜的,这是萧城来的大理寺卿司大人,半个月前在你这客栈里死的姑娘可记得?”跟在最后面的一名本地差役走到最前面,对着悦来掌柜问道。   掌柜一听原来是查案的,本来谦卑的面儿微微露出几分苦楚,道:“记得!当然记得,就为了给官爷们保留现场,那么好的一间上房一直都封着,害得我这生意赔得是底朝天的高。”   凌子萩淡淡瞅了眼客栈内攒动的人流,对于掌柜的夸张叙述无奈地摇摇头,道:“那劳烦掌柜带我们上去,可好?”   小姑娘还是说话柔和一些,再加上现在的凌子萩越发水灵,掌柜一听,连忙点头顺嘴喊了声后厨忙活的小二,“小狗子,带客人去天字四号房间。”   紧接着,他又讪讪一笑,对着凌子萩补充道:“小姑娘,这发现那名叫梨落尸体的便是这小狗子,您要有什么话,问他就行了。”   “那多谢掌柜了。”   凌子萩点点头,眸光望着已经朝自个这边跑来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身材消瘦的小伙子,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天字四号房在悦来客栈二层的最里面,小狗子一边领着凌子萩等众人往上走,一边抱怨道:“唉..说来也是可惜,虽然我们客栈人来人往的,但是像梨落姑娘那么漂亮的,除了目前小的见过的小娘子以外,可能就再没有了。”   凌子萩难得被人夸赞好看,眸光微微有几分错愕之后,嘴角勾起道:“小狗子言重了,梨落是林州花船的头牌,我不过是一介寻常人罢了。”   “她是林州花魁?”小狗子没料到凌子萩会这样说,诧异间,更是唉声叹气道:“那更是可惜了这么个香消玉殒的美人,她连江州城的城门都没踏入,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唉。”   “她是要去江州的?你怎么知道?你猜的?”凌子萩抓住小狗子话语中的重点,连忙追问。   小狗子连忙摇头,眼底露出几分坚定神色道:“这小的咋能乱猜,她半个月前来的所有事情小的现在都历历在目呢。”   “哦?说来听听。”   此刻跟在二人身后一直缄默不语的司炎修终于开口询问。   小狗子想了想,开口道:“半个月前大约好晚了,小的趴在桌上打瞌睡,迷迷瞪瞪听到有敲门声,在桂县这种半夜住宿的脚客小的都屡见不鲜了,就起身去开门,您猜怎地?”   小狗子说着,还想卖个关子。   可是,当他带着「你猜」的眼神望向面色严肃的司炎修时,小狗子神情一滞,连忙收敛起脸上的轻佻,乖乖继续道:“梨落姑娘就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之后她问小的要了间天字房,还给小的扔了一锭金子。”   “之后呢?”司炎修追问,语气冷得可怕。   小狗子吞咽几下唾液,继续道:“小的知道这金子定然是要给找零的,小的拿着找的碎银到了天字四号房,第一次敲门的时候,梨落姑娘给小的开的,见小的手里拿着碎银,并没有直接收下,而是给小的说,让小的一大早准备些炊饼和肉包,给她做去江州这一路上的干粮。”   司炎修眉梢扬起,问道:“要了多少包子,多少炊饼?”   “嗯。”小狗子想了下,比画道:“三个包子,俩炊饼。”   司炎修点头,这么多粮食够一日的储备,看来是去不远处的江州不假。   “听你这么说,当晚你还敲了第二次门?”司炎修又问。   小狗子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愿回忆的恐惧,道:“第二次..,小的把包子和炊饼的钱扣下,又准备去送碎银..可是。”   小狗子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战栗,继续道:“可是小的敲了好半晌,梨落姑娘都没有应门,之后小的出于好奇还在门口问候了梨落姑娘,见她没有应答,小的以为姑娘睡下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间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小的觉得有问题,便推门冲了进去,然后。”   凌子萩站在天字四号房的门口,把贴在门上的官服封条扯开,用力把门推开,道:“然后你发现,她躺在哪里?”   小狗子站在门口,怯懦地望了望里面,伸手指着房间挨着窗扉的一张罗汉榻旁边。   司炎修和凌子萩对望一眼,两人款款朝里面走去。   按照小狗子说的,梨落是突然死的,观察悦来客栈的大小,从小狗子给厨房安排明个客官要点的东西到去柜台找碎银,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把一名多少有着反抗能力的女子杀死,果然凶手更贴近司炎修的分析——是个练家子。   凌子萩走在前面率先发现放在床榻上一个女性包袱,她慢慢打开,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   司炎修站在罗汉榻边上也开始检查榻子周围的细节。   他扭头望着身后随时准备接受盘问的小狗子道:“当时你进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寻常的?”   小狗子咬紧薄唇,想一会道:“不寻常的好像也没有,若是确实有也只有..这个房子的窗户是开着的。”   司炎修听罢,微微蹙眉,要知道桂县地处蔺国以南,但是现在毕竟快要立冬,天气没旁人想象的那般温暖,故而这么冷开着窗户定然是有问题。   而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凶手是从这里逃跑的,至于怎么进来的。.   他面色一凝,继续问道:“梨落死之后,退房人中有没有再未出现的客人,或者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小狗子挠了挠头,道:“好像没有。”   司炎修摸索着手中玉扳指,正打算观察窗扉旁有没有凶手遗留的痕迹,凌子萩的声音却在屋内响起:“大人,快来看。” 第84章 江州瘦马(21)   司炎修闻讯,走到凌子萩身边。   见她已经把梨落的包袱拆开,里面的东西被一字铺开,便问道:“发现了什么?”   凌子萩把梨落包袱里的一些私物收纳到一边,随手从规整好的物件里拿出一张叠好的信件,递给了司炎修。   司炎修接过打开,看了一会儿道:“她的卖身契?”   “嗯,看样子是她已经把自个从雇主那里赎回来了。”凌子萩点头,继而又把一样东西拿出递给司炎修。   司炎修没有立刻接,而是望着她掌心中的比巴掌大的荷包道:“里面是什么?”   没料到司炎修有这样的洁癖不喜碰女子私物,无奈,凌子萩只能自个打开把里面的物件倒个干净。   当一锭金子和一枚略显老旧的铜板呈在在司炎修面前,他这才大大方方地伸手拾起其中的金锭查看。   没过一会儿,他眉头拧紧道:“这是我给梨落的那一锭。”   凌子萩点点头,蔺国律法中为了防止私自铸金、银、铜币,故而每个锭子上都刻有铸造者的姓名和相对应的数字,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司炎修能认出这金子。   “那这铜币呢?”铜币因为额度小,蔺国只要求刻上数字,凌子萩把铜板放在掌心望着上面的数字,这是丰孟三十四年铸造的,可是仅仅只是过去三年多,这铜币怎么感觉像是经过很多人手般陈旧呢?   司炎修接过她手中的铜币也发现这样的问题,他拧眉把铜币放在鼻尖轻嗅。   下一瞬,他眉头微微舒展道:“我不知道这铜币对梨落是怎样的存在,但是我可以确定,这铜币应该是经常被她放在手中把玩。”   把玩一个铜币?   凌子萩咬唇也学着司炎修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铜币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女子脂粉气,再迎着窗扉外照进来的阳光看,那泛着点点油润光泽的铜币,果然是印证了司炎修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卖身契证明梨落已经恢复自由身,行囊中的钱财证明她根本不缺钱,而如今她却突然被杀死在去江州的路上,这说明定然是有人不愿意她到江州,这是为什么?   经常被她把玩的铜币对她又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凌子萩和司炎修似乎想到了一起,俩人齐刷刷地抬头望着对方。   下一瞬,两人全数站起身,开始在房间内细细查找。   凌子萩记得,汤婆检查梨落尸体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右手食指上有明显创伤,初步推断是牙齿咬痕」。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梨落已经知道有人会在林州到江州的这一路上杀她,故而自己咬破指尖然后在这屋内留下什么证据?   司炎修站在屋子中间,眸光扫过整个屋内布置,直到他全数的注意力都放在窗扉边的罗汉床上,他眯紧双眼,想也不想,一个侧身滑进罗汉床下面。   没过一会儿,司炎修再次从罗汉床下面出来,他抬眼对着白彦吩咐道:“白彦,把他翻过来。”   站在门口的白彦领命,带着一名随行的差役走上前,把罗汉床反转过来。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罗汉床背板的时候,周围围观的好些悦来客栈的旅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什么?鬼画符吗?这么乱?”   “不知道啊,你要说是鬼画符还真有点像,该不会这客栈闹鬼,来个道士画个符咒是为了镇压什么吧?”   “你可别乱说,不然咱们今晚只能退房,到时候没住的地方,别嚷嚷。”   凌子萩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眸光慢慢落在被翻过来的罗汉床上,未被着色的梨花木拼接板上断断续续画着好些红色的条纹,要是不经过外面那些好事者的提醒,她还真没发现这确实是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如何?”司炎修站在她的身边,望着匍匐在木板上细嗅的白彦,问道。   “回大人的话,确实是血迹!”白彦抱拳回应。   司炎修听到这,上前几步绕着罗汉床转了一圈,眉头慢慢拧紧。   如果这是梨落咬破手指之后留下的线索,她画得这么凌乱是图不是图,是字不是字,又想表达什么?   “大人。”凌子萩也凑了过来,观察好半晌,道:“这鬼画符好像是两个人完成的。”   司炎修挑眉,等着她后面的话。   凌子萩伸出指尖,慢慢描绘鬼画符上其中的一个血痕,道:“你看这个,宽窄和我手指差不多。”   司炎修点头。   紧接着,凌子萩的指尖又指在另一条血痕上,继续道:“但是这个..明显比我的手指宽,像是..我的中指,甚至是拇指才能划出来的痕迹,可梨落只有一只指头有咬痕,那么另外这些痕迹又是怎么形成的?”   就在众人听着凌子萩的话也纷纷点头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时。   站在她旁边的司炎修,眸光从凌子萩的指尖又落在罗汉床上,突然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罗汉床背面拼接起来的梨花木就是一顿猛撬。   白彦见状虽不明白自家大人这是何意,却也上前搭手。   很快近有十块梨花木板子被撬下,司炎修望着地上的木板,思忖半晌,从中拿出一个原放入罗汉床背面重新拼起。   凌子萩望着司炎修的动作,也瞬间想明白他这是意欲何为,紧接着她蹲下身子随手拿起地上的梨花木板子跟着忙活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撬下的木板重新拼在罗汉床背面之后,方才的鬼画符又变了另一个样子。   “看到了什么?”   司炎修淡淡开口,望着面前纷乱图形。   凌子萩勾唇,从桌上拿起杯盏,倒了杯清水之后,在偏细的血痕上寸寸描绘。   “夫人这是做什么?”白彦有些不解,上前询问。   凌子萩一边忙着一边回答道:“虽然我们没见过当时梨落被杀的情况,可根据梨落包袱中留下的讯息还有小狗子的描述不难得知。   梨落住店之后发现今晚她难逃一死,在凶手已经准备登堂入室的时候,她躲在罗汉床下咬破手指留下讯息,可是或许是没写完,又或许是写完了,结果是她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冲进来的凶手从罗汉床底下扯了出来,之后便被凶手一击毙命杀死在罗汉床边上。   凶手自然也是发现梨落指尖破的事情,顺势钻进床下观察,发现梨落留下的讯息后,自知破坏罗汉床是行不通的,也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床板下乱画,事后他又怕我们发现其中奥妙便打乱了背板的顺序,逃之夭夭的。”   说罢,凌子萩忙完手下动作,白彦见状连忙上前查看她用清水描绘出的东西。   “币?”   他蹙眉念出那个字。 第85章 江州瘦马(22)   “币”   凌子萩坐在会驿站的马车内,一手端着茶盏,一手在面前案几上写着这个字。   她实在想不懂,这个字和梨落的死有什么关系,甚至和见了她的模样而惊愕不已的马六又有什么关系,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从梨落包袱中找出的一锭金子和一枚铜板。   可这金锭子是司炎修的东西,又和她没什么关系,唯有那经常被梨落把玩,揉捏的的钱币多少能扯上点什么。   “这钱币上唯一有用的价值便是丰孟三十四年这个时间节点。”   司炎修坐在凌子萩对面,望着她一会拧眉一会儿又咬唇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大人知道丰孟三十四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儿吗?”凌子萩转而开口问道。   司炎修斟酌一会儿,摇摇头道:“三年前我接任大理寺少卿,也就是如今白彦这个位子,当时跟着师傅,也就是前任大理寺卿祁大人在汳州查案,印象中当年除了发生过一场和皇后娘娘贾氏家族相关的案子,再无其他。”   听到皇后,凌子萩也皱起眉头,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国母,一个是低到尘埃里的妓子,三年前圣人已经宠爱杨庭宇了,定然是不会去什么花街柳巷,故而皇后贾问凝和梨落很可能这辈子都难以遇到,又能有什么瓜葛?   梨落、书瑶、马六、宋泽。   这四个人的名字漂浮在凌子萩的脑海中,除了前三个已经是死人了,唯一活着的宋泽来之前就审过,他嘴里也没有关于这诡异杀戮的更多讯息,那么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突然,凌子萩眸光一亮,望着对面再次看着手中卷宗喝着清茶的男人道:“大人,我知道了,他们都是江州的人,或者之前生活在江州!”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望着对面眸光熠熠的女子,嘴角勾起道:“嗯,所以夫人,我们下一步去江州可好?”   凌子萩用过晚膳回到驿站,躺在床上的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落满灰尘的房梁,脑海里想着今个司炎修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起初她还觉得是自己聪慧找到了下一步的线索,如今再想想司炎修的表情..   那很明显就是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就是不告诉她而已。   “混蛋!”凌子萩拿过枕头捂着脸,哝哝说了一句。   之后她拿开枕头,透过窗扉的缝隙望着天空,最近的桂县天气都很好,故而夜空的繁星很是清澈明亮,她想起所谓的六星连珠,忍不住蹙眉,如果这东西真的存在,她真的能回去,又或者怎么回去?   夜莺的叫声伴随着床榻上女子的愁思让她禁不住上下眼皮打架。   在寂静的屋内响起的细微鼾声,让她彻底卸下防备进入梦乡。   一日后,江州。   凌子萩坐在江州知州府内的大堂,手中抱着一杯温热的茶盏,望着对面一个劲谄媚的江州知州徐大人,嘴角无奈地扯了扯。   徐谦是江州城三年前新上任江州知州,之前只是个当地的小小上佐,也是他运气好,三年前不知怎地前任知州顾志英突然辞官,他便顺着坐在了这个位置,如今司炎修这个上三品的大官一来,想着有人能在皇上面前给他美言几句的徐谦那马屁拍得是一套一套的。   “大人是要问这马六的事情?”徐知州重新给司炎修手中的茶盏添上热茶,说了好些没用的谄媚废话之后,见司炎修已经面露不悦,连忙切入正题道。   司炎修点头,“马六在桂县死了,这事儿徐知州应该是知晓的。”   徐知州点头,毕竟马六怎么的也算是地方芝麻小官,故而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多少听说的。   “他在桂县有不少劣迹,本官想知道的是三年前他是犯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导致被调往桂县的?”司炎修望着对面点头哈腰的徐知州,直截了当地问出心中疑惑。   徐知州这一听连忙回答道:“这个简单,当时马六走的时候是下官和顾知州交接之时,所以对于马六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听说三年前有户大户人家的闺女被杀了,负责验尸的就是这马六。   先不说这案子破没破,就说这女死者,进义庄的时候寿衣和配饰都是得体、紧衬的,入葬的时候这家主想看看自家闺女最后一眼,谁知掀开棺材盖子一看,啧..唉。”   说着,徐知州无奈叹口气,一捶腿,继续道:“里面的女尸早已被折腾得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的,这家主一见不乐意了,那女尸生前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能经得起这般玷污,故而一纸诉状告到知州府前任顾知州那里,马六这才被调走的。”   “只是调走这般简单?”司炎修微微扬眉,追问。   “这。”徐知州一听,面色有些为难,道:“司大人这三年前的事情,下官手不够长,够不到,也着实无能为力啊。”   “那他除了这个事情可还有其他劣性?”司炎修又问。   徐知州再次叹气,道:“这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大人您觉得呢?”   司炎修面色一肃然,眸光盯着手中的茶盏,心里瞬间清楚,这马六如此嚣张看来和江州的前任知州是分不开的。   “本官还有一事找徐知州了解。”司炎修喝了一口面前清茶,继续道。   “大人,您说!只要下官能办到的,在所不辞。”徐知州拍着胸脯给司炎修保证。   “我要在你这里找一个女子的户籍,不知徐大人可能提供?”   “您说!”   “之前在你这里的教坊待过,一名叫做书瑶的妓子。”   听到司炎修是来找妓/女的,徐知州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解,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   “大人若是需要,别说一个妓子了,您就是要整个教坊这几年进进出出所有记录下的妓子竹简和户籍,下官都愿意双手呈上。”   说罢,徐知州连忙转身出去朝知州府西书房走去。   待屋内仅剩下些许知州府的婢人和杂役后,一直站在大堂外的白彦抱着一只白鸽走了进来。   “大人,桂县来的飞鸽传书。”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示意白彦拿过来。   待鸽子再次煽动翅膀翱翔于天空的时候,司炎修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份信笺。   “上面写的什么?”凌子萩见旁边男子越看越是面色暗沉,忍不住微微探头询问。   司炎修把信笺递给她。   凌子萩打开之后望着上面的内容,面色一沉道:“大人,这李广查出来桂县那些案件和手札有出入果然是马六收了凶手家族的好些银钱,他在一个小小的桂县都敢如此胆大不把李广放在眼里,那么在他一直待着的江州会不会。”   司炎修没有说话,眸光已经落在不远处抱着几摞卷宗的徐知州身上。 第86章 江州瘦马(23)   “司大人,这是您要的关于江州三家教坊的所有手稿,下官不知道您要找什么,就都搬来了。”   徐大人说着,把手中十几本卷轴全数放在凌子萩和司炎修面前。   凌子萩知道江州一直都盛产官妓和瘦马,也知道越往江南走,乐坊就越多,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光相关教坊的存稿都如此多,跟何况这还是要查好几年前的事情,这得多少个女子挨个翻过去啊。   “劳烦徐大人按照本官的要求筛选一下,近两年的不要,五年前的不要,之后的留下。”司炎修淡淡瞅了这些装订好的存稿一眼,思忖片刻开口说道。   徐大人点点头,连忙上前按照司炎修的要求再次细化。   果真没一会儿,桌上只剩下四本手稿放于桌上。   司炎修淡淡给白彦一个眼神,白彦领命连忙上前拿过一本开始翻阅。   凌子萩见状也拿过一本一并帮衬起来。   她手中拿的是一本关于三年前教坊女子的讯息,里面细无巨细地记录了好多三年前在教坊进进出出的女子,有的是被逼卖入,有的是迫于无奈只为苟延残喘流转进入,有的。.是因为犯法被官府送入其中。   官/妓、瘦马在蔺国本就合法,故而在盛产这类人的江州更是数不胜数。   凌子萩翻了一页又一页,发现只要是流落的女子,便逃不过教坊的命运,长相普通的被送入青楼,长相娇媚,惊艳的,被当做瘦马培养,就比如凌子萩现在看到的一名叫朱若桃的女子。   其父朱恒曾是江州进士,任职文林郎之职,不知是何原因,丰孟二十八年朱恒辞官闲赋于家务农。   丰孟三十四年,朱家喜迎一子朱文耀,本应有女添子朱家应其乐融融,可是朱若桃之母由于生产出血险保一命之后卧床不起,朱若桃为了家中生计无奈迫于在江州最大的鸿运楼卖唱维持生计。   同年朱若桃家中越发落魄,她迫于无奈最终绑架当地首富裴家公子以获得一笔为母瞧病的钱财,可事与其愿违裴家大少为了自保失手杀了朱恒,其母于因为自惭形秽带着刚出生的朱文耀自杀于朱家房梁。   隔日朱若桃被擒获,案子由江州知州顾志英审理,判朱若桃两个月牢狱,待朱若桃出狱当地知州顾志英又见其可怜,便命人把她送往当地的教坊做瘦马培养,改名——梨落。   凌子萩的眸光慢慢放在最后俩字上,当她发现原来朱若桃就是梨落的时候,神情微微一怔。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落魄的女子甚为可怜,谁知有如此凄惨身世的竟然就是她们要查的这次案件的死者梨落。   “大人。”凌子萩连忙朝司炎修身边靠了靠,把手中的卷宗呈在他的面前。   司炎修接过,快速扫了一眼,之后他眉头微皱,从旁边拿过一本刚刚才看完的卷宗,递到凌子萩面前。   凌子萩接过翻阅起来,当眸光落在江州一名叫銮乐教坊所属的名单之后,窃窃耳语道:“大人,这书瑶和梨落竟然都是一个教坊里出来的瘦马?”   司炎修点点头,抬眼望着还一个劲殷勤给他添水的徐知州道:“徐大人。”   徐谦连忙放下手中紫砂茶壶,拱手等着司炎修的话。   “你可知道这书瑶姑娘?”   “书瑶姑娘?”徐谦眉头皱了一下似在搜寻记忆,很快他微微勾唇,回答道:“这个女子下官知道的,虽然她在百醉楼中待了没多久,但是这名声可是传遍整个江州啊。”   “怎么说?”司炎修问道。   “是这样的,江州虽然不缺教坊女子,可是长得像书瑶姑娘那般美艳的还是极少的,而书瑶本身性子烈和江州那些温婉的女子又大不相同,且还通晓诗词歌赋,结果书瑶姑娘不过几日便成为江州首屈一指的名妓。”徐谦说着坐到司炎修的对面,继续道:   “但是她也就在百醉楼营生了个把月,便离开了,下官记得当时她离开的时候,好多公子哥赋诗伤情呢。”   “可知道原因?”司炎修又问。   “原因。”徐谦再次陷入沉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慢慢开口道:“原因好像是她身边的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死了吧,至于具体的,下官三年前刚刚上任这些烟柳地方下官本就不爱,故而..下官也确实不知道。”   司炎修点点头,眸光和旁边的凌子萩碰了一下。   “那徐大人可知道这梨落姑娘?”凌子萩望着还在回忆的徐谦,话题一转问道。   “梨落?”似乎徐谦真的不去教坊或者青馆,对于这些妓子的艺名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上来。   “就是朱若桃。”凌子萩开口提醒。   似乎她这个名字一出真的是点了徐谦。   他面色微微一变,眸光瞅着对面的俩人有些许闪烁。   司炎修眯紧双眸,把手中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当瓷器和梨花木发出一声脆响后,他缓缓开口到道:“徐知州你可知道本官来查这案子之前,是禀报了圣人的。”   徐谦身子一晃,微微抬眼瞅过面色不温不火语气却不容置疑的司炎修,无奈吞咽几下唾液,开口道:“司大人,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只是..这个案子是上一任顾知州审理的,下官着实也不是很清楚啊。”   “哦?那就把你清楚的说出来。”司炎修抓到徐谦说话的漏洞,冷冷开口。   徐谦微微叹口气,用官袖擦拭过额头上沁出的密汗,才说道:“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朱若桃曾经是江州著名的美人,虽家境清贫,可她父亲是个举人,细细算来她也算是个书香出身,当时有很多名门公子哥去朱家提亲,最著名的算是江州的首富裴永烨。”   “哦?可是徐大人,我看这卷宗里写的是朱若桃勾引裴永烨,怎么在你嘴里,有成了裴永烨追求朱若桃了?”凌子萩发现徐谦说的话和卷宗里不符,打断询问。   听到这,徐谦更是叹口气,道:“当年是这样的,下官说的没错,可这卷宗里也写了,丰孟三十四年朱若桃母亲生产,身体不振,朱若桃心生歹念绑了裴永烨,想勒索裴家。”   “那就奇怪了。”凌子萩被徐谦这么解释彻底整懵了,她继而又问,“既然都要钱自己嫁给裴永烨就行了,为何还要知法犯法?”   “司夫人有所不知啊。”徐谦似乎对当年的时候也很无奈,拍了下腿,道:“其实裴永烨在丰孟三十二年已经娶妻,追求朱若桃也只是想把她纳进偏房,可是谁人不知裴永烨的夫人王文慧就是当今户部尚书王景焕的庶女。   裴永烨想娶朱若桃这事儿王文慧怎么地都不会同意的,就因为这档子事儿,王文慧还和裴永烨闹得好不愉快,可裴永烨毕竟只是一介商贩,他心里也清楚的紧,都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自己的岳丈一家?”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不再言语。   司炎修扫过桌上还摊开的卷宗,眸光再次落在徐谦身上,道:“既然如此,本官想问徐大人,判定朱家一家案子的是顾知州,那么验尸朱家一家三口的仵作是谁?”   徐谦一愣,支支吾吾道:“马六!” 第87章 江州瘦马(24)   衙门大堂内,气氛格外严肃安静。   徐谦抱着一摞子卷宗再次走到司炎修面前,颤巍巍把关于三年前马六所有的验尸手稿找出来之后,神情紧张地望着坐在官帽椅上,细心彻查的男子。   “司大人..可查出什么?”徐谦擦了擦额头的汗,询问。   司炎修望着手中的卷宗,脑海中开始形成朱家主母明茵上吊的画面。   明茵,女,身高五尺二,体态偏瘦,全身上下骨骼完整,除户门有愈合性新伤,身体并无外伤,死因前位自缢而亡,未见明显吐舌现象。   司炎修没有回答徐谦的话,继续往后翻。   朱文耀,男婴,未过满月,全身上下骨骼完整,囟门未闭合,死因窒息而亡。   朱恒,男,身高六尺,体态匀称,右胫骨有明显断裂判定为砍伤外,死因是心坎骨到左肋骨断裂后刺破心脏而亡。   看完这三个人的尸检,司炎修沉着脸,把手稿慢慢合上,眸光淡淡瞥过对面等着他应话的徐知州,道:   “除了第一个死者明茵死亡情况描述的勉强还算全面,剩下的朱文耀和朱恒,尤其是朱恒疑点颇多,左胫骨砍伤是何凶器砍的,伤口如何?   没有详尽叙述,死因方面,心坎骨到左肋骨是如何到左肋骨的,自上而下?自右向左?又或者是自下而上,没有描述,更有问题的是。”   司炎修气愤地冷冷把手中验尸手稿扔在徐知州的面前,继续道:“刺破心脏是如何刺破的?骨裂导致的,还是凶器刺破的,是否是同一个凶器?死后是否有血溅,一样都没有!”   徐知州一听,连忙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哆嗦了半晌,终于勉强挤出一句话:“大..大人..这案子下官上任之前就已经结案了,下官着实不知晓啊。”   司炎修淡淡扫过徐谦脸上的无奈,眸眼慢慢闭上,似乎在抚平情绪,紧接着他开口道:“蔺国规定,凡新上任知州、县令一律彻查上任知州手中十年内有疑点案子,徐谦你上任快有三年,马六也是在两年前离开的江州,你为何未曾发现此案纰漏,又为何不曾上报大理寺重新彻查?”   “这。”徐谦听到司炎修这么说,还停留在嘴里未说出来的狡辩话语就这样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无奈地叹口气,道:“司大人,实不相瞒..这前任知州顾大人三年前是辞官闲赋于家,但是这整个知州府其实。”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徐谦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都朝外面急急跑来的小差役身上瞧去。   “什么不好了,不好了,谁不好了,有什么事儿,快说。”徐谦这个人有点迷信,对于小差役脱口而出的话,有几分不满,他冷冷瞪着那小差役一眼,道。   小差役被训得有点委屈,撇嘴挠了挠头,回道:“大人..这顾志英刚刚被发现死在百醉楼了。”   “什么?顾..顾志英?”徐谦听到这个名字,双手立刻抓着对面小差役的肩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询问,“你确定没看错?”   “没..没看错,这还是百醉楼里的老鸨来报的案,小的亲自去看的,确定之后才来给大人通报的。”   听到对面小差役这么说,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   这顾志英是谁,可能整个江州的百姓都知道,就是江州的前任知州大人,可是他不是赋闲在家?怎地又会死在那烟花场所。   “那他现在尸体可还在那里?”司炎修起身,走到小差役面前,询问。   小差役一见是大理寺司大人在问他话,连忙一哈腰,道:“大人,在..在的。.小的这就领您过去。”   马车在江州大街上行驶。   凌子萩坐在司炎修的对面,望着外面陌生的街景。   虽然江州和林州相邻甚近,可是这里的女子和林州的相比不管穿着还是样貌都更加的开化、娇美,怪不得蔺国人都说江州和汳州估计把圣人的后宫都承包了。   江州本就大,估计到青柳巷子的百醉楼还得有段时间,她收回目光对对面的男子道:“大人,之前在知州府看您看朱家卷宗的时候,眉头紧皱不起,除了您给徐知州说的一些疑点,可还发现了什么吗?”   司炎修一直坐在车子内闭目养神,听到凌子萩这样问,他慢慢睁开双眸,目光落在她因为被外面凉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面颊上,眉头微微一蹙,顺手把马车帘子拉好之后,回道:   “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有些东西不符合常理,想不通罢了。”   “怎么说?”凌子萩不懂验尸,故而好奇追问。   司炎修执起面前倒扣的杯盏倒了两杯清茶,递给凌子萩一杯,才缓缓继续道:“根据马六的验尸,朱家主母明茵是刚刚生产完不到个把月。”   凌子萩点头,这个她知道,毕竟朱文耀不到满月便被杀,那么明茵定然是在坐月子阶段。   “虽然我不懂女子,但是若是一个女子拼了性命生下朱家后裔,就算是自家女儿做下滔天的大错,作为母亲的明茵无脸见人,却也不可能殃及一个才学会吮奶的孩提。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按照蔺国律法也只能是关押、杖责,为何明茵要选择一个如此过激的方式解决问题?”   听到司炎修的看法,凌子萩认同般地颔首。   朱若桃不过就是为了财,更何况朱恒是举人,定然是懂蔺国律法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却一夜之间仅剩下一介苟延残喘的女子,确实不符合常理。   “那大人的意思是,这案子不单单是马六在验尸的时候企图蒙混过关,更多的,是案子本身就有问题?”   司炎修没有吭声,深邃的眸光望着面前飘着茶沫的杯盏,久久不曾回神。 第88章 江州瘦马(25)   江州的青柳巷子其实和萧城的金明街内的梧桐巷子是一样的,每到酉正之后这些铺子才会陆陆续续开始营生。   可今个和往日不同,百醉楼里死了个前任江州知州,所以还不到申时门口就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妓子和伶人。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从马车上下来,若不是徐谦提前到命差役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就这只能容下双人并行的窄巷子,凌子萩估计最终进到百醉楼约莫都得明个白日了。   “徐大人,您来了?这位是。”早已在门口候着的老鸨脸上也没了往日的那般油腔滑调的样子,估计是自知百醉楼出了这么大事情,也不敢再谄媚造次。   “这是萧城来的大理寺卿司大人。”   徐谦的话一出口,周围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老鸨没料到来了个大官参与这案子,双腿一抖差点跪下,道:“司..司大人啊,老婆子领您上去看看。”   司炎修淡淡瞥了周围一眼,当议论纷纷的声音变得微弱,他这才对着老鸨点头,朝里面走。   “顾志英是你们这里的常客?”他边走,边问道。   起初老鸨还未反应上来谁是顾志英,直到接触到走在司炎修身后徐谦严肃的眼神,才连忙跟上前开口道:“不瞒司大人..顾大人从为官到现在一直都是百醉楼的贵客。”   司炎修听到这,停下脚步,道:“既然是贵客,他可有专门侍奉的姑娘?”   “有,当然有..不过就是有点多。”老鸨连忙点头,转身望向身后跟着她的一堆「姑娘」扬手在半空中拍了三下。   顿时,从那堆姑娘中站出来十余个长相不错的花娘。   凌子萩也回眸瞧着面前或娇或美或柔或窕的十个小姑娘,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   如果这卷宗记载没错,顾志英应该已经年近六旬,这个年龄在古代已经算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了,这么多姑娘他能「享用」得来吗?   这话凌子萩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不像是司炎修面色微微一变,直截了当的问道:“敢问几位姑娘,顾志英的身子骨可好?”   周围被突然这么问的姑娘们盈盈一笑,娇俏间争先恐后的开始回答。   花娘甲说:“哎呀,顾大人啊,虽然不如年轻力壮的,但是这宝刀未老还是担得的。”   花娘乙说:“哎呀,那可不,他的府里那姨娘都快堆成山了,咱们才哪到哪?”   花娘丙说:“奴家看呀,也未必,上次我还看到顾大人偷偷吃那什么东西呢?”   花娘丁说:“吃就吃呗,总比那些来我们这里还不到一盏茶的那些要很多。”   “不过,奴家觉得顾大人毕竟年迈若是和面前几位大人比,那定然是略逊一筹的。”   花娘甲应该是对这种场面应付的极为游刃有余,她对着站在司炎修周围的几名当差的谄媚一笑,道。   司炎修听着,眸光微微变得不耐,他本就喜欢静,如今这面前聒噪得让他面上的青筋直爆。   凌子萩淡淡瞅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虽然司炎修是个聪慧观察力仔细的,但是对付起女人来还真差那么些火候,如果以后谁当了他的夫人,估计他这性子也就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想到这,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错愕,连忙回过神,跟着已经不耐烦朝三层上走的司炎修奔去。   顾志英死的房间是在天字八号房,从回廊最外往里数,刚好是倒数第二间。   此刻已经有两名江州知州府的差役守在门口看守现场,故而也无需担心现场遭到破坏。   “司大人!”一名长相偏俊秀的差役一见到司炎修立刻抱拳行礼。   “人在里面?”司炎修颔首命他抬头,继而问道。   “在,只是这人。”小差役说得欲言又止,道:“大人您做好心理准备。”   司炎修点头的同时说了一句,“开。”   下一瞬,天字八号房的门被推开,众人顺着朝里面望着。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面前死尸的时候,跟在司炎修身后几名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差役全数朝一层奔走呕吐。   凌子萩站在司炎修身后,透过他的肩胛缝隙望着里面的景象,见过那么多死尸的她虽然抵过了面前视觉冲击,但是依旧被面前的景象弄得浑身上下泛起层层鸡皮疙瘩。   百醉楼的三层雅阁本就是给本楼最尊贵的顾客准备的,所以这一层也是整个楼中光线最好的,房间也是最广阔的。   一丈六宽,三丈长的房间内光窗扉的设计就占了半个房间大,帘子是用罗衫锦缎配上江州特有的彩绣制成,光线透过帘子照进来显得既旖旎又多了几分让人遐想的暧昧。   可是,当帘子前挂着一名赤身裸体间只穿了亵裤,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一脸猥琐相如蜘蛛般吊在半空的顾志英时,那再从帘子后透进来阳光的映衬下是何等的让人作呕,唾弃。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江州的前任知州,这纯粹就是败坏朝廷名声。   “这案子是谁报的?”司炎修微微皱眉,开口询问。   “是,老奴。”老鸨说着连忙站到司炎修身边。   “你进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司炎修又问。   老鸨点点头,悄然瞧了顾志英一眼,似是也觉得丢人,眸光转到一处,回答道:“昨晚顾大人就来了,一晚上没出去,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老奴也没觉得有什么,过了晌午顾大人这屋子还没动静,到了酉时就得开新了,这..老奴才带着钥匙把门打开,就..看到这样了。”   听老鸨的言外之意,是屋内只有顾志英一人,至于怎么死的?她,不、知、道。   “白彦!”司炎修眉头皱起,眸光冷冷瞥过对面的死尸,似乎也觉得不耻,便开口下令。   站在后面的白彦听罢,连忙叫上身后的人,一并冲进房间把挂着的顾志英尸体往下放。   紧接着,他匍匐在地上开始检查顾志英的尸体。   没过一会,白彦起身抱拳走到司炎修身边,道:“大人,死亡原因是窒息而死。” 第89章 江州瘦马(26)   司炎修听白彦对顾志英的死因断定,眸光凌厉扫过桌上空着的茶碗、杯盏、酒盅,道:“你确定昨晚只有顾志英一人?”   老鸨见情况不妙,反应最快,上前几步站在司炎修身边,干笑两声,开口道:“司大人,昨个..真的没人在这里陪顾大人啊。”   “没人?”司炎修微微扬眉,扭头望着老鸨,面色沉得可怕。   老鸨身子一抖,回眸望着身后跟进来的十个姑娘。   那十个姑娘连连点头,一个接一个地说道:“司大人,我们和嬷嬷都知道这死的人不是一般的人,不敢谎骗您,昨晚我们真的一个人都没进来。”   “那这酒盅怎会有两个,况且进花楼不招姑娘,来这里做什么?”司炎修指着桌上的两个酒盅,冷冷质问。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还是胆子最大的花娘甲上前开了口。   “这个..本来顾大人是不让我们说的,如今他人死了,奴家便一五一十的给大人说吧。”   花娘甲吞咽几下唾液,怯懦懦地看了对面顾志英的尸体,似是深怕他会因为她违反了几人的约定醒来报复她一般,直到她见五花大绑的顾志英依旧双眸紧闭,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其实顾大人这样已经有好几次了。”   这样好多次?   凌子萩微微扬眉,望着房梁上还未完全取下的几股绳子,以及躺在地上顾志英被绑得发青的四肢、脖颈,面色略显惊愕。   作为心理催眠师,对于人性的摸索定然是比旁人要多一些,在现代这种和性牵扯上的自虐行为大部分都发生在一些精神压力比较大有潜在抑郁症,或者本身就是心理变态人身上。   而顾志英,一个曾经是地方最大官员,家中女眷多如牛毛的老者,竟然会有这样的爱好,在生活压力不如现代生活的蔺国,实属少见。   “那你的意思是,顾志英是惯犯,是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意外自杀的?”司炎修捕捉到花娘甲话里带话的意思,冷冷开口问道。   “这。”花娘甲被怼得有些不知如何言语,虽然顾志英已经不是朝廷的人了,但是毕竟是死在她们这里,她把这话说出来就有想摆脱干系之嫌,若是之后查到什么,定然会被治个不如实告知之罪。   “司大人,不是这样的。”花娘甲有些尴尬,她咬了咬唇,道:“顾大人性格暴虐,脾气也怪一些,虽然他给我们的赏银不少,但是人却也不怎么好相处,他说一,我们也不敢说二。”   “何解?”司炎修继续问。   “其实顾大人到这个年龄了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花娘甲说着扭头望着身后一票姐妹。   姑娘们被这么一瞧,连忙点头应承。   “那我怎么听你们说,他宝刀未老?”凌子萩微微扬眉,击穿花娘甲的话。   “哎呀!”花娘甲一扬手中的帕子,开口道:“那还不是因为..吃药嘛。”   “吃药?”司炎修疑惑地望着花娘甲,紧接着他眸光一厉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伍郎中。   伍郎中意会连忙从外面走进来,拿起桌上两个杯盏放在鼻尖下细嗅,紧接着他又把其中一杯杯底的水渍用指尖沾取些许,放在嘴里品尝。   “如何?”司炎修等了一会儿,见伍郎中面色微变,问道。   “回大人的话。”伍郎中拱手后,把手中两枚杯盏呈在司炎修面前,道:“老朽方才瞧了,这左手的杯盏内是普通的清酒,至于右手的,是..曼陀罗。”   曼陀罗?   凌子萩听着,瞬间恍然。   曼陀罗这种花可能在现代听说的人并不多,但是在古代很多的青馆都在用,它被誉为「男人的爱/欲之药」顾名思义说的就是这花作为药能唤醒男性的原始欲望,更能让人飘飘欲仙醉死温柔乡。   而为何顾志英桌上能摆着两个杯盏,那就更好解释了。   比如一个现代人,一边想喝可乐,一边又想喝咖啡,为了不影响口感,定然是放在两个杯子里品尝的,至于顾志英大概也是如此,所以那些花娘并未撒谎,可能当晚这房间就只有顾志英一人。   “顾志英经常喝这个东西?”司炎修冷冷瞥过伍郎中手中的杯盏,转而望着身后的老鸨继续问。   老鸨点点头,道:“司大人,这曼陀罗我们周围的青馆都用,规矩都快延续百年了,顾大人出事儿还是头一例啊。”   司炎修皱眉眸光再次放在伍郎中的右手上,还想问什么,站在一边的花娘甲,咬了咬唇,再次开口道:“大人,奴家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司炎修冷冷开口。   花娘甲吞咽几下唾液,想了一会,开口道:“昨个顾大人来,在百醉楼门口见了人。”   “是谁?”   “是..裴家的主母王文慧。”   又是裴家?   凌子萩眯紧双眼,心中飘出这么一句话。   “可知道她来做什么?”司炎修问道。   花娘甲摇了摇头,“那都是贵人,我们这些贱婢哪能得罪起?再加上裴家的产业还涉及我们这行,谁敢上去问啊,奴家只是见她给顾大人送了一包东西,至于是什么,奴家也不知道。”   “那她送给顾志英东西之后,顾志英就直接进百醉楼了?”   凌子萩思忖一下,问道。   “嗯!”花娘甲点头。   凌子萩咬唇看了司炎修一眼。   司炎修眸光一厉,道:“白彦!搜!”   白彦一颔首,连忙转而走到屏风后开始翻找。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他再次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样牛皮纸包大的口袋。   “大人,请您过目。”   司炎修接过白彦手中的东西,扫了一眼,便交给身边的伍郎中。   伍郎中意会,接过把里面全数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敲击在桌上,同时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呈现在众人眼前。   凌子萩望着这些东西,虽然她不懂中医,但是见多了网络弹窗小广告的她,还是一眼把那些什么「鹿鞭」「玛卡」「锁阳」认了个全。   这不就是壮阳的药吗?王文慧给顾志英送这个?   果然凌子萩脑中刚飘过这个想法,伍郎中已经把桌上的药分门别类地归整好,转而对着司炎修道:“大人,这些药都是壮阳补气补肾之疗效,但是。”   “但说无妨。”司炎修挥手让伍郎中继续。   “单用这些东西并不能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甚至有益于男性雄风,但是有句话说得好,过犹不及,若是把这些东西全数吃下,老朽看,就顾大人这个身板,有些..招架不住啊!” 第90章 江州瘦马(27)   火烧云把江州的天边染得通红,偶有飞鸟在半空展翅、鸣叫,给本就热闹的青柳小巷增添一股别致的美丽。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从百醉楼里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青馆已经开始营生。   似乎这里并不受一个死人的影响,该热闹的、该吆喝的一样都没少,甚至客人还要比往常多了些许。   跟在两人身后的老鸨见顾志英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查案的差役也准备离开,连忙盈盈一笑,对着凌子萩和司炎修道:“哎呀,司大人这是走了?我们这会也能营生了,不留下来喝几杯?”   司炎修没有吭声,似乎他根本不喜欢和这样的人多废话。   凌子萩本就处事圆滑一些,她走到老鸨身边,嘴角勾起,逗弄道:“嬷嬷,要是我和大人再待下去可能您今晚就没收入了。”   “哎呀,司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老奴不是这样的人。”老鸨说着,还不忘扬起手绢在凌子萩的肩膀抚弄一下。   凌子萩嘴角勾起冷笑,看来这个行当的人还真是说谎话不带眨眼的。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踏上马车,脑中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转身再次面对老鸨。   老鸨一惊,嘴角抽搐几下道:“夫人,您不会。”   “嬷嬷莫要多想,我有一件事情突然想起,想请嬷嬷解惑,您回答的干脆,我离开的就更快。”   老鸨叹口气,知道这大理寺的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甩了甩帕子,她一屁股坐在门槛,道:“司夫人您问吧,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子萩笑了笑,道:“老鸨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从豆蔻开始伺候客人,到现在约莫三十年了吧。”   “那这百醉楼里可曾有个叫书瑶的姑娘?”一听老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凌子萩便知道有门,也一并坐在门槛上,问出心中疑惑。   “书瑶?”老鸨眯紧双眼,想了一会儿道:“知道,虽然在我这百醉楼里没待多久,但是印象却让人深刻,毕竟没几个姑娘像她那么魅,又讨客人喜欢的。”   “哦?”凌子萩微微扬眉,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她为何离开?”   “唉,还不是因为她爹欠了一屁股债她被逼无奈才去了萧城啊。”老鸨无奈叹口气,道:“不过这也只是一方面,书瑶命里带煞,那件事情一出,江州的官宦子弟宁可点我们这里的阿翠都不点她了。”   凌子萩知道老鸨嘴里的阿翠是什么意思,在蔺国有一种说法,把花楼里最便宜的妓子统称是阿翠。   “什么事情让大家对书瑶避之不及?”凌子萩追问。   “书瑶的长相确实无双,尤其那风韵在青柳巷子里转一圈都找不到个可比拟的,当时老奴也是看上她气质独特,从她第一日入百醉楼的时候便沿街买了个丑姑娘照顾她的起居。”   “那书瑶离开和这个丑姑娘有什么关系吗?”凌子萩有些迷茫,问道。   “有!怎么没有,而且关系大了!”被凌子萩这么一问,老鸨一捶腿,有些惋惜道:“这小丫头别看丑,心地还真不错,和书瑶相处得也很好,好多次有客官不给钱就想沾书瑶的便宜都被这丑姑娘给挡下了,甚至..   当地的流氓宋泽跑来问书瑶要钱,都被丑姑娘给轰走了,不过个把月,俩姑娘的关系就亲如姐妹了。   可是,这好景不长,有次书瑶来了癸水没办法侍奉客人,这丑姑娘心疼出去给抓药去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外面都传书瑶是命里带煞,孩提时克死亲生父母,长大点克死继母,之后克死继父,最后连身边的小丫头都不放过,你说着坊间都传成这样了,我们百醉楼哪里敢用她?她自己也清楚,给我留了辞别信,当夜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   凌子萩听完,慢慢起身,给老鸨告别之后朝不远处等着她的马车走去。   司炎修一直坐在车里耐心的等着不远处和老鸨相聊甚欢的女子,见她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小跑地往这边赶,这才从暖炉下拿起温热的紫砂茶斟了杯红茶放于桌上。   马车帘子在同一时间被拉开,凌子萩因为奔跑而惹得有些泛红的面颊出现在马车,她背着光如星般的眸子眨巴眨巴望着里面的司炎修,道:“大人,等着急了吗?”   司炎修抬眼,眸光从她的面儿上划过,落在她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上,道:“还好,倒是你说了那么多话,渴了吧?喝点水。”   凌子萩给他一个更甜腻的笑容后快步钻进车内,从桌上拿起一杯温热的清茶喝得一干二净之后,才开口道:“大人知道我问出什么来了吗?”   司炎修就这样看着她,缓缓摇头。   “原来书瑶去萧城是迫不得已的,她身边对她好的都死了,最后一个是个外号叫丑丫头的姑娘,到现在还尸骨不详呢。”   “哦,原来如此。”司炎修点点头,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对书瑶的兴趣并不大。   凌子萩微微叹口气,思忖半晌,话锋一转,又说道。   “大人对顾志英的死有什么想法吗?”   司炎修眼皮微动,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嘴角等着她后面的话,似乎在说,“我先听听你的看法。”   “大人,觉不觉得顾志英的死法好像哪里见过?”凌子萩倒是也不介意,转而反问。   司炎修点头,他怎能没发现,这幅场景就和书瑶胃里取出来的第二幅画一模一样。   “夫人怎么想?”他也学着她反问。   凌子萩咬咬唇,想了一会儿,道:“目前就根据我们已有的信息,有三个疑点。”   司炎修把面前的空杯盏倒满水,不插言只是专心听着。   “第一,书瑶胃里的那些小画已经有两个人的死亡,马六和顾志英,那么会不会有第三个,这第三个人会是谁?”   第二,根据我们目前查到的线索,如果书瑶和梨落真的在江州教坊就认识,那么她俩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牵扯到宋泽,只是因为宋泽曾经给书瑶坐地抽?又或者跟我从老鸨嘴里问出的那些事情有没有一定的关联?”   第三,根据梨落之前的家中血案,我们目前暂时怀疑这案子可能和这次连环预言杀人有关,那么既然朱家人都死光了,是谁在幕后杀人?难道真的是这些人自杀?还是李广说的鬼魂作祟?”   凌子萩分析完,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的男子。   司炎修攒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思忖一会儿,道:“明天去裴家看看。” 第91章 江州瘦马(28)   江州裴府庭院幽深,青砖黛瓦,虽不及萧城宫家那般华美、豪奢,却处处透露了只有江州才有的怡静,安逸。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越过水榭旁密密麻麻的黄色菖蒲,直奔不远处已经传来欢笑声的大堂。   “司大人,您稍等片刻,奴婢去通报一声。”走在最前面领路的小婢女脚步在即将踏入大堂的时候停驻,她微微俯首,毕恭毕敬地开口。   司炎修没有吭声,算是允了。   没过一会儿,大堂内的门再次打开,走在最前面的还是那名小婢女,只是身后又多了一名男子。   男子粗看长相普通,五官平平,应该是平易近人之人,可细瞧微微凹进去的两腮、突出的颧骨,又显得有几分刻薄之像,若不是他一身苏绣锦缎傍身,还真让人看不出他身上带什么贵族之气。   凌子萩在观察男子的这段时间,男子已经走到司炎修面前,嘴角一勾,拱手道:“敝人裴永烨见过司大人,不知司大人来,敝人应该早一些交代这些下人们莫要怠慢了大人。”   司炎修嘴角淡淡勾起,算是给裴永烨一个回礼,紧接着他回道:“我也是突然决定的,裴公子莫要劳师动众,本官只是有些事情要问,不知能否进堂一叙?”   “啊?能,当然能,只是大堂内并非裴某一人,大人若是不嫌弃吵闹,当然可以。”   说罢裴永烨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司炎修朝大堂内走。   裴家的大堂比想象中的要素雅很多,除了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桌椅,剩下便是挂在堂内墙壁周围的书画彩绘,让一介商贾的裴家,瞬间显得格外雅致、高洁。   凌子萩刚踏进屋内还未来得及把大堂内所有字画瞧个清楚,视线就不偏不倚地落在堂内正中央处一名坐着轮椅的男子身上。   “给大人和夫人,介绍一下,这位是冯家的二公子冯邵,也是江州冯家唯一的继承人,方才我二人在这,是在讨论江州码头船舶货运的问题。”   裴永烨在商场上混杂多年,定然是见多了旁人的表情,他见凌子萩望着冯邵面露疑惑,便连忙上前介绍。   “草民冯邵见过司大人,草民行动不便未去门口恭迎还请司大人见谅。”   待裴永烨话落,冯邵眸光落在司炎修脸上,毕竟方才有裴家仆人通传,他定然也是知道面前是何人,故而连忙攒动身下轮椅辇轮,上前拱手。   司炎修颔首,算是回礼,眸光淡淡掠过冯邵的面颊放在墙上装裱的几幅画上。   “司大人可是喜欢这些画?这些都是冯某偶然所得赠给裴少的,若是喜欢,冯某也可给大人送一些。”   冯邵没有因为司炎修的不动声色而生气,反而挪动到他身边开始介绍起画来。   待司炎修把周围所有的画全数看完,他这才望着旁边的冯邵,白如凝雪的消瘦面颊,微微勾起带着三分笑意的泛白唇角,净白却少了几分苍劲的指尖,还有那隐隐从身上传来的股股药香,虽长得不错,可一看就是个病秧子。   “本官确实喜欢字画,但是却没有夺他人喜好的习惯,冯公子若是也爱好这些,可以自留装裱。”司炎修收回视线转身坐在一处太师椅上,淡淡开口。   冯邵笑了笑,自知被婉拒了,眸光又瞅了眼坐在不远处给司炎修开始斟茶的裴永烨,他清楚再呆此处便是叨扰,对着裴永烨微微颔首道:“裴兄,既然咱们的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那么冯某告辞了。”   紧接着冯邵的目光落在一直品茶不语的司炎修身上,行过一礼,道:“司大人告辞。”   说罢,他用力扭动轮椅朝大堂外挪去。   “我去送送冯公子。”凌子萩见冯邵有些吃力,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怜悯,连忙扔下一句,上前几步走到冯邵身后把他推动轮椅前行。   从大堂到院子有个门槛,凌子萩作为心理催眠师在现代早已推过不下百十个病人,故而这小小的轮椅越门槛,对她还是儿戏一般。   在冯邵的错愕下,她踩动轮椅后面的档杆顺利走出大堂,朝裴府的花园走去。   “看不出司夫人不过一眼便能观察到冯某这轮椅的设计,带冯某顺利出大堂着实意外呢。”   冯邵被推着在裴府的长廊内缓缓前行,他望着水榭深处的几条红色小鱼,笑着开口。   凌子萩勾唇,露出一抹甜甜的笑,见路还长,心理医生的本能让她忍不住开口道:“冯公子的身体是一直都是这样,还是突然这样的?”   冯邵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问他这个问题,面上的笑容一僵,低头没有立刻回答。   凌子萩以为有些失言,正打算出声宽慰冯邵几句,只听他却突然开口道:   “司夫人实不相瞒,冯某从小便体弱多病,之前腿脚还好能走,能动,只是三年前随着商船一次游海,被凉风侵袭的,腿上再无知觉了。”   “哦,原来如此,既然是后天的,那定然有治的办法,不是吗?”   听到凌子萩的宽慰,冯邵露出股股发自内心的淡笑,道:“借夫人吉言,冯某也希望如此。”   两人从长廊上下来,朝裴府的府外行走,凌子萩见门口依旧没有接应冯邵的下人,想了想觉得能和裴家做生意的定然也是江州大户,正打算附身询问,谁知不知哪来的凉风吹来,迷了她的眼,也吹掉了冯邵腿上盖着的薄缎。   “哎呀!”凌子萩回过神,连忙随风去追薄缎。   许是薄缎太轻薄,又或者是徐风太过强劲,凌子萩只觉得她跑得都有些气喘才追上在地上不知道翻了多少「跟头」的薄缎,揣在怀里。   她扭头急急往回赶,走到还在原地望着她的冯邵面前,连忙蹲在身子把薄缎盖在他的腿上。   “有劳司夫人了。”冯邵眸眼低垂望着因为奔跑而面色赤霞的凌子萩,淡淡开口。   凌子萩怕这次薄缎又跑了,手下微微用力想把薄缎整理好,突然她掌心一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手中跳动了一下,可再往回摸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公子,公子!”   凌子萩还困在自己的思绪里之际,门扉外传来一名小厮急急之声。   她微微惊醒,扭头望去,只见一奴仆打扮的小跟班朝她这边跑来。   下一瞬,她只觉得薄缎从指尖迅速抽走,在回过神,冯邵的轮椅已经落在那小厮手里了。   “多谢夫人送冯某到这里,若是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的。”   冯邵眸光低垂望着蹲在地上的凌子萩,拱手后对着身后小厮一挥手,转身出了裴府大门。 第92章 江州瘦马(29)   “哼,裴某对大人也没想隐瞒什么,那冯家十几年前就是个落魄户,如今靠着不正当的渠道发了些横财就想跟裴家谈生意了?真是有够可耻的。”   “冯家最早做的是什么生意?”   “最早靠做死人生意呗,就是那种背尸的生意,大人也知道江州大部分都是商客,客死异乡的不计其数,死了总得回来吧,这就得有人背尸,冯家前身就是干这个的,期间又倒卖些药材发了家,之后冯家觉得这和人尸体打交道的事情着实不吉利,就改成进出海味的生意。”   凌子萩刚回到大堂门口听到的便是裴永烨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眸眼低垂想起裴永烨不到半盏茶之前还落落大方的表现,看来他这生意做得是表里不一,油头滑脑啊。   无奈叹口气,凌子萩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人送走了?”司炎修见凌子萩进来,关心问道。   “嗯,他的小厮接走了。”她点头回答。   “司夫人,不是我裴某说冯邵,司夫人可别跟他走得太近,他身上阴气重,对你不好。”   裴永烨听着旁边俩人的对话,又淡淡瞅了凌子萩一眼,见她面若桃花,腮如雪,忍不住多看几眼之后,娓娓开口絮叨。   “哦?裴公子此话怎讲?”凌子萩挑眉,明显她来了兴趣,问道。   “方才他干的那些产业裴某已经说给司大人了,但是后面还有更悬的。”裴永烨说着,似乎口渴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他偶尔还会去青柳巷子,按道理他是个男人,去也很正常,但是和他有过关系的姑娘不是生病就是发疯,你说这还正常吗?现在的青柳巷子,夫人可以去打听打听,谁还敢接待冯家二少?”   “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说?”凌子萩蹙眉,问道。   “倒是没亲眼所见,但是青柳巷子也有裴家的产业,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   凌子萩听到这,无奈叹口气,都说这流言蜚语害死人,冯邵一介病秧子,能把这些姑娘怎么弄生病?约莫是有些人见不得冯家的得势吧。   司炎修似乎对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放下手中杯盏,道:“今个本官来裴府是想从裴公子哪里了解一些事情的,希望裴公子能如实相告?”   裴永烨一听司炎修是来问话的,面露诧异,道:“司大人,我裴家做的可是正经买卖,每年税贡也没少缴纳,司大人。”   “裴公子可知道梨落?”司炎修不想听裴永烨废话,冷冷开口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梨落?”裴永烨眉梢挑得老高,面上的迷茫尽显。   “就是朱若桃。”   当司炎修出声提醒的话刚落下,裴永烨明显面色一僵,身子也禁不住有着转瞬即逝的战栗。   “大人..怎么问起她的事情,那..都是三多年前的。”裴永烨垂眸,望着桌上的茶盏,哽咽半晌吐出这句话。   司炎修眸光一厉,冷冷望着对面的男人,刚准备开口继续追问,谁知大堂内突然响起阵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女子略显尖锐的嗓音插了进来,“三年多前,梨落不过是十五六刚过豆蔻之年,本来她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廉耻最起码是懂的,谁知道却是个勾引其他家男子的小浪蹄子!”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碧色罗衫苏绣襦裙的女子领着身后的婢女走进,她面色微厉,眸光中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司大人,这是在下的夫人王文慧。”裴永烨微微侧头,在司炎修耳边提醒。   司炎修没吭声,只是专心致志地喝着手中清茶。   王文慧见她说完这话周围寂静的鸦雀无声,咬了咬唇,上前几步走到司炎修面前,福身开口道:“王文慧见过大理寺卿司大人。”   司炎修依旧不语,搞得气氛是冷到了极点。   王文慧的身子半蹲着,虽没有旁的动作,但是面色已经甚为尴尬。   她自顾自地起身,望着司炎修道:“我不知道司大人为何对我如此,但是好歹我也是一品官员的庶女,下嫁裴家却不代表我就低人一等。”   司炎修抬眼淡淡扫过王文慧。   尽管只是一眼,那眼中露出的寒冰和警告,让还有些跋扈的王文慧身子禁不住一抖。   “裴夫人,本官来江州是来彻查案件的,梨落死了,相关涉及的事情本官定是要查清楚,本官在问裴公子话,你却突然说一些本官未曾从卷宗上查到的、侮辱死者的话,不管旁人如何想,在本官这里是允许的,可明白?”   司炎修放下手中茶盏,冷冷开口。   王文慧被这么一训斥,咬唇点头,明显要比方才乖巧很多,道:“明白。”   “那么好,你告诉本官,为何你如此数落梨落?”司炎修也不是个计较的,见王文慧道歉,他语气慢慢变得柔和道。   王文慧叹口气,似是受了万般委屈眸光带着几分雾光,说道:“说出来也不怕大人笑话,朱若桃长得貌美是这江州城众所周知的,也正是因为她长得貌美,总是和江州城中的好些公子眉来眼去。   她对裴郎有意这事儿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发生什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谁知她见我忍气吞声,竟然勾引裴郎不成绑架了裴郎,这才酿成她朱家惨案,听起来她可怜全家是被杀或是自缢,可是谁又可怜我这个深闺女子呢?”   说着,王文慧从怀中抽出绣帕,抽噎起来。   裴永烨走到她身边,面露心疼地把王文慧搂紧怀里。   司炎修望着面前男女,眉头微微蹙起,想了半晌,他开口道:“本官有些话也不想隐瞒二位,本官来查梨落的案子,主要原因是梨落、马六和江州前任知州顾志英相继惨死,三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三年朱家的惨案。”   司炎修话音刚落,还埋在裴永烨怀里哭泣的王文慧微微一愣,瞪大双眼望着对面的司炎修和凌子萩。   凌子萩点点头,接过司炎修的话继续道:“裴夫人,我们来并无恶意,您也不要多想,只是想给你提个醒,顺便查一查顾志英的死。”   “顾大人?你刚不说,他是惨死吗?怎么又问我了?”王文慧抽抽鼻子,一脸茫然。   凌子萩看了司炎修一眼,见他对她点头应允,这才继续道:“顾志英的死有些蹊跷,百醉楼里的姑娘说见你给顾大人送了一包药材,我就想问问夫人为何给顾志英送那些强身健体的东西?”   “我。”王文慧嘴唇张合半晌,终究是叹口气,说道:“家父和顾大人算是旧友,顾大人一直对男女之事很是执着,那些药是家父委托我送给顾大人的,至于别的,真的再没有。” 第93章 江州瘦马(30)   凌子萩和司炎修从裴府出来不过是刚过晌午。   期间裴永烨和王文慧有要求俩人留下用膳,却被司炎修婉拒了。   此刻两人走在街上,似是普通百姓般沿着集市闲逛。   “大人,我们去那里可好?”凌子萩穿越来快三个月了,除了吃了几次十里香和林州的特产,剩下的就是一路颠簸啃炊饼,如今好不容易能敲诈司炎修一次,她怎能放过。   司炎修扭头望着面前豪华的三层酒楼还有牌匾上三个字「鸿运楼」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夫人还挺会选的,这里的饭菜和十里香有的一拼。”   “听大人这么说,该不会来过?”凌子萩扬眉。   司炎修没有吭声,覆手朝酒楼内走去。   果然是江州最大的酒楼,不过是才晌午,里面早已客满银座。   “哎呀,二位实在不好意思,这会..大堂满了,您二位是等,还是挪步?”   在大堂忙活的店小二一见有人进来,连忙跑上前一边搓手一边抱歉地说着。   “雅阁呢?”司炎修淡淡瞥过店小二,他本就不喜欢这么热闹的一层,所以一层满不满他都不在乎地开口道。   “雅阁?”店小二一愣,紧接着,上下打量着司炎修,正准备开口婉拒,谁知二层一间雅阁的门缓缓打开,一道声音从里面传出。   “小二,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堂堂大理寺卿司大人。”   店小二一愣,瞪大双眼再次上下看着司炎修。   司炎修不喜旁人如此瞅他,拉着凌子萩便准备离开。   谁知雅阁上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司大人,若是不嫌弃这顿饭当冯某请二位了,也顺便当是感谢司夫人送我出裴府的谢礼如何?”   凌子萩回眸望着雅阁上面色略显阴柔的冯邵,微微叹口气。   鸿运楼的装饰和十里香的截然不同,似乎这里的人更注重娱乐少文雅,除了一面看起来绘着锦绣山河的屏风,剩下的便是角落内四方案几上整齐码着一摞马吊和六博棋局。   “冯某也是刚来,菜还未上,司夫人想吃什么,可以现点。”冯邵坐在司炎修和凌子萩对面,把手中菜式递到凌子萩面前。   凌子萩接过,开始和店小二沟通。   司炎修瞥了身边女子一眼,顺势把她面前的空杯盏里斟满清水。   冯邵望着对面二人的互动,垂眸间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道:“大人还真是细心呢,就像裴夫人对待裴公子那般。”   凌子萩点完菜,端起面前杯盏准备喝水,恰巧就听到冯邵这句话。   感觉他话里带话,她忍不住问道:“冯公子此话怎讲?”   冯邵微微侧头,身后的小厮把他的轮椅往前挪了挪,这才开口道:“裴家是江州城里的首富,这事儿谁都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可能大人和夫人并不知晓。”   “哦?是什么?”凌子萩追问。   她身边的司炎修没有吭声,只是扭头望着窗扉外一望无云的天空。   冯邵瞥了司炎修一眼,看样子似是不在意他的云淡风轻,道:“江州南城外的双林寺最大的募捐就是裴家。”   凌子萩一听,微微扬眉,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本来越有钱的人就越迷信,越迷信就越喜欢没事干跑着去募捐奉献什么的,裴家那么有钱这不是很正常吗?   冯邵似乎看懂了凌子萩眼中的意思,他笑了笑,道:“若是真以夫人以为的那也是正常,只是。”   他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继续道:“若是捐了裴家半个家产,夫人还觉得正常吗?”   半个家产?   凌子萩表情一怔,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冯邵点点头,示意她没听错。   随着店小二把菜慢慢呈上来,桌上的话题从裴家又扯到别的地方。   凌子萩一边吃,一边想着梨落的案子,见闲着也是闲着,随口问冯邵道:“冯公子可知道朱若桃?”   冯邵刚把鸡蛋塞进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眉头轻皱,思索了下,道:“夫人问的可是三年多前朱家的案子?”   凌子萩点头。   “这案子我并不清楚,三年前那段日子我一直出海,那时候冯家的海味生意刚有起色。”   听到冯邵的解释,她敲了下脑袋,对呀,她怎么忘了冯邵给她说的三年前他出海伤了腿至此就站不起来的事情,他怎么又能清楚他不在江州时候的案子呢。   “吃饱了吗?”司炎修见凌子萩已经开始和冯邵扯开家常,扭头问道。   “嗯!”凌子萩点头。   紧接着,司炎修站起,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道:“那就走吧。”   凌子萩瞪大双眼有些不解,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司炎修已经走到一层等她。   她知道司炎修性子冷淡,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给冯邵面子,无奈她扯动嘴角对着冯邵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转而朝外面跑去。   冯邵在凌子萩的身影离开雅阁后,本还在脸上荡漾的笑容慢慢收敛起,他望着对面那双留下口脂的木箸眸光变得呆滞无神。   “公子,我们是不是也要走了?”站在他身后的小厮恭敬地问道。   冯邵收回目光,瞥过桌上银锭,冷冷一笑道:“走吧!”   “大人,等等!”凌子萩小跑地跟在司炎修身后,见他健步如飞连忙开口呼唤。   司炎修覆手驻足,没有回头。   凌子萩喘着粗气跟上,斜睨过逆着阳光让人瞧不清俊颜的男子,道:“您是不是不喜欢冯邵?那为何还应了和他吃饭?”   “没有不喜欢。”司炎修扭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凌子萩因为奔跑而酡粉的容颜,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放在她的手心,转而继续朝前走,只是这次比上次要慢。   凌子萩跟在他身边,一边擦着额头汗珠一边问道:“那你为何急急忙忙地要走啊?”   “因为他在撒谎。”司炎修开口,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撒谎?”凌子萩有些不解,按道理一个人撒谎她这个心理医生都没看出来,司炎修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他不知道三年前的案子是吗?”   凌子萩点头。   司炎修冷冷一笑:“江州海商尤其做海味的一般在辰月至酉月最为频繁,而书瑶的案子发生在亥月,他说他不知道,你觉得可能吗?” 第94章 江州瘦马(31)   冯邵为何要撒谎?   凌子萩坐在马车内一路朝南边的双林寺飞驰。   期间她脑中一直都在想着冯邵的问题。   按道理朱若桃家住城南,冯邵家住城北,两人不应该有交集,就算朱若桃貌美的名声在江州家喻户晓,可通过裴永烨的说法来看,冯邵打小体弱多病,自己家又是背尸起家,追求朱若桃的人那么多,她又怎会喜欢冯邵这样的人?   “或许是冯邵知道什么,不愿意说。”   司炎修望着对面眉头时而拧紧时而放松的女子,开口解释。   凌子萩叹口气,好像这也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说法了。   “大人,到了。”   就在凌子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马车突然停驻,白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司炎修从马车上下来,顺势把凌子萩扶了一把,俩人驻足齐刷刷望着不远处敲着肃穆钟声的寺庙,径直朝里面走去。   双林寺算是蔺国以南最大的一座寺庙,两百年前,前朝宴国曾把双林寺作为本国的佛教中心,前朝历任圣人每年都会来此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宴国风调雨顺,举国安泰。   如今经历了两国的风雨侵蚀,尽管蔺国在萧城外已然建了新的寺庙,但是这里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是来上香还是来祈愿?”一名身穿黄色纳衣的小和尚走到凌子萩和司炎修面前,双手合十询问。   司炎修对着小和尚做了一个回礼的动作,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双手呈到对面人面前。   “啊..施主是大理寺卿?不知道施主来双林寺所为何事?”   双林寺的和尚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眼便认出司炎修手中的令牌,微微诧异之后,面色如常地问道。   “小师傅莫要讶异。”司炎修笑了笑,以表示友善,道:“我姓司,小师傅叫我司施主就行,来此只是有一事儿想问小师傅。”   “哦,司施主,不知您来所谓何事?若是贫僧知道,能帮助司施主查案,定如实相告。”小和尚也露出一抹浅笑,诚恳开口。   “我想问,你们寺中捐赠香火钱最多的是谁?”   一听到香火钱,小和尚连忙反应过来,道:“原来施主问的是这个,那不用想,约莫这整个江州的百姓都知道是裴家的主母王施主。”   “哦?那我想问,裴家捐了这么多钱,只是捐钱这么简单?”司炎修追问。   小和尚没料到司炎修会这样问,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按道理这都应该是每个施主的隐私,我们出家人并不方便透露,也不能干涉,但是司施主是大理寺卿,此事定然至关重要,小僧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每次王施主来确实会捐一大笔福田,之后她会去找了尘大师说佛法,具体情况,司施主还得去问了尘大师。”   了尘?   凌子萩站在一边听着俩人的对话,虽然她对佛法和双林寺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对这个了尘大师是略有耳闻的,毕竟这江州受佛法熏陶,在林州的这几日,耳濡目染间都知道了尘是这寺庙的方丈。   “那烦请小师傅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了尘大师?”司炎修淡淡开口,语气恳切。   小和尚勾唇,道:“二位施主在这里稍等片刻,小僧去去就来。”   说罢,小和尚转身朝双林寺深处走去。   凌子萩望着慢慢消失在不远处的背影,想着小和尚一去一来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便提着襦裙朝正殿中走去。   许是最近不是香火最旺的时候,正殿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香客剩下的就是在打扫正殿的僧人和居士。   凌子萩从一进门的桌上拿了三根香在台前点燃之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祈祷。   待这一切流程走完,她这才起身朝角落里挂着好些祈愿牌子的地方走去。   司炎修跟在她身后早已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见她随手翻起其中一个祈愿牌子,问道:“方才向佛祖许了什么愿望?”   凌子萩手下一顿,扭头望着身后模样英挺的男子,她能说她给佛祖的愿望可能佛祖都办不到吗?   她想回家,若是有可能现在就想回家。   可是..   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闪烁几下,最终还是勾起唇角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想着案子早点结束而已。”   说罢,凌子萩连忙回眸,望着手中的牌子。   司炎修没吭声,眸光在对面女子的脸上凝视了好一会儿,才低头望着凌子萩手中的祈愿牌。   “愿吾与湘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愿家母范氏安泰健康。”   ..   凌子萩把手中的祈愿木牌看了一个又一个,有的是祈求姻缘的,有的是祈求家族的,有的是祈求仕途的,人世间的欲望太多,故而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同期望需要佛祖帮衬。   她的指尖慢慢划过每一个牌子,正准备转而朝另一处挂着还愿牌的地方走去的时候,突然她头部一晕,阵阵如针扎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凌子萩连忙撑开手掌扶住旁边的墙壁,用尽所有力气维持住直立的身体,头上细密的汗珠一滴滴砸在地上,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人的身影站在面前,身高和她差不多,但是那挽得高耸的发髻,和头上的玉露簪子,不就是王文慧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凌子萩微微定睛,这才发现面前的王文慧身形模糊,这..是幻象?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幻象?   凌子萩忍疼喘息,也顾不得细细探究,眸光死死盯着王文慧虚幻的身影,只见她手中拿着一个祈愿牌,眼神带着几分纠结和躲避,紧接着她四下望了望,双手合十地又拜了拜后,把祈愿牌挂在墙上,转身匆匆离开。   凌子萩的目光追随着王文慧的身影一直到身后正殿口,直到那抹虚幻消失在户外的阳光中,她才慢慢收回目光死死盯着被埋在众多祈愿牌下那已经沾满灰尘的红色木牌上。   她朱唇颤抖了一下,伸手扯下那块小牌子。   上面写着「求佛祖庇佑,诛生者以往,愿逝者归灵」。   “怎么了?”司炎修发现凌子萩的不对劲,他上前几步走到她的身侧,蹙眉望着她额头上沁下的冷汗,伸手微微探过她抚着额际的柔荑,发现它竟然冷得可怕,连忙追问。   凌子萩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后,把手中木牌呈在司炎修面前道:“大人,这..是王文慧的祈愿牌,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   司炎修蹙眉接过,眸光上下打量凌子萩好几下,确定她呼吸开始平顺后,正准备低头查看,俩人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二位施主原来在这里啊?小僧好找,了尘大师这会在禅房等着二位呢。” 第95章 江州瘦马(32)   禅房内,诵经声阵阵。   此刻凌子萩早已没了在正殿时候的那般虚弱无力,她坐在蒲团上望着对面敲着木鱼的华发老者,目光慢慢变得虔诚,肃穆。   当最后一声木鱼声停下,了尘缓缓睁开双眸赤色瞳孔倒映出二人身影,他一手撑掌放于胸前,念叨一句「阿弥陀佛」后,说道:“二位施主,方才觉海已经跟老衲说了你们所来何事,不知你们为何要问王施主的事情?”   觉海应该是方才领着接见凌子萩和司炎修的那个小和尚的法号。   司炎修给了尘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开口道:“对大师实不相瞒,大师住在江州南郊或许对江州的事情不为了解,江州出了大案,前任知州顾志英已经惨死,这案子可能涉及裴家,故而在下前来询问一二。”   了尘听到有人死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很惊讶,紧接着他再次念了句「阿弥陀佛」,回答道:“王施主这几年确实经常来双林寺捐赠香火钱,之后还会来禅房找老衲,但是老衲和王施主之间的沟通并不多,每次来王施主都是听老衲念一段经文便离开。”   “除了念经文还有别的吗?”司炎修追问。   了尘想了想,道:“有一件三年前的事情,老衲虽然觉得和顾施主的死距离甚远,但是既然司施主问了,老衲也不打算隐瞒。”   说着,了尘起身走到禅房的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单子,放在司炎修的面前。   司炎修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地契。   “司大人也知道最早的双林寺是靠举国之力在供养,如今萧城有了白马寺,双林寺的香火定然没有百年前那般旺了,但是有着林州和江州百姓,双林寺勉强还在维持。   这几年林州经常发水,有很多林州来的流民逃亡江州,江州衙门毕竟势单力薄,导致大部分的流民都到了双林寺留宿、暂住,这让本就已经资金贫瘠的双林寺雪上加霜,直到三年前王施主找到了老衲,并且主动捐赠半个裴家家业。”   司炎修听着了尘的解释,把手中的地契放于桌面道:“是以这双林寺后面的那片空地地契为要求吗?”   了尘点点头,算是承认了,紧接着他说道:“双林寺后面的那片空地本来是准备再盖禅房的,但是如今双林寺落寞,这事儿也搁置了,当时情况紧急,寺院中有上千号流民等着吃喝,那土地放着也救赎不了众生,老衲便和王施主做了这个交易,至于地契为何在老衲这里,也承蒙王施主的信任,她并未带走。”   “大师可知王文慧买那块地做了什么?”司炎修继续问。   了尘摇摇头,表示不知。   凌子萩咬唇望着一脸淡然的了尘师傅,思忖间拿出在正殿司炎修还未来得及看的那枚祈愿牌,道:“那大师可知道这个?”   了尘接过,看了看,眉头微微拧紧,沉吟半晌道:“若是女施主不提醒,老衲还真忘了。”   凌子萩一听有门,连忙俯身倾听。   “这牌子是三年前老衲写的。”   “师傅写这个做什么?”   了尘叹口气,道:“这是王施主捐出裴家财产的另一个要求,上面的字都是王施主念给老衲的。”   “大师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写吗?”   了尘再次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老衲有件事情可以给二位施主一点线索。”   “是什么?”   “王施主每次来老衲这里后,都会去双林寺后面那片空地一趟,至于做什么,老衲不知道罢了。”   “大师难道就没注意过?或者别的路过的小师傅不去看?”凌子萩听到这有些茫然,这王文慧在双林寺后面干点啥,双林寺的人竟然都不知道?   “女施主不知道,自打王施主把那块地买下来,当天就找了泥瓦师傅砌了一堵高墙把双林寺和那小空地隔开了,钥匙也只有女施主有,老衲是个信守承诺的,定然不能去偷窥。”   出了禅房,已然晚霞蔽日,虽说双林寺是在江州南郊,许是这里真的是佛光普照,一直怕冷的凌子萩竟然没打哆嗦。   她走在司炎修的旁边问道:“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去那小空地探查一番?”   司炎修扭头望着一脸期待看着他的女子,脑海中飘过的一句「让白彦送你回去」的话,被瞬间打消,他微微叹口气,道:“我们去寺庙外把白彦叫过来,他会开锁。”   “哗啦”一声铜锁落地。   小空地的门被瞬间推开,面前的空地并不大,前后也只能建两个禅房的样子。   当司炎修的目光落在空地正中央的三个坟包的时候,幽幽开口道:“果真,这里是朱家三口人的坟地。”   凌子萩沉默不语上前,眸光落在中间最小的坟包上,因为天色慢慢变黑的关系,日月交替间最后一缕阳光落在坟包前的墓碑上,上面几个大字在此刻显得格外凄凉、孤寂。   朱文耀之墓。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又朝两边的墓碑望去,其实不用看她都能猜到两边墓碑上写的是什么。   左边是朱恒,右边是明茵。   司炎修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观察三座坟好一会儿,说道:“土壤没有翻新的痕迹,杂草却是刚除的,墓碑上黄纸崭新,王文慧应该不久之前才来过。”   “那就证明她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凌子萩接下一句,喃喃自语。   司炎修点点头,转而望着身后白彦道:“白彦用冷烟火通知其他人,今晚刨坟掘墓。” 第96章 江州瘦马(33)   当月亮挂满梢头,夜莺的啼哭声在双林寺后院阵阵彻响,浓重的土腥味在小空地上肆意弥漫,司炎修冷着双眸望着从土坑中抬出来的三具棺材,道:“开棺!”   同时,一阵尘土飞扬,三具松木棺材被应声撬开,顿时一股翻天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凌子萩早都有准备,她快速从怀中掏出丝帕缠在口鼻处,随着众人的脚步上去查看。   和预料的一样,三个棺材,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只有半个手臂长短的尸体白骨已经变得稀碎不堪,早已失去了再次验尸的价值。   “大人!”伍郎中最先站出来,拱手。   司炎修点了点头。   伍郎中走到朱恒的棺材前开始查看。   汤婆也站了出来,虽然没说话,动作却敏捷迅速,她从怀中拿出油蜡布皮包开始查明茵的尸体。   周围举着火把的大理寺捕快全都沉默地等着两位仵作的验尸结果。   凌子萩站在司炎修身边,望着棺材边上神色严肃、凝重的一男一女,白骨化的尸体比死尸验的时间要快,却也更难验明死因,毕竟很多有用的线索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腐烂、变臭最后化为乌有。   最先验完的是汤婆,她把被她翻乱的白骨整理好之后,起身走到司炎修身边,福身开口道:“大人。”   司炎修挥手示意她说下去。   “根据墓碑上的姓氏得知,死者明茵,女,骨骼年龄在三十至三十五岁,根据盆骨开合来看,有生育史,并且未完全愈合,应该是刚生完不久,指骨中指骨体上有断裂痕迹,死因未查出。”   司炎修点点头,示意汤婆退下后,对着白彦示意。   白彦得令,领着几个捕快合上棺盖把明茵的棺材再次掩埋。   在此期间伍郎中也忙完手下事情。   不过他的表情可没有汤婆那般自然,他蹙眉走到司炎修的面前,犹豫半晌才开口道:“大人。”   “伍伯,但说无妨。”   伍郎中点点头,把手中的头骨递到司炎修面前。   司炎修接过,望着手中朱恒的头骨,眸光慢慢集中到额骨上,细细观察见上面竟然有些许轻微裂痕,道:“伍伯..这伤痕。”   伍郎中点点头,道:“朱恒,男,骨骼年龄约三十五上下,身高六尺,全身骨骼有多处损伤,头骨中额骨有轻微骨裂,双手指骨中远节、中节、近节呈骨裂、骨碎痕迹,右胫骨背面有断痕,初步断定是某种锋利剑刃造成的,至于死因是被利器从心坎骨到左肋骨自上而下刺破心脏而亡。”   司炎修听着伍郎中对朱恒的分析,脑海中已经对他是如何被杀、以何种姿势被杀有了大致的推论。   “白彦。”他淡淡回头望着已经把明茵和朱文耀坟坑再次掩埋的手下,道。   白彦领命走到司炎修身边。   他接过伍郎中手中的验尸单,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疑虑?”   司炎修点点头。   白彦算是心中了然,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司炎修就开始磕头。   紧接着,司炎修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脚对准白彦的手踩了下去。   白彦发出一声呜咽,可声音还未落下,司炎修又从腰间抽出长剑,剑未出鞘,对准白彦的左侧胸膛自上而下扎了下去。   白彦应声仰面倒地捂着胸口,用力扭身匍匐朝前面攀爬。   司炎修眯紧双眼再次扬起手中长剑,对准想要逃之夭夭的白彦右小腿扎了上去。   至此白彦再无力气反抗,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没了呼吸」。   凌子萩望着司炎修和白彦这场杀人现场重现,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脑海中想起之前在江州知州府衙门看到的验尸卷宗还有相关这个案件的记载,所谓的朱若桃绑架裴永烨有可能根本就是捏造的。   试问,哪个绑架者还有给被绑架的人磕头的,哪个绑架者给被绑架者下跪哀求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朱家全家是被诬陷了,只是此刻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幸存者梨落已经死了,若是搞清楚这案子还得往下查。   “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合理。”   凌子萩走到司炎修身边,望着明茵的墓碑一股让人胆寒的猜测涌上心头。   司炎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如果朱恒是被人虐杀,那么当时在卧房的明茵定然会听到外面动静,按道理就算是一个卧榻在床的月婆子也会冲出来救夫,对吗?”   司炎修点头,凌子萩的观点他认同。   “根据卷宗的记载当时朱家有五个人,朱恒、朱若桃、明茵、朱文耀,还有一个被判为正当防卫的凶手裴永烨,可是就算裴永烨在朱恒不备的时候杀了他,以方才的现场重现来看,朱恒定然还有呼喊的力气,那么明茵冲出来就会帮他。   奇怪的是,就算明茵不敌裴永烨,可身上为何没有刀伤?单单只有指骨有断裂,这么一点不致命的痕迹?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明茵身上没有外伤,很有可能是被勒死或者捂死的,可当时屋内只有裴永烨一人,他在如此性命攸关之时,明明能用杀了朱恒的方式一刀把明茵解决了,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地做一个随时对方都有可能伤到自己的方式来杀人?   第三,当时屋内还有一个人——朱若桃,如果上面两个推论勉强成立,朱若桃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旁人手里而一点反抗都没有吗?”   凌子萩分析到这,面色已经变得严峻,冰冷,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继续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当时杀朱家一家三口的不止裴永烨一人,而朱若桃不过是这个案子的替罪羊,不单单被送进牢狱服刑,还被送进教坊、青楼侮辱,被当做瘦马在一个个男子手中流转,这对一个当时只有十五六的小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绝望和无助。”   凌子萩说完,周围沉默半晌。   白彦把手中卷宗合上,眸光瞬间变得凌厉,愤恨,他对着司炎修单膝一跪道:“大人,这案子就算是涉及整个江州,甚至朝中一品官员,属下也要将这案子翻出来给朱家一个清白。”   他话音一落,周围所有大理寺的捕快、仵作、医者,全数跪地以表决心。   凌子萩咬唇不语,她知道白彦说的这话是何意思,王文慧是户部王尚书的庶女,没有他在后运筹这案子可不是一个小小知州能压下来篡改的,尤其朱恒还曾经是江州举人,故而她们后面想要继续查下去,给朱家翻案,可能会困难重重,甚至会有人因此丧命。 第97章 江州瘦马(34)   清晨驿站。   凌子萩坐在驿站大堂和司炎修享用着面前的早膳。   昨晚两人约莫过了寅时才回来,一回来沾枕便睡,难得今个有空,她不得好好享受一次吃饭的快乐。   她左手一个小笼包,右手一碗鸡蛋醪糟,刚把面前的小青菜解决之际,突然驿站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身穿素色家丁服饰的男子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凌子萩眸眼一眯认出这莽撞的小家丁竟然是裴家的,询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小家丁便已经对着司炎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不好了,我家..我家公子不..不见了。”   两盏茶之后,裴府。   司炎修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对面拿着丝绢嘤嘤哭泣的王文慧。   待她情绪稍作平复之后,他才开口问道:“裴公子昨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王文慧吸了吸鼻子,沉吟半晌,悠悠说道:“昨个大人离开之后,我家阿烨就回房了,中午用了午膳,按照平常他下午一般都是在房间休息,或者去裴家产业转一转,但是昨个。”   她眉头微微皱起,叹口气道:“好像是渡口那边出了问题,他去瞧了瞧,给我说的也是大概晚膳时辰回来,可是到了时间左等右等我都没见到阿烨的身影,这才让陈管家去渡口找,谁知陈管家从渡口回来,说渡口的人说,阿烨从未去过渡口。我一着急也不知如何是好,便让家丁去驿站寻的司大人。”   司炎修点点头,垂眸思忖片刻,道:“裴永烨除了去渡口一般还会去哪里?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吗?”   王文慧扯着帕子摇摇头,“阿烨一直都很乖,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也让下人去裴家所有涉及的产业查了,都没有见到阿烨的身影。”   司炎修淡淡瞅着对面的王文慧,见她眸光清澈,并没有撒谎的样子,视线慢慢落在大堂内站着的好些仆人身上。   “你们都下去。”王文慧微微侧头,吩咐。   瞬间一屋子的下人纷纷褪去。   当大堂的门被关上,周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之后,司炎修才冷冷问出口:“裴夫人,你老实说,朱家四口,除了朱若桃,是不是都死在你们裴家手里?”   王文慧一愣,低头不语。   司炎修冷冷一笑,起身朝大堂外走去。   “大人..司大人。”王文慧反应过来,迅速上前几步拦住司炎修的去路,道:“是不是我说了,大人就帮我找阿烨?”   司炎修眸光微厉,没有吭声。   王文慧被盯得有些心虚,后退几步,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曳曳的坐在身后椅子上,开口道:“不错,朱家的事情,我是骗了大人。”   “朱家虽然贫寒,可是朱若桃因为长得娇俏,江州大部分公子哥都喜欢她,我家阿烨也不例外。   阿烨花心,这事儿我一直都知道,甚至朱若桃在鸿运楼卖唱的时候,他都去调戏过她,当时我才嫁给阿烨,只要他不惹乱子,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怎奈..他就是不让我省心!”   王文慧说着,似乎是气愤至极,殷红的朱唇哆嗦了一下,继续道:“三年多前的一个晚上,他跟着朱若桃回了朱家,想调戏朱若桃,谁知,反被朱家朱恒抓到,他以裴家的名声为由要挟阿烨,只要他肯给钱,朱若桃便不会把他做的那些腌臜事情说出来。   当时我从下人嘴里听说了阿烨做的事情,在同一时间领着裴家的家丁冲进朱家小院,之后..阿烨杀了朱恒,而我命下人把反抗的明茵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朱文耀勒死,而唯一活下来的朱若桃成了这件事情的。.承担者。”   凌子萩望着说完这件事情已经面如死灰的王文慧,冷冷上前几步,道:“你撒谎!”   王文慧被惊得怔住,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凌子萩望着她面露无辜的神色,道:“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道:“裴永烨早都对朱若桃有了歪心思,他想纳朱若桃入侧室,可是为何迟迟不能达成夙愿?一方面是朱若桃不愿意,另一方面是你这个蔺国一品官员庶女的地位压着他,他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司夫人,没有证据,你莫要胡说!”王文慧一听,指尖用力抓着椅子扶手,面色僵硬冷嗤道。   “我胡说?”凌子萩微微扬眉,“那我后面说的,裴夫人听一听,我到底是不是胡说!”   “朱若桃从未勾引过裴永烨,是裴永烨色心暗起跟着她回家企图奸/淫她,可是谁知被朱若桃的父亲看到了,他想也不想的准备拉开企图侵犯自己女儿的禽兽,可是不凑巧..你裴夫人因为一直怀疑裴永烨外面风花雪月,所以暗中派人跟踪他。故而,裴永烨和朱恒拉扯的时候,你出现了。”   王文慧没吭声,死死盯着凌子萩的目光有些闪烁。   凌子萩面色严肃,继续道:“然后不知你说了什么,或者是裴永烨说了什么,朱恒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跪在地上求你们,求你们放过他和他的家人,甚至不惜把头骨都磕裂了。   可是你们怎么做的?踩碎他的双手,一剑戳穿他的心口,在他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为了防止他呼叫,逃跑,用利刃戳穿他的腿骨,之后你们还不甘心,勒死他的妻子,刚出生的孩子,还把一切罪责推给朱若桃?还真够可耻的!”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王文慧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凌子萩讥诮一笑,几步走到王文慧面前,把怀中陈旧的祈愿牌掏出冷冷拍在王文慧身边的桌上。   王文慧斜睨过,身子禁不住战栗几分,道:“你们..你们去了。”   “我们去了双林寺,见到了了尘法师,还去了你买下来的小院子。”   凌子萩低沉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王文慧抓着椅子扶手的指尖从青紫变得苍白,之后她双手无力垂下,整个人如瘫软的泥巴颓然滑在地上,双手捂住面颊,一边哭,一边道:   “是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我已经把朱家三口埋在双林寺风水最好的地方,甚至每年都去给他们祈福,诵经,可为什么老天就是不放过我。” 第98章 江州瘦马(35)   从裴府出来的时候恰巧烈日高头,江州一天最热的时辰到了。   凌子萩撩开帘子闭眼享受着阳光的沐浴,等这个案子破了回到萧城约莫那时候萧城都该下雪了,可能近几个月她都没办法再有如此般的暖阳照耀。   「当」耳边响起杯盏和案几碰撞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司炎修又在喝茶看卷宗。   直到一只温热的指尖如蜻蜓点水般划过她被风吹得有些冰冷的面颊,她茫然一惊,在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马车帘子被扯过,车窗被关上,司炎修不瘟不火的语气在耳边响起:   “不是怕冷吗?再如何江州都快到冬至了,小心染风寒,若是喜欢回去无风的时候再晒。”   紧接着一杯热水塞进凌子萩的手中。   她垂眸望着随马车摇晃慢慢舒展开的杯中茶叶,心里沁入丝丝清茶气息般的暖意。   “大人。”凌子萩把手中清茶喝下一半之后,想起从裴府出来之后王文慧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司炎修从卷宗中抬眼。   “王文慧做了如此滔天案子,能瞒天过海,定然是和江州的前任知州顾志英、前任江州仵作马六的从中周旋是分不开的。”   司炎修点头,这点他也想到了。   “若是之前马六和顾志英的死看起来还像是自/杀,如今朱家的案子浮出水面,裴永烨也不见了,那么在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线索和犯罪证据的现场,凶手究竟是怎么杀人的?”   司炎修没有吭声,眸光望着杯盏中摇晃的清水微微出神。   江州驿站。   案子查到这里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司炎修在厢房查看顾志英的验尸单,大抵和他想的没什么太大出入,死因是窒息而死,伍郎中也从他体内检查出房中药的残渣以及大量的曼陀罗花籽。   本身曼陀罗就有毒,就算是顾志英不是窒息而死,之后也会被曼陀罗的毒杀死,至于别的再加上百醉楼里姑娘们的供述,确实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线索,他就是「玩火自焚」的。   凌子萩匍匐在窗口,眯眼享受着暖阳,难得下午没什么事儿,徐知州已经派人在整个江州搜寻裴永烨的身影,她们只需要等消息,然后等着晚上的一顿饕餮大餐就可以了。   似乎阳光真的有催人入梦的作用,又或者这几日的奔波,身体难得的放松,本来她只是想在这里小憩一下,谁料不知不觉她竟然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嘿嘿嘿。”   耳边传来阵阵低沉又猥琐的淫笑。   凌子萩连忙从窗扉前苏醒,瞪大双眼望着周遭,突然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坐在她身边案几旁的司炎修不见了,变成一个女子的妆台,台子上整齐摆着好些胭脂水粉,耳饰玉簪,甚至在妆奁最下面那微微敞开的一层,还塞着好些金银。   她在哪里?这里又是哪里?   凌子萩彻底被惊住,站起身,环视不熟悉的房间。   矮柜,桌案,珠帘,珠帘后的古琴,还有..   凌子萩的眸光挪到把床榻和房间正中央梨花木八仙桌分开的屏风,那上面绣着的鸳鸯交欢图,和隐隐透过屏风床榻上藕粉色的帷幔,这不就是百醉楼里的布置吗?   意识到问题不对,她连忙冲到厢房门前,想用力把门打开。   可是任凭她如何扭动、摇晃、敲打,这门就跟焊死了般纹丝不动。   凌子萩咬唇,眸光再次望着窗扉,她想也不想地上前几步,当身子擦过妆奁的时候,她脚下一顿,头慢慢扭到旁边的铜镜上。   怎么会这样,这..竟然不是她的脸?   这..   凌子萩一把拿起铜镜,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想一探究竟,可是当她看到镜子中倒影的那双如桃花般醉人的眼眸,身子微怔,这..这竟然是书瑶的脸。   “嘿嘿嘿。”   又是一阵淫笑传来。   凌子萩连忙放下镜子,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   “嘿嘿嘿。”   那笑声随着她挪动的步伐变得清晰、可怖。   凌子萩心神一晃,勉强咽下几口唾液,朝声音的方向挪动。   她穿越珠帘绕过古琴,直到眸光放在角落里一处拖着一盆兰花的花架子上,她伸手把花架子挪开。   “嘿嘿嘿。”   声音再次响起,凌子萩终于发现原来是从花架子后的小暗格内传出来的。   她伸手把面前的暗格推开,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凑头朝暗格的对面看去。   当她的眸光看到对面屋内布景的时候,凌子萩瞳孔一缩,虽然这个地方她只见过一次,可是印象却早已根深蒂固,这不就是顾志英吊死的那个房间吗?   原来这是百醉楼。   “不要,求求您,不要这样!”凌子萩还沉浸在思绪中,一道女子略显警觉又带着几分恳求的声音传了过来。   凌子萩蹙眉,把脸贴在暗格上,一探究竟。   只见隔着朦胧的屏风,一穿碧色衣衫的女子跪在地上对着一名身穿青色锦缎长衣的男子磕头哀求,隐隐凌子萩还能看到女子斗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虽看不清女子长相,但是也能感觉到她此刻是多么的无助,绝望。   “梨落!在本官面前装什么清纯、高洁,在教坊学的那俩月早都被裴家的公子玩烂了吧?如今开始接客还不得把你在教坊学的统统都拿出来?”   梨落?   凌子萩微怔,难以置信地瞪大水眸,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这是梦吧?凌子萩想到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连忙扭头再次扫过身后房间,如果她现在是书瑶,那么这应该是三年多前?   倘若现在是三年多前,此刻隔壁房间对着梨落一个劲语言侮辱的男人又是谁?   他自称本官,该不会是顾志英?   凌子萩用力把所有的视线集中在男人身上,直到那隐隐映衬在屏风上男子衣衫处飞鹤祥云图腾时,她心中对这个男人身份有了肯定。   “大人,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梨落家人已经全数尽散,梨落只是想好好活着,梨落..唔。”   梨落的话还未说完,谁知顾志英竟然撩开官服下摆,把梨落的头按了下去。   凌子萩惊恐地差点呼喊出声,她连忙捂住嘴,只见屏风上梨落呜咽着跪地,一幕幕不堪的画面伴,让她差点犯呕。   “放开她,放开她!”凌子萩再也忍不住,用手用力的砸着墙面,企图引起顾志英的注意。   可是对面的人似乎未听见般,继续放肆做着他想做的事情。   梨落嘴里也说不出话,只能靠嗓子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混蛋!   凌子萩心中冷斥一声,扭头抓起花架子上的兰花盆栽狠狠扔到墙上,同时对面房间竟然就真的没了动静。   他们听到了?   凌子萩挑眉,连忙趴在暗格前查看。   可屋内哪里还有梨落的身影,站在她面前的是身穿官服一脸严肃死死盯着她这个方向的——顾志英。 第99章 江州瘦马(36)   凌子萩身子微微往后退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暗格那边的顾志英,在确定他没有发现她的时候,整个人才如释重负地继续看下去。   房间里的顾志英目光涣散,表情凝滞,他慢慢端起桌上放着两杯茶盏,左手一口,右手一口地喝着,期间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不自觉抽/动几下,那本就皱巴巴的老脸,再加上泛着姜黄的牙龈,就像是一只风烛残年的沙皮狗,整个人显得阴森,诡异。   他在干吗?   凌子萩拧眉,眼睛眨都不敢眨深怕错过任何细节般望着顾志英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他似乎是把杯盏中的东西全数喝完了,带着厚重舌苔的舌头把唇角最后一滴水舔入嘴中之后,起身绕过屏风开始脱衣服。   没过一会儿当顾志英从屏风后出来,他已经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亵/裤,手中还多了一样东西——麻绳。   看到这,凌子萩瞬间明白顾志英要准备做什么了。   她用尽全力四下张望,想看清楚是不是有人在唆使顾志英,可是结果让她失望,周围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顾志英双目无神地凝望着半空好一会,突然他憨憨一笑,似乎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眸光中迸发着几缕兴奋,紧接着他整个人站在凳子上把手中的绳子开始往屋梁上缠绕。   一下、两下、三下..   当绳子被死死缠在房梁上,他拽了拽确定不会滑扣之后,这才把绳子的两头往手上、脚上缠绕。   最后一个死结慢慢被他勒紧,顾志英脸上竟然露出前所未有的满足笑靥,他张着嘴嗓子里发出异常又低沉的怪笑:“嘻嘻嘻。”   同时,他把头往垂下来的绳环儿里这么一放,随着他脚下的凳子被踹翻在地,顾志英像是一只四角大虫,在半空挥舞着双手、双腿来回扭动、舞蹈,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挣扎可是那浮现在脸上的诡笑,又似乎是在享受。   顾志英脖颈上的绳子随着他头部的摆动越勒越紧,眼瞅着他就要翻起白眼,此刻他若是呼救兴许还来得及,可是好像越是这样的窒息他越是兴奋,那本来没有任何反应的下/体,竟然..   凌子萩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但耳边那属于顾志英的笑声似乎不准备放过她一般,她越是躲避,声音就越是清晰。   “不要..走开,不要..啊。”   “凌子萩,是我!”   凌子萩无力的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直到男子的一声呼唤,她才连忙睁大双眼,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   她涣散的眸光随着意识的回拢慢慢凝聚,司炎修这张无比俊逸的面颊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水眸中。   “大..大人?”   她哝哝说出口,语气带着几分虚脱无力。   司炎修点点头,担心地望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无事之后,才开口道:“不过是小憩一会,怎么做起噩梦了?”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轻飘飘地就让司炎修这么扶着,道:“大人我睡了多久?”   “两盏茶。”司炎修淡淡瞥了眼桌上卷宗翻过的页数,想了下,开口回答。   凌子萩垂眸,不过是两盏茶她竟然觉得像过了好几日那么久。   “梦到了什么?”司炎修见她呼吸已经平缓,这才放开她的手,从桌上拿起一杯温热的清茶凑到她嘴边问道。   凌子萩还沉浸在梦中的思绪里,倒是没注意此刻俩人是多么暧昧的动作,张嘴任由司炎修把杯盏中的水一点点喂进她的嘴里,道:“大人,我想这会去趟百醉楼,梦里的事情我们路上说可以吗?”   马车在江州的街道上急急行驶。   驿站距离青柳巷子一东一西,凌子萩估摸着大约还需要好些时间才能抵达后,这才咬唇望着一直缄默不语垂眸做着自己事情的司炎修,开口道:“大人还记得我在林州那个案子的时候,告诉过你的,我的梦吗?”   司炎修放下手中卷宗,等着她之后的话。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把梦中所有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夫人怎会做这样的梦?”司炎修拧眉,对于凌子萩的特殊体质很是好奇。   凌子萩摇摇头,这事儿她也不知道,尤其这次案子刚刚陷入困境的时候,梦里就出现提示了,还有在双林寺的幻觉,她好像被上天垂爱真的赋予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么夫人现在准备怎么查。”司炎修见她也拧眉为难,便把话题绕开问道。   “首先是要去顾志英死的隔壁房间查看,顺便看一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暗格。”凌子萩思忖半晌,幽幽开口。   司炎修点头,这点应该查,当时顾志英死得突然,他和白彦只检查了顾志英的房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房子能窥视顾志英的房间,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密室。   “后面我还想查一查顾志英的尸体,还有他那两个杯盏。”凌子萩继续说着。   听到凌子萩还要查杯盏,司炎修微微拧眉道:“你是怀疑。”   “我有一件事不是特别的确定,如果真的是我认为那般,那么不管是马六的死还是顾志英的死,就都有解释了。”   司炎修点点头,回道:“好,我们先查百醉楼,之后我带你去找伍郎中,让他重新验尸。”   “嗯!”凌子萩坚定地点头。   ——   “哎呀,我说今个怎么眼皮子老是跳呢,原来是司大人来了。”   凌子萩和司炎修到百醉楼,便直达二层最里面的两个天字号房间。   老鸨一见到二人,也顾不上招揽楼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公子哥,连忙扬起丝绢跟在两人身后谄媚发言。   凌子萩回眸淡淡望了老鸨一眼,道:“嬷嬷,您别右眼皮跳就行了。”   “呸呸呸!老奴可没那想法,您二位来几次都行,只要这案子能破,老奴就是给您二位提鞋老奴都愿意。”   “哦?”凌子萩听到这,面上有些错愕,记得上次这老鸨见大理寺的人走还欢呼不已怎么这会就变了样子?   当她的眸光扫过整个百醉楼,这才了然,原来曾经风光一时的青馆因为顾志英整个事情,上门的客人早已寥寥。   “那就需要嬷嬷如实相告了。”   凌子萩笑了笑,走到最里面一间落锁的雅阁道:“嬷嬷在百醉楼里呆了那么久,我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或者这曾是谁的房间?” 第100章 江州瘦马(37)   “这。”   老鸨没料到凌子萩一上来就问这句话,她神色一僵,支吾半晌都没蹦出一个字来。   司炎修不是等人的,他眸光淡淡瞥到老鸨的脸上。   老鸨抬眼视线刚好和他碰上,她双腿一哆嗦,吞咽几下唾液,道:“是..之前书瑶的。”   果然!   凌子萩心中一敛,道:“既然是书瑶姑娘的,她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为何这房间在她走之后迟迟不用?”   “这。”   老鸨又是一顿,咬着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当她的眸光再次和凌子萩身后的司炎修碰上,连忙开口道:“司夫人,不是老奴有意瞒你,是这里面曾经出的事儿和顾大人的死压根沾不到边上,才。”   “那你还不说?”终于司炎修冷冷开口。   老鸨连看都不敢再看司炎修,一边点头,一边道:“里面曾经死过人,好多公子哥都嫌不吉利,再加上这百醉楼里幕后掌柜发了话,才把这里锁上的。   “死过人,什么人?”凌子萩面露错愕,追问。   “夫人可记得老奴跟你说过的书瑶身边的丑丫头?”   凌子萩点头,“她不是失踪了吗?”   “哪里失踪了,是死在这个屋子里了。”老鸨说着,一脸惋惜。   “这么说,上次你告诉我的都是谎话?”凌子萩微挑眉梢,冷冷质问。   “不是啊,司夫人啊,老奴不是故意隐瞒的,也是..也是怕说得多了,影响这百醉楼的生意不是?”   老鸨脸上已经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再配上她脸上的胭脂,别提有多难看了。   “那你还不老实说?”   老鸨连忙点头,唯唯诺诺地开口,“是,老奴全交代,之前老奴不是说有个叫宋泽的一直都缠着书瑶姑娘让她还钱吗?”   凌子萩颔首,这事儿她记得。   “宋泽是我们这里著名的地痞无赖,游手好闲之徒,大家对他能避而远之,尽量都不去招惹,可是书瑶特殊,他手里有书瑶父亲的借据,我们这楼里的生意动不动就被宋泽搅得乌烟瘴气。”老鸨叹口气,望着身边的雅阁,陷入回忆。   “有次宋泽又来了,老奴知道书瑶是个挣钱的主儿,也真心希望这次哪怕给宋泽再多的钱,只要他再不来,老奴都认了,故而就让他上二层书瑶的房间和她面谈。   起初老奴路过的时候,这屋子里还算和谐,偶有争吵也迅速被书瑶的几句话按了下来,最后俩人以五十两敲定,只要书瑶把钱给他,他宋泽就再不来,老奴都带着白纸黑字准备让宋泽签了,可谁知..   宋泽竟然当场变卦,要求书瑶陪他一晚上,我滴乖乖,书瑶一晚上多少贵公子盼都盼不来的,甚至书瑶还要挑选,他宋泽凭什么?   这不因为这个,俩人再次产生口角,当时丑丫头也在,宋泽见书瑶拒绝,就准备用强的,丑丫头一心护主心切,在和宋泽拉扯中被推倒,当时也巧,她摔到春凳上,失手打翻了桌上古琴,古琴又砸到头上,人立刻就晕过去了。”   “所以她之后死了?”既然老鸨说这里死过人,丑丫头的结局可想而知。   “当场没死,宋泽见闹了事儿,就跑了,老奴和书瑶连忙叫来郎中,可是等郎中来,丑丫头就没了气。”老鸨一边说,一边无奈摇头。   “这才是书瑶真正离开的原因是吗?”   老鸨点点头,“书瑶自知给百醉楼带来不少麻烦,以后也不想再跟宋泽牵扯,便辞别去了萧城。”   “那顾志英死的房间,之前住的又是谁?”凌子萩见书瑶房间说完了,转而问老鸨书瑶隔壁的房间。   老鸨一听,瞬间身体一哆嗦,她支支吾吾想瞒过去,奈何司炎修就站在面前,咬了咬唇,似乎也下了决心准备豁出去了,道:“之前梨落姑娘在里面住了几日,但是也仅仅是几日,来了一个罗富商,给老奴百两金子,把她买下带走了,之后老奴真的就不知道了。”   “所以当时,书瑶和梨落是住隔壁的对吗?”凌子萩又问。   老鸨再次点头,肯定她的猜想,道:“当时我们百醉楼的生意是最好的,书瑶和梨落都是万里挑一的,二人关系也好,后面梨落走了,老奴还心疼了好一阵子呢。”   凌子萩扭头和司炎修对视一眼。   “现在把这房间的门打开吧。”司炎修淡淡开口吩咐。   老鸨颔首,掏出腰间的钥匙把两个房间的门都打开了,她见下面陆陆续续还有生意,交代一声,转而朝楼下奔去。   凌子萩推开雅阁门,先走进书瑶的房间。   一进去,她眼底的错愕就从未停止过,这里竟然真的和梦境一样,所有的布置、陈设、包括珠帘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凌子萩眸光迅速挪到珠帘后角落里的那个花架子上,依旧是那盆木兰,只是此刻的木兰要比梦中的略小一下。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挪开花架子,凭借着记忆一手放在梦中暗格的地方。   只听「哗」一声,木板竟然真的被打开了。   “大人!”凌子萩连忙扭头呼唤司炎修。   司炎修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和她一并查看。   他侧头望了望对面的情况,对面房间的一切尽收眼底,紧接着他细长的指尖在暗格的边沿慢慢滑动摸索,之后他开口道:“没有灰尘,这里应该还有别人知道,甚至..这个暗格最近还被使用过。”   一听被使用,凌子萩连忙起身在房间内四下查看,紧闭的窗扉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古琴上的弦在随手拨弄时候发出的颤音来听也走了调,床榻虽然被收拾得干净,却隐隐散发出一股霉味。   “大人,这个人只是在这个房间的这个角落待过,剩下房间的东西这个人从未碰过。”   司炎修点头同意凌子萩的想法,道:“那么是不是离你的猜想又进了一步?”   凌子萩点点头,转而又去了梨落的房间,从怀里掏出丝帕,把放在桌上的两个杯盏包好,走到站在门口等她的司炎修身边道:“大人,我们可以回去了。”   二人从二层从命案的房间出来,引起不少百醉楼里客人的注意。   老鸨站在门口望着朝自己越靠越近的二人,道:“司大人,这次这么快查完了?”   司炎修没吭声,凌子萩上前,走到老鸨身边,问道:“嬷嬷,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问您,希望您莫要隐瞒。”   “唉..司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老奴连我百醉楼的最大秘密都告诉你了,老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您说吧。”老鸨似乎站了一晚上有点累,人靠着门槛扬着手中的丝帕,开口。   “最里面那个房间可还有人住?”   “有人?哪里有?谁敢住?有也是鬼!”老鸨一听有人住,像是听到什么最大的笑话一般,开口道。   “那..那门一直都是锁着的?”凌子萩又问。   “嗯,一直,钥匙都在老奴身上,再说不锁着把楼里的姑娘吓到怎么办?”   “那还有谁有钥匙?”   “还有谁?”老鸨听到这么问,脸上写满问号,紧接着她沉吟半晌道:“剩下就是我们幕后的掌柜了,不过他百年不来一次,我在楼里这么久,就没见过他。” 第101章 江州瘦马(38)   “百醉楼的掌柜是谁?”   江州知州府内,徐谦望着对面凌子萩和司炎修,喃喃重复着两人一进来便单刀直入问他的话。   “就是真正经营百醉楼的人是谁?”凌子萩以为徐谦是没明白,连忙开口解释。   “夫人的意思下官明白,只是。”徐谦连忙望向凌子萩,话语间为难的意味甚为明显。   司炎修拧紧眉头,开口道:“徐大人有什么为难的,但说无妨。”   “不是下官不配合司大人,只是下官也不知道这百醉楼的老板是谁啊。”   徐谦说着挠了挠头,百醉楼在江州早已经历二十余年的风雨飘摇,他当官也不过才十年,怎能了解百醉楼的事情。   “按道理,这商户的信息记录江州知州府应该有一份备案,本官很好奇,徐知州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司炎修抬眼云淡清风地瞥了徐谦一眼,语气却充满着不容置喙。   “下官。”徐谦无奈叹口气,现在的他着实像个哑巴吃黄连啊,“下官不是装糊涂,是三年前这书账库着了一次火,里面所有的资料基本上都被烧了,复原的一部分是现成补的,下官当时又上任不久,着实有心无力啊。”   “烧了?”司炎修微微扬眉。   “是啊!大人,下官不是不说,是真的不知道啊。”   “那这青柳巷子的地契之后你都没有去查?”司炎修又问。   听到这地契徐谦更是头疼,整个江州最难管的就是青柳巷子了,里面鱼目混杂的人太多不说,有几个官爷和富商也在里面搅合,今天可能查了这,明个这地契说不定就被转手了。   徐谦挠挠头,自知自个管辖内出了问题定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打算说几句好话,容司炎修给他几日让他彻查,谁知外面便响起阵阵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这一大清早的,是谁有诉状要告?”徐谦也听到了,皱眉望着大堂外。   他话音还未落下,由远及近跑来一名小差役,开口道:“大人..外面来了几个妇人领着自家娃儿,说..说。”   他似乎跑得太急,喘了好几下,才继续道:“说..在城南郊的一间竹舍,发现了。.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徐谦愣住,面色铁青,这真是一件事情连着一件事情,前脚顾志英才死案子都没破后脚又死人,这么下去他这知州要不要做了?   “怎么发现的?报案人在哪里?”徐谦气愤一跺脚,抓过小差役肩膀,问道。   小差役连忙拱手道:“现在那几个妇人还在外面,大人不妨亲自问一问。”   徐谦点点头,连忙跟着小差役朝衙门口奔去。   凌子萩和司炎修互看一眼,心知对方估计和自个想到一块去了,也跟着徐谦朝外面走去。   “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徐谦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道。   一名体态略显宽厚的妇人甲说道:“今个天气不错,我们姊妹几个难得有空就约着去双林寺上香祈福的。”   站在她身边面貌略显娇俏的妇人乙点点头,附和道:“奴家又有了身孕想去双林寺还愿,这就约好一起去南郊了,期间家里的孩子无人看管,汉子们都出去干农活了,便把几个娃儿也一并带上。”   凌子萩站在不远处听着几个妇人的叙述,眸光慢慢瞥到站在三名妇人身后的四个孩子,最大约莫就七八岁的样子,最小可能才学会走路。   “然后呢?”徐谦问道。   “双林寺那般幽静之地,定然不适合带着娃儿们上去,万一扰了寺中清幽我们可担待不起,就让几个娃儿在双林寺郊外的自个玩耍了,谁知道他们乱跑竟然。”妇人丙看起来年龄最大,应该是那最大孩子的娘亲。   “你还说玩呢,你看把我家二柱子吓成什么了,谁想到那佛门幽静之地还有出现那档子事情。”   妇人甲说着,心疼地把身边一直紧紧抱着她腿的两岁孩子抱紧怀里。   “你们在南郊哪个地方见到尸体了?”凌子萩见几个妇人开始叽叽喳喳地乱扯起来,上前走几步代替徐谦问话。   三个妇人一见是个漂亮的小妇人同她们问话,也没了刚才见徐谦时候的紧张,妇人甲叹口气道:“其实那地方之前我们江州的人也熟悉,只是因为那家人出了事儿,官府封了之后再也无人去罢了。”   “哦?这么说你们之前去过那地方?”   “去过怎么没去过!奴家之前还和那里家人的姑娘在一起玩过呢,就是三年前一家三口出事儿的朱家!”妇人丙说着,微微叹口气。   朱家,果然是朱家。   凌子萩眯紧双眼,袖口下的柔荑微微攥紧,这妇人的话让她更加确定这尸体是谁了。   “那你们可进去再看了?”凌子萩又问。   “看?谁敢看啊,我家娃儿都快被吓傻了,怎么我们说的话,姑娘不信?”   “大姐,您误会了,我信,只是想确定心中的一件事情罢了,您莫要多想。”凌子萩连忙拍了拍妇人甲的肩膀,出声宽慰。   之后她慢慢朝身后一直缄默不语的司炎修望去。   “徐知州。”司炎修眸光放在因为又出现了死人事件,而紧张地擦着额头汗珠的徐谦身上,道。   “司大人,下官在!”   “劳烦徐知州把府中差役兵分三路,一路帮本官去驿站把伍郎中接上,一路去裴家把裴夫人接上,最后一路麻烦您的马夫带本官去南郊朱家房屋,之后我们在那里碰头,可明白?”司炎修冷冷开口,语气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明..明白!”徐谦连忙拱手点头。 第102章 江州瘦马(39)   江州南郊。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在小差役的带领下一路飞驰到了朱家小屋外。   说实话,若不是亲眼所见,凌子萩差点以为这一林、一屋、一小桥是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人间仙境。   朱恒是江州的举人,之前在江州虽官位不大,但是也多少算是个风云人物,若是之前凌子萩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官位铁饭碗不要,偏要辞官在家务农,如今见着世外桃林般的风景也瞬间明白朱恒的想法。   或许他本就是个心胸阔达之人,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早已厌倦,故而才决定归隐田园,惬意生活。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踩着竹桥朝小屋子走去,期间她特意注意了下小桥上的痕迹,被风雨侵蚀了三年,这竹桥极少有人打扫,上面早已出现点点斑驳和枯叶,踩上去桥面也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这桥上足迹零零散散的,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那几个小的应该是四个孩子的,桥沿上那未被孩子们踩踏过的一只大的应该是里面死者的。”   凌子萩一边走一边开口。   司炎修点点头,顺便还补充了一句,“嗯,而且成人的足迹只有这一枚,并且只出不进。”   听到这,凌子萩的身子微微怔住,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话语间要表达的意思却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二人所估计的裴永烨,且脚印只有一只,就表示他是一个人到这里的,那么他会不会真的跟书瑶胃里第三张画一样是被活活烫死?   “大人..好香!”凌子萩往前走着,突然鼻尖里钻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似花香,不似脂粉的味道,像是..鲜肉炖蘑菇的饭香味,嘴里不免开始大量分泌唾液。   司炎修停下脚步眉头拧紧,眸光死死盯着半开合的朱家门扉。   紧接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东西一个给身后的凌子萩,一个放进自己嘴里。   起初凌子萩以为这东西和之前的避臭的姜丸一样,谁知当这药丸在嘴里化开之后,一股冲脑的薄荷味道让她明白,这竟然是薄荷叶。   “做好准备,我们进去了。”司炎修说完,从怀中扯出丝帕围在口鼻,推门而入。   凌子萩见状也连忙取出丝帕,一并跟了上去。   一进门是朱家的客堂,地上飘着一个官府封条,上面写着丰孟三十四年戌月三十,看封条的完整度,应该是被第一个闯进来的人小心翼翼扯下的。   客堂并不大,家具也异常的简单朴素,似乎朱恒很喜欢竹子,不管是角落里的案几又或者是吃饭用的桌椅全数都是用竹子做的,只是因为过了三年多,这里又被废弃,故而早被蜘蛛结网,落满灰尘。   凌子萩循着肉香继续朝前走着,紧接着她绕过一间小屋走到房子的后门发现有一个小房间,看模样似乎是厨房,推门走了进去。   尽管她已经做好全数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偌大的厨房内灶台上端着一口大锅,锅上一名早已被煮得全身上下白的可怕的裴永烨时,若不是嘴里薄荷丸压着,她觉得她已经要吐出来了。   凌子萩连忙屏住呼吸,阻止这肉味朝鼻孔里侵蚀,缓和住情绪之后,视线才再次放在裴永烨的身上,他全身上下未着寸缕,衣物被整齐地叠放在灶台角落,双眸紧闭,面色祥和不说,微微上扬的嘴角好像他还在享受这样被煮的过程。   凌子萩拧紧眉头,面色微沉。   他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煮过肉的家庭主妇都知道,煮肉之前肉是要被浸泡洗干净的,之后放在锅里慢炖,汤上会有很多的白色和血色浮泡,这些都是肉里面煮出来的血,有的肉若是浮泡太多打捞不干净,都会再换一茬子水继续煮。   而此刻裴永烨也是一样的,一个活人被生生煮死,血一点点从毛孔中沁出来,五脏六腑慢慢变得泛白,这个过程究竟要多久,凌子萩不知道,但是这痛苦,可是世间无人能承受的,而裴永烨竟然在笑?   “这是什么?”就在凌子萩自个都替裴永烨觉得疼痛难忍的时候,眸子微微一转,突然发现在锅内血泡下面竟然浮着几个伞状的东西。   她上前几步正准备拿起,谁知站在她身边的司炎修快她一步,把她的皓腕紧紧攥住,道:“别动,这是毒蘑菇。”   “毒蘑菇?”凌子萩扬眉。   司炎修点点头,“嗯,蘑菇分很多种,能吃的也就那么几个,这个蘑菇模样尤其诱人,应该是有毒的。”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望着漂浮在裴永烨汤上的几个蘑菇,脑海中想到进来之前她还妄想回如意阁来个小鸡炖蘑菇,顿时再也克制不住的她,只觉得肠胃一阵翻滚,转身朝外面跑去。   “唔。”扶着竹林的竹子,凌子萩干呕了好几下,直到周围新鲜的空气沁入鼻尖,整个人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夫人,您还好吧?”不知何时,白彦也已经赶到竹林,他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大理寺的捕快和伍郎中。   凌子萩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好了,紧接着她对着伍郎中指了指里面。   伍郎中意会连忙做好验尸的准备工作朝竹屋内走去。   白彦见凌子萩已经勉强能站起,呼吸也慢慢平顺,一拱手,也准备朝里面走。   “白少卿,等等!”   凌子萩反应过来,连忙叫住他的脚步。   “夫人,有什么吩咐。”   凌子萩沉吟一会儿,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白少卿。”   白彦笑了笑,连忙开口道:“夫人有问题尽管问,莫要说请教,折煞了白彦。”   “如果当地知州府的书账房被毁了,想要恢复或者查里面的资料,都没有办法了吗?”凌子萩勾唇,给白彦一个友善的笑意,问道。   白彦咬唇想了想,道:“那要看是查什么了。”   “比如涉及地契,商户的。”   “蔺国的户籍制度建立得非常好,畏承变法当时就已经针对这样的事情做出了解决措施,蔺国把土地先后分成三十个州市,又通过每个州市划分了上百个县、村,之后又细化土地,圣人对土地的管理非常严格,地方是书账房有一份备案,萧城便有相应的二次备案。”   “那白少卿的意思是,就算江州书账房被一把火烧了,主要的资料萧城还是有的?”凌子萩瞬间听懂白彦的话,连忙追问。   白彦点头,脸上写满疑惑道:“夫人可是要查什么?”   凌子萩轻叹一口气,如果白彦都知道这个事情,那么司炎修更是清楚的,为何当时他不让人去萧城查呢?   咬了咬唇,她想到如今的户部尚书是王文慧的父亲王景焕,怪不得司炎修不动声色呢,如果这案子继续查下去很有可能王景焕都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若是真的找了户部打草惊蛇,那不是给自个平添麻烦吗?   “白彦,之前因为林州的事情,大理寺养了不少信鸽,这会你带了吗?”   白彦点点头,虽不知凌子萩要做什么,却依旧走到马车内从里面提出个笼子。   凌子萩嘴角勾起,道:“快给我纸笔。” 第103章 江州瘦马(40)   萧城,锗王府,深夜。   苏锗坐在书房望着手中的户部竹简把每一个不同的地区的分门别类放在桌案的两侧。   站在书房不远处的小厮拿起火棍挑了挑火盆,待火势略旺一些这才再次把手中的木炭扔进去几个。   “叩叩叩”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传来。   苏锗微微抬眼。   “王爷,从江州来的飞鸽传书,您要过目吗?”外面姜管家的声音传来。   江州?   苏锗皱眉,思忖间他开口道:“送进来。”   书房的门被顺应打开,弓着背的姜管家把卷好未被拆分的书信呈在苏锗的面前。   苏锗拿过,打开扫了一眼,当他看到最后的落款,嘴角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紧接着他放下手中还在忙碌的事情,接过小厮送上来的狐裘外麾,道:“走去户部一趟。”   “王爷这么晚了还要去户部?需不需要通知王大人。”   “不必了,这事儿,给谁都不能说,可明白?”苏锗抬手冷冷打住小厮后面的话。   “明白!”   ——   同一时间裴府。   “呜呜..呜呜..阿烨,我的阿烨..怎么会这样?”   因为裴永烨的死,司炎修和徐谦在知州府衙门再次审问裴家几个跟随裴永烨的下人,凌子萩则坐在裴府大堂内陪着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哭晕过去的王文慧,等着裴永烨尸体的运回。   她眸光扫过对面又开始按压王文慧人中的小丫头,她无奈叹口气慢慢端起杯盏,吹了吹水上的浮沫,温吞地喝着。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辰,白彦从外面冲了进来,道:“夫人,裴永烨的尸体我们勉强用棺材抬了回来,伍郎中已检验完外表了,表面上看裴永烨是被活活炖死的,至于为何他会选择这样的死法,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解剖。”   白彦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全数放在晕了又醒来的王文慧身上。   王文慧也聪明,知道白彦话里带话的意思,一把抹掉还挂在脸上的泪水,上前几步扯过白彦的领口道:“不可以,我说..不可以..阿烨已经够惨了,你们还准备给他开膛破肚?让他尸骨无存吗?不可以,不可以。”   凌子萩见王文慧有些无理取闹,转身朝裴家后院停放裴永烨尸体的地方走去。   蔺国法律有规定,解剖需要亲属同意,并且签字画押,倘若地方官员在此期间遇到阻碍,或者未经过同意私自解剖尸体的,轻则杖则二十大板,重则入狱一个月。   如今王文慧如此激动,可能裴永烨的尸体是没办法继续往下查了。   “老朽见过夫人。”   凌子萩刚走到裴永烨棺材旁边,一直站在一边,等着白彦带来允诺解刨消息的伍郎中就已经给她拱手行礼了。   “伍师傅今个辛苦了,这人。”凌子萩瞥了眼棺材,道“您莫要等了。”   伍郎中似乎早都预料到会是如此,轻轻叹口气,转身开始收拾已经铺好的油蜡布皮包。   凌子萩走到棺材前,淡淡朝里面瞥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是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   之前她还不理解白彦嘴里那句「勉强把尸体运了回来」,如今看到尸体的样子,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裴永烨似乎已经被煮得太久,身上的肉早已变软泛白,就跟每家每户桌上放着的红烧肉一样,只需要木箸一戳,这肉就散了。   故而此刻的裴永烨除了脸上的皮肤还算完好,身上的肉破得破,烂得烂,就跟现代人吃的凉粉一样,轻轻一碰晃悠几下就碎了。   凌子萩连忙把脸别到不远处掌灯的石柱上,深呼吸好几口气,整个人的情绪才恢复起来,她走到伍郎中身边,见他已经要有离开的架势了,连忙上前开口道:“伍师傅,您稍等下。”   伍郎中回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伍郎中。”凌子萩连忙开口。   伍郎中一听,笑了笑,道:“夫人您莫要客气,有什么问题是老朽能解答的,您尽管问。”   “在朱家厨房炖裴永烨的铁锅里有好些毒蘑菇,伍师傅可注意到了?”   伍郎中点头,“注意到了,那是毒蝇伞。”   “那这东西可是导致裴永烨死的原因吗?”凌子萩听到这,知道有门,连忙追问。   可是伍郎中却失笑一声,摇摇头道:“这毒蝇伞是有毒,但是却很特殊。”   “伍师傅的意思是。”   “夫人莫要着急,听老朽慢慢说,这毒蝇伞最早用于的范围是帮助一些有外伤的人在实施包扎过程中减少疼痛而使用的,但是因为它的毒性不可预测,故而之后的中医已经慢慢把它弃用了。   但是这毒蝇伞也是颇为特殊的一种毒蘑菇,它上面的白点极易溶于水,之后若是经过长时间的沸煮,毒性不但会消失,还会成为可口的美食。”   “所以伍师傅的意思是,裴永烨外面没有中毒的痕迹?”凌子萩抓到伍郎中话中的重点。   伍郎中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凌子萩知道为何伍郎中要解剖了。   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两字解剖,紧接着她结合伍郎中在解释毒蝇伞的上半句话,问道:“那么如果生吃这种蘑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伍郎中点头。   “刚才伍师傅的意思,这毒蝇伞毒性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般强,它甚至最早还被用于行军打仗时麻痹受伤士兵疼痛神经的,对吗?”凌子萩继续分析。   伍郎中虽然不懂什么「神经」,可是根据他对凌子萩话的理解,依旧点头。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伍师傅。”凌子萩终于抓到这前后死的三个人相关联的重点道。   伍郎中再次点头,等着她发问。   “鼠尾草、曼陀罗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效用?”   伍郎中一愣,也瞬间反应过来,他气愤的一拍脑袋道:“还是夫人聪明,鼠尾草药性不强吃多了也会有致幻作用,至于曼陀罗,那就不用老朽说了,能把顾知州弄成这样的,它的作用,功不可没!” 第104章 江州瘦马(41)   凌子萩面色低沉地从裴家后院直奔大堂。   此刻王文慧还在跟白彦不死不休。   她似乎真觉得自个委屈,纤细的柔荑死死抓着白彦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叫,期间她尖锐的指甲划过白彦的脖颈留下一道道清晰的伤痕。   “我告诉你,我父亲是户部尚书,这事这么大,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把案子破了,把凶手抓到,你们就等着我父亲告到圣人那,问责你们大人!”   “裴夫人,我们。”   “够了!”白彦道歉的话还未说完,再也看不下去的凌子萩,一把扯过王文慧,对着她的面颊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把整个裴府的下人惊得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司夫人,你打我?”王文慧也愣住,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捂着脸恶狠狠盯着凌子萩。   “对,我就是打你了,打你的无理取闹,打你的歇斯底里,打你的乱发脾气!”   凌子萩冷冷上前挺起胸膛,也回瞪着王文慧,紧接着她伸手指着白彦,道:   “白彦怎么样也是大理寺的人,更是大理寺的大理寺少卿,他若是有错自有司大人和圣人处置,你一个无权的妇人凭什么处置他?苛责他?”   “我。”王文慧没料到凌子萩说出来的是这句话,还想脱口而出的腌臜话,全数被她咽了回去。   “还有!”凌子萩眉头拧紧,指着白彦的指尖慢慢在裴府下人身上划过,“你们家主子做了什么,她最清楚,之前我和司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当年朱家真相,甚至还登门专门说了,而你裴夫人,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王文慧眸光闪烁,不吭声。   “一骗再骗,若不是大理寺的人去双林寺后山彻查,你还打算把这事情瞒到什么时候?不是你拖延了时间,间接害了裴永烨,你还怪得了谁?”凌子萩再次质问,这会的语气冷得让人害怕。   王文慧微微退后几步,默不作声。   “还有,你当真以为我和大人都不知道吗?你说你给马六多少钱财收买他,让他在朱家的验尸单上动手脚?你又给顾志英给了多少好处,让他把朱家的事情按下去?   被害者在教坊、百醉楼被非人虐待,罪魁祸首却在外面逍遥法外,大肆玩乐,有了如今的下场,难道不是现世报?”   凌子萩的每一句话如警钟般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人心,顿时周围大理寺的、裴家下人,全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王文慧退了不知多少步,被身后大堂门槛这么一绊,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从来没受过这样训斥的她,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望着周遭,下一瞬她捂住面颊痛苦地呜咽出声。   翌日,清晨。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在裴家裴永烨的葬礼上参加吊唁。   王文慧被凌子萩训斥之后,今个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她整个人也没了往日那般的跋扈嘴脸,蔫蔫垮垮地跪在地上,围着棺材一边烧纸钱一边悄然抹着眼泪。   按道理裴永烨刚死,尸体一般都要停放至少七七四十九日以上才会收棺入殓下葬,可是他死的方式太过特殊,尤其被煮烂的肉最易腐烂生蛆,还不方便搬运,今个裴家趁裴永烨此刻的脸还能看便草草开始着手准备他的后事了。   “司大人。”徐谦也早早赶到,一见到司炎修连忙上前几步拱手,或许是被裴永烨的死弄得身心疲惫,徐知州整个人都显得比昨日苍老了些许。   司炎修淡淡瞥了徐谦一眼,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徐谦似乎没察觉到司炎修心情不佳,上前几步凑到他身边,道:“司大人,你说这江州接二连三的死人,会不会真的是梨落的鬼魂报复啊?”   “如果鬼魂的本事都这么大了,那么是不是全天下做了龌龊事情的人都会死绝?既然如此,还需要我这大理寺卿做什么?”   司炎修没有看徐谦,眸光望着这会从桂县归来的一波裴家下人,见他们把一块块大冰雕整齐地摆放在灵堂内,微微蹙眉。   徐谦没料到司炎修会这样说,嘴角扯动几下,自觉自个的想法太过幼稚,连忙话锋一转道:“那大人这幕后有真凶?可是真凶在哪里?马六、顾志英、裴永烨身边都没有任何人留下的证据,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啊?”   司炎修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会絮絮叨叨个不停的男子,转身朝王文慧走去。   凌子萩站在徐谦的身边,见他一脸的苦相,心里也清楚,一个上任不过三年的知州,还没给蔺国贡献什么辉煌的业绩,却在今年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一个是前任知州,一个是户部尚书王景焕的女婿,这案子破了也罢,破不了可不是摘乌纱那么简单。   她正准备上前宽慰徐谦几句,一直站在身后的白彦却快一步走到她身边,道:“夫人,您昨晚放出去的鸽子刚刚回来了。”   听到信鸽回来,凌子萩哪里还顾得上徐谦的心情,连忙从白彦手中接过信笺开始认真地读起来。   “果然..果然是这样..怎会是他?”凌子萩一边看着,一边开始喃喃自语。   此刻司炎修已经给王文慧交代完一些事情走了回来,他淡淡瞥了凌子萩手中的信笺一眼,道:“可是百醉楼的事情?”   “大人怎么知道?”凌子萩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她嘴角勾起,准备把苏锗查的讯息说于司炎修的时候。   他却率先说道:“城中的教坊、青馆几年前大部分都是裴家的产业,只是近几年随着江州的发展,再加上前任知州顾志英的辞官,有一部分产业裴家已经转让给其他富商了,对吗?”   凌子萩听到司炎修这么说,连忙垂眸看了眼手中信笺,诧异地点点头。   司炎修勾唇,继续道:“而这几个商户都是江州比较出名的几个大家族,其中就有冯家,对吗?”   凌子萩再次点点头。   “至于百醉楼,两年前地契已经转到一个人的手里,他就是冯邵!” 第105章 江州瘦马(42)   “大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司炎修,要知道她等这个讯息都等了一宿,怎么这个男人就跟「神棍」一样,什么都知道,那还让徐知州查什么呢?   司炎修的眼神慢慢挪到凌子萩手中的信笺上,之后他手掌摊开在她面前勾了勾。   凌子萩意会,把手中的信笺放在他掌心。   下一瞬,她还没反应,司炎修就已经把那信笺攒成纸团准确无误地扔在旁边烧纸的火盆里了。   “大人。”   凌子萩一怔,想阻止早都来不及了。   “裴永烨死了,王文慧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现在的心情就是豁出去的要找到凶手,故而我问什么她都会如实相告,至于你的这个东西。”   司炎修突然一顿,瞥了一脸错愕盯着他的凌子萩一眼,一如既往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冷冷出口蹦出俩字:“没用!”   凌子萩嘴角抽搐几下,知道和这个男人讲理,定然是说不过他的,她也懒得跟他说,既然事情眼瞅着要拨云见雾,此刻抓到凶手才是最主要的,她思忖半晌,开口道:   “如今百醉楼的掌柜是冯邵,可是根据我们调查冯邵和朱若桃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为何要杀人?是不是我们查案的方向从根本上就错了?”   凌子萩的话问到了重点上,这也是司炎修和王文慧了解完百醉楼事情之后最想不通的,更何况冯邵是个半瘫的,一个连出门都需要下人跟着的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人,到底又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真如凌子萩所说,他们的方向一开始就有问题?   “不管怎样,这五张画只应验了其中的三张,也就是还有两个人依旧逃不开被杀的命运,大理寺的职责不单单是查出凶手,保护可能的被害人也很重要。”   司炎修此刻也走入了死胡同里,他蹙眉望着不远处已经哭得快要昏厥的王文慧,冷冷开口。   凌子萩点点头,这是当然,及时止损说不定还能不经意抓到凶手。   就在凌子萩和司炎修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肃静的裴府内竟然突然热闹起来,门口站着的陈管家一见来人,连忙抹掉眼角那几滴泪,迎了上去。   “了尘大师,您终于来了,我家夫人等您好久了。”   “阿弥陀佛,贫僧听说裴施主遭遇不测,接到夫人邀请就彻夜下山,可毕竟路途遥远,若不是一大早碰上冯施主的马车,贫僧估计都现在都还在南郊的路上。”   了尘说着,微微侧了下身子,冯邵坐着轮椅的身影便出现在裴府内。   裴家陈管家一听,面露尴尬之色,道:“了尘大师,此事儿着实是老朽办得不妥帖,家主惨死裴家手忙脚乱,竟然只记得给大师知会,却忘记接送大师了。”   “无妨,无妨!”了尘摆了摆手,珠黄的眸子瞥到里面已经翘首以盼的王文慧,叹口气,走了进去。   冯邵跟在他后面也在小厮的推动下朝里面走。   裴家的陈管家应该是和冯邵很是熟悉,他走在冯邵的身边,道:“冯公子,之前家里缺现银就劳烦您出手高价买了百醉楼的地契,如今我家公子突遭变故,这吊唁的了尘大师竟然也是您接来,大恩大德着实应深表言谢。”   冯邵微微颔首,给裴家管家一个安慰的笑容,说道:   “陈管家殚精竭虑在裴府十余年,算是看着裴兄长大的,裴兄父母过世的早,您就是他的父母,之前冯家扩展势力,多少商贾觉得冯家起家不好不愿意合作,还是管家几句话给了冯家一个机会,相互帮衬本就是应该的。”   “唉!”裴家的陈管家听到这,忍不住叹口气,“老朽跟着公子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唯一出了意外的便是三年前那事儿,如今公子落得这个下场,也不知道是报应还是天谴啊,倘若老朽当年劝着点,或许。”   “陈管家。”冯邵表情微冷地打断陈管家的话,道:“事情已经过去,就让他过去,如今裴兄的事情是有因得果的,这事儿谁都改变不了。”   说罢,冯邵似乎不准备和陈管家继续聊下去,给身后的小厮一个手势,小厮便把他推进了灵堂。   待冯邵进去,了尘大师和王文慧似乎也聊完了,王文慧似乎累了,微微颔首,在下人的搀扶下朝后院走去。   同一时间,整个灵堂响起了了尘大师低沉又有规律的诵经声。   “看样子已经开始诵经了,这裴家准备这几日就入葬吗?”凌子萩和司炎修站在原地望着灵堂内的情况,问道。   司炎修点头,“虽然裴家从桂县拉来了冰砖,但是裴永烨的尸体还是熬不过四十九日,约莫头七过了,就会下葬。”   “白彦!”紧接着司炎修的眸光落在已经快要消失在后院门后的王文慧身影道:“找几个捕快盯着她,记着别让她消失在咱们的视线。”   “是!”白彦领命,连忙带着几个人朝后院的方向奔去。   随着诵经声越来越清晰,已经有不少和裴家沾亲带故的友人或者是和裴家生意上有来往的商贾开始一一给裴永烨进香。   凌子萩虽然只和裴永烨有两面之缘,第二面还是他已经没气的时候,可是这来都来了,死者为大,上个香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跟在所有人的最后面,排队等待着。   冯邵算是第一个上完香的,他对着了尘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在身后小厮的帮衬下在朝裴府后花园走去,毕竟按照蔺国的习俗,白事和红事一样,主家是要待客的,若是客家懂礼貌必须要等所有事情办完后才能离开。   凌子萩微微偏头数着前面还有几个人轮到自个,突然她鼻尖抽动了几下,一股淡淡的带着丝丝血腥味的花香沁入鼻腔。   她连忙扭头朝味道的源头望去,唯见冯邵和他身后的小厮慢慢消失在后院。   这个味道好熟悉,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还闻到过。   凌子萩拧眉,努力回想。   可是任凭她把脑袋都想破,却都想不起这味道到底出自哪里。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却迟迟无法尘埃落定。   凌子萩无奈叹口气,放下手中熏香,朝冯邵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106章 江州瘦马(43)   凌子萩走进裴家后花园,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冯邵。   他似乎对这片花园尤为的喜爱,小厮已经推着他绕着转了三圈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慢慢地,她跟着他走到了水榭旁,冯邵似乎不准备走了,对着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小厮领命,徐徐褪下。   待小厮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子内,凌子萩悄然探头望着冯邵的背影,只见他凝望着面前的池塘,头随着里面欢游的一条小红鱼上下左右的摆动。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双手用力微微撑动着轮椅的扶手向下张望,不知不觉,他身后的轮椅随着他兴奋的动作在寸寸向前移动,慢慢把他整个人往水榭边沿上逼。   “小心!”凌子萩再也看不下去了,快速从假山后奔出,想伸手拉冯邵一把,谁知冯邵突然扭头,那冰冷的眼神,深色的瞳孔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凌子萩心中一慌,突然一股更浓烈的花香味充斥在鼻尖内。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味道是——曼陀罗。   “你就是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小牲口,赶紧离我们远一点。”   “就是,你看他脸这么白,定然是家里背的死人太多了,报应全在他身上了,真晦气。”   凌子萩身子一僵,周围突然布起层层迷雾,待她用力地挥散迷雾之后,面前便呈现出一条只容纳一人进出的小巷子,巷子内传来阵阵小孩子们嬉闹、说话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朝巷子内走去。   只见巷子深处三、四个孩子手持竹棍、箩筐围着一名身材矮小,皮肤白如纸般的小男孩在说话。   期间拿着箩筐的男孩用力把手中箩筐扣在那小男孩头上,剩下几个人,全数把手中竹棍拿起拼命地抽打在箩筐和小男孩身上。   她明显能听到一阵阵竹棍入肉的声音,可是那被欺负的小男孩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声。   直到地上慢慢渗出鲜血,她心中一紧,不用想都知道那是那小男孩身上流下来的,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   她想也不想,冲上前打算阻止。   “你们做什么?”突然巷子口传来一声小女孩的斥厉声。   紧接着小女孩急急朝巷子末端奔跑,穿越凌子萩的身体,一把扯开那几个小男孩。   凌子萩错愕地望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谁让你们欺负人的?”女孩双手叉腰,一脸的义愤填膺。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龄最大的孩子说道:“桃桃,你怎么还护着一个灾星?他不吉利的。”   女孩冷冷一笑,道:“吉不吉利你们说的不算,双林寺的了尘大师说了,人生来平等,你们就是不准欺负他,听到了没有?”   几个孩子点点头,讪讪一笑,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女孩把箩筐从小男孩的头上取下,此刻的男孩那本就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红色血痕,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苍白,柔弱。   “阿邵,你没事儿吧?”女孩一脸担心地开口,紧接着她从怀中抽出一条丝帕细心给男孩擦拭。   男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微红间接过女孩手中的丝帕,道:“桃桃,阿邵喜欢你,只要能见到你,多疼阿邵都不怕。”   桃桃?朱若桃?   阿邵?冯邵?   凌子萩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迈着仓皇的步子正准备上前一探究竟,谁知突然一道声音传来,让她彻底清醒。   “凌子萩!!”   凌子萩身子一震,瞬间面前的景色变成了裴家水榭,她还没回头张望是谁在叫她,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朝水榭的小湖内摔去。   “凌子萩!”司炎修半盏茶之前发现凌子萩竟然不在灵堂,此刻他身边的捕快已经派去保护王文慧了,无奈他只能如无头苍蝇般在裴家的大宅内来回穿梭寻找,谁知匆匆忙忙奔到这里之后,看到的便是准备跳湖,不要命的女人。   他第一次感觉到心神恍惚,在凌子萩跌入湖中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呼吸都开始停滞了。   再也顾不得这裴家还会不会死人,他吼了一声「白彦」下一瞬,想也不想奔到水榭旁,脱下外衫一个猛扎子跳进湖中。   凌子萩已经被湖中的流水冲到湖心,似乎是刚刚清醒她整个人瞪着惊恐的双眼,在水中乱扑腾。   “凌子萩别乱动,别喝水,屏气!”司炎修的水性索性很好,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凌子萩身边,在她整个人开始下沉的时候,一把搂住她的身子,朝岸上游。   “大人,这边,大人。”   白彦的耳朵最为敏锐,他在听到司炎修呼唤的时候,已经领着众人朝湖边奔来,此刻他手中多个了缰绳,一头甩在湖中,一头捆在腰间,急急呼喊。   司炎修一手抓住缰绳在手臂上缠绕几圈,对着白彦点头之际,所有的大理寺这次来裴家的捕快全数开始用力,很快俩人就被拉上岸。   凌子萩被司炎修放在岸边上,双眸紧闭,嘴角还吐着湖水。   司炎修伸手在她的脉搏处探了探,又在她心口听了听。   “大人,夫人怎么样?”白彦把身上绳子接下,擦过额头的汗珠,连忙忍不住关心追问。   “让出点空间来!”司炎修冷冷开口。   顿时周围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全数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司炎修蹙眉,犹豫间伸手把凌子萩的衣领微微扯开一点,紧接着他一手捏在她的鼻尖,另一只手捏紧她的下巴,深呼吸一口气后,人慢慢俯下身子。   “唔。”   头好疼,好晕。   凌子萩感觉到一股带着皂角气息的新鲜空气慢慢沁入肺部,已经涣散的意识开始聚拢,此刻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她微微睁开双眸,望着照耀在她眼前刺得她睁不开眼皮的阳光,望着。.那慢慢、一寸寸、一点点朝她靠近的男子俊颜。   望着他细密的睫毛刷在她的鼻尖,感受着他带着水气的薄唇带着些许温热给她的檀口灌入丝丝的空气和生命力。   “大..大人。”待司炎修开始挤压她的腹部,凌子萩终于喃喃开口。   司炎修一愣,瞪大双眼望着羽睫上沾染晶莹水珠的女子,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反应上来。   下一瞬,他面颊一红,嘴角勾起温柔、和煦的笑意,“子萩。”   “醒了,醒了,夫人醒了!”白彦压根没察觉地上二人不太对劲的氛围,一听到凌子萩哝哝的声音,连忙欢呼雀跃起来。   几乎同时周围都是松一口气的声音。   被打破暧昧的两人不再言语,凌子萩慢慢在司炎修的帮助下撑起身子,她扭头眸光落在旁边的水榭上,正打算说什么,一道声音彻底打破裴府所有的平静。   “啊!!死人啦!死人啦!” 第107章 江州瘦马(44)   凌子萩换了一身书童装,急急忙忙地朝裴家后院跑。   此刻裴家南苑已经围满了人,她勉强挤了进去,当她看到厢房地上躺着的一具瞪大双眸的女尸的时候,死死咬紧唇瓣,果然王文慧死了!   此刻白彦和一名穿着下人服侍的小丫鬟站在南苑外厢偏房处,看样子应该是在盘问现场的情况。   凌子萩瞥过还匍匐在地上给王文慧尸体验尸的汤婆,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转而朝白彦的方向走去。   “你是怎么发现你家夫人死了的?”白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婢女应该是被吓得不轻,她拧紧眉头胆怯地朝内厢瞅了一眼,开口道:“大人领着捕快大哥们去救司夫人的时候,奴婢那会还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突然夫人说口渴想喝点梅子汤,奴婢便连忙去小厨房去取。”   “梅子汤?”白彦微微扬眉,扫了眼外面的天气,尽管江州不如萧城那般严寒,可是现在这个季节喝梅子汤..   “大人或许不知我家夫人的习惯。”小婢女一看白彦眼底的狐疑,连忙摆手开口解释,“夫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这梅子汤,尤其是遇到一些急躁的事情她一般都会喝梅子汤压压惊,这次姑爷走了,夫人心火郁结所以才要喝的。”   凌子萩听这小婢女说的话,也认同点点头,虽然她和王文慧接触也只有几次,但是她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娇纵,如今裴永烨走了,她气火攻心喝点降火的也实属正常。   “之后呢?”白彦继续问。   小婢女叹口气,继续道:“奴婢端着梅子汤从小厨房回来,就敲门等着夫人的允诺之后进去,可是..奴婢敲了好久都未有人应承,奴婢想起这几日江州出的怪事儿,心里一急便想推门而入,谁知门栓是从里面锁上的,奴婢进不去,可是透过缝隙就..就看到夫人..瞪着双眼躺在地上了,唔。”   小婢女说着,方才还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捂着脸慢慢抽噎起来。   “你在缝隙里,可看到什么人?”白彦怜悯地扫过小婢女,但是该问的话却不能因为她的哭泣而停止,无奈继续问道。   小婢女摇摇头,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奴婢出去的时候门是没有落栓的,之后可能是夫人也担心会出事儿,就自个把门栓落下了,奴婢透过缝隙看的时候,里面没有旁人,当然看不到的地方,奴婢不敢乱说。”   凌子萩听到这算是对案发现场有了个大致的猜想,她转过身朝内厢走去。   此刻司炎修站在内厢房内,面色严肃地望着对面给他禀报尸检结果的汤婆。   “大人,死者王文慧,身高五尺三,身体无明显伤痕,死因是..中鸩毒而死。”汤婆最后说到死因的时候,话语间有几分犹豫。   司炎修微微蹙眉,明显他也听出汤婆话里的意思,道:“中毒?无外伤?何解?”   汤婆叹口气,蹲下身子,把王文慧脖颈慢慢扭了一下,只见她白皙的脖颈处有一个近乎肉眼都看不出来的红点,若不是汤婆是验尸老手人又细心,约莫碰上马六这种的可能连结果都给不出来。   凌子萩望着王文慧的尸体,脑海中响起书瑶胃里取出来的第四幅画,果然是应验了吗?   “回大人的话。”汤婆指着王文慧的脖颈,解释道:“老奴刚才用银针探了王文慧的几个主要动脉,确定她是中毒而死,可奇怪的是,女死者身上的外伤只有这一处,老奴却未从她身体上提取出任何毒针,但是看创口的痕迹又是毒针形成的,老奴才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你的意思是只有使毒未有凶器?”司炎修眯紧双眼,快速把汤婆的话消化掉。   “大人明智!”汤婆福身。   司炎修没有再吭声,只是挥挥手让汤婆退下。   凌子萩上前几步走到司炎修的身边,见他凝神望着王文慧的尸体,说道:“这门是大人破开的?”   司炎修侧头望着旁边面色恢复正常的凌子萩,不经意他的指尖微微拂过她的手背,确定她身上已经回暖,这才开口道:“嗯,这屋内只有王文慧一人。”   虽然他说的言简意赅,但是凌子萩已经知道司炎修话里的意思,屋内只有王文慧一人,房门又是从内上栓,就说明这是一间密室。   此刻凶器又从王文慧的伤口处消失,司炎修也定然找人在屋内仔细搜寻无果后,才觉得应该是凶手带走了,可是凶手在哪里,凶器又是怎么带走的?   “大人,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此刻问大人是否合适?”   凌子萩咬咬唇,虽然这是她心中的猜测,但是目前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司炎修点点头,示意凌子萩说下去。   “大人救我的时候。”凌子萩说着,突然面颊微微潮红,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司炎修,呜咽着把剩下的话问了出来:“湖边只有我一个人吗?”   司炎修蹙眉,起初还不明白凌子萩话里的意思,紧接着他意会到了,连忙反问道:“你的意思,当时你身边不止你一个?”   凌子萩颔首,把一路上跟踪冯邵的事情说了出来。   “夫人何意?”   司炎修眯紧双眼,心中慢慢紧张起来,他没想到一个蹶子竟然有此等本事。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冯邵可能会祝由术,但是并不是很精通,不然他不可能以能致幻的曼陀罗引我上钩,让我失去意识,之后再让我自己掉入水中,产生自杀的假象。”   凌子萩说着,眸光带着几分气愤,她着实没想到她一个心理学家竟然能着冯邵的道,要是没有曼陀罗对这一路上对她神经的摧残,也不知道谁会对付得了谁呢。   司炎修听着凌子萩最后的断定,刚刚稳定的心绪被猛地扎了一下,他深深瞅了她的侧颜一眼,神色变得凝重。   “但是我觉得冯邵并不想杀我。”凌子萩想了一会,努力回忆冯邵在迷惑她那一刻的时候的眼神,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她确定他的眼神中没有狠厉和杀戮。 第108章 江州瘦马(45)   司炎修听着凌子萩说的话,陷入沉思,好半晌他点点头道:“冯邵不简单。”   凌子萩没有吭声,心中却早已对司炎修的说法表示赞同。   此刻的冯邵是凶手的可能性极高,如果他真的是杀害王文慧的凶手,那么他引诱凌子萩落水就有了充分的原因。   王文慧的房间被大理寺的几个捕快围得水泄不通,再加上他们都是萧城的一等一的高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故而想支开他们,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让凌子萩落水,惹司炎修慌乱,从而分散大理寺的力量。   “可王文慧的警觉性也很强,她的婢女不过是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把门栓落下,尽管如此凶手依旧杀了她,凶手到底是怎么杀的人?”   凌子萩拧眉她实在想不通冯邵是如何杀人的,尤其是..这里没有曼陀罗的花香,桌上的水也没检验出什么奇怪的成分。   司炎修没有回答凌子萩的话,眸光一直落在王文慧尸体旁被打翻的金丝楠木桌椅上。   他上前几步,挪开地上的椅子,一样东西就这样呈现在俩人面前。   “树叶?”凌子萩凑近司炎修身边,望着他掌心上的树叶,连忙观察周遭。   王文慧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唯一的盆景便是窗边的茶花盆栽,花架子上的兰花玉瓶,可是屋里这两株植物的叶子都和司炎修手中不一样啊。   “这东西哪里来的?”凌子萩有些好奇,喃喃自语。   司炎修环顾四周之后,抬眼望着房梁。   凌子萩顺着他的眼神一并望去,只见厢房房梁上有一个天窗,天窗很小约莫只能容纳一个三岁小儿自由通过。   “在这里等我!”司炎修似乎发现了什么对着凌子萩交代一声,转身走出厢房。   凌子萩虽不明司炎修的想法,可他既然说了,定然是发现其中玄机,抿唇点头后,她一个人走到窗户边上,想看看这窗户纸是不是有被捅过的痕迹。   果然,和她认为的一样,内厢房窗扉紧闭不说,所有的窗纸都非常完整,她甚至细细检查过内外厢房每一个地方,也没有暗格、密道一类的地方,这密室杀人,还真把她难住了。   “凌子萩!”   就在凌子萩疑惑之际,突然一道声音在厢房内响起。   她连忙来回扭头查看,发现周围没人,这才走到金丝楠木桌前抬眼望着天窗。   不知何时司炎修已经出现在天窗的另一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大人..啊。”凌子萩刚开口,只觉得脖颈一凉几滴水就这样落在她的脖子上。   司炎修见她略显诧异的可爱表情,嘴角不自觉勾起,紧接着他开口道:“我知道王文慧是怎么中毒的了,但是..不应该啊。”   “大人什么意思?”凌子萩掏出怀中绣帕擦拭掉脖颈处的水渍,一脸疑惑望着上面的男人。   “冯邵双腿有疾,他怎么爬上来的,难道是有帮凶。”   听到这,凌子萩微微勾起唇角,可爱的梨涡绽放在面颊上,她眸光一亮,开口道:“大人,如果我说,冯邵没有腿疾,那么您的这个疑惑是不是就可以完全打消了?”   “没有腿疾?”司炎修微愣。   凌子萩点头,道:“大人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裴家的时候,我送冯邵出去吗?”   司炎修颔首。   “我刚送他到裴府门口,突然来了一阵风,把他腿上的薄缎吹落,我在给他拾回原盖在他腿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之后大人猜怎么着?”   司炎修微微扬眉,道:“他膝盖动了?”   凌子萩再次点头,“对!他有膝跳反应。”   “原来如此,那么马六的案子也顺势能说得通了。”司炎修眯眼,冷冷开口。   “可是。”凌子萩努嘴,又抛出一个问题,道:“就算现在确定杀王文慧的是冯邵,那凶器呢?那枚毒针呢?它又是怎么消失的?”   “等我!”司炎修淡淡回了一句,下一瞬他便出现在凌子萩的面前。   “我没上房顶之前心存疑惑这毒针是如何的消失的,当我看到天窗旁边一滩水渍的时候就明白了冯邵的故弄玄虚。”   司炎修说着,从怀中抽出一个绣帕把手上沾染的灰尘擦干净,紧接着他扭头道:“白彦!”   白彦领命,从外面提进来个食盒和一个小吹箭。   起初凌子萩还有些不明白,下一瞬当食盒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好几块冰,冰上放着一个小瓶子之后,她全数明白了。   原来冯邵早都预料到王文慧回到房间就会让下人去取梅子汤,可是此刻王文慧的房间外大理寺人把手,他要下手定然是困难重重,故而他利用凌子萩把大理寺的人支开。   待大堂人围着裴永烨,后院的人围着凌子萩,仅剩一人无人注意的冯邵,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爬到王文慧的屋檐上准备杀人了。   因为不确定王文慧一定在天窗下,他先是在天窗上呼唤王文慧,王文慧闻声定然是走到金丝楠木桌旁抬头仰望,这个时候,他拿出准备好的吹箭,从怀中掏出还未融化的冰块,从冰块中间的夹缝里拿出事先准备好冰做的毒针,把冰毒针放进吹箭里,在王文慧还未反应之际猛地一吹,毒入体,冰化水,什么凶器,根本就在王文慧毒发身亡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至于剩下的冰,冯邵知道带走定然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故而直接扔到天窗上等融化干掉就行,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在射杀王文慧的时候,不小心带落了长在屋檐上爬山虎的叶子,而王文慧在中毒之后摔倒在地身下的椅子刚好覆盖住地上的落叶。   这也就提醒了司炎修注意到天窗,而他之后上到屋顶,天窗旁边有着只融化却还未干涸的水渍更是把所有的杀人方式呈现在了司炎修的面前。   至于冯邵的冰从哪里来的,裴永烨的灵堂上一块块的,不过是撬走几个小块的,谁能注意呢?   “白彦!”司炎修冷冷开口。   “大人!”白彦抱拳。   “带领所有大理寺的人,叫上知州徐谦搜查冯邵家。” 第109章 江州瘦马(46)   冯邵的家在江州城北。   凌子萩坐在马车里望着周围急急而奔的几十名捕快,眸光慢慢朝北方望去,不知为何她的心竟然有些担忧,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暂时也说不上来。   “在想什么?”司炎修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   凌子萩扭头望着对面面色依旧不骄不躁的男人,“大人,此刻五张画里面已经有四张画应验了,我怕。”   “你是担心冯邵还会杀人?”司炎修微微扬眉,道出她心中的顾虑。   凌子萩点头,朱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案子已经先后死了四个人,尽管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让人痛恨的地方,可是不管是谁,都无权剥夺他人生命,恶人自有蔺国法律惩治,就算这杀人凶手打着所谓的替天行道的幌子,可是她知道,只要杀过人,那个人的双手就永远不可能再干净。   “我之前做了个梦!”凌子萩轻启朱唇说道。   司炎修摸索手中扳指,等着她的后话。   紧接着凌子萩把梦里关于冯邵的事情全数了,之后她开口道:“虽然我不确定这个梦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觉得冯邵是认识朱若桃的,只是这件事情没人知道罢了。”   司炎修点点头,紧接着,他开口道:“还有一种可能。”   “大人还有旁的想法?说来听听。”   司炎修撩开车窗看了一眼,见还有段路,这才说道:“我之前问了王文慧和徐谦,江州最大的富商是裴家,但是紧跟裴家的就是冯家,只是裴家处处压冯家一头,不是因为裴家生意做的多么好,只是因为。”   “王文慧对吗?”凌子萩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司炎修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王文慧是这个户部尚书的庶女,在江州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别看她一介女子不管是前任知州顾志英还是现任知州徐谦,都得给她三分薄面。   而生意想做好,想挣得盆满钵满最终一步就是走皇商这一条路,就如现在宫家一样,虽说是上九流里的垫底,可是蔺国谁不给宫家一个薄面,谁又没事儿会去动宫家的「点心」?   所以如果杀了裴永烨和王文慧,最大的受益者就只有江州冯家,这或许也是冯邵杀这两人的另一个目的。   不知不觉车子到了城北。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下车,此刻的冯府大门紧闭,门前的两座石狮子面露凶光,给人一种凌厉又威严的感觉。   “大人!”白彦走到司炎修身边拱手,只等他一声令下。   “敲门。”司炎修淡淡开口,同时他身后的徐谦连忙自告奋勇领着几个人上前喊门。   “咚咚咚!”   阵阵铜耳和木门发出的脆响声回绕在整个江州迁西街上,周围有不少小户的邻居都听到了声音探头张望,可唯独冯府内雅雀无声。   徐谦一愣,和身边跟着的小差役互看一眼,这才扭头急急忙忙地走到司炎修身边道:“大人,好像没人。”   司炎修冷冷瞥过面前木门,道:“翻!”   瞬间站在他身后的大理寺捕快已经把挂在腰间的飞虎爪掏出,以整齐、规律的动作把手中的武器一掷,下一瞬他们全数如飞檐走壁的「鸟人」尽数翻过冯家足有十二尺高的围墙落在院内。   “吱扭!”   冯府院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凌子萩望着冯府内的情况,还未看清楚,白彦已经领着另一队大理寺捕快朝冯府内奔去。   司炎修覆手也跟了上去。   冯府和裴府的设计截然不同,冯邵似乎并不是一个怡情山水的,本该设计花园的小院子被他用一间足以容纳上百人的木屋所填满,木屋的缝隙微微传出点点花香混合的草药香,凌子萩估计这应该是冯邵建的一处别致的温棚,用来培养一些花卉和草药,毕竟冯家之前是倒卖草药的。   温棚周围除了必要的一些鹅卵石作为铺道以做行人之用,剩下的空间也被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房间占满整个府邸。   因为房间太多白彦带着人搜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才站在司炎修的面前给他汇报。   “启禀大人,我们搜查了所有房间,未曾见到冯邵的踪影,甚至。”   “甚至什么?”司炎修拧眉。   “甚至这府邸连一个下人都没有。”白彦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冯邵跑了?   凌子萩听到这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她提起裙摆绕着整个冯府转了一圈从下人住的偏房到厨房,再到冯邵单独住的卧室,果真如白彦所说,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但是所有人都跟蒸发了一样全数不见了。   “冯邵是把所有人都遣散了吗?”凌子萩走回司炎修身边,问道。   “不!”司炎修慢慢蹲在地上顺着阳光望着鹅卵石道上的痕迹,又微微侧头瞅了眼下人院子里的通铺道:“这些人应该还在冯府。”   “还在..大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凌子萩知道司炎修观察仔细,连忙追问。   司炎修望着面前的温棚眉头慢慢隆起,紧接着他上前一把推开温棚的门。   和凌子萩想的一样,一屋子的花花草草瞬间跳入她的眼底。   冯府的人在这里?   站在司炎修身后的捕快、差役全数都朝里面望去,可是偌大的房间,除了隐隐传来的香气竟然没有一人活动的迹象。   司炎修覆手朝里面走,凌子萩跟上。   “这..这竟然是小韶子、乌羽玉仙人掌、夜交藤、曼陀罗..这。”   当跟在最后面伍郎中望着温棚里种植的花草、植物时,惊愕得瞪大双眼。   凌子萩顿足等着伍郎中身边后,开口道:“伍师傅这些东西很少见吗?”   伍郎中一听,用力点点头,道:“何止少见,是难养啊!想让这些东西活,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用多少血肉灌溉啊!”   凌子萩听到伍郎中这句话,瞬间明白司炎修方才话里的意思,她定定盯着跟在司炎修身后的白彦,见他走到一处养着小韶子的土壤前,从腰间抽出佩刀,用力扎下,当佩刀再次拔出的时候,一颗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半张脸的人头,就这样被带了出来。 第110章 江州瘦马(47)   凌子萩站在温棚内,望着一具具尸体从草药区、紫罗兰、彼岸花区,被抬出来,她虽然没有细数,可是就看这些数量约莫也有十几个人了。   此刻她的脑海中想起冯邵,第一次的见面的时候,那带着清雅目光的病弱少年,她怎么着都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州魑魅。   “大人,总共十四具尸体,根据他们的服侍判断,有管家、厨娘、还有婢女、家丁。”白彦把尸体整理完,走到司炎修面前,拱手开口。   “死因。”司炎修问。   “伍郎中做了初步检查,死因全部都是自杀,只是时间间隔不一样罢了!”   “自杀?”凌子萩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很快她又瞬间明白了,她咬唇缄默不语。   “司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们的陈管家吧,裴府的两位主子已经死了,裴家没了主心骨,若是陈管家再死,我们这些下人定然是要被卖到奴隶市场的。”   就在凌子萩望着那十几具尸体,心中感觉无比愤怒之际,突然从冯府外跑来一家丁打扮的男子,见到司炎修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就是一个劲地磕头。   司炎修绕过挡在他面前的尸体,走到家丁面前道:“裴家的?你们的管家怎么了?”   小家丁擦了两下脸上挂着的泪珠,哽咽道:“大人走之后,裴家其余人也都走了,我们收拾府里杂物,突然下人的房间传来陈管家的呜咽声,我们冲进去一看,屋里哪里还有陈管家的身影,只有一地的血。”   凌子萩一听,面露错愕,王文慧死后司炎修已经命人搜查了整个裴家,并未见到冯邵的身影,可是俨然陈管家的失踪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那么这段时间冯邵是藏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吗?   冯邵又会带着趁陈管家去哪里呢?   凌子萩的眸光慢慢落在一地的尸体上,当一股淡淡的曼陀罗花的味道传入她的鼻尖之后,她开口道:“大人,我想我能猜到冯邵现在在哪里。”   暮色覆盖整个江州南郊,竹木茂盛的林间在此刻西边火烧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寂静,耀眼。   凌子萩和司炎修同乘一骑急急往双林寺赶,如血般的光辉把整个双林寺照得格外通透,门口的小和尚一见还是前几日来的两名施主,连忙上前迎接,“阿弥陀佛,施主此刻我们已经闭寺,二位可明日再来。”   司炎修领着凌子萩跳下马,道:“小师傅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双林寺里面有可能进了这江州案子的凶手能否通融一二?”   小和尚一听面露错愕,紧接着他拧眉想了一下,道:“二位施主,小僧未曾见过施主嘴里的凶手,今个下午总共也不过十几名香客而已。”   “那他们都离开了?”司炎修又问。   小和尚想了一下,点点头之后又快速摇头,“有两人留下,此刻已经在寮房休憩了。”   “那可是冯邵和一个浑身是血的老者?”凌子萩听到这,连忙追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佛门禁地,不可乱说,是冯施主没错,但是另一个跟着的老者浑身上下并无任何血迹,而且看他的样子是自愿跟着冯施主来的。”小和尚一听凌子萩的询问,面色一惊,连忙开口解释。   陈管家没受伤?凌子萩面露不解。   司炎修听到小和尚的话,也面色一沉,道:“可能是我们记错了,那小师傅,可允我们上去查看一番?”   小和尚连忙点头,“当然可以,二位施主把马给我,你们自行上去就可。”   凌子萩、司炎修一路小跑,不过两人的目的不是双林寺禅房后的寮房,而是那片埋着朱家一家三口的小空地。   此刻小空地的门已经微微虚掩,地上放着一把铜锁,上面插着一把钥匙。   “大人!”凌子萩轻轻呼唤走在前面的司炎修。   司炎修微微侧头,余光瞅见身后女子那略显担心的眼眸,道:“若是怕了,你可以在外面。”   “我是怕你出事儿,冯邵虽然身体孱弱但是可是个善用致幻药物的小人!”凌子萩连忙打断他的话,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司炎修微怔,不过很快他嘴角勾起道:“夫人都不怕,夫君又有什么可怕的?”   凌子萩被司炎修这话惊了一跳,再反应过来时,她面颊一红,抓紧跟了上去。   “你们都别过来!”   二人刚刚推开面前的门,还未看清楚小空地的情况,对面已经传来一声男子的爆呵。   凌子萩顺着声音定睛一瞧,只见不远处三座墓碑的后面有两个人,冯邵和陈管家。   冯邵一手持着匕首,一手紧紧勒住怀里的陈管家,匕首的尖端已经在陈管家略显褶皱的脖颈上勒出丝丝血痕。   “怎么?拿他来威胁我?”司炎修这次可不像是在江州对杜绮兰那般的客气,他冷冷一笑上下打量着冯邵。   冯邵的目光从凌子萩身上锁定在司炎修身上,紧接着他勒着陈管家的手臂又是一用力,在陈管家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哀嚎的时候,他开口道:   “大理寺卿司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你是办案子多了冷血了?不在乎这么一条无辜的生命吗?你就不怕蔺国的百姓知道你是一个。”   “因为我不信你会杀了他!”司炎修根本懒得和冯邵打马虎眼,他面色肃然一语道破。   冯邵手中的动作一顿,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恐惧,不过很快他按捺住情绪,道:“司大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我承认冯家十几口下人,还有马六、顾志英、裴永烨、王文慧都是我杀的,你觉得不过是个小小管家,我还能不忍心了?”   司炎修听到冯邵的话,一时间竟然轻笑出声。   冯邵眼中更是迷惑,他吞咽几下唾液,道:“司炎修,你笑什么?你笑。”   “我笑你,还是不敢下手。”司炎修敛住面儿表情,眸光一厉,继而道:“因为你没有理由杀你的帮凶,更何况他还是你的父亲。” 第111章 江州瘦马(48)   冯邵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司炎修,这事儿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紧接着他望向凌子萩,凌子萩只是低着头缄默不语,看来这两人都知道了,可是他从未表现出什么啊。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还不敢有这样的猜测,直到我上到双林寺,当这案子一切都串联起来,陈管家于你也只能有这一种身份不是吗?”司炎修淡淡望着一脸疑惑的冯邵道。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在裴家足有十几年,怎么可能。”   “冯家是从什么时候起来的?十几年前吧?”司炎修见冯邵不见黄河不死心,便问道。   冯邵皱眉不语。   “一个靠背尸、倒卖药材的家族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能用短短十几年成为江州城第二大的商户,其中的缘由自然已经惹人怀疑,而冯家如今手中大部分的地契都是之前裴家的,试问非亲非故的两个姓氏,怎么就会有这么密切的合作,更何况裴永烨还很厌弃你?”   那么只能是裴家内部和冯家有关系,听到司炎修的又一问,冯邵低头咬唇,心中飘过这么一句话。   “况且我若是没记错,冯公子曾说过,冯家能有现在的风光和陈管家是分不开的,对吗?”   司炎修的目光一直在冯邵的脸上未曾挪动,他已然把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紧接着他又开口道:   “我和夫人上双林寺的时候起初都以为你是绑了陈管家,因为裴家的家丁说,陈管家是受了伤才消失的,而寺门口相迎的觉海师傅却说你们二人无一人受伤。   之后我们到了这空地,发现门口的锁是被钥匙打开的,试问就算你冯邵聪明过人,这小小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陈管家手里的,当然你也可以说是你威胁了陈管家。   可是矛盾点又来了,在王文慧死的时候,我已经让大理寺的人搜查整个裴府,你却消失不见了,而不过三个时辰陈管家却又离奇失踪?   这么短的时间,在严兵把守的裴家,你是怎么突然消失又出现的?答案只有一个,你和陈管家的关系不一般。”   “哈哈..哈哈。”听完司炎修的分析,冯邵狂笑出声,他眸光在司炎修身上凝望了好久,直到他笑得眼泪都布满面颊的时候,他才开口道:“不错,陈管家不姓陈,他姓冯,是我的亲生父亲冯铎,不过。”   紧接着冯邵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冯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呜咽,冯邵手中的匕首已然划破冯铎的面颊,一滴滴鲜血就这样砸在地上,陷入泥土中。   “我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我就不能为了活命,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情。”   “冯邵!”凌子萩怒目圆瞪,上前几步死死盯着冯邵。   冯邵一愣,抬眼的瞬间和凌子萩对上。   下一瞬,他只觉得指尖一软,手中的匕首同时滑落在地,“你。”   凌子萩眯紧双眼,上前一步,道:“冯邵,你真以为你的那点本事可以控制我?”   冯邵嘴巴张合半晌,却说不出来一句话,不是他不想说,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听从他的指挥。   紧接着,他只觉得手臂垂下,怀中的冯铎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怎么可能!冯邵有些难以置信。   “大人!”凌子萩见此刻是个好时机,连忙呼喊司炎修。   司炎修颔首,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冯铎从地上扯起拽到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已经反应过来的冯邵,本能地摇头,挣脱开凌子萩的控制。   凌子萩微微朝后一推,冷汗也从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沁出,方才她用了自个全数的精神力强制性催眠了冯邵,果然,这东西只能在被受一方不经意的时候用出,如果冯邵发现出问题,很快就能挣脱。、不过能救下冯铎也算是没白白浪费。   “你们都别过来!”冯邵慢慢清醒过来,眼瞅着局势已经陷入绝境,他想也不想反转匕首,把冰冷的锋刃死死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几乎同时,这三人全数停下手中的动作。   冯铎的反应最快,挣脱司炎修的钳制,朝前走了几步,道:“邵儿,咱们。”   “父亲!”冯邵望着冯铎摇摇头,打断他的话之后道:“我回不去了,您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   冯铎一愣,不再开口。   “司夫人吧?”冯铎的目光慢慢落在凌子萩身上。   凌子萩点头。   “我能和你单独带一会儿吗?”   “不可以!”   凌子萩还未回答,司炎修就已经冷冷呵斥。   冯邵笑了笑像是早料到般,“司大人还是一样把司夫人宝贝得很啊。”   “可以!”凌子萩低头沉吟半晌,在冯邵说完这句话之后点点头。   “凌子萩!”司炎修皱眉,冷嗤。   “大人相信我,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凌子萩扭头望着司炎修,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作为心理学家,冯邵的那点心思她都看不出来就太枉费她这个享誉国际的身份了。   在冯邵明明可以一击杀死冯铎,却选择只是警告性地轻轻划破他的面颊,在冯铎明知道有危险,却依旧想走到冯邵的身边,在凌子萩快速地控制冯邵的精神力那一刹那,她已经知道,冯邵没了杀念,早已心如止水,如今这般,不过是想交代遗言罢了。   司炎修没有再吭声,眼神冰冷地扫过冯邵,顺势提起地上哭泣的冯铎,转而朝小空地的一角走去。   冯邵望着司炎修离开的背影,眸光慢慢挪到不远处和他保持一丈开外的凌子萩身上轻笑道:“司大人刚才的眼神告诉我,我若是想干什么,我父亲会没命的。”   凌子萩听着冯邵的话微微扬眉,没有往下接话。   “我能叫你子萩吗?”冯邵抬眼望着对面在晚霞映衬下面色娇媚的如暖阳般的女子,此刻他已然调整好思绪,没了方才那般的激动。   “随你,不过是个称呼。”凌子萩耸肩,回应。   “她也这么说,她说不管她是朱若桃还是梨落,也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冯邵突然笑了笑,忍不住开口感慨:“你们可真像。”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凌子萩问道。   “你不是看到了吗?她救过我,在我最无助,备受欺凌的时候,是桃桃,也只有桃桃站在我身边。”冯邵回答。   果然那个幻觉是冯邵希望她看到的。   凌子萩低头沉默不语。   “其实,我应该杀了你的凌子萩。”冯邵轻轻叹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可是知道吗?我下不了手,在你推着我从裴家大堂走出来,一步步到裴家大门,在你帮我拾取薄缎盖在我腿上的那一刻,我就下不了手了,你和桃桃一样,太美好,太善良,我又怎能忍心在你发现我的膝盖秘密的时候对你下手呢?”   凌子萩心神一晃,瞪大双眼地望着冯邵,他早都知道她发现了?   “我父亲在裴家当了十几年的管家,起初只是为了冯家能够在江州有一席之地,也是为了我,至少在他死之后,我能衣食无忧,因为我身体太差了,甚至可能活不过明年冬日。”   冯邵没有理会凌子萩的想法,继续自顾自说着。   “你得了。”   “我的病从小就有,不是怕冷,就是怕热,动不动还会恶心、呕吐,吃了快二十年的药,结果还是这样的。”冯邵打断凌子萩的话,慢慢把胳膊上的衣衫拉了起来。   凌子萩蹙眉望着冯邵身上出现的淤痕、斑点,有红色,有褐色,再根据冯邵说的情况,这不就是现代医学中的败血症吗?   如今冯邵还能活到现在,实属都是奇迹了。 第112章 江州瘦马(49)   “之前这些斑痕还少一些,这两年越来越多,药已经控制不住了,所以我才设计了这个计划。”冯邵把衣袖放下,无奈扯动嘴角开口。   “所以,人都是你杀的对吗?”凌子萩问道。   冯邵点了点头,“我知道朱家的事情你和司大人已经查出来了,以司大人的为人,我想朱家翻案是迟早的,梨落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心愿。”   “你一直都和梨落有联系,对吗?”   冯邵再次点头,眸光望着已经慢慢落日的天际,直到黑暗覆盖在他的脸上,道:“三年前朱家一家出事儿,我当年确实没有出海,可是不巧那一个月我在林州谈生意,回来后桃桃已经在江州牢狱里了。   我不知道朱家是怎么得罪了裴家,尽管顾志英已经把当时的卷宗给我看,证明他当时审得没有问题,可我知道,朱家是什么人,朱若桃是什么人?她这么单纯的一个小姑娘又怎么可能去勾引裴永烨这个混蛋。”   “那你在这段时间没有想过去牢狱里把朱若桃保出来?”凌子萩听到冯邵的话,忍不住问道。   “有!怎么没有,我当时差点把半个冯家搭上,可是呢?眼瞅着顾志英已经允了,裴永烨却突然蹦出来搅和,他知道我喜欢朱若桃,你知道他怎么说?”   凌子萩摇头。   “他说,我就是个半残废,给不了朱若桃一个女人的快乐,若是还想冯家在江州活着,以后还想见到朱若桃,不想她继续蹲在牢里,就安分守己点!”冯邵说到这,似乎想起裴永烨当年的话,气得牙齿都在打架。   凌子萩沉默,她知道冯邵想去看朱若桃没成,被裴永烨按了下来。   “那之后呢?”她追问。   “几个月后桃桃刑期已满,我兴高采烈地去江州府衙门牢狱口接她,可是..我整整在门口站了一天一夜,却迟迟未见到她的身影,我怕了,就去..就去顾志英那里问,他给我的回答,是朱若桃已经离开江州了。   起初我信了,我托所有的关系去找她,哪怕散尽冯家家产,从荆州到萧城,从林州到汳州,从陈城县到吴州,我甚至都打听到了峪临关,可是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直到..我有次陪着裴永烨去教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凌子萩低头,喃喃道:“朱若桃。”   “对!”冯邵突然惨然一笑,道:“朱若桃艺名梨落,而且当夜裴永烨就要了她,当着我的面要了她!我眼睁睁看着,看着她在裴永烨身下勾唇媚笑,看起来是享受是恭迎,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在哭,她的心已经死了。”   凌子萩没有吭声,她想起当时看卷宗的时候,朱若桃是走投无路才被顾志英送进教坊的,如今再结合冯邵的话,朱若桃其实是被迫走了这一步。   “我等..我忍,我站在教坊门口感受着江州的寒风,听着里面女人享受的声音,刺耳又婉转,这就是教坊教出来的女子?它把她毁了!!”冯邵说着,眼底突然爆出红色,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你站了一夜对吗?”凌子萩不用想都知道。   冯邵点点头,“那晚过去,裴永烨走了,我终于单独见到了桃桃,她拖着残破的身子走出来,看我的时候那娇俏的一笑,虽然是我夜以继日所想看到的,可是她眼中的光没了。   可是我从未觉得她脏,我上前握紧她的手,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我愿意搭上整个冯家给她自由,我怕她漂泊,我甚至求娶她,只要她愿意哪怕给她一个小院子,她一个人过得逍遥也好。   可是..她拒绝了我,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扔给我两个字「晚了」!我知道她是不想我倾家荡产,更是不想拖累我,她还是如以前一样善良。”   凌子萩低头,嗓子里微微有些哽咽,她能想到朱若桃在教坊承受些什么,却没想到一个女子被送进那肮脏的地方,还要服侍自己的杀父仇人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笑得雁过无痕?   “如果我没有猜错,第五张画的死者应该是朱若桃她自己吧?只是谁也没料到她这个最关键的人竟然先死了,对吗?”   “子萩,你和司大人一样很聪明,怪不得最近蔺国那么多疑难案子你们都能破了,桃桃选择司炎修也是她这一生做的最明智的选择。”冯邵点点头,同意凌子萩的观点。   “那你能告诉我,书瑶和梨落是怎么回事儿?”凌子萩想知道书瑶和梨落到底关系有多好。   “书瑶和梨落是在教坊认识的,两人都是教坊里最杰出的女子,关系也很好,书瑶性子烈有次在伺候人的时候惹了一个官家,官家要收拾她,是梨落出手帮了她,并且允了那官家一晚风流,至此两人关系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姐妹,之后二人还一并去了百醉楼。”冯邵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一股淡淡的无奈笑意,继续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百醉楼,让我能每日都能见到梨落,每日都能包下她,让她能免受凌辱。”   可是,凌子萩抬眼望着面色已经再次转入冷峻的冯邵,想起她在梦里看到顾志英侮/辱梨落的那一幕,知道他后面要说这个了。   “可是!顾志英!那个禽兽,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梨落出了教坊入了百醉楼,就在我不在的时候给百醉楼的老鸨施压,然后。”   冯邵说不下去了,紧接着他气愤一跺脚,恨不得脚下就是顾志英的尸体,他一遍一遍地跺着,直到他心绪慢慢平复一些,才继续道:   “我是第二天才听说的,之后我冲进百醉楼,发现梨落被侮/辱的当天就被一个叫罗万金的人赎走了,终究我再未见过她,直到有一天我去萧城谈生意,碰到了书瑶。”   凌子萩倒吸一口气,她知道重点来了。   “我和书瑶聊了一晚上,书瑶告诉我,梨落惹上大麻烦了,可能活不久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给自己申冤,给朱家人报仇,我一听来了兴趣,也想参加,可是书瑶拒绝我了,她说梨落之所以没留下只言片语离开,就是想让我过安静,平稳的生活。”冯邵说着,眼中露出些几分惋惜和痛惜。   “我想我猜到为何梨落最后同意你参加她的计划了,你把你要死的事情告诉她了,对不对?”凌子萩沉吟半晌,眸光放在低头不语的冯邵身上,分析道。 第113章 江州瘦马(50)   “对,我们这个计划一石二鸟。”冯邵点头,回答。   “一石二鸟?”凌子萩皱眉,不过很快她想通了,她想起百醉楼里老鸨说的关于书瑶的话。   “书瑶先是吞下那五张画,之后设计宋泽把她勒死,看起来宋泽是个局外人,实则书瑶是为了给她身边惨死的丑丫头报仇雪恨,而书瑶和司炎修有过几面之缘再加上司炎修破案名声在外。   故而心思这么缜密的司大人,定然会发现宋泽这个案子有问题,之后便会查她的身上是否有毒,是否有别的问题,通过她胃里的五张画,大理寺便被顺利带入这个案子,这就是你们最初的计划,对吗?”   凌子萩现在终于明白,这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的案子的线头在哪里了。   “对,你说的没错,是书瑶带着司大人走进这个案子的,按道理梨落应该往江州赶,她是这个案子的另一个保险,如果我杀了这四个人,司大人还未彻底查清楚朱家的案子,她便会一头撞在墓碑上,给司大人最后的提醒,可是世事难料,她死在了桂县。”   冯邵惨然一笑,眼底尽数都是未见到梨落最后一眼的绝望和痛心。   “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凌子萩追问,想从冯邵这里套取一定的信息。   可是..   冯邵摇摇头,不语。   “马六,你是怎么杀的?是鼠尾草?”凌子萩咬咬唇,问出另一个问题,虽然她已经有了猜想但是还是要从冯邵这里确定一下。   “是,是鼠尾草,马六本身就有病,鼠尾草一方面能清热化毒,但是..吃多了它还有另一个功效就是致幻,别问我是怎么知道药量的,冯府你和司大人都查了,该翻的尸体都翻出来了吧。”   凌子萩皱紧眉头,她实在没想到,冯邵这个药罐子,竟然为了梨落,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而他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承认了,是他身体病入膏肓了,还是心早都病无可医了?   “马六是个做贼心虚的,当年梨落的案子,就是他经手的,收了裴家多少钱,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做惯这种事情的他,却因为这个案子终日噩梦连连,最后被调到桂县,这也是我下手的好时机。”   “所以,你给他的饭菜里和茶壶里放了大量的盐巴,然后又在他平日吃的药里加入大量的鼠尾草,之所以选择鼠尾草是因为马六的病本身鼠尾草也能根治,如果哪个仵作发现也不会怀疑什么,是吧?”   冯邵笑着听凌子萩的分析,他眼神望着桂县的方向,默不作声。   “紧接着马六不小心喝了你放了盐巴的水,尝了你放了盐巴的菜,在糠米还未熟的时候就觉得口渴,这个时候你躲到他的窗子下面,点燃一把火,烟进到马六的房间里。   同时鼠尾草的药性开始发作,马六一方面想喝水,另一方面他以为屋子里着火了,故而就冲到义庄后的水缸又想喝水,又想灭火,就这样他来回奔跑一边喝水,一边灭火。   在水被舀得只剩半缸,火势在他的幻觉里却越来越大的时候,他再也顾不上能不能够到剩下的半缸水,就一头扎进去,想一并把水打上来,谁知他卡子里面了,就这样死了?对吗?”   凌子萩把马六如何死的说得清楚,明白。、冯邵笑得更胜,点头承认,道:“子萩你很聪明,但是。”   “我没忽略你在这个案子里的重要性,毕竟没有你在一边的引导,迷惑,马六怎么着也不可能会死。冯邵!你还会祝由术吧?”凌子萩眼神冰冷地望着冯邵,把他最后的秘密说了出来。   冯邵一愣,随后又笑出声,轻声道:“子萩知道的真多。”   “不是我知道的多,我也是最后被你迷惑,产生幻觉才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一手,不过。”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也能想明白,毕竟你冯家是卖药起家,这些稀奇古怪的医术定然是有研究的,不是吗?”   冯邵点头,不再言语。   “之后你用同样的方法杀了顾志英和裴永烨,只是迷惑顾志英是你在隔壁的房间暗格中进行的,裴永烨是你从一开始已经让他陷入你的迷幻中了,是不是?”   啪啪啪!   冯邵扬起手在半空中击掌,嘴角露出赞许的笑容,“子萩,你很聪明,对你心软是我最大的错误,但是我不后悔,梨落已经走了,你是除了我父亲唯一让我感觉到人间还有温度的姑娘,你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死在我的手里。”   凌子萩闭眼,没有开口说话。   紧接着,冯邵眸光慢慢挪到几丈开外司炎修的身上,他向他鞠了一躬。   司炎修蹙眉,领着旁边的陈管家走了过去。   待司炎修走到凌子萩旁边的时候,冯邵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了上去。   司炎修接过,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他心里已经什么都懂了。   “这个时候给我认罪书,是不准备跟我回大理寺了?”   冯邵讥诮一笑,面色越发的惨白了几分,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紧接着,冯邵的目光慢慢放在不远处三座孤坟上,继续道:“所有的事情,我都认,我知道回去等待我的也只可能是死亡,我本就时日无多,与其死在那肮脏、污秽、腐臭的地方,让众人目睹我的头颅慢慢滚落在地,这双林寺的空地或许更适合我,最后我想在我离开这个世间之前拜托大人一件事情。”   司炎修顺着冯邵的眼神淡淡瞥了眼远处,继而说道:“你想把梨落的尸体让我帮你埋在这里?”   冯邵点点头,望着司炎修的时候,目光带着期待和恳求。   这是凌子萩第一次见到冯邵也会有这个目光,那个在巷子里被打得满脸流血都未曾说过一句求饶话的少年,竟然为了心爱的女人,如此倔强、卑微。   “可以,本来她就是朱家人,等事情尘埃落定,朱家翻案,我会命人把她的尸首一并埋在这里。”司炎修点点头算是允了冯邵的请求。   冯邵听到这,会心一笑,他慢慢仰望天空,看着头顶上那点点繁星,目光一热,一滴泪从他的面颊滑落,悄无声息地砸在地上,“梨落没爱错人,大人果然是个至性至情之人。”   下一刻,他的眼神再次望着对面的男人,继续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情给大人交代。”   司炎修拧眉,等着他的后话。   “在冯府书房案几的第三个抽匣里,有一封信是某人托我给大人的,大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说罢,冯邵表情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下一瞬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对准三座孤坟中的其中一个墓碑冲了过去。 第114章 江州瘦马(51)   “咚。”   头骨与石头发出的碰撞声在这空荡、寂静的夜中响起。   同一时间,陈管家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整个空地。   “阿邵,阿邵!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陈管家跌跌撞撞地跑到冯邵身边,伤心欲绝地把他搂紧怀里,道:“你为何要寻死,你完全完全可以。”   “爹!”冯邵抬眼望着对面老泪纵横的父亲,颤抖的手想拂去他眼底的泪水,可是他发现他已经做不到了,喘着粗气,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时日无多,今日..或明年死..又有..又有什么区别,父亲..虽然比我大很多,但是依旧可活..百岁,你更应该..应该活着,答应阿邵..好好..活下去。”   “阿邵?阿邵?唔。”陈管家望着怀里的冯邵,心中揪得生疼,他此刻明明还热着,却再也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叫不出一句「父亲」。   “大人!”凌子萩望着墓碑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突然想起她在现代的父母,一瞬间眼泪也不可遏制地流下。   司炎修没有应声,却把面前的女子搂紧怀中,轻轻拍打。   ——   马车在江州城大街上笃笃前行。   凌子萩坐在车子内,心绪随着车子的摇晃慢慢变得平稳、沉静,她轻轻撩开帘子望着跟在车子后面的白彦,和白彦身后那临时从双林寺找来的残破木板车。   冯邵被一个草席卷着就这样扔在板车上,周围的大理寺捕快面色冷漠,甚至有人带着几分唾弃的眼神扫过他的尸体,嘴里禁不住冷嗤这杀人魔头终有报应一天。   唯有急急跟在木板车后,走路已经越发踉跄的冯铎,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伤心和惋惜。   “大人还准备追究陈管家吗?”凌子萩放下帘子,不想再看这一幕。   司炎修抬眼,望着面容略显憔悴的女子,道:“冯铎不是主谋,把他抓起来也不过是几年牢狱,我想比做牢狱更折磨的应该是守着儿子的孤坟,度过之后的每一个春秋,每一场雨雪。”   听到司炎修准备放过冯铎,凌子萩心里的大石算是松懈了几分,但是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她想知道。   “大人,我听冯邵说,梨落对你有感情,我很好奇,你们之前见过吗?”   司炎修没料到凌子萩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深深望着对面的女子,见她眸光清澈,这才开口道:“我想应该见过吧,那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随着上一任大理寺祁大人路过江州吗?”   凌子萩点头,司炎修之前只是随口一提,但是她依旧记得。   “那是丰孟三十四年十月初,我和祁大人从汳州往萧城赶路过江州,当时并不准备在江州逗留,可说来也巧那日大雨,误了脚程,无奈我和祁大人准备在鸿运楼留宿一宿。   祁大人和死去的顾志英算旧识,白日他便去知州府拜访顾志英,而我闲来无事听说双林寺很出名,想上去瞧瞧,殊不知在上南郊的时候碰到一女子,女子浑身污垢,头发散乱,衣襟微敞,样子极为狼狈,若不是隐隐看到她胸口上下起伏还有呼吸,我甚至以为那是个死尸。”   司炎修眸光慢慢变得浅淡,整个人陷入回忆,娓娓开口。   “大人救了她,对吗?”凌子萩把桌上倒扣的杯盏拿起,斟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司炎修点头,“对,我最后没有去双林寺,骑着马把她救回鸿运楼,之后找了个郎中给她瞧病。   郎中误以为她是我娘子,还特意给我交代了些活血化瘀的方子,甚至还说了些隐晦的话,让我莫要那般粗暴,那一瞬我便知道这姑娘遇到了什么,我本想解释,可是也知道有些话说多了,外人听来反而越描越黑,最后给了那郎中些银子,打发他走了。”   凌子萩抿唇,脑海中已经自动开始脑补当时的场景了,一个老郎中苦口婆心的给司炎修说男女房事的道理,而司炎修尴尬地望着床上的女子,心中何止万马奔腾。   “之后呢?”   “之后这女子醒来了,我知道她身上定然有什么隐情,我问了她,还想着给这女子申冤,哪知她一直都不愿意说,只是摇头哭泣,偶尔说些感谢我之类的话。   当时我在江州只能待一日,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她身上消耗,于是翌日我便离开了鸿运楼,走之前我把身上的银子和铜板全数留给了她。”   原来是这样。   凌子萩听到,慢慢点头,紧接着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道:“按照大人的说法和时间推算,大人见到梨落的那日是朱家被杀的那日?”、司炎修点头,“嗯,现在想来应该是。”   “那么如果梨落在南郊的树林昏迷了,是不是代表,当时裴永烨和王文慧还想杀了梨落,只是之后没得手,让她逃出来了?”   司炎修听到凌子萩的分析,微微蹙眉:“有这个可能。”   “她逃出来,被大人救下,还得了那么多钱,是怎么被抓回去的?”凌子萩喃喃自语。   司炎修面色一沉,他知道凌子萩要说什么,梨落能被抓回去,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裴家已经做好诬陷她的计划,在梨落想潜逃出城的时候,被看守在江州城的官兵抓住带回衙门,而第二种..   他思忖到这,只觉得心中一缩,尽管他不愿意相信可是这可能性没办法排除,就是他的师傅也是三年前大理寺卿的祁大人,知道他救了一女子,在两人离开客栈的时候通知了知州府,把梨落抓了进去。   马车在冯府门口停下。   司炎修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停驻,他微微挑起帘子,望着站在门口等他的徐谦,敛起心底的波澜,领着凌子萩下了车。 第115章 江州瘦马(52)   冯邵的书房和一般大户的没什么区别。   一桌,一椅,一架几案,对面是大部分书房都会布置的书画,字裱。   凌子萩扫过冯邵的架几案,上面全数都是好些医书,有常见的,也有稀奇古怪早已在民间遗失的。   她随手拿起几本翻开,里面竟然有讲解祝由术的,还有..还有些蛊术,痋术,降头。   现在她终于明白冯邵为何能如此蛊惑人心,看来和这些歪门邪道分不开。   “大人,那封信找到了吗?”   凌子萩把手中书放在随行的一名大理寺捕快手中,示意他把这些书带回去之后,扭头问身后的司炎修。   司炎修没吭声,只是随手把手中的信件递给凌子萩。   凌子萩接过,望着眼前娟秀的字体,道:“这是..梨落写的?”   司炎修点头,淡淡扫了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   大人,见字如面:   自打三年前一眼万年,若桃便早已心许大人,只是那日错过,若桃不知大人身份,更不知大人心思,犹记得大人说过帮若桃申冤,若桃怕牵连大人,除了掩面哭泣,又怎舍得大人这般飘然少年为一不知名女子赴汤蹈火?   大人走后,江州差役突然闯入,两月牢狱,两月教坊,若桃自知你我再无可能相见。   谁知三年后,若桃在林州河船无意间偶遇大人,大人或许不知那时小女心中欣喜,哪怕大人并不记得,若桃都不怨不恼。   当石知州说出您之身份,若桃心中更是错愕,原来大人是大理寺卿——司炎修。   那一瞬间小女心中复杂难以诉说,之后大人的逼问,大人的苛责,若桃心中悲喜交错,喜是若桃又见到了恩人,毕竟若是没有双林寺南郊那一好心搭救,小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苟活于世,悲是若桃和大人越走越远,大人是清廉,是判官,而小女不过是一任男人肆意玩弄的妓/子。   大人明知道若桃是敌人棋子,依旧让若桃远走高飞,果然您和三年前一样,依旧是那般善良,明辨。   可是..   小女可能无以回报大人,因为若桃知道这次离开林州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若桃清楚既然横竖都是死,恩人又是大理寺卿,若桃便携书瑶、冯邵开启这场局,给家人报仇给朱家翻案,可小女也深知利用了大人,心中有愧更没脸相见。   所有人都以为书瑶是为了给丑丫头报仇才算计的宋泽,其实不然,丑丫头是宋泽误杀,但是书瑶的父亲却也是被宋泽所逼,至于原因书瑶未曾提及,若桃也未细问过。   但是若桃能明白书瑶的心情。   不过几岁便成了孤儿,好不容易再次得以家中温暖却又被旁人生生撕裂,那种感觉、那种仇恨不、共、戴、天!   若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明个又或许能多活几日,可结果都是一样,这计划里就算少了小女子一人,都无关紧要,最后若桃若是死了,便会给大人留线索,若桃知道大人要什么,尽管若桃知之甚少,却也愿意如萤虫给大人照亮前方的路。   若桃死后若尸首未曾腐烂,请大人同对待书瑶那般对待若桃。   朱若桃落款。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慢慢把信合上,她突然想起一句话“自是人间多情客,悲欢离别,喜怒哀乐,只是断肠忆平生。”   “大人。”她悄然走到司炎修身边,把信递上。   司炎修接过,没有再打开,而是把信笺随手塞进冯府鹅卵石道旁边的照明烛内,恍惚一瞬,那信变成了一堆灰飞。   “走吧。”司炎修把目光收回,侧头望着身边的女子。   凌子萩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   深夜的江州城格外寂静,黑暗中偶尔响起的打更声,算是此刻城内唯一的喧嚣,凌子萩望着车窗外的街景,空无一人的街道,亦无一人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短短几日,江州两大家族没落,前任知州窝囊惨死,户部一品官员庶女被杀,这座江南之城,是不是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藏匿在黑暗,未被发现。   凌子萩放下帘子,眸光慢慢挪到对面闭眼假寐的男子脸上,他依旧是那般面无表情,可是她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梨落的那封信虽然对她被抓进衙门一句带过,但是也就这一句话,证明了这案子祁大人也有参与。   凌子萩虽未曾见过上一任大理寺卿,可以司炎修对他字里行间的唤着「师傅」般的尊重,她也清楚祁大人在司炎修心中有着何等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今师傅被拉下心中的神坛,司炎修到底应该怎么解决,是继续跟着祁大人这条线查下去,他之前的案子是不是也有类似,还是就此作罢..   “怎么?有话要跟我说?”就在凌子萩望着司炎修出神地想事情,谁知他似乎有心灵感应,突然睁开深邃的眸子,望着她淡淡开口。   凌子萩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司炎修这会好似耐心十足,见她略显哑然,也不催促,只是伸手整理好她面颊上微乱的鬓角,“都说了,这么晚不要吹风,就是不听。”   凌子萩没料到他会说这句话,面颊突然一红,微微咬唇,道:“大人之后要怎么办?”   “嗯?”司炎修把旁边镂空的小柜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个汤婆子放在小炉子上加热,抬眼不解地望着凌子萩,意思再说“什么东西,怎么办?”   凌子萩鼓起勇气,问道:“通过这个案子梨落好像留了旁的线索,她说她知道大人要查什么,大人准备查下去吗?”   司炎修听到这么解释,算是明白了。   他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道:“我加入大理寺的初衷是为了找我的母亲,虽然初衷从未变,但是这三年,我知道我身上的责任要比查母亲的事情来得更多,更繁重,就算为了这蔺国安泰,不管前面挡的是谁,我依旧会查下去。”   凌子萩瞳孔有着一瞬间的闪烁,之后慢慢变得担心,尽管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是当听到这话从他嘴里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她竟然觉得心中生疼,要知道这条路可能如今天的江州城谜案般,永无光明,唯有永远的黑暗。 第116章 江州瘦马(53)   两日后。   “大人,您一路顺风。”徐谦对着江州北门口的两辆马车拱手相送。   司炎修点点头,算是回应徐谦,之后他慢慢放下车帘示意前面的车夫行车。   凌子萩最后瞅了眼江州,也一并放下帘子,坐回位置。   她拿起桌上碟子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当一股股奶香沁入鼻尖后,这才满足地长舒一口气,道:“江州的奶黄包真好吃,比萧城来的柔软,鲜香。”   司炎修勾唇,把桌上杯盏朝她面前推了推,道:“若是喜欢,可以在江州带回去个合适的面点师傅,到时候江州和萧城没什么区别。”   没料到这个面瘫男人会说这样的话,凌子萩瞬间面颊通红,她低着头正不知该如何回应,突然马车外响起一阵敲击声。   “大人。”外面一名大理寺捕快的声音响起。   司炎修撩开帘子,一张纸条顺势递了进来。   “大人,这是白大人从桂县发回来的飞鸽传书。”外面人解释。   因为梨落的那封信,白彦、汤婆和伍郎中两日前被司炎修派去再次检查梨落的尸体,顺便看看她的胃里是不是和书瑶一样暗藏玄机,这会应该是有了眉目。   司炎修接过,慢慢打开阅读,很快他面色一沉,道:“除了这信笺,可还有别的传回来?”   “有,飞回来两只鸽子,其中一只鸽子略慢半个时辰。”说着从外面又递进来一张纸。   司炎修连忙把纸打开,几乎同时,他本就严肃的脸上神色一沉,喃喃道:“怎么是它?”   凌子萩听到此,连忙把杯盏放于案几,凑上前,道:“大人,什么它?怎么了?”   司炎修抬眼淡淡瞅过一脸茫然的女子,反手把先后白彦飞鸽传书来的两张纸放在桌上。   凌子萩拿起开始细细查看。   没过一会儿,她的脸上浮现起几分茫然。   “白彦从梨落的胃里找到了一枚古币?”   司炎修点头。   凌子萩把第二封信笺呈在手中查看,上面没有文字,没有任何备注只有一个古铜币的临摹画,看样子是白彦把梨落胃里的古铜币画了下来。   “这是什么铜币啊?我怎么看不明白?”凌子萩就差把画纸看个洞,却也根本没办法弄明白这古币有什么玄机。   司炎修从凌子萩手中接过画,随手把它放在案几上铺展,紧接着,他指尖慢慢指在古币的中央,道:“看看这个像什么?”   凌子萩皱眉,顺着他指尖的描绘细细斟酌,古人的图腾画像有时候会描绘得比较抽象,若不是了解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文化,大部分情况下图腾所表达的意思真的很难分辨。   “獠牙,犄角,这..是龙?”她喃喃自语说出心中猜测。   “不..这是蛟。”司炎修嘴角勾起,指尖慢慢挪到蛟的头上道:“虽然这铜币上没有爪,但是从犄角上也能看出,龙的犄角有分叉,蛟没有,且直,你看看这上面有分叉吗?”   凌子萩根据司炎修的话,再次定睛细看,点头道:“是没有。”   “而且这个铜币以蛟为中心,周围都是回字型纹路填满整个铜币,根据史料记载,前后千年,也只有宴国才生产这样的铜币。”司炎修继续开口分析。   “宴国的?”凌子萩微微扬眉。   司炎修点头。   “那就怪了,梨落胃里怎么会找出前朝的铜币,她想给我们说明什么?”凌子萩咬唇有些不解。   “我没有见到钱币故而没办法下推论,根据白彦给的信笺,也只能想到这些。”   司炎修说着,再次撩开马车帘子,对着旁边一并随行的那名捕快道:“给白彦回信,让他带着梨落的尸体回江州,好生安葬在双林寺后面那片空地,之后快马加鞭和我汇合就好,期间咱们走慢一点。”   “是!大人!”那捕快抱拳,连忙示意车队慢行,开始着手准备司炎修安排的事情。   两日后。   凌子萩坐在林间一处大石上,一手拿着炊饼,一边吃一边远远眺望不远处的千峰山。   能看到千峰山,就证明到林州不远了,此刻刚过晌午,车队在休息,若是估算没错的话,晚上就能抵达林州。   一想到林州,凌子萩长长舒了一口气,两日来的风餐露宿,终于能有个舒服的床铺让她睡了。   “喏。”司炎修端着一碗蛋花汤走到她身边。   凌子萩接过「咕嘟咕嘟」喝下。   “差不多明天就能在林州和白彦汇合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快速赶往萧城。”司炎修坐在她身边,难得散漫,他整个人懒懒地仰头晒着太阳。   凌子萩很少见到司炎修这一面,她勾起唇角,顺着他抬眼望着天空,突然她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大人,你知道什么是六星连珠吗?”   司炎修身形一僵,微微侧头望着眯眼迎着阳光的女子娇颜,他喉结滚动间,薄唇刚张开。   突然隔着马车的对面,传来一声男子撕心裂肺的惨嚎。   “啊!”   司炎修连忙起身,一脸警惕。   凌子萩也快速把手中的碗放在一边,翻起身跳跃查看。   “大人..大人。”紧接着从马车的另一边跌跌撞撞走出来一名身穿大理寺捕快衣衫,全身上下沾满污血的男子,“大人,这里..有埋伏,快走!”   男子话落同时,周围响起兵戎相见之声,一路跟着司炎修的六名大理寺捕快拿着兵器已经和越过马车的几十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司炎修眉头皱起,一把抽出腰间柳叶剑,也不顾此刻这些黑衣人来的目的是所谓何事,他一手抓紧身边凌子萩的手腕,道:“跟着我,别乱跑!”   凌子萩重重点头,跟着司炎修冲到那六名大理寺捕快围城的安全圈内。   下一瞬,司炎修眸光一厉,握紧手中兵器,朝继续朝他们逼来的三名黑衣人奔去。   开始大理寺这边还处于劣势状态,尤其是有一名大理寺的捕快受伤倒地不知是死是活的情况下,众人士气大减,可是有司炎修的加入,局势很快就被扯了回来。   凌子萩很少见到司炎修动刀舞枪,如今一见竟然心生讶异,这功夫也太强了,尤其是他在被三个黑衣人围堵命悬一线的那一刻,只见他一记横扫腿的同时,手中柳叶剑纵横一扫,唯闻一声剑气相撞,他周围的三人瞬间倒地。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快上车,我们跟着大人杀出去。”一名捕快见几个黑衣人被司炎修收拾的节节后退,连忙侧头对着凌子萩吩咐。   凌子萩自知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可以的便是配合,点头的同时她提起裙摆一把抓住马缰绳,也不顾这车辕如何难以攀爬,整个人三步并两步地登上车上,正准备拿起马夫位置上的马鞭,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她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背一疼,马鞭竟然不偏不倚地被一只箭矢死死钉在马车上。   凌子萩心中一惊,连忙扭头朝箭矢方向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周围的树林中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好些端着弓弩的黑衣人,在她还未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箭矢就这样朝她这边飞来。 第117章 江州瘦马(54)   “不!”   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在箭矢发射出去的那一刹那好些来不及防备的几名大理寺捕快被瞬间戳成筛子,同时她只觉得眼眶一热眼泪不可遏制顺着她的面颊淌了下来。   “所有人,上车!”司炎修也被划伤了,他皱紧眉头一把扯下插在左肩的短箭,对着仅剩的三名大理寺捕快一挥手,所有人一边抵御着还在朝他们飞来的箭矢,一边朝凌子萩这边跑。   凌子萩知道,车子能不能冲出去,她这个唯一在车上躲过箭雨的人是关键,此刻她想也不想,忍着手背的疼用力拔下插在马鞭上的箭矢,眼瞅着大家还有一步要跳上车子,她扬起马鞭狠狠抽打了下马屁股。   马儿或许也被这阵仗吓得有些腿软,在凌子萩的抽打下,这畜生踉跄了一步,坐在车上的凌子萩差点被车子扔下来之后,随着车轮的转动,车子开始朝林间奔跑。   凌子萩连忙转头望着身后的几个人,当她发现总共只上来三人的时候,再回首,一名捕快因为脚下被同僚的尸体绊倒,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已经成为了刺猬。   “大。”   “别看!”凌子萩那句大人还未说出口,司炎修已经陪她坐在马夫的位置,一手挡住她的双眸。   “嘟!嘟!”   车子还未跑出多远,林间突然响起阵阵号角声。   凌子萩不懂古代的用兵打仗,自然不明白这号角声是何寓意。   可是..   她的眸光慢慢落在司炎修和剩下两名受伤的大理寺捕快脸上,他们的眼中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恐惧、无奈、死亡的眼神。   “这是集结指令,不知道这林间有多少敌人,我们恐怕凶多吉少。”司炎修蹙眉,眼底眸光冷冽非常。   “嘶!”   司炎修话音刚落,凌子萩只闻身下马儿发出一阵嘶鸣,同时车子摇晃间开始朝前摔去。   “凌子萩,抓紧我!”司炎修反应最为迅速,一把拦过凌子萩的腰,随着马车的惯性,朝侧边滚去。   “哗啦!”   在二人落地的瞬间,马车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数从车内掉出,马车窗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   凌子萩被司炎修圈在怀中,紧张之余本能地朝身后的马车望去,马儿躺在抽搐,腹部被插了好几枚箭矢,汩汩鲜血从它的伤口处淌出,原来是马儿中箭,才导致马车侧翻。   “哗哗。”   “来了,他们追来了。”凌子萩和司炎修还未完全起身,林间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司炎修眸光一暗,冷冷开口。   “大人,你们先走,我们给你顶着!”同样从马车上滚落在地的两名大理寺捕快,提着手里的武器站在司炎修的面前,急急开口。   司炎修握紧手中柳叶剑,把凌子萩朝后推了推,示意她先走。   还未等凌子萩回答,两名捕快已经看出自家大人的想法,两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道:“大人,我们死了不足惜,先不说夫人一个人在林间需要您保护,还有这暗杀我们的人,也需要您彻查清楚,不然您跟我们一样折在这里,之后谁替我们报仇呢?”   司炎修眉头拧成麻花,默不作声。   “大人,求您了!”两名捕快话语铿锵有力,似是有了视死如归之感。   “大人,走!”凌子萩知道,待在这里只会耽误逃跑的时间,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她一把扯过司炎修朝林间唯一的一条山路跑去。   司炎修受的伤不重,凌子萩也通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体质好了不少,两人这一路上倒是还算轻松。   可是,当两人顺着山路慢慢绕出林间的那一刹,凌子萩只深深感觉到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都说山的那一头是另一片仙境,而此刻横在俩人面前的是一条让人生无可恋的悬崖峭壁。   “大人。”凌子萩蹙眉。   “回,刚才路过的时候我看到一条小路,我们往回。”   “司大人,你真觉得,你能逃出生天?”司炎修的话刚说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道男子尖锐的讥诮声。   凌子萩、司炎修同时转头朝后面望去,十几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已经把悬崖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说话的是一名手持弓弩的男子,他的半张脸被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从他眉眼里发出的势在必得表情,已经深深刺入二人眼中。   “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司炎修慢慢把凌子萩挡在身后,他眉头蹙紧开口询问。   男子笑了笑,道:“司大人,我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很少和要死的人有什么废话,若不是看你真的有点本事,为民伸冤,我根本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但是也仅仅限于此了,因为死人根本不配知道!”   话落,男子对着身后一挥手,瞬间周围十几个人就冲了上来。   “拿着!”司炎修把靴子里的匕首塞进凌子萩的手中,道:“记着,对敌人温柔就是对自己残忍,保护好自己!”   说罢,司炎修在凌子萩错愕的表情中冲入朝他攻上来的十几个敌人。   一时间,砍杀声,嘶吼声,呜咽声在不大的悬崖上响起。   司炎修尽管本事了得,但是早已分身乏术,有两个黑衣人趁他不备冲到凌子萩身边准备提刀抹脖。   “上面说了,那女的要活的!”   手持弩的黑衣人坐在悬崖上唯一一棵树上,冷眼旁观这场撕斗,见有人对凌子萩下手,连忙开口提醒。   听到这话,俩黑衣人明显一愣。   凌子萩眸光一闪连忙把握好时机,把手中匕首从刀鞘中抽出,对准离她最近的男人肚子捅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耳边响起冷兵器入肉的声音,待匕首拔出来,她只觉得身上一热,那黑衣人肚子里的血就这样喷在她的罗衫裙上。   “贱人!”站在另一边的黑衣人一见,爆呵出声,提到砍向凌子萩的手臂,上面交代要活的,但是可没说是完整的!   凌子萩也感觉到身边的危险,扭头望着那黑衣人,下一瞬,她瞳孔一黑,冷冷开口道:“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很困,很困!” 第118章 江州瘦马(55)   “咚。”   凌子萩周围尘土飞扬,黑衣男子的刀还未挥下,人已经狠狠砸在地上,呼呼大睡。   “哦?”树上的黑衣人没料到凌子萩会这个,微微扬起眉头,不过很快他神色淡然的喃喃自语:“怪不得上面的人要她呢!”   凌子萩处理掉手下的两个黑衣人,眼神再次挪到司炎修身上,下一瞬她心口微微一疼,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司炎修已经遍体鳞伤了,可尽管如此,周围那十名黑衣人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有七八个已经被挑断手筋脚筋躺在地上呻吟连连,唯有的两名也被司炎修打得开始节节后退了。   眼瞅着司炎修只需要致命一击,两黑衣人就要倒地不起,树上的黑衣人眸光一厉,慢慢扬起手中的弩箭。   “大人!”凌子萩见状,用尽全力朝司炎修跑,说时迟那时快,箭矢已经朝司炎修飞去。   黑衣男子射得奇准,只听戳一声,箭矢准确无误地插到了司炎修的心口处。   “不..不!”凌子萩跌跌撞撞地跑到司炎修身边,紧紧把他朝地上倒下的身躯搂在怀里。   树上的黑衣人跳下,一寸寸朝俩人靠近。   凌子萩用尽全力把司炎修朝后面拽,生怕这黑衣人又使出什么幺蛾子。   “司大人,萧城都说你武功深不可测,起初我还不信,可是我带的五十余名手下,被你弄得只有两个活人能用,这还真让我着实佩服,但是那又怎样你依旧活着进不了林州,不是吗?”   黑衣人一边走,一边窃喜开口。   “你再过来信不信。”凌子萩把司炎修护在怀中,冷冷开口。   “司夫人。”黑衣人打断凌子萩的话,“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大不了我不看你的眼睛就是了,是吗?”   凌子萩朱唇张合半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司夫人,司大人已经无力回天了,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黑衣人眸眼越弯了,对着凌子萩伸手,示意她过来。   凌子萩朝后退了几步,猛然她觉得脚后跟一空,回头身下已是万丈悬崖。   黑衣人看到她眼底露出的错愕,道:“来,快过来。”   凌子萩闭眼,不愿意再听黑衣人的蛊惑,她薄唇在山崖的烈风中颤抖道:“司炎修是我夫君,你回去给你的雇主说,我宁可死也不愿意一个人苟活。”   说罢,凌子萩在黑衣人错愕的眼神下,带着半昏迷的司炎修朝崖下跳去。   “混蛋!”黑衣人上前几步想抓住凌子萩的手,可为时已晚,她早已消失在他的眼中。   “老大,我们怎么办?”剩下两名同伙踉跄走到他身边询问。   “还能怎么办?回去复命,之后领罚,五十个人,连两个人都对付不了,废物!”黑衣人说完,转身朝山下走去。   ——   “唔。”凌子萩捂着腰,抬眼望着崖边,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这才连忙爬到司炎修身边看他有没有事情。   从她被黑衣人逼到崖边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距离悬崖边上有一处高台落脚点,她之前就是业余登山爱好者,所以知道要用多少力度能顺利到达那里,虽然多了个司炎修,可能会出岔子,但是前后都是死,她也只能全力一搏。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大人!大人?”凌子萩拍了拍司炎修的面颊,见他没有反应之后试探他的鼻息,发现呼吸还算平顺,这才朝周围望去。   之前下来的匆忙她没有发现,如今细细观察,她竟然发现这台子深处还有一个小的挡风洞,应该是常年被风侵蚀的结果,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拖带拽的把司炎修拖了进去。   忙完这一切,凌子萩这小身板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她瘫坐在地上,望着对面眸眼紧闭的男人,可她知道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那箭矢还在司炎修的胸口上插着。   她吞咽下口中唾液,凑到他身边,指尖在他胸膛上试探些许,确定箭矢应该插得不深之后,她脱下外衫扯成一块块止血布条,一手握着箭矢,一手拿着布条堵在伤口上,闭眼用力一拔。   只听「噗」一声。   凌子萩微微朝后仰了一下,箭矢就脱离司炎修的胸膛落在她的手里。   快,包扎!   凌子萩心中飘出这句话,连忙把布条朝司炎修的胸膛堵,可是,当她按了好一会儿发现手中的布条还如之前那般干燥时,她不解地把布条从司炎修的胸膛拿开,这才发现手中的止血布条上面根本没有一滴血。   怎么可能?   凌子萩连忙扯开司炎修的衣衫,想一探究竟,下一瞬,男人的呜咽声从耳边传来。   “咳咳..子萩,我没事儿,但是你再脱下去,我很有可能要被冻死!”   凌子萩微怔,扭头望着已经睁开眼睛的男人,再回神望着自己的指尖,原来她情急之下已经把司炎修的上半身衣服脱了个干净彻底,而在这个风洞中,冷风随时贯入,司炎修此刻本就虚弱,再被这么一吹,定然是觉得浑身发冷。   “抱..抱歉!”她瞅了眼司炎修的胸口,发现上面没有伤口后连忙把他的衣衫拉上,羞愧之余,起身朝外面走去,若是没记错,外面的台子上,有些枯木枝干,应该可以生火。   期间她不经意眸光扫过放在地上的箭矢,当她看到箭矢头上插着的东西,神色瞬间变得晦暗。   火慢慢给这不大的风洞带来些许暖意。   凌子萩把司炎修搀扶地靠在墙上,随着火光的闪烁,她低头专心致志地给他包扎伤口。   司炎修扫过地上的箭矢,扭头望着身边女子的侧颜,一明一暗的火光交接间本就越长越发娇媚的凌子萩,此刻在他的眼中,竟然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媚态。   他眸光微微暗淡,开口道:“你可是怪我用你那东西挡了箭矢?”   凌子萩手中一顿,侧头望着地上孤零零的箭矢以及箭头上的那个催眠钟,她应该怪司炎修吗?   怎么可能!他救了她的命,他当然要比那袖珍钟重要,只是一想到她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去,心中隐隐觉得难过,压抑罢了。   凌子萩缓缓摇头,道:“坏了就坏了,那东西现在不重要。”   司炎修深深瞅着凌子萩好一会儿,开口道:“告诉我为何你执意想知道六星连珠的事情,它和那东西有关系吗?” 第119章 江州瘦马(56)   果然,司炎修的心思太过缜密,她不过是一点点的表情和动作,他都能全数看透。   凌子萩眸眼低垂忙着手中的动作,当司炎修身上乱七八糟的刀伤被包扎得差不多,她才不瘟不火地开口道:“大人,可信我?”   司炎修勾唇,道:“夫、人说的,子昂从未怀疑过。”   凌子萩微微一怔,她听过司炎修叫她上百次夫人,可唯有这次,他话语铿锵有力,言辞笃定,而那句「子昂」这是她这么久第二次听到他在她面前自谦,似乎是一种允诺,给她心中注满无限的肯定和坚信。   “我。.其实..真正的凌子萩早死了!”凌子萩舔舐下干涩的朱唇,想了半晌觉得还是这句话开始切入主题最好。   司炎修没吭声,眸光从未在她身上挪开。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凌子萩了,我不知道大人能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里的人。”   凌子萩觉得她说的有些含糊,但是当她的水眸慢慢对上他的眼睛时,她竟然觉得他能明白。   司炎修伸手拂去凌子萩不小心含在嘴里的青丝,他嘴角勾得更胜,开口道:“想法睿智,思想独立,做事果断,话语间偶尔还带着子昂无法理解的形容词,会所谓的祝由术,却比广泛意义上的祝由术要更厉害,深奥,你就说你是凌子萩,子昂都不信。”   凌子萩听着他的话,咽了下嘴里的唾液,她知道司炎修早看出来了,但是她不承认他也是无可奈何,如今不过是一张窗户纸,捅破与否都无关紧要了。   “所以你找六星连珠是想回去?”司炎修话锋一转又问。   凌子萩重重点头,却又慢慢摇了摇头,道:“一方面吧,另一方面我其实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被追杀,只是最近没有再发生,若不是那些黑衣人说要留我性命,我甚至以为他们是冲我来的,谁知道原来是。”   她说到这,没有往下叙述,只是抬起眼皮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没有立刻接下话茬,低头沉吟半晌,想起他把她从萧城西郊茶楼抓回来的时候,她防备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话,现在终于是有了解释。   “如果我说六星连珠只是一个天文现象,你可信?”他叹口气,望着她的眼眸是认真的,说话的音调却如往日般云淡风轻。   凌子萩快速低头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收拾地上散落的布条。   ——   同一时间,萧城新十里香某间雅阁。   “你还是不信我,对不对?”女子尖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信!娘娘说什么老臣都信,哪怕娘娘现在手中提着的是我儿子昂的人头,老臣都的信。”司承允面色冷嘲地望着对面的女人。   “你。”女人气得一把打落桌上的杯盏,随着她挥舞的动作,盖在她头上的帽衫滑落,尹玥这张无比妖艳的脸庞,慢慢出现在忽明忽暗的烛火前。   “阿允,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是这么想我的吗?”尹玥难过地望着对面的司承允,开口询问。   司承允对着尹玥一拱手,模样看起来谦卑又礼数,道:“阿允这俩字,娘娘还是莫要叫了,避避嫌总比被人发现的好,老臣今个叫娘娘出来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既然子昂的失踪和娘娘没关系,那么老臣告退了。”   说着,司承允转过身,准备出雅阁。   “司承允!”尹玥着急了,气愤地一拍桌子起身。   司承允顿足,却没有回头。   “司炎修的事情,本宫以我儿苏锗担保,本宫这次未派人给他使绊子,你信吗?”尹玥眸光闪过几分哀求,望着司承允的背影。   司承允这次终于转过身,抬眼望着尹玥好半晌,终于开口道:“娘娘已经有了无上荣耀,又何必执着于往日云烟,曾经的一切不过浮华一场,娘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是吗?”   尹玥张合半天朱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臣感谢娘娘此次饶过子昂之心,臣告退!”司承允的目光再次垂下,转而出了雅阁。   尹玥颓然地坐回凳子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夜空,不知道过了多久雅阁的门被推开,一名身穿紫色玄衣的男人走了进来,道:“玥儿,我们该回去,不然圣人要起疑心。”   她点点头,起身在男人的牵引下,走出十里香。   ——   漆黑的岩壁上,凌子萩指尖用力抓着面前唯一的支撑点,低头望着方才从她肩膀上滑落的石栎,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响起石栎摔碎的声音,她的心也被顺势一揪,面颊瞬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在给司炎修包扎完之后,他就开始昏迷发烧,虽然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口,可他受的外伤太严重,如今已经到了感染的阶段,若是再不寻找到消炎的草药,很可能司炎修还是会丧命。   凌子萩吞咽下几口唾液,借着月光纵览周围能落脚的岩壁,下一瞬她就像是回到原始形态的猴子,脚下微微用力朝一处落脚地蹦去。   时间慢慢流逝,她觉得周围的空气慢慢变得清新,还带着几许草香,这才发现她已经到了山崖底部。   虽然凌子萩不如伍郎中或者司炎修般对药理有一定的研究,但是这段时间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当她看到不远处的小蓟时,嘴角勾唇释然笑意,迈着踉跄的步伐,一把拔起地上的草药。   可是下一瞬,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传来,整个人身体一软朝地上趟去。   她太累了,从一路被追赶到现在身体一直都在透支,她是撑着最后的毅力来找草药的,本以为还能坚持一会儿,看来她的身体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恍惚间,凌子萩看到天边一缕朝阳慢慢升起,一道人影朝她靠近。   “姑娘,醒醒,姑娘,你还好吗?”   一股清水,慢慢贯入凌子萩的口中,她皱着眉头,勉强睁开眼眸,一张陌生又带着几分憨厚、朴实的男子面容倒映在她的瞳孔里。   “你。”凌子萩有点脱水,说一句话都觉得困乏、无力。   “我叫秦川,我今早采药的时候碰到你了,你只是有点累,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男人怕凌子萩再次晕过去,连忙自我介绍之后说出她身体状况。   凌子萩点点头,嘴角露出感激笑意后,也顾不上秦川手中再次递上来的杯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道:“秦川小兄弟可是郎中?”   秦川点点头,一脸茫然,“郎中算不是,只是在学艺。”   “快,小兄弟,我求你帮我个忙,山上..山上有我的。.夫君,他身受重伤,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救下来?” 第120章 河岸死漂(1)   “唔。”   凌子萩坐在用竹子搭建的小房子内,听着内厢中传出的男子呜咽声,心也随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自打秦川把司炎修从山上救下来,司炎修的意识就已经陷入混沌,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溃烂,如今里面的医者在给他剜肉,就算这伤疼不到她的身上,她也觉得难过,压抑。   “凌姑娘,没事的,我师父的医术在这陈城县,哪怕是隔壁的林州比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方才进去承诺给你司公子的伤无碍能治好,定然便能。”   秦川坐在凌子萩的旁边,擦了擦额头的汗,随手给凌子萩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凌子萩慢慢把视线放在秦川身上,见他的汗已经打湿衣襟,心里难免觉得愧疚和感谢,从他听完她恳求的话,到把司炎修从山上背下来,又跑到隔壁陈城县叫来他的师傅吴萸给司炎修看病,忙到这会,都已经过了晌午,饭都没吃,他一句怨言没有还宽慰她,都说这医者行善,果真如此。   “秦公子,谢谢你帮忙,不然我想我真的可能和夫君天人永隔了。”   凌子萩心怀感激之余也只能口头表达感谢,如今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也只能等着司炎修醒来,看看能不能给这小大夫一笔可观的诊疗费。   “哪里的话,我师父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都不知道救下多少人,不管是我们村还是陈城县他都是大善人,我和他比,先不说医术,这救人的心都欠点。”   凌子萩见他如此谦逊,人又老实,心中不禁为死而后生所遇善人之事感到感激,点点头再没有吭声。   没过一会儿内厢房的竹门被打开,一名身穿一袭白衣,青丝飘逸的男子从里面出来,尽管从秦川嘴里得知吴萸已经年过三十,可是从他那精致又带着几分雅韵的面容看,若是说他二十有余都不为过。   “吴师傅,如何?”凌子萩起身,连忙走了上去。   吴萸从秦川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对面女子身上。   似乎很少见到如此气质灵动的姑娘,吴萸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深陷的面颊小梨涡,怔了半晌,才开口道:“凌夏姑娘?”   凌子萩点头,她来这里之后深怕还有人会追杀,故而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她叫凌夏,司炎修叫司舜。   “里面是你。”吴萸又问。   “夫君,阿舜,是我夫君!”凌子萩语气笃笃地开口。   吴萸点点头,嘴角勾起道:“姑娘别误会,因为我方才在救司公子的时候,发现他衣冠不整,再加上他身上的歪七扭八的包扎带,便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若是你们二人没关系,这事儿我定然是要保密的。”   凌子萩听到这颔首,看来这吴萸还挺细心的,把姑娘家的名节看得很重要。   “你们叫我来得及时,里面的人脱离危险了,只是伤口感染得了温病,得吃些退温病的药才行,若是没什么问题,大约三日之后方可醒来。”吴萸说着,坐到方才凌子萩的位置开始写药方子。   没过一会儿,他再次起身,轻轻吹拂着药单上还未干透的墨迹,转头对着秦川说道:“按照这上面去抓药,记得掌握火候,可明白?”   “明白!师傅!”秦川连忙接过。   就在秦川刚刚准备走到外面晒药的地方配药,小竹院子外又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凌子萩还未起身,吴萸已经给她做了个别动的手势,转身走了出去。   待小院子的门被吴萸打开,一名身穿妇孺衣衫的女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下一瞬她泪流满面的望着吴萸,至于说什么,凌子萩听不到,不过很快吴萸面色一变,跟着妇人离开。   “师傅一来就有人找他瞧病。”已经抓好药的秦川走了进来,见凌子萩望着外面离开的两人面露不解,这才解释道:“那妇人是村里二狗子的娘,二狗子调皮,总是捣蛋,估计又把胳膊腿摔折了吧,之前他爹从房上掉下,半条命都差点没了,都是师傅护住的。”   原来如此,这吴萸还挺厉害。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走到秦川身边,开始帮着他煎药。   七日后。   “什么冰片没有了?这可是常用的,秦川你不是备了好多冰片嘛?这不过才几日,怎地就没了?”   “王大婶,这生病每个人的病都不一样,刚好这几日受外伤的多,这冰片没了不是很正常?陈城县劳烦您去抓一些不就好了?”   “秦川,这可是你不对了,你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卖药、瞧病的,陈城县那么远,我来回一趟不得把我腿跑断?咦,对了,是不是你房间里的那对小夫妻用的,又没给你银子,你为啥把好药都给他们用?”   “王大婶,这话就不对了,都是病人,你要是不想跑,我秦川去给你跑一趟。”   凌子萩端着药碗坐在司炎修的身边,听着外面的吵吵闹闹,前几日司炎修刚醒来身子还有些垮,这烧才褪下,外面便闹腾起来,所为何事,她得出去看看。   “夫人!”凌子萩刚起身,药碗还未来得及放下,躺在床上的司炎修已经把眼睛睁开。   “大人可是觉得吵?我出去。”   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完,司炎修已经慢慢摇头,回答她,“我刚才听秦川的话好像这里没有冰片了?”   凌子萩点头,说实话,司炎修的外伤比较多,用冰片确实费,再加上这几日要过冬大部分农户都开始给房屋修缮,所有总有些受外伤的人找秦川治疗,这一来二去冰片确实没了。   “既然如此,吴萸先生在陈城县不经常来,秦川又是这村里唯一的郎中,这趟路,我们理应帮他跑。”司炎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   “那大人等着,我去。”凌子萩知道司炎修说得在理,她出去看也准备问清楚情况之后琢磨着去采一些药,主要是因为她..   凌子萩望着司炎修手中的金子,苦涩一笑,她没钱!   “我怎放心一个人上路,碧水村到陈城县虽然不远但是中间有河岸,周围都是荒郊,女子不安全的。”   说罢,司炎修撑起身子,准备穿鞋。   “大人,你身子。”凌子萩搀扶着司炎修,还想阻止,司炎修已经穿好外衫,侧头望着她担心的面容道:“七日了,我从未在床上躺过这么久,更何况。”   他嘴角勾起,微微探头在凌子萩的耳边轻轻说道:“我这几日被夫君,夫君叫着,也得干点为夫人分担的事情不是吗?” 第121章 河岸死漂(2)   碧水村的碧水湖畔距离秦川家并不是很远。   凌子萩穿着一身妇人衣衫挽着司炎修的手臂朝湖畔靠近。   许是快到冬日,湖畔周围除了一些簇簇绽放的风信子,便是萋萋泛黄的小草,凌子萩想若是此刻是夏季或许这里可能比圣人的御花园要美上几倍。   “哎呀!阿达,你发了,你钓上来了什么?狗蛋快来帮忙,好沉啊。”   河畔对面一道声音引起司炎修和凌子萩的注意。   二人走上小桥,望着不远处三名村民打扮的男子,见其中一个男子手持钓具在努力从河上扯着什么,周围二人也凑上前帮衬着,样子还有些咬牙切齿般的滑稽,看来这几个钓鱼的渔民今晚应该可以美餐一顿了。   “快!快上来了,哥几个加把劲。”被叫阿达的男子用力握住钓具,费力地朝后仰。   在他话落的那一刻,一样东西随着三人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也从水中拖了上来。   凌子萩有些好奇,禁不住匍匐在桥的围栏上观望。   而司炎修在看到那黑乎乎似乎是行囊一样的东西时,眉头深深皱起。   三个村民从地上爬起,阿达走在最前面,他本以为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是条大鱼吧?   可是当他的瞳孔中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口袋时,面上已经露出几分不解和无奈。   “阿达,是啥子?”另一个村民凑了上前。   阿达摇摇头,最后爬起来的狗蛋胆子最大,他上前蹲在地上,伸手把那东西打开,还自言自语道:“啥子东西?白花花的?”   可是下一瞬,他面色一变,「咚」一声坐在地上,伸出指头颤巍巍开口道:“是..是..人腿!”   说罢,狗蛋翻起身,一溜烟朝陈城县跑。   剩下俩村民也发现了问题,连滚带爬翻起身撒丫子跟在他身后,嘴里喊着:“报官,快报官!”   凌子萩被这一幕惊住,她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口袋,直到她冰冷的指尖被男子的大掌所包裹,这才慢慢恢复意识。   “我们过去看看。”   司炎修淡淡开口,面色已然严肃得可怕。   “根据骨骼的大小粗细,以及脂肪的分布初步断定死者是女性,死亡时间大约是..三日至五日。”   凌子萩站在司炎修身边,见他蹲下身子在袋子口处张望好一会儿,紧接着便从他嘴里说出了死者讯息。   “她是被分尸的,那么这湖畔里会不会有其他的碎块?”凌子萩也一并蹲下身子,面色凝重地望着袋子里的尸块,这么小一个县城竟然会发生分尸案,死者还是个女性,到底是谁心肠可以这么歹毒?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地上找到一个树枝,正打算把装着尸体的布袋子在扒拉开一点看个仔细的时候,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伴随的还有一道男人的呵斥声。   “你们都是谁?这是案发重地闲杂人等一律让开。”   凌子萩和司炎修闻讯朝身后看,只见一名胖乎乎、圆墩墩,肉兮兮的男子身穿着一身极为红艳的官服朝他们这里奔来,腰间的肥肉随着他的跑动晃动个不停,样子滑稽得让人想笑。   在看他头上的乌沙,凌子萩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陈城县的县令朱大人。   司炎修把手中的树枝扔到一边,握紧凌子萩的手起身退了几步,朱县令跑到两人身边,上下打量一番之后,道:“你们是谁?为何碰这尸体?该不会这人是你们杀的?”   司炎修勾唇,面色淡然回道:“县令大人,我和夫人路过这里看到有人垂钓,之后三人惊慌失措跑了,一时好奇才来看看的。”   “是吗?”朱县令扬眉,一脸的狐疑。   司炎修眸光落在跟在朱县令身后的那三个报案的村民,道:“属实,不信大人可问那三人,我记得一个人叫阿达,一人叫狗蛋。”   朱县令扭头望着身后三个老实巴交的男子。   三人瞅了眼司炎修和凌子萩,或许换成别人他们早都不记得了,但是这对男女,男俊女俏,很难让人忘却。   “是的,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二位已经站在桥上了。”狗蛋凑到朱县令身边连忙解释。   朱县令瞅了瞅司炎修,眼神又飘到凌子萩身上,还是一副狐疑的模样。   司炎修面色一肃,道:“大人这是什么表情,是怀疑我们和这案子有关系?要是真有关系,我和夫人早跑了,还能等大人领着一堆差役跑来?”   朱县令一听,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点点头,不再看司炎修转而对着一路跟他跑来的两名差役道:“你们下去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尸袋了?”   两差役一听面露苦涩,先不说这下水捞尸体是个多么恶心的差事,就说这几日的天气,早已入冬,就算这河面未结冰,下去那也是受罪啊。   “怎么?月银不想要了?”朱县令侧头望着俩差役,语调竟然带着几分阴阳怪调。   这差役一听,互看一眼,连连回应道:“大人,我们哪敢,拿的俸禄都是百姓们上缴的,为百姓做事,我们乐意,乐意!”   紧接着,湖上传来先后传来两声落水声,这两人已经跳入水中找剩下尸块去了。   凌子萩望着这突然前后表现不一的差役,又看看朱县令,看来这小胖子对下面的人还挺有一手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当这湖畔周围已经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水里才慢慢有了动静。   下水的两名差役先后从水中探出头,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尸袋往岸上送。   很快连同之前阿达钓上来的,总共六个尸袋被整齐一字排开放在众人面前。   朱县令望着面前的尸袋,绕了一圈之后,指着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道:“张仵作,之后看你了!”   被叫张仵作一脸络腮胡子,长相也偏成熟,看样子应该是一名老仵作,他点点头从怀中抽出油蜡布皮包,蹲下身开始一一解开尸袋。   尸袋是刚打捞上来的,故而里面的水还未淌干净,当张仵作解开其中一个看起来偏鼓尸袋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随着里面的水淌出,竟然冲出来好多虫子,有的已经四仰八叉了,有的似乎还活着,触角和腿一个劲地来回乱蹬。   凌子萩本就不喜欢这些小东西,她被吓得连忙朝后退了一步。   司炎修连忙扶住她的身子,道:“别怕,这些是萤镰。” 第122章 河岸死漂(3)   “这..这里怎么会有萤镰?”朱县令在这些溢水冲到他脚边的时候连忙跳开,紧接着他盯着地上虫子,狐疑开口。   张仵作也聪明,连忙把尸块全数从袋子里挪出来,果然所有的尸袋包括阿达钓上来的那条大腿里都装着萤镰。   萤镰这种虫子,水性极好一般都淹不死,所以尸袋在水中漂浮了这么久,还会有活着的并不让人意外。   “我说这凶手还真够恶心的,杀人就杀人,还放虫子,怎么?还想给虫子喂食不成?”朱县令皱眉一脸厌恶地看着尸体,喃喃自语。   “大人!”张仵作忙着手中事情,并未听到朱县令的话,当他把尸体挪出拼凑完毕后,脸色一变,道:“完了!这尸体少了头。”   朱县令听罢,连忙回神望着身后拼凑好的六个尸块,四肢齐全,身子被腰斩分成两截,可不是嘛,这尸体没有头。   “你们。”朱县令指了指站在岸边烤着火打着哆嗦的两名差役道:“再下去看看,有没有遗落的。”   这两差役一听,彻底傻了,其中一个胆大的,开口道:“大人,我哥俩恨不得把这池塘翻遍都没有找到多一个尸袋,大人里面真的没有了!”   朱县令面色一沉,见周围百姓都看着他,这会做出什么公然的为难,定然会影响百姓们对他的评价,思忖片刻,他开口道:“一会再叫一拨人下湖打捞,这会张仵作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张仵作领命,从怀中拿出个油蜡布皮包开始忙活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仵作把包收起,走到朱县令身边,道:“大人,经过小的的初步检查,这人是失血过多而死,失血的原因应该是..身体被切割导致的。”   朱县令一听,慢慢点头道:“原来如此。”   顿时周围围观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无非就是说,这县城附近出现了个分尸杀人魔,大家以后都不敢出门之类的。   司炎修面色渐沉,上前几步走到张仵作面前,问道:“敢问张仵作失血过多而死,您是怎么判断的?”   张仵作还在为自己的迅速判断而沾沾自喜,愣是没料到这个时候有人质疑他,他抬眼望着对面俊秀的男子,道:“你是哪里来的?我在这当了快二十年的仵作了,验尸方面就从未出过岔子,刚才你也听到了,这女子失血过多的原因,不就是身体被切割。”   “从切割的断口来看,死者身上没有愈合的痕迹,伤口处肉体没有外翻、绽开迹象,故而不可能是生前伤,至于腿部。”   司炎修冷冷打断张仵作的话,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那两差役脱下的衣衫包住指尖,在那两名差役错愕的表情下,他翻动尸体的腿部,继续道:   “至于腿部,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腿上的擦痕,依旧能推断出韧带有拉伤、断裂痕迹,怀疑是死者曾遭到过强制性拖拽,至于原因。”   “你是哪里来的?”司炎修的话还未说完,身边响起一声呵斥。   他转过头望着比他矮半个头,脸色甚为难堪的朱县令。   “大人,我只是实事求是。”   “什么实事求是?”司炎修话还未说完,再次被打断,朱县令面色一沉,伸出手就点在司炎修的肩膀上道:   “本官一个办了快二十年案子的堂堂陈城县县令,竟然比不上你一个山野农夫的本事,连个尸体都没办法验,本官这官还要不要当了,还能服众吗?”   “大人!”司炎修的面色也不太好,眸光放在朱县令戳他的指尖上。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本官告诉你,你。”   “我们是不乐意了。”凌子萩站在一边见朱县令得寸进尺,那戳在司炎修身上肉乎乎的胖手,还想上前拍在他的脸上,她想也不想,一把扯过司炎修的手臂,把他护在身后,挺胸对着朱县令,继续道:   “我夫君只是说出他的观点,大人觉得不合适可以不采纳,要是觉得合适,可是当个借鉴,再者你觉得我夫君说的没道理,那大人给出个反驳的点子,让众人心服口服啊,在这里对我夫君指指点点有意思吗?”   凌子萩话音一落,周围的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几分,无非都是觉得她的话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朱县令被凌子萩这么一说,面色越发尴尬,他没料到前脚来个质疑他衙门验尸有问题的主儿,后脚就来个给他说大道理的姑奶奶,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有了骑虎难下的感觉。   “你..你这个小姑娘,莫要信口雌黄,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治你个。”   “朱大人。”朱县令急了,指着凌子萩的鼻子,就想先找人把她抓起来,可话还未说出口,被凌子萩护在身后的司炎修站出来,眼神冷冷望着朱县令。   朱县令一愣,尽管他才是这一方水土的父母官,可是却依旧被司炎修的气势震得不敢继续往下说。   “内人性子就这样,大人莫要生气,若是之前在下有冒犯大人的,还请大人见谅,我二人不过路过此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告辞了。”   司炎修说罢,拉过凌子萩的柔荑转身,朝陈城县走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凌子萩这才愤愤不平地收回视线,望着前面一直牵着她手的司炎修,道:“大人,您说这朱县令和那张仵作是个什么来头,这摆在明面上的事情,竟然也能满口胡诌?”   司炎修没有吭声,依旧朝前走着。   凌子萩等了好久,以为他没听到,抬眼望着前面男子一抽一抽的肩膀,眸光闪过几分担心,以为是他被气急了,怒火攻心,上前几步正打算说些宽慰的话,才发现这个男人面色红润,薄唇拉紧,嘴角勾起,明显是在憋笑。   “大人,你笑什么?这些浑蛋乱验尸,好笑吗?”   凌子萩有些不明白。   司炎修驻足望着在阳光照映下女子越发娇俏的容颜,忍不住开口道:“我笑的是夫人这左一个夫君,右一个夫君的叫得挺顺口,至少在我看来比大人二字顺口。”   没料到司炎修这个闷骚葫芦竟然会公然撩拨她,方才还沉浸在案子中的凌子萩瞬间脸烧得通红,她咬咬唇,低头扣扣衣袖,正不知如何回答,谁知手腕再次一紧,司炎修已经拉着她进了陈城县。 第123章 河岸死漂(4)   “大人真的不生气吗?”凌子萩走在司炎修身边,见他一路面色如常,忍不住询问。   毕竟她和司炎修在一起这么久,他对案子的锱铢必较是众所周知,方才张仵作那般信口胡诌不说,朱县令还对旁人声色俱厉地压迫,若论以往这个男人早忍不住收拾了,这会能还领着她闲逛,实属异常罕见。   司炎修顿足,侧头望着凌子萩担心的表情,似乎心情真的很好,他嘴角又勾起,道:“这案子不是表面那般简单,朱县令他破不了的,约莫到了节骨眼儿上,可能会找大理寺。”   “大人是说他给萧城去函,找大理寺帮忙?”凌子萩微显诧异地开口。   司炎修点头,回眸瞅了眼碧水湖畔的方向道:“如果我没估计错,朱县令约莫找一宿,就算把这湖水抽干了,都找不到女尸的头颅。”   “何以见得?”凌子萩追问。   “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把女尸的头扔进水里,至于原因,可能是女尸的长相容易被辨认。”   说完,司炎修瞅了眼旁边的钱庄,转而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凌子萩和司炎修从钱庄内走了出来,为首的男子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跟在身后的女子嘴角就差咧到耳朵瓜子上了。   凌子萩低着头望着腰间鼓囊囊的荷包,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有这么多碎银,尽管她是个能收敛心绪,强作淡定的心理医生,可是穷了四个月,第一次有钱的感觉,那着实不一样。   “大人,一会去同济堂买药材,除了冰片,我们再买一些别的草药给秦川带回去,我发现秦川的院子里缺很多番红花,红景天之类的,如今天冷,这些东西百姓都需要。”   司炎修顿足望着一边走一边开始计划怎么花钱的女子,他面色一柔,道:“嗯,以后的钱夫人说得算。”   凌子萩只顾着低头盘算,没听到他的话,直到她走进同济堂,之后又抱着一堆药材出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司炎修竟然不见了。   她微怔片刻,连忙紧了紧手中药包,朝原路返回寻找。   陈城县虽然只是个县,但是相比于桂县要大很多,凌子萩本来一路上就跟着司炎修在走,再加上她对陌生城镇有着明显的路痴情况,故而她明明觉得这路她走得没错,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从未走过的街道上。   “哎呀,大爷,都来看看,我们这里的姑娘最俏。”   “哎呀,这位小哥生得真是俊俏,我们家姑娘都喜欢你这样的,要不进来给你打打折?”   凌子萩站在街口,嘴角抽搐几下,这是逛到窑子里了?   她叹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突然衣摆一紧,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您要去哪儿啊?”   凌子萩回眸,只见一名和尚打扮的男子眉毛长得已经延伸出太阳穴,就这样笑着望着她。   烟花巷子还有和尚?   凌子萩扬眉,道:“这位师傅,叫我怎么了?”   “女施主贫僧不是说女施主,您有手有脚,人长得也水灵,为何要干这出卖身体和灵魂的事情,我看女施主的面相,虽不能成为大富大贵之人,但是也可以衣食无忧,若是施主有回头的决心,贫僧愿意尽绵薄之力帮女施主脱离这凡尘,苦海。”   凌子萩听着对面老和尚一阵碎碎念,原以为他是准备化缘又或者是给她宣扬一些佛法,谁知道他竟然把她认成这巷子里的花娘了。   “大师,我想您认错人了,我不是。”   “女施主莫要骗贫僧,贫僧一眼便可以认出女施主是何人,女施主还是跟贫僧走吧,贫僧陪着女施主一起洗脱浑身的罪孽,祈求佛祖原谅。”   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完,这老和尚双眼一闭,一手置于胸膛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似乎他根本不相信对面的女子不是他认为的那般。   凌子萩叹口气,也不想和这和尚废话,想离开,殊不知她裙摆竟然还在老和尚手中抓着。   “我说大师。”   “夫人怎么在这里,让夫君好找!”   凌子萩皱眉,正准备按捺住性子给这个和尚再解释一次,耳边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微微扭头,司炎修对她淡淡一笑,下一瞬他寒着脸望着对面还不撒手的老和尚。   老和尚似乎也感觉到了对面那股摄人的视线,悄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子,瞥到司炎修严肃警告面容的时候,他连忙松开手,抱歉一笑道:“原来小娘子是有妇之夫啊,贫僧眼拙方才冒犯了。”   司炎修也懒得和他说话,从凌子萩怀中接过药包,腾出的一只手握住她的玉指,转身朝街道外面走。   老和尚也不介意他这般疏离,脸上的歉意表情依旧,紧接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朝街道深处走去。   凌子萩被司炎修这么牵着慢慢走出这烟花之地,期间似乎是对着和尚感到好奇,她时不时的扭头望着那和尚的身影。   只见他似乎真的很执着劝这些妓子从良,每路过一个馆子,他就会驻足前去问候,可是这些妓子的反应却和凌子萩大不相同,她们似乎早都见惯不惯了,对着老和尚扬了扬手中绣帕,盈盈一笑之后,该干嘛依旧干嘛,丝毫不受他任何影响。   “这老和尚还真固执。”凌子萩喃喃自语。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司炎修没听到她嘴里嘟哝的话,在快到陈城县口的时候,他松开她的手,扭头望着她。   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男子面上隐隐流露出的担心之色,这才说道:“我进去买药材,出来没见大人,以为大人走丢了,所以才回去找的。”   听到这,司炎修微微叹口气,道:“我是离开了,但是我不是给你说了,我去县衙前转一转,让你在同济堂等我回来吗?”   有说吗?   凌子萩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有时候人在专心致志干一样事情的时候,旁人说的什么,看似是满口答应了,其实正主就没放心里去,用老一辈人的话说,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表现。   此刻看司炎修的样子,他定然是说了,而她在想着秦川那里缺什么,还要带什么回去,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抱歉,我忘记了。”凌子萩露出歉意的微笑。   司炎修没再看她,而是轻轻猫下身子,把她被老和尚抓过打褶的裙摆掸了掸,转身继续朝碧水村走。   “大人。”凌子萩赶紧跟上,悄然侧眼扫过司炎修绷紧的下颚线,她知道这张脸看起来还在生气,但是就凭刚才的举动,他早都没了火气,故而她问出心中的疑惑:“大人方才去县衙做什么?”   “看榜。”   司炎修淡淡回了两字。   凌子萩咬唇,若有所思。   “看看有没有关于搜寻我的告示,又或者是关于之前刺杀我的那些人的痕迹。”司炎修解释道。   “那结果呢?”凌子萩追问。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第124章 河岸死漂(5)   凌子萩和司炎修回到秦川房子的时候已经到了暮色时分,她把药给秦川,换来这个小郎中频频道谢之后,她整个人匍匐在窗扉边上,望着只有碧水村才有的晚霞,眸光有些出神。   “叩叩叩!”   外面响起一阵细碎的敲门声。   凌子萩反应过来,起身走向门前。   “凌夏姑娘,好久没见。”站在门口的是吴萸。   凌子萩连忙露出浅笑,道:“吴师傅,您今个有空来了?”   吴萸给她回了一个微笑,道:“日子过得很快,算一算这都过了七日有余,我是来看司公子伤势恢复情况的。”   听到吴萸是来复诊,凌子萩连忙侧身把后面让开,让吴萸进去给司炎修瞧病。   她在外面呆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当门再次被打开,凌子萩连忙凑上去询问。   “吴师傅,我夫君..如何了?”似乎有了早晨司炎修的调侃,凌子萩这会一说到夫君这两字,面颊竟然略红了几分。   吴萸深深望了她一眼,嘴角勾起道:“凌姑娘,我们边走边说?”   凌子萩点点头,道:“刚好我也应该送一送吴师傅。”   说罢,两人朝碧水湖畔的方向走。   “听秦川说,你和司公子今日出去帮村民买了不少草药回来?我应该代替村民感谢你的。”吴萸覆手走在凌子萩的身边,随口问道。   凌子萩笑着摇头,“我和夫君的命都是秦川救的,这点草药何足挂齿。”   “其实你和司公子,不是秦晋之好吧?”两人刚走到碧水湖畔的桥上,吴萸扭头望着凌子萩突然说出这句话。   凌子萩没料到吴萸会突然这样说,面色一僵,不过很快她嘴角扯出一个浅笑,迎上对面男子的目光,道:“吴师傅这是何意?我和夫君很感谢吴师傅的救命之恩,但是枉加揣测。”   “凌夏姑娘,吴某并非冒犯!”凌子萩的话未说完,吴萸已经笑着打断她,在凉风徐徐吹来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在她未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拂去她额头上凌乱的发丝。   凌子萩错愕,本能的后退一步。   吴萸似乎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嘴角勾起道:“看果真如我所说,凌姑娘的反应是少女才有的,那种未经世事的羞涩,妇人身上看不到。”   说罢,吴萸也不管凌子萩面上是何等的表情,转身走下木桥。   凌子萩就这样站在桥上,清澈的眸光望着那片衣袂消失在陈城县方向。   回到住处的时候,月亮已然挂在树梢。   碧水村因为紧挨碧水湖畔,昼夜温差并不大,凌子萩虽然穿得单薄,却没觉得太冷。   她抬眼望着面前的小径,当发现村口矗立着男子挺拔身影的时候,还是心中微微一暖,上前几步小跑到司炎修的面前道:“大人,等了好久?”   黑夜中司炎修的眸光格外深邃,他没吭声,只是伸手碰了碰凌子萩的面颊,确定她不冷之后,道:“没,我有事出来办,谁知逛着逛着就走到这里了。”   “哦?那大人办的是什么事情啊?”凌子萩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轻轻把头朝他身边凑了凑,一脸调皮样问道。   司炎修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气定神闲地从怀里掏出个放完的冷焰火给凌子萩看。   “大人放烟火了?”   凌子萩面上一肃。   “嗯,既然陈城县没有接到关于我的任何消息,那么那些暗杀我的,又或者搜查我的还没到这里,过了这么多天,我估摸着白彦应该回去复命之后出来找我了,若是没算错,他此刻应该在林州一带,所以我就试着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   听着司炎修的解释凌子萩点点头,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半个多月的养伤,此刻圣人等着他回去复命,很多事情耽搁不得。   “那么等白彦来了,我们就离开吗?”凌子萩问道。   “但愿吧。”司炎修覆手,望着不远处的碧水湖畔。   ——   “有死人,又有死人了!”   “碧水湖畔又捞出来尸袋了,快通知朱大人。”   “怎么又有死人啊,这以后湖里的鱼谁还敢吃啊!”   昨晚回来的晚,凌子萩还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外面便响起一阵阵村民大肆交谈的声音。   听到又有死人,她也顾不得还未完全清醒的神志,连忙翻起身,穿上绣鞋朝司炎修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发现里面的床褥已经收拾干净了,正纳闷之际,秦川端着一簸箕晒好的药材走了进来。   “秦公子,这人呢?”   秦川听到声音,朝司炎修住的房间扫了一眼,这才笑盈盈地对着凌子萩说,“司公子一大早就起来了,他看姑娘还睡着于是一个人去碧水湖畔了。”   原来他已经到现场了。   “谢谢!”凌子萩给秦川道谢之后,转身朝碧水湖畔跑去。   此刻的碧水湖畔周围已经围满了村民,朱县令也来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也应该是刚到,领着手下几个人围着个尸袋一圈圈的观察。   司炎修站在人群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可是就他的样貌那般鹤立鸡群,凌子萩也一眼看到他,朝他身边靠近。   “大人!”她提着裙摆,有些气喘,“又死人了?”   司炎修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不过这次可能不是尸块。”   凌子萩闻言,顺着司炎修的目光望去,昨个打捞尸块的同一处放着一个鼓囊囊的尸袋,看大小似乎是尸块,但是她知道司炎修为何会如此断定。   因为根据袋子的轮廓外形,那应该是个孩子。   果然,当朱县令一声令下,袋子口被打开,随着水流出的是一具已经浑身上下发青的孩童尸体。   看那尸体的大小和孩童稚嫩的脸庞,应该是个女童,年龄大约不超过三岁。   “大人,你看!”凌子萩皱眉望着随孩子尸体流淌出的其他东西,“怎么又是萤镰?” 第125章 河岸死漂(6)   “张仵作,可检查出什么?”朱县令站在人群的正中央,见张仵作已经在那孩童的尸体上扒拉了半天,开口问道。   张仵作慢慢起身,扫视周遭发现没有他预想中的那张俊颜之后,开口道:“回朱大人的话,死者为女童,根据骨龄判断约莫两周岁左右,至于死亡原因,应该是..溺死。”   他话音一落周围村民的讨论声四起。   “溺死?咱们这村该不会出现什么专门抓娃儿的坏人了吧?”   “谁知道呢,这娃儿才两岁,模样还挺俊俏的,着实可怜的紧啊。”   “你说着娃儿和上次那被分尸的女尸有什么关系?每次都是一大早打捞上来的,咱们以后是不是晚上就不能出门了。”   ..   “大人你看出什么了吗?”凌子萩听着周围的声音,心里清楚这碧水河畔连着两天打捞出来两具尸体,村民已经开始妄加猜测了,若是这案子不破,估计不出几日村里就会引起恐慌的。   “她不是溺死的。”司炎修皱眉,冷冷开口。   几乎同时,周围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声音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   “又是你?”朱县令和张仵作同时惊讶开口。   此刻司炎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他上前几步走到女童尸体身边,从地上拿起张仵作还未收拾的验尸工具,微微把女童的下巴抬了一下,发现只有极少的水从鼻孔和嘴里流出。   之后又掰开女童的嘴和鼻孔细细检查。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走到湖边把手洗干净道:“死者身穿素色梅花细袄,尸体目前没有明显外伤,嘴里、鼻腔没有积水现象,咽喉也没有藻类植物,故而不可能是溺死,但是她的体征又和窒息很像,怀疑是。”   “怀疑什么怀疑?”司炎修的话刚说到重点上,再也忍不住的朱县令上前几步双手叉腰冷冷打断他的话,道:“上次本官放过你,谁曾想你又来了,你一个外行什么都不懂瞎参和什么?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朱县令话音一落,瞬间从他身后跳出四五个差役,乌泱泱的朝司炎修身上扑去。   凌子萩站在人群中急了,司炎修身上还有伤,这个狗官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要抓他?   “你们要做什么?你这个狗官谁让你动他的,你可知道他是堂堂大理寺卿,岂是尔等说抓就抓的?”   想到这,凌子萩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想说出司炎修的身份,及时制止这朱县令的愚蠢行为。   可是她才出口,对面已经哄堂笑成一片了。   “哈哈!大理寺卿?证据呢?证明你们身份的证据呢?”朱县令笑的前仰后倒,随着他的动作,那本就圆润的身子、肥硕的脸庞被挤在一起,就像是一个行走的肉包子,滑稽又可笑。   凌子萩愤恨地望着朱县令,他们在掉下悬崖的时候司炎修的令牌不小心遗落了,不然还能让这个狗官如此嚣张?   “怎么,拿不出来了?”朱县令冷哼一声,扫过围着司炎修和凌子萩的五个差役,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抓起来?”   陈城县衙牢狱。   “这么墨迹,快走!”   “别动她,我们自己会走。”一名差役把牢房门打开,见凌子萩走得温吞,忍不住想推她一把,司炎修瞅见,面色微沉,挡在那差役面前,眸光冰冷地开口。   差役被他这么一瞪,面色略僵,不再言语。   待司炎修和凌子萩走进牢房,一直跟随两人的张仵作耀武扬威地站在两人面前。   他扫过一脸淡然表情的司炎修,冷冷在地上啐了一口,道:“知道为啥朱大人没被你俩唬住吗?”   司炎修听了他的话面不改色地照旧坐在石凳上。   凌子萩也同样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再次挪到天窗上,望着外面翻着鱼肚白的天空。   张仵作似乎从未遇到过这样忽视他的两人,怎么着他也是陈城县的第一仵作,气得胡子都快扎起,一跺脚气愤道:“那是因为朱大人今个一大早就收到密函,大理寺的大人今天会到陈城县,所以你们两个骗子,敢冒充朝廷命官等着挨板子吧!”   “挨板子?”凌子萩扭过头望着张仵作,冷笑道:“我们会不会挨板子还是后话,听说张仵作在这陈城县验尸快二十年了?就不怕夜路走多了,怨鬼找上门吗?”   “你!”张仵作没料到对面这个长相甜美的小丫头还挺伶牙俐齿,隔着牢笼指尖颤抖的指了她半天也没怼出一句像样的话,无奈他冷哼一声,转身朝狱外走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   凌子萩听到脚步声慢慢消失,这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懒懒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大人,你说方才张仵作嘴里的大理寺大人会是谁?”   已经席地而坐假寐的司炎修听到凌子萩的问话,徐徐睁开双眸,望着对面女子那带着窃喜的笑意,道:“你不是早猜到了,还需问我作甚?”   凌子萩舔舐过微干的朱唇,耸肩道:“大人可真没幽默感。”   司炎修没料到凌子萩会这样说,难得他嘴角无奈地扯动,轻笑出声,“是,一会儿有这朱县令的好戏看。”   “不过,大人我有个疑问想问你。”凌子萩收敛起面上的表情,话锋一转,道。   司炎修挑眉,不做声。   “凶手前后已经杀了两个人,第一个人是被分尸,按照大人的推断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觉得女尸太沉尸体不好搬运,二是女尸的身份容易暴露,割掉她的头会避免没必要的麻烦。”   司炎修点头,这个方向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么被杀的第二个人是个两岁左右的女童,她的尸体没有被分割,先不说这尸体好不好搬运的问题,根据上一个女尸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凶手根本不怕有人认出这个孩子?”   凌子萩说着,眸光变得深邃。   司炎修薄唇拉紧,思忖半晌,道:“可以,根据今天村民们的情况来看,女童的面部是完好的,却无一人认出,甚至连她身上的小袄都没人辨认,如果我没估计错,朱县令也不可能在城中找到能熟悉女童的人,那么要么这女童不是陈城县及其周边的人,要么就是从未被人发现过。”   凌子萩明白司炎修的言外之意,就是女童很有可能一直被锁在家里,没见过什么外人又或者就不是本地人。   “可问题来了,凶手杀一个女子就罢了为何要杀一个孩子,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吗?而且为何尸袋里要放着萤镰,又代表什么?”   司炎修摇摇头,前后两具尸体才发现不过两日,而他又没再详细验尸,这些问题也只能暂时搁置。   就在两人前后推敲案件的时候,牢门突然发出一阵响声。   再回过神,朱县令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望着她俩,道:“你们俩狂妄的粗野村民,看看谁来了,本官让你们见了之后跪地求本官饶命。”   说着,转角出现一名身穿素色衣衫的男子,他面色严峻,长相俊朗,眸光灼灼地一步步朝司炎修、凌子萩这边走来。 第126章 河岸死漂(7)   朱县令一见他嘴里说的正主已经到了,连忙露出谄媚笑靥,拱手道:“白少卿,您终于来啦,这就是下官给您说的,那俩冒充大理寺卿的男女。”   白彦走到牢房前,眸光扫过站在对面凝望他的一对璧人,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下,他双手一拱,道:“大人,属下来晚了!”   “大..大人?”朱县令还沉浸在等着看司炎修和凌子萩好戏的情绪中,白彦的话就像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清醒彻底。   他慢慢扭头望着覆手矗立在牢门中的司炎修,双腿一抖,一把扯过旁边也愣住的张仵作,道:“愣..愣着干什么?赶紧..赶紧开门啊!”   淡雅的茶香充斥在整个陈城县县衙大堂。   凌子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官帽椅上,望着一边给她端茶,一边陪着笑脸的朱县令,道:“朱大人是学戏曲的吧?”   刚把茶放在桌上的朱县令听到对面人唤他,连忙抬眼憨笑一声,回答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要不要听,下官还能唱两句呢。”   凌子萩听到他的回答,简直差点笑出声,她微调眉梢,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大人应该是学戏曲中变脸那个特技的,不然怎么前后变化这么大?”   朱县令为难地扯动嘴角,叹口气,回应:“夫人,这事儿纯粹是误会,下官要是早知道你和司大人身份不假,这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都不敢做那样的事情,是不是?”   凌子萩没有吭声,只是端起面前的杯盏喝了好几口,直到嘴里的干涩淡了几分,这才扬眉深深望着对面这张肥脸好一会儿,说道:   “其实朱大人在这里给我赔礼道歉没用的,司大人的性子这整个蔺国谁不清楚,哪里的案子办得不好,查得不清、验尸不严谨、百姓受到不白之冤,定然是要被问责的,如今朱大人在司大人眼皮子底下做错事情,这后果朱大人可不是一两句误会能解释清楚的。”   朱县令一听,肥硕的身子抖了三抖,扭头望着大堂外水榭附近的两道身影,勉强地吞咽下口中唾液。   “千峰山附近你可去过?”司炎修站在凉亭内,背着手望着湖中嬉戏的游鱼,眸光变得深邃,晦暗。   白彦站在他身后,双手抱拳面色也严肃得可怕,他知道自家大人问的是什么,哽咽半晌终于开口道:“回大人的话,自打大人被刺杀,林州的知州已经派人去千峰山附近搜查,属下到林州的时候是前日,在义庄认领了七具大理寺捕快尸首。”   司炎修听到这,双眸慢慢紧闭,不知是气愤还是压抑,他整个人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些人的家人可联系上了?”他语调微微压低继续问。   白彦点点头,“按照蔺国的法律给予每户一定的赔偿,之后也通知他们了。”   “追加!”司炎修睁眼望着天边,胸膛一起一伏间道:“从我私户拨百两黄金追加给每户,可明白?”   “明白,属下立刻飞鸽传书让其余人去办。”白彦点头。   司炎修点头不再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石桌上香炉中升起的袅袅云烟慢慢包裹住二人修长的身形,白彦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上前几步呈到司炎修的面前。   司炎修侧目,望着白彦掌中的一枚铜币,道:“梨落胃里发现的?”   白彦颔首,“大人,白彦愚笨,总觉得这铜币有问题,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大人赏眼可否指点一二。”   司炎修从白彦手中拿过铜币,指尖左右翻了下,看了铜币的正背面,之后又迎着阳光观察半晌。   紧接着他对着铜币吹了一下,放在耳边听了听,又用指尖弹了弹,再次放在耳边,最后他把铜币扔在地上,拾起的时候置于耳边。   终于,司炎修开口道:“这铜币看起来是宴国的,但是它是假的。”   “假的?”白彦错愕。   “宴国的冶铁,炼铜技术非常发达,当然这也表现在他们制作铜币上,我之前从宴国古书上了解到,要验证宴国的铜币真假只需要三步,一吹,二弹,三摔,每一个方法铜币都会发出不同的回声,而这个铜币只有一种声音,故而是假的。”   白彦听到司炎修的解释,连忙拿过铜币也学着自家大人开始验证,果然当他把铜币从耳朵上取下,神色一沉道:“大人,这声音果然不对。”   司炎修点点头,“我记得史料上记载,宴国打击铜币造假惩戒非常严重,常常有诛九族,牵连下人的事情发生,再加上铜币生产成本大,本身价值又不高,故而宴国时期做假铜币的基本上没有,那么这个假铜币。”   他说到这,眉头慢慢蹙紧,沉吟片刻,继续道:“我刚才看了这铜币的成色,还很新,所以这个铜币应该是蔺国时期造的。”   听到司炎修最后的定论,白彦眼珠子都要被吓得瞪出来了,这什么情况,若是这宴国的铜币是蔺国时期造的,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有宴国余孽想造反?   “大人。”白彦连忙开口。   “这事,你莫要声张,办不好就是杀头的,待我回去亲自面圣再说!”司炎修快速打断白彦之后的话,开口做出他最后的决定。   白彦点点头,现在在陈城县,自家大人被找到的事情很快会被传开,若是这事儿再被传开,很有可能追杀司炎修的就不单单是一伙人了。   “对了,大人。”白彦见司炎修把那枚铜币收进衣襟内衬,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开口禀报。   “怎么?”   “萧城出事儿。”   “何事?”司炎修转身望着白彦,看他凝重的表情,定然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王贤妃,被人杀了。”白彦一字一句地开口。   王贤妃?   司炎修虽不关心圣人后宫,但是这王贤妃可是圣人四妃之一,又是户部尚书王景焕的嫡女,她怎么会突然死了?   “大人先不要着急惊讶,更让人瞠目结舌的其实是后面。”   司炎修瞅着白彦,等着他后面惊天动地的话。   “目前大理寺查出的凶手只有一人,是王景焕。”   “王贤妃的父亲?”司炎修瞳孔一缩。 第127章 河岸死漂(8)   “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情?王景焕会杀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情说出来轮谁都不会信的。”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边,两人一边朝陈城县县衙西屋走,一边相互交谈。   “嗯,王家的全数荣耀都靠王景焕的嫡女——如今的王贤妃王文莲在撑着,本来之前林州的事情,王景焕就被圣人问责过,这户部尚书的职位就已经岌岌可危,如今还有尚未给圣人上书的王文慧的案子。所以怎么着王景焕都不肯可能杀了王文莲,除非。”   司炎修双手执后,语气慢慢变得低沉。   “除非什么?”凌子萩连忙追问。   “除非他有我们不知道的动机,又或者王景焕是被人陷害的。”   司炎修话音刚落,一直跟在几人身后的朱县令连忙上前几步一拱手,道:“司大人,夫人,白少卿,这西屋到了。”   下一瞬,西屋的门被守在门口的两名差役推开,顿时一股扑鼻的腐臭味迎面扑了上来。   凌子萩早就做了准备,从怀中扯出帕子绑在口鼻处,跟着司炎修和白彦走了进去。   按道理白彦找到司炎修后,两人应该尽快返萧城,可是陈城县出了案子,朱县令和那个张仵作一看就是脑满肥肠的样子,这案子如果就这么丢下,很可能陈城县就会多一出冤案。   故而司炎修决定这三日内把这案子破了,再赶往萧城。   虽然朱县令是个狗头官,但是他还算聪明没有把张仵作验完的尸体潦草埋葬,而是停放在西屋,这也算是方便了白彦,省着像上次江州朱家案件一样,又是掘墓,又是填土的。   “如何?”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司炎修见白彦已经从两具尸体上起身,这才上前询问。   白彦面色凝重把手中的验尸单交到司炎修手中,这个时候朱县令也不顾什么上下级的身份,略显逾越上前一并查看。   果然白彦的验尸结果和司炎修前两次初步验尸的描述基本一致,成年女尸,年龄约二十四至二十八,并非失血过多而死,尸体上也没有找到明显的致死原因,唯有拉断的韧带表明死者生前有遭受到大力拖拽的痕迹,初步怀疑死亡原因应该是在丢失的头部上。   至于第二具女童尸体,死者年龄在两周岁,死亡原因并非溺水,口鼻深处检查后发现有白色棉麻物,所以初步断定是被人用纺织类物品捂压口鼻导致的窒息而亡。   “啊!”朱县令把白彦的验尸单看了个全,当他最后确定张仵作的验尸全数都被推翻之后,双腿一抖,道:“司..司大人..张仵作跟着下官也有好些年了,下官着实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糊弄下官..下官也是被蒙在鼓里啊!”   司炎修淡淡扫过身边朱县令那勉强用肥肉堆起来的笑容,冷声道:“朱县令现在在担心什么?”   朱县令没料到司炎修会这样问,从怀中掏出帕子擦过额头的密汗之后,吞吞吐吐道:“司大人,下官的意思,下官真的没有。”   “朱县令。”一直站在司炎修对面的白彦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断朱县令的话后,说道:“朱县令与其在这担心自己的乌纱能不能保住,不如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少做一些亏心事儿,就不怕有人查,不是吗?”   “是..是,白少卿说的是。”朱县令被这么一怼,为自个开脱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他咽下嘴里因为紧张而发苦涩的唾液,尴尬地点点头。   司炎修把手中的验尸单交换给白彦手中,抬眼望向等着他吩咐的朱县令身上道:“这两日可查出这女尸和这女童的相关记录了?”   一听司炎修问了尸源,朱县令表情一僵,摇了摇头,“这个下官也不瞒大人,确实查了,也走访了,可这女童没人认识,而这女尸没头,所以尸源到现在也没个信儿。”   司炎修微微蹙眉盯着朱县令。   朱县令一愣,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司大人,下官说的都是真的,下官对天发誓一句都没骗您的。”   狗官!   凌子萩站在一边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简直要被这个朱县令弄得无语死了,这无头案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常见的案子,没头就模棱两可的官员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说朱大人。”凌子萩上前几步,道:“你们这难道就没人报失踪案吗?难道就没有失踪记录吗?你都没有查吗?”   “啊?”朱县令连忙抬头望着一脸难以置信望着他的凌子萩,瞬间明白什么,面色一红,连忙翻起身,朝外面跑。   没过一会儿,待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个卷宗,上面记录的都是近几年之内报案或者搜查到的陈城县失踪人员。   司炎修冷冷接过,开始翻阅。   朱县令人笨脑子幸亏还没坏,有眼色地磨好墨,把一直小白云递到他手中。   没过一会,司炎修面前的一张宣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上十余人的名字,之后他又根据白彦手中的验尸单,最终从里面勾勒出三个人的名字。   周芹、孔珠珠、江宣。   “这三个人,你可有印象?”司炎修清点桌案,望着朱县令问道。   朱县令皱眉看了许久,摇摇头。   司炎修起身,指尖点在江宣的这两字上,道:“前面两个周芹和孔珠珠不管是身形还是年龄都和这具无头尸体稍微靠近一点,唯有这江宣根据你卷宗上的记载,年龄要比这女尸小一点,哪怕是三年前消失的,如今也不过是花信年华,可她失踪的时间很巧,依旧需要排除。”   朱县令听着,一个劲点头。   “所以,白彦你跟着朱大人去一趟这个江宣家,询问她家中老母,她失踪时候的细节,可明白?”   白彦点头,连忙接过司炎修手中写着江宣人名的宣纸,马不停蹄地往外面跑。   待白彦和朱县令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司炎修才转而望着凌子萩道:“夫人,看看这个。”   凌子萩接过司炎修递上来的卷宗,扫过眼前周芹两字,当她眸光慢慢朝后面挪动,看到报案人名字的时候,神情一怔,道:“大人..这报案人是..怎么是吴萸?” 第128章 河岸死漂(9)   马车在陈城县西南角一处小院子外停下。   凌子萩提着裙摆刚从马车上下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她抬眼望着面前的小木门,眸光扫到从院内伸出的一株梅花,果真到了冬日,花苞已经慢慢从枝头伸展出来。   “叩叩叩”   她抬手轻轻敲打木门。   过了许久,里面没有回应。   “再敲!”司炎修站在她身后,开口。   凌子萩点头,刚扬起手,面前的门在同一时间打开,吴萸那张俊逸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   “司公子。.凌姑娘?”吴萸看起来很诧异面前怎会出现她二人,语调微微上扬几分。   司炎修勾唇,给对面男子一个友善的微笑,紧随其后的就是把手中的令牌掏了出来。   “吴郎中,今个可能要叨扰了。”他语气云淡风轻的,似乎是想让对面男子放松一些。   起初吴萸的脸上还略显诧异,不过很快,在司炎修话落之际,他嘴角淡淡勾起一丝弧度道:“之前就觉得二位风姿不凡,现在看来在下果然没看错,不知道大理寺卿司大人找在下何事?”   司炎修抬眼见吴萸没有侧身让两人进去的意思,也不介意,直截了当问道:“吴郎中可认识周芹?”   听到周芹两字,吴萸的身形明显一僵,紧接着他突然激动地抓住旁边的木门,道:“你们..不,大人..找到她了?”   凌子萩没料到吴萸对这个名字这么敏感,她和司炎修对视一眼,道:“吴师傅莫要激动,我们只是有事儿问你,至于周芹有没有找到,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进一步证实?”吴萸明显没明白凌子萩的意思。   在司炎修的示意下,凌子萩开口解释道:“吴师傅可记得前几日在碧水湖畔捞出来的女尸?”   “凌姑娘的意思是,那是在下内人的?”吴萸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内人?   凌子萩微调眉梢,上下再一次打量一遍吴萸,虽然他外形看起来年轻俊朗,但是通过秦川得知这个男人已经过了三十岁,那么以目前的女尸情况看,倒是挺符合他内人这个年纪的。   “周芹是吴师傅的内人?”凌子萩没有回答吴萸的话,而是反问周芹的情况。   吴萸深深瞅了她一眼,思忖半晌,点点头,道:“周芹是在下贤妻,只是她四年前和在下闹了别扭离家出走了,在下这几年也一直在找她的下落。”   “那周芹可有生育过?或者说周芹和吴师傅有子嗣吗?”凌子萩问出下一个问题。   “有!”吴萸肯定地点头,“但是..唉。”   他叹口气,深深锤了一把门栓,继续道:“在下和阿芹的孩子早在四年前便离家出走了。”   “可有原因?”   “其实我儿吴一澍一直和阿芹更亲昵,说来也不怕二位笑话,阿芹和在下闹完口角离开之后,一澍就一直怪在下气走他母亲,几日后和我又有了争执,一气之下便去了林州学本事。”吴萸说着,走进屋内,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个信笺。   “这是。”凌子萩见他把信笺递上来,有些不明所以。   “我儿已经离开四年,期间在下曾经找过他,无果之后便找林州石大人帮忙,石大人贴了告示寻人,这信是两年前一澍寄来的,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只要他安全,快乐,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的母亲是因我失踪的。”   凌子萩接过吴萸递上来的信,拆开查看,洋洋洒洒只是几个字,但是上面叙述得很清楚,吴一澍目前在林州学木匠活,对于回家这个事情,他也阐述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吴萸找到母亲他才愿意回家。   “所以方才司大人说那碧水湖畔的尸体可能是周芹的,在下便分外激动。”吴萸接回凌子萩手中的信件,叹口气,解释道。   “这尸体是不是周芹,暂时还不确定,本官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吴郎中。”司炎修听罢,点点头,继续问出他的问题。   “大人,您说,在下只要知道的,定然如实相告。”吴萸把信揣进怀里,面色诚恳。   “贵夫人是四年前离家的?”   吴萸点头,“是,之后在下再没见过她。”   “你们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司炎修直接问出心底最深的疑惑。   没料到司炎修会这样问,吴萸面上怔了一下之后,连忙回应道:“大人是觉得周芹的失踪,或者说那河畔的女尸和在下有关?”   “吴郎中莫要多想,本官只是想知道你们吵架的原因,比如..她有没有做背叛你的事情。”司炎修淡淡开口解释。   听到这,吴萸松了口气,摆摆手道:“在下和周芹闹矛盾不过都是些家常的事情,大人既已成亲定然也知道这男女吵架都是稀松平常的,谁家不拌个嘴?”   “好,本官知道了。”司炎修听着吴萸略显含糊的解释,也没再追问,点点头转身拉着凌子萩上了马车。   随着车子在街道上奋力飞驰,凌子萩轻轻撩开帘子朝吴萸小院子的方向望去,她以为吴萸早都回去了,岂料他就这样站在院子口,双手背后眸光灼灼地望着她们的车子远去。   回到陈城县衙门已经是傍晚。   白彦和朱县令查得比较快,此刻两人已经在县衙门口等着迎接他们了。   “大人。”白彦上前拱手。   “查清楚了?”司炎修把凌子萩从车上接下来,待她站稳之后,问白彦。   “嗯,查清楚了。”白彦点头。   此刻早都站在一边一直插不上话的朱县令连忙上前几步,对着司炎修奉承一笑,道:“大人舟车劳顿,前几日又受伤,这江宣的事情一句话说不清楚,大人不如去大堂一叙,下官已经让厨房备好膳食了。”   一听有吃的,这几日都没吃上好的的凌子萩,咽了几口唾液,悄然斜睨着司炎修的侧颜。   谁知他的眸光也在这一刻停留在她的脸上,司炎修嘴角勾起,笑了笑,道:“也罢,走吧!” 第129章 河岸死漂(10)   “大人,江宣家住县北是江铁匠的独生女,根据我们打听到的,这女尸如您所料不是江宣的。”   白彦坐在司炎修的对面,把面前的饭扒拉完,喝口茶水,才开口叙述。   “怎么说?”司炎修抬眼,等着他的后话。   “江宣在县北一直很出名,她因为性格跋扈,做事儿又霸道,及笄之后媒人说了好些亲事儿都未成,所以到了十九岁她都未嫁出去。”   凌子萩听着白彦的解释,咬了咬唇,在古代女子十五及笄,一般这段时间上门说亲的人就会络绎不绝,如果熬到二十还未曾嫁出,会变成了现代人所谓的剩女,至于十八、九芳龄,算一算应该属于难嫁阶段了。   “之后呢?”司炎修追问。   “之后她家中母亲很是发愁,期间因为她嫁人这个事情两人还闹了别扭,快二十的时候,江宣突然从家中消失了,至于原因,没人知道,周围邻居说她应该是跟人跑了,去年她母亲还托人去找,结果也是徒劳。”   听到白彦的叙述,司炎修又问:“那江宣消失前可有身孕?”   “没有,这点很确定,因为在江宣消失前,江家曾经给江宣说成过一门亲事,男方当时嫌江宣年龄大,怀疑她不是处/子,江家便找了一稳婆检验,结果是江宣还是未破之身。”   “那么江宣前后失踪只有两年?期间没有生育史,而这女尸除了年龄比目前的江宣大一点,还有过生育史,且盆骨已经闭合,那么这女尸就不是江宣,孩子更和她没有关系了。”司炎修薄唇拉紧,喃喃自语。   “我们找了周芹和江宣的报案人了解情况,周芹消失的时间长,期间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江宣已经排除,那么目前能调查的就只有孔珠珠一人,如果能确定这尸首是孔珠珠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迎刃而解?”   凌子萩把碗中最后一颗白饭塞进嘴里,顺着司炎修的话往下分析。   司炎修点点头,目前看也只能从孔珠珠入手,至于周芹..   “白彦。”他抬眼望着对面已经随着他话语起身的男子。   “大人!”白彦拱手。   “你今晚就去林州查一查有没有吴一澍这人,若是可以把他带回来。”   “是!”白彦领命转身朝外面走去。   待白彦的身影消失在衙门口,司炎修侧头望着还在马首是瞻地给他斟茶的朱县令道:“朱大人,劳烦你把衙门的人派出去,看看碧水河畔周围或者陈城县周围能不能找到女尸的头颅。”   朱大人一听有活了,连忙点头,放下手中东西,跑得比兔子都快。   “至于夫人。”司炎修勾唇,望着一手托腮咬着筷子的看起来闲来无事的凌子萩,道“今晚先休息,明个我们去孔珠珠常出没的莳花楼转一圈吧。”   陈城县的烟柳之地距离县衙并不远。   凌子萩换上一身小书童的衣衫,跟着司炎修朝莳花楼走去,这个时候的青馆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时候,两人还没进巷子口,这浓烈的胭脂气息和女子娇俏的吆喝声就已经深深包裹住二人的所有感官。   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司炎修,果真一来这里,他的面色又开始变得铁青,紧绷。   莳花楼在巷子内的最深处,两人蜿蜿蜒蜒绕过不少丢过来的绣帕,期间凌子萩还见到昨日那个劝她从良的老和尚,这才终于站在面前这座看起来破得不能再破的小楼前。   凌子萩擦了擦眼睛,望着楼上歪歪斜斜的牌匾,又扫过坐在门口打着瞌睡,画着很夸张浓妆的老鸨,终于鼓起勇气上前道:“嬷嬷,可营生?”   这老鸨似乎真的睡得很像,连口水从嘴里流出来都不自知,又怎么能听到凌子萩这细若蚊声的叫喊。   “我来!”司炎修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凌子萩推开,紧接着他把腰间的一挂钱扔在地上,将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地上的老鸨已经翻起身瞪大双眼望着对面的两个小公子,面色瞬间洋溢出一股热情的媚笑,道:   “哎呀,这二位公子是来找姑娘的,快请进,请进!”   司炎修侧身躲过老鸨探过来想搀着他的手臂,径直一个人朝莳花楼内走去。   凌子萩跟在他后面一并进入。   “不知道二位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不如我都叫下来给二位爷瞧?”老鸨跟在两人最后面,喜笑颜开地试探询问。   司炎修和凌子萩都没有回答,此刻两人的目光是打量这莳花楼,本以为进来之后这里会别有洞天,可是两人都想错了,这里和外面一样——破旧!   老鸨见无人应答,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喊楼上的姑娘,凌子萩已经在司炎修的示意下从怀里拿出一张令牌放老鸨面前晃悠。   老鸨定睛一看,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嘴角抽搐几下,道:“大..大理寺?官爷..可是最近的税银缴纳问题?不是老奴不交,是..我这楼连翻新的钱都没了,实在。”   “那是户部的事情,不归大理寺管。”司炎修懒得和老鸨废话,冷冷打断她。   老鸨一听前面二位不是来催税款的,整个人才放松不少,吆喝着一个小丫头给司炎修和凌子萩斟茶之后,问道:“那二位官爷。”   “孔珠珠是不是你们这里的?”司炎修开门见山问道。   一听到孔珠珠的名字,老鸨的眼睛马上亮了,“大人可是找到她了?她有没有事儿啊?若是好着呢,能不能让她继续来营生啊?”   凌子萩深深瞅了这面上写满关心的老鸨,确定那表情里还是有几分真,才开口道:“我们找到一具无头女尸,目前怀疑是孔珠珠的,所以想让老鸨跟我们说一说孔珠珠的情况?”   “女..女尸?”老鸨一怔,下一瞬,整个人颓然地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地面默不作声。   “我说,只是怀疑,所以还希望嬷嬷能给点讯息。”凌子萩没料到这老鸨心理素质这么差,叹口气宽慰。   老鸨点点头起身,理了理情绪之后,道:“二位大人想了解什么,老奴定然如实相告。”   “孔珠珠是什么时候来的莳花楼,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第130章 河岸死漂(11)   孔珠珠的身世似乎还真的一句话说不完。   老鸨听到凌子萩问得这么详细,索性坐到凌子萩对面,说道:   “孔珠珠能在我们这莳花楼混下去,着实有她的本事,二位大人是大地方来的,定然也知道,这女子入我们这行年纪小一点的大约是舞勺之年,大一点的也最多是豆蔻年华,但是孔珠珠可是过了桃李之年才来的。”   “这么晚?”凌子萩一听,忍不住讶异。   古代和现代不一样,青馆选姑娘一般都是往小里找,除了从小在青楼长大的,大部分被卖入青楼开始接客都是在十二、三岁的样子,到了二十岁混的好的都是头牌或者花魁了,而孔珠珠却在二十余岁的时候才到了莳花楼,这是图什么?   “可不是吗!”老鸨叹口气,随手拿起桌上杯盏,一口灌下里面的凉茶,继续道:   “孔珠珠之前是同济堂的女医,你说干得好好的,四年前突然要卖娼,别说老奴了,这整个烟柳巷子的人都搞不懂。”   “她懂医术?”凌子萩没料到孔珠珠还有这本事,连忙追问。   “嗯,这陈城县的人都知道,毕竟女子懂医术又识字的能有几个?”老鸨点头,应了凌子萩的话,转而继续道:   “不过就算她有医术傍身,可是在这烟花之地是吃不开的,我们这要的是年轻漂亮,孔珠珠虽然没到半老徐娘的程度,也毕竟过了女子的最佳时候,她从巷子头问到巷子尾,没有哪个楼愿意要她的。   最后也只有老奴看她可怜就应了她,但是也跟她说好了,她若是接不到客人,这乱七八糟的费用可得她自个承担。”   凌子萩听着对面人洋洋洒洒说的这些话,表面上让人觉得这老鸨是个可怜孔珠珠的好心人,可是明眼儿人观察过这莳花楼都知道,这里约莫也没啥像样的姑娘,既然孔珠珠自动送上门,又不用管吃喝,就当是白捡的谁不要呢?   “之后呢?她的营生可好?”凌子萩继续问。   “哎呦,你还别说,这孔珠珠还真是能屈能伸的主儿,老奴以为她一介医女高傲得很,看不上好些三教九流的男人,可大人你猜怎的?”   似乎说到重点上了,老鸨来了精神一拍腿,望着凌子萩一脸神秘。   “说重点!”司炎修坐在一边一直板着脸,见老鸨开始卖关子,忍不住皱眉提醒。   老鸨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就看司炎修一眼也知道这主儿惹不起,咽下几口唾液,道:“这孔珠珠啊,收费低不说还来者不拒,不管是外面的叫花子还是城南捕鱼的,只要给钱她伺候得妥妥的,可比其他楼里那些眼高手低的要好得多。”   “所以她这四年给你带来了不少生意?”   “生意是一点,这老顾客可有不少了,只是这几日她不在..我这楼里也冷清了好多。”   老鸨一提到生意,整个人又垮了,托着腮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若有所思。   凌子萩现在终于知道这老鸨为何报案了,感情是孔珠珠再没来,她生意不好了,着急寻人啊。   “那你可知道她消失的前一天有接客?”凌子萩继续问道。   “接,她每天都来,每天都接。”老鸨如实回答。   听到孔珠珠消失的最后一天有人见过她,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觉得有门。   凌子萩追问,“那人是谁,我们能不能见一见?”   “二位大人说丁钊啊?喏。”老鸨起身走到门口,指着不远处的坐在巷子口捏泥人的男子道:“就是他了,打了五十年的光棍咯!”   “泥人,泥人,姑娘看看我的泥人吧,价格不贵,五文钱一个。”   丁钊坐在自己的摊位前,低头一边数着今个的收获,一边满口喊着吆喝。   “老板,泥人来一个。”女子声音从头顶传来。   丁钊一听有生意的了,连忙把手中的铜板塞进口袋,抬眼望着面前的小姑娘,道:“这位姑娘喜欢哪个随便拿。”   凌子萩蹲下身子,从一堆泥人里面选了一只「隼」,随手把五个铜板扔到丁钊的手中,道:“就这个吧。”   丁钊一乐呵,见小姑娘也干脆,随手又拿过一只猫,递了上去道:“反正也收摊了,姑娘若是喜欢,这个也送你。”   听到有人送自己东西,凌子萩笑了笑没接,转而问道:“送东西就不必了,我只是想从老板嘴里打听点事情。”   “您说,姑娘!”   “莳花楼的孔珠珠你认识吗?”   丁钊没料到凌子萩会问这样的问题,惊恐地瞪大双眼之后,一把掀过面前的泥人摊,转身就往别处跑。   “大人!”   司炎修早都预料到丁钊可能会有这么一出,尽管他身上有伤,但是追个五十余岁,半只脚入土的老翁定然是没啥问题。   只见丁钊还没跑几步,整个人就被司炎修像是提小鸡一般拎了回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丁钊被冷冷扔在地上,一时半会愣是没爬起来的他眸光扫过围在他身边的一男一女,惊恐地问道。   凌子萩也懒得废话,从话中掏出大理寺令牌在丁钊面前晃了晃。   丁钊也是个胆子小的,一见令牌瞬间双眼就红了,紧接着他跪在地上,对着司炎修和凌子萩一边磕头,一边道:“二位官爷,小的只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这招妓也是需要钱的,小的在孔珠珠那里花了不少钱了,那日小的只是看孔珠珠的首饰好看就顺了走,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小的不想坐牢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凌子萩还没问问题,这丁钊就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不过听他嘴里说的,应该是他偷了孔珠珠的东西,之所以跑是做贼心虚而已。   “我根本不关心你拿了什么,孔珠珠没报官,所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我现在要问的是,你最后一次见孔珠珠是什么时候?”凌子萩不想跟他扯太多,直截了当地问出问题。   “啊?”丁钊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孔珠珠失踪了,你还不知道?”凌子萩眯眼观察丁钊的反应,发现他的表情真实,没有掩饰,继而又问。   丁钊摇摇头。   “两日前我们在河里打捞出一具无头女尸,怀疑是孔珠珠的,所以你最好如实交代。”   “珠珠死了?”丁钊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131章 河岸死漂(12)   “二位官爷,小的没啥本事,一生也没讨上个媳妇,就靠着捏泥人生活,珠珠姑娘算是第一个接纳小的的女子,虽然她只关心小的兜里的钱。”   这丁钊一听孔珠珠有可能死了,似乎他真的对孔珠珠还有感情,整个人垮了,双眼无神地望着莳花楼的方向,继续道:   “小的最后一次见珠珠姑娘的时候是五日前,离开的时候,小的身无分文,顺手就拿了她妆台盒子内的一个银子雕花簪。”   说着,丁钊从怀里掏了出来,“小的本来想当掉换点钱,最后觉得珠珠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就没卖,等着再攒点钱,找她的时候把这簪子放回去,谁知道。”   凌子萩听着丁钊的供述,突然抓住了重点,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觉得孔珠珠可怜,哪里可怜了?”   “啊?”丁钊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话,神情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叹口气,“按道理这个事情我应了珠珠姑娘是要保密的,可既然她人都没了,秘密再大也都没啥用,小的就告诉二位官爷吧。”   丁钊把眼中的泪擦干净,想了想,继续道:“大概两年多前三年前的样子,珠珠其实有过身孕。”   有身孕?   凌子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也是无意知道的。”丁钊回道:“有次小的把钱攒够去了莳花楼,都和珠珠到了最后一步,她突然哭着求小的放过她,小的觉得奇怪,这钱都掏了,怎的就不行了。   珠珠姑娘见事情瞒不住,终于给在下说了实话,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先不说会不会被老鸨赶出来,她本就胎不稳,若是行了房事,说不定会一尸两命。”   凌子萩抿唇听着丁钊的话,心里也清楚,在青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妓子不小心有孕了,要么是吃滑胎药,要么是被青馆赶出去,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对妓子之后的「事业」都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任何一个青馆,所有的妓子都会做一些避孕的措施,甚至有的女子直接吃药导致终身不孕的都有,那么在莳花楼呆了这么长时间,又是医女的孔珠珠怎么会犯这么幼稚的问题,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她想要这个孩子。   “你知道她怀的是哪个男人的子嗣吗?”凌子萩感觉自己此刻像是抓到了一条无形的线,若是能按照线的方向去寻,这案子就会迎刃破解。   可遗憾的是,丁钊听到她的询问,摇了摇头。   “那这孩子她生出来吗?”凌子萩又问。   “生了!”丁钊回答。   凌子萩扬眉,倒是很诧异丁钊怎么回答得这么干脆。   “其实小的知道孔珠珠有了身孕,本来是不想管的,那次吃亏就当是给珠珠的赏钱,谁知道她跪下求小的,让小的把她这一年都包了,小的看她可怜就应了。”丁钊看出对面人脸上的不解,于是自顾自地解释。   凌子萩听罢,终于是知道为何这丁钊前面说自个没钱了,还偷了孔珠珠的簪子,原来两年前他把全部的家当都给了孔珠珠啊。   “她生孩子的时候,你知道吗?”   丁钊摇摇头,“小的知道她无法接客,所以去得也少,偶尔去就是带点水果啥的,聊聊天,有段时间她消失了几天,之后瞒着老鸨遮掩起来的肚子就没了,小的想应该是生了吧。”   凌子萩望着丁钊,她起初觉得这个老光棍没事嫖风还偷东西,挺不是个人的,如今看来,他也算是有情有义,能帮着肚子里不是自己孩子的妓女这么大的忙,也着实让人佩服。   放走了丁钊,凌子萩和司炎修两人朝同济堂的方向走。   “大人。”凌子萩望着手中的两个泥人,随手把那只「隼」递了上去。   司炎修有些不解。   凌子萩嘴角勾起道:“我觉得这个「隼」和您没事严肃起来的样子挺像的,送你!”   司炎修接过她手中的泥人眉梢抽搐几下,望着隼那双如喙般的眸子,失笑一声。   “大人,如果丁钊说的话是真的,根据时间推断,再加上我们目前锁定的三个失踪者,最符合应该就是孔珠珠了吧?”   凌子萩没注意到司炎修的表情,她一边走,一边开口分析。   司炎修把泥人放进袖口中,点头道:“女童死亡年龄在两岁,而周芹和江宣我们并未找到两人这两年来是否有过生育,故而孔珠珠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我不明白,孔珠珠是医女,虽然每个月的薪俸可能不如在莳花楼多,但是好歹也是个体面的活计,为何她偏要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一条人人唾弃的路?就这么缺钱吗?”   司炎修听着凌子萩的话,抬眼望着面前写着「同济堂」三个字牌匾道:“或许里面的人能知道。”   “你说孔珠珠啊?”同济堂内一名抓药的伙计忙着手里的事情,眸光诧异扫过对面俩「男子」,道:“你们是来看带下医的吗?”   “不..不是!”凌子萩没料到会被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   说着,她掏出怀里的大理寺令牌道:“孔珠珠失踪了,我们是奉命来问些事情的。”   小伙计见来者竟然是萧城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当差的,连忙放下手中忙活的事情,转身走出柜台把二人请到等候问诊的休息区,倒了两杯清茶,才说道:   “二位官爷,可是孔珠珠又在外面惹事了?她可四年再没来过,若是出了什么人命,和我们同济堂没关系的。”   没料到小伙计第一句话是这个,凌子萩面露诧异。   司炎修眸光低垂,问道:“听小兄弟这么说,是孔珠珠经常给人瞧错病?”   “何止瞧错病,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给人瞧病上。”小伙计嘴角挂出几分冷嗤,说道。   “何解?”司炎修追问。   “别人来同济堂点卯是来悬壶济世的,孔珠珠就是来倒贴男人的。” 第132章 河岸死漂(13)   “二位大人可知道我们陈城县有个妙手的郎中叫吴萸吗?”   小伙计见对面二人面露疑惑,便开口解释。   凌子萩站在司炎修旁边,点头。   “之前也是我们这里的郎中,那对跌打损伤可算是这百里之内的一等妙手,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翩翩君子,只可惜被一个孔珠珠毁了。”   “怎么说?”凌子萩来了兴趣。   “小的方才不是说孔珠珠是来讨男人的吗?”小伙计冷冷一笑,道:“讨的就是我们的吴郎中。”   “你是说孔珠珠喜欢吴萸?”凌子萩面带疑惑,道:“可是我听说吴萸不是有连理了吗?”   “可不就是吗?吴郎中一直和吴夫人的关系甚好,两人琴瑟和鸣的,谁知被孔珠珠这么一搅合,吴郎中总是和周芹吵架不说,最后害得周芹离家,儿子吴一澍一气之下也离开吴郎中了,这事情一出,吴郎中心怀愧疚,也顺势离开同济堂,当时掌柜还挽留呢,可吴郎中去意已决,唉。”   小伙计说着,似乎很惋惜吴萸这样的人离开,一边叹气一边捶胸顿足的。   “那..听小兄弟的意思,是这孔珠珠和吴郎中。”   “他俩没关系!”小伙计还未听凌子萩说完,一拍桌子愤恨解释,“都是孔珠珠整天到晚缠着吴郎中的。”   凌子萩没想到她不过是试探的问了下吴萸的情况,对面的人就这么激动,看俩吴萸在这个同济堂人的心中非常受人尊敬,也难怪,就看碧水村村民对吴萸的反应,也能瞧出来。   “那孔珠珠是怎么离开同济堂的?”凌子萩换了个问法。   小伙计也觉得方才的反应太过失礼,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之后,道:“吴郎中离开不久,孔珠珠有次给人瞧带下病,药方开错瞧死人了人,当时都闹到朱大人那里了,我们同济堂赔了不少银子后把孔珠珠也辞退了。”   原来如此!   凌子萩点点头,果然孔珠珠最后去莳花楼是走投无路了,毕竟一个瞧死过人的医女,没人敢用。   “那孔珠珠可有嫁娶,或者可有什么相好的男子吗?”凌子萩换了个说法,想从小伙计嘴里打听出更多。   “没有!”小伙计斩钉截铁地回答:“二位不知道,她对吴郎中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怎么可能有旁人?”   从同济堂出来的时候,黑夜早已降临,凌子萩望着挂在天边的新月,深深叹口气。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孔珠珠是个这么复杂的人,导致整个案件陷入模棱两可的地步。   第一,如果死者确定是孔珠珠,此刻通过旁人叙述,尽管吴萸和孔珠珠有冲突,甚至吴萸有了杀孔珠珠的动机,那么周芹都消失四年了,吴萸四年前不动手,为何现在动手?是有什么原因还是凶手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第二,孔珠珠两年前诞下一子/女,消失是五日前,时间线上完全和衙门躺着的女尸和孩提碰上,那么让孔珠珠有孕并且愿意生下这女童的人是谁?会不会这个人才是幕后真凶。   第三,凶手最奇怪的是会在每一个尸袋里面放昆虫,这昆虫到底代表什么?凶手又想给别人传递什么?   第四,凶手杀孔珠珠的目的是什么?私仇还是旧恨,还会不会还有第三个死者?   “大人,司大人!”   就在凌子萩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由远及近的一道声音瞬间让她回神。   她扭头顺着声音望去,在晦暗的月光下一名身穿红色差役服饰的男子就这样挥着手气喘喘地来到她身边。   “你是朱县令的人?”司炎修也听到有人喊他,转头望着这名小差役。   小差役点点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司大人,朱大人..让..让小的出来找您。”   “发生什么事儿了?”司炎修面上恢复以往的严肃,道。   “属下们按照您的吩咐在碧水湖畔周围搜寻女死者的头颅,可是谁知我们又从..又从碧水湖畔上捞出了一具..一具尸体!”   听到又有人死了,凌子萩心里飘起一阵难过,这凶手经不起念叨不说,这还有完没完了?   “现在尸体在哪里?”司炎修覆手而问。   “已经被小的们抬回衙门西屋了。”小差役回答。   “好,回衙门。”   ——   暖色烛光充斥整个西屋,随着窗扉缝隙中钻进来的凉风,火苗跳动间把整个屋内的三具尸体照得越发渗人,可怖。   凌子萩站在门口,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颗毛栗子拔着吃掉,这才转而推门走了进去。   好久没吃毛栗子了,刚好回县衙的时候有得卖,她和司炎修吃了一路,算是今晚的晚膳了。   她走到司炎修身边,眸光落在躺在木板上的孩童尸体,身上竟然也穿着一件素色梅花细袄,心里便已经有了八九不离十的推断,估计和几日前的女童有着必然关系。   “如何?”她见他已经褪下羊肠子手套,收拾油蜡布皮包,心里清楚应该是验完了,便开口询问。   “死者男,身高三尺八,年龄约五岁,死亡和两岁女童一样是窒息而亡,但是。”   “但是什么?”凌子萩一听死者是个男童,眉头已经忍不住皱起,这个凶手感觉像是个禽兽,怎么连孩子都不放过?一个两岁一个五岁。   “他的死亡天数,应该在五至六日。”   听到这个死亡时间,凌子萩心中了然,司炎修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按照第一次发现女尸的死亡时间推断,这三具尸体是同一日死的?   可是这抛尸为何分了三次,凶手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而且如果三个人是同一天被杀的,再加上凶手杀人手法和抛尸手法这三个死者的关系就更紧密了。   “大人,这次尸袋里。”   “依旧有萤镰。”司炎修知道她要问什么,顺势回答了。 第133章 河岸死漂(14)   翌日清晨。   凌子萩是顶着一对黑眼圈从厢房中出来的。   此刻白彦已经从林州赶了回来,正在给司炎修禀报吴一澍的事情。   “都查到了?”司炎修斟起一杯热茶放于桌上,示意白彦坐下说。   毕竟一日一夜没休息,白彦的面色有些疲惫,他颔首就座,道:“回大人的话,林州确实有个叫吴一澍的,而且和吴萸说的一样,目前在学木工活。”   “那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说来也巧。”白彦叹口气,端起杯盏,继续道:“吴一澍的师傅刚好在桂县接了个木工活,所以他跟着师傅去了桂县,根据周边的人反应,吴一澍也就这几日方可回林州,属下留下一名捕快等他,属下想过不了三日他便可前来。”   “那好,一路奔波辛苦了。”司炎修颔首,给白彦斟满清茶。   “和大人的比,白彦不算什么。”   “你回去休息休息,之后劳烦盯着吴萸,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我们都要速战速决,不能出岔子。”司炎修把之后的事情安排给白彦。   “是!”白彦起身抱拳离开。   “昨晚没睡好?”待屋内安静,司炎修把桌上温热的一碗白粥推到凌子萩面前,道。   “嗯!”凌子萩点头,拿起调羹一边慢条斯理吃着,一边散漫地回应,昨晚她睡里屋,司炎修睡外面,虽然她自觉在床上「烙饼」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但是他能一语道破,她一点儿都不惊讶。   “我想去衙门西屋再看看。”她把最后一口粥塞进嘴里,哝哝开口。   司炎修挑眉,等着她后面的解释。   “这萤镰在每一个尸袋都出现,凶手一定想表达什么,尸体上一定有什么共同之处,所以我想去衙门在看看。”   “好,我陪你去。”司炎修把凌子萩面前的碗放进托盘中,准备起身。   “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以吗?”凌子萩没有随着司炎修站起,而是抬眼望着他,眸光中带着几分的期盼。   “什么?”   “您把我送到衙门之后,我想屏退左右,一个人在西屋待一会。”   司炎修没料到凌子萩会说这样的要求,面色微怔,要知道一个女子和三个尸体呆在一间黑漆漆的屋里是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且俩人在林州水庙地窖的时候,他依旧记得她望着那些孩童尸首时候眼中露出的恐惧和无措。   “司大人,司大人在吗?”   就在司炎修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之际,外面响起一道男子试探的询问声。   “何人?”他冷冷盯着门扉问。   “司大人,小的是陈城县县衙的差役,我们一大早在搜查碧水村的时候,无意间在碧水湖畔不远处的一处土坑里发现一颗腐烂的人头,朱大人拿不定主意,想让您去看看。”   听到有新的发现,凌子萩和司炎修心情都有些激动。   “大人,您快去吧,这里本就是小县,衙门离驿站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   凌子萩知道这个头颅很关键,很有可能是西屋女尸的,也是最后拍板孔珠珠尸体的关键性证据,没有司炎修,就朱县令那狗官又不知道会如何玩忽职守。   “路上小心,西屋待不住就别逞强,我会尽快回来。”司炎修点点头,交代一句,转身离开。   凌子萩到衙门的时候周围的集市才刚刚开始营生。   她顺手买了一颗烤红薯,去西屋的这一路吃得差不多,拍拍手上的红薯皮,一鼓作气地推开西屋的门。   随着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凌子萩面不改色往嘴里扔了一颗姜片,顺势把丝帕戴在口鼻处,朝里面走去。   都说停死人的地方阴气较重,凌子萩之前觉得是子虚乌有,如今她一个人只身进入这里,尽管出门的时候已经穿上了一件略厚的红梅细袄,还顺势盖了件狐皮斗篷,可是这里的冷就像是从脚底板往骨子里透的冷,不是一两件衣衫能够应付的。   她望着勉强从窗扉处透进来的几缕阳光,叹口气,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柄烛台点燃后慢慢靠近不远处三具盖着白布单的尸体。   她没有马上掀开麻布,而是径直走到对面案几前,拿起上面的验尸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在确定她的记忆和上面的内容没有任何差池后,眸光终于转到角落处放着的一个透明的琉璃盏上。   瞬间她心中一慌,那里面密密麻麻全部的都是萤镰,大大小小算下来足足有好几百只,尽管它们都已经死了,可是这并不影响这些小东西给凌子萩带来的心灵恐惧。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哪怕是她这样的心理医生也不可能完全克服所有的心理障碍。   虫子便是凌子萩从小到大的噩梦。   她咬咬唇,上前几步蹲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萤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吞咽下嘴里的唾液,手慢慢伸进琉璃盏中。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旁的,她刚碰到这些萤镰,便感觉一只只小小的触手就在她的指尖一点点剐蹭,攀爬。   她吓得收回手,同时掌中已经多了一只拇指大的萤镰。   凌子萩深深呼出一口气,待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过去之后,视线落在那萤镰上。   其实之前她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曾经查过萤镰的资料以及萤镰对人类心里的影响,相比于蜘蛛等其他有毒类昆虫而言,萤镰其实是对人类的生命威胁并不高,但是它却是这几种常见昆虫中,对人类心理影响最大的。   至于原因,应该是萤镰一直联系着污垢和疾病,即使它并不会造成直接影响,也会让人们心生恶心和恐惧。   恶心、恐惧?   凌子萩想到这突然意识到她错过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连忙上前几步把木板上盖着三具尸体的麻布单子一一扯开。   瞬间三个死者的尸体就这样呈现在她的面前。   凌子萩上前,把手中的萤镰放在女尸的身上。   其实萤镰这东西很小,可能一脚就能被消灭,可是它就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总是摆脱不掉,甩不开,那么按照这样的心理角度分析,凶手是不是对死者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三具尸体就像是这萤镰,让他恐惧、窒息,却又甩不开、扔不掉,不如一脚踩死,一了百了? 第134章 河岸死漂(15)   凌子萩似乎住抓了线头,如今只需要随着线索慢慢摸索,或许她就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想到这,她觉得心中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情,快步走到被切割女尸身边,开始检查尸体上的切痕迹。   她记得之前在萧城和司炎修查第一个案子的时候,殷霜霜第一次分尸薛彩凤的尸体,手法不熟练一处分割甚至有十几下的砍痕,而之后的鲍芸她分割的手法就有了升级,有的甚至一刀就可以把大小腿骨分离。   此刻反观这女尸,尸体切割分明,甚至凶手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就像是一个经常宰杀牛羊的屠夫——落刀必断。   难道这个人..   “吱扭!”   就在凌子萩思虑之际,西屋的门被突然打开。   她顺势抬头,司炎修就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大人,这么快?”   司炎修没有吭声,而是一步步朝她走来。   在凌子萩错愕的眼神之下,他一把拿过她放在门口案几上的狐皮斗篷,想也不想地罩在她身上,这才说道:“这屋里本就阴,不想出去瞧病,就穿着。”   凌子萩点点头,乖巧地把帽衫上的领口扣子扣好,眸光不经意瞥过身边的司炎修时,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竟然沁出点点细密汗珠,胸膛也比往日起伏的要快上几分。   该不会..他是跑进来的?   心里流淌过丝丝感动,凌子萩咬唇面颊微微发红,感谢的话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紧跟着司炎修进来手里抱着个圆滚滚包袱的张仵作打断。   只见他快速走到女尸旁边,那把手中包袱里眼球都开始爆裂,口鼻流出浓稠、腥臭血水的女尸头颅放在缺了脑袋的女尸颈部,他忍住快要作呕的表情,毕恭毕敬地走到司炎修身边道:“司大人,放好了。”   司炎修点头转而走到女尸头颅旁边,从朱县令手中接过关于孔珠珠的卷宗,望着卷宗上女子的长相在和面前的头颅一一对比。   凌子萩也一并凑近,一探究竟,虽然女尸的面部已经狰狞得让人觉得恐惧,但是依旧能通过大致的轮廓瞧清楚女尸的真正长相。   说实话孔珠珠长得很普通,略显憨厚的面部骨骼,配上顿感很重的鼻头显得她整个人并不精致,唯一让人惊艳的可能是她这双分外妖娆的桃花眸,可也因为腐烂,化脓,如今成了旁人最不愿意瞧的部位。   凌子萩走到两名孩子身边,掀开麻单望着这俩孩子的面部,道:“八九不离十这俩孩子是这孔珠珠的。”   “夫人只是看了一眼长相就能确定,夫人会相面?”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朱县令讶异凌子萩语气的笃定,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用的是基因遗传定律,尤其是这男童尸体,五官和孔珠珠基本如出一辙,再加上就世间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几个死者全数都是桃花眼的概率极低,而且这两孩子身上的衣服布料细看是一块布上扯下来的,所以她当然确定了。   她对着朱县令笑了笑,没有解释。   司炎修也注意到凌子萩的动作,眸光扫过放在女尸身上的萤镰,道:“在此之前,可是查出了什么?”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另外两具孩子的尸体旁边,开始一一检查他们的四肢。   果然她发现两名孩子的左脚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痕和红肿,且呈现一深一浅如麻花般交织的迹象。   “这是绳子绑的。”司炎修也一并凑过来,眯紧双眸说出他心中的推断。   “对,而且都只是左腿,证明绑这俩孩子的人只是想限制孩子的行动范围,结合我们之前的推断,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俩孩子就从未出过门,换而言之,孔珠珠就从未让人知道过她竟然有两个孩子,至于丁钊那纯粹就是迫不得已的意外而已。”   听到凌子萩的分析,司炎修面色微沉地点点头,“所以夫人觉得孔珠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委曲求全!”凌子萩说出心中的推断。   司炎修扬眉,等着她后面的话。   “据我推断凶手把萤镰扔进尸袋有想表达两个意思,第一他厌恶死者以及死者的孩子,第二他又有着强烈的掌控欲,萤镰预示着这三个人永远只能像腌臜一般生活,而他才是主宰她们命运的人。   而通过这两孩子左脚踝的痕迹,更加证实了我的推断,也间接说明,孔珠珠的生活一直在被人控制,掌握,甚至连有孩子都不能让人知道,她就像是臭水沟里的萤镰,见不得人。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孔珠珠可以背着这么大的委屈苟且的生活,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得一并遭罪呢?”   凌子萩的话音一落,周围人全数咬唇疑惑,毕竟在众人正常的价值观中孩子是母亲的命,作为母亲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伤害。   “那司夫人可有答案?”朱县令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一般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人,连媒都不一定能说上,而嫁娶这么大的事情定然更是愿意广而周知的。”   凌子萩继续分析。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周围人纷纷点头。   丁钊就是个例子,孔珠珠对他好点,不嫌弃他,他就肯为了孔珠珠奉献他全部的家当,若是孔珠珠嫁给他,那岂不是要敲锣打鼓弄得街坊邻居都知道吗?毕竟女人都没有,谁又会在乎是不是妓/女呢?   “所以,孔珠珠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只可能是德高望重又或者是众人周知、百姓津津乐道口口相传的大好人,孔珠珠也自知自己见不得人,故而愿意委曲求全,一忍再忍。   而不管孔珠珠如何地卑微,却始终得不到这个男人的认同和爱护,甚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这个男人杀死分尸。”   凌子萩的心理侧写在这里终止,除了站在她对面的司炎修已经猜出是何人所为,周围一律都听得是云里雾里的。   “我只知道夫人会祝由术,倒是没想到夫人分析旁人的心理也很在行啊!”司炎修嘴角勾起附耳在凌子萩身边悄声说着。   凌子萩第一次被司炎修这么直截了当的夸赞,面颊微红间,徐徐开口:“但是现在缺少证据,我们最好能找到孔珠珠的住处,估计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第135章 河岸死漂(16)   酉正,莳花楼。   “孔珠珠住哪里?”老鸨依旧散漫地坐在门槛享受着傍晚前最后一束阳光的照耀,发黄的眼珠子在凹陷的眼眶里转了转,道:“这个难哦,之前她在同济堂的时候,有人闹事儿,那闹事儿者天天跟踪她都没找到她住处。   如今她不过是老奴楼里的一个妓/子,只要挣钱这些私事儿老奴从来不管,不然早都去她家找她了,又怎么可能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报官呢?二位大人说是不是?”   老鸨抬眼望着对面书童打扮的凌子萩无奈地耸耸肩。   “那嬷嬷知道,谁知道孔珠珠的家吗?”   凌子萩抿唇,想做最后的挣扎。   可结果如她所料,老鸨摇头,一脸的无能为力。   凌子萩叹口气正准备跟司炎修离开,身后传来一道下楼梯的声音,紧接着女子娇嗔的笑声传了过来。   “二位爷,孔珠珠的住处啊,依奴家看您二人就算问遍这陈城县都没人给您们回答上,但是。”   凌子萩扭头,眸光中倒映出一名面容还算姣好,但是气色明显很差的年轻女子,看她今个衣袂飘飘地穿着,大抵也能猜出来,应该是莳花楼的花娘。   “这位姑娘,但是什么?”   女子没吭声,只是一步步地走到凌子萩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之后,翩然凑到司炎修面前,露出娇俏一笑。   司炎修面色一沉,冷冷抬眼和女子的眸子对上。   本来这女子还想着有个如意郎君送上门,她能多少占点便宜,谁知被他这么一横,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女子吞咽几下唾液,转而又望向凌子萩,眼珠子一转道:“但是..这消息不能白给吧?”   凌子萩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于女子掌中,“现在能说了吧?”   女子把银子擦了擦,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连忙揣进怀中,点点头,伸手指着街道的一处道:“二位大人,可看到那个和尚了?”   凌子萩点头。   “他或许知道孔珠珠住在哪里。”   “那个和尚?”凌子萩微挑眉梢,“如果我没记错,他一个劝人回头、向善的和尚,怎么能知道孔珠珠住哪里?”   “小官爷您初来这陈城县或许还不知道,那哪是正儿八斤的和尚,那就是个花和尚。”   女子一听凌子萩的话,连忙扬起手帕盈盈浅笑。   “花和尚,怎么说?”   “那个和尚啊,之前是双林寺出来的,好像法号叫什么海慧,听说是犯了寺里的戒律被撵出来了,这不他就流落到我们陈城县,说是什么规劝失足姑娘,实则上过他当的人都知道,他呀!专门骗一些新来妓子的身子。”   听到这女子这么说,凌子萩想起第一次和司炎修来陈城县的时候,她自己还被这海慧纠缠过,心中不禁升起层层冷汗。   “那你怎么知道,海慧或许知道孔珠珠的住处?”   “四年前孔珠珠刚来,什么都不懂,被他骗过一次,那老和尚没几个钱,定然不会占用莳花楼的地方,但是又不可能在外面吧,四年前的现在多冷啊,不冻屁股啊?所以..奴家猜想,定然是去孔珠珠家里咯。”   凌子萩没料到这风尘女子说话都这般直接,眉梢抽搐几下,道:“那多谢了。”   “不谢,银货两讫的事情。”女子也算是个豪爽的性子,拍了拍踹银子的袖子,笑得别提多灿烂了。   “不过奴家也说了,奴家是猜的,至于能不能找到,这老和尚说不说,可跟奴家没关系啊。”   见凌子萩、司炎修要走,女子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嘱咐。   凌子萩扭头,给这女子一个浅笑,“放心吧,这给你的银子,就不会收回去。”   “呵,难得见到一个大方的主儿,那奴家就送二位官爷一句话,这陈城县的男人呐,看起来高风亮节,不同流俗的,其实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凌子萩听着身后女子扯着嗓门的声音,跟着司炎修朝不远处还在故作一副清高模样的老和尚走去。   “可是海慧师傅?”她走到老和尚身边,清澈的眸光上下细细打量着他。   海慧侧头望着对他盈盈浅笑的小书童,那嵌在面颊的梨涡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阿弥陀佛,老衲是海慧,二位找老衲所谓何事?”   “听说大师是双林寺的得道高僧?”凌子萩眨了眨眼睛,模样露出几分崇拜。   没料到有人会这么说他,海慧面色微显错愕,毕竟这陈城县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声,怎么这二人..   “师傅别误会,我家主子是从萧城来经商的,选了一处宅子做暂住地,但是却不知这家具如何布置才能转运风水,不知道海慧大师懂不懂这方面的事情?主子着急,着实没空去双林寺请了尘法师了,听说大师也是双林寺的,故而。”   凌子萩说着侧身把身后面色严肃,身形挺拔的司炎修让出来之后,从袖口悄然掏出一锭金子给海慧瞧了瞧。   海慧心中一喜,连忙清了清喉咙,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道:“那不知二位有如何诉求?”   “大师请和我们来,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凌子萩微微拱手,也不管海慧跟没跟上,连同司炎修朝烟花巷子外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慧一直跟着二人,直到周围擦肩而过的人越来越少,他眉头蹙紧,问凌子萩:“小施主,这可到了?”   “到了,穿过这个巷子,我家主子的宅子就在里面。”凌子萩驻足,做了个请的手势。   海慧走到巷子口,表情有些犹豫,下一瞬他只觉得屁股一疼,人就被踹进巷子里了。   “你们要做什么,救。”   海慧被凌子萩和司炎修围在巷子口的最里面,一脸惊恐地瞪大双眼,呼救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凌子萩手中的令牌堵了回去。   “大..大理寺?”海慧面露错愕。   凌子萩点点头,有了上次丁钊的教训,再加上海慧这个老和尚油头滑脑的,她可不保证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还能抓住他,故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引诱的堵在这巷子里。   “你别紧张,我就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大师而已。”凌子萩蹲下身子,目光灼灼地开口。   “你..你们要问什么。.老衲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海慧微微朝后蹭了蹭,“老衲乃佛门之人,做的都是善事,你们可别诬陷了好人!不然佛祖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大师可骗了不少妓/子的身子呢?就比如这个人。”   凌子萩微挑眉梢,把手中孔珠珠在卷宗中的画像拿出来,摔在海慧的面前。 第136章 河岸死漂(17)   海慧年龄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他凑到画像上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了三个字:“不认识。”   虽然海慧已经极力掩饰了,可那在眼眶里转悠悠的眼睛怎么能骗过凌子萩的审视。   “是吗?”凌子萩把手中画卷塞进袖口,说道:“这个女子呢,叫孔珠珠,是莳花楼的姑娘,也是她命不好,前几日这碧水湖畔的女尸,就是她?”   “那..和老衲有什么关系?”海慧垂眸,冷哼一声。   “有没有关系不知道,大理寺现在初步怀疑这杀人者很可能是孔珠珠的姘头,我们把整个陈城县翻遍了,终于找到孔珠珠的家,发现她家里还有个小孩,大约三岁上下,虽然孩子没见过父亲,但是若是滴血认亲的话。”   海慧听到凌子萩慢条斯理地陈述着孔珠珠的事情,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老衲不是这孩子的父亲!真的不是!”   “哦?那我怎么听人说,四年前你骗过孔珠珠的身子呢?算一算这孩子出生的时间好像也能对得上,大师您说是吗?”凌子萩冲海慧笑了笑。   海慧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道:“老衲..老衲有孩子了?”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言辞笃定道:“不可能,四年前她当着老衲的面吃的红花,怎么可能。”   突然海慧的眸光望着笑容越来越盛的凌子萩,终于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指着凌子萩道:“你..你们诈老衲?啊。”   海慧的话还未说完,嗓子眼里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只见司炎修把凌子萩拉在身后,一手冷冷把指着凌子萩鼻尖的那根苍老的指头,死死握住,掰了过去。   “你有什么资格指她?”司炎修面色沉静如湖水,深色的瞳孔就这样凝着海慧。   海慧一惊,空着的手对着司炎修作揖道:“大人,老衲都说,都说,也..不冒犯你们,麻烦二位高抬贵手啊。”   “说!”司炎修把海慧的手挥到一边,冷嗤。   “老衲..不是..老朽是骗过孔珠珠的身子,但是这杀人,就给老朽十个胆子,老朽都不敢啊,老朽只是贪色,找过几个女子没给银子罢了,大不了老朽再也不干这档子事情了。”   海慧面色难堪,浑身上下早已没了方才装的那股子仙风道骨之像。   “孔珠珠住哪里,你可知道?”司炎修问话可不像凌子萩那般委婉,语气比这冬日的冷气要寒上好几分。   “有..有印象,四年前,她领老朽去过她住的地方。”海慧点点头,也不敢废话,老老实实回答。   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有门。   ——   凌子萩怎么都没想到孔珠珠竟然会住在这个地方。   陈城县西北角算是这个县内最肮脏、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这里什么人都有,穷的生疥疮只能苟延残喘的贫民,偷窃、盗取做些肮脏勾当的地痞流氓,被窑子抛弃只能等死的妓子,在被一堆腌臜的包围下,过着最卑贱的生活。   凌子萩越过泥泞地上的黄色液体,忍着周围的骚臭味道,和司炎修跟在海慧的身后朝巷子深处走。   她是实在无法想象,孔珠珠为何会选这个地方生活,虽然她自甘堕落沦为底层,可根据老鸨话里带话的意思,也知道她卖身的收入并不少,租借一处陈城县地段不错的宅子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孩子,作为母亲又怎能忍心自己的孩子受苦。   想着,三人已经到了巷子深处的一间房子前。   “二位施主,四年前老衲和孔珠珠来的就是这个地方。”海慧侧身把面前斑驳、腐朽的门让出。   “有淡淡灰尘,这里应该好几天没人进出了。”司炎修指尖从门栓上轻抚,开口说道。   随着门被推开,三人进到院子内。   孔珠珠毕竟是个医女,对生活的地方还算有要求,故而院子内要比外面干净许多。   凌子萩的目光从地上放置的药罐子挪到院内晾衣绳上,见上面挂着一张洗干净的单子,依旧是素色梅花的样式,心里清楚,她们果真找对地方了。   司炎修也注意到凌子萩的视线,上前几步拿过单子在鼻尖细嗅半晌,道:“皂角的味道差不多散尽,上面也落了一层灰应该好几日未曾有人出入,只是。”   凌子萩凑过来,望着司炎修的指尖拂过未挂任何物件的绳子另一段。   “发现了什么?”她开口问道。   司炎修把指尖翻过,道:“一边有尘土,一边没尘土,这里空着的地方之前放着什么?凶手又拿走了什么?”   凌子萩咬唇,消化着他的话,一般人的晾衣绳子上,挂着的就是衣物和单子,如今衣物在,该不会凶手把他的衣物拿走了?   “这样一个谨慎的凶手,衣着都是素色的,如此鄙夷这个女人,又怎么会隐忍自己的衣衫在这里被清洗?”司炎修覆手往屋内走,似乎猜到了凌子萩的想法淡淡开口。   “那大人猜到是什么了?”凌子萩知道司炎修心思缜密,他能这么说已经有了笃定。   “还是布,而且是一个块很大的布单。”司炎修走进厢房内,房子只有两间,一间卧房,一间挂着厚重棉门帘的厨房,他的眸光从靠着墙壁的双人木床上,挪到床头的壁挂柜上,紧接着,他上前一把拉开柜子门。   同时里面整齐摆放的东西映入眼帘。   柜子总共分为三层,除了最底下第三层放着一些孩童用的小玩具,剩下两层全部放着针线,碎布一类的东西,最外面摆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孔珠珠虽然是个委曲求全的主儿,但是通过这俩孩子的身体发育看,他们并没有被亏待甚至男孩的身高还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那么就说明在孔珠珠的心中还是对孩子有感情的。   既然是爱护的,她怎么会如此粗心把剪刀和针线放在最外面容易被孩子够到的地方,这不合理啊。   凌子萩皱眉想着,眸光扫过对面把柜子里一个个东西取出来的司炎修,见他手中最后多了一团灰色的线,瞬间便明白他方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大人,您是觉得,外面另半截绳子上搭的是被做成裹尸袋的单子?”   司炎修点点头,把手中的灰色的线轴递给凌子萩。   “看看眼熟吗?”   凌子萩望着只剩下半卷线轴的灰色线,突然想起那裹尸袋的一个个走线手法,眸光一亮,“大人我们下一步。”   “去找秦川。”司炎修勾唇,眸光望着碧水村方向。 第137章 河岸死漂(18)   二人把海慧押回陈城县之后,凌子萩隔日便去了碧水村找秦川。   她从马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布袋子。   一大清早就在门口晒药的秦川一见她,连忙从院子内走出,笑着迎上前,道:“凌姑娘,之前小的眼拙没发现您的身份,若有冒犯,还望您海涵。”   凌子萩上前几步连忙把秦川作揖的动作扶起,道:“秦公子,我和夫君的命是你救的,我们感谢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说冒犯不冒犯的话,今个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相问。”   秦川侧身让凌子萩进去。   待桌上暖茶的铜炉慢慢腾起层层氤氲,凌子萩面前多了个杯盏,秦川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没见司大人?”   凌子萩笑了笑,道:“他有旁的事情要忙,没来。”   其实司炎修今个一大早是准备跟她来的,但是吴一澍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从林州赶回来,所以两人目前是兵分两路的状态。   “也是,陈城县出了个这么大的案子,这都第三日了,距离大人说的日子要到了,大人定然要忙的。”秦川笑着,给凌子萩添茶。   凌子萩把手中的黑色布袋子放在桌上,在秦川不解的眼神下,慢慢解开,霎时里面的东西映入他的眼底。   “凌姑娘,这..您拿这么多萤镰来做什么?可是司大人又受伤了?”   “听秦公子的意思是这东西可入药?”凌子萩捕捉到秦川话里的重点,反问。   秦川点头,把桌上琉璃盏捧在手中,打开盖子后,从里面挑出一只个头看起来大的,放于桌上,之后转身从不远处的柜子里取出一把木柄利刃,顺势划破萤镰的腹部。   凌子萩望着这一切,只觉得头晕脑胀,恶心连连,她捧起面前茶盏,勉强咽着檀口里的水,强装淡定。   当窗扉外枯黄的柳树枝随着寒风发出沙沙的响声,凌子萩手中的清茶已然半凉。   秦川这才把手中的刀放下,凑鼻上前嗅了嗅,又舔舐过后,说道:“这是蜚镰,根据这死虫的味道来看,能确定我方才的猜测,这是入药用的,一般这种蜚蠊的作用是活血化瘀,利尿消肿,养阴生肌的,但是这种味道尝起来很纯的蜚蠊并不好养。”   凌子萩嘴角抽搐几下,这蟑螂还有味道纯不纯一说吗?   对面的秦川似乎是读懂了凌子萩的表情,他笑了笑,说道:“虽然这蜚蠊看起来着实让人心里发毛,但是在我们医者来看,这就是药材,同一种药材就要分很多品种的,高中低都有,就连陈城县的同济堂也不例外,给多少银子就抓多少银子的药。”   凌子萩点头,这点她很同意秦川的说法。   “那根据秦公子来看,这些蜚蠊是什么品级的?”   “极品!”秦川想也不想地回答。   “不过话说回来。”秦川回答完似乎想到什么,眉头蹙起。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等着他后面的话。   “据我所知这么极品的蜚蠊一般人可养不好。”   “这就是个虫子,怎么就养不好?”凌子萩很是好奇。   “凌姑娘这话就错了,咱们人还不容易死呢,但是这养尊处优的定然比陈城县西北角的那些人身体来得健康是不是?”   这点凌子萩同意,不过也通过秦川这个比方,让她明白这极品蜚蠊可不是普通的药贩子就有的。   “那根据秦公子的推测,这蜚蠊在整个陈城县,谁养得最好?”   “当然是我师傅啦!”秦川立刻回答,紧接着他拍了拍胸膛道:“同济堂几年前为啥生意这么好,还不是仰仗我师傅?他除了一身医术外,不管是选择药材还是培养这些成虫都是一把好手,就这蜚蠊当年还给圣人药材库里添置过呢。”   “那就是说,这城中只有吴师傅家里有这种蜚蠊咯?”凌子萩挑眉追问。   “嗯..也不是..他离开同济堂之后,同济堂的伙计也在养,但是论成色,品阶,我敢确定这是我师傅养的。”秦川托腮思索半晌回答。   凌子萩从秦川小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她把琉璃盏从黑色袋子里取出放在桌上,随着马车的摇摆里面的虫子尸体在琉璃壁上慢慢滑动。   凶手已经在她的心里有了定论,可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按道理孔珠珠是拆散吴萸家的罪魁祸首,周芹因她失踪,吴一澍因她离家,吴萸若是动手四年前便可,为何又要等到现在。   如果吴萸和孔珠珠早都厮混在一起,并且生下第一个孩子,那么周芹一气之下离家,吴萸为何不把孔珠珠接进门,而是让她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那般暗无天日的地方,既然接受了,为何又要杀了?   又厌恶又是接纳,吴萸到底在想什么?   凌子萩的脑海中慢慢回忆起这个男人的脸。   突然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日送吴萸回陈城县,他在桥上对她做出的轻佻举动,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又揪不出来。   车子到了陈城县口突然停驻。   凌子萩撩开车窗户正准备询问马夫为何突然不走了,面前一道声音就吸引住她全数的注意力。   “大人?”凌子萩双臂交叠匍匐在窗槛上,望着对面覆手凝望她的男子。   难得的暖阳照耀在他的身上,墨色青丝随着冷风抚动,让他本就俊逸的容颜荡漾出几分独属于凌子萩的温柔。   “打听得如何?”司炎修嘴角勾起,把手中的一样东西递了上去。   凌子萩打开发现竟然是陈城县的特产驴打滚。   “差不多了,大人呢?”凌子萩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咬了一口,反问。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转而上到马车上,坐在最里面,眸光扫过马车角落里的黑色袋子,转而把它递给外面随行而来的小捕快,这才说道:   “吴一澍肯定的给我说,他的母亲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他到现在都不相信周芹会突然失踪。” 第138章 河岸死漂(19)   “吴一澍跟大人都说了什么?”凌子萩很是好奇吴一澍是如何看待自己父母关系的。   司炎修对着马夫交代一句,随着马车的再次行驶,他眸光一厉,说道:“吴一澍说四年前他父亲和母亲吵架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凌子萩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孔珠珠,便开口问道:“可是孔珠珠?”   司炎修摇摇头,“吴一澍说,当时他不过十二岁,吴萸和周芹吵架又是背着他的,具体是哪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他不清楚,只知道母亲当晚很伤心,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周芹已经不见了,之后他质问吴萸,吴萸说他母亲自己跑的,他对父亲失望至极,才选择去了林州学艺。”   四年前的吴一澍十二岁,那么现在他应该是十六岁的样子。   “那他除了这些没有再说别的?”凌子萩听到这话,面色微微凝起。   “吴一澍提供的信息并不多,唯一记得的便是引起他父母吵架的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同济堂的医女。”   那就是孔珠珠无疑了,凌子萩心里笃定。   “但是,问题又来了。”凌子萩把手中的最后一口驴打滚塞进嘴里,喝了口水,道:“如果周芹和吴萸吵架是因为孔珠珠,那问题也不大啊,大不了把孔珠珠娶了好了?”   反正这是古代,三妻四妾很正常,为何要非要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凌子萩想着。   “这就不知道了。”司炎修给凌子萩杯盏里的水斟满,继续道:“或许你可以问问我们即将见到的吴萸。”   凌子萩反应过来,连忙拉开车窗帘子,望着外面。   两人谈话之际马车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吴萸的小院口。   “大人!”白彦拱手站在马车旁边。   司炎修把凌子萩从车子上搀下来,回道:“怎么样,人在里面吗?”   “回大人的话,今个一早吴萸去了趟同济堂,中午回来之后未曾外出。”   “好!”司炎修说着眸光望着面前的小院子,一厉,道:“大理寺的人听令。”   “是!”   “搜!”   话音一落的瞬间,随同马车一并来的五六名大理寺捕快包括白彦在内,全数朝吴萸的院内冲去。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走在几个人的最后面。   一入院子,一眼望去全数都是吴萸晒的药草,虽然她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和伍郎中经常呆在一起,再加上秦川给她说的一些药材的贵贱,凌子萩确定就这一院子的草药都价值百两银子。   在院子内还有个小房子,凌子萩推门而入,顿时一股刺鼻的血臭味混杂着浓烈的中药味冲入鼻腔。   她的视线扫过偌大的木屋,屋子内的装饰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案几,还有的便是装满瓶瓶罐罐看似是药瓶子的一个小柜子。   床榻被收拾得很干净,上面的被单看样子都是新换的,案几上放着一排排外用的绷带和剔骨的小刀,凌子萩知道吴萸对外伤很在行,所以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她走入房间,眸光放在散发着恶臭的木桶内。   “这应该是吴萸用来丢弃患者身上换下来绷带和弃物的桶子。”司炎修走到她身边,戴好手套蹲下身子,开始翻木桶。   当他看到木桶底部有一大块带血麻布包裹着一坨烂肉的时候,他眉头蹙紧,道:“臭味的主要来源应该是它,看样子几日前吴萸还在这里给人瞧过病,不过还不够。”   司炎修话语一顿,起身眸光扫视整个房间,紧接着他走到一处墙壁,带着手套的指尖在木板之间的缝隙这么一探,指尖又放在鼻尖细嗅后,转身走到放着药瓶子的小柜子前,把里面的小药瓶子全数捯饬出,在柜子的最里面竟然赫然躺着一把截肢刀。   “果然,这是孔珠珠被分尸的现场。”他终于把之后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凌子萩听到这,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视线扫过屋内所有木板的缝隙,脑海中已经呈现出吴萸分尸的画面,他那张翩翩君子的容颜,带着肆意狂妄的邪佞笑意,把躺在床上孔珠珠的大腿一寸寸分离下来。   血溅得到处都是,地上、房梁、案几和墙壁,任凭吴萸怎么清洗,那陷入缝隙的痕迹,终究是无法抹去,在一日日的阳光、风雨中,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恶臭。   “大人。”门外响起白彦的声音。   凌子萩回过神,跟着司炎修出去,当她看到两手空空的五名大理寺捕快的时候,心里已经清楚,吴萸跑了。   果然白彦上前几步,面色略显尴尬地回道:“大人,属下没盯住..吴萸,不见了!”   “你,去县衙通知朱大人,封锁陈城县。”司炎修随手指了一名大理寺的小捕快,吩咐道。   之后他锐利的眼神扫过院子,一挥手,“剩下人跟我来。”   司炎修的脚步飞快穿越过每一个屋子,寒一般的黑色瞳孔没放过吴萸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直到他领着众人走进后院,所有的审视目光全数放在后院处唯一一堵石墙上。   耳边冷风阵阵,隐隐在后院还有着几分不同于寒风的呼啸声。   司炎修凑上前,二指轻巧石墙,眸光不经意发现石壁缝隙有着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扭头对着跟在身后的白彦道:“拆了!”   白彦领命,带着身后几人从周围邻居处借来镐头和榔头忙活起来。   当暮色慢慢笼罩过整个陈城县,小院也被天边的晚霞燃得通红,一道尖叫声打破这院内的寂静。   “虫子!虫子,好多的虫子!”   随着石墙的倒下,大批的萤镰涌了出来,就像是电影里的世界末日般,这些萤镰受到惊吓疯狂地朝四处逃窜。   凌子萩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连忙转身朝吴萸的屋内跑去。   她靠在墙上,用心里暗示法,深深呼吸,直到心绪稳定,她准备朝后院走,不巧路过书房,突然瞅见那架几案上的几本书,她沉吟片刻,面色一变走了进去。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凌子萩出现在后院,望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墙后面是一块只容一人通过的小空间,前后左右被封住,躺在小空间里的是两具腐烂不堪的尸体,一具已经白骨化,另一具..只剩下被啃得支离破碎的被风蚕食后的残骨。   “大人!”白彦拱手等着司炎修之后的吩咐。   司炎修从怀中掏出绣帕掩住口鼻,上前几步凑近尸体。   还有些匍匐在尸体上的萤镰被他这个举动吓得慌忙逃窜。   司炎修从白彦手中戴上手套,开始翻动那具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白骨化尸体。   “红色苏绣罗衫?喜服?”司炎修望着手中残存的一些碎布,眉头拧紧,喃喃自语。   “大人,这女子死的时候正在大婚?”   司炎修把手套脱下,没有回答白彦的问题,而是说道:“把这两具尸体抬走回县衙。”   “是!”几名大理寺捕快纷纷开始忙活。   “白彦。”司炎修上前扣住白彦准备忙活的手臂,道:“你去县北把张铁匠带到县衙,若是可以,把江夫人也带来,明白吗?”   “是!”白彦拱手,转身朝院子外面跑去。   搬运这两具尸体可是个棘手的过程,一名捕快借来板车,才算是给周围的同伴一些避开萤镰的喘息机会。   凌子萩心里承受已经到了极限,率先上到马车上等着司炎修。   司炎修是最后出来的。   就在马车已经准备朝县衙方向走的时候,率先离开去县衙的大理寺捕快已经气喘吁吁赶了回来。   “大人!”他对着马车拱手作揖。   “怎么?”司炎修撩开帘子,面色凝重。   “县衙那边的两名差役在县南出口抓住了吴萸,现在朱大人在县衙等您回去呢。”   “好!出发。” 第139章 河岸死漂(20)   马车在漆黑的陈城县街道上急速行驶。   虽然县衙距离吴萸的住处并不远,但是到也需要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凌子萩趁这个时候,把怀中的东西掏出呈在司炎修的面前。   “这是什么?”司炎修从她手中接过,询问。   “这是吴萸房间找到的,这两本书可不得了,我对蔺国和宴国的历史研究不多,大人看看,或许能参透其中玄机!”   司炎修点头,打开手中书籍,随着马车一路的颠簸,他那本就严肃的脸上,慢慢变得诧异、错愕、难以置信。   “吴萸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凌子萩身子直立,探头望着司炎修手中的书籍,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画册。   “是啊,谁都没想到给罗万金换脸竟然是吴萸。”凌子萩淡淡开口,她早已从开始发现这书中秘密的震惊中抽离出来。   古代医疗本就不发达,能给人做到整骨换脸无痕的是需要多么娴熟的外科技术,而反观整个蔺国,也找不出几个吴萸这样的能人。   司炎修继续往后翻着,当他看到罗万金原来长相的时候,面色一僵,“这。”   “大人可知道这个人?”凌子萩问道。   司炎修摇摇头,但是很快又点点头,指尖慢慢挪到男子眼睑下那颗赤色痦子上。   凌子萩蹙眉有些不解,说实话,罗万金原本长得并不出彩,甚至微微凹陷的眼眶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没精打采,脸上唯一能引起人注意的便是眼睑下那颗半个小拇指大用朱砂画上的痦子。   “这就是一颗朱砂痣,有问题吗?”凌子萩疑惑开口。   司炎修把书合上,一脸凝重地开口道:“宴国的皇族信奉一种神叫阿什加,传说这种神能给世人带来无线的生命和财富,也会带来疾病和痛苦,而这种神模样千奇百怪,可男可女,可老可少,但是分辨他们到底是不是阿什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右下眼睑都会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凌子萩听到这,瞬间明白,“大人的意思是,宴国的皇族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标志?”   司炎修点头,随即把怀中一枚铜币拿出来,“这是梨落胃里找到的钱币,还记得我说过吗?宴国的图腾是回字形的,这也是阿什加的图腾信仰。”   听到这,凌子萩心里只觉得可笑,古代皇族为了稳固地位,总是要找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神来蛊惑百姓,宴国的皇族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还编出这个什么阿什加?   这朱砂痣要么是遗传要么是点上去的,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搞什么花花肠子?   “这币是假的,是在蔺国时期伪造的。”   就在凌子萩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时候,司炎修玩着手中的铜币,淡淡开口。   她一听神情微怔,司炎修这话的意思明白人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假币、假的罗万金,真的宴国皇族,还有林州发生的特大贪墨案,这明摆着是有人开始打蔺国的主意了。   “大人之后准备怎么办?”凌子萩问道。   “这案子结束先回萧城,我需要进宫面圣。”   “大人,到了!”   司炎修刚说完,马车停驻,外面响起捕快的声音。   两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地止住这个话题。   此刻,陈城县县衙门口朱县令已经拱手在门口恭迎。   “司大人,你们终于来了。”他挪动着笨重的身子走到马车边上,奉承开口。   司炎修把凌子萩接下来,淡淡扫了朱县令一眼,道:“吴萸抓到了?”   “抓到了,抓到了,这会被押在外堂只等司大人问话呢!”朱县令的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司炎修颔首,眸光望着不远处也匆忙带着江铁匠一家赶过来的白彦,对着朱县令道:“进去说吧。”   ——   两个时辰之后。   凌子萩换上一身书童衣衫,矗立在司炎修的身边。   堂内已经围满了好些百姓,白彦上来给司炎修耳边说了几句话,司炎修颔首,冷冷把手中惊堂木一拍,道:“升堂!”   下一瞬,堂下所有人的目光全数都朝身后望去。   吴萸穿着一身囚衣一步步朝堂内走。   周围百姓议论声四起。   “大人,您抓错人了吧?”   “对呀,这可是我们陈城县的吴大夫,他悬壶济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人,您不是大理寺卿吗?就这样办案的?”   「啪」一声,惊堂木再次响起,司炎修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 第140章 河岸死漂(21)   凌子萩站在高堂上,望着对面一派飘然衣袂的男子。   看来吴萸已经做好了全副的心理准备。   “吴萸你可知罪?”   司炎修语气平淡地问道。   吴萸抬眼和对面男人的眼神对上,“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吴萸无话可说。”   司炎修没吭声,眸光放在身边的白彦身上。   “带上来!”白彦面色严肃开口。   同一时间,五具尸体被全数抬到了高堂上。   下一瞬还在一边观望的江铁匠一家,已经为了找江宣而白了华发的夫妻俩,哀嚎声彻响在整个陈城县县衙。   江夫人甩开阻挡她的两名差役冲到穿着嫁衣的白骨前,一边哭泣,一边呜咽道:“我家阿宣,阿宣死得好惨啊..求大人一定要为阿宣做主啊!”   “吴萸,这人可是你杀的?”司炎修望着对面的吴萸,询问。   吴萸笑了笑,“大人已经找到了,问那么多还做什么?”   “为何杀她?”司炎修问。   吴萸耸了耸肩,“如果我说,江宣的死和我没关系,大人会信?她只是在我这里瞧病,不小心死了,我担心有人看到误会,才把她扔到后院里的,大人信吗?”   凌子萩拧眉,吴萸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扯谎,而且看这表情竟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杀人在他看来就这么的稀松平常?   司炎修凝着吴萸好一会,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面色淡然地回答道:“好!那么孔珠珠一家三口怎么说?也和你没关系?”   吴萸的目光慢慢落在孔珠珠的脸上,之后又挪到她身边的两个孩子身上。   凌子萩以为,看到自己的孩子,吴萸应该会有所动容,谁知!他竟然轻笑出声。   随着他声音越来越放肆,整个大堂全是吴萸歇斯底里的狂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笑声慢慢停止,吴萸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眸光放在就这样勾唇等着他说话的司炎修脸上,道:   “孔珠珠一直在纠缠我,她干了些什么事情,同济堂多少伙计都知道,之后她又流落风尘,这个下贱的女人,跟那么多男人睡过,大人不会连她的死都怪在我身上吧?说不定是她的仇家找上门,又或者是被哪个嫖客弄死的,谁知道呢?”   凌子萩眉头拧得更紧,她着实没想到吴萸认定这两孩子死了,无法滴血认亲,竟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都说这虎毒不食子,他的心肠怎会如此冷硬?   “白彦。”司炎修淡淡开口。   白彦领命,从一旁拿出早都准备好的物证,八个大小差不多的尸袋、灰色线圈放在吴萸的面前。   “之前本官很好奇,一般缝制口袋的绣娘大部分都会用锁边针法,而这个口袋用的则是常见的外伤对缝缝合法,言简意赅就是每缝合一针,打一结,这么娴熟的针法,再加上和孔珠珠有关系的且为医者的仅有吴萸你一人,这又作何解释?”   司炎修待白彦退下,继续问吴萸问题。   “就不能是孔珠珠自己缝的?大人既然把查的这么清楚,别忘了孔珠珠也是医女。”吴萸淡淡瞥了面前的物证一眼,讥讽一笑。   那嚣张的表情似在挑衅地说,“司炎修你还掌握了什么证据,统统拿出来,让我一一击破”。   司炎修抬眼,手刚放在桌上那和孔珠珠尸体切口相吻合的截肢刀上,谁知堂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吴萸,你这个杀人凶手,果然!果然是你杀了我母亲!”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朝声音的来源看。   只见一张和吴萸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少年,面上带着十足的怒火和恨意一步步朝吴萸走来。   吴萸一见到他,本来还淡然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下一刻,他开口道:“阿澍,谁让你来的?”   “谁是你的阿澍?”吴一澍冷哼一声,咬着唇死死盯着他。   直到吴一澍眼眶慢慢变红,两行泪水缓缓从他俊逸的面颊上滑落,他才扭头望着五具尸体中唯一一具连骨头都未留个全数的白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司炎修磕头道:“大人,草民认得这具尸体,这尸体就是草民母亲周芹的。”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百姓哗然。   就连嘤嘤哭泣快要晕过去的江夫人都愣住了。   “你有何证据,说这具尸体是你母亲的。”司炎修对吴一澍的出现表现得极为冷静,他旁边的凌子萩一度怀疑,这就是司炎修想攻破吴萸心房的又一步。   他一直都这样,每次审问犯人的时候,不全说,只会一环套着一环的走。   吴一澍深吸一口气,待激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跪着走到女尸旁边,执起女尸手骨,指着上面一枚飘花玉镯道:“这镯子,是我母亲的传家之宝,青瓷飘花花纹似是两条交欢的游鱼,世间绝无有二。”   待他说完,司炎修示意白彦呈上来,直到他看清楚这镯子上的飘花,认同地点点头。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吴萸杀了你母亲周芹?”司炎修把手中玉镯放于一边,问吴一澍。   吴一澍望着身后吴萸,嘴角嘲讽勾起,眼里的无奈、痛恨、厌恶掺杂在一起,直到那里剩下的全数都是怒火之后,他冷冷几步走到吴萸面前道:   “父亲!”   吴萸身子一僵,回望着吴一澍,他似乎是惊讶这个时候吴一澍还愿意喊他父亲,又好像对他这俩字的脱口而出而觉得压抑、难过。   “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亲!”   紧接着吴一澍跪在地上,对着吴萸磕了三个响头,头骨和青石板发出的碰撞声,声声震的人心生悲怆。   当声音在堂内停止,吴一澍起身,道:“这三个响头之后,你我再无父子关系。”   吴萸眉头有着转瞬即逝的隆起。   “我母亲周芹曾经是林州大户人家嫡女,早年她订有一门亲事儿,要嫁于萧城朝议大夫,虽然是个小小五品官员,但是周家能攀附上这门亲事儿也着实是光耀门楣之事,可是。”   吴一澍眸光冰冷地望着吴萸,扬手指着他的鼻尖道:“我母亲周芹遇到了他,十五年前来林州行医的吴萸!”   吴萸被自己的骨肉如此指着,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旁人依旧能看出,他的心神已经开始晃动。 第141章 河岸死漂(22)   “吴萸用花言巧语哄骗我母亲,我母亲周芹竟然就真的跟家里闹得不愉快,在吴萸走的当夜,准备和他私奔。”   吴一澍忽略吴萸脸上的表情,继续叙述着曾经的事情。   “和朝中官员定了亲,这亲事儿怎能说退就退?说反悔就反悔?当夜我的祖母知道这个事情,跪下来求我母亲,也不知道这吴萸哪里好,我母亲执意要跟着吴萸离开,甚至不顾周家全家性命和家族威望。   我祖母心疼她的女儿,百般纠结之后,从家里拿了百两黄金还把周家的家传宝双鱼飘花镯戴到了我母亲手上,她深怕我祖父发现,还专门连夜把我母亲和吴萸送出林州,我母亲就这样来到了陈城县。”   吴一澍说着,深吸一口气,眼泪再次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他似乎替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值,咬牙望着吴萸继续道:   “我母亲那是年轻,天真,真以为远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会幸福,美好?可是事与愿违,吴萸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吴一澍气得嘴都开始打着哆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吴萸用花言巧语骗得到我的母亲,就能用花言巧语骗其他女人,印象里,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终日掩面哭泣,吴萸看起来是个翩翩君子,在百姓心中是个善人,实则..   他背着我母亲,到处风流,甚至一度还领着别的女人回家,我在房间里和母亲睡着,隔壁就是那些女人发出的污秽呻/吟,母亲捂着我的耳朵,悄声给我唱歌,让我进入梦乡,可是谁又想到,她又是怎样熬过一个个难眠彻夜?   吴萸不止到处留情,甚至他还花光了我母亲从家里带出来的百两黄金,那是百两啊!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花不完,吴萸短短几年,花得一干二净。”   吴一澍的话掀开吴萸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周围人全数用难以置信的眼睛望着他,所谓的道貌岸然也不过如此。   “我母亲本想着带我回林州,可是她无颜面对我祖父,故而这个念头一直只敢在她的脑海中徘徊罢了,我母亲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忍了,可是有一天傍晚,我母亲周芹和吴萸吵了平生中最大的一场架。   原来我父亲竟然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虽然这三妻四妾很常见,可是我母亲放下多大的尊严和吴萸在一起,又怎么能容忍有别的孩子分享本属于我的父爱,有其他女人真正的登堂入室?   她疯了,疯一般地和吴萸厮打,拉扯,那晚我好害怕,我捂着耳朵躲在床上瑟瑟发抖,第二天醒来,家里再也没有母亲的身影,吴萸告诉我,我母亲一气之下走了,不要我了。   他以为这样能把我骗过去,可是他不知道,我根本不信,之后我离家去了林州,我以为母亲会回周家,可是当我去林州之后才知道,当年母亲未嫁,那官员一气之下对周家施压。   周家早都成了一片废墟,唯有我苟延残喘的祖母,还在等着我母亲。于是我留在林州,供养祖母,继续寻找母亲,直到。”   吴一澍微微哽咽,道:“直到司大人找到我,我就已经知道母亲凶多吉少了。”   吴一澍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凌子萩微微偏头,咬唇不语,那种只属于女子才能理解的辛酸,让她心中升起无比的难过和同情。   “大人!”吴一澍跪地对着司炎修磕了几个响头,“我吴一澍感谢大人破案,替我母亲申冤,但是吴一澍有三个请求还望大人成全。”   “说。”司炎修语气平缓,他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眸光变得空洞、压抑。   “一求改名,吴一澍将改为周一澍,二,求大人案子过后,能把草民母亲尸骨还给草民,草民祖母还在林州,垂死间想最后见她的女儿一眼,三,求大人把周家双鱼玉镯赐还给周家,这是周家唯一的家当了。”   “唔。”凌子萩听到这,捂嘴控住快要奔流的泪水。   司炎修点头挥手,算是答应了吴一澍。   吴一澍会心一笑,再次对着司炎修磕头,开始在一边收拾自己母亲的遗骸。   一直待在原地听着吴一澍供述的吴萸眸光从周芹的尸骸上挪开,此刻他早已没了开始时候的那股子桀骜劲,整个人颓然地跪在地上,垂首沉默。   当冷风从堂外慢慢出过,一片片落雪打在外面听案的百姓身上,凌子萩心中飘过一句话:下雪了?   “司大人,我认,我都认,这些人全部都是我杀的!”   吴萸慢慢抬头,望着司炎修,缓缓开口。   “杀周芹,实非我本意,那夜她纠缠不休,我一气之下割了她的脖颈,我恐尸体无法处理,便..把她拖到后院石墙处,连夜砌了另一堵石墙,并且把萤镰倒了进去。”   “那江宣呢?”司炎修继续问。   “江宣。”吴萸扭头瞅了眼另一幅枯骨,嘴角竟然露出几分嘲讽意味,“知道她为何不愿意嫁人吗?”   江夫人抱着怀中的尸骨,被这话弄得愣住。   “江夫人可记得在江宣及笄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腿摔断了?”   江夫人点点头。   “我在给她接骨之后,她就告诉我此生非我不嫁。”吴萸笑着,侧头给江夫人说着。   “本来这事儿我没放在心上,直到两年前江宣有个好媒她不嫁,偏偏逃婚找到我,说是周芹失踪了,不要我了,她愿意伺候我。”   吴萸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冷笑,似乎是嘲笑江宣的自作多情,“我不喜欢女人送上门,尤其是我没兴趣的女人,可是怎奈她们就是可以不要脸地跟着我,孔珠珠一个就够我烦了,又来一个江宣?”   “于是你就杀了她?”司炎修面色平淡,问着。   “人的生命很脆弱,还不顶一只萤镰,萤镰断了身子都能苟延残喘,人脖子这么一抹,放放血就没了。”吴萸没有立刻回答司炎修的问题,而且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我对不起的,也最不想看到的,估计就是孔珠珠了。”吴萸眸光终于挪到孔珠珠的尸体上,不过很快他又挪开。   那写在脸上的厌恶,倒映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第142章 河岸死漂(23)   “孔珠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死皮赖脸的女人,六年前她来到同济堂,就开始对我纠缠不休,女人最起码要有点节操,而她根本没有。”   吴萸叹口气,道:“六年前,我被她下了合欢散,就那么巧她有孕了,本来我想息事宁人,谁知。”   吴萸说着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只听他继续道:“这个贱人,料到我要做什么,竟然威胁加哀求我,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甚至给我保证,她只是希望有我的骨肉,并不会打扰我的生活,我竟然就这样傻傻地信了这个贱人的话!”   “之后呢?她生下了你的孩子?”   吴萸点头。   “一年后,她生下我骨肉,也信守承诺安安静静了一年,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她抱着孩子找到了周芹。”   吴萸咬唇,一脸的深恶痛绝,“这个贱人竟然想把周芹撵走,然后鸠占鹊巢,当天我和周芹大吵一架,我失手杀了她。”   “既然周芹死了,按照你的说法你恨的应该是孔珠珠,可你为何在四年后才杀了她?”凌子萩听到他的叙述,问出心中一直无法想通的问题。   堂上沉默好久吴萸都没有吭声。   “因为阿芙蓉是吗?”耐心用完的司炎修,冷笑说出答案。   果然吴萸瞪大双眼望着对面的男人,“你。”   “你家里的阿芙蓉虽然没了,但是药罐子里有才煎过阿芙蓉的残渣,白彦又说没见你进出,就算你从后门逃脱也能表示最近没有其他人找你看病,那么只能说明,那些阿芙蓉是你用的,对吗?”司炎修云淡风轻地开口解释。   “对,是我用的,四年前孔珠珠知道我杀了周芹之后,在我悲伤未防备之际给我下了这阿芙蓉,从此以后我变成了行尸走肉,再也离不开她。”吴萸嘲讽一笑,面色变得煞白。   凌子萩在一边听得瞪大双眼,阿芙蓉这个东西是从夷国传过来的,之前是下三滥的男人为了控住女人听话用的,传入蔺国后是被用作止痛,上一任圣人发现这阿芙蓉容易让人上瘾迷失心智,故而便禁止这东西在蔺国流传。   孔珠珠竟然给吴萸服这个,就算她是爱吴萸的,也可见她的爱有多么的恐怖,畸形!   “阿芙蓉这个东西本就很贵,在蔺国被禁止之后更是一金难求,就算我医术再高也买不到那么多阿芙蓉供我享用,于是孔珠珠就出去卖,用她卖的钱,给我买阿芙蓉。”   吴萸继续说着,表情已经到了面如死灰的地步,“阿芙蓉这个东西只会越要越多,钱迟早都会没有,之后的孔珠珠都有些身心力乏了,当然副作用也慢慢出现在我的身上,我开始打瞌睡,看病的时候发呆,身上也开始脱皮,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于是你杀了她?”凌子萩说道。   “对,我杀了她,我怎么能让这个如地狱爬出来的贱人好过,我是对不起周芹,那些女人我是玩玩的,但是我还是个有良知的,我绝对不会允许孔珠珠这样的贱人。”   “吴萸,你再不要撒谎了!”凌子萩看不下去吴萸在这里卖惨,冷冷打断他的话。   吴萸被这么一声,惊得瞪大双眼。   “你说你有良知,你要死了,也拉着孔珠珠不让她祸害别人,但是你的孩子呢?他们做了什么,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对待?”   凌子萩冷嗤。   吴萸咬唇不语。   “怎么?解释不了了?那我说吧。”凌子萩冷笑,继续道:“那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是厌恶孔珠珠的,孔珠珠越是卑微,你越是有恃无恐,你越是厌恶她生下你的孩子,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像孔珠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包括你们的孩子,对吗?”   “对!”吴萸算是怒吼回答着凌子萩的话,道:“她不过是一介碧水村出来的贫苦村女,能当上医女祖上就应该烧香了,竟然还想妄图嫁于我,能配上我的要么是周芹这样的商户嫡女,要么就应该是你这样的金枝,凭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她根本没资格生下我的孩子!”   “够了!”凌子萩气愤吼出声,“佛曰:众生人人平等,你是一介医者,悬壶济世,医者仁心,更应该明白其中道理,更何况那是两个无辜的孩子,还淌着你的血液,你根本就是恶鬼。   杀了周芹是觉得她聒噪没日没夜的和你闹,杀了江宣是你觉得她配不上你,杀了孔珠珠和两个孩子,是你根本就是厌恶她们的。   你杀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你自己厌恶,不称心罢了,何必要怪在旁人身上?   中了阿芙蓉可以戒掉,你一个医者应该比谁都清楚,之所以沉沦下去,其实是因为你也很享受吧?享受那种飘飘欲仙的过程,对吧?”   吴萸后退几步,他着实没想到对面这个看起来比他小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能把人性看的那般透彻。   他笑了笑,不再言语。   ——   吴萸最后被判绞刑,三日后在陈城县菜市场口实行。   凌子萩坐在车里等着从牢房里走出来的司炎修。   阳光洒在衙门口的两座大狮子前,慢慢的一道男人笔直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司炎修一身净白素衫外穿一件玄色外麾款款朝她走来,期间惹得不少陈城县的少女娇羞侧目。   待司炎修坐在马车内,凌子萩心情甚好地调侃道:“之前听阿澜小姐说大人是这萧城第一才俊,嫁给你实属我的荣幸,如今我看来,大人不单单是萧城第一才俊。”   司炎修褪下外麾,抬眼望着对面娇俏的凌子萩道:“那我是什么?”   “是。”凌子萩凑近皱了皱鼻子,道:“红颜祸水。”   “哦,是吗?”   “啊?”   凌子萩说完那话,正准备退身,难得司炎修出奇地大胆,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一把勾住她的腰肢,眉梢一挑,把她圈在自个的怀中,在她嗓子眼里发出惊呼声之际,亲昵地咬耳道:“那本官就准备只霍霍某一个人就够了。” 第143章 河岸死漂(24)   凌子萩从未想过司炎修这个闷葫芦会突然这般主动。   她顶着酡粉的面颊,把腿上的汤婆子紧了紧,端起杯盏喝着滚烫的清茶,悄然偷瞄着对面的男子。   他似乎是没受到方才暧昧举动的影响,脸上挂着往日般冷漠的表情,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有什么事儿吗?”   凌子萩刚把视线准备收回,殊不知司炎修突然抬头,深邃的眸光就这样死死抓着她的琥珀色瞳孔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我。”她的目光慢慢挪到他手中的书籍上,这才发现那竟然是关于宴国历史的册子,便问道:“大人去牢狱里见到吴萸问出什么了吗?”   司炎修合上书籍,摇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至于罗万金,他说他也只是收了高额的费用给他换了容颜罢了。”   “那另外一本从吴萸家中搜出来的书是怎么回事儿?”凌子萩记得她给司炎修两本书,一本是罗万金的变脸的事情,另一本好像讲的是宴国的事情。   “那本书讲的是宴国阿什加神祭祀的时候一些细节和要求,以及信仰这个神的信徒理念。”   司炎修言简意赅地开口解释。   凌子萩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大人。”凌子萩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关于吴萸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司炎修勾唇,示意她往下说。   “你说他杀掉孔珠珠后明明可以按照处理周芹的方式把她处理掉,为何要选择抛尸在碧水湖畔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司炎修听着凌子萩的话,反问道:“夫人可有什么见解吗?”   凌子萩咬唇,思忖半晌,道:“我想了半天,也只能有一种牵强的解释,就是他真的很厌恶孔珠珠,又或者孔珠珠就是他的噩梦,就算是她死了,他也不愿意把她扔在后院中,毕竟每次看到那堵墙都能想起这个女人,已经让吴萸魔怔了。”   “算是一方面吧。”司炎修点点头,对于凌子萩的想法,表示认同,不过很快他补充一句道:   “阿什加神也是一种纯洁之神,宴国实行的是一种病态的权利集中制,一方面主张男权,另一方面束缚女性,尤其是皇族,要求女子绝对的服从和纯洁,我想若是吴萸受了这种观念的影响,他不愿意让孔珠珠的尸体留在他的院子里,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到司炎修这样的解释,凌子萩觉得宴国这样的国家,实行如此蛊惑人心的法制,灭亡也只是板上钉钉,迟早事情罢了。   车子越往北走,寒气越是重,本来离开陈城县的时候已经是零星飘雪,到了萧城,雪已经大到可以覆盖到脚面了。   凌子萩把狐裘袖套交叠在双手间,在司炎修的帮衬下从马车上下来。   “子昂哥哥,人家想死你了。”   凌子萩低着头,还在整理被雪埋到的裙摆,一道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刚抬头想顺着声音张望,身边的司炎修就被一道火红色身影猝不及防地抱住。   凌子萩回眸,宫长澜已经窝在司炎修的怀中像是一只长久未见到主人的吉娃娃,一个劲在他的怀里蹭。   起初她以为见到这样的场景,她会如往日般云淡风轻,只是两人经历了的生死后,她竟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凌子萩微微侧头,掩饰过面儿上的表情,提脚跟着白彦准备进城,耳边却响起男人温润的声音。   “子萩,欢迎回来,听说你们遇险,本王还派了一批暗卫在千峰山附近寻人呢,如今看你平安,本王也安心了。”   凌子萩闻声回眸,原来不知何时苏锗竟然也站在城门口,等着他们回归。   望着他一身玄衣被白雪覆盖,又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瑟瑟发抖的原地踱步,她诧异问道:“锗王殿下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不久,早晨才来的。”苏锗面色柔和,笑得如三月的春风般和煦。   早晨?   凌子萩低头,嘴角抽搐几下,现在都晌午了,还不久?   “饿了么?十里香本王订了雅阁,都是你爱吃的菜,一起去吧?”   苏锗似乎没发现凌子萩的想法,他凑上前,语气试探地询问。   “啊。”凌子萩还没回答,身子便被司炎修一扯,猝不及防之际,她整个人摔在他身上,在旁人看上去,她竟然是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好啊,锗王殿下邀请,臣和内、人怎能不应景?”司炎修淡淡瞥过苏锗的面颊,缓缓回应,期间他加重「内人」两字,弄得凌子萩好不尴尬。   新十里香没有因为这严寒的冬日而萧条,反而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在这里,只为了尝一尝这新十里香只有冬日推出的「铜火锅」。   凌子萩之前就一直喜爱吃火锅,本以为来这古代定然是绝无可能再享用,如今让她逮到,又怎能不吃个风卷残云?   “你竟然喜欢吃这个?”苏锗坐在她的对面,望着凌子萩一脸享受的样子,那时不时出现在面颊上的小梨涡,显得她更是娇俏可爱。   “嗯,以前就吃,谁知道来了之后。”突然凌子萩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抿唇不语。   “王爷,内人的意思是,之前和臣出去吃过,但是这几个月舟车劳顿,她也好久没吃了。”司炎修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给她碗里夹了一片肉,开口解释。   苏锗抬眼望着对面一口一句臣,看似尊重,实则满眼挑衅的男人,嘴角冷冷勾起,道:“原来如此。”   “对了。”苏锗转而望着凌子萩,“之前你有飞鸽传书给我,那些内容可看了,对你有帮助吗?”   “不小心,烧了!”还未等凌子萩把嘴里的肉咽进去回答,司炎修已经抢先回应。   苏锗蹙眉,不过很快他又转而望着凌子萩,问道:“之前给你查的书瑶的信息,在江州的时候可用到了?”   “没什么用,这案子是梨落干的。”司炎修继续回答。   苏锗闭眼额头微微爆出青筋。   凌子萩放下木箸,她怎么能没看出来司炎修一直在呛苏锗,连忙话锋一转,问道:“王爷,我们来之前听白彦说萧城出了大事儿,好像是贤妃娘娘。”   苏锗见是凌子萩说话,嘴角再次勾起,柔和说道:“是,本王其实在城门口等你们也是传父皇口谕,让司大人入宫觐见的。” 第144章 密室血案(1)   “司夫人这边走。”   凌子萩随着司炎修刚到宫门口,早已等候她的锦绣盈盈几步上前,开口道。   凌子萩回眸瞅了眼身后覆手而立的男子,见他颔首勾唇,她笑了笑跟着锦绣朝宫内走去。   起初她以为皇上只召见了司炎修,谁知刚下十里香,便有人送来密函,指明是给她的,拆开一看,竟然是皇后娘娘要召见她。   这可好,本来还打算回府里休息的凌子萩只能跟着司炎修一并进宫。   凤鸾殿门慢慢朝凌子萩打开。   她提着裙摆跨步而入。   内殿的贵妃榻上皇后贾问凝随意抚弄着手上的一朵小草,那小草随着她的触碰轻轻颤抖,凌子萩认得那草,那是跳舞草。   “司夫人来了?请坐。”贾问凝抬眼瞥过凌子萩,嘴角淡淡勾起,起身走到桌旁。   凌子萩行一礼,转而坐到贾问凝的对面。   “前几日换季,本宫皮肤干燥,悻然得太医送了这草做水敷脸,好了很多,从太医那要了几株没想到这草儿还挺可爱,介时给司夫人送去一些,以防止换季引起的不适。”   贾问凝把手中的跳舞草放于桌上,一边斟茶,一边随口说着。   “多谢皇后娘娘了。”凌子萩端起杯盏,轻抿一口。   “其实本宫叫司夫人来,所谓何事,司夫人应该多少有察觉吧?”贾问凝也端起杯盏,啄了一口。   凌子萩张合檀口,道:“皇后娘娘的心思,臣女不敢乱加猜测。”   “呵!”贾问凝一听凌子萩这样的回答,嘴角轻轻勾起,“之前坊间传言这司家和凌家不合,可是看司夫人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司大人,谨慎、少话,便知道你们二人定然是琴瑟和鸣的。”   凌子萩面颊一红,不言语。   “后宫出了大事儿,司夫人来的时候就应该听说了吧?”话题入正,贾问凝面色略显严肃地开口。   “皇后娘娘指的是王贤妃的事情吗?”   贾问凝点点头。   “贤妃入宫比尹贵妃晚一些,但是在这后宫也算是老人了,算一算十几年过去了,虽无子嗣,但是在后宫也算是安分守己的,她不过是按月回家探亲见见她父亲,这事儿还是本宫允的,怎的人就没了,皇上知道之后甚为愤怒,命人彻查此事。   只是当时司大人在外不知生死,就让大理寺的刘寺正接下,怎奈这寺正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寺正的命,查案子粗心大意不说,没几天就给皇上呈报说是凶手就是王景焕。   本宫听了都觉得啼笑皆非,王大人是凶手这事儿他自己都认了,还需要查什么,皇上定然是觉得其中蹊跷才命人重新查,怎奈兜兜转转结果还是一样的。   皇上问刘寺正动机,他支吾半天也没个准话,这皇上一气之下削了刘寺正的职位,之后有听说司大人和司夫人无碍,这不就等着你们二人回来,彻查嘛。”   这案子的大概,凌子萩算是了解了,不过话说回来,听说王景焕杀了王贤妃她就觉得有蹊跷,看来圣人也是这般认为的。   “既然圣人已经把这个案子交给夫君了,皇后娘娘为何又找子萩,不知其中可有什么旁的事情?”   贾问凝听到凌子萩这么问,面儿上爬上几分忧愁,道:“其实今个本宫找司夫人是有私心的,毕竟王贤妃回家这事儿也是本宫允的,皇上若是真想牵扯,本宫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这事儿出在后宫,司大人彻查着实不方便,故而希望司夫人能分担一二。”   听到这分担,凌子萩心里只觉得压了千金的大石。   皇后贾问凝的意思她怎能不听个清楚明白,王贤妃死了,案子没查清楚,这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有心人真的想闹出点幺蛾子,皇后很有可能被牵连,所以这个案子必须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后娘娘。”凌子萩起身,对着皇后恭敬一福身子道:“不是子萩不愿意帮衬,子萩虽然是朝中三品官员内人,但是这查案、审案是需要官职的,子萩无权无势若是经常出入后宫恐怕对皇后娘娘的声誉。”   “这个你无需担心。”贾问凝听到凌子萩这么说,勾唇摆摆手,很快锦绣托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本宫的私令,见此令犹如见本宫本人,贵人以下以及家眷见此令都可给你行礼,这个由你暂时保管,案子之后还于本宫就是了。”   凌子萩望着锦缎呈到面前的金色手令,心中轻叹口气,看来这事不干也得干了。   出了凤鸾殿,凌子萩被锦绣护送的一路到了宫门口。   此刻司炎修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多时了。   她刚上车,手里就被塞进个汤婆子。   凌子萩有些诧异,记得下车的时候汤婆子还是冷的,这是在炉子旁热了多久才这般滚烫?   “我下车的时候吩咐了马夫让他把汤婆子备上,我也是半盏茶之前刚从圣人那出来的。”   司炎修看到对面女子心中的疑惑,笑着解释。   凌子萩点头,心中飘过阵阵暖意。   “对了,大人进宫给圣人禀报了这江州的案子了吗?”   对于梨落的事情,凌子萩还是很放在心上的,这个姑娘着实可怜得紧。   “说了,圣人已经昭告天下朱家的事情,甚至准备另派人彻查江州以往的案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司炎修淡淡开口。   听到这是结果,凌子萩点点头,朱家人已经死完,这么做不过是还了梨落一个心愿,但是也通过这件事情,之后的蔺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出现如此恶劣的案子,算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那..铜币的事情,大人也给圣人说了吗?”   凌子萩又问,说实话,她没办法想象当朝天子知道自己统治的疆域内还有某乱分子,是个怎样的怒不可遏。   司炎修指尖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听到她这么问,犹豫半晌,他摇摇头,“进大殿的时候碰到我父亲了。”   “司大人?”凌子萩微微扬眉,司承允十几年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般的存在,畏承变法便是由他提出来的,如今若不是国师削了他一部分的势力,凌子萩也不知道现在的蔺国是个怎样的政局。   “大人的意思是,您准备把此事说于圣人,是司大人将您拦了下来?”凌子萩消化着司炎修话里带话的意思。   闻言,司炎修点点头。 第145章 密室血案(2)   “对了,你去皇后娘娘那里,她都找你说了些什么?”司炎修似乎不想继续关于宴国的话题,话锋一转问道。   凌子萩托腮,从怀中拿出皇后赐给的手令,把在宫里说的事情给司炎修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她叹口气,道:“大人,我对查案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这事儿我怕干不好。”   司炎修扫过凌子萩手中金灿灿的手令,勾唇笑了笑,道:“看来皇后娘娘很信任你。”   “信任是一方面,对案子我又没有大人那般细心,再说了刘寺正办案那么久都没查出个所以然便被革职了,更何况我一介女子。”   凌子萩嘟嘴,说实话这事儿她一点儿都不想接,之前在凤鸾殿都那般推辞,皇后就跟没明白啥意思一样,硬生生把这手令塞给她,这不就是赶鸭子上架吗?   更何况,这是皇家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也懂,万一干不好自己倒霉就算了,扯上司炎修可怎么办?   “本来林州出事儿王景焕就被怀疑,如今圣人听说江州的事情王家可能也脱不了干系,便命我帮衬锗王查户部的案子,我也想帮你,可能有心无力。”司炎修望着浴帘颓然的凌子萩,给她倒了杯清茶,递到她嘴边。   凌子萩抬眼定定地望着司炎修,道:“大人的意思。”   “我相信这案子夫人能破!”   深夜笼罩着整个萧城,这几日到了大雪,天空就跟宣泄般,雪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越下越厚。   司炎修把凌子萩送回院子之后,赶回书房开始翻阅这一个月堆积起来的卷宗,因为刘寺正的罢免,他的事情比以往要多了很多。   “白彦,大理寺的捕快里可有得心应手的?萧城的案子本就多,如今还有其他州县的悬案,我们得尽快找一人填补刘寺正的职位。”   白彦点头,这点他同意,自打大理寺被司炎修接手以后,他对案子的把控和细节要求极为严格,让冤假错案少了不少,但是承担在大理寺的琐事就多了,少个刘寺正好多小案子堆叠在一起着实让人头大。   “这些卷宗我大概看了一眼,都是一些稍微有点难度的小案子,你拿回去看,问题应该不大。”司炎修把面前一堆整理好的卷宗递给白彦。   白彦点头,把卷宗开始归类。   “大人。”他望着皱眉伏案的司炎修,突然想起今个圣人给自家大人给的任务,不免皱起眉头,道:“王家之前一直保持着中立,这王贤妃突然死,您说着后宫可有参与?”   司炎修抬眼望着白彦,想起凌子萩手中皇后的金色手令,道:“王家倒台在林州案子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趋势,王贤妃没有子嗣,之前皇后和尹玥娘娘都想拉拢王家,可是如今圣人似乎没有立太子的打算,再加上之前锗王殿下疯癫,故而王景焕这个老狐狸一直都摇摆不定。   如今,王家突然出事儿了,究竟是有人从中作怪还是恰巧,谁都说不上,以目前的局势来看,锗王殿下恢复神志,朝廷最重要的户部落在他手里,不管是怎么看,都是尹玥娘娘是最大的受益者,至于皇后,想抓住子萩让她查案,约莫也是希望她往这个方面走。”   “那如果真查出来是尹玥娘娘后面搞的鬼呢?夫人会不会。”白彦点头,认可司炎修说的,突然他想到什么,连忙追问。   “尹玥娘娘没那么笨,就算有关系她也会全身而退,毕竟后宫待了快二十年,有怎么可能在阴沟里翻船?所以子萩只需要专心查案就可以了。”司炎修说着,把手中的卷宗合上,他太累了,得休息一会儿。   白彦长舒一口气,连忙把自己的那摞抱走,转身出了书房。   清晨。   凌子萩坐在马车中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说实话古人时间安排,她到现在都没有适应,之前不查案子,她还可以多睡一会儿,辰初起床差不多司炎修就回来用早膳了。   如今不过寅正,她就得跟个狗一样地起床,现在她终于明白,司炎修每次上早朝得有多辛苦了。   撩开马车帘子,她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月亮还未退下,就得点卯,这都是什么命啊。   “夫人,刑部到了。”   正唉声叹气之际,马车外响起白彦的声音。   凌子萩点点头,拉上车窗帘准备下车。   白彦和汤婆是司炎修临时调给她用的,白彦可以负责她不擅长的官场交道,汤婆在验尸方面是个老手,对她来说这二人是如虎添翼的。   “嗯,走吧。”凌子萩提着裙摆朝刑部走去。   自打王贤妃被杀,王景焕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虽说这案子还未拍板定砖,但是他作为主动认罪的一方,定然也不可能待在王家独享清福。   来之前凌子萩从白彦那里看了这案子的卷宗。   卷宗是刘寺正记录的,根据他对场景的描述和死者王文莲死时候的情况,案发当场有三人,王景焕、王文莲也就是王贤妃,还有一个是王文莲的贴身宫女玲珑。   王文莲回家探亲,和王景焕在书房小叙,期间她支走了玲珑于书房门口把守,之后和王景焕单独相处。   站在门口的玲珑听到里面有女子惨叫声,冲进去之后看到的便是王景焕浑身是血的跌落在地,王文莲倒在血泊中。   当时情况紧急再加上王文莲的身份,郎中未到无一人敢上前查看,直到宫里的人来,一并赶过来的刘寺正才匆忙看了眼王文莲的受伤情况,确定她已经死亡,这才匆匆记录在案。   粗看这卷宗,王景焕是凶手这件事儿是板上钉钉了,可是就像圣人问刘寺正的话一样,王景焕的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戒律室的门被推开。   凌子萩领着白彦走了进去。   王景焕已经被提审在此等候,他也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慢慢抬起眼睛,当他看到的是凌子萩的面容后,表情错愕间,轻笑出声。   “大理寺是怎么了?还需要一个女人办案?” 第146章 密室血案(3)   凌子萩望着对面面色沉稳,剑眉星目的男子,虽然他已半只脚踏入黄土,但是身上那属于一品文官该有的傲气和倔强依旧未曾减少半分。   看来这王景焕年轻时在朝廷中也是个风起云涌的人物。   “王大人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能把案子破了就是好的,不是吗?”凌子萩说话很是客气。   王景焕眯紧双眼再次上下打量对面的女子,下一瞬他眉梢一挑道:“我说谁这么会说话,原来是大理寺卿夫人,听说你和司大人在林州和江州破了两个大案子,王家能有今日还得谢谢司夫人呢!”   凌子萩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对于王景焕的冷嘲热讽,她笑着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王大人的这番赞美之词了。”   “哼!”王景焕冷哼一声,转过脸。   凌子萩坐在官帽椅上望着只给她一个后脑勺的男人,也不恼怒,道:“大人可知道杀了人是要判死刑的?”   王景焕没有反应。   凌子萩嘴角勾起,继续道:“根据蔺国的法律,王文莲乃我国皇妃,杀了皇亲贵族,可能是要诛九族的,大人是一品文官,道理应该比子萩懂,对吗?”   果然,王景焕的身子抖了三抖。   不过他依旧没有说话。   “其实大人心里也清楚,圣人只要对这件事情心存疑虑,你就不会死,王家就不会出事儿,可是这么绷着也不是个事儿,锗王殿下和司大人已经着手开始查王家旁的事情了,要是牵连的人太多的话..就算王大人不说话,这王家的女眷。”   “王贤妃是我杀的,司夫人若是想给皇上交代,如此说便可。”终于王景焕打断凌子萩的话,冷冷开了口。   “那王大人为何杀王贤妃?王家现在什么情况,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杀了王贤妃对王家百害而无一利,把整个家族往火坑里推地,王大人还是这蔺国第一人啊。”凌子萩早都料到他会这么说,转而抓住他的话柄,反讽。   果然,王景焕转头终于正视凌子萩了,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让她感到失望。   “老夫效命朝廷已有二十余载,所做的事情老夫从未后悔过,司夫人还是别在老夫身上浪费时间了,请回吧。”   说罢,他又转过身,望着对面墙壁。   凌子萩微微蹙眉,见他没有要说其他话的意思,转身朝刑部外面走去。   虽然她想过刘寺正都没审出来的事情,她一个没审过犯人的女子想让王景焕坦诚希望定然是渺茫的,但是她却没想王景焕的嘴竟然比石头还硬,哪怕是用王家上百口人命来威胁,他依旧无动于衷。   究竟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王景焕如此执着,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一品重臣如此维护呢?   “夫人,我们现在去哪?”待凌子萩走入车内,白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凌子萩沉吟片刻,道:“王府,我们去查一查王家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景焕的府邸坐落于萧城城西,除了苏锗的王府宅邸,那棟宅子算是城西中最大的了。   凌子萩和白彦是被王家的苏管家领进去的,许是王景焕出事儿王家瞬间没落,整个宅邸她竟然没看到一个主子。   若是没记错王府除了一个主母关惜以外,王景焕先后娶了两位姨娘。   二房顾芊是在主母关惜有孕的时候嫁进来的,三姨娘向柳思是在十余年前才入的王府。   说实话王景焕这么个一品大官偌大的院子有三个姨娘着实要比其他同官阶的人要少很多,根据凌子萩的彻查,一方面这王景焕之前不过是汳州的一个穷书生,能有今个的地位还要归功于他娶了前任户部尚书的女儿关惜。   另一方面,本身王景焕就是个洁身自好的,故而对于纳妾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很热衷。   “司夫人,书房就在前面,案发后大理寺的刘寺正把它封了,里面的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没有变动。”苏管家对着凌子萩一拱手之后,便准备离开。   凌子萩见状,连忙问道:“苏管家,王大人一出事儿,这府里这么大可是由您一手在打理吗?”   苏管家在王家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听不出凌子萩的言外之意。   他面色露出几分的无奈,道:“既然司夫人受命查这个案子,有些事情瞒着夫人也不好,王大人没出事儿的时候,府里的事务都是由大夫人在打理,如今王贤妃出了事儿,这大夫人也突染风寒倒了。   府内的所有的事务便全数交给二姨娘操持,可是二姨娘没有相关的经验,王府这几日本就紧张,没几天府内银子就有些入不敷出,所以目前所有的事情都是老奴在代为整顿。”   说着,苏管家还微微叹了口气。   凌子萩望着对面头发已经斑白的老者,其实每个名门大户都有一个这样的管家,一辈子对主人尽忠职守,也只有这样的人在主人出事儿之后,才能勉强维持家族的尊严,不被旁人嘲笑、奚落。   “多谢苏管家,我还说想见一见王夫人呢,看来得择日了。”   苏管家笑了笑,“这事儿老奴会说于夫人的,若是夫人病好一些,老奴定上门告知。”   凌子萩目送苏管家离开后,领着白彦朝书房走。   王家的书房在花园的水榭旁,似乎王景焕是寄情山水的人,从这里能看到水榭附近的菖蒲,还有湖中的游鱼,只是因为此刻是冬日再加上下雪的关系,院子里早已被一片大雪覆盖。   凌子萩撕开封条推开书房的门,顿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在着几分霉味扑面而来。   她耸了耸鼻尖,好在这尸体早被拉走,随着冷空气的贯入,这里的味道已经和外面一样了。   王景焕的书房和其他家常见的书房不一样,若是别人家的一进门就是书架或者是案几,那么这房子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一个大大的落地圆窗,凌子萩上前几步把圆窗的窗板打开一条缝隙,瞬间她眉梢一挑。   原来这窗户外竟然是一座小桥,落满雪的小桥和不远处的后院相互衬景,显得这书房像个与世隔绝的桃园,没想到这王景焕对房屋的设计和布置还真是格外独特呢。 第147章 密室血案(4)   凌子萩觉得冷,把窗户关上,转而扫过紧贴两边木墙的书架,视线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小案几上。   这东西她在江州鸿运楼见过,江州人一般在上面放着的都是棋牌一类的娱乐东西,所以王景焕这里也是一样的,上面摆着的是一副象棋。   凌子萩对棋牌一类的没什么兴趣,却也略懂一二,她走到棋盘旁边,望着棋盘上的黑子和红子,微微扬眉。   这竟然是一盘闷杀棋局,相比于黑子剩下的八个棋子,红子仅剩下一将一士,一炮一车,炮的和车的位置分别是,炮三进七,车二进八,但是显然这胜者是少子的红方。   不得不说,下这红子的人是个棋艺老手,短短几步就能把胜券在握的黑子活活将死。   可是..   凌子萩蹙紧眉头,以目前的局势看,红子是有可能胜利,但是黑子也不是没有逆风翻盘的可能,那么只能说明这个棋没下完。   既然棋没下完王文莲就死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王文莲是下棋的时候被杀死的。   如果是这样。   凌子萩连忙走到棋局旁边回收棋篓的地方,果然在里面零散的几枚棋子上面发现了丝丝喷溅状血迹。   她又回眸望着身后的棋盘,禁不住皱起眉头,很奇怪棋篓里面有血迹,棋盘上面竟然没有,按道理两个对弈者不管是发生争执导致一方有了杀人之心,还是凶手早有了准备想杀死者,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都是掏出刀趁死者不备一刀捅进去。   如果不想让血液飞溅,定然是用软物抵着胸口入刀,如果没有准备软物直接杀人,血液的喷溅根本不可能只喷到棋篓中这么一点,至少这棋盘上应该有大量血迹才对。   凌子萩匍匐在地上,再次细细查看,依旧是只在黑子一方的地上找到零星的一点点血迹。   不对呀,以目前现场看的血量并不能导致一个成人死亡。   莫不是王文莲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活着?   凌子萩脑海突然飘过这个想法,不过很快她否定了,王文莲的死是太医院和大理寺双双确定的,做不了假。   叹口气,她的目光又挪到桌上放着的糕点上,经过将近七、八日,糕点已经出了霉斑,可是凌子萩依旧能看清楚在一个半块糕点上留下的女子口脂。   她想了下,把那半块糕点拿起来。   白彦意会连忙拿出一个布口袋过来。   凌子萩把糕点扔进去,道:“回去查一查这口脂可是宫家出的,是不是专给宫里妃子特供的。”   白彦点头。   凌子萩的目光继续放在棋盘周围游走,她总觉得少点什么,可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她摇摇头,决定暂时先把问题放下,转而望着白彦道:“现场的唯一目击者我没记错的话是个叫玲珑的女子,是吗?”   白彦点头,“回夫人的话,玲珑是王贤妃的贴身宫女,之前也是跟着王贤妃一并进宫的王府大丫鬟。”   “她现在在哪里?我能去看看她吗?”   白彦一听颔首,领着凌子萩朝外面走。   按道理玲珑只是目击者,发生这么大的案子,一般她都是被关押在主人住的地方随时等候提审,但是王贤妃身份特殊,再加上出事儿的时候是在宫外,玲珑作为贴身婢女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故而刘寺正反复斟酌之际,决定把玲珑暂时关押在刑部牢房北区。   北区关押的都是好多干了小偷小摸的小混混,案子不大却比较杂、乱,凌子萩从马车上下来,等着白彦和刑部的人沟通。   没过一会儿,他朝她这边走来,“夫人!”   “可以进去了?”   白彦点头,领着凌子萩朝不远处的牢狱门走去。   玲珑算是北区最特殊的一个人,身上没有案子的她被关在北区最里面的牢房,最近萧城突降温度,故而又有很多穷困潦倒的人在这个时候犯事儿,只是为了进入监狱,有一处避雪的场所罢了。   “就在里面了。”领路的小卒从腰间掏出钥匙,把挂锁打开之后,转身离开。   凌子萩微眯双眼,适应这里的黑暗之后,发现不大的房间石床上坐着一名略显邋遢的女子,她呆呆望着漆黑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推开门,刚准备踏入。   玲珑突然抬头,黑色的眸子,就这样死死盯着凌子萩。   凌子萩眉头微蹙,回望着玲珑,突然她有种感觉,玲珑不对劲。   果然,还未等她迈出下一步,坐在床上的玲珑就如同受惊的狡兔,一个窜流跳到石床上,随着她脚踝、手镣与石床发生的碰撞声,一道响彻整个北区牢房的尖叫迅速扩散开来。   “啊!不要过啦,不要..走开..走开啊!啊!”   凌子萩和站在牢房外的白彦连忙捂住耳朵。   待对面的尖叫声慢慢小了,玲珑的嗓子也哑了,凌子萩这才放下手,再次望着对面的女子。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过是才踏入牢房,玲珑怎会这么激动。   “白彦,掌灯!”凌子萩开口吩咐。   没过一会一柄烛台递进她的手里。   虽然凌子萩视力不错,但是牢房太黑暗了,玲珑的身姿和外形是能看清楚,可她要看的不单单是这些。   凌子萩把火光微微朝前挪了挪,想看看玲珑的表情。   同一时间,蹲在石床上的玲珑马上就有了反应,连忙把头埋在膝盖间,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玲珑是吗?”凌子萩轻柔开口。   角落里的小姑娘肩膀抖了抖。   凌子萩想了下,挪着步子朝玲珑靠近几分。   或许是她的动作小,又或许玲珑没反应过来,总之随者凌子萩的靠近,角落里的小姑娘没有任何的举动。   凌子萩壮着胆子,又往前了一步。   下一刻,在她猝不及防之际,床上的人突然跳起扑到凌子萩的身上,在俩人同时摔倒的同时,一双女子带着污秽的手就这样死死卡在凌子萩的脖子上。   “唔。”凌子萩的后脑勺磕在坚硬地面上,嘴里发出一声呜咽。 第148章 密室血案(5)   “夫人!”白彦反应极快,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冲进牢狱。   “白彦..别出手,我没事儿。”凌子萩忍着疼在卡着快要窒息的喉咙里,艰难发出一声命令。   白彦拧眉站在一边,可手里的刀一直紧紧握在掌心,随时准备待命。   凌子萩手中的烛台随着两人的拉扯倒落在地,刚好把对面玲珑的面容找了个清楚明白。   她眯眼望着对面女子那涣散的双眸,微微淌着口水的嘴角,还有凝结在脸上的那股恐惧和憎恶,心中飘过一句话,「玲珑竟然疯了」。   “玲珑!”凌子萩感觉掐着脖颈的手越来越紧,她用尽全力睁开有些虚弱的水眸,道:“看着我双眼,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紧接着她手心轻轻一翻,顿时牢房内飘过一股股淡淡的带着血腥味道的花香。   「咚」一声,玲珑摔倒在地。   凌子萩喘着粗气在白彦的帮助下,翻起身。   “快把薄荷丸拿出来。”凌子萩坐在石床上,吩咐白彦。   待两人各吃了一颗薄荷丸,那属于身体上的无力慢慢减轻了不少。   白彦拾起地上的灯盏望着昏迷的玲珑,道:“夫人可是给她下了曼陀罗?”   凌子萩点头,这招还是跟冯邵学的,有时候遇到情绪激动,或者意志力坚强的人,催眠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有了曼陀罗就不一样了,它能让人在猝不及防之际迅速进入无意识阶段。   “属下看了卷宗,这玲珑几日前都是正常人,不过在牢狱里蹲了几日怎么就跟丧心病狂的人一样了?”   白彦走到玲珑身边,确定她呼吸平顺,身体无碍之后,扭头问凌子萩。   凌子萩也一并蹲下身子,探手一把扯开玲珑的衣领。   “这..这是什么?”白彦面色一沉,瞪大双眼望着望着玲珑白皙的肌肤上一寸寸爪印。   凌子萩冷笑,扭头望着方才那小卒离开的地方道:“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戒律房,阵阵求饶的声音传了出来。   “真不是小的,白少卿真不是小的啊,小的不知道啊!”方才领着凌子萩和白彦进牢房的小卒,此刻跪在地上,浑身打着颤颤,一边磕头,一边哭丧着脸哀求。   没过一会儿汤婆从最里面的牢房走了出来,对着凌子萩一拱手,道:“夫人,玲珑姑娘浑身上下都是抓伤,下体有严重撕裂情况,并且已有脓肿和发炎的趋势,需要即刻就医。”   凌子萩对着汤婆点点头,道:“劳烦汤婆了。”   汤婆笑了笑,不再言语。   转而凌子萩的目光再次放在对面小卒身上,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玲珑来的时候可是完璧之身,你还想说什么?”   小卒一听,整个人彻底垮了,蔫巴巴地坐在地上,道:“司夫人,白少卿,小的也是被逼的,小的不是故意的。”   他话音一落,戒律房外传来阵阵嬉戏、谈笑声。   “我说那小娘们身子骨真软,那小腰细的,啧啧。”   “哈哈,咱几个吃完午膳,下午给她再喂点药,什么矜持就全部变成放浪了。”   “话说,这小娘们可涉及的是王贤妃的案子,要是上面查下来。”   “怕犊子?我告诉你这案子没人敢查,铁板钉钉的王大人,这小娘子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凌子萩站在戒律房内眸光扫过地上已经吓得要口吐白沫的小卒,又望着慢慢靠近戒律房的两人交谈声,道:“白彦。”   白彦颔首,一把拉开门。   下一瞬,已经走到门口的一名狱卒和典狱长见到白彦双双愣住,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双腿一软,颓然地跪在地上。   凌子萩望着匍匐在她面前一个劲求饶磕头的三个男子,之前她知道这刑部黑暗,但是怎么都没想到王贤妃身边的人,竟然会随着王家的没落受到这般凌辱,欺负。   “蔺国法律有规定,若是狱卒在看管犯人的过程中收敛钱财,恶意报复,或者是出现奸/淫女犯者,会如何定罪?”凌子萩根本懒得搭理这三人,转头望着白彦问道。   “回夫人的话,打五十大板,革去职务,永不录用。”   三人头上款款滴下汗珠。   “好!”凌子萩点点头,转而继续又问:“那若是动了这重大案子的证人,导致案子无法查下去呢?”   “回夫人的话,重者流放临峪关,轻者剁去一手,以示惩戒。”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典狱长一听,面色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对着凌子萩就是一顿磕头。   “好!”凌子萩扫过对面三人的脸,面色淡然地开口道:“按照律法执行吧,对了,白彦我记得您是不是有会心丸啊?顺便给他们一人一颗。”   “是,夫人。”白彦颔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朝三人走去。   凌子萩知道这会心丸还是通过白彦偶述的,这东西一直都是大理寺审问犯人的秘药,只要把这个东西吃下,人的神经感觉会变得异常敏感,就算是指甲轻轻拂过肌肤,也会感觉到数十倍的疼,想一想最轻的都是挨五十大板,那可是地狱般的折磨。   “汤婆,我想我们应该把玲珑带回去,不然她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凌子萩走出戒律房,里面已经响起痛苦的哀嚎声,她睫毛蒲扇间,转而望着跟在身边的老妇人。   “夫人说得极为正确,老奴这就去找车子,把玲珑姑娘带回三法司。”   三法司西屋。   凌子萩站在门口一直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慢慢打开,汤婆才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款款走出。   “汤婆如何?”   从把玲珑弄出来,这个小姑娘就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回来后又开始发高烧,此刻人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就别说继续查案,审问了。   “回夫人的话,之前在牢房里未发现,玲珑姑娘身上竟然还染了疟疾,方才用药和针灸算是把命保住了,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可能需要长时间的休息,调理身体,今个肯定是问不出话了。”   汤婆福身,一五一十地给凌子萩说着。   听到这人命保住了,凌子萩长舒一口气,她点点头,瞅了眼天边的晚霞,道:“今个也晚了,我明日再来,在此期间劳烦汤婆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 第149章 密室血案(6)   当夜,司府书房。   “听说你们从刑部把玲珑带回来了?”   司炎修合上手中查到关于王家的密函,转而望着不远处撩拨火盆的白彦道。   白彦放下火棍,起身走到司炎修的对面,道:“回大人话,确实如此。”   紧接着,白彦把白日发生的事情都给司炎修复述了一遍。   “刑部竟然还会出这样的纰漏?”司炎修拧眉,面色变得深沉,“这事儿,刑部的窦大人可知道?”   白彦摇摇头,“夫人手中有皇后娘娘的手令,惩治几个小喽啰是可以跳过窦大人的,更何况他们本来。”   司炎修淡淡抬眼,望着白彦。   白彦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属下只是觉得夫人做的。”   “很好。”司炎修打断白彦的话,勾唇笑了笑,没有解释,反而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玲珑不能留在三法司,可明白?”   白彦一怔,随后面露恍然道:“明白,属下这就去把事情办了。”   ——   凌子萩一大早还未到三法司,就被白彦驾来的马车中途拦截了。   “白彦,我们不是应该去三法司西屋吗?”   凌子萩撩开帘子,望着外面的风景,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萧城南郊。   “夫人。”白彦坐在马夫的位置上,一边扬着马鞭,一边侧头对凌子萩解释:“昨晚属下受大人委派,连夜把玲珑姑娘转到别的地方了,这会就是要去找玲珑姑娘。”   “转到别的地方,为何?”   凌子萩拧眉,眸光露出几分不解。   不过很快,她望着越来越偏远的小道,心里瞬间敞亮。   禁不住她叹口气敲了敲自个的脑袋,玲珑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先不说此刻她是个什么样样的状态,如果真相是往不可预测的方向走,这个小姑娘随时都面对着各种死亡威胁。   那么若是玲珑真的是因为她带回三法司出的意外,案子再没查清楚,圣人追责下来可能牵连的人就不是她凌子萩一个人这般简单,小到司炎修,大到整个三法司,这个罪责她根本承担不起。   而司炎修把玲珑藏起来的这个决定,一方面更能保护她的安全,另一方面就算她真的死在外面,也和三法司的办事儿没有任何的关系,这就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白彦望着目光豁然的凌子萩,嘴角勾起,那本来还在嗓子眼儿里的解释,被他慢慢咽了回去。   “夫人,到了。”   过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停驻在密林的最深处,凌子萩在白彦的帮衬下从车上下来。   她抬首望着对面一间木质小房子,尤见已有一名陌生的妇人眸光带笑地望着她,她提起裙摆,踩着雪朝里面走去。   “这之前是守林人的房子,只是冬日他们都会进城过冬,所以就空置下来了,夫人放心,这南边偏远,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白彦跟在她的身后一字一句道。   凌子萩点头,走到那妇人面前,正准备开口打招呼。   白彦的声音再次从后面响起:“她是周阿婆,是个聋哑妇人,略懂医术,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见的。”   聋哑人?   凌子萩诧异地盯着面前那一脸慈爱长相的女子,心里不免升起阵阵惋惜。   周阿婆似乎看出她眼底的心疼,对着凌子萩莞尔一笑,转手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小木屋不大,一桌一椅,一灶台外就是紧靠在墙角的一张床。   此刻玲珑已经醒来了,换了一身衣服的她素净的脸上露出几分女子的娇柔,遂不如梨落、书瑶般绝世倾城,但是能进宫的女子长相都不赖。   凌子萩想到这花季一样的小姑娘在刑部受到的凌辱,不免叹口气。   只是屋内这一点点的哀叹,玲珑像是惊弓之鸟,茫然的眼神扫过周围,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整个人蜷缩在床脚,警惕地盯着周遭。   “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凌子萩转头望着白彦。   白彦意会,走到周阿婆对面,比划着。   周阿婆点点头,开始给白彦回话。   “周阿婆说,烧已经退了,只是精神不稳定,不喜他人靠近,至于身上的伤口,还需要些时日恢复。”   凌子萩颔首,深深望着玲珑,慢慢地她袖口下的柔荑攥紧,皇后给的时日不多,圣人那边也压着,案子不破很可能整个大理寺都被牵连,虽然此刻催眠玲珑是在铤而走险,但是她依旧得放手一搏。   “你们都出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白彦下令。   白彦拱手,领着周阿婆走了出去。   当小木屋中寂静地连两人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后,凌子萩搬了个凳子坐到玲珑的对面。   “玲珑,你还认识我吗?”   玲珑没有吭声,只是收紧身子。   “我们做个游戏好吗?”凌子萩开始耐心地引导。   同时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纸,上面规律地画着黑色螺纹线条,距离从里到外慢慢变宽。   “你看看这个,喜欢吗?多看看,它能让你忘记你希望忘记的东西。”凌子萩并不介意玲珑的无动于衷,只是细细引导。   当玲珑听到她后面那句极具诱惑力的话,指尖颤抖几下,茫然抬头。   下一瞬玲珑便被凌子萩手中提着的宣纸吸引住。   “你看这个想到了什么?密林?深井,还是..一抬头一缕缕刺眼的阳光?”   凌子萩的声音柔得不像话,似乎在唱曲儿,又似乎空洞的如半空中悬浮的音调。   “我。”玲珑喃喃开口,“我看到一片白雪。”   凌子萩微微扬眉,玲珑已经被她催眠了。   “白雪,然后呢?”   “天空下了好多的雪,一片片地落在我肩上。”玲珑身体慢慢放松,人斜靠在墙角。   “你对面有什么?能形容一下吗?”   “水榭,枯树,还有鹅卵石。”玲珑乖巧地回答。   这是王府,凌子萩没想到还没怎么引导玲珑,她就已经回忆起王家的事情。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知道吗?”   玲珑努努嘴,道:“我陪着贤妃娘娘回家探亲,期间娘娘和王大人下棋,下着下着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就说让我出去守着,我便来到外面,最近的萧城好冷,我虽然穿着的厚,但是依旧被冻得原地打哆嗦。”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很久吧,记不清,我只记得头上都落了好些雪,我趁它们没融化之际,用力甩开,突然。”   玲珑说着,本来还平稳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我身后的屋内响起娘娘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第150章 密室血案(7)   “娘娘的尖叫让我心中很是慌张,也顾不上已经被冻得僵硬的身体,转而用力捶打着身后书房的门。”玲珑继续说着。   “里面有人回应吗?”凌子萩追问。   玲珑摇摇头,“没有,里面寂静无声,我在外面使劲喊着娘娘的名字,都没人回应我,我心里着急,连忙用身体用力撞着木门。”   “之后呢?你进去了?”   玲珑点点头,“可能是书房的门栓没落好,没几下我便随着门的突然打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谁知我竟然,看见,看见。”   “你看到什么?”凌子萩蹙眉,急急询问,她知道玲珑已经看到了犯罪现场。   玲珑的身子颤抖个不停,她双眸紧闭,眼珠子却又在眼眶中疯狂转动,檀口张合了好几下,才终于说道:   “我看到..王..王大人跪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血,他面前躺着的便是..便是浑身是血,胸口还插着。   .插着一把匕首的贤妃娘娘,此刻她似乎已经无力挣扎,身体疯狂地痉挛着,那双漆黑色的眸子就这样,这样..死死盯着。.盯着我。”   玲珑把这些话说完,身体再次蜷缩成一团窝在墙角瑟瑟发抖。   凌子萩见她这个状态知道再问下去会对她本就脆弱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摧毁,叹口气,她开口道:“玲珑你现在很安全,记着再没人能伤害你了。”   说罢,她扬起手在半空打了个响指。   同时玲珑头一歪,身体放松间,进入沉睡。   凌子萩从小木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晌午。   此刻等在门口的白彦上前几步道:“夫人。”   凌子萩点点头,给他一个安心的手势,两人没有再多言,给周阿婆留了一些过冬的菜和木炭后朝萧城奔去。   白日总是过得飞快,再加上玲珑安置的地方甚远,待马车抵达萧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许是最近一直在奔波,再加上来回变换水土,凌子萩下车后便感觉到身体有些困乏,司炎修还未回来,刘管家询了她意见后,把已经准备好的晚膳撤下,等着司炎修回来一并享用。   凌子萩走到司炎修的书房,从里面找出刘寺正记录的王家卷宗,细细斟酌后,开始修改。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面前的烛火开始晃动,一股冷风从门口侵袭而入的时候,凌子萩打了个哆嗦,连忙抬头。   司炎修那带着几分柔和的面容就这样倒影在她的眼中。   凌子萩眼神慌乱间,不经意瞄到对面男子外麾上,见上面竟然没有落雪,便问道:“大人雪停了?”   司炎修点点头,把身上外麾退给身后等着的刘管家,道:“怎么不吃饭?”   “等你啊,不然热了凉,凉了热的,刘管家多不方便。”她勾唇自然而然地开口。   司炎修没有应承,依旧用灼热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女子。   凌子萩面颊一红,垂眸间,喏喏道:“一个人吃,太寂寞。”   司炎修没料到对面女子会说这样的话,他眸光一闪,下一瞬本就温柔的目光在烛火的映衬下似蜜水般慢慢化开,缱绻缠绵。   “主子,饭好了。”   就在凌子萩被盯得有些害羞之际,刘管家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两人双双一怔,下一瞬凌子萩连忙站起身子,准备朝书房外走。   可是刚走出几步,只觉得一阵子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双眼一黑就朝地上倒。   “小心!”司炎修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肢,温润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同时一只炙热的大掌在凌子萩的额头探了探,确定她没有发烧之后,司炎修转而把她打横抱起。   “大人?”凌子萩水灵灵的眸子充斥着错愕。   “我不在自个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这一路开始化雪了,别又摔着,我抱你去大堂。”   说完,司炎修也不准备给凌子萩拒绝的机会,在刘管家的带领下一路朝大堂走去。   一进入冬日,萧城的食材变得简单,好在司府的厨子手艺好,哪怕是一些豆腐都能做出点花样来,凌子萩身体不适,吃的并不多,扒拉完碗里的白米,她已经感觉到有些撑了。   司炎修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强求,转而示意刘管家把菜收下。   “之前看你在改卷宗,怎么?可是刘寺正查出来的有点问题?”   司炎修又让厨房做了些驱寒的姜汤,这个时候俩人在等厨房做好端上来,难得有空,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嗯!”凌子萩点点头,把昨个和今个查的事情全数说给他听。   “所以你觉得王文莲的死有蹊跷?”   “对,我还是那句话,先不说动机是什么,理论上王景焕要杀自己的女儿,直接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捅一刀就好了,可是根据现场的血迹喷溅情况和玲珑对案发现场的回忆。   我可以确定王景焕是跪在王文莲面前杀了她,虽然这个动作是解释了屋内奇怪的血迹喷溅情况,可是却引发出了新的问题。”   “王景焕为何会跪着杀王文莲?”司炎修说出凌子萩心中的疑惑。   凌子萩颔首,继续道:“还有一个问题,既然王景焕是跪下杀王文莲的,那么王文莲就算是一介女子,肯定也会有一定的反抗,怎么会任由王景焕把她杀了?   尤其是根据玲珑的叙述,书房发生命案的时候,里面的响动声并不大,至少引起不了玲珑的注意,其中到底少了什么环节,是我不知道的?”   凌子萩话音刚落,刘管家端着姜汤走进来。   司炎修接过,一边轻舀,一边徐徐吹着,道:“这个还得继续往下查,或许你明个可以去王府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忽略的事情。”   凌子萩点点头,接过已经被吹温的姜汤,一口口喝着。 第151章 密室血案(8)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凌子萩裹着一身雪白色狐皮斗篷,上下牙打着哆嗦朝王府宅邸内走去。   本就天冷地滑,她刚踏入王家,迎面便冲过来一名莽撞的小丫鬟,若不是她及时躲避,恐怕这冬日的第一个「狗吃屎」可能就要贡献在这里了。   白彦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小丫鬟的手臂,在她错愕之际,问道:“哪里来的下人,这般冲撞,你们苏管家呢?”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抬眼望着白彦好一会,似乎想起什么,面色一红,委屈道:“对不起白大人、司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王家出了事情这会奴婢受二姨娘之命准备去报官,一时走路着了急所以。”   “报官?”凌子萩朝前走了没几步,听到小丫鬟嘴里的话,连忙扭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会又死人了吧?”   最近王家多灾,王文莲的案子没破很有可能凶手依旧隐藏在王府。   听到凌子萩的询问,小丫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是的,是最近王府总是丢东西,起初是厨房丢一些食物,之后便是下人们丢一些小钱,谁知昨个二姨娘的金银珠宝都丢了,故而现在执掌后院的二姨娘才命奴婢去报官的。”   确定没有死人,凌子萩长舒一口气。   “不用去了,今个我陪夫人来是查王家的案子,顺便看看这盗窃事宜,走吧。”   白彦扫过小婢女脸上都急出来的汗水,心里清楚定然是主子下了死命令让她带官爷来,既然如此他也就帮衬一把。   “谢谢白大人,谢谢白大人!”小丫鬟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领着凌子萩和白彦朝后院走去。   王家似乎真如苏管家说的已经乱成一锅粥,按道理这么大的大户人家雪停了之后首要的事情便是扫院子,而如今,凌子萩小心翼翼地踩在鹅卵石上,艰难前行,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摔在地上。   “自打老爷出了事情,家里好些最近才新招来的下人都跑了,人手不够,还望司夫人见谅。”小丫鬟走在两人最前面也是如履薄冰的。   凌子萩给她一个无碍的笑容,正准备问这关于偷窃的相关细节,谁知不远处一道略显尖酸的声音传来过来。   “碧柳,我让你去找几个差役过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还嫌这院子不够乱的不是?”   走在二人前面的小丫鬟身子明显一僵,也不顾地上的湿滑,快速上前几步走到呵斥她的女子身边,想开口解释一二,却被凌子萩快速打断了。   “这位可是王府的顾姨娘?”   被叫名字的女子微微抬眼上下打量着凌子萩,道:“你是。”   凌子萩笑了笑,上前几步道:“早闻王府出事儿,这后院一直都是才德兼备的顾姨娘在打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这次皇后娘娘要求前来彻查王大人案子的凌子萩。”   “哦?”顾芊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说话礼貌有序的小姑娘,嘴角讥诮勾起,道:“奴家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刘寺正都查不出来的事情,让一个女子干,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王家。”   凌子萩闭眼无奈轻叹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她上下打量着顾芊,说实话这个女子长得很是娇媚,尤其那微微勾起的狐狸眼,更是带着一股其他女子没有的勾人韵味,只是这嘴容易得罪人。   “顾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这案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圣人都已经放弃,也就皇后娘娘还给点薄面,我查若是有了旁的线索或许对王家还有一线生机,不查可能王家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你。”顾姨娘没料到这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这般伶牙俐齿,双手叉腰想说几句反驳的,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夫人,我们搜了所有的院子,唯一找到的。”就在顾姨娘气的上下牙冠打架,不远处苏管家突然跑过来汇报情况,可话说到一半,余光瞥到凌子萩,所有的话又全数咽了回去。   顾姨娘扫了苏管家一眼,尤间由远及近地走来一名娉婷婀娜的女子,心里便有了数儿,道:“苏管家,司夫人可是有皇后娘娘手令来此办案的,既然都是王家的事情,这里还有白少卿,你尽管说,我没什么可避讳的。”   苏管家叹口气,从袖口拿出好多金银首饰,捧在掌心道:“这些都是从三姨娘的房间里找出来的。”   “好啊!”顾姨娘一瞅,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望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三姨娘向柳思,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没想到向柳思这东西都是你拿的?”   向柳思似是见惯了二姨娘顾芊这般嚣张跋扈,抬起指尖把垂在耳边的鬓角挂在耳后,道:“姐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这些都是老爷送我的,还有是我自个的例银买的,你说我偷了家里的东西,可有证据?”   “老爷给你的?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老爷大部分的钱财都是大夫人在打理,哪有闲钱给你买?”   一听向柳思用王景焕来压她,顾芊不愿意了,一把拿过苏管家手中的东西,继续道:   “还有你的例银是我们这三个主子里里最少的,这些金银首饰,少说也有百两黄金,你的例银哪里够?而且这用度什么时候比我都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向柳思淡淡瞄了顾芊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白痴一样,也不应答转身就准备走。   顾芊没料到她絮絮叨叨半天竟然只换来这么个眼神,她气不过,一把抓过凌子萩的手腕,道:“司夫人是皇后娘娘叫来断案子的,定然有过人之处,你来评评理。”   说实话,凌子萩根本不想参与这一家后院婆婆妈妈的事情,但是让她疑惑的是,如果这内贼真的是三房向柳思,你说拿了金银锭子,翡翠首饰出去典卖换自个喜欢的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这厨房丢东西,无非就是些鸡鸭鱼肉,糠米面粉的,向柳思犯得着吗?还是吃不饱?   所以这贼啊,可能还真不是向柳思,有可能是旁人。   “你们的东西什么时候开始丢的?”凌子萩思忖半晌,望着对面的苏管家问道。   “这。”苏管家低头掰了掰手指,道:“九日前。”   九日前?   这不就是王文莲被杀的当天吗? 第152章 密室血案(9)   凌子萩拿起苏管家手中的几样首饰,虽然她对这种东西好感度一般,但是多少也是了解的。   尤其是和司炎修奔波了这么多地方,见了这么多各具特色的俏丽女子,她也知道这首饰商为了增加收入,每年也是绞尽脑汁地雕刻、打造不同的花式供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购买,而她手里的这花钿落雪簪,应该是去年流行的样子了。   “你们老爷可有什么私账?”凌子萩抬眼望着苏管家。   苏管家面色一僵,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凌子萩知道,古往今来男人都是一个样,再加上王景焕娶王家主母关惜的时候身份严重的不匹配,要说没有个私房钱都是假的。   “苏管家,现在涉及的是三姨娘的清白,王大人已经被关在刑部了,您也不想王家再出什么事儿吧?”凌子萩对苏管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苏管家被说动,终于叹口气,道:“有的,司夫人等一等。”   说罢,苏管家就迈着颤巍巍的双腿朝账房走去,没过一会儿回来,手里就多了个小账本。   二姨娘顾芊愣是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手,瞪大双眼望着苏管家把王景焕的私人账本交给凌子萩。   凌子萩打开一页页地翻着,紧接着她抬眼望着三姨娘向柳思道:“敢问三姨娘是何时入的王家?”   “十年前。”向柳思声音绵软,银铃。   凌子萩对她笑了笑,紧接着对着二姨娘道:“那么就对上了,三姨娘的这些首饰都是王大人私下给买的。”   “什么?不可能!”顾芊面露错愕,一把抢过凌子萩手中的账簿,疯狂地翻阅着,直到她手中的动作慢慢变得迟缓,一条条醒目的出入账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才自嘲一笑地说道:   “我之前只知道老爷对你偏心也不过是经常去你的房里,贪图你的美色,如今我才发现..原来可笑的是我自己。”   说罢,顾芊整个颓然地坐在地上,碧柳走到她身边,也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够了,要闹到什么时候,让外人看我们王家的笑话吗?”一道声音在嘈杂的院内响起。   瞬间还在地上准备撒泼的顾芊一怔,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王家最大的院落内,款款走出一名步态雍容的妇人,妇人头戴简单珠花,虽未施粉黛却依旧给人一种贵气之感。   “大夫人。”   瞬间院子内除了凌子萩和白彦,全数都对着妇人拱手行礼。   顾芊站起身方才不讲理的样子全数没了,也乖巧地福身不敢有任何放肆。   大房关惜点点头,示意所有人忙手下的事情去,待众人全数离开,她这才把目光放在凌子萩的身上。   “早闻司夫人聪慧过人,睿智明眸,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方才还多亏司夫人帮王家处理一桩冤假错案呢。”   关惜一步步朝凌子萩身边靠近,转而亲昵拉过她的手,面颊上挂着亲切地微笑。   凌子萩回了一个善意的浅笑,鼻尖传入点点中药味道,她想起之前苏管家说的,王文莲出了事情,大房关惜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看来确实如此。   “我知道司夫人来所谓何事,作为这王家最后的支柱,我也知道我身上的担子是什么,所以想找夫人私下聊一聊,可好?”关惜拉着凌子萩的手,一边朝自个院子里走一边说道。   刚好凌子萩也有王文莲的事情要问关惜,点头应允。   关惜不愧是关家大族出来的,从院内每一处的布置和装点看,都充满着闲情雅致。   凌子萩跟着她走出一处被打扫干净的小木桥,穿过垂柳做成的帷幔后,走到一间假山流水的客堂款款坐下。   关惜身边的婢女浣衣走上前给二人分别斟茶,上糕点。   凌子萩望着她熟练的动作,所有的注意力全数都在那糕点上。   “司夫人喜欢这个?”关惜也注意到她的眼神,随手拿起一块用绣帕垫着放在她面前,“这是府里厨娘做的红豆糕,看看可喜欢。”   凌子萩没吭声,视线下移望着面前落梅绣帕上那红艳豆香四溢的糕点,她之前总觉得书房棋盘周围少了点什么,如今她才知道,糕点容易噎人,上糕点的人,怎么能少忘记这茶水,而书房恰恰没有这东西。   “司夫人,司夫人?”关惜注意到凌子萩的心不在焉,素手在她面前挥着呼喊。   “啊?”凌子萩连忙回过神,给对面人一个抱歉的微笑之后,道:“王夫人不好意思,方才走神了。”   关惜给她一个无碍的微笑,示意身边的浣衣退下后,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方才那强撑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拢,换上的是一副无奈和惋惜。   “司夫人一直跟皇后娘娘走得近,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我说,应该都有所了解吧。”   凌子萩听着关惜话里带话的意思,笑着摇头道:“皇后娘娘很少说后宫的事情,最多的不过是希望我把这案子破了,能早日给王家一个交代罢了。”   关惜似乎早料到对面人会这么说,嘴角惨然勾起,道:“其实我很后悔把莲儿送进宫里。”   她说着端起面前的茶碗,以求掩饰眼中的心疼和无助,继续道:“莲儿进宫之后圣人就没翻她几次牌子,她似乎就成了圣人遗落在柜角一颗璞玉,由她落灰,黯然,不闻不问,虽然这妃位每年都在升,可谁不知道,圣人这么做就是在安抚在王家呢。”   凌子萩眉眼低垂,不作声。   “莲儿之前年轻也跟我抱怨过,而我这样的过来人,更是懂她的心情,怜惜间也只有无可奈何的安慰。”关惜继续诉说着,眼眶也已湿润。   “过来人?”凌子萩捕捉到关惜话里的重点,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惜掏出绣帕擦了擦眼角的珠泪,道:“我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司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无中生有,又或者觉得我是个妒妇。”   “夫人但说无妨。”凌子萩回应。   “我嫁给景焕的时候年纪小,不懂男女之爱,爹爹说景焕有前途,人又相貌堂堂是个托付终身之人,我便心中暗许情愫,可是生活了一两年,尤其是莲儿出生之后,我发现景焕总是在深夜望着南边。   之前我以为那是他思乡,直到..十年前府里迎来第三个姨娘,他不再看南方,更多看的是府里的三姨娘,尤其他眼中的那份依恋和缱绻是我不曾拥有的,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入过景焕的心。” 第153章 密室血案(10)   关惜说着哀叹一声,人也变得更加颓然。   凌子萩没吭声,她心里清楚一件事情,这世人都说金钱衡量不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可是王景焕的私账又怎么说?不恰恰应了关惜的话,王大人爱的只有向柳思吗?   “于是,我开始嫉妒,开始痛恨向柳思,尤其是八年前向柳思有了身孕,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莲儿。”   凌子萩还未回过神,耳边又响起关惜的声音,当她听到向柳思有身孕,而根据白彦给的卷宗叙述向柳思唯有子嗣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莲儿弄掉的。”关系打断凌子萩的话,惨然一笑道。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闭眼,果然这王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这事儿王大人知道吗?”待她思绪平稳,开口追问。   关惜点点头,“知道,可是他又能怎么样?”   凌子萩望着关惜,在她平淡的面容下,她竟然看到了丝丝难以掩饰的窃喜。   “虽然莲儿无子嗣,可是王家想在朝廷上立足,定然还得靠莲儿,打掉一个妾室的孩子又怎样?景焕知道了,也并没有说什么。”关惜快速敛起面儿上的表情,继续道。   “所以夫人告诉我这些,是觉得贤妃娘娘的死和三姨娘有关系吗?”凌子萩挑眉。   “向柳思有向柳思的好,这点我不否认,她年轻,貌美,人又温婉可是这仇却是不可能从一个人心中磨灭的,不是吗?司夫人。”   关惜没有直接回答凌子萩的话,而是反问她。   凌子萩拿起帕子上的红豆糕放进嘴里,随着甜腻豆香在她的檀口四溢,她话锋一转开口道:“我想问夫人一件事情。”   关惜虽不满凌子萩对她话的不应承,但是为了王文莲她忍了忍,道:“司夫人请说。”   “你们厨房的厨娘是固定的吗?”   关惜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做甜点的还是膳食的都是一个人?还是分开的?”凌子萩解释。   “哦,司夫人问这个啊?是这样的院子里三个人除了景焕和三姨娘的口味比较相近,二姨娘喜欢江州菜,我喜欢萧城的吃食,再加上这面点每个地区都有每个地区的特色,厨房细细算来有一名男掌厨和两名厨娘。”   凌子萩点点头,道:“我记得在书房里棋盘旁边有几块糕点,我想问夫人,这糕点是谁做的?”   “果真是她吗?”凌子萩的话才落,关惜猛地站起,一手拍着桌子。   凌子萩有些茫然。   “那糕点是向柳思做的,所以是不是那糕点出了问题才导致我莲儿死的,可是不对呀..莲儿是。”   关惜想给对面女子解释,可是话说到一半发突然想起王文莲是被刀捅死的和那糕点能有什么关系?   “夫人你莫要着急,我只是看到书房的糕点外形着实不错,可惜发霉了,问问罢了。”凌子萩摆手,连忙解释。   关惜慢慢坐回位置上,为她的失态露出几分尴尬的笑容,道:“原来如此啊,是我太激动了。”   “无碍,夫人也是一心扑在贤妃娘娘身上,可以理解。”   说罢,凌子萩起身对着关惜一颔首转身朝外面走去。   “司夫人!”   就在凌子萩半只脚已经踏出院子,关惜的声音从里面追了出来。   她顿足,却没回头。   “王家背负的是关家和王家两个家族的殊荣,所以请司夫人把此案查清楚,还我夫君一个公道。”   凌子萩羽睫扑朔,道:“夫人,不用你说,我自会把这案子查得水落石出的。”   院子外。   白彦一见到徐徐走出来的凌子萩上前几步道:“夫人,可有查到什么?”   凌子萩点头,把关惜在屋内给她说的全数转述给白彦。   “那夫人之后可准备去查向柳思?”   凌子萩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道:“白彦,你先去帮我查一件事情。”   “夫人,您说。”白彦拱手。   “去找一找最近其他家有没有盗窃案子,最好能把这案子破了。”凌子萩开口吩咐。   “是!”白彦应允后,转身朝王府外面走去,开始着手安排。   凌子萩望着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男子身影,转而望着隔着一座小花园的三姨娘小院,提起裙摆朝那边走去。   去三姨娘的院子,势必要路过书房和书房后的那座小桥。   小桥积雪覆盖,一尘不缁,盈盈间也只有几只莲印装点,显得这里更是极少有人涉足。   看来府里的人都不喜欢这向柳思。   “二夫人,您小心着点,这里滑。”   凌子萩刚准备上桥,不远处假山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她熟悉,是碧柳的,看来二房顾芊还在这里徘徊。   “小心点,小心什么?真是晦气,我让你这个死丫头去找捕快,你找的是谁?凌子萩?你还真嫌热闹不够事儿大,是不是?”   “啊!”碧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用颤巍巍的声音回答道:“二夫人,碧柳只是担心万一前后拖延贼人跑了,这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啊!”   “那你也不能把凌子萩叫来啊?前几日司炎修活着回来,我就够受一肚子气的了,你竟然还让我给那凌子萩赔笑脸,你是不是蠢啊?”   凌子萩定定站在原地,听到顾芊的话,身子禁不住微微战栗,她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司炎修活着回来,顾芊反而心生怨念的?”   莫不是..   凌子萩刚准备朝假山附近靠近,再听更多一些,岂料那两人的脚步声竟然朝她这边走来。   她连忙回顾四周,发现她站的这个交叉口刚好连接着顾芊的院子,提起裙摆匆忙朝小桥上走去。   索性她脚步快,在加上小桥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滑,她走到桥另一段的时候,顾芊才和碧柳从假山处绕出来。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抬眼望着面前月亮门上面的牌匾——「思涵院」,执手朝院子口的小木门敲了三声。   没一会儿,面前的门打开向柳思身边的小丫鬟浮萍就站在她面前,似乎早料到她回来,盈盈一笑道:“司夫人,我家主子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第154章 密室血案(11)   袅袅炉烟在木屋外蒸腾盘旋,淡淡花香伴随着悠扬的古琴声,凌子萩还未推门走进,已经被这怡人的音调深深吸引。   “司夫人,您请进。”浮萍悄然推开厢房门,对着凌子萩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子萩勾唇算是对她回应。   向柳思的厢房不大,却最为雅致,或许是因为她是汳州女子的关系,整个房间内的陈列和装饰都透露了浓烈的蔺国南方气息。   珠帘碰撞声在屋内响起。   凌子萩随着声音望去,着了一件藕粉色细袄身材玲珑有致地向柳思款款从屏风后走出。   “司夫人快请坐。”向柳思勾唇,巴掌大的脸上一瞬间绽放出娇俏的笑容。   凌子萩点头,深深瞅了眼她一眼,想起王景焕对向柳思的宠爱,如此美人连她都隐隐动心,就别说一个男子了。   沏茶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凌子萩端起面前的红茶,细嗅轻啄,很快她好奇问道:“三姨娘之前可学过茶道?”   向柳思微挑眉梢,眸光扫过对面女子勾起的满足唇角,恍然道:“之前在汳州家族就是经营茶叶的,母亲更是精通茶道,所以耳濡目染就精通了。”   “怪不得,三姨娘的茶泡得绵软可口,茶香不浓不淡,很好喝!”   “老爷也经常这么说。”向柳思莞尔一笑,低头回答。   凌子萩把杯盏中的茶喝下,抬眼望着向柳思道:“那三姨娘对糕点也有研究?”   向柳思刚想给对面人儿添茶,被她这么一说,手中的紫砂茶壶微微一晃,眸光挪到凌子萩平淡的脸上。   “我知道司夫人想说什么。”她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动作,回应道:“不错,贤妃娘娘吃的那块糕点是我做的,但是我从未想过要害她。”   凌子萩没吭声,等着她之后的话。   向柳思把茶壶放在一边,待浮萍端出去重新添水,她又开口道:“我不瞒着司夫人,贤妃娘娘于我确实有不愉快,可是这孰大孰小我还是能掂量的。   毕竟我如今的富贵荣华都是王家带来的,我也不想再过那些风餐露宿的生活。”   凌子萩知道向柳思的事情,十年前她不过是随着戏班到处讨生活的戏子,戏班子生意好了她们有吃有穿,若是不好,可能整个冬日都得在黄土房里过活。   而向柳思是幸运的,一来萧城就被恰巧听戏的王景焕相中,从而一入王府,富贵荣华、金银万两,她又怎能愿意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唱戏生活中去。   “其实王府中人所有的茶水这十年大部分都是我斟的。”向柳思见凌子萩沉默不语,继续开口诉说,“从老爷开始再到大夫人、二夫人,一直到每次来家里探亲的贤妃娘娘,她们都喜欢我斟的茶,所以贤妃娘娘出事儿那次也不例外。”   “你给贤妃娘娘斟茶和糕点后送了进去?”   凌子萩望着向柳思发现她并未说谎,果然这糕点配了茶水,可是为何事后装茶水的杯盏却不见了呢?   如果王文莲是被王景焕一刀捅死的,那么这又关那杯盏什么事情?   莫不是那消失的杯盏上有什么至关性证据?   “茶是我沏的,糕点是我做的,但是这东西。”向柳思摇摇头,“不是我送进去的。”   “不是你?”凌子萩本来还想问杯盏怎么不见的事情,如今可能知道它下落的希望有点渺茫。   向柳思重重点头,“我一直都知道贤妃娘娘不喜我,我又何必讨那个嫌?当时厨房里给我打下手的还有一名新来的小丫鬟,我沏好茶,做好糕点便让她送了进去。”   “那..那个小丫鬟可在府里?”凌子萩连忙追问,只要找到这个小丫鬟,或许这杯盏的事情能有线索。   向柳思咬唇,想了好一会儿,道:“抱歉司夫人..当时贤妃娘娘来的突然,我准备的仓促还真还没注意那小丫鬟是个什么长相,今个二姨娘在院子里喊着丢东西,把下人都召集在一起,当时我还特意找了,发现。”   向柳思难为情地看了凌子萩一眼,道:“发现那小丫鬟好像不在府里了。”   听到这,凌子萩心底飘过阵阵绝望,若她没记错,碧柳之前说过,王家出事儿了,大批地下人都跑了,萧城本就大,百万人口中拎出来一个小丫鬟,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三姨娘能提供一些讯息?”凌子萩又问。   向柳思眉头皱成麻花,看样子是真的在尽力想,可是很快她叹口气,一脸抱歉地望着对面女子。   “那好吧,今个打扰三姨娘了。”凌子萩也不准备再逼问,因为有时候人真的一忙,很容易把不同人弄混淆,再加上这小丫鬟新来的,向柳思记不得也很正常。   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   “司夫人。”   向柳思见状连忙上前几步走到凌子萩面前,从怀中掏出个绣帕递给她。   凌子萩面露不解。   向柳思笑笑,解释道:“我不过是一名戏子,身份地位在这府里算是最差的,自打老爷出事儿,这二姨娘就没少挤兑我,今个幸亏司夫人在,帮我洗脱罪名,我也没什么好感谢的,这有一个汳州凤绣的帕子送给司夫人,就当是谢谢司夫人的帮衬了。”   凌子萩从向柳思手中接过帕子,望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山萩花,这凤绣她是听过的,这种绣活和其他绣不一样,除了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之外,主要卖点还是在它的线上,传闻这线是特制的,能在阳光下散发出不同的光泽和颜色。   故而宫中好些妃子都喜欢这汳州的凤绣,哪怕是一小块都是千金难买的。、“这有点贵了。”   凌子萩刚想拒绝,手就被向柳思握住。   “其实说实话,我不过是个苦命人,难得碰到司夫人这般通情达理的,所以还想跟你交个朋友。”向柳思嘴角扯动,本来娇俏的脸上布满几分委屈。   “三姨娘这话何来?王大人这般宠爱你,如今你又不愁吃穿,有什么苦命的?”凌子萩皱眉,有些不解。   向柳思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底的情绪,道:“表面上老爷对我着实疼爱,这大房、二房都对我心生妒忌,但是我就是哑巴吃黄连罢了。不瞒司夫人说,我其实在老爷心中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第155章 密室血案(12)   凌子萩坐在马车内,一手托腮望着沿街的风景。   夕阳给整个冰冷的萧城带来点点暖意,却无法阻止这刺骨的寒风,吹着她凝玉的肌肤如蜜桃般诱人。   向柳思在她最后离开时说的话句话,确实给她的心灵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这府里大房和二房都以为王景焕心仪向柳思,殊不知这二人根本是妒忌错了人。   之后她也问了向柳思,王景焕究竟心属何人,得到的答案和她心中的预料没错,向柳思也不知道。   凌子萩叹口气,望着已经映入眼帘的两座石狮子,和站在门口的一道熟悉身影,她面露欣喜,拉紧马车窗帘,转身跳了下来。   “大人今个回来得早?”凌子萩上前几步小跑地奔到司炎修身边,问道。   司炎修垂眸,指尖掠过她冰冷的小脸,眉头蹙起间伸手握住她冰冷的皓腕道:“我要是回来晚一点,你是不是准备把自己冻死?”   凌子萩吐吐舌头,不言语。   刘管家已经备好一桌的热菜等着二人。   忙了一整个白日,两人也是饿坏了,待屋内的暖炉慢慢升温,凌子萩已经快把手里的饭吃个底朝天。   “王家的事情比想象中的复杂。”司炎修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放下木箸开口。   “大人可是查到了什么?”凌子萩舀了一勺鸡汤,吹了吹,问道。   “之前以为王景焕最多也只是涉及林州堤坝修建一事,谁知我和锗王殿下查了蔺国多个州县,都有他贪墨的痕迹。”说着司炎修揉着眉心,面色沉得可怕。   凌子萩放下手中调羹,望着在烛光下男子眼窝中若隐若现的黑眼圈,想起昨晚她喝完姜汤离开他的书房,那持续到深夜的火光,心里清楚,看来司炎修是昨晚熬了一宿的夜。   想到这,她起身走到外面。   没过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百合莲子汤。   “大人最近睡眠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但是经常熬夜还是会打乱生物钟的,之后还得靠祝由术才能再次入睡,这一来二去的定然身体要亏损,把这喝了今个早早睡吧。”   说着,凌子萩把手中的碗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夫人什么时候懂得药理了?”   凌子萩扭头勾起唇角道:“之前闲来无事,和伍师傅学了一些,大人快喝吧。”   大堂的门在女子离开之后徐徐关上。   待屋内仅剩下司炎修一人的时候,他端起面前的汤一饮而尽,之后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呈在掌心查看。   那是已经被损坏的「袖珍钟」,钟的上面有着一处清晰的凹痕,是箭矢所留下的,里面不知什么透明的东西已经碎成一片片的,之前他还注意过,这里的三根如针一般的东西会跳动、前进,如今..   司炎修叹口气,把怀表扣上,原揣进怀里。   “刘管家,让你找的匠人可找到了?”   一直站在司炎修身边的老者听着自家主子的询问,无奈地摇摇头,“老奴按照大人的指示把这东西的图样带给很多匠人看了,没人能看出这个是什么,所以能不能修复,谁能修复,老奴还没查到。”   司炎修点点头,黑眸闪过几分晦暗,起身朝书房方向走去。   凌子萩小跑着朝自个的小院飞奔,还好阮玉细心把屋内已经弄得热火,她换上素衣,坐在妆台前也准备洗漱入睡。   “小姐,白大人刚才来了,他听说您在大堂用膳,没去打扰您和大人,便把这东西送给奴婢,让奴婢转交给您。”   阮玉一边帮凌子萩松绑发丝,一边从怀中掏出个信函递到她的面前。   凌子萩接过打开,里面是关于那被白彦带走的半块糕点的调查手稿。   果然这上面的口脂是宫家专供给后宫妃子的御用品,每一个妃子都会有不同的特调颜色和味道,之后便是这个口脂的全部配方和用材。   凌子萩往后翻着,直到她的目光放在最后几行字上,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这半块糕点的咬痕上竟然检查出了毒药钩吻的痕迹。   凌子萩眉头紧皱,细细斟酌信中字里行间的意思,咬痕上的毒药,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糕点无毒,王文莲的嘴里有毒?   可是这怎么可能,钩吻的毒性在中医里都是众所周知的,王文莲若是一早便中毒,怎么可能还活着到王府还跟王景焕下了一副残局棋?   凌子萩透过面前铜镜望着倒影在镜子里的桌上杯盏,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小姐,不早了,这几日您来回奔波,今个难得回来得早,早些上床吧?”   凌子萩的思绪还沉浸在王家案子中,已经把洗脸水端进来的阮玉走到她身边关切地开口。   “好!”凌子萩回过神,把手中信笺收进信封,转而放在妆台前,起身朝角落中的面盆架子走去。   或许是她真的累了,刚洗漱完,困意已经倦得她睁不开眼皮,刚躺倒床上,人就已经陷入模糊意识,没一会儿屋内烛火熄灭,周围顿时陷入死寂。   翌日。   凌子萩窝在被窝里禁不住打着冷战。   直到一股冷风从她的面颊吹过。   猛的她睁开双眼,望着周遭。   床榻边上,炭火盆中的炭火红得鲜艳,可是她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热浪,唯有徐徐吹在脸上的冷风,让她一个劲儿地打哆嗦。   “怎么会这么冷?”凌子萩用力从床上翻起身子,四下张望寻找。   直到她瞅见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扇开着的小窗才瞬间明白这冷气的来源。   穿好绣鞋她连忙小跑过去顶着寒风把窗户关上,说来也巧屋内好些主窗都关着,怎的唯有这一扇是开着的,刚好还直对着她的床榻。   咬着唇,凌子萩准备朝床上走回回暖,突然小腹一疼,她只觉得下面一热。   不是吧,这会竟然来了癸水?   凌子萩面色越发惨白,穿越来的时候原主的身子不好,癸水就一直不准,所以她也没有算日子,谁知道这么巧刚好怼在这个时候。   “小姐,您怎么了?”   凌子萩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外面等候她起床侍奉的阮玉。   小姑娘见她蹲在地上,连忙冲进来担心地把她扶起,见地上已然落红,转身准备朝小厨房跑准备红枣姜汤。   “等等!”   凌子萩一把抓住阮玉道:“白彦在外面吗?”   阮玉点点头。   “给我准备些白布,换好衣服,我还有事儿,得走!” 第156章 密室血案(13)   “嘶!”   凌子萩扶着阮玉刚站起身子,瞬间小腹的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再次蹲回地上。   “小姐,您这样还要出去?这不行的。”阮玉见凌子萩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丝丝汗珠,连忙把她搀扶到床上半躺下,劝阻道。   凌子萩摇摇头,她知道自个的身体状况,可是此刻南郊外的玲珑还等着她,这案子皇后娘娘催得紧,到现在都是一堆迷雾,哪还有耽搁的时间呢?   “不,你去找给白彦说,让他把马车弄热一些,我换个衣衫就来。”   “小姐。”   “快去!”凌子萩皱眉,催促。   阮玉无奈点头跑了出去。   一盏茶之后,凌子萩裹着一身加厚的细袄坐在车上,车内的热度刚刚好,她整个人斜靠在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阮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凌子萩拉开帘子,望着一脸担心模样的小姑娘。   “这个..小姐带上。”阮玉把怀中的一样东西拿了出来,呈在双手。   凌子萩望着阮玉被冻得发红掌心中那一个小瓶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鼻烟壶。”阮玉面色微红,道:“阮玉每到冬日都会鼻塞,这东西一直都备在身上,今个小姐出去办正事儿又感风寒,它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凌子萩望着阮玉,心中有丝丝感动,这个小丫头从她加入司府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奉,这几个月她都一直在外奔波,对这小丫头的关心并不多,她以为两人不过是主仆关系,没想到她会这般在乎她的事情。   阮玉望着凌子萩停在半空的手,以为是自家主子嫌弃这是用过的,连忙摆手道:“小姐,这鼻烟壶是今年阮玉找外面的郎中新做的,还未曾使用,小姐莫要担心。”   “谢谢。”凌子萩给阮玉一个安心的笑容,从她掌心拿过鼻烟壶,空闲的指尖拂过对面小姑娘被冷风挂的凌乱发丝,道:“回去吧,外面冷,姑娘家家冻着不好。”   阮玉似乎没料到凌子萩会说这般暖心的话,低头的瞬间身体微怔,当她在抬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凌子萩的马车已经消失在司府门口。   因为郊外的雪还在融化,马车在这一路上行驶得格外小心。   凌子萩只记得睡了好长时间之后,随着外面马儿的嘶鸣声,她才慢慢睁眼清醒。   “夫人,到了。”白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凌子萩褪下盖在身上的外麾,打了个冷战之后,穿上自个的狐裘外衫走出马车。   南郊寂静无人,她扭头瞅了眼身后,发现半融化的雪痕上只有一辆马车的痕迹,这才放下心。   “白彦!”她淡淡开口。   “夫人!”白彦走到她身边。   “我进去可能要好一会儿,有件事情你帮我去查一下。”   “夫人尽管吩咐。”   “我想知道王府二姨娘顾芊的事情。”凌子萩说着,想起昨个在王家听到的顾芊和碧柳的对话。   白彦拱手,转而朝马车边走去。   凌子萩见他从马车底部抽出个鸽子笼,心里清楚他要做什么,这才推门走进对面的小柴房内。   周阿婆是个细心的人儿。   尽管小木屋房子简陋,但是一进门的热呼气,让凌子萩倍感安心。   “玲珑情况如何了?”她扭过头望着周阿婆。   白彦在一边比画翻译,很快他读懂周阿婆的回答之后道:“回夫人的话,周阿婆说,自打前两日您过来之后,玲珑的性子比以前要安分多了,药也能配合着安心吃下去,只是这两日总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子萩点点头,隔着屏风望着蜷缩在床榻上,出神望着小木屋中央炭火盆的小姑娘,转而朝她走去。   玲珑似乎也听到了朝她靠近的脚步声,身子本能地抖了抖,回过神发现是凌子萩之后,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   “玲珑感觉好点了吗?”凌子萩试探性地坐在床榻一角,轻柔问道。   玲珑没吭声,只是快速瞅了眼凌子萩,又把脸别了过去。   凌子萩叹口气,情况是比之前好一些,但是受过心理创伤的玲珑,已经开始自我封闭起来,若是长期这么放任下去,情况也不会乐观的。   她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小桌旁,把袖口中的一样都东西拿了出来,开始摆弄。   玲珑缩在角落,起初她对凌子萩还是警惕的,直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她的鼻尖,阵阵困意顿时席卷而来。   恍惚间,她看到背对她的凌子萩慢慢转过身,手中提着的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熏炉,从里面幽幽飘出阵阵烟雾,逐渐包裹住她的全身。   “玲珑,你很困是不是?困了就睡吧,梦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忧愁,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凌子萩淡淡开口,语气缥缈的如天上的游仙之声。   玲珑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架不住瞌睡的侵袭,下一瞬她双眼一翻倒在床上。   凌子萩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把手中的小熏炉放在一边,这里面放着的是一种木槿花科的种子,这也是从冯邵的温棚里找到的。   在现代它有自个的名字叫「勃罗特花」,是绝大部分心理医生和疗养院用来催眠和治疗失眠的一种特效药。   按道理她可以强制给玲珑催眠,但是这种方式对她并不好,所以她出来之前才特意准备了这东西。   “玲珑,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凌子萩缓缓开口,好听的声音充斥在这房间内,清晰又柔和。   玲珑点点头。   凌子萩勾起嘴角,道:“你现在置身于王家府邸,你的面前是一片皑皑白雪,从暖和的屋里刚出来,还没办法适应外面的寒冷,你跺着脚搓着手等着里面的人召唤。”   “好冷,我好冷。”玲珑重复着凌子萩的话,似乎是真的身临其境,她竟然开始打起了哆嗦。   “这个时候,贤妃娘娘好像饿了,是吗?”凌子萩引导着玲珑的记忆。   玲珑皱眉,点点头,“贤妃娘娘一直喜欢吃府里三姨娘做的糕点,所以王大人在贤妃娘娘还未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府里的下人去做了。”   “这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玲珑咬唇,“贤妃娘娘来府里,大家都好忙,就算是下雪,院子里也有好多人忙碌,在人群中我看到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   “她托盘里有什么?”凌子萩心里一紧,知道已经到了重点,连忙追问。   “唔..四块落梅样式的糕点,还有..一壶茶和两个杯盏。”   果然!当时是有杯子送进房间的,可是至于之后为什么消失,应该是这个案子的重点了。   凌子萩咬唇,盯着玲珑道:“那..你再细细看看那小丫鬟的长相如何?” 第157章 密室血案(14)   “眼睛长而细小..眉眼有些狐媚相,肤色白皙..唇..如喝了血一般鲜红,整个人长得像是。”玲珑顿住,思索了好久,蹦出几三个字:“狐狸精。”   什么?   凌子萩微挑眉梢,若不是此刻玲珑被催眠着,她险些以为这丫鬟的长相就是她信口胡说的。   她相信这世间有人长得像狐狸,可蔺国的等级制度把主子和奴婢分得甚为清楚,任何一个名门望族的府中,下人都是不许浓妆艳抹的,就说这女子的嘴那般嫣红,定然是涂着厚重脂粉,可是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出现在王府中呢?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了什么?”   凌子萩想了下,决定暂时搁置,继续问下去。   玲珑嘟着嘴,回答道:“她进去的时候书房内有凉风吹过,奴婢好奇张望,发现原来书房的窗扉是开着的。”   “之后呢?”凌子萩很快想到王府书房内落地圆窗,继续问。   “恰巧浮萍来找奴婢,想问一问贤妃娘娘今晚是否留下用膳,顺便让奴婢去挑选一些贤妃娘娘喜爱的菜,让厨娘炒。”   “你跟着去了?”凌子萩没想到,原来玲珑竟然离开过书房附近。   玲珑点点头,“奴婢问了娘娘,娘娘允了奴婢才随浮萍去的。”   “那你去了多久?”凌子萩追问。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奴婢不敢多耽搁,毕竟贤妃娘娘这次出宫只带了奴婢一人,身边没侍奉,下人是要挨责罚的。”玲珑如实回答。   “那之后。”凌子萩觉得有点不对劲,皱起眉头。   “之后。”玲珑突然面色一变,“娘娘..娘娘就死了,奴婢跌跌撞撞地冲进去,推开门,就看到..看到,娘娘身上插着一把刀..呜呜。”   “那..那个婢女呢,你看看周围可有人?”玲珑的情绪再次陷入激动,凌子萩知道再催眠下去会出问题,可是事情到了关键时刻,她不想放弃,连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玲珑摇着头,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没有,没有..屋内只有王大人和娘娘,呜呜。”   凌子萩叹口气,把床边上的香薰炉用手边的茶水熄灭,之后在半空打了个响指。   没过一会儿,玲珑慢慢从昏厥中清醒。   她望着对面的凌子萩愣了一会儿,转而再次蜷缩在角落中。   凌子萩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清水放在玲珑的身边,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玲珑抬眼,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对面长相娇美的女子。   “玲珑,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已经恢复意识了,是不是?”   凌子萩坐在床边上,望着对面紧闭的窗扉,化雪的原因,有些冰水顺着窗户缝隙流进了屋内。   玲珑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凌子萩。   “你又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凌子萩再次道破她心中想法。   玲珑吞咽下嘴里唾液。   “我是在你回答我,你和浮萍去厨房多久的时候发现的,你的思路太清晰了,按道理正常人都只是简短的回我话,而你竟然给我解释起来。”凌子萩笑了笑,扭头和玲珑的眼神对上。   玲珑一惊,本能地想往回缩,这才发现她已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你不必害怕,我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把这案子破了,给皇后娘娘交代,至于你,不过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对于皇室来说死是最好的,若是消失了,找不见了,也没人会为了一个不知名下人去耗费兵力,是不是?”   凌子萩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瘟不火地说出心中的话。   玲珑瞪大双眼望着她,道:“司夫人的意思是。”   “等这案子破了,我会让你走,所以装疯卖傻的事情,你就不用再伪装了。”   说罢,凌子萩起身,准备离开。   “司夫人。”玲珑连忙开口,叫住她的脚步。   凌子萩回眸,不解。   “玲珑一早就知道夫人会祝由术。”玲珑低头不敢看凌子萩的目光。   凌子萩没吭声,等着她后面的话,其实她在玲珑欺骗她的时候就发觉了,只是没戳破而已。   “这事儿..贤妃娘娘也知道。”玲珑补充道。   凌子萩咬唇,指尖慢慢扎进掌心,心中飘过几抹抓不住的讯息,她深吸一口气,抚平焦躁的情绪道:“我知道了,你好生休息吧。”   “还有!”玲珑连忙再次叫住凌子萩的脚步,“娘娘被杀的时候,奴婢冲进房间,那窗户是关着的。”   凌子萩起初还未反应上来,可是很快联想到玲珑开始给她说的,那小丫鬟进去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那么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吗?   “谢谢,我回去会注意的。”   凌子萩对玲珑点了点头,转身朝绕过屏风。   “司夫人,您说会给我一条生路是真的嘛?”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子萩点头,算是给她答复。   “那..下回司夫人来看玲珑的时候,玲珑差不多身体就恢复了,若是玲珑能帮着夫人破案,届时希望夫人莫要食言。”   从小柴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冬日本就天黑的早,凌子萩撑着的身子也已经到了极致,从怀中掏出鼻烟壶吸了两下,保证鼻子不会堵塞之后,她踉跄地上到马车上,很快便睡着了。   许是身体不舒服,她浑浑噩噩时而醒着,时而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瞬一股寒意侵袭而来。   凌子萩连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司炎修那郁美的俊颜。   “大人。”   “别乱动!”   凌子萩被惊得彻底没了困意,话还未说完,司炎修就已经把抱在怀里的女子收紧,出声打断。   她回过神,望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小院子,面颊一红,整个人窝在他怀里默不作声。   “一会伍郎中就来了,给你瞧瞧病,染了风寒还到处跑,我看你是命不要了!”   凌子萩被司炎修这么一训,本来还害羞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   她嘴角抽了抽,趁他不备对着他的侧颜就是一阵子的翻白眼。 第158章 密室血案(15)   “大人,夫人风寒并不严重,但是这女子来了月事是需要保暖的,昨晚又不小心冻到,这才精神不佳,一会儿老朽给开一些补血益气的药,今个再好生休息一宿,明个就应该无碍了。”   伍郎中对这司炎修说完,顺手把一张药方交到他手中。   “冻到?”   司炎修捕捉到伍郎中的话,转而望着阮玉。   阮玉一愣,连忙跪地。   躺在床上的凌子萩一见事情不妙,连忙开口解释道:“大人,昨晚是我没注意,与阮玉无关。”   司炎修把手中的药单递给阮玉,没有再吭声,转而朝外面走去。   凌子萩见屋内终于安静,整个人才垮垮地靠在床头上慢慢放松。   没过一会,屋内响起敲门声。   凌子萩以为是阮玉煎好药,连忙应道:“进来。”   可是过了好久门外都没有动静。   凌子萩穿上绣鞋和外衫下地查看,这才发现是白彦一直矗立在门口。   “白彦,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夫人,您让我查的事情,有了眉目。”白彦拱手。   “等我下。”凌子萩反应过来,转身冲进屋内。   再出现在白彦面前的时候,她已经裹好一身裘衣,领着白彦朝花园的方向走了。   “是那小贼的事情还是顾芊的?”她一边走,一边询问。   “是顾芊的,本来属下是准备如上次一般送信笺给阮玉代交给夫人的,大人说让我亲自找你汇报,属下才斗胆这么晚敲了夫人的房门。”   听着白彦的解释,凌子萩摇摇头,“无碍,我还未睡。”   白彦点头,继续道:“顾芊的身份在王府来说比较复杂。”   “怎么说?”凌子萩走到小亭子内,坐在木凳上,询问。   “顾芊的女儿就是王文慧,这个夫人应该一早就知道吧?”白彦问道。   凌子萩点点头,王家的族谱和其他资料她差不多翻了个遍,所以这点她是知道的,其实也能想象,两人的性格都是一样的跋扈,都不用白纸黑字地写,一般人都想得来。   “但是她还是顾志英的外甥女,这个夫人知道吗?”   顾芊是江州前任知州顾志英的外甥女?凌子萩没料到白彦会给她说出这个讯息,不免瞪大双眼摇头。   “顾芊是顾家的分支,顾志英是本家的。”白彦开始给凌子萩解释,“当年顾芊所在的分家并不如本家一般富贵,甚至顾芊的父亲为了生活下去,竟然答应把刚刚及笄的顾芊允诺给当地的一名屠夫。”   凌子萩微微扬眉,她能想象到,顾芊这么骄傲,脾气又这么倔强的一个人,当年是如何的奋力抵抗。   “之后呢?她是怎么嫁给顾志英的?”   “顾芊先是被迫嫁给那屠夫,天天挨打不说,连饭都吃的是屠夫吃剩的,忍无可忍的顾芊知道本家的顾志英在江州当官,就偷偷写了一封信,请求顾志英的帮忙。   也就巧了当年王景焕和顾志英是好友,刚好王家主母关惜有孕,需要充房,这不顾志英就想到了顾芊,便把顾芊硬是从那屠夫手中高价买回来,备了些嫁妆,把她塞进了王府。”   听到白彦的诉说,凌子萩不得不佩服这顾芊的本事和机遇。   “不过我很好奇,就算这王景焕要找人充房,以王家在蔺国举足轻重的地位,顾芊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凌子萩问出心中最让她不解的问题。   “夫人可能不知道,这烟花场地有一种血袋是鸡肠子做的,只需要。”   白彦说到这,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挠挠头不再言语。   尽管这样,凌子萩也瞬间听明白了,她拍了拍脑袋,今个可真是病糊涂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妓/子们总有办法蒙混嫖/客,坊间流传一种鸡血袋子,放于女子下体,行房事时,就会被戳破,女子再装得像一点,随随便便也能蒙混过关。   “既然顾志英对顾芊有恩,再加上两人本就是一家人,那么王文慧嫁入江州是不是也有顾志英在其中周旋?”   凌子萩敲着朱唇,一步步分析着。   “夫人聪慧。”白彦笑了笑,拱手:“如夫人所说当年的顾志英不过是江州的一名小小主薄,为了能在江州立足,他便把儿时的王文慧说于裴家,至此之后他一路仕途顺畅,最终坐到江州知州。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王文慧儿时没有这门亲事儿,就在萧城也无人愿意娶她。”   “此话怎讲?”凌子萩听白彦这么说,来了兴趣。   “夫人可能不知当年的事情,十一年前在萧城发生了一件贵女被辱之事。”   “你的意思是这个贵女是王文慧?”凌子萩扬眉,询问。   白彦点点头,“顾芊一嫁到王府便和主母关惜的关系甚为亲密,故而她的女儿王文慧和比大她五岁的王文莲也如同亲姐妹般如胶似漆,有次两人偷溜出府去看花灯,原因是王文莲即将进宫,王文慧想陪她最后度过一次花灯节。   按道理,两人看完花灯回府就是,谁知王文莲突然起兴,领着王文莲去郊外放孔明灯,当时萧城出了几桩女子强/奸案,凶手还未落网,就这样碰巧被这俩姐妹遇到。   王文慧知道王文莲对王家的重要性,用自己吸引开凶手后,保住了王文莲的贞洁,至此以后王文慧的名节便在萧城遗臭万年了。”   没料到王文慧那么跋扈的人,还有这般童年,若是她没估算错,那时候的王文慧还是豆蔻年华吧。   凌子萩回院子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着顾芊的事情。   虽然这顾志英和王文慧的死和司炎修并无直接的关系,但是按照顾芊的性子,很有可能会迁怒于他。   毕竟若是没有司炎修救下梨落,很有可能这个小姑娘早在几年前就死了,王文慧和顾志英也不可能有今天的结果。   可是顾芊的本事她是知道的,无权无家族支持,怎么可能派出死士追杀司炎修呢?   凌子萩咬唇,突然她想起玲珑的话,该不会..杀他们的人是她? 第159章 密室血案(16)   凌子萩从未睡过这么满足的一觉。   当一缕缕赤霞由窗中倾斜而下,塌上女子的羽睫才微微颤动。   她睁开迷惘的双眸望着天边的晚霞,眨了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凌子萩一个激灵翻起来,穿上绣鞋,跑到窗户边上,一把推开半虚掩的窗扉,再次擦亮眼睛望着天际。   完了,她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听到屋内有动静,阮玉推门而入。   “小姐,您醒来了?是先洗漱还是..用晚膳?”   凌子萩坐到妆奁前,望着镜子里女子娇红的容颜,又捏了捏鼻子,这风寒好像是轻了不少,面色也恢复得差不多,可是睡这么久白日要做的事情也耽搁下了。   “白彦呢?他在哪里?可在外面等急了?”她转过身,望着把一条温热丝帕递上来的阮玉,道。   “白大人今个一早就来了,本来是想叫小姐起床的,后面司大人来了,交代让我们莫要打扰你,所以。”   阮玉悄然瞅了眼凌子萩,继续道:“所以白大人这会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凌子萩听到这把手中半冷的帕子递还给阮玉,整个人颓然地垮在椅子上,她想去南郊可是一不会骑马,二不认路的,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阵阵交谈声,虽然谈话内容她没听清楚,可是她确定是司炎修回来了。   一想到这,凌子萩整个人来了精神,瞅了眼桌上温热的小粥,从柜子里翻出食盒,把桌上的饭菜全数捯饬进去,提着食盒冲出厢房。   马车在路上颠簸前行。   司炎修端着手里的小粥,望着对面一边喝粥一边津津有味吃着手中奶黄包的女子,嘴角无奈扯出几抹笑意。   “其实你不必着急,我今个回来得早,就是为了带你去南郊的。”他抿了口小粥,开口道。   凌子萩把手中最后一口奶黄包塞进嘴里,咽下最后一口粥,摇头道:“我不是担心大人不带我去。”   司炎修挑眉,不解望着她。   “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计划被打乱,尤其是这两日生病,好多事情耽搁了,案子进展甚微,若是之后皇后娘娘再怪罪下来,牵扯了大人,总归是不好的。”   凌子萩开口解释,或许是她在现代社会中职业毛病,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   司炎修把手中空碗放下,估算着车子行进得差不多,撩开帘子朝外面看。   “这是什么味道?”一阵风随着他的动作拂过凌子萩的面颊,她皱起鼻子,冲着那随风飘进来的味道猛嗅。   还未等她回过神,司炎修已经面色肃然,对着马夫道:“快,快点。”   马夫领命扬起马鞭狠狠抽打马屁股。   凌子萩只觉得屁股下一颠簸,马车已经加速朝小柴房处飞驰。   司炎修放下帘子眸光放在对面凌子萩身上,道:“是血腥味,根据风向判断是从南边小柴房那里吹来的。”   听到他的解释,凌子萩心里一缩,连忙拉开帘子朝小木屋方向看去。   此刻小木屋已经近在咫尺,她想也不想,迅速跳下车子,连司炎修后面递上来的外麾都没有穿,提着裙摆推门而入。   门口躺着一具女尸,女尸的身下早已被鲜血浸染,尽管面着地,可是根据穿着和身材,凌子萩依旧能判断出这就是聋哑人周阿婆。   她蹲下身子,抱有侥幸心理的想探一探周阿婆的鼻息,可是手还未碰到她脸上,那股股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已经说明,这人早都凉透了。   “玲珑。”凌子萩摇摇头,颤抖着呼吸唤着玲珑的名字。   屋内无人应答。   她忍着绝望和失落,绕过屏风,看到躺在床上血都把被褥染了个透彻的尸体后,难过地别开脸。   两日前还跟她说要告诉她一个天大秘密的小宫女,就这样死了。   司炎修跟在她身后走进来,把手中白色狐裘外麾悄然盖在她身上。   “大人,如果我今个一大早便来,会不会..她们就不会死?”凌子萩盯着玲珑的尸体,喃喃自语。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一边的炭火盆前拿起火棍,开始撩拨里面的木炭,之后他又走到周阿婆的身边,探手在她的脖颈处摸了下,道:“根据尸体的大概温度和屋内炭火燃烧程度预测,这两人应该是昨晚卯初死的,就算你大清早来,赶过来也错过了。”   凌子萩听到司炎修的解释,慢慢闭上水眸。   司炎修已经预判玲珑会出危险,才把她安排到这无人之处躲避,按道理知道玲珑在这里的,只有她和白彦,而每次进小木屋之前她更是会探查是否有人跟踪。   如今到底是谁,是谁取了玲珑的性命,甚至连一个哑婆都不放过。   冷焰火在凌子萩陷入思绪的时候绽放于半空中。   没过一会儿,司炎修走进来,把站在屋内一动不动的凌子萩从屋内牵出,道:“我方才通知了白彦,一会他就会带大理寺的人来把尸体带回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看看周围有没有凶手的痕迹。”   凌子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玲珑被杀,首当其冲的是找到幕后凶手,不然指不定这个潜在的危险会给她们之后使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化雪的关系,南郊的土地一片泥泞。   凌子萩望着印在地上的好些马蹄印子和两道车轮印子,前天才开始化雪,所以前两次来这地上不应该有车轮和马蹄印,而根据地上马蹄印子的数量,这应该是四匹马踩踏导致的。   除了她们车子上的两匹马,那么剩下的这两匹马是哪里来的?   结果显而易见。   “凶手应该是一男一女。”   司炎修从小柴房的另外一端绕过来,说出他的分析。   “大人从哪里来的推断?”凌子萩好奇反问。   司炎修领着凌子萩绕到小柴房的后面,指着窗扉下的两排脚步,道:“一个足迹约一尺五,另一个足迹约一尺二,且一尺五的足痕陷入地面深,一尺二的略浅,那么可以断定这是一男一女留下的足迹。   而且他们没有通过正门行凶杀人,是越过窗扉,翻进屋内先杀了床上睡着的玲珑,直到聋哑的周阿婆没察觉到异样,冒失进来的时候,顺势把她杀了。”   说着,司炎修推开窗扉。   只见窗扉框上有泥印,沿着窗扉到床边一路都有沾染着污泥的足迹,之后一路变浅,到周阿婆的身边,最后消失在正门。 第160章 密室血案(17)   白彦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把屋内的尸体抬出,规整完后,凌子萩跟着司炎修上到马车,朝三法司赶去。   “等出验尸单可能得明日了,夫人若是困了,可以暂时睡一会儿。”司炎修望着凌子萩面色不太好,忍不住皱眉关心道。   凌子萩摇摇头,“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再加上玲珑死了,更是无法安心睡下。”   司炎修望着此刻面色又有些苍白的凌子萩,转手从小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杯盏中用热水化开后,把杯盏递进她的手里。   凌子萩还未来得及反应,鼻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腻味道,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杯红糖生姜水,心里不免升起腾腾感动。   她知道司炎修的小柜子放着的都是一些他宝贝的卷宗和手稿之类的,如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什么时候,那老红糖也有了一席之地。   “谢谢大人。”凌子萩抿唇,一口口喝着糖水,随着那股温热入喉,驱散了她身体的冰冷,也安抚了她焦躁的内心。   待她手中的水全数喝下,凌子萩把杯盏放于桌上,道:“大人或许不知道,玲珑这一死,很可能这个案子就陷入死胡同了。”   司炎修抬眼,有些不解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抿唇把最近查到的全数说给了他。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在千峰山追杀我的人,是王文莲?”司炎修沉吟半晌,把心中的推测一句道出。   “嗯。”凌子萩坚定地点点头,“虽然我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玲珑说出来的那些极具暗示性的话,还有白彦查出来王文慧和王文莲的关系,以及当时黑衣人在悬崖边上说要留我活口的那说辞。   都在证明这事儿和王家脱不了干系,唯一不清楚的便是玲珑被灭口,是不是也和这个事情有关?”   司炎修沉眸,听着凌子萩的话,食指慢慢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我之后会彻查王家在外有没有养暗部的情况,贤妃娘娘被杀的案子查到哪里了?”   凌子萩想了一下,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   司炎修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我想,解剖贤妃娘娘的尸体。”凌子萩抿唇,一字一句地把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明显司炎修的面色微微顿了一下。   要知道检验一个百姓的尸体,如果这尸体无人认领,解剖也就剖了,若是死者有亲属、家人,如果不确定案子的恶劣性,定然是需要家属同意的,在蔺国的法律中无理由私自解剖是要挨板子的。   如今凌子萩说的可是要解剖一个妃子的尸体,先不说圣人是否同意,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整个大理寺都要被牵连。   “告诉我原因。”司炎修黑色瞳孔定定望着凌子萩,问道。   “我怀疑..贤妃娘娘是被毒杀的,而非刘寺正卷宗里的刀伤。”   凌子萩回望着对面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办案子,要知道说出这样义正言辞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很有可能这话传到圣人耳朵里,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原因。”司炎修语气严肃。   凌子萩把宫家的信笺,以及玲珑的记忆还有王家书房内少了杯盏的事情全数说给他。   司炎修听着,面色越来越沉,待她说完,他开口道:“夫人若是笃定,子昂会支持你的。”   没料到司炎修会说这样的话,她以为他会阻止她,毕竟这事儿很有可能连他都会被波及,可他不但不怪罪,还这般支持她,凌子萩心中瞬间流淌过阵阵感动。   回到三法司的时候深更半夜,凌子萩待在西屋看了些伍郎中拿来的药理知识,待汤婆把东屋的两具尸体检查完,已经是鸡鸣破晓。   “叩叩叩。”   西屋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凌子萩起身,打开西屋的门,汤婆就站在门口,手里多了两张单子。   “汤婆,验完了?”她把汤婆迎进门,问道。   汤婆点点头把手中的验尸单交给凌子萩,她怕凌子萩看不太明白,顺便开口解释:“第一具女尸是那年龄大的。身高五尺二,聋哑是先天的,死因也很清楚,是一刀捅进心脏毙命,全身上下无搏斗痕迹。”   凌子萩点头,把第二份验尸单拿了出来。   “第二具女尸,身高五尺三,年龄约在二十一、二上下,死因是失血过多,全身上下身中二十一刀,其中,脾、胃、肝脏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损伤,面部也是多处伤痕,初步断定凶器应该是短匕首一类的东西。”   汤婆继续开口解释。   凌子萩的目光放在二十一刀这个数字上,被捅了这么多刀,而第一个死者却只有一刀,说明了什么?   她咬唇思忖半晌,转头望着汤婆道:“汤婆能不能看出杀这两人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被这么一问,汤婆想了一下,摇摇头:“依老奴看,这不像是一人所为。”   “怎么说?”凌子萩追问。   “第一名死者一刀毙命,伤口是从上至下,力度之大甚至差点戳穿内胸关节肋韧带,而第二名死者,虽然是被同样的匕首所杀,可是凶手的入刀的力度明显不如杀第一名死者的,故而老奴觉得这是而两个人所为。”   听到汤婆的分析,凌子萩点点头,她想起司炎修说的,这凶手是一男一女,那么很明显了,杀玲珑的是那女子,杀周阿婆的是那男子,再加上男子身高高于周阿婆,所以匕首插入心脏会有自上而下的创伤。   可是,这女子杀玲珑杀就好了,为何要捅这么多刀,甚至还要毁掉她的容颜?   一般能这么丧心病狂的,不是神经病,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她和玲珑有私仇。   “对了,夫人,老奴还在第二具女尸的伤口里找到两样东西,您看看。”   汤婆说着,把东西放在桌上。   凌子萩盯着第一件物品,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看懂这红色的薄片是什么东西。   “汤婆,这。”   “回夫人的话,这是女子的指甲。” 第161章 密室血案(18)   女人的指甲?   凌子萩连忙把刚碰到那薄片上的指尖收回,道:“可是玲珑的?”   不过很快,她说完这话后自己心中都给了否定,因为玲珑在刑部待了那么久,又在南郊住了几日,这么完整的单寇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是凶手留下的?”她又改口询问。   汤婆点了点头,道:“老奴觉得,这单寇应该是凶手在杀玲珑的时候,玲珑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之后两人产生身体上的搏斗,这指甲应该是在抢夺刀具的时候,被玲珑不小心抠下来的。   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玲珑的伤口处,应该是玲珑身负重伤,又寡不敌众,凶徒再次捅她的时候不经意把指甲掉了进去。”   凌子萩点点头,汤婆的这个分析很合理,紧接着她的眸光放在第二件物品上。   “那是藤纸。”汤婆见凌子萩这会没有下手触碰的动作,连忙开口解释。   藤纸?   凌子萩一听连忙拿起,打开查看。   尽管汤婆已经把这藤纸外面进行处理,但是这藤纸依旧被鲜血沾染得让人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凌子萩瞅了眼外面和煦的暖阳,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把藤纸对着阳光望着,终于上面的墨迹浮现在她的眼前。   “宫?”凌子萩喃喃自语,眸光细细望着这个字的一笔一划。   她把玲珑从刑部提出来的时候,见过玲珑在卷宗上画押供述,所以对她的笔迹多少还是有印象的,这是玲珑的字没错,可是她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杀她的人是宫里的人?   还是要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在宫里能查到?   凌子萩托腮望着指尖的藤纸,之后又扫过桌上的单寇,一咬唇,起身朝外面走去。   晌午的皇宫格外幽静,凌子萩穿过御花园后的回廊,朝长定殿方向前行。   之前这里是王文莲的住处,许是圣人真的对这个女人并不上心,就连宫宇也给得是最偏的。   足有三丈高的宫殿门口长满没过脚踝的杂草,凌子萩尽量踩在青砖上,绣鞋却难免会踩到破砖而生的黄色野花,此刻空荡荡的小院内,唯有枯枝落叶的脆响伴随在她的身边。   王文莲死不过是短短半个月,这里竟然跟冷宫一样寂寥。   凌子萩站在外殿口,心中不免发出一声感叹。   紧接着她扬手正准备推门而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刀锋出鞘之声。   还未等她回过神,只觉得后脖颈一冷,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谁?你可知这是谁的寝宫?”   凌子萩微微侧头,望着身后陌生的男子面容。   他说不上多么的俊美飘逸,可浑身上下散发的一股阳刚之气,在烈日的照耀下分外的吸引人。   “我知道这是贤妃娘娘的住处,我就是来这里的。”凌子萩淡淡扫过抵在脖颈处的刀,又看了看刀的样式。   环首刀?看来这男子是宫内侍卫。   “上面有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你来这里是何意图?无事快滚!”男子似乎极度不耐有人打扰这长定殿,冷冷开口呵斥。   凌子萩倒是没有被这男人的话弄得又半分恼怒,缓缓从袖口处滑出一枚令牌,抵在男人面前道:“我乃皇后娘娘特许查贤妃娘娘案子的凌子萩,所以还请这位侍卫大人通融一二。”   男子扫过凌子萩手中的手令,严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甘,他收回手中的佩刀,对着她一拱手,也不多说话,转身离开。   凌子萩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眸光扫过他靴子处沾染的一些东西,咬了咬唇,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长定殿比凤鸾殿小一些,但是相比于嫔位的妃子的来说,这里已经算是非常阔气,华丽了。   和外面的杂草丛生截然不同,凌子萩发现,这殿内虽然没有人活动的气息,可这里所有的家具、花架以及角落放墨宝的地方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尤其那床榻似乎经常有人整理堆叠,靠近时竟然还隐隐飘出淡淡的皂角香。   这就怪了。   凌子萩蹙眉,若是她没记错贤妃娘娘出事儿之后宫内大部分的下人都被遣散于别处帮衬了,最多就留下个方才阻止她入宫的看守侍卫还有照顾这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小太监。   可看院子的情况,她怀疑这个小太监都没有的时候,这屋内怎么地就被打扫的这般干净?   想到这,凌子萩转头望着门外侍卫离开的方向,会不会是他?   摇摇头,她决定暂时把这个疑惑搁置到一边,转而开始寻找一些关于案子的有用线索。   长定殿本就大,凌子萩又没有带帮手,直到她忙得大汗淋漓,从白日烈日耽搁到晚霞高头,整个人才垮垮地坐在桌上喘着虚弱的气息。   之前她只是觉得这里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却没有多想,这会她才发现,打扫这里的人竟然连一条砖缝都不放过,就好像要抹掉什么东西一般。   缓的差不多,她扭头望着唯一没有查过的床榻,有了前几次的查案经验,也知道这床上定然再不可能有什么,唯一能被人忽视的便是这床榻底下,叹口气,她编起袖子钻了进去。   床板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薄厚度也是在合理范围内,就在凌子萩以为这场探查会无疾而终,准备从床底下原爬上来的时候,指尖不经意扶了一把靠床的墙壁,一块砖就掉了下来。   凌子萩连忙回眸,望着砖后面的一个小方盒,连忙用指尖把那盒子钳了出来。   她从床底下爬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定这里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她吹掉盒子上的尘土,慢慢把盖子打开。   顿时一股扑鼻的中药味混杂着尘土味传入鼻腔。   凌子萩挥着手,轻咳几下,把盒子里的小药丸放在眼前查看,再次嗅了嗅,果然她这个不懂中医的猜不到这个是什么。   无奈她把小盒子放在腰间,再次钻入床下,准备把小砖块放回去,又发现在最里面竟然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凌子萩的手小够不到,连忙拔下头上的山萩花簪子探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那白色的东西从里面滑出,她连忙拾起来查看,竟然是一封烧得只剩下残片的信件。   她连忙打开,看看信中的内容,大大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她的眼中——「王文慧」。 第162章 密室血案(19)   凌子萩虽然没见过王文莲的字迹,但是见过王文慧的。   而她手上这三个大字,是王文慧的字迹。   细细闻这字迹,竟然还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幽兰香,这是近一年在蔺国流行的娟墨,这种墨在生产的时候会加入特制幽兰花粉,故而会带一股特殊的香味。   而纸是江州近两年才出来的新品,所以这封信,只能是近一年王文慧写给王文莲。   看这烧毁的样子,王文莲应该是准备一口气把信笺烧掉,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又后悔了,最后从火中救下来的也只有信末尾的最后一个人名。   凌子萩小心翼翼地把小纸片塞进袖口,再次环视周围,确定没有遗落的地方,提起裙摆走出大殿。   刚走到院子口,她扭头望着方才那侍卫消失的地方。   想了想,转身跟了上去。   长定殿的后院并不大,前后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除了角落里每个妃子宫内都会安置的小厨房,剩下的就是留给下人住的厢房。   许是天色晚了,那侍卫早都不在这里,凌子萩瞅了眼脚下被刚刚踩过的枯草足迹,沿着它继续前行。   绕过下人住的厢房,到了长定殿的后墙,尽管天色不好,她也一眼看到那被烧得发黑的墙角。   凌子萩联想起晌午的时候那侍卫脚上踩得未燃烧殆尽的黄纸,快步走了上去,蹲在地上把泥土捧在掌心细嗅。   果然就算被打扫干净,这里也一股被烧灼过的味道。   可是那个侍卫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烧纸,要知道没有圣人的允许,这么不吉利的事情,是要被砍头的,而且他烧给谁?   凌子萩起身回眸望着面前高耸的大殿,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可是王文莲早已死去,这名侍卫就为了几张纸,为了个已故之人连命都不要了?   她拍了拍掌心的土渣子,走出院子。   此刻的宫内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凌子萩一个人冒着寒风紧紧靠着高耸的宫墙朝外面走,白日的时候她都未曾有过感觉,如今到了黑夜,周围空旷,偶有凄厉的哭喊声,她才能明白一句话什么叫做「深闺冷宫」。   “呦,本宫方才看到有人从长定殿走出来,以为闹了鬼呢,谁知这么一看竟然是司夫人啊!”   凌子萩裹紧身上的外麾,还没跑几步,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女子嘲讽的声音响起。   她停驻脚步,转身望着冲她阴阳怪气说话的人。   原来是尹玥,根据这会去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打算去御书房找圣人的。   “尹玥娘娘。”凌子萩福身。   尹玥笑了笑,眸眼扫过一并跟她来的另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没有坐撵,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而已。   “你说对吗?茹贵人。”   被叫茹贵人的女子面色一僵,用力扯着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笑容,道:“尹玥娘娘说的是。”   凌子萩望着面前的女子。   茹贵人她印象并不深刻,好似自打两年前临峪关边境外夷国频频骚扰,圣人为了安抚武将才把忠武将军的嫡女接入宫中。   这个女人也没逃过贤妃娘娘一般的命运,圣人只是宠幸了一晚,封为贵人之后,便再也未曾去过她的住处。   其实也难怪,圣人现在一心扑在寒诚殿那位主子身上,又怎么可能突然改变主意。   “既然本宫说的是,怎么茹贵人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还是怎的,还不给司夫人问安?”   尹玥扫了凌子萩一眼,笑了笑,转而望着茹贵人面色一沉。   茹贵人一愣,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司夫人,茹贵人见过司夫人。”   凌子萩握紧手中的手令,说实话她没想过用这东西威慑谁,更是不习惯有人这么给她跪下,可如今到了这份上,她也只能扯动着嘴角,道:“茹贵人快请起。”   说罢,茹贵人身边小宫女连忙上前一把搀扶起自家主子。   凌子萩知道青砖地本就凉,一个姑娘家跪来跪去,对身体不好,正打算上前也帮衬一下,谁知眸光竟然扫到那小宫女的手上。   她神情一滞,定定望着对面宫女的手,纤细的指尖上染着鲜红的单寇,唯有食指上包着一圈纱布。   “多谢司夫人了,若是没事,就先告辞了。”茹贵人没注意到凌子萩的视线,起身之后发现尹玥已经走出一大截,连忙对她福了福身子,抓紧跟了上去。   凌子萩跟着茹贵人的身影慢慢望去,见她小跑地走到尹玥旁边一个劲的道歉,抿唇不语。   长定殿到宫门口的距离本就长,在经过尹玥这么个事情,凌子萩差不多到了亥正才走出宫殿。   显然这个时辰的萧城早已陷入一片死寂,宫门口除了在等夫君归来的寥寥几家还燃着灯烛,剩下的早已就寝进入梦乡。   凌子萩抿唇,双手执后准备来一场单人夜游,谁知身后却响起马儿的嘶鸣声。   她连忙回头查看。   司炎修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大人,这是去哪里?”她眨了眨眼睛,四下张望发现他身边并无人陪同,便开口询问。   “上来。”司炎修本来勾起的唇角,因为她这句话微微拉直,伸手对她开口。   凌子萩望着这翻脸如翻书快的男子,虽不知他气恼的原因,也不想惹他不快,把手递了上去。   下一瞬,她只觉得一股热浪从后面包裹住她,那本来还感觉到丝丝冷风凉意的身子,顿时暖和了不少。   同一时间,马儿在司炎修的指令下,朝司府走去。   望着面前越来越宽敞的路,凌子萩这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哪里都不去,其实是在宫门口一直等着她,想到方才她说的那翻没心没肺的话,她面颊泛起潮红。   司炎修把她紧紧裹在外麾内,似乎感觉到怀中女子僵直的身子,他开口道:“我也是刚出宫,听说你还在宫里,就顺便多等了一会儿。”   凌子萩点点头,不得不说,司炎修这句话缓解了她不少的尴尬。   “大人进宫是跟圣人禀报紧急的事情吗?”   司炎修点头,下巴轻轻碰过她的发髻。   “我和锗王殿下,查到王家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凌子萩咬唇,等着他后面的话。   “王家跟夷国有一定的生意往来。” 第163章 密室血案(20)   凌子萩听到司炎修这句话,面露错愕,王家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   其实在蔺国做生意是开放性的,唯一受到限制的便是当朝官员。   畏承变法中也提出来,为了防止当朝官员贪墨,上到一品下至七品,官员的收入都比普通百姓要高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变法中提出不允许从政官员再涉及商业,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官权私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蔺国的经济秩序,把一部分钱财交于百姓手中。   而王家是在蔺国没有从商,可是却在夷国开辟自己的商业线,这在蔺国法律中更是严明禁止的,毕竟以目前两国的关系看,王家极有可能和夷国有着不正当的勾当。   “圣人怎么说?”   她想了一下,问道。   “圣人病倒了。”司炎修淡淡回应。   病了?   凌子萩听到这,突然想起之前急急朝御书房赶的尹玥,瞬间明白了其中缘由。   “圣人一听王家和夷国牵扯,怒火攻心倒下了。”司炎修继续开口解释。   凌子萩咬唇没有吭声。   其实苏梓孟病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步入中年,再加上上次尹玥娘娘生辰宴,他的面色并不好,所以听到此她并不感到惊讶。   司炎修侧头瞅了眼凌子萩淡定的面容,话锋一转道:“听汤婆说你很早就进宫了,可查到什么?”   听到他问王文莲的案子,凌子萩面色一沉,把在长定殿里发现的东西全数都说了出来。   “你找到一个药丸?”司炎修询问。   凌子萩点头,从腰间把小盒子拿出,递给他。   司炎修拿过,把药丸取出放在鼻尖细嗅。   没过一会儿,他面色一沉,转而调转马头朝三法司方向奔去。   随着司炎修扬起的马鞭,凌子萩已经猜到这药丸不对劲了,连忙问道:“大人,这药有问题吗?”   司炎修搂着凌子萩的手收了收,防止她因为颠簸掉落之后,道:“有,问题很大,只是我还不是很确定,我们马上去三法司找到伍郎中,一切就有答案了。”   西屋内的烛火被窗户缝里吹进来的冷风晃动、摇曳。   自打两人到三法司把那药丸拿给伍郎中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凌子萩撑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司炎修从床上拿起薄单悄然给她盖上,剪掉已经长出光晕的细碾,拿起桌上一本卷宗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窸窣的敲门声打乱屋内的平静。   凌子萩一个激灵清醒,司炎修走到门前,打开门栓。   “大人。”伍郎中拱手。   司炎修接过他手中已经被分解的药丸道:“查清楚了?”   伍郎中点头,“这里药丸是由藏红花,三七,木香,丹参,还有一种最主要的产自夷国的凌霄花揉合而成的母子分离丸。”   母子分离丸?   凌子萩没听过这种药名,因为刚刚清醒脑子还有一瞬间的发懵,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道:“伍师傅的意思是这是堕胎丸?”   伍师傅对着凌子萩颔首。   王文莲的房间有堕胎丸,怎么可能?根据皇后娘娘跟她说的还有关惜的证实王文莲已经好久未曾侍寝了,她拿这东西有什么用?   司炎修挥手让伍郎中退下,反手把门关上,拉着凌子萩坐回桌子旁,沉默不语地给她递上一杯清茶,等着她的反应。   凌子萩抿了一口水,待思绪慢慢平和下来,才开口道:“这个案子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了。”   司炎修没吭声,等着她之后的分析。   凌子萩拿过杯盏,用指尖沾了一些水,在桌上写下一个一字,道:“以我目前查到的线索看,第一,根据玲珑的供述,王景焕杀王文莲的时候是跪下的姿势,他为何要这样做,到底知道什么是不是和王文莲有孕有关系,暂时不得而知。   第二,消失的杯盏和那把糕点送进书房的婢女,到底是谁?   她为何要杀害王文莲,之后又去了哪里?杯盏里到底有没有被下毒?   第三,当夜出现在小贼,那小贼和这婢女有没有关系,期间她有没有目睹到什么?   第四,玲珑的死,凶手到底是谁?对玲珑为何这般仇恨,会不会和茹贵人身边的小宫女有关系?   第五,王文莲怎么会怀孕,到底是谁的孩子?那守在长定殿给王文莲烧纸的侍卫又是谁?会不会和王文莲的怀孕有关系?”   凌子萩一口气说完。   司炎修望着桌上整齐的数字,也伸出指尖沾了些茶水,在三和五上画了一个圈,道:   “这个小贼白彦一直在彻查,估计很快就有眉目了,至于王文莲,我想你可以进宫面见一次皇后娘娘,让她允你去验尸,结果便一目了然。”   凌子萩点点头,很是认可他说的话,因为只需要确认了王文莲的死并非是胸口那一刀而是毒杀,那么王景焕就可以洗脱杀贤妃娘娘的罪名。   至于王景焕主动认罪的动机,如果在王文莲的肚子里找到孩子,那么这个案子便可拨云见日了。   只是真正杀王文莲的人又是谁?案子这么发展来看,王景焕定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又为何帮凶手顶罪?是有什么苦衷吗?   “对了,大人。”凌子萩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把腰间藏的另一样东西拿给司炎修。   “王文慧?”司炎修蹙眉,望着被烧的信笺上的三个字。   凌子萩点点头,“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证明从王文慧嫁到江州开始就一直和王文莲有关系,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王文慧和顾芊也一直都有书信来往。”   司炎修薄唇拉紧,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凌子萩要说什么,思忖半晌后,道:“王家有没有暗部,到现在还未查出,想查找暗杀我的那些人,或许应该从顾芊下手。”   “大人,既然顾家有顾芊这样的分支,你说有没有可能王家也有分支?”   凌子萩发现王景焕是个聪明人,做什么事情都隐藏得极深,她深思片刻,说出心中的猜测。   司炎修听到这,微微一怔,最近他着实忙着王家贪墨一事,愣是把这么重要的讯息忽略了,“有可能,我之后会查王家的分支,争取把这颗毒瘤彻底从蔺国拔除。” 第164章 密室血案(21)   天边鸡鸣破晓。   因为昨晚太晚的关系二人都没有回到司府,而是凑合的睡在西屋。   凌子萩睡床,司炎修只是在桌上趴着。   刚到点卯时辰,凌子萩还迷迷瞪瞪的,便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她感觉有人在床榻边上凝望她,还未等她完全清醒,耳边传来厢房门的开合声,整个屋子陷入寂静。   凌子萩揉着眼睛翻下床,望着寂静无人的房间,心里清楚司炎修是早朝去了,她随便洗漱过后,也准备朝外面走。   “夫人,您醒了?”   门刚打开,旁边传来白彦的声音。   凌子萩回眸望着一身皎白皓衣的男子,道:“白彦,你在等我?”   白彦点点头,回答道:“嗯。”   “那是查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凌子萩一扫而空刚起床的懒散,一边朝三法司外面走,一边开口询问。   “夫人之前让属下查得王家失窃一案,有了进展。”   听到这小偷找到了,凌子萩停下上马车的脚步,道:“说来听听。”   “最近城中大部分大户人家都发生了盗窃案,东西丢的也不算多,除了少量的金银财宝就是厨房中的膳食一类的东西,兄弟们以为是城中流窜的乞丐,为此还盯梢了好几个乞儿想守株待兔,可是这贼人神出鬼没的,两个晚上了都一无所获。   索性属下就把重心放在销赃这条线上,果然在几家钱庄内查到这些大户人家丢失的金银首饰。”   “那这些钱庄的掌柜怎么说?”说实话凌子萩还是很好奇这个小贼的,偷东西就偷,哪有人偷一点点钱,再偷一点点吃的的?   “他们说,每次当这些东西的,都是一个身材娇小,长相玲珑的小姑娘,在属下的要求下,他们给属下描绘了一张这姑娘的画像。”白彦说着把话中的宣纸展开。   凌子萩接过望着画像上女子的容颜,一张娃娃脸,嘴角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笑意,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是看了就觉得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这两日可还有被入门盗窃的百姓?”凌子萩把画像卷起来交还于白彦手中。   白彦点点头,“有,城北杨府刚刚被盗。”   凌子萩咬唇沉思,知道这杨家,在萧城也是小有钱财的,“白彦你说身上可装了蔺国的平面图吗?”   平面图?   白彦虽然觉得这词语有点怪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把怀中一张萧城图纸递了上去。   这东西他最近一直带在身边,就是希望找出这小贼神出鬼没的偷窃目标。   “王家、柳家、洛家..一直到杨家。”凌子萩把图纸放在地上,随便从地上拾起几颗小石头一一放在被盗过的几家位置上。   之后她扭头望着白彦道:“当铺呢?你知道她去了几家?”   白彦点头,也学着凌子萩拿起三颗小石头放在地图上。   “原来如此。”凌子萩望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地点,嘴角勾起,指尖放在三家当铺的附近一家当铺上,“今个在这盯着,这小姑娘定然会在这里销赃,之后别打草惊蛇,跟着她,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夫人怎么知道她会出现在这个当铺,而不是其他三个已经去过的?”   白彦很好奇,不过是看了一眼地图,凌子萩怎么能下如此定论的。   “你先看看这几个被盗窃过的府邸,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凌子萩说着,指尖在地图上轻点。   “好像都是城北一个地方。”   凌子萩点点头,“嗯,一方面只有城北附近有钱人居多,盗窃的话可能不会两手空空,另一方面你看看这几家,哪家之前没有传出过什么流言蜚语?司府也在城北怎么就能幸免于难?”   “这小偷偷东西莫不成还准备除暴安良?”白彦这一瞧,可不是嘛,王家就不必说了。   柳家之前柳老爷克扣下人钱财都在萧城出了名;   洛家更是把卖出去的布匹严重缩水、掉色,竟然死不承认;   至于这杨家前几日打死一个小妾,搞得满城风雨的,若不是和上面有关系,大人早都把他抓进死牢了。   “再看看这小贼销赃的地方。”凌子萩又指了指南面,萧城总共十余个当铺,其中四个在南面,而那里大部分是贫民住的地方。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这小贼偷东西是不是有目的的,但是一般人偷东西都不可能在附近销赃,可是她不去西,不去东偏偏去了南面,是不是在那里就能顺便把兑换出来的银子消化了呢?   而且这个小贼也聪明,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更知道销赃不能怼着一处可劲薅,所以我推断,这南边第四个当铺是她下一个准备换银子的地方。”凌子萩开口解释。   “所以今个一天我们只需要守着等她自投罗网就是了!”白彦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快意。   “嗯,所以快去吧。”凌子萩回给他一个浅笑,转身爬进马车。   “夫人这是去哪里?”白彦刚准备走,发现凌子萩竟然开始招呼不远处的马夫。   “我进宫一趟,这么早这小贼也不会立刻去当铺,至少等晌午人多更容易混淆视听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果有情况,麻烦找个捕快在宫门口等我吧。”凌子萩掀开车窗帘子,说道。   “好!”白彦拱手。   宫内,内史阁。   “司夫人这是您要的后宫手账。”一名内史官走到一直等候在内史阁的凌子萩身边,把手中翻找出来的两个厚本子放到她的面前。   凌子萩点头表示感谢,转而望着面前写着「起居注」的两本册子,这是圣人在后宫的所有记录,虽然皇后娘娘和司炎修都说王文莲这半年一直都未曾被翻牌,可人的记忆会出错,她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从丰孟一年到三十五年,凌子萩一页页地翻着,圣人宠爱谁,冷落谁,在这一个小小的本子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直到她翻到丰孟二十年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尹玥娘娘是丰孟十五年左右入的宫,在这期间一直都是荣获盛宠的,甚至在她怀有苏锗时,圣人都一直在她的寝宫入睡。   只是在丰孟二十年丑月的这一个月,尹玥竟然连一次侍寝的记录都没有,之后又正常了?中间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凌子萩咬唇,想起当年原主也不过是一孩提,此刻这事儿也不是最主要的,摇了摇头放于脑后,继续往后面翻着。   直到翻到丰孟二十四年,她才发现之前皇后娘娘说的还算是委婉的,什么贤妃进宫之后圣人还宠爱过几次,如今这白纸黑字上记录的贤妃娘娘仅仅只有一次被圣人宠幸过,而那一次也只是她嫁入后宫的新婚之夜。 第165章 密室血案(22)   凌子萩合上「起居注」心里不免为王文莲叹口气。   王家的姑娘长相虽不如宫里的尹玥娘娘,但是在这万丈国土的蔺国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谁知作为女子的欢愉也不过一夜,之后便是冷冷寒宫,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和铁笼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分别?   “佐大人。”凌子萩站起身,朝屋内喊着。   没过一会儿给她送来起居注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司夫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佐大人拱手,等着凌子萩的话。   凌子萩把整理好的起居注原递到他的面前,道:“大人,我看完了,谢谢。”   “能帮助皇后娘娘把后宫的事情处理好,是小的应该的。”佐大人收回起居注,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凌子萩连忙叫住他,“我还有一件事情,还想问问大人。”   佐大人回身拱手。   “大人管的除了这圣人起居方面的,后宫的人员进出和平调也记录吗?”凌子萩问道。   佐大人点点头,“自然,这都是内阁的事情。”   “那大人能否帮我查一查长定殿的侍卫名单,还有贤妃娘娘死后,长定殿内剩下的下人都去了哪里。”   佐大人毫不迟疑地颔首,紧接着又走到隔壁的小屋内。   没过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册子。   “夫人请过目,这些都是负责长定殿安全的带刀侍卫。”佐大人把手中册子打开,递给凌子萩。   凌子萩接过,望着上面的文字,都是一些名字,根据名字的字来判断这册子里都是男子的,一共四人,而最能引起她注意的便是一个叫做范杭的人。   原因很简单,随着王文莲的死剩下三人不是被立刻调走就是被编入其他侍卫队,而唯一留下的只有范杭一人。   凌子萩记得她去长定殿的时候正值晌午,也是一天中除了晚上夜巡最忙的时候,试问剩下三人谁有那闲心跑去长定殿烧纸呢?   紧接着,佐大人又递给凌子萩另一个册子,道:“司夫人,这个是长定殿主子出事儿之后宫内十几名宫女、太监的去处,您看看。”   凌子萩颔首,逐一查看,直到她看到一个叫初雪的女子,道:“这个女子是送去了茹贵人那里?”   佐大人上前看了一眼,思忖片刻,点头:“回司夫人的话,是的,这个宫女下官的印象很深刻,之前她叫玉莲,因为和贤妃娘娘的莲字撞了,故而改名叫了初雪,算是长定殿的末等宫女。”   末等宫女在皇宫是最可怜的,不仅要给主子洗衣、试毒、倒金汁,更多的若是主子心里不舒服一般被拿来撒气的也是她们。   “那..她现在在茹贵人身边是什么?”凌子萩想了想又问。   佐大人连忙笃定回答道:“贴身宫女。”   原来是她。   凌子萩听到他这么回答,立刻想起昨晚遇到的茹贵人身边的小宫女。   “司夫人还有什么问题吗?”佐大人没察觉凌子萩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问道。   “谢谢佐大人,子萩不便多叨扰了。”凌子萩起身,开始帮着整理册子,待归置整齐,转身朝内阁外走去。   凤鸾殿距离内阁处并不远,凌子萩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门口。   站在凤鸾殿的小太监一眼认出她,在她还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转身朝里面奔去。   不到半盏茶时间,当小太监再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锦绣。   “司夫人,娘娘本来要午休,听说你来了,请你马上进去呢。”锦绣见到凌子萩福身,开口。   经过锦绣这么一提醒,凌子萩望着天边的烈日,她这一路上只顾着想怎么给皇后娘娘说事情了,还真是没注意时辰。   “锦绣无碍的,我可以在外面等着。”   “司夫人莫要多想,娘娘能给您手令就证明她真心拿您当自己人,这自己人来了,耽误个午休,又算得了什么呢?”锦绣笑了笑,拉着凌子萩朝里面走。   凤鸾殿内殿余烟袅袅,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弥漫在整个大殿内。   凌子萩跟着锦绣绕过屏风直奔贾问凝的厢房,此刻坐在金丝楠木桌旁的是一名头发披散,仪态婀娜的妇人。   “司夫人来了,请坐吧。”贾问凝如往日一般倒了杯水放在对面。   凌子萩望着只着了里衣的皇后娘娘,一边福身一边开口道:“是子萩叨扰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贾问凝摆摆手,道:“司夫人来找本宫定然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这孰轻孰重本宫还是掂得清楚的,又何来叨扰。”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坐在对面,端起杯盏抿了一口。   “贤妃的案子是不是有了眉目?”贾问凝是个开门见山的,示意锦绣出去之后,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   凌子萩放下手中杯盏,望着对面皇后娘娘好一会儿,开口道:“我来是想让皇后娘娘给我一个恩准的。”   贾问凝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我想解剖贤妃娘娘的遗骸。”   “什么?”   凌子萩话音才落,空荡的内殿响起贾问凝尖锐的质问声。   “你可知道那是贤妃的尸体,别说是你了,连本宫动了都可能掉脑袋,你竟然说你要解剖?疯了吗?”   凌子萩抿唇,其实她来之前就料到会是这个情况,可是不检查贤妃的尸体,这案子就算是能推断出凶手是谁,就算是这案子最后的细节水落石出,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成为一纸空谈。   “子萩,不是本宫说你,你可知道贤妃虽出身王家,可嫁入宫中就是皇族,要解剖皇族,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整个大理寺跟你都要赔进去。”   贾问凝见凌子萩一直低头不语,叹口气,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打算好言相劝。   凌子萩抬眼望着皇后眼中流露出的担心,她吞咽下嘴里因为紧张而泛起的唾液,道:“皇后娘娘,子萩要解剖贤妃娘娘的尸体是有理可依的,若是不能解剖,这案子恕子萩无法查下去。” 第166章 密室血案(23)   “好!那你告诉本宫,为何贤妃的尸体非要解剖不可。”   贾问凝见凌子萩没有动摇的心思,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问道。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会不会给她引来无妄之灾,但是也只有说出来,或许皇后才会考虑让她解剖王文莲的尸体。   她把手探进衣袖,从里面取出个盒子,之后慢慢打开。   “这是什么?”贾问凝有些不解地望着里面乌黑黑的破碎药丸,问道。   “这是母子分离丸,是子萩在长定殿找到的。”凌子萩一字一句地解释。   “什么?”贾问凝瞪大双眼,“不可能,这后宫谁敢?”   凌子萩把盒子收起,趁势而追地开口道:“子萩来之前去内阁查了贤妃娘娘的侍寝记录,确定半年内圣人都未曾翻过贤妃娘娘的牌子,可是子萩在长定殿却发现有一个侍卫在给娘娘烧纸。   还有被子萩从刑部救出来的玲珑被杀了,子萩还查到王大人杀贤妃娘娘的姿势不对,还有贤妃娘娘。”   凌子萩哽咽了一下,咬咬唇,道:“还有贤妃娘娘很可能是被毒杀的。”   贾问凝愣愣听着凌子萩如箭矢一般刺激她心灵的话,喘着粗气开始一点点消化。   直到一阵夹杂着刺骨冰冷的寒风从窗户缝中吹在她的身上,贾问凝这才恍然回神,道:“这就是你要解剖贤妃的原因?”   凌子萩点头,“贤妃娘娘有身孕是推测,是不是中毒也是案子查到这里的推测,一切还得有事实依据才是。”   贾问凝眯紧双眸怔怔望着凌子萩手中的杯盏,道:“你没有物证,本宫觉得也说得过去,毕竟只有看了贤妃尸体才知道,可是..子萩,你可有人证吗?”   听到人证,凌子萩愣了,她没有,唯一的玲珑被杀了,就算她怀疑范杭和王文莲的关系,可是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更有可能的是玲珑或许都是他杀的,她凌子萩那日能活着走出长定殿都是万幸了,祈求一个杀人犯自己认罪,根本不可能。   “我知道了娘娘!”凌子萩起身,对着贾问凝福了福身子,转身朝外面走。   “子萩!”贾问凝望着凌子萩挺直的腰板,忍不住喊出口。   凌子萩没回头。   “容本宫先考虑考虑!”   凌子萩点点头,提起裙摆走出门槛。   在凤鸾殿待的时间并不长,凌子萩拒绝了锦绣的引路,一个人朝宫外走。   此刻早都过了午膳的时间,她竟然觉得不饿,有的是落寞和无奈。   无奈什么,凌子萩知道,凡是有句话说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以为皇后先后给她贾家私令和皇后手令是对她的信任,如今来看,皇后其实对谁都未曾信任过。   突然她想起司炎修的话,原来她真正能依靠的也只有他。   “夫人,您终于出来了。”   凌子萩刚走到门口,一名小捕快连忙迎了上来。   “是不是白彦他。”   “夫人,白大人发现这小贼了,您快跟我走吧,不然就跟丢了。”   凌子萩话还未说完,对面的小捕快连忙朝前走了两步,见她未跟上,开口解释。   “好!”凌子萩点头,也没空管宫里的事情,提起裙摆紧紧跟上。   皇宫建在城北,小贼在城南经常出没,凌子萩差不多跑得气喘吁吁,肚子都开始发出强烈抗议了,才稍作缓和地顿足在原地。   小捕快是个粗汉,自然没观察到凌子萩的面色不好,指着对面的一家当铺道:“小的和白大人在这里守了一早晨,中午的时候发现这小贼进到里面去换银子,没一会出来白大人便跟上,命小的来找夫人的。”   凌子萩点点头,忍着胃疼,开始四下寻找白彦留下的追踪标记。   果然在当铺墙垣的一角找到一个类似箭头的图型。   “这边。”小捕快也发现了,领着凌子萩朝箭头指的方向走。   二人就这样跟着箭头的指引一路走出萧城南门,直奔西南郊外。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凌子萩只觉得天色慢慢暗下,不远处已经看到隐隐火光,她这才发现在原地等候她的白彦。   “夫人!”白彦似乎是怕引起不远处火光的注意,小心翼翼地走到凌子萩身边拱手。   “这里是哪里?那小贼到这里来了?”凌子萩面色极为难堪,可好在此刻是深夜,白彦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嗯,属下一路跟着就到了这里。”说着白彦悄然朝身后瞅去,见火光处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说道:“这里是从林州,江州等地逃亡来的流民,城中居住有限,再加上这些流民都是最底层的人,迫于无奈他们便在这里扎了根。”   一听是林州的流民,凌子萩心中飘过几分难过,曾经他们也是有故土的。   她叹口气,越过白彦悄然走到一棵大树旁,隐匿好之后探头朝火光处观察。   果然,有好些男女老少穿着破烂的衣服,围着一堆篝火在分享着什么,在他们周围是几座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可是凌子萩知道这么冷的萧城,那木屋里是待不住人的。   “那小贼在哪里?”凌子萩转头悄然问身后的白彦。   白彦指了指站在篝火中心欢快起舞的黑衣女子,虽然她跳的并不算好,可是就看周围流民眼里流露的欢乐和喜悦,她知道这姑娘人并不坏,至于她偷钱做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大理寺已经通知了吗?”凌子萩问道。   白彦点点头,“大家已经在周围布置好的,只等夫人一声令下。”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摇头道:“这会天色已晚,等这小姑娘离开这里我们路上伏击吧,至于这些流民,就算他们是销赃的人员,也没必要抓着,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是!”   白彦拱手,对着周围随时待命的大理寺捕快一挥手,瞬间周围人全数聚拢撤回。   凌子萩难得有闲心,席地而坐老远望着那越跳越是兴奋的小姑娘,直到耳边响起仓鸮的叫喊声,那二三十个流民已然睡下,小姑娘的身影开始慢慢朝萧城方向前行的时候。   白彦瞅准时机,一挥手周围五六名大理寺捕快如潜伏在黑暗中的密网全数朝小姑娘扑去。 第167章 密室血案(24)   “你们,你们一堆大老爷们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快放开我!听到了没有?快放开我!”   凌子萩来到三法司暂时押解犯人的小戒律房,透过天窗望着里面被铁拷,脚镣栓得死死的小姑娘。   “她什么都没交代吗?”她侧头望着白彦。   “回夫人的话,属下方才进去问她一些偷窃的事情,她不但不承认还说我们抓错了人,按道理这个时候应该..刑讯审问的。”白彦顿了一下,叹口气道:   “可是..夫人,属下觉得这姑娘并不坏,所以。”   凌子萩对着白彦勾唇浅笑,她当然知道这小姑娘没啥坏心眼,她只是用错了方式而已。   “我来吧。”凌子萩说着,拉开戒律房的门,走了进去。   鱼小碗喊了半天见都没人搭理她,嘟哝着嘴,正打算阖眼浅睡,谁知门外就走来一女子。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上下打量着凌子萩,一身苏绣细袄,外披狐裘斗篷,脚踩一双白色云履靴,这不用想都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娇小姐,想到这,鱼小碗不免横了一眼。   凌子萩一直观察着小姑娘的反应,虽然她的动作细微得不能再细微,却逃不过她的眼眸。   “你叫鱼小碗是吧?说说吧,为何偷东西?”凌子萩也不计较,转手拉开一把官帽椅,顺势坐下询问。   “哼!”鱼小碗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本姑娘还是第一次见这审讯犯人还有女捕快的,话说这皇城里的捕快月例都这个高么?穿着如此哗众取宠!”   “我不是捕快。”凌子萩勾唇,双手托腮望着对面的小姑娘,她现在很好奇这小姑娘怎的就这么仇富?   “那你来做什么?”   “你偷不偷东西,偷的是什么,我根本没兴趣管,因为它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能出现在这里,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凌子萩开始细细打量这小丫头,发现这姑娘和她之前一样有些营养不良,身体瘦得就差和角落中的平板车媲美了。   “问我什么?我承认我偷东西了,但是别的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帽子!”   鱼小碗不喜欢凌子萩用这种能看透人心的眼神望着她,她冷冷瞪了她一眼,扭头干脆不让她看她的脸。   凌子萩耸耸肩,扬手在半空中拍了两下,很快有两名捕快端着托盘走进来,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菜色,尤其摆在正中央的烧鸡,那味道可让人垂涎三尺啊。   鱼小碗望着把饭菜放在凌子萩面前之后又走出去的两个捕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对面就响起了吃饭的声音。   她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这啥意思?在牢里吃饭?   很快,鱼小碗的肚子传来阵阵肠响,她面色一僵瞬间明白凌子萩的意图。   “你卑鄙!外面的百姓连个粥都喝不上,你却在这里吃烧鸡,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凌子萩把鸡腿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望着对面已经再也扛不住气急败坏的小姑娘,她知道她已经着急了,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怎么饿了?我观察你一晚上了,你把你的饭都留给那些穷人了,当然饿了。”   “你..你们一直跟踪我?”鱼小碗嘟唇,一副气恼恼的样子。   “咱们作个交易,我问你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这些饭菜你吃。”凌子萩把未动过的几样菜往前推了推。   鱼小碗翻眼不吭声。   “十三日前,你去了王家偷东西,是不是?”凌子萩知道鱼小碗这个样子是有点妥协,便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王家?”鱼小碗扬眉,想了片刻道:“好像是吧。”   “那你可知道当时的王家贤妃娘娘在。”   “知道啊,就是因为她在,我才去偷的,这样我能多顺一点值钱的。”   鱼小碗点点头,她其实当天就计划去王家偷东西,巧的是贤妃娘娘也在,所以她当天就多顺了点。   “那你去厨房偷了吗?”凌子萩追问。   “偷了,拿了很多,你要问什么?”鱼小碗微微扬眉,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想起最近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贤妃娘娘之死案,咬唇死死盯着凌子萩。   凌子萩抬眼就这样和她对视着,虽然鱼小碗未曾说过一句话,但是她知道,那天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凌子萩刚准备开口继续问,鱼小碗突然说道:“要我如实说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我知道你要什么。”凌子萩深深瞅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是挺机灵但是人也单纯,想做什么,准备做什么,一眼就看破:   “城外那几十个流民,我会向管事儿请求让他们进城,给个遮风避雨的场所,至于你,就看你给我的答案,我是否满意了。”   “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鱼小碗微微扬眉。   凌子萩摇摇头,把手中手令拿出来,“只是奉命查这个案子罢了,我是司大人的内人。”   “你就是凌子萩?”鱼小碗听她这么一说,有些讶异。   凌子萩一听,还有人知道她的名字,点点头。   “算了,看在你人还不坏的份上,我告诉你。”鱼小碗深吸一口气,瞅了眼天窗外的夜空,回忆慢慢四起,“我去王府的时候,贤妃娘娘好像是刚到府里,那时候府里前前后后为伺候她这个主子忙得不可开交,我就是趁那个时候溜了进去。   本来我只是想顺一些烧鸡、烤鹅之类的,谁知道刚塞进包袱里,外面就传来动静,我一着急就躲在屋梁上了。”   “这时候厨房有进来人?”凌子萩问道。   “嗯!”鱼小碗点点头,她似乎对进来的这个人印象很深刻,眉头不禁隆起,喃喃道:“是个很奇怪的女子,虽然五官长得一眼还能看过去,但是这脸上的妆可真是让人接受不了。”   “怎么说?”   “别的丫鬟都没她那么满脸粉黛的,嘴还涂得挺红,其实粗看也是人群中并不显眼的,可是当时就她一个人,自然而然我就多看了她几眼。”鱼小碗想着笃笃点头,似乎在给自己肯定她的记忆没出错。   “那之后呢?”   “之后?”鱼小碗身体突然紧张起来,“我看她在沏茶,取做好的糕点,以为她干完这些就走了,谁知我看到..她从腰间取出一包钩吻洒进了其中一个莲花纹理的杯子中,之后才快速离开的。”   “你怎么知道是钩吻?”凌子萩连忙追问。   “开始不知道啊,她有一些撒到地上了,等她离开我出于好奇,把地上的拾起闻了闻,我虽然是个小贼但是这江湖下毒杀人的勾当见得多了,这钩吻定然也是认识的。” 第168章 密室血案(25)   钩吻,莲花杯盏。   凌子萩在鱼小碗吃饭的时候,把这两个词语写在面前的宣纸上。   若是她没记错,向柳思给她说的可是另一个版本,那么问题究竟出在谁的身上。   凌子萩抬眼,望着已经快把那烧鸡吃得仅剩架子的鱼小碗道:“鱼姑娘,如果我想让你当这个事情的人证,证明贤妃娘娘的杯子里被下了毒,你可愿意?”   鱼小碗放下手中的鸡架子,吮过手指,道:“这有什么的,咱们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司夫人帮那些流民进城,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吗?”   “我的意思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当人证,因为目前为止贤妃娘娘的尸体还未解剖,我需要有人出面。”凌子萩定定望着对面的小姑娘,把心中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鱼小碗微怔,她听得懂凌子萩的话,如果贤妃被解剖尸体未曾有中毒的现象,她会被连累。   “你给我说的案情,没有一句骗我?”鱼小碗问道。   “没有,莲花杯盏确实不见了,宫家也查出那糕点有钩吻痕迹。”凌子萩再次笃笃开口。   “那我愿意,不管对面是谁,我只做到问心无愧。”鱼小碗这会想都没想,给了凌子萩答案。   凌子萩面色微显错愕,说实话对面这个小姑娘也不过刚过及笄的年纪,能有此的觉悟的,恐怕那些朝中大臣都没几个比得上的。   “话说,我看了你的个人卷宗,你是汳州的?为何大老远跑到萧城来?”凌子萩对鱼小碗这个小姑娘很是好奇,禁不住随口问道。   鱼小碗端着粥的手微微一顿,深深望着凌子萩一眼,道:“我是来找阿姐的,想一想要是找到了,阿姐应该跟司夫人一般年纪呢。”   “你阿姐?”   鱼小碗点点头,“阿爹和阿娘和离后,阿娘带着阿姐回了林州,我随着阿爹一起生活,谁知道三年前阿爹大病去世,我便寻去林州找阿姐,可是到了林州才知道,林州突发大水,阿姐成了流民逃到萧城,我这才辗转来到萧城的。”   凌子萩听着鱼小碗的话,心里瞬间明白,为何鱼小碗对城外的流民尤为关怀,感情是想找她姐姐啊!   “那你姐姐叫什么?”凌子萩随口问。   “鱼瑗。”   鱼瑗?凌子萩放在案几上的手微微攥紧,她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么巧,若是没记错,司炎修之前给她的死亡流民身份就是一名叫鱼瑗的女子。   “怎么了?你知道我阿姐?”鱼落察觉凌子萩的不对劲,着急问道。   凌子萩瞅着鱼小碗,从她灵动的双眸,到她娇弱的小身板,思忖间硬是把鱼瑗的事情咽了下去,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唉!”鱼小碗很单纯,听到凌子萩这么说,也不再深究,叹口气道:“我觉得阿姐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了,蔺国千万人口,有些流民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了,我其实也只想有个家而已。”   凌子萩听到这,朱唇微微颤抖。   她突然想起江州瘦马案子里的梨落和书瑶,谁曾不想体会家的温暖呢。   “白彦!”她瞅见鱼小碗已经吃完,开口把外面的男子叫了进来。   白彦推开门,走到凌子萩的身边。   “把她放了吧。”凌子萩扬起下巴示意。   “夫人。”白彦有些错愕。   “我相信她不会逃的,至少在城外那些流民还未安顿完,她是不会逃的,至于那些大户人家丢的东西,就当他们捐款林州了。”   “是!”白彦拱手,应承。   “对了,白彦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下。”凌子萩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桌上写的字,道:“麻烦你去趟户部,查一查向柳思的事情,我总觉得她不简单,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如果查不清楚,就飞鸽传书汳州的知州,我想他会愿意帮我们的。”   白彦点头,拱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有了鱼小碗的帮衬,隔日凌子萩起个大早又进了皇宫。   此刻凤鸾殿贾问凝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浇灌着窗扉边上那一盆跳舞草,之后又拿起金剪开始细细修整起来。   凌子萩知道皇后的想法,她也不焦躁,就这样一直等着。   锦绣先后走进来已经换了两茬子茶水,天边也从晌午的烈日高照到了如今的晚霞碧天。   终于贾问凝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连忙起身,对着她福身问安。   “司夫人,本宫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般执着的性子?”   贾问凝放下手中的花洒,坐到凌子萩的对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查案子就是要有一股犟劲儿,若是这点执念都没有,什么案子都破不了。”凌子萩嘴角勾起,如实回答。   贾问凝深吸一口气,“那你可找到人证了?”   “找到了!”凌子萩点头,把鱼小碗的事情说给贾问凝,但是却隐瞒了她的姓名。   贾问凝似乎没料到这么快,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努努嘴,正打算找个旁的理由劝凌子萩回去,谁知锦绣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娘娘,外面尹玥娘娘求见。”   “尹玥,她来找我作甚?”贾问凝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皱。   “怎么,姐姐就这么不想看到妹妹吗?”贾问凝的话刚落,外面响起女子娇柔的声音。   凌子萩连忙上前几步,对着已经走进来的女子福身问安。   尹玥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扬了扬手,示意她起来,之后对着贾问凝福了福身子,也不管对面的女人是否应允,起身一屁股坐在凌子萩方才坐过的位置,端起桌上无人碰的茶水,喝了几口,道:   “呼..真暖和,别看这外面天气不错,这寒风还是让人受不了的,喝点茶驱驱寒。”   贾问凝就这样望着尹玥,嘴角扯出一个大度的笑容的,道:“既然这么冷,妹妹还从自个的寝殿往我这凤鸾殿跑,要是惹了风寒,皇上怪罪下来。”   “姐姐,妹妹刚从御书房过来,是皇上让妹妹来的。”尹玥笑着打断贾问凝的话。   皇上?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凌子萩悄然抬眼望着尹玥,这圣人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在御书房批改奏折。   “妹妹这么关心皇上,若真是如此,就应该多陪陪皇上,让他多休息才是。”贾问凝给尹玥的杯子里斟满水,语调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尹玥当然能听出贾问凝挖苦的意思,不过她也不计较,眸眼笑得更是甜腻道:“妹妹也是为了给皇上分忧才来姐姐这里的。”   “哦?何解?”   “这最近贤妃的案子一直都没有个结果,这不妹妹就来催一催姐姐。”既然对面人问了,尹玥也懒得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开口道。   贾问凝听到这,扫过凌子萩,刚准备回答,尹玥又插言道:“妹妹给姐姐提个意见,咱们不是查案的,既然全权委托,就莫要把手伸得太长,总觉得这想管那也想摸,却不知束缚的是自己的这双脚,您说是吗?”   “尹玥,你想说什么?”贾问凝已经忍了尹玥好久,从进来问安都是装装样子,到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这后宫到底谁是皇后? 第169章 密室血案(26)   “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尹玥望着贾问凝,无辜地眨着双眼。   紧接着她端起贾问凝面前的杯盏双手递了上去,道:“妹妹的出身本来就不如姐姐,做了什么不懂礼仪的事情,还请姐姐见谅。”   贾问凝冷冷望着尹玥手中的杯盏,犹豫间还是接过,坐了回去。   “姐姐,贤妃虽然进宫比我们晚,但是也多少是经历过十年风雨的姐妹,大家都希望给贤妃一个真相,所以妹妹来是斗胆奉劝姐姐,皇上那边已经不耐烦了,既然横竖都要被怪罪。又何必畏首畏尾的?不如孤注一掷,说不定还能险象环生,您说是吗?”尹玥见贾问凝心绪稍微平缓了一些,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贾问凝抬眼瞅了凌子萩一眼。   凌子萩没吭声,原把头低下。   “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有劳妹妹费心了。”贾问凝点点头,把手中杯盏的水喝下。   尹玥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起身一行礼,绕过身边的凌子萩朝凤鸾殿外面走去。   直到殿内的气氛慢慢平缓,没有那般跋扈的时候,贾问凝才再次抬头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舔舐过干涩的唇角,缄默不语。   “锦绣!”贾问凝招呼站在身边的大宫女。   “娘娘。”锦绣猫腰等着吩咐。   “传本宫指令,让后宫冰窖准备明日把贤妃的遗体送到三法司。”   “是!”锦绣说着,转身朝凤鸾殿外面走。   “多谢。”凌子萩听到这皇后终于是允了,正打算跪地行礼表示感谢,谁知贾问凝早已起身朝内殿走去。   凌子萩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无奈望了贾问凝的卧房一眼,慢慢退出凤鸾殿。   因为天黑的关系,凤鸾殿周围已经点起宫灯。   凌子萩站在幽暗的长廊,一望无人的尽头,提起裙摆朝宫外走去。   “怎么司夫人都不准备对本宫表示感谢吗?”   她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   凌子萩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后面。   “尹玥娘娘,您方才在凤鸾殿的时候不说冷吗?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在这里不会是专门等子萩的吧?”   尹玥没料到凌子萩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带着几分挑衅,微微扬眉凝望着她,之后讥诮一笑道:“呦,几日不见小姑娘会咬人了?”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望着尹玥,“尹玥娘娘为何帮我,你我心里都清楚,又何必挑明?感谢的话子萩说不出来,若是无事,子萩告退。”   说罢,凌子萩转身继续朝宫门口走。   其实在尹玥在进到凤鸾殿的时候,她就猜到她这次来的目的,表面上看,她似乎是在帮她,希望贤妃这个案子能顺利破了。   可是细细斟酌,却能发现尹玥的别有用心,本来贾问凝就对贤妃尸体解剖这个事情就心存疑虑,而尹玥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帮忙说话,试问贾问凝这个不容易相信他人的人,会是什么想法?   尹玥这一石二鸟之计,着实做得好。   “娘娘,不如老奴前去教训一下这个丫头?”   随着凌子萩越走越远的身影,一直站在尹玥身边的许嬷嬷忍不住上前询问。   尹玥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她现在有用,动了她对谁都不好。”   “那娘娘我们这会回宫?”   尹玥想了一下,对着许嬷嬷勾了勾手指。   许嬷嬷靠近聆听尹玥的吩咐。   过了一会,尹玥道:“可明白了?”   “明白了,老奴现在就去办。”   ——   凌子萩望着面前的女尸,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担心。   一大早皇后娘娘身边的锦绣就出宫来找她,告诉她贤妃的尸体已经抬到三法司的门口,她一听连忙带着汤婆把王文莲的尸体抬进东屋。   按道理解剖女尸这个事情都是汤婆这样的专业仵作来干,可是古代等级制度森严,汤婆的身份不允许碰贤妃这样的贵人,故而所有的事情都落在凌子萩身上。   “夫人别紧张,老奴会在旁边给您指导。”汤婆瞥见带着手套的凌子萩指尖都在颤抖,忍不住上前悄声安慰。   凌子萩咬咬唇,拿起一旁准备的羊肠子手套戴在指尖,开始翻动王文莲的尸体。   根据宫内妃子的画像对面,凌子萩再次确认木板上的女尸,模样和王文慧有几分相似,但是和王文慧相比,这个女子又多了几分雍容和贵气。   “死者女,身高五尺三,年龄大约在二十九至三十一岁上下,全身皮肤姣好偏白,牙口完整,瞳孔扩散等大,身上有唯一一处外伤于左侧心口,伤口约一寸半,初步断定凶器是匕首一类的锐器。   从伤痕来看,凶器是自下而上进入心口,血液随着凶器的扭动呈喷射状流出。”   凌子萩说着,眸光放在王文莲已经被褪下的衣衫上,那里还有些许血迹。   紧接着她扯下王文莲身上唯一遮羞的亵衣和肚/兜,开始观察她的五指和全身,突然她看到王文莲的腹部微微有些青胀,连忙扭头望着汤婆。   “夫人看的没错,这是空腹中毒引起的,但是我们还是需要进一步地给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行。”汤婆意会出她眼中意思,连忙上前提醒。   她点点头对着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其他大理寺捕快道:“把做好的东西送进来。”   很快东屋的门被打开,两名抱着东西的大理寺小捕快背对着东屋内的众人快步走了进来。   “放下就好。”凌子萩望着小捕快的背影吩咐道。   第一个小捕快点头,把手中的蒸笼放在地上,一拱手道:“按照夫人的吩咐,这蒸笼里下是大米上是包好的糯米饭。”   “好!”凌子萩点头。   另一个小捕快把手中带着浓厚酸味的棉布放在地上,道:“夫人,这些棉布煮了半个时辰,还滚烫着。”   “好!”凌子萩再次回应。   俩小捕快说完,连忙走出东屋。   当东屋的门再次关上,凌子萩从汤婆手中拿过一个鸡蛋,只取蛋清把它和蒸笼内的糯米饭拌匀,之后原用布把拌着蛋清的糯米包好,转而走到王文莲的身边捏开她的嘴巴,把饭团塞了进去。   紧接着,汤婆连忙把几张纸分别堵住了王文莲的口、鼻、耳、阴/户和肛/门以及受伤的胸口,顺手把另一个小捕快拿进来的被糟醋煮过的棉絮盖在尸体上。 第170章 密室血案(27)   凌子萩知道解剖王文莲的尸体后若是得出的结论不能让皇后和圣人满意,她出不出事儿都是小的,牵连大理寺的人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为了确保王文莲尸体的完整性,凌子萩昨晚和汤婆讨论了一夜,才想出这么个方法来验证王文莲是否是中毒而亡。   果然,汤婆不过是刚盖棉絮没一会儿,尸体突然就开始肿胀起来,同一时间许多黑色的恶臭液体开始喷洒在白色的棉絮上。   凌子萩连忙从怀中拿出姜丸塞进嘴里,企图把这腥臭味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汤婆是个验尸老手,对这种味道似乎有了天生的免疫力,她上前几步扯开棉絮,示意凌子萩把王文莲嘴里的饭团取出。   凌子萩屏住呼吸,手塞进死者的嘴里,掏出饭团。   下一瞬,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充斥在整个东屋,而她手里的糯米饭团已经被全数染黑,甚至有一些脏液已经挂不住开始往地上滴落。   “给老奴吧。”汤婆双手接过凌子萩手中的糯米饭团,放于经常放置证物的桌上。   凌子萩从一边拿过白醋,走到不远处的火盆前倒入,待醋熏去味之后,对已经把证物归置好的汤婆道:“汤婆,既然我们已经确认贤妃娘娘是中毒而亡,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验证她肚子里可有孩子?”   汤婆点点头,道,“夫人谨记老奴给您说的如何验证妇人是否有孕的一些方法,去用就可!”   凌子萩点头,走到王文莲的尸体旁边,用手从心窝到肚脐一路拍打,发现腹部坚硬如铁,连忙说道:“汤婆,果然是硬的。”   汤婆疾走到她的身边,咬唇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那..夫人我们解剖尸体吧。”   一月胎儿如露水,二月如桃花,三月分男女,四月具人形状..   凌子萩手中拿着解剖刀,望着面前发黑的五脏六腑,还有被她拿出如拳头般大小的子宫,道:“宫内早孕,孩子已经有三个月有余了。”   ——   “混账!贤妃竟然怀有身孕?”   御书房内,凌子萩跪在地上望着从对面龙椅前飘到地上的验尸单,低头不语。   皇后贾问凝坐在一边,眸光扫过那验尸单,起身走到凌子萩身边,对着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福身开口道:   “皇上息怒,贤妃统领一殿,这闭门造车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确实是妾身管理不严,才有了疏忽,但是此刻案子都走到这里了,王家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还请皇上莫要把身子气坏。”   凌子萩听着贾问凝的话,悄然抬眼望着上面的男子,果然他最近身体不好,乌黑的眼圈鬓白的发丝,无力的眼神,就像是一只步入终年的老金毛,既懒散,又想时不时残喘地咆哮几声。   “那就给朕查,哪怕把这宫里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跟这贤妃私通的男人给朕找出来!”听到贾问凝的规劝,皇上苏梓孟坐回龙椅,指着凌子萩开口。   凌子萩哪敢怠慢,连忙点头应下。   贾问凝见龙椅上的男子已经闭眼开始假寐,她扫过外面昏暗的天色,对着地上的凌子萩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退出御书房。   “方才谢皇后娘娘帮子萩从中周旋。”   走在回寝殿的路上,凌子萩跟在皇后贾问凝的身后,由衷开口。   贾问凝脚步一顿,扭头望着身后一脸淡然模样的女子,她笑了笑,道:“谈什么感谢,是本宫不信你的判断,才把这事情拖到皇上失去耐心,所以说几句话,也是无可厚非的。”   凌子萩回给她一个微笑,道:“不管如何,也谢谢皇后娘娘陪子萩进这御书房。”   贾问凝转过身子,望着天边黑夜与晚霞的交界点,道:“其实尹玥那日来凤鸾殿的心思,本宫也清楚,只是我这性子怎么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就是按捺不住细细琢磨琢磨呢?”   “皇后娘娘性子纯真,也是好事儿。”凌子萩听她这么说,心里知道贾问凝已经看出尹玥有意挑唆她二人,心里的担忧瞬间淡了不少。   “纯真?”贾问凝一边走,一边苦笑,“从踏入这里,本宫就再也没有所谓的纯真了。”   “娘娘,娘娘,后宫..后宫出事儿了。”   眼瞅着到了宫门口,凌子萩准备给贾问凝道别,谁知不远处锦绣的身影急急跑了过来。   皇后贾问凝一挥方才还踌躇的面色,眸光一厉,问对面气喘吁吁的锦绣道:“何事?这么着急?慢慢说。”   锦绣喘着粗气,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指着后宫的方向道:“今个御膳房的刘嬷嬷去给茹贵人宫里送晚膳,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茹贵人的贴身宫女和一名侍卫在偷欢..她吓得想跑,谁知那侍卫竟然着急之下把刘嬷嬷杀了,刚好尹玥娘娘和茹贵人回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现在尹玥娘娘只等皇后娘娘前去做决定呢!”   侍卫?茹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   凌子萩听到锦绣的话,上前几步,追问道:“你嘴里的侍卫叫什么名字,那宫女叫什么?”   锦绣咬唇,瞅了眼皇后。   贾问凝点头,示意她可以说。   锦绣这才对着凌子萩一福身子,道:“侍卫叫范杭,那宫女的名字叫初雪。”   听到这,凌子萩面色一僵,这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贾问凝也发现了她面色的不对劲,问道:“子萩,可是有什么问题?”   凌子萩重重点头,道:“娘娘可还记得,我跟您说过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玲珑被人杀死在南郊?”   贾问凝颔首,这事儿她知道,可是这和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吗?   “经过我的彻查和推断,贤妃娘娘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这个叫范杭的侍卫,至于杀掉玲珑的人,可能是初雪和范杭二人联手干的。”   贾问凝瞳孔迅速收缩,低头沉吟好半晌,对着凌子萩开口道:“本宫知道了,子萩你先回,这事儿本宫会处理好的。” 第171章 密室血案(28)   翌日清晨。   凌子萩出现在刑部门口,在白彦的带领下朝刑部大牢走去。   一大早她便收到皇后娘娘的口谕,昨晚的事情已经解决,按道理范杭的处决应该是圣人那边下达皇令,可是王家的案子没查清楚,大理寺这边还需要范杭口供,故而昨晚范杭就被送到了刑部暂时扣押。   凌子萩站在戒律房门口,透过小天窗望着里面被铁链脚铐锁着的男人,反手接过昨晚皇后娘娘送到刑部的卷宗,开始翻阅。   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玲珑确实是被初雪和范杭两人合谋杀死的,至于原因,范杭方面没有供述,而初雪说得很清楚,是因为她常年受到玲珑的欺凌,所以才下此毒手。   卷宗上的内容言简意赅,粗看似乎没什么纰漏,但是凌子萩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推开戒律房的门,她缓缓走了进去。   步履和地上杂草发出的摩擦声,让角落里昏睡的男子警觉地醒来。   不愧是宫里的侍卫,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这般敏锐。   “是你?”范杭只见过凌子萩一面,却已经把她认了出来。   凌子萩笑了笑,上下打量着范杭,之前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如今再看平心而论范杭人高马大也是大部分百姓中的佼佼者,能吸引贤妃的倾慕也是能说得通的。   “范侍卫,知道为何皇后娘娘会把你关押在刑部吗?”凌子萩收回目光,问道。   范杭冷笑一声,回答:“司夫人这算是明知故问吧?我能有今天,还不是得托司夫人的明察秋毫?”   凌子萩知道,范杭能在这认罪书上画押,就已经猜到查王文莲案子的自个把所有的事情说于皇后了,也罢,她也不用拐弯抹角地套话,开口道:   “玲珑跟你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范杭没吭声,只是扬眉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起身走到他身边,望着他双手指甲上布满的血痂,心里清楚昨晚他定是受了不少折磨,她勾唇轻笑,道:   “你杀她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觉得玲珑知道你和贤妃娘娘的事情,怕我查到最后会找到你身上,于是就一不做二不休。”   “你都知道问这么多,有意思吗?再说了,该画押的我都画了,司夫人想知道的剩下的,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我不、知、道!”   范杭冷冷瞪了眼凌子萩,他早已料到最后的结局,说不说都是死,不如把好些秘密带进坟墓好了。   “范杭,我之前查过你的卷宗,你范家上下应该还有十几口人在萧城吧?尤其是你的哥哥范宇,好像前几日才迎来新生命,是吗?”   凌子萩早料到他会这么敷衍她,也不恼怒,反而问出他家人情况。   “凌子萩!你要做什么?在宫中做错事情的是我一人,按照蔺国的法律,我最多是被判凌迟,算不上九族,你少给我扣欲加之罪!”   果然范杭一听激动万分,双眼死死瞪着凌子萩,鼻孔气得一合一张地。   “范杭!”凌子萩也懒得和他打转转了,蹲下身子,一把扯过他的领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和初雪联合起来杀了玲珑,但是在我看来,你能徒留在长定殿,给贤妃娘娘烧纸,必然是对她有感情的。   既然感情这么深为何会杀掉一个对贤妃如此尽忠职守的玲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尽忠职守?”范杭和凌子萩的眼神对上,他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干涩的薄唇张合,发出阵阵讥笑:“若不是玲珑这个丫头在那日劝莲儿出宫?莲儿怎么会死?我又怎么会失去她?”   王文莲出宫是玲珑劝的?   听到范杭的话,凌子萩微显错愕,不过很快她心里有了猜测,和唯一合理的解释。   王文莲有身孕这个事情范杭不知道,可是一直作为她贴身宫女的玲珑知道,而且根据王文莲子宫内胎儿的大小,略懂医术的人都知道此刻若是想滑胎是最佳时刻,若是错过很有可能闹出人命。   在王文莲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或许是玲珑让她出宫找王景焕商量的。   而根据她凌子萩之前催眠玲珑的情况看,玲珑并不知道这次王文莲出宫回家会惨死,所以范杭这偏执的认为玲珑是故意引王文莲出宫惨死的想法,是谁灌输的?   “玲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贤妃。”凌子萩松开范杭的衣襟,眼底尽数都是无奈道:“你知不知道,贤妃娘娘有身孕了?”   “什么?”范杭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转过身从桌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物证,冷冷扔在范杭的面前:“贤妃娘娘的床下有个暗格,这个东西是我从那里找出来的。”   范杭双手颤抖地拿起地上的盒子,吞咽下几口唾液,才鼓足勇气打开。   “这是母子分离丸,你不用怀疑真假,大理寺的伍郎中已经验证了。”   范杭听着凌子萩的解释,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不可能。”   凌子萩坐到官帽椅上,继续道:“我把玲珑从刑部救出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得精神有些失常,期间我承认我确实是以破案为目的把她带往南郊治疗,至于治疗结果,我想在你进屋内杀她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她基本恢复了。   可尽管如此,我甚至以破案之后会放她离开为诱饵,她依旧只给我说了些案子的皮毛,对于你和贤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止口不提,你觉得她是如何对不起贤妃和你了?”   “所以她劝莲儿出宫是有原因的?”范杭也不笨,通过凌子萩的点播,很快想明白了。   凌子萩不置可否。   “贱人!”下一瞬范杭面色一沉,冷冷爆呵出声。   凌子萩知道,范杭准备交代了。   当戒律房的白烛慢慢化成泪炬,狱卒又添上新的一根。   范杭终于在长时间的沉默中,缓缓问道:“如果我坦白,司夫人能不能不要让这个事情牵扯到范家其他人身上?”   凌子萩咬唇,没有立刻作答。   在蔺国的法律中,宫内妃子与人通奸,与其通奸者会被处以绞刑,严重情形会处以凌迟,但是若是妃子怀有身孕,那么刑法会更加严厉一些,通奸者的会被处以四族株连绞刑。   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范杭、及妻、母、父,全数都得死,少则多人,多则千人,他的亲哥哥范宇也难逃一死。   “我不能保证你的哥哥,但是你刚出生的侄儿,我愿意出手一试。” 第172章 密室血案(29)   戒律房内响起清脆的磕头声。   不知过了多久,青石板上已经沾染着好些血肉,范杭才终于惨然一笑,开口了。   “首先谢谢司夫人能给我范家留一脉香火,范杭在此感激不尽。”   凌子萩坐在他对面没有吭声。   “我第一次见莲儿的时候,是她刚入宫的第一日,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她乖巧坐在长定殿,等着圣人的宠信和爱怜,我站在外殿口,透过门缝望着里面含苞待放的少女。   也就是那一刻,她的灵动,她如朝露般的眸子深深刻在我的脑海,再也挥散不去。”   凌子萩望着范杭,见他深陷回忆的时候,那双眸慢慢布的上一层氤氲,和嘴角挂着的温柔笑容,她能想象到,十一年前的范杭白齿青眉初见如豆蔻般娇羞的王文莲,是多么的青涩,美好。   “我也知道她是圣人的女人,我不过一介穷侍卫,又怎能入得了她的眼睛?”范杭没瞅见凌子萩的情绪,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嘲讽笑意,道:   “你能想象吗?你第一眼爱上的女子,却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难过,压抑?”   凌子萩抿唇,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范杭,只是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他身边。   茶香慢慢充斥在充满血腥、腐臭味的戒律房内,范杭望着杯盏中舒展的绿叶,继续道:“我本以为我和莲儿这辈子也就如此而已,她是主子,我是侍卫,可是。”   范杭深吸一口气,瞬间温柔的神色消失在他的脸上,换上的是一股十足的怒意和气愤:   “可是,圣人只宠幸过她一次,之后她就像是被人遗忘在金丝笼中的飞雀,我站在宫殿的一角,每到深夜都能看到她站在外殿口,打扮得甚为娇艳,可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都说这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最初她还能在玲珑的陪伴下渡过漫漫长夜,之后就是日日夜夜的以泪洗面,后面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对长定殿的下人苛责、嘲弄。”   随着范杭的话,凌子萩想起那个初雪的宫女,微微皱眉。   “初雪是在那个时候进宫的?”   范杭点点头。   “那你和贤妃娘娘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凌子萩又问。   “有次莲儿喝醉了,误躺在殿门口,玲珑没办法搀扶起烂醉如泥的莲儿,而碰巧我在长定殿值守,便顺势想把她送回去,谁知抱着她来到内殿,她误认我是圣人。”   范杭没有再说下去,凌子萩也猜到之后两人发生了什么。   “你们这种关系总共维持了几年?”她追问。   “五年零二百一十日。”范杭准确地报出数字。   凌子萩微微一怔,男人一般对这种事情都很大条,可见范杭是多么珍爱他和贤妃娘娘在一起的每一日。   而通过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也证明贤妃处事很是谨慎,这场突如其来的身孕,估计也是一场意外产生的,毕竟连现代的避孕药也只能怪达到百分之九十多,更何况古代都是一些古传秘方呢。   “那你为何觉得玲珑是罪魁祸首?是谁给挑唆的?”凌子萩问出心中第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是初雪,莲儿死后,宫内的宫人走的走,散的散,玲珑被抓,只有我独守长定殿,谁知有次我在长定殿中看到初雪的身影。   她一边哭着,一边给莲儿烧纸,我站在她身后听着她嘴里诉说的相思,起初我还是怀疑的,毕竟莲儿生前对她并不好,直到我发现她每日来,每日烧纸悼念,才觉得她或许真的是心心念念莲儿这个主子。”范杭道。   “那个时候,初雪已经去了茹贵人身边吧?”凌子萩想起在内阁查到的讯息,问道。   范杭点点头,“是,所以我更是觉得她这个人是个念旧的主儿。”   “那你又是怎么和初雪苟且在一起的?”说实话,若是之前没和范杭这般彻聊,她可能还真相信这范杭是个见色忘义的,如今再看他,她觉得范杭被算计了。   “我和那贱人没关系!”范杭听到这个事儿,冷嗤一声。   果然!凌子萩没吭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昨日初雪突然来找我,说是什么要给我莲儿的一样东西,我信了如约而至,谁知道..她竟然..迷晕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一屋子的主子,包括把我打入刑部的皇后娘娘!”   “玲珑是被我藏在南郊小柴房的,你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凌子萩话锋一转又问。   本以为事情查到这里范杭会给她答案,谁知他却说道:“是初雪,她说她知道玲珑在哪里,领着我去的。”   又是初雪?   凌子萩咬唇望着手中卷宗上初雪的名字,杀玲珑的是她,陷害范杭的是她,能找到玲珑住处的也是她,她哪里来的消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她无奈叹口气,现在明白玲珑给她留下的藤纸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她是想说,杀她的凶手就是宫里的人,而她凌子萩却阴错阳差地跑到长定殿找了旁的线索。   “最后一个问题。”凌子萩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舒缓下紧绷的神经道,“王文莲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比如..她是不是曾经暗杀过什么人?”   范杭听到对面人的问话,神情一僵,死死咬唇低头不语。   “范杭你想好,你侄女的命就在我手上,救不救她只是你一句话,更何况王家衰落已成定局,你说与不说改变不了什么。”   凌子萩凝着范杭的细微动作,虽然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卑鄙,可是为了真相,为了能规避风险,她无从选择。   过了好长时间,当范杭把面前的清茶喝了底朝天,他才颤抖着声音道:“是王文莲干的,我对王家知道的不多,她不信我,也不愿意多说,我只知道她的妹妹王文慧给她往宫里传过一封信,之后她便动用了王家的暗卫。”   “你可知道,不管是多大的官,刺杀大理寺的人都是要被问刑的?”   范杭重重点头:“我之前多少知道些,劝过她,可是她说她欠王文慧一个情,再加上司炎修回来对王家不利,所以大理寺卿必须死!” 第173章 密室血案(30)   凌子萩从戒律房出来,手中拿着范杭画押的认罪状交给一边的白彦。   “夫人,太好了,这案子终于是有了突破。”白彦看过之后,连忙把纸交给身边的小捕快,让他做备案记录。   凌子萩点点头,一边往刑部外走,一边道:“对了,玲珑被害的案子另一个凶手初雪现在在哪里?”   “回夫人的话,范杭和初雪按道理都算是后宫的人,只是范杭身为男子,侍卫管理方面又属于前朝之事所以带到刑部也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初雪。”白彦说到这,顿了一下,叹口气道:   “我今个一大早听说,她已经被皇后娘娘赐予白绫在长定殿给贤妃娘娘殉葬了。”   凌子萩听到白彦的话,虽然她心里大概能料想到初雪的结果,可是愣是没猜到会这么快,按道理贤妃娘娘的案子还未完全水落石出,所有的事情要搁置片刻,而皇后..   似乎是要急于处理掉初雪一般,当日就要了她的命,这后宫到底有多少秘密?   “罢了。”凌子萩叹口气,推开刑部的门,问道:“还有向柳思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您进去审问范杭的时候,汳州那边刚刚来了信笺,属下还未拆,但是应该是关于向柳思的事情。”白彦说着,连忙把怀中还热乎的信笺交于凌子萩手中。   “好。”凌子萩接过,没立刻打开,而是继续吩咐道:“我还有件事情需要劳烦白彦出个手。”   “夫人说的什么话,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白彦拱手对着凌子萩行了一礼。   凌子萩笑了笑,她知道在蔺国女子地位远不如男子,白彦怎么的也算是大理寺少卿对她完全可以不必如此谦卑,能做到这样应该算是尊敬和认可吧。   “范家前几日幸得一子,这案子呈给圣人的结果,你我都清楚,我想托你给这孩子一条生路,可好?”   “明白了。”白彦颔首,“我知道怎么处理了,乱葬岗有很多刚出生就死掉的孩子,再加上白马寺最近在收留冬日的流民,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的。”   “那多谢了。”凌子萩给白彦一个真诚的笑意,转而上了马车。   随着车子在金华街上行走,她撩开帘子望着目送她离开的白彦,突然在角落里她瞅见一直悄然慢慢接近白彦的一抹俏丽身影。   只见鱼小碗突然捂住白彦的眼睛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紧接着就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和白彦呵斥的厉声,凌子萩微微扬眉,勾唇不语。   “夫人,现在去哪里?”   随着她放下帘子,把桌上的汤婆子抱在身上,外面马夫询问的声音传来。   凌子萩打开手中的信笺,大概扫了一眼,面色一沉道:“先送我去王府,之后劳烦师傅去趟大理寺带些捕快到王府。”   “好嘞!”马夫回应一声,调转车头朝北奔去。   ——   自打上次离开王府到现在已经过去四日。   许是因为王家被查得甚为严格,再加上家里没了主心骨,所以这几日的王家在萧城也甚为谨言慎行。   “司夫人,我家老爷的案子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接老爷回来?”   苏管家从下人手中接过清茶放在凌子萩的身边,搓着手掌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子萩忙碌了一早晨确实又渴又累,她喝了好几口清茶,这才望着苏管家,道:“案子是有了进展,但是还没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今个来是想找贵府中二位夫人的。”   “那不知司夫人是找我们三位夫人中的哪两位?”   “苏管家,苏管家,不好了,您快去救救三姨娘吧,再这么下去她会被二姨娘打死的!”   苏管家的话刚落,凌子萩还未开口,大堂外突然冲进来一名婢女,一见苏管家「噗通」一声跪地,开始哀求。   凌子萩认得她,这是向柳思身边的婢女浮萍。   “发生了什么?什么死不死的?王家又发生了什么?”   凌子萩起身,走到浮萍身边,把她从地上扯起来问道。   浮萍抬眼,一见对面的女子,瞬间这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淌,“司夫人,您..您终于来了,您快随奴婢去后院看看吧,不然这三姨娘可能熬不到老爷回来主持公道,就要被活活欺负死了。”   说着,浮萍似乎真的急疯了,也不顾此刻她和凌子萩的身份悬殊,拉着她朝后院走。   凌子萩也不介意,就任由她这么扯着。   王家的后院比上次来还要萧索不少,除了一地的枯枝烂叶就连水榭旁冰封的小湖上都已经落满污泥和尘土,看来不等这案子解决,王家可能会先行人走茶凉。   “这东西是王家的,你一个小蹄子不过是老爷从大街上捡来的下贱货,凭什么都霸上,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凌子萩刚走到书房附近,便看到花园内两名女子在相互纠缠,年龄稍大点的女子一边骂,一边从年龄稍小的女子手中抢着一个首饰盒。   下一刻,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失手,首饰盒应声摔在地上,里面的金银珠宝全数散落一地。   一枚珍珠慢慢滚落在凌子萩的脚边,她俯身从地上拾起。   还未等她把珍珠上沾染的灰尘吹去,一只女子纤细的手腕突然伸了过来,准备把她手中的珍珠抢走。   凌子萩微微用力,指尖没有松开的意思,慢慢抬眼望着对面的女子。   只见顾芊全身上下穿得厚实,身后还背着个小包袱,发饰早已没了之前的雍容华美,变成了出远门才会随意挽起的发髻。   “二姨娘这是做什么?准备出远门?”凌子萩见顾芊只顾着她手中的珍珠全然没注意她的到来,这才开口提醒。   顾芊身体一僵,抬眼和对面女子的双眸对上,面颊一红悄然收回自个的手,道:“原来是..司..司夫人啊。”   凌子萩没有回答,眸光定定望着顾芊身后的行囊,等着她的解释。   “司夫人莫要误会了。”顾芊尴尬一笑,连忙把身后的包袱递给捧着一堆金银首饰的碧柳手中,道:“这是碧柳要离开,我送送她而已。”   “是么?我以为是二娘子要离开。”   “怎么可能,王府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临阵脱逃?”顾芊干笑两声,解释。   凌子萩也回给她一个笑容,上前几步道:“那就好,毕竟宫内查出半个多月前大理寺卿司大人被刺杀的案子有了眉目,相关涉及的人员必须带回去审问,至于二娘子,也劳烦配合一下了。”   话落,凌子萩身后突然出现好几个大理寺捕快在顾芊还未反应过来,全数冲到她身边,左右开弓地把她钳制起来。 第174章 密室血案(31)   “凌子萩,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芊没料到前脚还跟她笑容满面的女子,后脚就带着人把她抓了起来,她怒瞪着双眼,吼道。   “二娘子,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理寺卿被刺杀一案有了结果相关涉事人员当然要被带回去了?”凌子萩面色渐渐变沉,扭头和顾芊的眼神对上。   “你有什么证据?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皇后娘娘给的手令就可以为所欲为,信不信我。”   “王文慧曾经给王文莲去过信笺唆使她派出死士暗杀大理寺卿这个事情范杭已经认了,二娘子作为知情人士,就没必要在这里挣扎了!”   凌子萩冷冷打断顾芊的话,转而对着身后还闲着的两名大理寺捕快一挥手。   这俩捕快也是跟着司炎修经常办案的,主子什么意思自然都明白,只见俩人小跑的朝顾芊的院子跑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待俩人再出来的时候,其中一名捕快的手里多了几封信件呈在凌子萩的面前。   凌子萩颔首,还未打开查看,对面的顾芊突然轻笑出声。   “凌子萩..试问我王家从未对你做过什么,可是从林州到江州,又折返到萧城,你和司炎修就跟瘟神一样对我王家紧追不舍,我真的恨,当时就不应该心软,犹豫不决的等你们到了林州境地才动手。   我就应该听我慧儿的,在你们出了江州就布下埋伏,那里还有裴家势力,也没有悬崖断壁,你们必死无疑!”   顾芊仰天对着凌子萩疯狂怒吼,那睚眦欲裂的样子就像是地狱里来的修罗恨不得把对面的人吞噬殆尽。   “王家有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旁人,二娘子这喜欢怨天尤人的性子跟死去的王文慧还真像呢。”   凌子萩对于她话,面色淡然地笑了笑,在顾芊被俩捕快强行带着离开王府的那一瞬间,轻描淡写地开口。   当王家的后院慢慢安静下来,凌子萩的目光才放在一直站在原地和顾芊撕扯的向柳思身上。   她一身白衣细袄被扯的有些衣不遮骨,凌子萩上前几步褪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转而对着身后的浮萍道:“把这地上属于你主子的都拾起来,顺便带着回去换件衣裳。”   浮萍一听,连忙点头,待她把地上的金银首饰收拾的差不多,连忙搀扶着向柳思朝「思涵苑」的方向走。   凌子萩也跟在俩人后面,进了院子。   思涵苑和上次凌子萩来变化并不大,似乎这里并没有受到王家动荡的影响,依旧清幽、整洁。   凌子萩站在院子内,望着门口枯黄的水松,上次来她就想说,这种植物适合在汳州一带养殖,萧城只会把它冻死,如今..   她伸手摸了摸袖口中关于向柳思的调查信笺,一切都说得通了。   “司夫人在这里等着不冷吗?”不知什么时候浮萍从厢房内走了出来,她手中多了一件女子狐裘外衫。   “还行,今个暖阳,不冷。”   凌子萩说着,从浮萍手中接过自己的衣衫,并未披在身上。   “主子方才受了不少惊吓,司夫人可能还得多等会儿。”浮萍也随她望着面前的水松,道。   “三娘子以前在府邸经常被这么对待吗?”凌子萩对向柳思在王府生活感到好奇,问道。   “其实别看三姨娘出身不好,她真的是个好人!”被这么问,浮萍打开了话匣子,说道:“司夫人应该也知道三姨娘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吧?”   “嗯!”凌子萩点头。   “按道理咱们平常女儿家对这样的事情定然是不可原谅的,可是三姨娘为了大人的面子和王家的荣耀一直对贤妃娘娘多有包容。   贤妃娘娘一直喜欢吃三姨娘做的点心,每次回来都要带一些入宫,三姨娘知道贤妃娘娘一大早就要离开,便连夜给做,各种口味,各种花式,做的那叫一个全,所以我们这些下人来看,三姨娘是这后院里最好的主子。”   浮萍说着,眼底竟然有些湿润。   她咬唇擦拭掉眼角的泪珠,继续道:“可是这人心善,不一定能投好胎,试问哪个女人能承受一辈子无法生育的痛苦?”   “三娘子不能生育了?”凌子萩微显错愕,这事儿大房关惜可从未说过。   “嗯!”浮萍重重点头,“但是她真的是好人,不会对贤妃娘娘有什么想法的,况且因为这个事情,老爷还补偿了三姨娘不少物件呢。”   浮萍深怕凌子萩会多想,连忙解释。   凌子萩勾唇,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望着已经从厢房内走出来的曼妙女子。   看来向柳思是收拾妥当了。   “让司夫人等着急了,浮萍去泡些红茶。”向柳思给凌子萩一个笑靥,转身朝屋内走去。   凌子萩笑着目送,眸光不经意扫过水松下闪着一抹莹亮,思忖间提着裙摆跟上。   厢房内还是那熟悉的淡雅香气,她坐在上次来的位置上打量着屋内陈设。   “之前就觉得三娘子是个赋雅之人,如今细细观察,这张行之的真迹还有汳州才有的山水画,乍一看倒是像书香门第了。”   向柳思掩嘴轻笑,顺着凌子萩的目光望着周遭道:“之前我就喜欢这些,老爷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的喜好,就给我送了好多。”   “看来王大人还真的很疼爱三娘子呢!”凌子萩顺着往下说。   “谈不上疼爱不疼爱的,我也不过是借了旁人的风,得了宠罢了。”向柳思叹口气,望着外面枯萎的水松,说道。   “旁人的风?”   “对呀,司夫人忘记了?我在之前说过,王大人其实心里一直都没有我。”   向柳思点点头,从桌上拿起浮萍送进来的红茶轻啄一口,待浮萍离开,她才款款回答。   “没有三娘子,那有谁?”凌子萩微微扬眉,眸光一厉,道:“思涵苑吗?让我猜一猜是不是三娘子的母亲,向轻涵?”   “哗啦!”   凌子萩这话刚说完。   向柳思手中的杯盏顺势砸在地上。 第175章 密室血案(32)   “三姨娘!”站在门口的浮萍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想冲进来。   “浮萍,我好着呢,没事儿,你不用进来!”向柳思连忙阻止浮萍冲进来的脚步,用那惊慌失措的眼睛望着对面面色严峻的凌子萩。   “司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很快,向柳思掩饰住她不该有的表情,微微勾唇,问着凌子萩。   “三娘子,我能把向轻涵的名字说出来,定然是知道了这全部的事情,你再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吗?”凌子萩抬眼,和向柳思的眼神对上。   向柳思款款起身,死死盯着对面面色如常的女子道:“那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杀了贤妃娘娘的凶手?”   “还记得贤妃娘娘死的那日王府被盗吗?”   向柳思听着凌子萩的提醒微微蹙眉。   “你下药的时候,那小贼就在房上。”凌子萩解释。   “不可能,那日我明明。”向柳思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伸手捂住。   凌子萩浅笑,说道:“我并非一定要套三娘子的话才能查案子,因为再次之前这里已经出现了纰漏,三娘子还记得你跟我是怎么说的吗?”   向柳思咬唇想了一下,突然她瞪大双眼望着凌子萩。   “对,你说的是你把做好点心泡好茶水的托盘给了一名小丫鬟,可是小贼看到的不管是沏茶还是做糕点,又或者是端去书房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凌子萩端起自个面前的红茶喝了一口,继续道:   “起初我怀疑不到你身上,可是那女子的打扮太让人印象深刻,在加上你本来就是戏曲出身,变声、换脸你很在行,所以真正下毒杀了贤妃娘娘的只能是你——向柳思!”   向柳思听到这,失笑一声,“司夫人,说这么多你都是空口无凭的,证据呢?拿来啊!”   “证据?”凌子萩微微扬眉,转手指着院子内的水松道:“不就是被你埋在那水松下的莲花杯盏吗?”   向柳思身子一怔,整个人颓然地摔回身下春凳。   当冷风从半开的窗扉处徐徐吹进来,呆坐的向柳思突然一个激灵,道:“让我认罪可以,我要见王景焕!”   ——   三日后,萧城三法司大堂。   凌子萩一身书童模样站在大堂内中央,此刻高堂上坐着圣人苏梓孟,皇后贾问凝,以及锗王和大理寺卿司炎修。   按道理这么大的案子必是三司会审才可审理的,可是其中涉及皇家丑闻,在圣人苏梓孟的特批下,这案子才在此悄然进行。   随着圣人一声令下,大堂内响起阵阵铁链声,从三法司大堂一左一右分别走出一男一女。   王景焕在牢里关的久了模样有些沧桑颓废,他似乎没料到向柳思也会出现在这里,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而向柳思似乎早料到对面人会是这个反应,俏丽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之后便不再看对面的男人。   凌子萩从俩人身上收回视线,对着苏梓孟微微拱手,待他点头应允,她才说出第一句话,“之前刘寺正给出的卷宗表明贤妃娘娘是死于刀伤,证据有插在贤妃娘娘胸口的匕首,还有已经死去的人证玲珑。   可是经过皇后娘娘的恩准,子萩携汤婆再次验了贤妃娘娘的尸体,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说着,汤婆站出来,把验尸单一一递到在场的几个人手中。   苏梓孟是第二次看到这报告,刻依旧面儿的不自在尽显。   紧接着他冷冷把验尸报告扔在地上,怒斥道:“王景焕,看看教出来的好女儿,都在后宫干了些什么?”   王景焕的目光放在验尸单上,他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苏梓孟一边磕头,一边道:   “皇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做的,臣知道自己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臣也知道自己管教女儿不严,求你赐臣死,但是这件事情和其他人无关,求您看在臣这么多年忠心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   “王大人的意思是给贤妃娘娘下毒的人是你了?那么我很好奇,既然贤妃娘娘中的是什么毒?王大人能说一说吗?”   凌子萩听着王景焕的话,冷冷质问,她故意在验尸单上没写具体的毒,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回答。   果然,王景焕支吾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况且我有个疑惑也需要王大人给子萩解释一二,贤妃娘娘已经中毒,按道理这么厉害的毒药她根本活不了,你为何又多此一举地给她捅一刀?”   王景焕听着凌子萩的问题,吞咽几下唾液,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反正贤妃娘娘是我杀的,这罪我认,请皇上。”   “得了吧!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跪在一边嘴角一直洋溢着嘲讽笑容的向柳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闭嘴!”王景焕身子一抖,连忙扭头呵斥。   向柳思此刻早没了往日那份淑雅,高高抬起脖颈,怼道:“你叫我闭嘴?王景焕你凭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   王景焕身体一滞,唇颤抖了好一会儿,却说不出一句话。   向柳思似乎觉得自己站了上风,轻笑出声,她本就嗓音极好,笑声在这大堂内显得既婉转又多了几分悲凉。   “王文莲是奴家杀的,奴家认!”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圣人的面上已经露出几分不耐,向柳思才突然停止,面色一阴,开了口。   “你是怎么杀的?”凌子萩追问。   “贤妃娘娘意外有孕来找王景焕商量此事,和往常一样,两人在书房对弈,而贤妃娘娘一直都喜欢奴家做的点心和清茶,所以奴家按照以往的规矩,沏了清茶和点心,顺便在茶里放了些叫钩吻的佐料罢了!”   向柳思眯紧双眼似乎想起当日的场景,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坐在上面的皇后贾问凝禁不住皱眉,质问:“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贤妃可是你王家的荣耀!”   “荣耀?”皇后的话刚落,向柳思像是被这刺激到了,冷冷抬眼对上贾问凝低吼出声:“什么荣耀,什么富贵荣华,他王景焕包括整个王家根本不配!” 第176章 密室血案(33)   “不配?你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小青衣能嫁入一品官员家中就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做出对家主污言秽语之举,是谁给你胆子?”贾问凝极少被人这么呛声,她冷冷一拍身边椅子的扶手,呵斥。   向柳思扫了她一眼,目光全数都是不屑。   贾问凝气得指尖发白,“来人,把这个杀了贤妃的罪魁祸首给本宫拖出去凌迟。”   “皇后娘娘!”贾问凝的话还未说完,王景焕连忙跪行两步,磕头道:“都是老臣做的,要凌迟就凌迟老臣,柳思她是无辜的,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王景焕!”坐在一边的圣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冷冷一拍桌子,道:“她不过是你府中一姬妾,你为何为一女子搭上王家上百口性命才作罢?”   王景焕被吼得一怔,双手紧紧攥着腕间铁拷,默不作声。   “王大人,圣人问你呢?怎么不回答?”向柳思望着背对她的男子身影,冷嗤道。   王景焕头垂得更低了。   向柳思轻笑一声,道:“王大人,说话啊,王大人。”   “够了!”凌子萩站在一边,再也看不下去了,冷冷打断向柳思的话,眸光扫过大堂内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道:“王大人之所以极力维护向柳思,原因只有一个,向柳思是王景焕的女儿。”   话音一落,王景焕如霜打的茄子般顺势垮在一边,周围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只有向柳思听到这句话,勾在唇角的笑容越发绽放起来。   “子萩,这话何解?”显然皇后娘娘已经无法压制心中的疑惑,追问。   凌子萩对着上面的二人行了一礼,把手中关于向柳思在汳州的讯息递了上去,解释道:“二十九年前,那时候的王大人还是汳州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虽然汳州如今发展还不错,但是二十九年前的汳州已经算是蔺国穷苦之地了,要知道一个穷地方出来一个读书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那时的王大人早已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了。   皇上可能不知道,在民间有这么一个行径,当地的富绅若是家里有女无子的大部分都会把整个家族的荣耀赌在一个随时准备进皇城赶考的读书人身上,因为他们知道,从商再富有也不过是上九流的末等,如果他们资助的这个书生考取了功名,那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往昔。   而王景焕就是其中之一,他被当时的向家老爷子看上,并且在他未踏入萧城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的女儿向轻涵许给了王景焕,我说得对吗?王大人?”   王景焕已经浑浑噩噩了,被这么一叫,身子突然抖了三下。   凌子萩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按道理就算是定了终身,未真正嫁娶男女是不能行夫妻之实的,可是当时的两人早已暗生情愫,在王大人即将离开汳州的时候,两人发生了关系。”   “呵呵!”向柳思听到这,突然笑出声。   凌子萩的目光扫过她孱弱的肩膀,虽然她知道这么说下去这个女人迟早会崩溃,但是真相再残酷,它也不能成为杀人、毁灭一个家族的原因。   “之后王景焕进萧城如愿以偿考了榜首,那一年他风光无限,甚至还得了前户部尚书关大人的赏识,把他的女儿许给了他,同年他成家立业,人生快意。   而在汳州的向轻涵一直在苦苦等他,直到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向家家主发现之后一怒之下希望她能把孩子堕了,说不定还能嫁给旁人当个妾室,可是不知是向轻涵太执着还是怎的,她竟然偷了家里的银子,一个人想去萧城找王景焕。   可也巧了那时候的汳州周围全是流寇,她深知危险又折返回来,向轻涵心里也清楚这样的她无颜面对向家,便一个人隐居生活,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向思景。”   凌子萩说着,眸光定定望着向柳思,果然这个名字一出,那女人的肩膀开始疯狂地颤抖。   “思景,思景,我想向轻涵思念的就是王景焕吧,之后向思景慢慢长大,向轻涵发现向思景竟然对唱曲儿天赋异禀,按道理一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定然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做一个戏子。   可是向轻涵非常开化,只要向思景喜欢的,她都愿意给她,哪怕是她发现向家家道中落,她走投无路去了汳州的河坊。”   “够了!不要说了!”向柳思听到凌子萩最后说的俩字「河坊」,她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她疯狂的捂住耳朵,一个劲地摇头哭泣,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般,嘶吼,哀嚎。   王景焕回头望着已经接近疯魔的女儿,心疼地站起身,想上前拥抱她,可是当他的手垂在她身边时,他顿住了,悔恨的泪水慢慢划过面颊。   向柳思也感觉到对面人的脚步,抬眼用前所未有的愤恨眼神望着他。   时间在这一刻缓缓停滞,寒风刮得大堂的门噼啪作响,直到风卷残云后几片染着污泥的落叶被吹了进来,向柳思才徐徐回过神,对着王景焕惨然一笑,接下了凌子萩后面的话。   “我娘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娘,我小时候家里穷,自个又不听话,总是跑出去给娘惹麻烦,今个拿了张婶家的米,明个偷了王老爷家的鸡,娘又没脸回向家要施舍,所以就领着我大冬天的纳鞋底卖钱赔账。   可是谁又知道,我只是想过年吃一顿好的?至少让我那身体已经开始得病的娘能吃上一次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八岁的时候进城卖鞋底,看到戏台上那些青衣唱的曲儿,至此我就爱上了。   大冬天的,汳州虽然不下雪却也不暖和,我不怕冷,就这样一站站一天,一学学一日,果然人的心啊,不能一心二用,之后我卖的鞋底少了,家里就过得更难了,我以为我娘这次还如往常一般揍我一顿。   谁知她听了我诉求,竟然领着我去了戏班,还求班主收留我,至于我的学杂费还有伙食她都会一一承担下来,我那时候傻,只顾着自己开心,跟娘道别之后,在那戏班学艺,唱戏。”   向柳思眯紧双眼回眸望着身后敞开的大堂门,整个人陷入回忆。 第177章 密室血案(34)   “班主说我有天赋,我进班里比别人晚,学得却比别人多又快,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是个文丑,戏份不多,可我依旧很快乐,那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满足和愉悦。   也是那一次,班主奖励我三个铜板,二十年前的三个铜板能买什么?   两个泥人,还是两串冰糖葫芦?我都不在乎,因为我觉得我可以替我娘分担了。   于是我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赶回家,那是我一年跟班以来第一次回家,可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向柳思早已说得满脸泪水,泣不成声,她死死咬着唇,哽咽了半晌,继续道:   “我站在门口听到我娘的呻/吟声,我那时才不到十岁,根本不懂男女之情,我透过窗户望着里面赤裸的两人,那男人是我见过长相最粗鄙的人,一口的黄牙,满脸的刀疤。   我看着他从床上扯下帷幔就这样死死勒在我娘的脖颈上,我娘痛苦地嚎叫,而那个男人却发出刺耳的浪笑,眼瞅着我娘的嘴角已经开始流唾液,我着急之际冲进屋内,抄起屋内唯一的花瓶就这样砸了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倒在一边,血慢慢从他的头上扩散在地上。”   向柳思说着,手中还做着动作,她似乎已经回到了她那不堪的童年。   “我娘之后醒来,和我把这男人的尸体埋在了房子的后面,可是她也知道,我们是没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的,于是她去当了河坊女,而我本不愿意继续去戏班,可是我母亲那晚狠狠地打了我,我被逼着继续学唱曲儿。”   向柳思的眼底早已没了光,她深吸一口气,涣散在大堂门的眼神慢慢收回,望着凌子萩说道:   “你能想象吗?你唱曲的地方和你亲人卖身的地方仅隔着一条河,她能瞧见你如何地卖力学艺,你也能通过船坊内每一盏烛灯看到她双影交叠的倒影。   她偶尔会对着窗子发呆,偶尔会望着你的方向掩面哭泣,偶尔会露出释然的微笑,偶尔会露出对你勤学苦练的心疼,可是她唯一不能做的是呼喊你的名字,叫你一声女儿,喊你一声小景。   因为她早知道自己成了你功成名就的累赘,成了你更上一层楼的绊脚石,直到..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关上那扇窗户,把所有的钱财给你留下供你衣食无忧,而她买了钩吻悄然死去等待腐烂。”   凌子萩听到这,连忙别过脸,忍住眼底的泪水。   “我拿着我娘留给我的钱财,还有那要了她命的钩吻上了路,一路颠簸直达萧城,改了名字,找了个戏班子等待时机,那一年,我待字闺中。”   向柳思慢慢把自己的视线从凌子萩身上拉回,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的男子,他早已白发赶青丝,失去年轻时候的俊逸和潇洒,道:   “怎么样,王大人,和自己女儿在一起的感觉如何?你觉得痛苦吗?你觉得害怕吗?你愧疚吗?你可悲吗?”   王景焕重重跌在地上,失声轻笑间泪水模糊了他的脸,“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就想起了轻涵,你太像她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是。”   王景焕咽哽半晌,终是没说出来:“我不怪你恨我,本就是我贪图一时富贵误了她,所以在你给莲儿下毒的时候,我也让你走,从窗户那离开,我愿意成为那杀人者,可是。”   他的目光放在凌子萩身上:“我低估了大理寺而已。”   说罢,王景焕不再言语,只是跪在地上如行尸走肉般出神望着青石板地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哪怕是圣人一声令下,抄了王家,他都没有再眨一次眼睛。   向柳思被押解回刑部等候问斩。   凌子萩把圣人送走之后,跟着司炎修走上马车。   她似乎还未从向柳思的事情中拔出来,整个人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行人。   司炎修这次没有像往日那般霸道地拉上马车帘子,而是坐在她身边,张开身上的斗篷,把她裹在怀里。   “我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尤其是杀了圣人身边的妃子会是个什么结果,可是..我总觉得心里好难过。”   凌子萩悄然把头放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喃喃开口。   “子萩!”司炎修轻轻叹口气,道:“就算是她没有杀贤妃娘娘,我和锗王殿下查出来王家的事情也够满门抄斩的了。”   “大人查出来了什么?”凌子萩好奇问道。   “白彦给我了你审问范杭的认罪状,恰巧我也查出王家在萧城郊外养了一匹死士。”   “大人!那..那些死士是不是就是在千峰山暗杀我们的人?”凌子萩反应过来,赶紧问。   司炎修点头,“昨个陈家才去把那些死士剿了,今个一大早锗王安插在夷国的探子就来了飞鸽传书,王家在夷国的表面上是做生意,实则把蔺国大量的金钱往夷国转移,甚至和夷国的大将军郝丹也有来往,而昨个我们剿的那批死士就有夷国人。”   虽然司炎修并没有解释那么清楚,但是凌子萩已经听明白了,就单单这一件事情已经坐实王家背叛了蔺国,后面不管贤妃是生是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等等!   突然凌子萩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过司炎修的手臂,“大人,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情,现在去刑部,还来得及吗?”   司炎修微怔,不过很快他点头命马夫调转车头。   深夜的刑部很是阴森,凌子萩把司炎修给她的汤婆子揣进袖口,在小狱卒的带领下朝黑暗的深处走去。   烛光照亮前方道路,偶尔传出如鬼魅般的声音给这本就充满死亡之气的地方多了几分诡异。   “司夫人,到了!”小狱卒一拱手,把烛台放在她掌心转身离开。   凌子萩把烛火凑近牢狱中的女子。   向柳思微微仰头,和她对上眼儿。   “司夫人,你来干什么?”   “之前我一直有个疑惑想不通。”凌子萩没有跟向柳思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在王家待了那么久为何偏偏要选择这个节骨眼儿上杀掉贤妃娘娘,如今我才知道你是不是早都知道王家所有的事情?   选择最近动手是因为你有把握王家会被圣人满门抄斩,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第178章 密室血案(35)   向柳思望着烛光下女子娇媚的容颜,沉吟片刻,轻笑出声:“司夫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我只是一介女流,只是想报复我的父亲罢了。”   “是吗?”凌子萩扬眉,“贤妃娘娘曾经派出死士要暗杀大理寺卿,这事儿你知道吧?”   向柳思没吭声,只是捡起地上的枯草在手中把玩。   “或者我应该说,你也有怂恿?”凌子萩倒是不介意,继续说着。   向柳思手中一顿,不过很快她说道:“司夫人,我虽然是一介不入流女子,但是无凭无据的话你还是少说,毕竟这屎盆子不是说扣就扣的。”   “是谁告诉你王家秘密的?”凌子萩没搭理她,继续问着。   “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什么!”向柳思似乎被逼急了,上前几步冲到围栏前,怒视着对面女子。   凌子萩抿唇,就这样和她对视。   当她手中的烛火变成泪炬滚落到纤细的指尖,凌子萩失笑一声道:“希望那个能让你付出生命都愿意保护的人心里也有你。”   说罢,凌子萩也懒得在看向柳思眼中飘过的复杂情绪,举着蜡烛一步步朝牢房外走。   当黑暗再次侵蚀,向柳思回眸望着身后唯一能看到外界的狭小天窗,双眼一红,呜咽出声。   三日后。   凌子萩这几日难得好好休息了几日,整个人神清气爽地在院子内给唯一的一株腊梅裁剪枝头。   “夫人!”不知何时白彦走了进来,一见到凌子萩拱手问候。   凌子萩侧头问道:“白彦,可是来找大人的?”   白彦点点头。   “他刚回来,应该在书房。”   “好的,多谢夫人。”说罢,白彦快步朝书房走去,跟在他后面的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凌子萩还未看清楚,人就已经不见了。   待她剪了差不多的腊梅,准备拿回房间做屋内插花,已经站在一旁等候的刘管家连忙行礼作揖道:“夫人,大人请您去趟书房。”   “去书房?”凌子萩微显错愕,自打贤妃娘娘的案子破了,司炎修就一直马不停蹄地忙着王家的琐事,她知道那些朝廷的事情,在蔺国这个封建社会她一个女子不方便参合,再加上她本就无心参政,所以这几天一直都过得惬意非常。   可是司炎修这会突然唤她,这不会又出现什么事情了吧?   她把手中的腊梅交给身后的阮玉,跟着刘管家朝书房走去。   “多谢大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处理呢。”   凌子萩刚到书房门口,里面传出白彦声音,她扬起手准备敲门,同时一道女声传了出来。   “多谢司大人,小女以后在这府里还得劳烦大人多担待呢!”   听到这,凌子萩的手放了下来,什么情况?府里要来女子?   就在她疑惑之际,书房的门被打开,司炎修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   凌子萩抿唇,微微探头朝里面看,直到看到鱼小碗那张带着几分灵动的面庞,才开口道:“大人..是准备..纳妾?”   这俩字刚说出口,她就觉得心里一堵。   谁知对面男人的面色比她还臭,司炎修冷冷抓过凌子萩的手腕,一把把她带进屋内,道:“若是可以,我还真想知道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凌子萩微微嘟唇,她猜得有问题吗?不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鱼小碗之前在汳州学了些防身的本事,轻功也是堪比白彦,你跟我查案总会遇到很多危险,有时候我又不在身边。   白彦来找我说鱼小碗家道中落又不想回汳州,所以我才决定把她留在你身边以后跟着你也能有个照应,至于什么纳妾?我连夫人都未曾搞定,还谈什么纳妾?”   “呵呵!”司炎修的话一落一直站在一边的鱼小碗禁不住轻笑出声。   凌子萩面颊一红,娇嗔地白了司炎修一眼道:“我又不知道。”   司炎修无奈叹口气,对着白彦挥了挥手。   白彦点头,带着鱼小碗走了出去。   待屋内慢慢变得安静,司炎修这才坐回案几旁,从旁边的卷宗内翻一页递给凌子萩看。   凌子萩接过,望着上面的内容,很快她诧异道:“阿芙/蓉竟然是王家从夷国输送进蔺国的?”   司炎修缓缓点头,面色深沉,看来他也是没想到王家竟然还牵扯到这个事情上来了。   “这是昨个白日锗王给我的讯息,之后我快速去了刑部提审王景焕,谁知。”   “怎么了?”凌子萩望着对面男子不太好的面色,着急追问。   “就在昨个王景焕被发现自缢于刑部牢狱内。”   “他死了?”凌子萩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   司炎修重重点头,紧接着又说道:“之后我又去找了向柳思,发现她也在狱中服毒自尽了,至于毒药汤婆验尸后得知是钩吻。”   钩吻?   凌子萩微微蹙眉,想起她的母亲向轻涵的死,无奈摇了摇头。   “那大人之后准备怎么办?”   “阿芙/蓉从夷国流入到蔺国定然有流通渠道,如今王景焕死了,大理寺也只能从这个方面下手查了。”司炎修说出心中的决定。   “那圣人知道这个事情吗?”凌子萩又问。   司炎修点点头,“圣人听完之后很是震怒,所以大理寺的压力很大。”   凌子萩抿唇没有再吭声,这阿芙/蓉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毒/品,若是风行开,对一个国家的危害是致命的,所以这个案子要比普通的杀人案更加刻不容缓。 第179章 血色芙蓉(1)   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   丑月的蔺国已经全面陷入严寒,鹅毛大雪封闭了整个国家,北门口的侍卫打着哆嗦对着马车内掏出通关令箭的男子行军礼道别,直到车子远去,侍卫才连忙又蜷缩到门口唯一的一处炭火盆前烤火。   男子放下帘子对于方才侍卫的小动作,只能无奈摇摇头。   他抿了口桌上滚烫的热茶,望着对面蜷缩酣睡的女子,从身上褪下外麾贴心地给她盖上。   凌子萩微微蹙眉扭动了几下,翻过身继续睡着,蓦然耳边响起阵阵争吵声。   “妈,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一次,都不可以吗?”   “子萩,你是女孩子以后只需要安心嫁人就可以了,可你弟弟不一样,他长大之后是要成家立业的,没点本事怎么娶妻生子?我们家没有那么多的钱,这个兴趣班让你弟弟去上!”   恍惚间对面那义正言辞的女人容颜慢慢在凌子萩的眼前变得清晰,那是一张何等妩媚的容颜,明明已经快到四十,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偏爱,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本该是这个年纪的皱纹和沧桑。   “弟弟,弟弟全数都是弟弟,那我又是什么?弟弟可以贪玩可以闹事,可以不学无术,而我哪怕我得了满墙的奖状是不是在你眼里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凌子萩这次彻底爆发了,她冷冷指着身后满墙的奖状,那是她多少个日夜换来的结果,只是想得到对面这个女人的嘉奖和表扬,可她发现一切在这个母亲眼里都比不上弟弟的一句“我想学轮滑。”   她不过是想去听一次国外心理学导师的几堂课程,怎么就这么难?   “那些东西我从未要求过你,你要是觉得是为了我,扔了就可以,但是你别忘了,现在的你上大学还得指望我给你出学费呢!”女人冷哼一声,望着自个女儿的眼神中全数都是不屑。   凌子萩心底一颤,就这样望着自己的母亲,她又输了,十六岁的她想完成梦想不得不委曲求全,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冷笑一声,开口道:“你比弟弟大六岁,估计等你大学出来你弟弟也准备考大学了,之后他的各种学杂费,作为姐姐的你应该知道。”   “够了!你有完没完?”女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屋内走出个男人,虽五官俊美,却无法盖住他一脸的颓废,尤其他身上带着的淡淡酒气,更是显得此刻他是多么的邋遢。   女子微微一怔扭头望着身后的男人,下一瞬,她像是彻底被激怒的母狮子,对着男人就是一顿厮打扭扯,嘴里吐露着最肮的话语,“你个死男人,你怎么不去死啊,除了凶我,护着你那赔钱货的女儿,还能干什么?你去拿钱啊,去拿钱回来啊?”   男人面无表情地让怀中的女人发泄,目光望着站在对面面色平淡的小姑娘,对她扯开一个抱歉的笑容,紧接着拉着女人走进了卧房。   “咚!”门重重地被关上。   同一时间,凌子萩只觉得身下马车一晃,所有的意识瞬间回到现实。   她瞪大双眼望着头顶的四角马车顶,偶尔从木板缝隙里吹进来的丝丝冷风,让她禁不住裹紧身上的外麾。   “醒了?”对面响起男子温柔又低沉的声音。   凌子萩翻起身望着已经把一杯热水递到她嘴角的男子,她就这样望着他的脸,不自觉伸手轻轻触碰,面颊是温热的,耳垂是冷冰的,这才是现实世界吧?   “做噩梦了?”司炎修就任由她这么抚弄他的面庞,望着她迷蒙又不解的眼神,又问。   凌子萩重重点头,没有立刻回答,从穿越来到现在她从未梦到过她的家人,记忆中的童年太过跌宕。   她出生是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在她十岁之前她都是被细心呵护长大的,从不知所谓的男女差别,一切的变化是在她十岁那年父亲的生意失败,家道中落,举家迁徙到一处十八线的小城市开始的。   都说这患难见「真情」,她也终于在十岁之后明白,当家中变得开始为有上顿没下顿而痛苦,父亲酗酒逃避,母亲歇斯底里,弟弟任性顽劣,她或许在这场变故中才是那个被遗弃的孩子。   直到她上大学,母亲病重之后幡然醒悟,家中才再次改变,弟弟因此而成熟,父亲也终于清醒,好在阳光风雨,她也学业有成再次回归这个家中,对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辅导,她才明白,对于家人她有过恨,可更多是爱和如今的想念。   “嗯,想家了。”凌子萩想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说给司炎修。   紧接着她意识到指尖的暧昧举动,刚准备抽回手,谁知对面的男子突然反手而握,她的掌心就这样紧紧贴在他的面颊上。   “大人。”凌子萩愣住了。   司炎修的喉结微微滚动,他沉吟半晌,薄唇轻颤间道:“子萩,你..可喜欢我?”   凌子萩瞳孔微微扩张,琥珀色的眼仁望着对面男子黑眸中倒映出来的女子倩影,突然方才还觉得有些微冷的马车竟然升起点点暖意。   她舔舐过干涩的唇角,支吾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唯闻耳边自己狂乱的心跳。   “嗯?”似乎等了好久,司炎修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疑问。   她面颊一红,低眸颔首。   “子昂也是!”   下一瞬,她还未来得及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唇角一热,再回过神的时候司炎修已经悄然退离她的眼前,就这样微微侧头望着案几上升起的袅袅炉烟。   他竟然亲了她。   凌子萩抬眼,眼中迸发着错愕和羞涩,却在下一瞬望着同样脸红的司炎修,脸上绽放出浅浅笑意。   她以为司炎修这样的男子对什么事情都很冷静、矜持,看来对男女之事他是出奇的可爱呢!   突然她想起那被一箭射穿的袖珍钟,心中反而觉得释怀,若是这回不去,那么她真的愿意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 第180章 血色芙蓉(2)   凌子萩坐在一处干净的雪岩上,吃着手中的馕饼接过司炎修递上来的油茶。   从萧城出发已经足有两日,之前大理寺彻查阿芙/蓉案子一直都没有眉目,王景焕死了,王家其余女眷被圣人亲自审问的已经有好几个丢了性命的,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线索就这么断了。   司炎修去刑部找了关惜应她和王景焕和离,并且保证这事情不牵扯关家才得到了目前唯一的一条线索,那就是距离荆州不远的雁口县,那里或许有阿芙/蓉的流通线索,故而凌子萩和司炎修才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雁口县赶。   凌子萩喝完手中最后一口油茶,身体慢慢回暖之后,望着身边的司炎修开口道:“大人这一路上我一直都有个疑问。”   司炎修点头示意她问。   “阿芙/蓉是夷国产的,按道理流通进蔺国只有一条路便是临峪关,之后紧接着应该是进到荆州再散布到举国各地,可是为何我们去的是荆州旁边的一个小县城呢?”   司炎修把手中的碗递给旁边的小厮,随意从地上捡起一只树枝一边描绘,一边说道:   “蔺国的版图粗看北直达临峪关,靠近临峪关的就近一座城池便是荆州,但是显然这是不严谨的,在荆州往东百里有一雁口县,它上至临峪关南至萧城,京灼县,越州等地,算是除了荆州外另一个交易枢纽了。”   凌子萩抿唇望着司炎修随手划出的蔺国版图,指尖指着雁口县道:“可是这只是个县城,我在地图上并未看到和临峪关有相关的官道啊?那。”   说到这,她突然不吭声,没有官道不代表这个地方和临峪关没有链接,更何况雁口县比荆州偏僻朝廷疏于管制,对于私运阿芙/蓉这件事情来说,好像雁口县比现在管理甚严的荆州更加安全。   司炎修知道她想通了,点头道:“自打先皇明令禁止阿芙/蓉之后,荆州被查的很严,期间还抓了不少药贩子,我也是分析了关惜给的讯息,觉得我们在雁口县能查到蛛丝马迹这才来的。”   凌子萩叹口气,望着跟在马车后面将近有五十余名的捕快和司府暗卫,相比较于破案缉拿杀人犯,这追查阿芙/蓉明显是个危险又充满着挑战的任务。   随着司炎修手中的号角声响起,所有休憩的众人全副武装朝雁口县赶去。   两日后。   由于大雪天气,本该一日就抵达的众人生生是在路上耽误了许久才勉强到了目的地。   凌子萩跟司炎修下了马车,按道理这个时候应该是当地县令前来迎接,可是众人在县门口等了快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才瞅见不远处跑来一名身材偏瘦个子也不太高的小老头。   “司大人,下官雁口县县令袁逸春有失远迎,望您多多担待!”   小老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司炎修面前,一边拱手,一边还没忘记擦拭额头的汗珠。   “无碍,本就是我们延误了时间,你错过也是正常的。”司炎修也没生气,抬手示意袁县令起身,转而拉着凌子萩朝雁口县走。   袁逸春见上面的人没怪罪,绷紧的神经这才稍显放松,跟在司炎修的左后侧,道:“大人一路舟车,雁口县这边的特色便是温泉,大人不如先驱驱寒?”   司炎修顿足侧头望着袁逸春面上的表情,沉吟片刻,摇头道:“温泉可以晚上泡,这会带我去县衙,这阿芙/蓉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听到司大人要去县衙,这袁逸春脸上竟然飘过几许为难的神色,他挠了挠头,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盯着他的司炎修冷笑一声道:   “袁大人面色僵硬,嘴角抽搐,眼神飘忽,粗看额头的细汗似乎是奔跑导致的,但是这一路都走了一盏茶的时辰,再加上本就天气严寒按道理汗水早已干透,如今你还这般淋漓,又对本官提出的要求刻意规避,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袁逸春面色一僵,连忙摸了摸自个的面颊又迅速擦拭掉额头的汗珠,面色一垮,道:   “司大人您莫要误会,下官不是有意阻止大人查案子,这..这是因为..您来之前县北那边的小湖刚好出了命案,百姓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下官是着急想去处理,才怠慢大人的。”   “出了命案,什么案子?”凌子萩跟在司炎修有些好奇询问。   袁逸春叹口气,道:“前几日也不知道是谁家娃儿贪玩掉进湖水里没上来,这不这几日连日暴雪湖面又被冻,有几个孩子在湖面上玩冰这才发现了冻在水中的尸体。”   “既然是意外冻死,百姓闹什么?”司炎修听着袁逸春的解释,疑惑开口。   袁逸春挠挠头,面色越来越发青,他看了对面的男子好几眼,这才终于叹口气,道:“要是真的是意外还好了,起初下官也这么觉得,但是这人死在冰里也得弄出来不是?   就命几个手下想办法打出个洞,把尸体捞出来,可是这不捞也就罢了,这一捞..唉。”   袁县令说着无奈叹口气,皱巴巴的脸上一垮,显得他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沙皮狗,“谁知道这男孩竟然浑身一丝不挂不说,身上的阳/根都没了!”   听到这样的事儿,凌子萩面色一僵别扭地别过头。   司炎修蹙眉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这明摆着和意外冻死根本没什么关系,就是一场谋杀案。   “走吧!”想到这,司炎修覆手微微扬起下巴。   “啊?”袁县令有些茫然。   “查阿芙/蓉的案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清楚的,先去那男孩死的现场看看,若是这案子能破,少点百姓的积怨,后面办事情也会顺利一些。”   没料到司炎修愿意查这个案子,袁县令脸上流露出几抹感动,连忙招呼一并跟上来的手下,领着二人朝雁口县北面的小湖奔去。 第181章 血色芙蓉(3)   “这男孩才多大啊,那玩意儿就没了?”   “对呀,你看着凶手多残忍啊,这杀人就杀人,怎么对这地方下手啊?”   “哎呀,这都不是咱们关心的重点,我们整个雁口县都吃这湖里的水,发生这么恶心的事情,以后谁还敢吃这水呢?”   “就是啊,你说还没咋地咱们县令就跑了,说是什么接皇城来的大官,我看啊,我们都渴死,饿死了,谁还给这些青天大老爷缴税,任他们逍遥快活!”   “咳咳!”   袁县令领着身后的司炎修刚到雁口县北湖,就听到县里百姓对他的议论和指点,他面色尴尬地扫了眼旁边的男子,见他面不改色,这才轻咳几声示意这些多嘴的「婆娘」适可而止。   果然百姓们听到他的声音,全数侧头回望,当众人看到跟在袁逸春后面的是一名身材径长面色严峻,身穿一身三品官服的飘逸男子时候,所有人都低头不语。   “尸体在哪里?”司炎修早都习惯了这种注视,淡淡扫过人群,问身边的袁逸春。   “在河岸,大人这边走。”袁逸春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朝前走。   凌子萩跟在最后面耳边还能听到几名妇人的小声嘟哝,心里不免叹口气,看来这案子不解决,这雁口县的百姓定然少不了要闹腾。   北湖并不大,一眼几乎能望见边际,因为是下雪霜降的关系,整个湖面被冻得厚实坚硬,偶有小风吹过,冰面上的飘雪被微微扬起,倒是显得有几分人间仙境之感。   在湖面偏东的地方躺了一具被麻单盖着的尸体,尸体旁边有个冰窟窿,看来这死者是从这里被捞上来的。   司炎修走到尸体附近,没着急打开查看,而是绕着冰窟窿观察一圈,转头问袁逸春道:“这河面从什么时候开始结冰的?”   “一个月前就开始了,但是中间因为日照好,中午时候气温还有些回暖,这冰层并不结实,所以真正开始结冰的话应该在五日前。”袁逸春回答道。   司炎修点点头蹲在地上望着河面的冰窟窿,又指了指冰面,继续道:“这里的孩子都喜欢来这里滑冰?”   “基本上每年都是。”   “昨天,前天也有吗?”司炎修又问。   袁逸春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之前这湖里出过事儿,柳家的娃儿调皮,刚下雪冰面还未冻结实就来玩儿,不小心掉进去淹死了,之后这里的百姓都是等最冷的时候,冰面安全了放自己娃儿来玩的。”   “那你的意思是前几日这里都没有人吗?”司炎修扭头望着袁逸春。   “大人,那不会的,毕竟这雁口县吃水紧张,百姓们都指望这湖里的水生活就算是冰面冻住,百姓也会想办法储备水或者来砸冰取水。”   说着袁逸春指了指湖北,果然在距离县城近的北面有几个冰窟窿,上面还放着一两个结冰的木桶。   不过因为湖里出现赤/裸不明男尸,那里已经无人打水了。   司炎修点点头,目光回落在身边的男尸上,他犹豫半晌慢慢把男尸头部的麻单扯开。   同时一张少年发着青白色的脸就这样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凌子萩见单子只扯开一半,也没啥避讳地一并上前观察,说实话这个少年长得非常美丽,为何用这样的形容词来描绘一个男性,因为他的脸上竟然施着淡淡的粉黛,虽眸眼闭合,面色死寂,却依旧能看出他略带稚嫩的五官下,是一张何等的俊容。   其实在蔺国男子爱美的话是可以如女子一般粉黛装点的,只是像这个年纪应该还比较少,尤其在雁口县这个小地方,更是少见。   “大约十五岁的样子吧?”凌子萩通过相貌问着旁边的司炎修。   司炎修点点头,指尖在死者的头骨处摸了摸,道:“嗯,束发之年。”   紧接着,司炎修微微把麻单兜起扫了眼少年下/体。   虽然凌子萩已经快速避讳,却依旧扫过了那不堪的一幕。   少年的下半身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双股间血肉模糊,似乎凶手并不是一次掏干净而是多次般,链接大腿、下/体小腹的地方皮肤翻起期间还有不少的豁口和断层,这天本就冷,肉再这么一冻,别提多恶心了。   “这期间可有人来认领尸体?”司炎修把麻单合上,问蹲在一边强忍着呕吐面色已经极为难堪的袁逸春。   袁逸春喉结滚动,也不知道咽进去了些什么,随后连忙摇头道:“没有,从打捞上来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都无人认领。”   司炎修点点头,起身。   “白彦!”   “大人!”白彦走到司炎修的身边拱手听令。   “你安排几个人把尸体抬回县衙,先找个人把他的容貌描绘出来挨家挨户地问,顺便也贴上榜,看看有无人来认领,之后让伍郎中看看他的死因,记着亲人未找到先不要解剖。”   “是!”听到司炎修的吩咐,白彦立刻带人开始着手处理这地上的尸体。   司炎修转身正准备离开,一名胆子略大的村妇上前几步阻止他的去路道:“这位就是皇城来的大官吗?”   司炎修颔首,算是给这村妇打了个招呼。   “那这案子能破吗?”村妇又问。   “司某手中接过的案子,没有不破的。”司炎修勾唇,回答。   “那破了之后这水能喝吗?”   果然,凌子萩听到这,微微扬眉,这妇人关心的根本不是尸体和凶手的问题,她只关心自个的利益,无奈摇摇头,她上前几步解释道:   “大婶,您不必担心,不管这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么冷的天,湖面结冰,人又死了这么短的时间,尸体基本上不会腐烂的,再加上您回去吃水也是要煮沸,所以不碍事。更何况之前这湖中也淹死过人,大家吃了这么多年,不是也好好的?”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凌子萩,见她眼神诚恳,面色坦然这才悻悻然罢休,退一步的问道:“那多久能破案?”   凌子萩咬唇这可把她难倒了。   “十日,最多十日破案。”司炎修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对对面妇人说着。 第182章 血色芙蓉(4)   “大人说十日破案,是心里已经有苗头了?”   凌子萩坐在雁口县县衙大堂内的官帽椅上,扭头问着身边的司炎修。   司炎修端起手边的茶盏,扫过旁边一脸殷切表情的小女人,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没。”   “那你还那般保证?”凌子萩撇撇嘴,“就不怕这些百姓十日后砸了你的车,抢了你的夫人?”   司炎修望着她的可爱表情,抿唇轻笑,正准备接下她的玩笑之话,不远处袁逸春已经抱着一摞子账簿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您要的雁口县的一些税收项目,还有进出雁口县的商队信息。”   司炎修收敛起面上的柔和,接过袁逸春手中的东西,开始翻阅起来。   凌子萩也拿过一本一并帮衬,虽然两人都知道想查关于阿芙蓉的事情这明面上的账定然是不会出现纰漏的,可是既然要着手彻查,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果然,二人翻基本上把账簿翻了个底朝天都未发现什么问题,司炎修面色一沉,随手把账簿放在一边,对着袁县令问道:   “在县北湖畔的时候我就发现当地的百姓说话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不太一样,似乎根本不怕朝廷,你能告诉本官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司炎修这话刚落下,袁逸春像是遇到什么知音一般,霎时眼眶就红了,他哀叹一声,道:“大人果真是明察秋毫啊,下官也不瞒着大人,在这些百姓眼里,下官可能还不如这雁口县的几个名门富绅呢。”   “哦?此话怎讲?”听到袁逸春这么说,凌子萩也来了兴趣,这商什么时候还能压得过朝廷了?   “大人、夫人可能不知道,我们雁口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虽说走官道能直达皇城,可是相比于荆州、林州等地着实有点远,再加上在朝廷眼里这不过是个小县,所以管辖治理方面就不会那般上心。”袁逸春面上的无奈越发浓重起来,他继续道:   “起初这里的百姓还算实在,可是衣食父母这话说得也对,雁口县贫瘠大部分人都靠着走货做一些买卖过活,这不谁让他们挣钱,谁能供养他们,他们就尊敬谁,听谁的!   雁口县能存活到现在一直靠着县里的几大家族,再加上这十几年的风气不是下官一人之力能改变的,所以。”   袁逸春说道一半戛然而止,他知道对面的二人已经听明白了。   司炎修摸着指尖的玉扳指,继续问道:“几大家族?都是谁?”   “之前是四个家族,因为萧城的案子,有两个家族没落了不少,如今活跃在雁口县的是江家和谭家。”   袁县令如实回答。   萧城的案子?   凌子萩低头沉吟,很快和贡品女尸案对上了号。   “那江家和谭家都是做什么的?”司炎修又道。   “江家是做珠宝、食物和一些特殊木材生意,至于谭家是做布匹、蚕丝,瓷器生意的。”   袁逸春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说起来这谭家,下官遇到这么多女子,只有谭家的家主让下官着实佩服得紧。”   “怎么说?”   袁逸春这个人说正事儿不行,这聊八卦可一个顶俩,他年龄大,搬了把椅子坐到司炎修的对面,开启了话匣子。   “这谭家不同于蔺国所有的富商,她们的家主是女子,而且是一名身材曼妙国色天香之人。”   “说重点!”司炎修冷呵一声。   袁逸春面露尴尬,点点头:“传闻她是个寡妇,虽然身边没有男子帮衬可是却依旧能在雁口县这么复杂的地方站稳脚跟,这本事着实不一般啊!”   凌子萩听着认同的点点头,一个女子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古代,一人之力成为雁口县小有名气之人,确实让人佩服。   “那这江家和谭家除了珠宝、丝绸生意,可干过别的?”司炎修问。   袁逸春摇摇头,“别的说不上吧,但是这谭家还干一样小生意。”   “是什么?”   “谭家的酒最出名,尤其是谭家主私藏的好酒,听说就算是年过八旬的男子喝了,都能生龙活虎呢!”袁逸春说着,面上突然春色抚动,可见他之前定然是品鉴过的。   司炎修似乎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挥挥手示意袁逸春退下,不再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天边的晚霞把雁口县这暮雪之地照得一片红艳,白彦才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大人,验尸单出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快速起身,从白彦手中接过验尸单逐字逐句地看着。   凌子萩也好奇禁不住探头阅读。   死者男,年龄十五上下,身高五尺四,尸体外部有多处创伤,其中第六节 左肋骨附近、胸骨处、肩膀、大腿内外侧均有青紫色肿胀淤痕,经查验是生前导致。   脖颈处有两处淤青,分别是上喉结、下喉结处,死亡原因是窒息而亡,下/体切口呈不规则齿状,周围皮肤有外翻流血情况,初步断定是生前伤口。   死者面部僵硬,面颊略有粉黛,是常见女子胭脂,头部头皮有轻微出血,发丝有断痕,根据目前雁口县气温,死亡时间不超四日。   “这是被虐待死的呀!”凌子萩把验尸单看完,忍不住说出心中想法。   司炎修点头同意,面色也一并变得凝重。   “白彦,之前让你张贴的告示,可有人来认领尸体?”   白彦摇摇头,说道:“暂时没有,之后准备挨家挨户地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也只能这样,司炎修颔首让白彦忙他的。   待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凌子萩开口道:“那这会我们要做什么?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吧?”   司炎修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应该去这江家和谭家的产业转一圈。”   雁口县并不大,热闹繁华的也就楚明街这一条街,江、谭两家的铺子基本上就占了整条街的绝大多数,司炎修和凌子萩随意吃了一碗馄饨便开始在周围闲逛。   凌子萩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司炎修,一串进到她的肚子里之后,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而望着旁边的男子开口道:   “大人之前我就有疑问,你说这脖颈处有两处淤青,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死者是被勒了两次?” 第183章 血色芙蓉(5)   司炎修脚步一顿,透过周围的烛火望着对面女子娇俏的面庞,沉吟片刻,回答道:   “可以,按道理一个人若是想把另一个人置于死地会竭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死死勒住,这种勒了一半之后换一个地方继续勒的很少,按照验尸单上的说法,可以大胆有两个假设。”   凌子萩点头,继续听着。   “第一,就是凶手以为把死者勒死了,然后下手去割他的私密处,谁知道死者疼醒来了,凶手便再把他杀了一次。   第二,是凶手力气小又或者本就是享受这种虐待的过程,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反复勒死者脖颈处的情况。”   听完司炎修说着的,凌子萩开口道:“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司炎修扬眉,等着她的解释。   “除非死者是自愿的,那我无话可说,但是在我看来任何一个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尸体是不完整的。”   尤其是古代这种迷信社会,凌子萩心里补充,转而继续道:“况且这种非人的虐待一般人都承受不了,所以应该是第一种。”   司炎修微微颔首,紧接着他反问:“既然死者不喜欢,那为何死者身上没有反抗伤呢?”   “这。”凌子萩咬唇,思忖半晌道:“那也有两种可能。”   司炎修笑着,示意她继续说。   “要么是他被下了药,要么是这个虐杀他的人地位很高,让死者很害怕。”凌子萩挑衅扬着下巴。   司炎修抿唇,不置可否。   二人就这么说着,司炎修的眸光落在一处三层楼高的珠宝铺子前,他扫过上面的牌匾「江家奇珍」和旁边的凌子萩交代了一句话,转身走了进去。   凌子萩本来也想跟进去一并查看的,可是眸光扫过街道对面的一家成衣铺子,顿时心中转了念头,抬眼瞅过匾额,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呦,小娘子可是来看衣衫的?”   凌子萩刚进去,站在门口迎宾的一名妇人笑盈盈地走了上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率先观察这铺子里的衣服,不得不说雁口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最近流行的狐裘外衫到蔺国南边最受欢迎的苏绣细袄全数都有得卖,甚至色彩还要比其他地方来得更多更繁杂。   “掌柜的,你们的样式这么多,甚至比皇城的几家铺子都全,能卖完吗?”凌子萩随手翻着门口的几件薄内衫,禁不住询问道。   “小娘子是外乡人吧?”被这么问掌柜也不生气,笑着反问。   “嗯,是啊。”凌子萩点头。   “那就对了,我们谭家布匹、蚕丝,成衣生意做得在蔺国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别看这东西多,好多成衣根本不担心买卖问题,大部分我们当家的都会把他们运到夷国出售,而你们看到的只是我们这「谭家成衣」的一部分。二楼还有更多的东西呢!”   掌柜的说完,扬起下巴示意凌子萩朝二楼看。   凌子萩微微仰头,只见二楼竟然挂着好些异域风情的衣衫,颜色鲜艳,设计大胆。   “这是夷国的服饰?”凌子萩开口问道。   “娘子好眼力,确实如此!”   凌子萩对着掌柜礼貌一笑,提着裙摆朝二楼走去。   说实话之前她是见过夷国衣衫的,但是那仅仅限于在彻查贡品女尸案时司品房库中几件落灰压箱底的陈衣,那早已失去原有色彩的布料怎能和挂在这里的几件相媲美?   “这是鞋子?”凌子萩蹲下身子,从地上拿起一双精美的刺绣红鞋,她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能见到这样的鞋子,这不就是小高跟鞋嘛?   似是绣花鞋一般的鞋子后脚跟上镶嵌上一个小萝卜一样的木块,这应该就是原始版的高跟鞋。   “是的,夷国女子喜欢舞蹈,而夷国的歌曲节奏性又强,他们就发明这种能发出脆响的鞋子。”掌柜也跟了上来,开口解释。   凌子萩放下手中的鞋子,眸光随意扫过二楼窗扉外,显然这会已经入夜,后院却依旧有许多女工在进行染布工作,见她们每挑染一块布料,从染缸中打捞上来都格外费力,她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这么粗的活,不是应该男子来干吗?”   掌柜的顺着凌子萩的目光朝外面望了望,勾唇一笑道:“小娘子是不知道,我谭家不管是府邸还是作坊、商铺,都只招收女子杂役,家主的宗旨很简单,就是希望给天下女子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原来如此。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心里想着,看不出这谭家的家主思想还挺现代的。   逛完成衣铺子,她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出,随意选了两件喜爱的外衫,给掌柜付了钱,转身走出铺子。   此刻司炎修已经站在门口,随手接过她手中装衣服的小布口袋,道:“打听到了什么?”   凌子萩摇摇头,“我觉得谭家好像没什么问题,尤其是家主除了对女性特别关照之外,并没有什么令人注意的问题,大人呢?”   司炎修回眸瞅了眼还站在江家奇珍门口对着他摇手欢送的掌柜,无奈轻叹道:“若不是今日踏足,我还不知道袁县令嘴里的雁口县大户江家可能不如传闻中那般阔绰。”   “大人怎么说?”凌子萩扬眉,她很好奇不过是进去不到一个时辰,他怎会有这般认定。   “屋内还算干净整洁,可我在里面一个时辰却未有顾客踏足。掌柜分外热情,对首饰和珠宝的研究也算透彻,但是店内大部分都是一些往年流行的款式,男子饰品中能算是上乘的玉器已然不多,要么是资金链断了,要么是江家准备放弃这个行当了。”司炎修说出他在里面待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   凌子萩也随着他的眸光朝江家铺子看了看,这铺子算是整个楚明街上地段最好的了,江家有意放弃这个应该不太可能,毕竟珠宝行业是江家的老本行,那么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答案了,江家没落了。   “那大人不单单打听到这些吧?”凌子萩收回视线,微微侧头询问。   司炎修勾唇,道:“夫人为何这么说?”   “你看那掌柜的热情劲,定然就知道你们在里面聊了不少。”   司炎修侧头望着身边女子迸发着好奇的杏仁眼,袖口微抖掌心中竟然多出一副耳坠。   “是,给夫人随手挑了一样东西,才换来的秘密,谁知跟你选的这件藕色苏绣细袄还挺合适,回去要不要戴起来看看可喜欢?” 第184章 血色芙蓉(6)   凌子萩望着在周围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烟粉色的琉璃耳坠,一点点银色点翠勾勒出耳饰的轮廓,模样虽简单却又有不失雅致,她从他温热的掌心拿过道:“大人眼光独特,选的,子萩都喜欢。”   说着,她似乎觉得这话有点暧昧,垂眸间面露羞涩。   司炎修唇角勾勒更胜,眼中的流波如氤氲泉水在她身边缱绻徘徊。   他轻轻探出手整理过她耳边被冷风吹过的凌乱发丝,极尽温柔地把耳坠戴在她的耳朵上。   凌子萩皮肤本就凝白,又在藕色耳坠的映衬下显得人格外的娇俏柔和。   司炎修的指尖慢慢划过她面颊的梨涡,道:“那掌柜说得没错,我娘子戴上定然最是柔美。”   凌子萩娇嗔凝过对面男子,道:“大人什么时候这般会蜜语甜言了?”   司炎修笑笑,拉过她的手往回走。   “对了,大人到底从那掌柜嘴里套出了什么话?”凌子萩任由他这般牵着,问道。   “江家老爷子的夫人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之后老爷子为了扩大江家的势力,曾经去谭家提过亲。”   “谭家?娶谁?该不会是。”凌子萩没料到这雁口县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   “嗯!”司炎修点头。   凌子萩微微扬眉,她不知道这江家老爷子是太聪明还是把别人想得都太傻,谭家就一个女主人谭蓉,而且根据袁县令的描述谭蓉并无子嗣,有了约莫现在也未到嫁娶年龄,那么江家老爷子求娶的就只有谭蓉一人了。   在古代女子嫁夫要随夫姓,那么顺理成章这嫁妆和家财也跟了夫家,江老爷子哪里来的自信敢去谭家提亲,不过这结果也摆在明面上,谭、江道现在都是两家。   “那和江家的没落有关系吗?”凌子萩又问。   司炎修摇摇头,“这个还没办法下结论,但是这掌柜给我说,谭家拒绝江家提亲一方面是江老爷子有点坐享其成,另一方面是这谭蓉根本就没打算另嫁,听说她很爱她的夫君,那男子死了之后,她曾经立誓再不嫁人。”   听到这凌子萩点点头,这个谭蓉做事倒是很有个性。   不知不觉两人回到衙门。   此刻白彦和鱼小碗已经在衙门口等候多时了。   “大人!”白彦上前几步拱手。   司炎修摆摆手示意他免礼,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样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吗?”   白彦和身后的鱼小碗对望一眼,叹口气道:“回大人的话,我和鱼姑娘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可是雁口县的百姓无一人认识这画中男子。”   这就怪了。   凌子萩皱眉有些难以理解,根据那男子尸首看,他皮肤白皙,人也长得不错,身高发育也算是古代男子中的佼佼者,就算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也算是不愁吃喝的,怎地就找不到呢?   “那期间可有人来认尸?”司炎修似乎跟凌子萩想到一块儿去了,蹙眉抬眼望着从衙门中出来迎接他的袁逸春道。   袁逸春连忙作揖行礼,回答:“司大人,之前来过一两个妇人,看了尸体之后都否认了,期间下官也问了她们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谁知她们全数都摇头。”   司炎修一听,冷硬的眸光在袁逸春的脸上游走,道:“袁县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官?”   袁逸春一听,连忙摆手道:“司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给下官十几个胆子下官都不敢。”   “我和夫人在府邸坐了一白日都无人前来认尸,白彦和鱼姑娘走街串巷一晚上的未得到过什么结果,怎么本官不过是两个时辰,就来了两位妇人呢?”   “这..司大人,这可能是巧合吧!”袁逸春听到这么问,面色一僵支支吾吾解释。   “巧合?”司炎修冷笑,道:“这男子相貌特征这般明显,两妇人都能巧合地认错吗?”   “。”袁逸春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就算认错了,定然是证明二人家中有人丢失,那么把今个做的人口失踪卷宗拿上来,本官看看!”   “司大人!”袁逸春彻底傻了,他布满皱纹一垮,哭戚戚地走到司炎修的身边,道:“下官不是有意隐瞒,是..这案子。.一般人他破不了。”   司炎修上下打量过袁逸春,覆手一边朝县衙内走,一边道:“是破不了还是不想破,还是袁大人想得过且过的把这几年县令混出去,得个养老钱善终?”   袁逸春被戳中心事,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叹口气终于是把心里的话全数说了出来。   “司大人,下官不过是地方一小官,雁口县能坚持到现在没什么风浪也都是因为这各大家族的相互制衡,在这里官府的力量微乎其微。   有些案子能查,有些案子查了是要没命的,今个这案子确实不是在雁口县的第一起,算一算应该是第四起了。”   “第四起?”凌子萩听到袁逸春这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这同样的手法,已经死了第四个人了。   “回夫人的话,是的!”袁逸春苦着脸赔笑,视线慢慢挪到坐在凳子上面色沉静如水闭眼听着他叙述的司炎修身上。   司炎修睁开眼刚好和他对上,袁逸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要知道这样连环杀人的案子按照蔺国的法律是要在规定时间内破获的,若是破不了就需要向朝廷汇报,请求大理寺支援,若是不按章程走,他这个乌纱就要被摘了。   “四个人,卷宗可有?”司炎修淡淡扫过袁逸春,问道。   “有,有的,下官这就去取来!”说着袁逸春爬起身,转身朝大堂外面跑。   没过半盏茶,袁逸春就抱着一本卷宗跑了回来。   司炎修扫了他一眼,随手接过查看。   没过一会他手下的宣纸就写满了数字:第一案发生时间,丰孟二十七年,第二案发生时间,丰孟三十一年,第三案发生时间,丰孟三十四年,第四案发生时间,丰孟三十五年。   凌子萩凑过去也一并查看,喃喃自语道:“第一个案子和第二个案子相隔四年,之后分别相隔三年,一年..案子是不是往密集里走了?”   司炎修拧眉把凌子萩说的数字分别写下,抬眼望着袁逸春道:“前后死了四个人,剩下三具尸体在哪里?”   袁逸春身子哆嗦一下,吞吞吐吐道:“回司大人的话..烧..烧了!” 第185章 血色芙蓉(7)   凌子萩望着对面已经快要被吓得晕过去的男人一脸的无语,这案子都没破就把尸体烧了,她甚至怀疑凶手是不是和袁逸春有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你可知道案子没破烧尸是要重罚的?”果然,司炎修面色冷得可怕,道。   “司大人,下官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主要是民愤,民愤啊!”   “怎么说?”司炎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   “您也知道尸体放久了要发臭,雁口县就一个小义庄,有时候出个天灾人祸的,活人都没地方去就别说死人了,再加上百姓们都抱怨几个不明死人占位置,下官这才。”   袁逸春欲言又止地说着,深怕几句话不对盘,自个这晚节都不保了。   司炎修冷哼一声,把手中的册子摔在一边,起身朝衙门停放尸体的东屋走去。   凌子萩坐在凳子上喝着手中上好的龙井,她知道司炎修是准备再去研究尸体,死者是男性她并不方便,故而只能乖乖在此等候。   当衙门内的其余的灯盏全数熄灭,唯有一条条小道周围的引路烛还亮着,白彦才匆匆从东屋赶回来。   “夫人,大人说我们该回去驿站去了,他在门口等您。”   白彦贴心走到她身边低声说着。   凌子萩把手中已经半凉的茶盏放下,望着对面已经开始打盹的袁逸春,点头走出衙门。   马车在雪地中静默等候。   凌子萩握住从里面探出的一只男子大掌跨步走进。   马车早已变得温热,一只汤婆子就这样塞进她的怀中。   “夫人可是久等了?”司炎修的面颊映衬在昏暗的烛火下,虽然他面色淡然,可那从眼睑中透露出的疲惫感是骗不了凌子萩的。   “我等多久都没关系,只是大人可是乏了?”   司炎修扯出一个无碍的笑容,紧接着把他新写的一份验尸报告给了凌子萩。   凌子萩接过细细查看。   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和伍郎中验的没有什么分别,唯一值得注意的有两点,第一,是男子身上有一块拇指大四方形的青色印记。   第二便是..   凌子萩面色微红,想着,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这肛/门怎么会有肌肉外翻的迹象。   司炎修观察到凌子萩的表情,知道她看到了什么,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凌子萩收敛起心绪,抿唇深思。   这种现象在现代医学里应该是痔疮一类的,可是一般得痔疮的男子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其原因是年轻的时候长时间的蹲厕或者是坐了很多凉的地方导致的,女子得大部分都是因为生产。   而这么小的男子有..   突然凌子萩想到男尸脸上的粉黛,恍然道:“大人他不会是小官吧?”   “雁口县近处临峪关,这里有很多夷国商人,因为两国之间的地域差异,夷国人身体要比蔺国人健硕,威猛,故而他们中间有些有特殊癖好的男子相比于蔺国女子更喜欢蔺国的男子,所以这里的南风馆要比青馆热闹许多。”   司炎修开口解释。   “那我们明个去这里的南风馆转一转?”凌子萩连忙提议。   ——   雁口县的南风馆建在雁口县西边的集市附近的夜隆长巷。   因为这里的夷国商人比较多,再加上一到晚上集市热闹非凡会吸引大部分的外乡人,所以这个地段算是除楚明街外最挣钱的。   凌子萩穿着一身小书童的衣衫紧紧跟在司炎修的身后,虽然在现代这牛郎也是屡见不鲜的,可是让她真去这个么个地方,紧张还是在所难免。   “哎呀,二位爷..可是来找姑娘的?”一名站街的老鸨眼尖地看到司炎修,扬起手中的帕子准备招呼。   司炎修冷冷一眼,那老鸨一怔连忙退了几步。   凌子萩跟在他后面偷笑,没过一会儿两人出现在南风馆的门口。   都是烟花之地,可是这南风馆却和周围的青楼大相庭径。   若是周围的青馆都是些扬着手帕,飘散着胭脂气息招呼客人的好些俗粉,那这南风馆就别具一格了,门口的雪松假山,隐隐从里面飘散出来的淡雅气息,若不是这偌大的招牌,凌子萩都以为这里是什么棋社之类的文雅之地。   “呦,来了两位公子啊,快请进。”   从里面走出来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他一身轻薄白衣,外面只单单套了一件白色狐裘斗篷,青丝随意披散在肩膀,模样看起来极为高冷,阴柔。   司炎修淡淡扫了他一眼,跨步走进道:“象姑怎么称呼?”   男子娇俏一笑,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叫林岚是这里的掌事,公子随便坐,小的找人给公子倒茶。”   司炎修抬手阻止了林岚即将离开的步伐,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进他手中道:“我喜欢安静,这外堂有点吵。”   “哦!小的明白了,二位公子跟小的来吧!”林岚把银子揣进怀中,随意招了招手,转而朝二层走去。   凌子萩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看着。   说实话,她不算是个外貌协会的,可是不得不说这南风馆的男子都出奇的俊逸,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各具特色,有的长相娇俏神似女子,有的气宇轩昂男子气概十足,她很好奇这林岚到底是什么本事,能把这么多男子游说下海?   二层雅阁的门被打开,司炎修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林岚凑上前倒了两杯清茶,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小的好给您二位介绍。”   “要最老练的!”司炎修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想也没想回答。   听到老练这个词,林岚面上飘过一丝意味深长,撂下一句“得嘞!”转身飘然而去。   大约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雅阁的门被推开,一名身穿红色羊绒斗篷的男子款款而入。   只见他微微颔首,一副我见犹怜之感,轻笑间,开口道:“小的墨白,见过二位公子。”   . 第186章 血色芙蓉(8)   凌子萩悄然望着身边的男子,虽然他的长相不如司炎修那般硬朗,但是说实话确实一副奶油小生的可爱模样,若是她没记错上来的时候不经意扫过一层的花名匾额,这叫墨白的人,应该算是南风馆的前几吧。   “小公子在看什么?你喜欢墨白的长相吗?”   坐在她身边的墨白那察言观色的能力可是一绝,早都看到凌子萩偷瞄他的眼神,瞬间讨好似的朝她蹭了蹭,调侃道。   凌子萩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个动作,身子一僵,连刚放进嘴里的茶水都忘记下咽了。   “哎呦,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怎么脸红了?”墨白是个老油条,似乎很喜欢凌子萩这样的反应,盈盈一笑,继续道:“没关系的,放松点一回生,二回熟..我们。”   说着他伸出手准备勾起凌子萩的面颊,凑脸亲上去。   下一瞬,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彻响在整个雅阁。   “啊!松手,松手..公子松手..好疼啊!”   凌子萩连忙回神,只见司炎修隔着桌子冷冷钳制住墨白的手腕,另一只手丝毫不留情面地把他的脑袋就这样拨拉到一边。   「咚」一声。   墨白顺势摔在地上。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方才还潇洒非常的墨白狼狈翻起身,揉着摔疼的屁股,怒吼出声道:“信不信我叫打手进来,有你们好看?”   凌子萩瞅了眼司炎修,见他冷着一张脸一副随你便的表情,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打着哈哈道:“墨兄莫要误会,我家主子就这脾气,你莫要误会了!”   墨白扫过桌上的银子,上前几步快速拿到手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这才罢休。   凌子萩见形势稍加缓和,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放在桌上道:“我家主子来是来寻人的,敢问墨熊可见过这画上的人?”   墨白闻言,上前观察,想了一下道:“这不就是千云吗?”   一听有门,凌子萩和司炎修连忙对望一眼,继续问道:“千云?什么意思?”   墨白淡淡瞥了司炎修一眼,眼白一翻仰起头。   凌子萩怎会不明白墨白的意思,连忙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司炎修。   司炎修冷冷一笑,随手从怀里扔出个金元宝。   墨白还等着对面的男子道歉谁知道人家啥话不说直接给了钱,相比于银子,自尊算点啥?   他谄媚一笑,收敛起脸上那仅存的一点点骄傲,一边给对面二人倒茶一边说道:“我们这南风馆啊,分两个地方,一个是卿馆,一个是涩馆。”   “哦?怎么说?”凌子萩来了兴趣。   “二位所在的地方就是卿馆,顾名思义都是像小奴这样的老练,有经验的!”   墨白说着,依旧不忘给凌子萩抛个媚眼,直到收到司炎修眼神的警告才连忙坐正身子。   “那涩馆呢?”   墨白叹口气,本来还赔笑的脸上,竟然拢起几分惆怅。   他叹口气放下手中的茶壶,道:“涩馆都是些未曾及冠或是刚刚及冠的小官,有的打小就被卖了进来,有的是走投无路才选择这一条路的,而奴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凌子萩愣是没料到这墨白还有这么可怜的身世,不免心生几分同情。   “那涩馆在哪里?”她又问。   “在这后院。”墨白如实回答,“但是你们进不去的。”   “怎么说?”   “那里都是服务一些高消费的官人或者是管事儿应邀才能进入的,一般人进不去!”   凌子萩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禁不住有些发愁,“那这千云,你知道多少?”   墨白再次拿起画像看了一会儿,道:“这个小子我倒是真的有点印象。”   “是什么?快说说!”凌子萩催促。   “前段时间这里发生过一次惩戒,差点把人打死!”墨白回答。   凌子萩知道这南风馆所谓的惩戒是什么,大部分刚被卖进来的小官都是不听话的,这需要管事的在其中教导、训斥,之后绝大多数都会接受现实成为挣钱的傀儡,可依旧会有一部分人死磕到底的,这个时候就需要南风馆所谓的馆法来惩戒了。   其实这些惩戒的手法也很简单,要么是饿几天,要么是揍一顿,但是差点闹出人命的基本没有。   “具体是什么,可以说来听听嘛?”凌子萩继续问。   “好像是涩馆的一个小子吧,刚卖进来性格刚的是不得了,宁可死都不接待客人,甚至还偷了林管事的银子准备逃走。   你们别看林管事对你们奉迎的很,对我们可是很严格的。尤其是小偷小摸的行为他最是痛恨!”   墨白说着,似乎渴了,端起面前的杯盏喝了一大口水,才继续道:“这小子被抓住之后,准备吊起来抽鞭子,反正卖身契在林管事身上,死了也没人追究。   谁知这涩馆混得还不错的千云站出来求了情,甚至还把一部分积蓄给了这林管事才算了事儿。”   “那..你知道这千云实际上叫什么吗?”   墨白被问住了,摇摇头,“这个谁知道啊,大家来都是艺名,不想给自家祖宗丢人,还能叫原名嘛?”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   “不过。”墨白见二人来似乎只是来打听消息的,一时财迷起来,嘴角一勾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凌子萩眸眼低垂望着墨白搓手的动作,这人也太贪了吧,这几锭金银都够买他几个晚上了还不知足?   无奈,她随手从怀里扔出一块碎银,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墨白也不嫌弃,一把抓起道:“我们林掌事的房间有一个卖身契的盒子,你们可以去那里找一找,或许有这个千云的卖身契哦。”   说罢,墨白心中不免疑惑,禁不住追问:“二位为何对千云的事情这般,你们是他什么人?”   凌子萩眼睛一转,连忙回答道:“是这样的,这个小兄弟是我家主子的外家亲戚,之前走丢了,我们查到他来过这里就到处找着问一问。”   “千云原来有这么有钱的亲戚的,那应该是被拐来的。”墨白说着,一脸的羡慕,“不过最近千云都没怎么出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他不在馆里?”凌子萩故作不知,追问。   “这也正常啊,我们这里除了几个有钱的能把自己赎出去,大部分可能一辈子都要在这里,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无缘无故失踪的,这不这么多年,我知道的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加上你们找的千云,应该有四个了吧?” 第187章 血色芙蓉(9)   “你在南风馆呆了多久?”墨白的陈述着实让凌子萩吓了一跳,这南风馆前后消失了四个人让她不禁联想到雁口县此刻悬而未破的案子,忍不住追问。   “唔。”墨白沉吟半晌,扳着指头是算了又算才说道:“不多五年吧。”   听到这凌子萩有些灰心,这案子发生的第一起是八年前,五年墨白或许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不过她依旧不打算放过一丝丝可能性,问道:“那你嘴里前前后后消失的四个人都是在多久之前?”   “啊?你问奴这个啊!”没料到凌子萩会这么问,墨白明显愣住了,他算数不好,这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面色一垮,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奴也实话实话,这前前后后消失的四个人,有的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好像好几年前就不在了,有的是奴在南风馆的这段时间发生的,至于具体的二位公子还是得问我们的掌事林老大,不过嘛。”   说着,他语气有几分迟疑。   凌子萩没打断他,耐心等着。   “我们林老大啊,也只是六、七年前才接手的南风馆,我们知道的可能差不了多少。”墨白老实回答。   ——   马车在楚明街上行驶。   两人从南风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月明星稀,鸱鸮高啼。   凌子萩坐在车内拿着千云的画像再次细细观察起来。   “大人!”过了半晌,她把画像叠好放进袖口,抬眼望着对面的司炎修,“如果墨白说的是真的,南风馆本就鱼龙混杂,我们又没办法去涩馆细查,这案子应该如何下手?”   司炎修把手中卷宗放下,道:“根据袁逸春的描述,这最早的一起案子是发生在八年前,对吗?”   凌子萩点点头,这已经算是陈年悬案了。   “我们设想一下这个凶手为何从八年前开始作案,是什么原因让他开始作案的?假设消失的这四个人全数都是南风馆的人,那么那时候的南风馆是个什么样子的?”司炎修开始一步步引导她。   凌子萩咬了咬唇,思忖半晌,道:“凶手八年前作案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他初来雁口县受了什么刺激开始犯案,或者他一直都是雁口县的人心理到达一定的扭曲程度开始作案,又或者他早都有预谋只是之前时机不成熟。”   司炎修点头,倒了一杯清水塞进她手中,等着她后面的话。   “至于南风馆八年前是个什么样子。”凌子萩指尖轻轻敲打着唇部,继续道:   “按照墨白的年纪,他这种小官本就花期短,比他年长的都应该离开或者被遣散,馆内也只有掌事林岚算是老人了,可是他也是个「半路出家」的,那么要查根的话,可能要从上一任南风馆的东家入手了。”   两人说着马车到了驿站门口。   凌子萩奔波了一天也确实累了,简单的吃了些鱼小碗准备的饭菜,两人就一并入了厢房。   因为雁口县驿站小,再加上这次从萧城带来的人多,为了方便照顾,两人就凑合地住在一间房子里。   “司夫人喝点水,早点睡。”鱼小碗是个贴心的,她见凌子萩已经极其困乏,便从桌上倒了杯清水,端到她面前,道。   凌子萩勾唇接过,一口灌下后,道:“咱们这一路相伴也熟络了,叫我司夫人听着着实觉得别扭,鱼姑娘可以叫我子萩的。”   鱼小碗笑了笑,把杯盏放在桌上,点点头:“之前没见过子萩,一直都觉得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是个娇气的主儿,谁知道如今接触才终于明白,为何这短短几个月你和司大人能破获这么多奇案了。”   “怎么说?”凌子萩铺着床铺突然来了兴趣,问道。   “起早贪黑,风餐露宿,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之前还听说你们险些被暗杀,如今想一想我那些偷盗的行为还真有些自以为是的炫耀呢。”鱼小碗说着,眼底流出几分羞涩和难为情。   凌子萩抓过她的手,道:“话说这盗亦有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并没有拿着钱财挥霍,只是用错了方法,之后纠正就可以了。”   “我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了,这几日和白彦在一起来回奔波,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什么?”凌子萩好奇问道。   “虽然可能有点天方夜谭,但是我想加入大理寺,和你们一起查案,不准备走了!”鱼小碗说着,神色慢慢变得坚定。   凌子萩借着周围昏暗的烛光望着鱼小碗,想起她早已离世的姐姐鱼瑗,心底不免升起一股疼惜,抿唇道:“你可想好了?这以后随时可能会面对未知的生死。”   “嗯!我不怕!”鱼小碗可劲点头。   凌子萩低头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小碗,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鱼小碗一怔,反应过来后毫不犹豫的再次点头。   凌子萩对她勾了勾手指,鱼小碗慢慢靠近..   当月色被天边的乌云笼罩,驿站外树梢上的鸱鸮都停止喧闹,凌子萩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女子身影,反手关上窗户,吹灭蜡烛翻身上床。   一夜寂静,翌日清晨。   凌子萩迷迷糊糊准备翻身继续睡觉,一道清脆的敲击声在厢房内响起。   “叩叩叩”   她连忙睁开双眼,翻身坐起望着木窗。   “叩叩叩”   又是三声。   凌子萩彻底醒了,起身床上绣鞋随手批过外衫快步走了过去,悄声道:“谁?”   “子萩,我是小碗!”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子萩连忙打开窗户。   只见穿着夜行衣的鱼小碗就站在她面前。   “快进来!”凌子萩伸手连忙把她拉进来。   鱼小碗走进,快速从桌上拿起倒扣杯盏足足把一杯子的水喝下去才长舒一口地坐在梨花木凳子上。   “如何?”凌子萩见她还有些气喘,连忙又给她倒了一杯。   鱼小碗点头表示感谢,紧接着她把怀中的一摞子宣纸就这样呈在凌子萩的面前。   “我识字少,只认识这「卖身契」几个字,至于别的,我也不知道子萩要找的是什么,就全部带来了。”   “无碍,我来找就好,你一晚上没睡,我点了早餐用完之后快去休息吧。”   说着凌子萩把桌上的宣纸开始一一分类,一会儿她准备去找司炎修研究一下。 第188章 血色芙蓉(10)   “这东西哪里来的?”司炎修厢房内,他望着凌子萩带来的所有关于南风馆小官的卖身契,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浅浅一笑,道:“虽然小碗的武功比不上你们,但是她的轻功可是一等一的好,在加上这事儿是她的老本行,大人觉得哪里来的?”   “我之前也想让鱼姑娘帮衬,但是她并非是大理寺的人,去留都是她的意愿,却没想到她会愿意出手。”司炎修说着,开始着翻阅查看。   “小碗人挺好的,昨晚还说想加入大理寺帮大人彻查案子呢。”凌子萩也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帮衬。   司炎修笑笑,随手把查看完的卖身契放在一边:“我们得抓紧了,至少在南风馆营生之前把这些东西原放回去,不能引起旁人的警觉。”   凌子萩点头,随手拿过下一张卖身契,继续查看。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凌子萩和司炎修分别筛选出有可能是雁口县北湖男子的死亡嫌疑人。   他们分别是:周琰,李瑾,严风。   司炎修把这三个人的名字分别写在两张纸上,一张给了凌子萩一张揣进自己袖口,嘱咐道:   “夫人还得请鱼姑娘跑一趟,一方面是把这些卖身契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另一方面她若是能潜进涩馆的话,看看这三个人中到底是谁突然消失了,这样我们好确定真正的死者身份。   至于我这会去找袁县令,看看这段时间内能不能找到这三个人的具体情况。”   凌子萩把桌上的卖身契收好,瞅了眼外面慢慢要到晌午的天色转身朝自个的厢房跑去。   等待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极为漫长的。   凌子萩知道赶鱼小碗回来,怎么着都要下午了,她难得睡了一个午觉,被外面接她的白彦叫醒,朝城北赶。   鱼小碗已经在马车内等她,一见凌子萩走进来,身子连忙朝里面侧了侧给她挪出位置。   “小碗,我听白彦说死者已经确定了,这会是要往死者家去查看?”凌子萩做正身子,待马车开始行驶,扭头望着鱼小碗问道。   鱼小碗点点头,“嗯,白日南风馆不营生,我潜进涩馆打听情况,索性都是些刚开始干这行的毛头小子不如卿馆那些老油条难搞,骗几句就说了实话,死者是三人中叫周琰的那个。”   “那大人呢?现在在哪里?”凌子萩又问。   “大人稍早之前查完周琰的事情就让我们前来接夫人,这会应该也快到周琰家了吧。”   两人说着,马车很快到了雁口县北面。   凌子萩跳下车子,望着十几步开外的一家门口前聚齐起来的衙门中人,提着裙摆走了上去。   此刻县令袁逸春站在司炎修的对面,见凌子萩赶来,周围的差役马上就要冲进对面屋内,犹豫间还是开口道:   “大人,下官觉得咱们是不是查错人了?这雁口县姓周的不少叫周琰的娃儿也只有周凉他家孩子,可是周家怎么着也不可能干这档子事儿啊,您想想周家是本地人把自家娃儿送那地方,旁人知道了得有多丢人?   而且周家虽然算不上是门庭大户,但是也不缺钱,他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怎么可能让他干那种营生?”   司炎修微微侧头望着身边有些为难的袁逸春,他真不明白如此胆小如鼠,做事太过谨慎的人是怎么当上县令的,无奈他开口道:   “南风馆这个叫周琰的和周家的独子周琰的生辰完全吻合,本官不是不信你,但是所有事情光凭猜测,代入主观意识案子是破不了的,既然你觉得不可能,那么大家一并去周家看看,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说着司炎修对着身边的人一挥手。   白彦领命,上前开始敲打周家的门。   周家的门板比较厚实,再加上冬日又被冻得坚硬,所以白彦这么一下下地,周围都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可是,即便白彦已经敲了不下十几下,就连周围晒太阳的邻居都被吸引得频频侧目,里面却没有一点儿回声和动静。   凌子萩心底飘过丝丝不好的预感,转而瞅了眼司炎修。   “白彦!”司炎修面色一沉,开口。   白彦领命,带着身后的几名捕快搬来一个圆柱子,在齐声的吆喝下,迅速撞开了周凉家的门。   凌子萩还未反应过来,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   “呕!”因为没有做心理准备,她本能地干呕出声。   司炎修见状从怀中拿出一颗生姜丸,顺便给她戴好面纱才领着她朝屋内走去。   周家很昏暗,凌子萩刚进去的时候因为室外明亮的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没瞧清楚屋内情况。   直到她的眼睛慢慢适应,这才被眼前的一切惊得是皱眉连连。   只见周家的客堂内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女尸,其实说女尸是凌子萩通过眼前尸体上的服装穿着而判断的,真正的尸首早已面目全非,浑身上下肿大腐败。   口鼻处渗出汩汩绿色、白色等掺杂在一起的不明污秽物,下/体顺着女子的裙摆内流出污浊带着前所未有恶臭的东西,虽然凌子萩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应该是人体的排泄物,还有身体内腐烂的脏器。   这是标准的巨人观现象。   想到这,凌子萩只觉得胃里阵阵翻腾,在她还未来得及调整心绪的时候,身后跟进来的好一些衙役包括鱼小碗在内全数都奔到外面开始疯狂的呕吐。   “白彦!”明显司炎修也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和如此恶臭的尸体同处于一个屋内,他开口催促白彦迅速勘察现场。   白彦领命带着一并而来的伍郎中,在其他屋内找是否还有别的尸体。   司炎修再次给凌子萩给了一枚姜丸,确定她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好转,这才在又女尸的屋内仔细观察。   他望着角落中放着火盆,随手从地上拾起火钳子在里面撩拨几下,之后又在屋内和隔壁厨房转悠了一圈,喃喃道:“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厨房也没有煎药的痕迹,这人是怎么死的?”   “大人!”就在司炎修疑惑间,白彦从卧房走了出来,“屋内还有一具男尸。” 第189章 血色芙蓉(11)   凌子萩虽然已经想到这屋内不单单有着一具尸体,可是听到白彦这么说,她的胃再次翻滚了起来。   她咬牙忍着难受,跟着司炎修朝卧室走。   果然,又是一具早已巨人观的尸体。   她抬眼观察周围想转移视线,眸眼扫过窗台边上放置的一个个精美玉器,直到发现角落里的衣柜竟然敞开一条缝隙,她走到衣柜边上,毫不犹豫地把柜子拉开。   同一时间,琳琅满目的衣衫就映入她的眼帘。   凌子萩随手翻着里面的衣服,这家女主人应该是很注重整理的,冬日的衣服被整齐地放在最上面,夏季的衣服洗干净已经压在了最底下。   起初她翻的都是一些男人的衣衫,紧接着第二层放着的是有些五颜六色的细袄,凌子萩知道这些是外面女死者的,直到她的指尖划在第三层堆放夏季衣服的地方,她的眉头微微隆起。   不对呀,这衣服放得不对啊,里面怎么还掺杂着棉衣?   想着,凌子萩用力把不太搭的棉衫扯出来查看,她以为是女主人收拾的时候混淆了,可是当她看到手中短小衣衫的时候,微愣,这..应该是孩子的衣服吧?   “大人!”凌子萩连忙开口唤司炎修过来。   “发现了什么?”司炎修问道。   凌子萩把手中的棉衣递了上去,“这个是个孩子的吧?看样式和大小应该在十岁左右。”   司炎修点头算是认同凌子萩的观点。   “这是周凉家,根据那两具尸体的外形以及这衣柜内衣衫样式可以初步断定这屋内死的是周凉,屋外应该是周凉的妻子温冉,按照雁口县户籍上写的,两人确实有个孩子叫周琰。   根据周琰的生辰,这孩子应该在十五周岁和我们发现尸体的年龄是一样的,可是为何粗看这衣柜,只有周凉和温冉的衣衫,而被堆放在夏季衣衫里的小孩子衣衫却是十岁娃儿穿的呢?”   凌子萩说出心中的疑惑。   司炎修接过她手中孩子的衣服,放在鼻尖闻了闻,紧接着他又走到衣柜前,把夏季衣衫全数翻出来,里面竟然有好几件孩子的衣衫,可是都是不超十岁的尺码。   “袁逸春!”司炎修冷冷开口,把站在门口还在呕吐的袁县令叫进来。   袁逸春迈着虚弱的步伐走到司炎修身边,苦着脸忍着屋内的臭气,道:“大人,您叫我?”   “周家这几年可有失踪报案?”   袁逸春想了一下,摇摇头,“回大人的话并无。”   “近五年都没有?”   袁逸春继续摇头,“大人,雁口县虽然来往都是客商,可是报失踪的很少,下官确定没有。”   这就怪了!   凌子萩站在一边望着床上铺开的好几件孩童衣衫面色愁苦。   “白彦!”司炎修似乎也想不通,叹口气把手中的衣衫放在一边道:“把两具尸体抬回去,连夜尸检,至于剩下的,看看还有没有旁的线索。”   “是!”白彦拱手,招呼已经准备抬尸的几个手下开始忙活起来。   凌子萩走出门外,望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鱼小碗道:“小碗!”   “子萩,怎么了?”   “帮个忙,去打听打听。”凌子萩说着,附耳在鱼小碗身边嘱咐。   ——   晚霞慢慢笼罩在雁口县。   今晚似乎格外的寒冷,凌子萩坐在衙门大堂内翻动着面前的火盆,却依旧觉得身上发寒。   “我问了周凉家的邻居,对于他们家的孩子周琰,邻居们还是有点印象的。”鱼小碗捧着一碗热汤喝着。   她刚从外面回来整个人身上带着股股渗人的寒气。   “他们怎么说?”   凌子萩起身从凳子上拿过一件外麾披上,这才觉得暖和不少。   “他们说周凉确实有个孩子叫周琰,之前一直都和温冉、周凉住在一起,好像两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周凉一直都很宠周琰,但是。”   “但是什么?”凌子萩给自个倒了一杯热水,坐到鱼小碗的身边。   “但是五年前周琰突然不见了,周围邻居还问这二人呢,得到的回答的是周琰身子不好,受不了雁口县的恶劣天气,被送回林州老家去了。”   送回老家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南风馆,明显这周凉和温冉有问题!凌子萩暗想。   “那当时周家的情况怎么样?”凌子萩又问。   鱼小碗也聪明,当然知道凌子萩想表达什么,有可能是五年前周家没钱把周琰卖了,之后对外称周琰回老家了,然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周家的条件如袁县令的说的,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一直都过得不错,周凉是个小有名气的雕工,一直在江家做些珠宝雕刻的手艺活算是江家的能拿得出手的几个师傅之一。   而温冉是在谭家做染布的工作,两人的月例应该在八两左右,如果周凉再接一些顾客定制的活儿的话,两人一个月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余两的样子!”   这么多钱,在萧城都能过得不愁吃喝了!   凌子萩咬唇,她现在想不明白周琰到底是怎么被卖进南风馆的,而且看样子这周凉夫妇是知道这个事情,就像袁县令说的,哪个父母能对自己的儿女做这样的事情?   就在凌子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大堂内的门被推开,司炎修领着身后的伍郎中走了进来。   “大人,验完了?”她连忙起身,倒了杯水迎了上去。   司炎修点点头,把身上带着些许污浊气味的外衫脱下,这才接过凌子萩手中的杯盏,顺势把怀里的验尸单递了上去。   “根据现在的天气,以及炭盆中燃烧殆尽的炭火情况,死者应该死了十日多。”   凌子萩点点头,坐回位置上把验尸单打开。   第一张单子是死者周凉的,司炎修验尸非常仔细,单子旁边竟然和附了一张周凉的骨像描绘。   凌子萩淡淡扫过画像,脑海中想起周琰的容颜,之后又翻阅第二张单子上温冉的画像,此刻她更是确定死去的周琰就是这两人的孩子。   死者周凉,男,身高五尺九,年龄约三十二上下,齿骨完整,双手中,左手掌心、拇指、食指有轻微薄茧,右手食指、拇指、虎口有轻微薄茧外身体上下无明显外伤,其肠胃、胃部无食物残渣,死因是饿死。   “饿死?”凌子萩有些诧异,扭头望着司炎修。   见他点头,她这才继续看第二张温冉的验尸单。 第190章 血色芙蓉(12)   死者女,身高五尺二,年龄约在三十上下,背部、腿部、肩胛有大小不同程度的伤痕且大部分伤痕已愈合,根据伤痕形状初步怀疑是鞭伤,双手指缝中有些许残留颜料颜色。   在会阴部发现有残留药物痕迹,经过辨认确定为阿芙蓉,死因是饥饿致死。   “温冉的身体里有阿芙蓉?”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身边的司炎修。   他们本来就是追查阿芙蓉流通渠道来的,起初以为在雁口县排查可能是无从下手,毕竟到现在这条线依旧没什么线索,谁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温冉的尸体里竟然出现了。   这代表着什么,雁口县的阿芙蓉会不会和周家有关系?   “嗯,伍郎中查到的时候,我也很意外,但是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为今之计是把这个案子破了,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关于阿芙蓉的线索。”说着司炎修把指尖点在验尸单上的两个字上面。   凌子萩顺着他的指尖望着那大大的「饿死」两字,道:“大人可有什么见解?”   “如果我说,周凉家的厨房内堆满了过冬的食物,卧室妆奁抽匣中有不少银子,你觉得他们饿死合理吗?”   听到司炎修这么说,本来就觉得这饿死的死因分外离奇的凌子萩更加错愕了。   对呀,周凉房子的门是从里面上锁的,按道理周凉和温冉是不可能出不来的,如今家里粮食充足,又不缺钱,除了温冉身上会有愈合的旧伤,剩下的周凉怎么可能傻的把自己饿死呢?   “那这两人可有什么隐疾?”凌子萩说完自己都否定了,周凉的屋内没有药材,而且猝死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同时发生在两人身上。   果然,司炎修摇摇头:“之前我也怀疑,之后我让伍郎中再次彻查,确定二人身体康健。”   凌子萩沉吟片刻,道:“稍早之前我让小碗去周家周围打听情况,发现周凉和温冉分别在江家和谭家帮工。   表面看起来江、谭两家并无冲突,可是难免江家不会对谭家的拒亲怀恨在心,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查看?”   听到凌子萩的建议,司炎修点点头,“嗯,目前也只能从这个方面下手,不过因为在温冉体内查出阿芙蓉,明个我定然要重新彻查雁口县的进出货物流通账目,那么就劳烦夫人去这两家跑一趟了。”   ——   雁口县早晚温差极大。   清晨,北风在耳边疯狂的呼啸,凌子萩瑟瑟发抖地钻进车内,把鱼小碗给她准备好的汤婆子揣进怀里,待肚子上的温度慢慢起来,她这才觉得身体有些回暖。   “之前白少卿说子萩的身体怕冷,我还觉得一个北方人怎会比我这南方人都畏寒,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子萩你真的是缺乏运动哦。”   鱼小碗一坐进车内,就把身上的外麾脱下忍不住调侃。   凌子萩扯了扯嘴角,道:“小时候落下得病,没办法。”   “啊,这样啊,那你可得好好调理,我记得我娘说过,太体寒的姑娘都不容易有孕的,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一定能保住!”鱼小碗继续关心的说道。   凌子萩给她一个浅笑,她和司炎修还什么都没发生呢,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雁口县本就不大,不过一盏茶的时辰,马车就到了「江家奇珍」门口。   凌子萩领着鱼小碗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招呼的掌柜上下打量着她的穿着,直到目光放在她的耳饰上,面上的神情一喜,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要选首饰?”   在现代生活了那么久,凌子萩岂能不知道这些专门买珠宝、奢品的掌柜在想什么?   她盈盈一笑,褪下身上的狐裘外麾,指尖慢慢划过耳朵道:“前几日夫君送我这耳饰,我很是喜欢想找一找有没有想匹配的镯子。”   “有,有!当然有!”掌柜听到凌子萩的需求,面上乐开了花,转身朝柜子里取出几样颜色差不多的首饰一字摆开,道:“小娘子您看看,能否上眼?”   凌子萩上前眸光一一落在面前的镯子上,果然这些镯子的样式并不是最新的,看来江家珠宝出了问题。   “好像,我都不喜欢。”凌子萩摇摇头,说出她的想法。   “小娘子没关系,我们这还有很多,我都给您拿来,您慢慢挑!”说着掌柜就准备朝不远处的另一个柜台走。   “等等!”凌子萩见他殷勤,连忙叫住他,道:“我不喜欢是因为这些匠人的雕工并不是最好的,敢问掌柜可有周师傅的作品?”   “周师傅?”掌柜一听,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就是周凉,周师傅的,我听说他的雕工在雁口县算是数一数二的。”凌子萩提醒着掌柜。   掌柜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一垮,为难地看着凌子萩道:“小娘子只喜欢周凉师傅的作品吗?我们其实还有别的师傅。”   掌柜的话才说一半就被凌子萩摇头的动作打断。   无奈他只能走到柜台前拿出一样手把件放在凌子萩的面前道:“周师傅的只剩这么一个了。”   凌子萩把那手把件放在掌心查看,黄龙玉雕刻的貔貅栩栩如生,不得不说这周凉的手艺是真的好,但是..   她望着貔貅的左爪竟然有几分雕刻不均的瑕疵,虽然极小但是能体现出当时雕刻这个手把件的人一种如何的浮躁心态。   紧接着凌子萩把手把件翻过来,望着上面落款的雕刻时间,丰孟三十五年春,看来这是周凉近期的作品。   “我要的是镯子,不是这个。”凌子萩把手把件放在桌上。   “小娘子,您别为难老朽了。”一般年过半百的掌柜听到对面女子这么说,知道这笔生意是难成交了,叹口气,无奈说道。   “周师傅不是一直都是江家的雕工吗?怎么为难了?”凌子萩故作不知地往下问。   “小娘子不是老朽不愿意给你卖,既然您问到这儿了,老朽也不想隐瞒,周凉早在半年前就不在我们江家干了!”掌柜说着面上带着惋惜。   “有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过?”   “小娘子是外乡才来的吧,有些事不知道也是正常。”   “哦?那装柜可愿意说说?”凌子萩故作八卦,上前追问。   掌柜见大清早也没啥顾客,话匣子慢慢打开:“周凉在我们这里干了也有十几年了,从学徒干到师傅,他的悟性好,不过短短几年手底下的雕刻就在雁口县出名了,江家因为这,给他了不少待遇,就连他现在在雁口县北边的房子都是我们老爷送的。   可是,都说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六年前周凉性格开始变得孤僻起来,跟周围的工友都不怎么说话,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家庭琐碎的事情闹得不开心也都没往心里去。   直到今年年初,他竟然带着手下的学徒和关系好的工人在江家闹罢工,开出的条件那叫一个吓人,老爷一怒之下辞退了周凉至此这周凉就再也不在江家当工了。” 第191章 血色芙蓉(13)   凌子萩跟鱼小碗从江家奇珍出来的时候还不到正午。   对面的谭家早已门庭若市,凌子萩裹紧身上的外衫朝对面走去。   “子萩!”鱼小碗走在她身边,问道:“听江家掌柜的说,江老爷似乎对周凉不错,你说他为何还要煽动旁人给江家闹不愉快呢?”   凌子萩扭头望着一脸茫然的小姑娘,抿唇道:“这个我也想不明白,但是看如今江家珠宝的没落,我想和周凉年初的闹剧和离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你说之后周凉可找到了别的营生?”鱼小碗又问。   凌子萩低头沉吟,想起在周家卧房窗扉前见到做工精美的玉器,摇摇头:“大部分手艺人一般都不会轻易换自己营生的本事,更何况周凉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我觉得他暗地里应该在给旁人做工。”   “旁人?”鱼小碗听到这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错愕,“这雁口县就江家的珠宝做得最大,他给旁人做工,谁会给他那么高的月例?”   凌子萩没吭声,抬眼望着面前的牌匾——谭家成衣铺子。   “哎呦,小娘子您又来了,今个想要个什么样式的衣衫?”   凌子萩刚进去,谭家眼尖的女掌柜连忙上前相迎。   “今个不是来买衣衫的。”凌子萩给女掌柜一个笑容,紧接着从腰间掏出一个挂牌在她面前晃悠了一下。   “哎呦,大理寺?”女掌柜一怔,不过很快脸上再次堆起笑容道:“既然如此,奴家敢问小娘子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凌子萩把令牌收好,上下打量着女掌柜,之前她就知道这雁口县经商的比做官的都猖狂,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她微微扬了扬眉梢,也没计较,道:“之前这里可有个叫温冉的女工吗?”   “温冉?”女掌柜重复了一遍,沉吟好半晌,终于点头道:“好像有这么一个吧,工人太多,奴家记不住了!”   凌子萩冷笑,看着女掌柜的表情都不用想就是在敷衍她。   “最近雁口县发现一具惨死男尸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女掌柜听着,扬眉耸肩,一副和我什么关系的样子。   “我们查到温冉,发现她也死了,如果你不配合,或者多方面阻挠,那么对不起,我可能要带着整个大理寺的人搜查谭家铺子,别忘了大理寺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调动临峪关的士兵。”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手段没领略过?尤其威逼利诱加恐吓,她可学了个十成十。   果然,女掌柜听到她这么说,又要牵扯到兵部的,连忙盈盈一笑,道:“这位小娘子说的哪里的话,您是要找温冉吧?她之前是在我们这里帮工的,在后面做彩染。”   说着,女掌柜连忙领着凌子萩朝成衣铺的后院走。   “掌柜的温冉之前在你们这里做工,可有什么异样?”凌子萩一边走,一边问。   女掌柜驻足等了一会儿后面的人,抱歉一笑道:“温冉这个人啊,话不多,也极少与人接触,奴家一个人管理着五六十人,对于她,奴家的印象也只能是这些。”   “那她有多久没来点卯了?”   “大概有十余天的样子了,其实按道理奴家这个做掌柜的发现她不来,应该给官府上报的或者去她家里找找也是可以的。   可是啊,温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来我这成衣铺帮工却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奴家以为她又偷懒了,这才没多想,毕竟她那汉子能挣钱不是?”   随着女掌柜的话音落下,三人来到成衣铺院子后面。   此刻正是染布、晒布最忙活的时候,凌子萩见女掌柜还有旁的事情要忙,跟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领着鱼小碗找其他温冉的工友问一问。   两人大概忙活了一个时辰,得到的答案和女掌柜说的差不多,温冉不喜与人接触,所以没人知道她更多的讯息。   凌子萩跑的一早晨,身子有些累了,和鱼小碗找了一处工人休息的石凳坐下来准备吃些干粮。   她把一半糕点分给鱼小碗,正准备从怀中掏出水壶润润喉,却发现有几个女工竟然从后院染坊的一处巷子口出来了,而且她们身上干干净净的,丝毫没有方才在做活的时候那般污浊。   “拿着!”凌子萩把水壶塞给鱼小碗,起身走到三名女工面前。   “敢问三位姐姐!”凌子萩对着三名女工笑了笑,“你们方才去了哪里怎么一出来就换了一身衣服?”   三名女工笑了笑,指着身后的巷子:“后面有谭家专门给大家伙建的换衣所呀。”   凌子萩一听,心中再次燃起希望,道:“那你们这旧衣服呢?还是每人都有一个柜子?”   “当然是每人一个了,不然我们的衣服放一起多不好啊,再加上大家身上都有染料,沾染到谁的衣衫上都不好的。”其中一名女工对于凌子萩的问题觉得可笑,轻笑间如实回答。   “那温冉的柜子也在里面了?”凌子萩追问。   “温冉?”三名女工面面相觑一眼。   女工甲道:“温冉这个月的月银好像还没拿呢吧?”   女工乙点点头:“好像是的,那她的柜子就不会被收吧?”   “那当然。”女工丙肯定回答,紧接着扭头望着凌子萩道:“温冉的柜子就在第三排最后一个,小娘子去找吧。”   说着,三个女工挽着手朝外面走去。   凌子萩回眸瞅了眼也赶到她身边的鱼小碗,俩人哪还有空吃东西,窜进巷子朝换衣所走去。   索性大部分应卯的女工已经离开,换衣所此刻空荡无人。   凌子萩按照那女工说的,找到第三排最后一个柜子,可是当她看到上面挂着的铜锁眼底飘过几分气馁。   “子萩,我来看看!”鱼小碗也看到了,对着凌子萩开口。   凌子萩侧过身。   鱼小碗上前把锁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之后从发间拔出一只只有凌子萩发簪一半大小的簪子对着锁芯开始撬。   随着她指尖飞快在锁芯中试探,只听「咔吧」一声。   鱼小碗手中的锁应声打开。   “子萩,好了!”鱼小碗把位置让给凌子萩。   凌子萩连忙上前伸手翻阅柜子内的物品,有几件衣衫,看样式就是温冉的,之后便是一些简单的女性用品,剩下的。.没有了!   起初,凌子萩还有些气馁,直到她的眼神落在散落衣衫的一角发现上面竟然沾染着些许泥土,她犹豫片刻拿过衣衫在鼻尖细嗅。   是青砖的味道。   她的心中飘过这句话的同时,伸手再次探进温冉的衣柜,再出来的时候,掌心多了两样东西。   一个朱钗和一份信笺。 第192章 血色芙蓉(14)   “这是什么?”鱼小碗望着凌子萩手中的东西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拆开信笺查看上面寥寥草草的几个字:   温冉启,予以朱钗换江家太平。   紧接着她又拿起朱钗于掌心查看。   朱钗的样式粗看极为普通,可是当凌子萩的指尖触碰到朱钗上镶着的白玉上时,顿时一股股凉意如电流般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玉应该是极品的和田玉吧。   凌子萩心中忍不住飘过这句话,为了确定手中朱钗的价值,她迎着窗扉再次细细查看。   “这朱钗少说也得百两了吧!”鱼小碗随着她的动作也一并凑上前,见过那么多大户人家宝贝的她一眼就认出这朱钗价值不少钱。   凌子萩点点头,指尖指在朱钗上的几个点缀的宝石上,“这红色晶石我之前在皇后娘娘的凤簪上见过,虽然不知道价格但是应该是非常昂贵,如今再配上这剔透非常的和田玉,这朱钗是个极品中的极品。”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温冉的柜子里,就算周家有钱也不可能买得起这个吧?”鱼小碗说出心底疑惑。   凌子萩把手中信笺递给鱼小碗解释道:“这应该是周凉闹江家的时候,江家为了平息这件事情赠与温冉的。”   “可是结果是周凉还是离开江家,江家如今在珠宝上的生意就没落了。”鱼小碗道。   凌子萩没吭声,望着朱钗有些出神。   紧接着,她站起身,把朱钗揣进怀中提着裙摆往外面走。   “子萩,你去哪里?”鱼小碗跟在后面追问。   凌子萩奔出谭家成衣铺子,一跃而上坐进马车内,待鱼小碗也跟上之后,她对着车夫交代一句,马车立刻朝雁口县北奔去。   “我们这会儿去周凉家,我记得大人给我说过温冉的妆奁里全数都是珠宝。”   “嗯!”鱼小碗点头,这事儿她记得,“子萩不会是怀疑。”   “我不知道这些珠宝的成色暂时不敢断定什么,但是如果我的预测没有错,温冉和周凉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收入。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江家送她那么贵重的朱钗,她却一点都不为所动甚至把那簪子藏在砖头缝隙里。”凌子萩说出心中的怀疑。   “不为人知的收入,子萩指的是什么?”鱼小碗又问。   “比如。”凌子萩深吸一口气,道:“温冉身体内找出的阿芙蓉。”   “子萩的意思是这些阿芙蓉不是温冉自己用的,是用来贩卖的?”鱼小碗意会出她的意思。   凌子萩颔首,没有往下说。   当马车在雁口县北停驻。   凌子萩迅速跳下车子朝周凉的屋内跑。   此刻周凉的房子早已被大理寺贴上封条,门口还有一名差役在把守。   “司夫人!”差役一见到凌子萩拱手行礼。   “这里没再进过人吧?”凌子萩问。   差役摇摇头,道:“回夫人的话,小的今个一直当值,没有进过外人。”   凌子萩勾唇对小差役露出一丝感谢的笑意,领着鱼小碗朝屋内走去。   因为尸体被挪走,现在已经基本勘察完的缘故,屋内那股恶臭味也淡了不少,凌子萩只是在鼻子周围围上丝帕,恼人的气味基本上就已经没了。   她穿过客堂,循着记忆走到周凉卧房,一眼瞅见床榻旁边的妆奁,快步上前查看。   温冉的妆奁算是比较精美的,总共分为上下三层,第一层大部分放着的都是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第二、三层就是女子妆点用的首饰和发簪。   凌子萩越过第一层,直接拉开二三层,瞬间琳琅满目的首饰让一直当飞贼的鱼小碗都啧啧赞叹:“这么多?我偷过的王家二姨娘都没她的多。”   凌子萩拧眉,随手把其中一样血玉镯拿在掌心查看,血花匀称,白玉透亮这一看都是上品中的极品,这个周家果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她正准备把镯子放回,眸光不经意扫到妆奁上涂着的漆色上,这..不就是林州产的吗?   一想到林州,凌子萩连忙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拉开第一层的抽匣,又和外部的宽窄做了个对比,果然这一层窄了一指头。   她把一层的抽匣取出,从头上取下发簪,对着最里面一戳,同时一处隐藏的抽匣从旁边弹出。   “哇,好厉害!”鱼小碗望着凌子萩行云流水的这些举动,禁不住赞叹。   凌子萩勾唇给她一个浅笑,弹出的小抽匣里取出一张字条。   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记着你的今天是谁给的,江家的事情怎么办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字迹娟秀,应该是个女子的笔迹吧?”鱼小碗也凑上来查看。   凌子萩把字条和未被来得及放回去的镯子塞进袖口,道:“这个还不能确定,但是我想江家年初的那一出罢工应该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是写字条的人?”鱼小碗又问。   凌子萩点点头,转身朝周凉家外面走去。   此刻天色已渐渐入黑,马车返回驿站的时候,街道上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打烊。   司炎修比她回来的早一些,吩咐厨房做了好些她喜欢的饭菜,等着她一并回来用晚膳。   他似乎也奔波了一日,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大人今个可有什么收获吗?”凌子萩坐在司炎修的对面,端着手中他盛好的热汤一边喝着一边问。   司炎修面色微沉,道:“我和袁县令去查了雁口主要进行对外行商的几大主要家族,除了一些经营范围的变动,还查到一个陈姓,之前是专门做黑市生意的,其中夜隆长巷内的好几家妓院前身都是陈家的铺子。   可是自打先皇以及如今的圣人对阿芙蓉的打击,陈家早已在几年前没落,甚至听说陈家的人早都不在雁口县生活了。”   凌子萩听到这明白为何司炎修会板着脸了,这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查到个陈家,却是个死胡同,任谁都心里窝火。   “你呢?”司炎修见凌子萩把汤喝完,又给她盛了一碗,问道。   凌子萩把今个查到的所有线索说于他,顺便从袖口中掏出相关的证据一一摆在桌上。   司炎修略微沉吟,分别把两张字条和一个只朱钗放在一起,后面又把那枚血玉镯放在另一边,指尖沾了些清水,轻描淡写地在两拨物证中间写下一个字——谭。 第193章 血色芙蓉(15)   一大早凌子萩坐在马车上收了收身上的外麾,等着外面还在交代事情的男子进入。   其实通过昨个温冉的那两张字条,是个通透的人都会怀疑到谭家。   之前的雁口县有四大家族相互制衡,如今仅剩下江家和谭家,若是江家没落了,唯一能得到好处的便是谭家,而潭雁口县本就是个僻壤之地,官府难有作为。   若是谭家真的起来,定然是雁口县一霸,之后会给萧城带来怎样的打击,是难以估计的。   如今两人就准备去谭家一探虚实。   谭府在雁口县东,凌子萩和司炎修抵达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   大门口的两名门卫懒洋洋地抱着手中的武器晒着太阳,凌子萩走上正准备打招呼,眸光不经意瞥到二人的脖颈上,没有喉结?女的?   她微微错愕,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后,上前几步道:“二位不知家主可在?”   两门卫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凌子萩之后又转而望着站在马车旁的司炎修,皱眉道:“你们找我们夫人有什么事儿吗?”   凌子萩望着这二人的反应,不知为何她竟然感觉到一阵阵细微的敌意,“是这样的,我们是大理寺的,想找谭家主了解些事情。”   说着,凌子萩从腰间掏出大理寺的令牌。   两门卫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冷冷扔下一句「等着」转身进了谭府。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名管家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她一见到凌子萩起初还是盈盈浅笑,谁知视线落在司炎修身上,面色一沉,道:“二位,我是谭府的管家张英,请跟我来吧。”   说着,张管家也不管凌子萩是否跟得上转身朝谭府客堂走去。   不愧是雁口县的第一大家族,虽然谭府富丽堂皇的程度比不上萧城的王家,但是也绝对不亚于江州的裴家,一进门的照壁上雕刻着朵朵祥云和下面雕琢的睡莲相映衬显得谭家既大气又雅韵。   凌子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睡莲的莲心,那闪着绿色光芒的样子和周围死板的青石色显得格格不入。   她上手摸了摸莲心,果然这是翡翠雕刻而成的,只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这莲心却依旧光润、通泽,可见这必然是块奇石,而能把这莲心打磨如此圆润的人也必定是天下巧手。   “夫人在看什么?”就在凌子萩沉浸在自个的思绪中,司炎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莲花很好看。”凌子萩回过神,连忙提起裙摆跟在他后面。   司炎修没吭声,眸光淡淡掠过照壁上的睡莲,伸手拉过身边的女子继续往里面走。   谭家的客堂比平常大户人家的要宽广一些,凌子萩随意找了一处就座,很快下人开始给他们二人准备茶点。   “司大人,司夫人烦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找家主出来。”张管家颔首作揖,扔下这句话出了客堂。   随着沏茶的下人也相继离开,此刻仅有凌子萩和司炎修的客堂,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也不知道张管家请谭家当家的要多久,凌子萩喝了一口桌上的清茶热热身子,百无聊赖地在大堂内闲逛。   不得不说,谭家似乎对玉器很是执着,除了她们饮茶用的杯盏是上好羊脂玉雕琢的,就连金丝楠木桌上都镶嵌着好些琥珀、翡翠的。   “咦!这里有一对金童玉女。”凌子萩的目光突然挪到前方桌前的摆件上。   司炎修顺着凌子萩的目光望去,只见主人位置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对玉琢,一男一女,男的面色温柔沉静,女的面容娇美羞涩,看样子似乎是刚大婚的燕尔,两人眸光中都含着绵缠的爱意。   只是..   司炎修起身走到凌子萩身边,道:“这应该是一对残次品。”   “怎么会?明明做工这么细致!”凌子萩说着,眼睛瞪得斗大准备细细观察。   谁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俩人齐刷刷朝外面望去,尤见一穿着鹅黄色细袄身披一件白色狐裘斗篷的女子款款而入,她步态婀娜,束腰丰臀整个人有着独属于快三十岁女子才有的成熟风韵。   “谭蓉不知道今个大理寺卿大人乍到,未曾第一时间相迎,还望大人恕罪。”女子走到司炎修身边,对他盈盈一笑,客气开口。   司炎修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之后也不给对面谭蓉一些反应的时间,开门见山的说道:“今个本官来谭家,是有事情要找谭家主,也希望谭家主能够配合。”   谭蓉抬眼望着一脸冷漠的男子,似乎并不是很满意他的反应,不过很快她掩盖住脸上的情绪,上前几步坐到家主的位置上,道:“不知司大人找谭某有什么事儿?”   “我想问谭家主几个问题。”司炎修也坐回位置,道。   谭蓉没吭声,只是扬眉示意司炎修可以问。   “谭家主现在都做什么生意?”   谭蓉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润润喉,毫不犹豫地说道:“雁口县大部分买卖都做,衣食住行都有,司大人想了解什么?”   “谭家速来是以布匹生意为主要支撑点的,之后又涉及的开了一些餐馆和客栈甚至包括押运是这个意思吗?”   司炎修对于谭蓉打的马虎眼丝毫不以为意,而是按照她说的分析完,反问道。   谭蓉放下手中杯盏,笑了笑,道:“可以这么说。”   “那..除了布匹的生意,如今谭家可还涉及别的,比如..首饰、金银?”   没料到司炎修会问这个,谭蓉的身子明显一怔,不过很快恢复道:“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谭家不能做这个?”   司炎修笑着摇头,转而给凌子萩一个眼神。   凌子萩起身从怀中掏出从温冉那里搜出来的两张字条,递给谭蓉。   谭蓉打开扫了一眼,冷笑道:“司大人拿着这两张字条做什么?不会是觉得江家能有今天是我谭家在后面搞鬼吧?再说了就算是谭家做的,大人也得拿出证据不是?”   “其实商场上的竞争或阴险或磊落,只要不牵扯到蔺国的法律,都和本官没关系,但是若是牵扯到命案,这事儿本官就推脱不开!”司炎修似乎早料到谭蓉会这般说辞,冷笑回应。   “命案,什么命案,我怎么不知道?”谭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温冉之前是谭家的长工吧?她死了!”凌子萩是在受不了谭蓉的傲慢无礼,单刀直入的开口。 第194章 血色芙蓉(16)   “温冉?”谭蓉扬眉回望着凌子萩,面上明显一副茫然的样子,“我谭家上下足有千名女工,我怎能记得清楚谁是温冉?不知道!”   “不知道?”凌子萩轻笑一声,随即从桌上拿起那对金童玉女的玉雕,道:“谭家主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自始至终在撒谎?”   谭蓉一怔,眸光迸出星星点点的怒意,说道:“司夫人,说话还是要讲究证据的,你说我撒谎,有何证据?”   凌子萩深深望着谭蓉,看来这个女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她把手中的金童玉女中的玉女凑到谭蓉面前道:“谭家主这么有钱,屋内连张大师的画都有好几幅,这有瑕疵的玉雕应该是谭家出的次品无法卖出才拿回来当展品吧?”   说着,凌子萩的指尖慢慢挪到玉女身后披散的发丝上,原来雕工粗心大意把女子几缕发丝弄断了。   “那要是我喜欢呢?我就喜欢这次品又如何?”谭蓉反问。   “可是我忘了说,这展品是周凉的手笔,而他有一个习惯每次雕刻完都会在雕刻的玉石下面写上他的名字和日期,这件展品刚好是今年年中制作完成的,那时候周凉已经离开了江家,谭家主又怎么说?”   凌子萩接着把玉雕翻转,那刻着周凉名字的底部就这样露在谭蓉的面前。   谭蓉朱唇颤抖,似乎被凌子萩怼得气火攻心,“那又怎样,周凉的手艺好,我在他闲暇让他雕刻了这东西有什么不对。”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想起在江家周凉雕刻那不太完美的手把件,按道理周凉的水平应该很少出错,如果江家的手把件是一时失误,那谭蓉这里他的作品又怎么解释?   况且外面那照壁上的睡莲,估计是周凉早期的作品,谭蓉有没有可能一早就认识他?   再往深里想,睡莲和玉女雕工都是一样的细致,后期的作品却总是在细节上出问题,周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官想,谭家主不单单是买了周凉这一样东西吧?暗地里还让周凉雕刻旁的东西放在你的首饰店里卖?是吗?”   司炎修见谭蓉已经被凌子萩逼得开始强词夺理,便顺势补了一刀。   “司大人,你说。”   “谭家主不必掩饰,昨个本官和袁县令彻查了雁口县所有的商品进出往来,虽然表面上谭家还未曾正式踏足这珠宝行业,但是谭家却从年初开始管夷国买进了大部分的原石,这些原石用来做什么,谁都清楚吧?”司炎修冷冷打断谭蓉的话。   谭蓉面色铁青,把含在嘴里的狡辩之词全数咽回去,改口道:“不错,我是从夷国进来了一大批原石,想踏入金银、首饰这个行业,甚至给了温冉好处让她唆使周凉闹腾江家,之后来我这里做活。   但是你们说温冉死了,周家出事儿了,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谭家珠宝马上也要开业,按谭家的要求这雕工应该是女子,可是雁口县就这么大,我能瞧上眼的也只有周凉这一个人。   所以我应了他更高的月银,让他在家里做活,之后送上来,这可好货没送上来,人就先没了,我还想去衙门讨个说法呢!”   “那谭家主可去过周家?”司炎修又问。   谭蓉摇摇头,“这些事情都是张管家替我跑的,周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好,那多有打扰了,就此告辞!”司炎修起身领着凌子萩走出谭家。   快到晌午的雁口县富人区格外热闹,好些铺子已经开始张罗顾客。   凌子萩、司炎修随意找了一处卖饺子的小店,打算解决今个的午膳。   凌子萩把一枚白菜肉饺子塞进嘴里,当肉香肆意在唇齿间蔓延,她这才享受地点点头,道:“冬天还是和饺子最相配。”   司炎修望着对面小姑娘满足的表情,笑了笑,也随手夹了一枚饺子塞进嘴里。   “大人!”凌子萩把饺子咽下,想起在谭家发生的事情,道:“不觉得谭家很奇怪吗?”   司炎修把凌子萩盘子里的饺子抖散开,这才抬眼望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首先这谭家工人用女子也就罢了,护院和门卫都用女子,是不是有点极端?”   凌子萩说的并无道理,虽然她所在的社会早已男女平等,但是不同的性别还是有不同的分工的,当然特别优秀的女工还是有的,可大部分危险工作还是男子比较多。   司炎修把盘子朝凌子萩面前推了推,示意她继续吃之后,道:“进门的时候你应该感觉到了,谭家于我好像有些莫名的敌意。”   凌子萩点点头,同意司炎修的说法,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司炎修是男的?   “还有。”她又吃了一枚饺子,继续道:“我总觉得谭蓉有点奇怪,可..至于是哪里,我说不上。”   “是因为她待人接物,以及各方面仪态有些别扭吧?”司炎修一语戳破凌子萩的想法。   凌子萩咬唇,想着谭蓉进客堂时候的动作,虽然优雅至极但是真的是给人一种故意为之的感觉。   “我昨个和袁县令查账目的时候,顺便在书账房找了关于谭蓉的个人竹简,发现了一个问题。”既然说到这了,司炎修便把谭蓉的事情准备和凌子萩分析一二。   凌子萩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专心听着。   “谭蓉之前并非是雁口县的人。”司炎修淡淡开口。   凌子萩抿唇,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袁逸春之前说过,雁口县大部分都是外来百姓。   “然后呢?”她追问。   “她是十年前来的雁口县,之前是荆州人士,在荆州她并非如雁口县这般的富贵荣华,而是一名半流浪儿。”   “这话怎么说?”这流浪就流浪,哪里来的半流浪?凌子萩想到这忍不住打断询问。   “荆州的谭蓉家有四口人,父亲谭耀祖,母亲辛美如,姐姐谭蓉还有一个弟弟谭光。”司炎修说着,给自个倒了一碗面汤,喝了一口继续道:   “可是在谭蓉年幼之时,父亲谭耀祖突发恶疾撒手人寰,仅剩下一家三口过日子,之前谭家就贫瘠,靠着父亲帮粗活的收入勉强维持,如今谭家没了收入来源更是难上加难,辛美如就想着把谭蓉卖到妓院去。”   “卖妓院?”凌子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那时候的谭蓉才多大?若是进到那里面,后面会怎样简直不敢相信。   “但是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辛美如没有这样做,紧接着过去了十年她的弟弟谭光突然暴毙,又过去不到两年辛美如也死了,之后的谭蓉在外流浪了些日子,辗转来到雁口县。” 第195章 血色芙蓉(17)   “这个谭蓉儿时经历这么惨?”凌子萩放下木箸,惊讶开口。   “嗯,她到了雁口县后,短短几年发家,竹简上记录的是她一直是靠贩卖布匹和丝绸,木棉起家。”司炎修继续说着谭蓉之后的事情。   木棉?   凌子萩略微沉吟,这东西在现代或许并不是很昂贵,但是在古代木棉可是稀缺物,像她自个身上这样的细袄也只有富贵人家能穿得起。   而根据司炎修的描述,当时的谭蓉已经穷困潦倒了,她哪里来的资金进行木棉的贩卖?   司炎修似乎也看出凌子萩的疑惑,点点头道:“所以我觉得谭蓉的问题出现在她母亲死后,一直到十年前她辗转来雁口县这段时间,之后我准备让白彦去荆州走一趟,查一查谭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说着,面前的饺子也见了底。   司炎修从怀中掏出铜板扔在桌上,领着凌子萩刚走到饺子馆门口,不远处一名小差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司..司大人,原来。.原来您们在这里呀,让小的。.小的好找呢!”小差役拱手作揖,开口。   司炎修上下打量这小差役,见他官服摆上沾染的好些泥土,道:“怎么了?可是雁口县郊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对面这么说,小差役微显错愕的瞪大双眼,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道:“大人明睿,是袁大人让小的来找您的,今个晌午刚过,小的们在雁口县南郊巡逻,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听到有人死,司炎修面色一敛,道:“现在尸体在哪里?”   “还在现场呢,小的们没经验,不敢擅自做主挪动。”小差役连忙回答。   “好,带我们去看看!”   雁口县南郊是萧城抵达这里的必经官道,对于凌子萩来说还是比较熟悉的,三人刚抵达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百姓和雁口县差役。   袁逸春眼尖第一个发现不远处司炎修,连忙拱手走到他身边,道:“司大人,司夫人,您们可算来了,这上个案子还没破这会儿又死了人可如何是好?”   司炎修听到他的话,没有立刻回答,回眸瞅了眼凌子萩,两人踏着周围的枯草朝尸体边靠去。   凌子萩注意到,雁口县冬日严寒,再加上前几日刚下雪融化,所以脚下的草和泥土多少还有点湿润没有一点烧灼的痕迹,而地上躺着的男尸..   她蹙眉,随着司炎修的动作也一并蹲下身子。   男尸全身上下被烧得焦黑,面目、外面穿着的衣衫和皮肤早已肉眼难辨,双手置于胸前呈搏斗状,至于死因,暂时还不能从表面断定。   “这应该不是第一现场,死者是被凶手丢弃在这里的。”凌子萩淡淡开口。   司炎修瞅了她一眼,嘴角勾起道:“嗯,不然的话周围的枯草没有办法解释。”   紧接着司炎修起身绕着尸体走了一圈,从怀中掏出一副羊肠子手套穿戴好之后,把烧焦的男尸翻了过去。   随着一股焦肉味道在周围蔓延,凌子萩发现这男尸的背后竟然有一小块地方是完好的,甚至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里衬的衣衫样式。   “大人,这里!”凌子萩连忙伸手给司炎修指出来。   司炎修点头,从男子身后把这唯一残存的里襟扯出来。   那是一块白色的蚕丝材质的口袋,与其说是口袋不如说是一个枕头样式的小包,可是因为被烧灼的有些严重,蚕丝里面塞着的些许绸布露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的?”凌子萩蹲在司炎修身边,望着他把这个东西一寸寸的展开。   “他应该是药草商人。”司炎修摆弄得差不多,随手把羊肠子手套脱下,道。   “大人怎么能断定的?”   凌子萩好奇询问。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特点,武夫在练剑的时候怕剑柄磨伤虎口会带护手,射箭的箭手为了防止弓的回弹伤到会带扳指。   而草药商人,因为长时间需要背着竹篓上下山,再加上经常登山,腰间定然会受伤、磨损,这个时候他们会在腰间裹这些蚕丝做的护腰的腰封,以保证他们出行的安全。”   司炎修一边解释,一边拉着凌子萩起身。   “既然是个草药商人,这会入雁口县定然是来贩卖草药的,试问这凶手杀人就杀人,为何还要把人烧了?图什么?”凌子萩拍了拍襦裙下摆上沾染的泥土,随口说着。   突然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手下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凝望她的司炎修。   “大人,这该不会是。”   “有可能,但是没找到确切的证据前,我们没办法下结论。”司炎修给她一个放松的眼神,转而朝袁逸春走去。   “司大人,如何?”袁逸春站在一边,把司炎修和凌子萩的话听了个大概,他心里也约莫知道这草药商人为何突遭横祸,上前几步搓手询问。   司炎修扫过袁逸春,吩咐道:“让差役带着这具尸体回衙门,之后送给伍郎中去验尸,至于袁大人。”   袁县令听到自己也有事情做,连忙拱手倾听。   “查一查这几年经常来往雁口县贩药的商人都是谁,最好是能查出死者的身份。”   “好的,下官这就去办。”说着袁县令连忙着手让身边的差役开始忙活起来。   因为不是第一现场,男尸周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凌子萩和司炎修把收尾的事情忙完,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两人上了马车朝驿站奔去。   “大人觉得这死者和我们要查的阿芙蓉的案子有多大关系?”刚上车子,凌子萩还未来得及褪下身上衣衫,便开口询问。   司炎修停下摸索扳指的动作,从杯盏中沾染出些许冰水,写下四个人的名字,周琰、周凉、温冉以及方才的烧死的男子暂时称为焦尸,道:   “前面三个人是一家人,相互的关系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推测没错这焦尸也是死于阿芙蓉,当然具体的还得等伍郎中的验尸结果,以及相关证据,那么我们必须找到这几个人的内在联系,案子才能迎刃而解。”   凌子萩颔首,她知道司炎修说的何意,就是要找到这几个案子的共同之处,顺势把这几个看起来不相关的死亡案件串联起来。 第196章 血色芙蓉(18)   清晨,雁口县衙门东屋。   凌子萩手中提着陶土轻敲门扉。   很快门应声打开,伍郎中一见门口之人,连忙拱手道:“怎么是夫人送来了?”   凌子萩笑了笑,把手中陶土递给伍郎中,提裙摆款款而入道:“听大人说着男尸面部被烧灼的厉害,伍师傅懂得这修复之术,这不就来看看。”   伍郎中笑着把凌子萩迎进去,一边忙着把陶土袋子打开,一边道:“这个面容修复之术老朽也是很久没用了,有些手生,夫人见到还是莫要笑话老朽的好。”   “怎么会?”凌子萩说着,走到烧焦的男尸旁边,见验尸单已经整理好了,道:“伍师傅我能看看吗?”   伍郎中忙着混合陶土,点点头,道:“夫人请便。”   凌子萩拿起桌上验尸单开始查看。   死者男,姓名不详,死后身高五尺五,年龄约三十上下,全身上下皮肤均被灼烧且颜色发焦、发黑,其中于面部、前胸最为严重,外眼角有褶皱现象,角膜、结膜无烟灰、炭末附着,口、鼻未见明显烟灰、炭末。   凌子萩读到这,心中已经确定这男子真的如现场勘验所得,是死后被焚尸抛尸的,至于真正的死因,她眸眼下移继续朝下面看。   喉管、尸体肺部无炭灰,身上暂未发现明显恶疾,胃部有少量未消化糟米,其中糟米内发现有部分曼陀罗花籽,内脏器官瘀血,淤点性出血,死亡原因为窒息而死,死前暂未发现有明显搏斗痕迹。   凌子萩望着验尸单上最后两句话,眉头蹙紧,若她没记错,之前在查林州梨落案子的时候就知道这曼陀罗花籽一般只有青楼才会有,而根据男尸的死亡特征,会不会他也去了青楼。   “伍师傅!”她连忙转过身,走到伍郎中的身边,正准备问出心底的疑惑,谁知看到桌上男子的面容已经被修复出的差不多,甚至伍郎中已经把男子的画像描绘出,道:“伍师傅好手艺,这么快?”   伍郎中点点头,把画像的最后几笔勾勒完,待宣纸吹干,叠好呈给凌子萩,才说道:   “这头颅被烧焦,头骨全数完整,只是五官被模糊化,如果是手法熟练的人,这容貌恢复并不难,在加上案子越来越复杂,拖延不得,所以受害者的容貌出来得越快,案子查起来就会更得心应手。”   凌子萩难得听到伍郎中侃侃而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打开手中画像,望着烧焦男子的容颜,这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到什么程度呢?   就像是女娲不走心的杰作,眼睛,鼻子,嘴巴,随意的抠出几个洞,之后敷衍地赋予一颗灵魂,就这样打发了。   凌子萩对伍郎中露出感谢的笑容,转而交代几句客气的话,转身朝东屋外走去。   此刻司炎修也从书账房忙完出来,见等在门口的女子那被冻得通红的面颊,忍不住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柔荑,道:“怎么在这里等着,不去大堂烤火?”   “出来没多久,听你在里面交代旁的事情,算算差不多要出来,索性就在这里等着了,不冷的!”   凌子萩对他勾起一抹甜腻的笑意。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伍郎中的验尸单和男子肖像,递了上去。   司炎修接过望着验尸单上的内容,又瞅了眼男子的肖像,紧接着把那幅肖像递给身边恭候的袁县令道:“方才查进出雁口县的十名草药商人,你看看这像是谁?”   袁逸春小心翼翼地把画像接过,有些昏花的老眼盯着画像研究了好一会儿,转而把它又递给身边的小差役道:“你们经常看守南口,看看像谁?”   小差役拿过,犹豫了一下,道:“这好像是荆州的屈方州。”   听到有人认出来,凌子萩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这人你可熟悉?你确认没认错?”   小差役点点头:“回夫人的话,这屈方州算是背药材来雁口县贩卖比较早的一匹,虽然他长得普通,但是架不住多,所以小的万分肯定。”   “他叫屈方州?”   小差役刚说完,他身边另一名个子挺高的同僚也探头张望,随即挠挠脑袋,说道。   凌子萩一听,抬眼打量那差役,道:“怎么你知道他?”   个子高的差役连忙作揖拱手道:“小的知道,小的是负责夜隆长巷那片治安的,经常看到他从一家青馆寻欢,去年天冷,他还醉倒在外面,是小的把他抬回衙门暂时安顿的,所以印象特别深。”   一听到青馆,凌子萩知道这算是有门了,连忙追问:“你可记得是哪家青馆?”   “知道!”个子高的差役点点头,道:“就是夜隆长巷的贵喜院!我还知道第二天屈方州醒来是个叫乐秦的女子把他接走的呢!”   差役的话音一落,凌子萩扭头和司炎修对视一眼。   司炎修面色一肃,开口道:“袁县令,你去彻查屈方州这几年都是给哪些药铺子供应草药的。”   袁逸春一听,连忙拱手。   “至于夫人,可能又要去趟夜隆长巷了。”   ——   戌时的夜隆长巷上格外热闹。   贵喜院就在巷子的把头,算是一家在雁口县最为豪华的妓馆。   凌子萩扶了扶头上的小书童帽子,跟着司炎修走进。   不得不说,这小县看起来不如江州等地繁华,但是不夜城的热闹程度并不亚于其他。   凌子萩的目光从周围招呼的妓子身上,挪到一层嫖客把酒言欢的场面,她发现这里不单单有蔺国的,绝大部分都是夷国的商人,甚至还有几个看似异域的夷国妓子在舞池中摇曳,看起来极为特别,抢眼。   “哎呀,我说今个怎么左眼皮跳呢,原来是来了位贵公子啊!”   贵喜院的老鸨第一眼就看到司炎修,毕竟在雁口县这个地方很少见到如此气质的男子,笑盈盈上前忍不住奉承。   司炎修面色微厉,淡淡扫过身后的凌子萩。   凌子萩连忙意会过来,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在老鸨面前晃了晃,道:“嬷嬷,这里可有个叫乐秦的姑娘,我家爷想点她!” 第197章 血色芙蓉(19)   凌子萩跟着老鸨来到贵喜院的后院。   老鸨一边走着,一边还忍不住说道:“这位爷,您真的不考虑其他姑娘了,乐秦姑娘今个身体不适可能没办法让爷您满意啊!”   凌子萩回眸瞅了眼一脸严肃面容根本无视老鸨说话的司炎修,叹口气,笑盈盈凑到老鸨身边道:“这个嬷嬷您就不懂了,我家爷在荆州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乐秦姑娘是多么的绝世无双,这趟来是专程捧场的,总不能扫兴而归,您说是不?”   “乐秦这么出名了?”老鸨走到一间屋子前,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随后她也懒得追究,指了指面前的门,道:“就在里面了,老奴方才让小丫鬟通禀了,爷进去就是。”   “多谢嬷嬷!”凌子萩连忙感谢,目送一脸纳闷离开的老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转角,这才抬眼望着司炎修,见他允诺,凌子萩扬手敲门、“叩叩叩”   “公子,请进!”屋内响起女子柔弱无骨之声。   凌子萩推门而入。   许是傍晚的关系,乐秦的厢房内有些昏暗,隔着不远处的屏风,她能看到一道女子娇美的倩影,款款而来。   紧接着,凌子萩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乐秦已经走到二人面前,福身道:“二位公子,听嬷嬷说今个你们是点名来找乐秦的,可乐秦身体不适,可能晚上没办法伺候二位。”   乐秦说着,眸光还扫过身后桌上的药碗,似乎想给对面的凌子萩二人证明她所言非虚。   凌子萩岂能没看到那药碗,嘴角勾起给乐秦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后跟着司炎修坐在梨花桌前,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乐秦姑娘莫要觉得为难,我和我家公子来找姑娘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乐秦一听对面二人说话客气,言谈举止和其他客人比确实文雅好多,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福身道:“二位公子想了解什么,乐秦若是知道定然如实相告。”   “乐秦姑娘可见过这个人?”   凌子萩说着,把怀中屈方州的画像拿了出来。   乐秦瞳孔一缩,犹豫间迅速摇头。   可是,她这不过一瞬的动作岂能逃得过凌子萩的眼睛?   凌子萩也不厉色,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道:“乐秦姑娘,我和大人希望你说实话。”   乐秦身体不适,眼睛也有点花,起初没看清楚桌上的东西,凑近端详面色一怔,连忙道:“大理寺?”   凌子萩勾唇,等着她的下文。   乐秦吞咽几下唾液,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二位大人,奴家和屈爷不过是银货两讫的事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乐秦说出这画中男子的姓氏,凌子萩已经知道找对门了,和司炎修对视一眼,道:“我们什么还没有说,乐秦姑娘这般激动做什么?”   乐秦身体抖了抖,咬唇强忍眼底泪水。   “我也不想瞒着乐秦姑娘,屈方州今个发现死在了南郊,我想问问乐秦姑娘最近可有见过她?”   凌子萩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补充道:“蔺国的法律有云,谎报、瞒报是要坐牢的。”   乐秦被吓的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沉吟了好半晌,她开口道:“回大人的话,屈方州是乐秦的老主顾,就在前日他还来了贵喜院给奴家捧场。”   果然!   凌子萩心里一敛,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乐秦被这么一问,面色霞红,道:“还能发生什么,就是些男欢女爱,共赴云雨的事情。”   “乐秦我希望你如实回答,中间有没有发生一些特殊的事?毕竟现在的屈方州可是一具死尸!”凌子萩又问。   乐秦身子一抖,摇头道:“奴家不知道,屈爷的死和奴家没有关系的。”   “有没有关系,要看乐秦姑娘是否如实回答了。”凌子萩知道乐秦已经乱了方寸,继而逼问道。   乐秦一听,连忙点头,道:“奴家说,奴家把知道的全说。”   “那就讲讲经过。”凌子萩说道。   乐秦点头,“大人应该知道这曼陀罗花籽吧?”   凌子萩颔首。   “奴家不知道在萧城这东西叫什么,但是在这里,大家都叫它「一夜春」屈爷一直都是奴家的常客,每次从荆州来都会光顾奴家的生意,而每次做那事儿时。”   乐秦说着,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间,语气略显低吟道:   “他都会吃「一夜春」,我们如往常那般办完事儿约莫就到丑时了,奴家刚好隔日要来癸水身上不舒服就去小厨房找些姜汤暖身子,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屈爷就不见了,奴家以为他是醒了自个离开,便回到床上继续休息。”   “期间你没发现什么?”凌子萩没料到乐秦的叙述这么简单,开口追问。   乐秦咬唇摇头,“大人。奴家真的不知道啊,奴家不过是个卑贱的妓子,怎么管客人的去留?”   凌子萩有些无语,叹口气道:“那屈方州吃的一夜春,是你们这里的?”   乐秦闻言,瑶瑶头:“不是的,屈爷是倒卖药材的,这些东西都是自个带来的,甚至我们院的这些男子用药一部分都是屈爷提供的呢。”   “那乐秦姑娘可知道自个喝的这药是什么?”凌子萩的目光慢慢挪到乐秦喝得仅剩下药渣子的碗中,问道。   乐秦没料到对方话锋一转问自个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反应上来,茫然的目光接触到凌子萩旁边那男子的严肃面容后,吓得一哆嗦,连忙回答:   “奴家每次来癸水都会腹痛,这是老毛病了,屈爷也知道,几年前他给了奴家这药,说是来癸水的时候就煎上些,会缓解腹痛,起初奴家不信,谁知道喝了之后果然腹痛减轻不少,这才让屈爷给奴家多带上些的。不过这药也贵,每次都花奴家不少银子,所以每次都只会喝一点点。”   凌子萩的目光从药碗中挪开,勾唇道:“那你的意思是,并不知道这药是什么了?”   乐秦摇摇头,一副茫然表情。   凌子萩盯着她好一会儿,确定她并未说谎才开口道:“我有一个疑惑突然想起,想问问乐秦姑娘。”   乐秦点头,等着对面人后面的话。   “方才来贵喜院的时候发现整个夜隆长巷上就数贵喜院女子最多,生意最好,可贵喜院并不是这长隆街上最大的,你们为何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第198章 血色芙蓉(20)   乐秦没料到这当官的竟然还对生意方面有兴趣,笑了笑,回答道:“对二位爷实不相瞒,虽然我们这些人都干着旁人最瞧不起的买卖,但是是个人都希望活得有点尊严,我们留在贵喜院是因为这里不但允许妓子有孕,甚至有孕的妓子还会被特殊优待。”   “怎么说?”没料到乐秦会这么回答,凌子萩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哪个妓院会供养一个不挣钱只赔钱的孕妇,妓子一旦怀孕就会被扫地出门,早成了各大青楼的暗规。   说了这么多,乐秦似乎也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回答道:“虽然我们都会服用红花避免受孕,但是谁也无法保证不出个什么意外的,所以这各大青馆女子怀孕的事情还是屡见不鲜的。   就像是去年隔壁青馆的青青姑娘,被嬷嬷发现有了身孕,这一日都不让待连夜收拾好包袱被扔了出来,隔日就发现青青姑娘想不开跳了北湖。   而我们贵喜院可不一样只要在这里和嬷嬷签了卖身契就是楼里的人,一旦怀孕,不用接客不说,嬷嬷还会好吃好喝找个旁的地方照拂上,你说我们这些女子流落至此不就是想图个栖息之所吗?也只有贵喜院最有人情味了。”   凌子萩听到这样的说法,心中顿时对着贵喜院升起一股由衷的赞叹,道:“那倒是真的,只是你们生产完之后抚养孩子的话不会影响生意吗?”   “呵呵!”凌子萩的话才落,乐秦似乎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一般,盈盈轻笑出声:“这就更不用操心了,孩子之后都会被老鸨处理掉的。”   处理掉?   凌子萩脑海中突然想起好多种难以描述的可能性,她心中一凉,道:“你们怎么着都是孩子的母亲,总不能任由。”   “公子。”凌子萩的话才说道一半,乐秦面色一沉,打断她的话道:“我们不过只是想在这雁口县活下去,本身有孕就不是我们的本意,如今还让我们抚养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骨肉,你觉得可能吗?”   凌子萩眉头蹙紧正准备开口辩驳,乐秦又说:“更何况有了他们,我们很可能会苍凉地过完下半辈子,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谁会要?不过都是想靠着美色赚点养老钱,俗话说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公子饱读诗书,应该比我们懂。”   说着,乐秦把头偏向一边,似乎不准备继续这话题。   凌子萩檀口张合了半天,还是把嘴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对着乐秦颔首跟着司炎修走出贵喜院。   “大人觉得乐秦到底知不知道屈方州给她的所谓的止疼药有可能是阿芙蓉的事情?”   难得月明星稀,两人一边在长隆街上走一边聊天。   司炎修沉吟半晌,摇摇头:“阿芙蓉是个很容易上瘾的东西,而一旦沾染上这个东西,一般人都会变得脾气暴躁,神色萎靡,但是看乐秦,身上并未明显症状至少证明她真的如屈方州嘱咐的那般,服用极少且只在癸水前后使用,我想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两人说着拐进一条巷子,这里是贵喜院后门的方向。   “那大人觉得,这屈方州的死到底和贵喜院有没有关系?”   “嘘。”   凌子萩刚说着,司炎修对她做了个噤声手势,之后又朝前指了指。   她意会,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从贵喜院走出一名身穿绿色粗麻仆人服饰的女子,随手把手中碗里的东西倒在巷尾,转身又进到贵喜院内。   “那是乐秦的碗。”凌子萩低声开口。   司炎修点点头。   凌子萩瞅过四下昏暗无人,从怀中抽出绣帕,正准备猫腰悄无声息闪到贵喜院的后门,巷口处传来的脚步声,让她连忙又缩到司炎修的怀中。   顺着声音,她琥珀色的双瞳朝脚步声望去。   巷子本就昏暗,凌子萩努力瞪大眼睛才看清慢慢出现在月光下的身影,那是一道修长、飘逸的男子背影,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腰间,每走一步路都带着几分散漫和放浪。   凌子萩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人的形态哪里见过,直到身影主人的那张脸全数被月光笼罩,她才惊愕的差点尖叫出声。   林岚?   怎么是南风馆的林岚。   她死死盯着他,望着他走到贵喜院后门前,四下张望时,扬起手规律的轻巧,门慢慢打开,里面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贵喜院老鸨的时候,凌子萩只觉得全身上下如电流般走过。   一个是青馆,一个是南风馆,两人八杆子打不到,怎么会混在一起,而且看样子还有意规避着旁人。   可是之后的贵喜院老鸨的举动,更是让凌子萩惊掉下巴。   只见老鸨一见到面前的林岚,神情一肃,连忙毕恭毕敬的猫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岚似乎都习惯了,懒懒扬手示意老鸨起身,晃悠悠走进。   随着后门的关上,凌子萩才从震惊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方才她没有看错的话,老鸨那个举动是下人对待主子的礼仪,可是她记得在初来雁口县翻阅袁县令给的卷宗的时候,这南风馆一片的地契是林岚所有,至于剩下的都是不同人的名字,什么时候林岚成了贵喜院的主子。   想到这,她扭头望着司炎修。   虽然他面上依旧如往日般的沉稳,但是通过他微显凌乱的呼吸,她能感觉到,司炎修也觉得不可思议。   “事情好像更有意思了?”司炎修低头望着凌子萩的眸子,淡淡开口。   两人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因为案子的扑朔离迷,二人心照不宣都没回驿站,而是来到衙门找到伍郎中,想尽快处理手中发现的更多线索。   凌子萩把一小包从贵喜院后面捡的药渣子放在桌上。   随着伍郎中把小丝帕打开,慢慢拿起里面的药渣子放于舌尖细品。   很快,他开口道:“大人,夫人,这东西是阿芙蓉没错!”   听到自个猜的和预料的结果一样,凌子萩心底说不出的兴奋,这意味着什么?、从他们来雁口县发现被人残忍杀害的周琰,到周家的周凉和温冉,再到如今的屈方州,这三个案子终于可以彻底并在一起了。 第199章 血色芙蓉(21)   屈方州,荆州人士,常年从事雁口县到荆州的草药生意,在荆州已有家室,其妻子为叶念,两人打理着荆州的一家医药铺子。   凌子萩把手中关于屈方州的卷宗合上,眸光扫过站在窗扉边上把手中信鸽放飞的司炎修。   “大人这是准备通知荆州的白彦,让他一并查查屈方州的事情?”   司炎修望着已经展翅翱翔的鸽子,把窗扉关上,防止凉风的再次灌入,点头道:“嗯,如果这几个人和阿芙蓉都有联系,我想叶念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凌子萩认同的点点头,虽然这四个人死亡的方式不同,杀人的手段也不一样,却不排除是贩卖阿芙蓉的上家发现司炎修摸到这条线,把这几人杀人灭口的。   “如今就剩下林岚了,大人让袁县令彻夜查清楚这个人,这都到了白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话音刚落,厢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司炎修道。   门被推开,站在外面的是之前给两人提供贵喜院信息的高个子差役。   “大人,这是袁大人找到的林岚的竹简,小的马上就给您送过来了。”   高个子差役说着把怀里的竹简掏出递了上去。   凌子萩站起身连忙接过,因为外面冷的关系,竹简竟然还有些冰手。   她上下扫了差役一眼,发现他只穿了一件棉麻衫,道:“一并进来吧,烤烤火。”   高个子差役一怔,憨笑着关上门站在角落。   凌子萩坐回司炎修身边,快速把手中竹简打开,细细阅读上面关于林岚的讯息。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林岚之前是萧城大户林家的子嗣,只是十几年前林家突遭变故一夜之间林家一贫如洗,全家二十几口人被撵出林府,在南郊过着饥不果腹的生活。   林岚是林家第五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在林家无法继续供养他的时候,被林家的主子准备送进宫内当宦官。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倒霉都不带转弯的,林岚刚被送进宫内,就因为家族的关系和自个的不小心得罪了主子,当差不到个把月便被生生撵了出来。   林岚自知是个阴阳人,也没脸回林家,九年前辗转来到了雁口县,盘下南风馆当起了这里的男嬷嬷。   这几年随着他的势力壮大,夜隆长巷内好几个铺面都是他的,其中包括贵喜院,但是为了躲避官府的税收,他表面上把这几个妓馆过给旁人,可是幕后的东家一直都是他。   司炎修看到这,把手中的竹简合上,转而望着身上已经回暖的高个子差役道:“你一直都负责夜隆长巷的治安?”   高个子差役连忙点头。   “好,那本官问你几个问题,可好?”   高个子差役没料到司炎修说话这般客气,连忙摆手道:“您是大理寺卿,就是俺们崇拜的人,大人要问什么,尽管问,俺只要得知道的一定告诉大人。”   司炎修点点头,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示意他润润喉,才问道:“如今这夜隆长巷内谁家的生意最好?”   差役挠挠头,道:“如果按照青馆算的话,应该是贵喜院,毕竟雁口县有些姿色的女子都在那里了,但是要和南风馆比。”   “可能还差一截!”差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   “那你在这雁口县生活了多久?”司炎修又问。   高个子差役想了想,伸出十个指头:“十年,俺是十年前从荆州调派到这里的。”   “那十年前南风馆生意如何?”   “很好。”高个子想也没想地回答:“虽然不如现在的南风馆,毕竟里面现在有了涩馆这个卖点,但是十年前南风馆的生意依旧很好,因为..这里夷国的商人多,他们口味独特,出手也阔绰。”   听到高个子差役这么肯定的回答,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了一眼。   “九年前南风馆被转手这事儿,你可知道?”司炎修继续问。   高个子差役点点头:“这事儿,九年前住在雁口县的人都知道,可是说来也怪,知道的时候都晚了,小的听说江家的家主曾经有意要盘下南风馆,还带着自个的管家去谈呢,谁知道到了南风馆才知道,一天前才刚刚易主的。”   “易主的人,就是林岚?”   高个子颔首。   “那你可知道上一任南风馆的东家是谁吗?”   “大人这你就问对人了!”高个子差役一听,眼底有些立功的炫耀,“之前的东家是个姓杨的男子,好像叫杨寿吧。”   杨寿?   凌子萩脑海中疯狂地搜寻这个人,却发现不管是之前看的卷宗还是如今整个雁口县的人口普查中,都没有叫这个名字。   她回眸望着眉头皱起的司炎修,知道他约莫也觉得这名字生疏。   “那现在这个人在哪里?”司炎修问。   高个子差役摇摇头,“之前南风馆的东家小的就基本没见过,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了,定然是不知晓的。”   司炎修点头,把手中的竹简原交给高个子差役道:“回去告诉袁大人,让他派一队人去南风馆把林岚抓来,我随后到有话要问他,之后让他去书账房找九年前南风馆关于杨寿的事情,可明白?”   “明白!”高个子差役接过竹简,转身急急离开。   待屋内仅剩下凌子萩和司炎修两人的时候。   凌子萩开口道:“大人是觉得这林岚是用不正当手段得到了南风馆?”   司炎修斟了两杯热茶,一杯放在对面女子的手边,一杯执起抿了一口道:“嗯,先不说九年前的南风馆生意兴隆,原东家杨寿怎么可能愿意变卖这个问题,就单单说众多商贾趋之若鹜却被一个名不经传的落魄小宦官得手这个事,都是格外的蹊跷。”   “对!”凌子萩重重点头,补充道:   “还有如今林岚手下的那些地产和夜隆长巷几家铺子,细细算来这夜隆长巷就快要成他的地盘了,这么个有名的地头蛇,却在雁口县如此低调,甚至入贵喜院的时候还得偷偷摸摸的,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起身拿起身后的外麾道:“夫人可知道为何越是到了这僻壤或是衢行之地,朝廷若是疏于管辖妓馆便会格外猖獗吗?”   凌子萩咬唇,想了一下喃喃说道:“金钱?消息?莫不是。”   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面色一沉望着司炎修。   “所以,咱们得见一见这个林岚了。” 第200章 血色芙蓉(22)   雁口县县衙戒律房。   凌子萩透过天窗望着里面懒散打着瞌睡的「男人」,他似乎被一大早这么叫来有些不满,眼神不屑一顾地望着对面坐在官帽椅上的男子。   “我就说,之前来我南风馆赏了那么多钱,却不留下的风流男人怎么这么特立独行,没想到是大理寺卿司大人,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林岚淡淡扫过对面的司炎修,嘴角轻扯间,露出一抹嘲讽。   司炎修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犯人,对于林岚这样早都司空见惯,他随手把两张验尸单放在他的面前,示意他看看。   林岚没拿起,只是扫了一眼,道:“不错!周琰是我这里的人,但是十几日前他就失踪了,也是今个看这验尸单我才知道原来他死了。”   林岚说「死」这个字的面不改色的,似乎他根本不在乎,又似乎他在夜隆长巷这么多年早已麻木。   “十几天前失踪?他是你的人,人不见了,为何不报官?”司炎修冷冷质问。   “报官?哈哈!”林岚一听这两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尖锐的冷笑声回荡在戒律房内,“八年前我刚刚盘下南风馆不到一年,也失踪过一个小官,是报了官的,可是结果我等了八年,大人觉得,报官有用吗?”   司炎修没吭声,眸光扫过林岚挑衅的面容,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尽管他无力反驳,可是这更让他确定八年内死亡的其余三个人和南风馆脱不了干系。   “那这个人呢?你知道他吗?”   司炎修话锋一转,把另一份验尸单推了推。   林岚拿起瞅了眼上面的名字,紧接着摇摇头,“不认识。”   “他是在贵喜院内失踪的,之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烧焦曝尸荒野,你有什么要说的呃?”   “贵喜院?”林岚扬眉,想狡辩什么,可当他碰上司炎修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明白他的事情对面的人已然知晓,无奈耸肩道:“不错,贵喜院是我的地方,可是他不过是个嫖/客,贵喜院有那么大,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不见了?又如何死的?”   司炎修扫了他一眼,收起桌上的验尸单,继续问道:“那林管事的可知道周琰其实是有父母的?”   “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把他卖进南风馆的就是他的父亲周凉。”   林岚说着,把怀中早都准备好的卖身契放在司炎修的面前,葱白纤细的指尖点着卖身契最下面的一个红色朱砂指印,道:   “这就是周凉的手印,白纸黑字,我可是百两从他那里买来了娃儿,不犯法吧?”   “那时候周琰多大?”司炎修没有理会林岚的挑衅,问道。   “很小,应该才有十岁的样子吧。”林岚回忆道。   “你知道为何周凉会卖自己的孩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司炎修又问。   “知道。”林岚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周凉是我们这里著名的雕工,家里肯定不缺钱,可是那又怎样,人家想卖孩子,我总不能阻止吧?您说对吗,大人?”   “那好!”司炎修也懒得和他争辩,话锋一转道:“你是九年前来的雁口县对吗?”   林岚打了个瞌睡,点点头。   “南风馆你是如何盘下的?”   林岚揉了揉已经困得开始打架的眼睛,坐正身子道:“大人若是能了解到九年前的事情,那么势必对我的事情也摸得透彻了吧?”   说着,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司炎修扫了一眼,知道那是南风馆的地契。   紧接着,林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来雁口县的时候早已快成个半死人了,饥饿、寒冷还有我身体的原因,导致我在这里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粗活干不了,又没什么手艺,辗转就到了南风馆。   幸得我在宫里学了些伺候人的本事,再加上我身体的特殊,一时间还成了南风馆的头牌,我在南风馆待了一年,确实南风馆的生意很好,可是架不住东家有事不是?   所以我在杨寿还未把准备卖掉南风馆这个消息放出去,就先找到了他,当夜我拿出所有的积蓄,他便把南风馆允了我。”   “那你知道杨寿现在在哪?”他继续问杨寿的事情。   “他说他老家出事儿了,得抓紧回去,之后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回老家了吧。”林岚慢条斯理地说着。   “杨寿老家哪里的?”   “萧城?”林岚思忖半晌,蹦出这俩字,“我记得他说的是萧城,如果这几年记性没出错的话。”   “好,本官知道了。”司炎修拿过桌上南风馆的地契,道:“这个官府想暂时保存。”   林岚耸耸肩,一副「我反抗有用吗?」的表情。   司炎修也懒得和他说话,起身朝戒律房外面走去。   此刻等在外面的凌子萩走到他身边,从他掌心中接过南风馆的地契,当她看到上面地契买卖的数字之后,错愕道:“五百两,这么少?”   司炎修面色微沉点头。   五百两在蔺国什么概念,也就够买萧城的半座房子的,尽管雁口县地处僻壤,可是这里的房价并不算低,五百两也只能买周凉那么大的宅子,而如今这五百两可是买了夜隆长巷的南风馆啊。   除非杨寿是脑子不合适了,那么根本不可能把这么大且又是挣钱的小官馆卖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宦官」。   就算是九年前,物价不一样,这南风馆少说也得价值个千余两吧,那么只能说明这地契有问题。   想到这,凌子萩对着外面的阳光想再仔细看看地契上的戳。   司炎修从她手中拿过,叠好放在怀中道:“不用看了,地契是真的。”   “那想解开这个疑问是不是只有找到南风馆当年的东家杨寿了?”凌子萩听到这,面色有些垮地开口。   司炎修闻言认同地点头,回眸望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袁逸春。   袁县令再如何笨拙,听着二位的谈话也多少明白司炎修此刻看他是何意。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稍早查到关于杨寿的信息道:“南风馆的东家杨寿确实是九年前把南风馆卖出的,当时是在上一任县令沈大人手中办的,之后他便离开了,根据下官在书账房查到的,他是去萧城老家了。只是。”   “只是什么?”司炎修不喜欢有人跟他卖关子,眉头皱起问道。   “只是下官也找人去调查了,回来的差役说,没找到杨寿出雁口县的令箭记录。” 第201章 血色芙蓉(23)   杨寿没出过雁口县,这个结果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司炎修招呼一名大理寺的捕快,快速写了一份密函命他带回萧城之后,转而又对袁县令说道:“里面的人关两日就放了吧。”   袁县令当然知道司炎修所说里面的人指的是谁,他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望着对面的男子,道:“大人可说的是真的,这早上才把林岚抓来就这么放了?”   司炎修点点头,肯定袁逸春没听错,补充道:“记得找人盯着点,看看他都去了哪里,可明白?”   “明白!”袁逸春连忙点头。   司炎修见也没什么事情要吩咐,带着凌子萩朝衙门东屋走去。   因为雁口县人口少,再加上这里的百姓对官府并不是很信任,故而衙门除了早晨把必要的事情处理完,一到下午大部分差役的事情就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凌子萩站在东屋的门口,对着司炎修开口:“大人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司炎修望着面前的女子,见她神色坚定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颔首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喊我就是。”   凌子萩点头,推开身后的门,走进。   因为案子到现在都没个线索,所以凌子萩今个一大早便要求单独去看看周琰的尸体。   天冷在加上尸体在东屋需要冰块保存的关系,整个东屋内可以说冻得让人牙冠打架。   凌子萩裹紧身上的外麾,越过一个个空着的木板床直奔最里面停放着的尸体。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周琰的尸体,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古代封建意识里并不妥,所以她在给司炎修说的时候是带着最坏打算的,谁知道这个男人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此刻的她心底很是感激这个男人的信任和理解,所以这个案子,她更是想快速告破。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伸手把盖在周琰尸体上的被单扯下。   尽管有冰块维持,可是这里并非是现代,尸体和刚打捞上来比,绿斑越发明显,口鼻已经出现少许出血,幸好这并不影响凌子萩对尸体上痕迹的判断。   她拿出准备好的验尸单,开始一一对比周琰身上的淤痕。   不管是伍郎中验的还是司炎修之后加上去的额外发现,所有细节全数都没有遗漏,只是..   凌子萩的目光慢慢落在周琰的腹部上,那痕迹依旧清晰地「躺」在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拇指大小的长方形,她想遍了所有的武器还有工具都没有能和这样的伤痕所匹配的。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   凌子萩慢慢把头凑低细看,她突然觉得像一个章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章子最长也只有拇指那么长,再如何强劲外力怎么能这么严重的淤痕呢?   突然她心中一咯噔,想起一样东西连忙低头望着自己脚下的绣鞋。   这蔺国女子为了舒适,鞋子就算是稍作根基都会是平缓的抹坡样式,而单独带跟的,只有..   凌子萩刚觉得脑中开始豁然,一阵的眩晕感让她猝不及防地差点扑到周琰的身上。   她连忙撑着木板和东屋的墙壁跌撞地想找个凳子休息下,突然眼前一晃,她竟然看到一名身穿夷国服饰的女子从眼前掠过,直挺挺地朝周琰的尸体走去。   凌子萩一惊,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的不舒服,上前几步想扯回女子,可她的手刚碰到女子,发现她只抓了一团空气。   这时候她恍然,原来她又开始出现幻觉。   只见那看不清样貌的女子冷冷从身后抽出一条皮鞭,对着周琰就开始鞭挞。   而周琰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用那发青的手臂护在自己的胸口,想减少一部分的疼痛,他张大嘴巴,看样子是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就算此刻凌子萩听不到他的声音,可单单观察周琰脸上扭曲的表情都知道,这种折磨是如何的痛苦。   紧接着,女子像是打累了、疲了,甩了甩手腕,把皮鞭放回腰间,做出一件更让凌子萩难以置信的事情。   那女子缓缓起身,开始褪下身上繁重的夷国服饰。   躺在地上的周琰似乎想起身,突然女子用力一脚跺在他的腹部,同时周琰再次张嘴,一口白沫从他的嘴里呕了出来。   凌子萩连忙捂上嘴,疯狂摇头。   女子似乎很享受周琰的表情,低头扫过身下周琰赤/裸的身体,徐徐坐了上去。身体此起彼伏。   凌子萩连忙闭紧双眼,不想再看下去。   只是周围的安静让她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无奈她再次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那女子一边享受着,一边用指尖掐着周琰本就瘦弱的身子。   凌子萩连忙低头望着验尸单,原来周琰身上大大小小如花瓣状的伤痕是这样产生的。   就在她为周琰所遭受的折磨而觉得压抑、难过,再回神发现不知何时周琰已经歪头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她,那扩散的瞳孔说明这个少年彻底死了。   而此刻女子再次起身,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刀,对准周琰下面就刺了上去。   “啊!!”凌子萩再也受不了了,尖叫出声,这杀人的场面比她在江州青楼看到的还要恐怖、血腥。   「咚!」一声。   东屋的门被踹开。   凌子萩只觉得身后被人紧紧抱住,一道男子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是我,我在呢,子萩别怕。”   凌子萩颤抖着肩膀,整个人蜷缩在司炎修的怀中,随着男子温柔的大掌在她的背脊来回轻抚,她的意识才渐渐回归。   她抬头扫过面露担心表情的司炎修,又望着对面被褪下半个单子,仅仅只露出小腹的周琰尸体,才知道那独属于她的幻觉没有了。   “大人!”凌子萩身子还有些软,整个人靠在司炎修的身上。   司炎修扶着她坐到东屋唯一一张桌子旁,顺势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   水因为屋内的太冷的关系,也冰的凉喉咙。   凌子萩却不介意,因为她急需要这冰水让她清醒一二。   “大人,我明白了!”待她心绪平稳,凌子萩再次直视周琰的尸体道。   “明白什么?”司炎修问道。 第202章 血色芙蓉(24)   凌子萩在司炎修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周琰的身边,葱郁的指尖开始在周琰的身上滑动,“大人看看这些伤痕像什么?”   司炎修虽然办案众多,但是房事却未曾经历过,他微微蹙眉,说不出个所以然。   “女子指头掐的。”说着,凌子萩还在半空中比画了一下。   司炎修瞬间了然。   之后他的目光又跟着凌子萩到了周琰的小腹部的伤口。   凌子萩跟着解释道:“大人可见过夷国女子的服饰?”   司炎修蹙眉,思忖间应该明白了什么,道:“这是夷国舞女的鞋子留下的痕迹?”   “对,我们之前的查案方向可能完全错了,之前总觉得去南风馆的都是一些夷国的商人,又或者是雁口县有着特殊癖好的百姓,更甚至是明个准备放走的林岚,可当这些人全部都排除了可能性呢?”   凌子萩慢慢把白色麻单原盖在周琰的身上,继续道:“有没有可能是女子?”   “夷国的女子吗?”司炎修喃喃开口:“倒是不难查,毕竟夷国来雁口县的女商人并不多。”   凌子萩再次摇摇头,她并不怪司炎修没考虑得更广,毕竟他没去过谭家成衣铺,了解得并不多。   “我之前去过谭家的成衣铺子,那里就有卖夷国女子服饰的,所以大人的考虑只是一方面,也有可能是穿着夷国服饰的蔺国女子也不一定呢!”   有了这个方向,案子办起来似乎顺手了很多。   司炎修派大理寺捕快去彻查夷国的女商人,并且在谭家成衣铺里也要到了曾经购买过夷国服饰的相关记录。   尽管范围缩小,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得快上百号人,要排查还需要时间,再加上忙活一日已然傍晚,凌子萩、司炎修随便在大街上吃了点,便回到驿站休息。   难得有闲暇,两人在屋内准备下棋换换脑子,谁知棋子刚摆上,窗扉响起一阵清脆的敲击声。   “叩叩!”   司炎修手中准备挪动的棋子微微一顿,他起身打开窗户,外面已然站着一只信鸽。   给白彦飞鸽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如今有了回信,定然是重要讯息。   凌子萩已经失去下棋的闲散之心,拿出盒子把棋子收好,摆好两杯热茶等着司炎修拆开信笺。   “如何?”她凑头询问。   司炎修端起清茶,随手把信笺递给她。   凌子萩接过,细读上面的文字。   原来屈方州和叶念不单单经营着一家药材铺子,两人甚至还有个十五岁的女娃,叫屈燕燕,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女娃五年前被屈方州带到雁口县送进了谭家做下人。   至于叶念,很遗憾在白彦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药材铺子已经三日未曾营生了,破门而入之后,叶念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尸身冰凉,初步断定是自杀,白彦因为还要查别的事情,并没有继续往下查。   “十岁,都是十岁。”凌子萩把信笺慢慢卷好放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开口。   表面上看屈家和周家一个在荆州一个雁口县,两者并未有什么直接关联,可是查到阿芙蓉之后两家就被一条无形的线绑在了一起,如今两家的孩子全数都是十岁的时候离开父母,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   “大人觉得,我们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再去谭府看看?”凌子萩能想到的只有先去谭府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做屈燕燕的小姑娘。   “明日一早,我们二去谭府。”司炎修认同开口。   ——   “司大人,司夫人,今个家主不在,二位来若是找家主的可能让二位失望了。”   凌子萩和司炎修一大早便到了谭府,此刻大堂内站在两人面前的是谭府的张管家。   “我们今个来不是找谭家主的,是来找张管家的。”凌子萩说道。   “找奴家?”显然张管家很惊讶。   “是这样的,我们想跟张管家打听一个人。”凌子萩也没啥可避讳的,开门见山说着。   “打听人?”张管家一听有些疑惑,“司夫人是官府的,这找人的消息应该比我们商家灵通,怎么反问到谭府了?”   凌子萩莞尔一笑,道:“不是反问,是查到谭府有这么个人,所以就来问问张管家可确有其人?”   张管家本来还想着怎么打太极的把这二位「神」请出去,谁知对方都这么说了,只能干陪着笑脸道:“不知道司夫人要找的是何人?”   “屈、燕、燕。”凌子萩一字一句说着,眸光一刻都没放过对面的张管家。   果然张管家面色有着转瞬即逝的僵硬,道:“司夫人说的,奴家好像没听过。”   “哦?是这样吗?”此刻凌子萩没有开口,而是一直坐在一边端着茶水像是闲散人士的司炎修说道。   张管家顺着声音抬头望去。   突然她身子一抖,本能的朝后退了几步,在谭家待了这么久,见过多少凶神恶煞之人,可是对面这个男人,只是单单一个轻描淡写的质问眼神,就能让她的心里产生无限的波动和恐惧,这蔺国阎王的名声果然不是虚的。   “司..司大人是不相信..相信奴家吗?谭家真的没有..没有一个叫..叫屈燕燕的姑娘。”张管家强撑着心中的颤抖,唯唯诺诺开口。   司炎修也不怒,把手中的杯盏放下,道:“那就劳烦张管家把谭家的下人档案卷宗拿来本官看看了。”   张管家一怔,想拒绝的话怎么着也吐不出来,无奈点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   凌子萩见大堂无人盯梢,连忙对着旁边的司炎修使了个眼色,转身朝谭府的后院跑去。   因为早晨的关系,谭府大部分的下人都在忙着自个的事情,无人注意到有人竟然潜进周遭。   凌子萩快速扫过头顶院子上的匾额,确定这是谭蓉的「蓉慧院」瞅见四下无人,捻手捻脚快步跑了进去。 第203章 血色芙蓉(25)   谭蓉住的地方比凌子萩想象的大很多。   仅仅她的单人院落就快要到半个马场般大小,若不是凌子萩已经熟知蔺国的院落建筑规则,她想不迷路都很难。   谭蓉的院子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屋子,凌子萩站在四个屋子的最中央,她知道若是一间间的屋子彻查,这么多房间加之还有二层建筑,没个一两日很难把这里摸得透彻。   可是按照张管家来回在府中走动和司炎修能给她争取的时间,她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时辰的之长,这么多房子想快速找出谭蓉的闺房还是需要些本事的。   凌子萩的目光在四间屋子周遭细细打量,突然她发现每间屋子门口的装饰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都是花坛小径,流水石像,但是细瞧不管是花,还是石像的种类和模样又有着细微的差别。   东边的屋子花坛上种的是金山棕叶,石像是一头身体浑厚,模样还有些可爱的小猪。   西边的屋子花坛上种的是四季橘,石像是一只忠厚的狗。   南边的屋子花坛上种的是紫荆花,石像是一只凶猛的虎。   北边的屋子花坛上种的是君子兰,石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   凌子萩的目光落在北面屋子上,思忖半晌,提起裙摆悄声靠近。   这会到了府内劳作最多的时候,凌子萩躲过谭蓉屋内的下人,望着她们有说有笑地朝后院浣洗院走去,一个闪身溜进屋内。   谭蓉的屋内雅致、奢华,里面的装摆、物件甚至和萧城王家主母关惜比都毫不逊色,不过这些在凌子萩看来都无关紧要,她要找的东西是谭蓉的私账。   北屋的一层大,但是除了一些装饰和玉器、瓷器,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凌子萩大概扫了一眼,快速朝二层奔去。   如她所料二层果然是谭蓉的书账房,占满半个屋子的金丝楠木桌子配上后面精美雕刻的架几案整个书房显得格外大气、豪奢。   凌子萩认得这些桌子出处,果然整个蔺国人都一样把林州的家具视为贵族的专享,不过也好省得她再摸索寻找。   她熟门熟路的打开每一个抽匣查看,里面除了一些谭蓉私人物品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簿,直到她转身翻找架几案上的书籍,无意间在书籍后面发现一个唯有发簪才能伸进去的小圆洞。   凌子萩犹豫半晌,从头上取下发簪,用力对着圆洞这么一戳。   同时耳边响起「咔嚓」一声。   她左手边的架几案弹出一个小抽匣。   凌子萩连忙收回发簪拿起抽匣里的书快速查看。   她本以为找到了谭蓉贩卖阿芙蓉的至关证据,可是当她看到这所谓「账簿」上的内容,彻底傻了,这竟然是一堆让她看不懂的数字。   “二十七,十一,二,一;二十八,二,十五,三。”凌子萩念着念着眉头慢慢隆起,她怎么看这些都是些普通的数字,唯有每一组数字最后的一个数是用红色朱砂笔点缀,似乎在做什么标记,剩下的,她只能用一头雾水来形容。   无奈她快速合上账本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听了听周围隐隐已经有洗完衣衫的婢女说笑的往这边走,她连忙把被翻乱的桌面整理回去,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半只脚已经踏向楼梯,眸光却不经意瞥到架几案后面隔出来的简易小憩隔间,整个人愣住了。   那是什么?夷国舞女的衣衫?   凌子萩眯紧双眼想看个仔细,看是因为珠帘挡着,让她有些拿不准。   耳边婢女谈话的声音越发清晰,凌子萩知道这会不是犹豫的时候,咬咬牙,冲到珠帘后看个清楚明白。   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罗汉床上放着一件血红色的夷国舞女服饰,似乎主人对它格外的珍爱,衣服被叠得整齐不说,上面还盖着一层透明的薄纱,深怕有灰尘沾染一般。   凌子萩拿过薄纱却未动这件衣衫,她沉吟间凑上头细嗅。   果然,这衣衫被清洗过,上面除了皂角的气息,她自认为应该残留在上面的味道全数都没有。   凌子萩叹口气把薄纱原盖上去,之后匍匐在地上寻找和这件衣衫相配的舞鞋。   在罗汉床的角落中,凌子萩伸手把舞鞋拿出,翻过查看鞋跟,尽管她已经用力回想周琰腹部的伤痕,却依旧难以确定这双鞋和他的伤口有什么直接关系。   就像司炎修说的,穿着夷国服饰的女子在雁口县就有上百,没有证据谁能说谭蓉和这事儿有牵扯?   可是凌子萩也知道,在所有拥有夷国服饰的女子名单中恰恰少了谭蓉的名讳,若是因为这个疏忽而导致案子未破,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北屋的门已经被推开,那略显生锈的合页发出的刺耳声,让凌子萩没空再多想,她四下张望,正不知如何是好,眸光落在谭蓉桌上那块还飘着阵阵墨香的石砚上..   “你说这大理寺的司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咱们谭府是有什么事情吗?”   北屋的二层,两个小丫鬟一前一后地进入,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问身边的年长丫鬟道。   “不知道,那是主子的事情,咱们还是少参合。”年长的丫鬟回答。   “唉,你说咱们主子这么美,为何迟迟不愿意再嫁?是不是嫌那江老头太老了?若是碰到外面司大人那般俊美,咱们主子。”   “嘘..这话你少说!”小丫鬟话还未说完,年长的丫鬟已经连忙捂住她的嘴,厉声呵斥,“咱们主子心里有人,再让她听到小心把你撵出谭府。”   小丫鬟一听,连忙抿唇,开始忙活手中的东西,突然她诧异开口:“咦,这宣纸怎么这么乱?”   “可能是窗户开着,风吹乱的吧?”年长的丫鬟扫过窗扉开口。   “是吗?可我记得我走之前用砚台压着的啊,难道我记错了?”小丫鬟支吾说道。   凌子萩把手中印了鞋跟的宣纸放进怀中,趁俩丫鬟背对着楼梯间,溜出二层的她听到小丫鬟的自我怀疑,这才连忙蹑手蹑脚地朝大堂方向跑。 第204章 血色芙蓉(26)   “司大人这是您要的名单,看看可有您要找的屈燕燕。”张管家站在司炎修的对面,把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   紧接着,张管家扫过司炎修身边空荡荡的椅子,蹙眉间正打算开口询问,身后传来女子痛苦的呜咽声。   “嘶..早晨是把什么东西吃坏了,这肚子好疼啊。”凌子萩扶着大堂门框挪着碎步朝里面走。   “司夫人这是怎么了,您去了哪里?”张管家扭头望着面上表情明显不太好的女子,忍不住上前想搀扶一二。   “不必了张管家。”凌子萩连忙躲开张管家的手臂,尴尬地扯动嘴角道:“我刚从茅厕回来,怕熏到你。”   听到这,张管家面色明显一青,尴尬地别过头,道:“夫人原来是身体不舒服啊。”   “对啊,你们府里的茅厕真难找,我跑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呢。”   凌子萩点点头,走到司炎修身边,扶着椅子坐下,额头渗出的汗珠似乎也证明她在这谭家跑了不少路。   “那..司夫人就多休息一会儿。”张管家用力扯动嘴角,陪着笑脸。   “不必了!”司炎修把手中的谭府人员名单合上,起身道:“本官方才看了这里没有叫屈燕燕的人,夫人身体又不舒服,就此告辞。”   说罢,司炎修也懒得管此刻张管家脸上是个什么神情,走到凌子萩身边,打横抱歉还在「无病呻/吟」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女子,转身朝外面走。   “放..放我下来!”   两人走在谭府的院子内,凌子萩被惊得面色一红,连忙扭动着身子,开口道。   司炎修把怀里跳动的「小泥鳅」紧了紧,道:“夫人要装就要十成十的来,别忘了这里有上百双眼睛盯着呢。”   凌子萩一怔,随着司炎修的话连忙朝周遭望去,果然谭府上下,包括还站在大堂内的张管家,全齐刷刷的望着她。   她嘴角抽动几下,乖巧地窝在司炎修的怀中,故作娇弱的可怜女子,嘤嘤哭泣。   司炎修微微低头,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嘴角宠溺勾起。   当马车再次在楚明街道上缓缓而行。   凌子萩这才一改方才柔弱的模样,从司炎修手中接过一杯清茶,咕嘟嘟灌下之后,道:“大人那屈燕燕您是真的没在谭府的下人名单上找到她吗?”   司炎修把手中的杯盏放下,淡淡回应道:“没有。”   听到这,凌子萩心底覆上几层无奈,其实这样的结果她早估计到了,张管家敢把这下人的名单拿来,定然就是笃定她们找不到屈燕燕的。   “你找到了什么?”司炎修似乎不想看到对面女子脸上的失望,话锋一转道。   凌子萩连忙反应过来,把怀中的宣纸扯了出来,“大人看看这个。”   司炎修拿过,望着纸上一个四方形的小格子,道:“哪里来的?”   “您猜猜!”   司炎修眯紧双眼,犹豫片刻道:“谭蓉的?”   “嗯,我在谭蓉的房间内发现了夷国的服饰,又想到我们最近排查的好些女子没有谭蓉这个人,所以就把她的鞋拓下来准备和周琰身上的伤口对比。”   司炎修点点头,把宣纸揣进怀中,道:“回去让伍郎中对比下,但是就算是鞋跟刚好契合也只能说明谭蓉只是嫌疑人之一,我们还需要关键性的证据。”   凌子萩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司炎修所说何意,毕竟能和谭蓉穿同一尺码的女子太多,这种夷国的舞鞋又是千篇一律的,最多是缩小排查范围,却无法有关键性的证据把这件事情板上钉钉,所以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支撑。   “大人,蔺国有没有什么数字密码之类的东西?”凌子萩把手中杯盏放在桌上,拿起旁边的汤婆子抱在怀中,想起在谭蓉书房找到的那本写着奇奇怪怪数字的账簿,问道。   司炎修刚准备喝水的动作一顿,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凌子萩抿唇,从旁边镂空的抽匣里翻出笔墨纸砚,把脑海中记忆的几行数字全数写下来。   “这是什么?”显然司炎修来了兴趣。   凌子萩把她发现这个账簿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说了,之后等着司炎修的解答。   “你的意思是每次都会出现四组数字而最后一组是用红色朱砂写的?”司炎修把纸张拿起询问。   “嗯,我觉得谭蓉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并且非常相信五行格局和风水布局,所以这些数字是不是和什么神秘事件有关系啊?”   说实话凌子萩不善于破译这种密码,尤其是她这个选了文科,对数学一窍不通的数字白痴。   “不..这不是你口中的密码!”司炎修研究了半天,缓缓开口。   “那是什么?大人看出来了?”凌子萩一听司炎修这么快否定,连忙打起精神询问。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接过对面女子手中的白云笔,在红色朱砂下的地方写上几个字,第一组写的是萧城,第二组写的是陈城县,第三组写的是林州..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凌子萩不明所以询问。   司炎修放下手中白云笔,道:“在荆州的边境因为地处严寒,又干燥,笔墨容易干涸,记录太多容易冻手,就有人发明了这么一个记录日子和事件的方式,他们把蔺国的各个州县分为几十个区域,标上相关的代号数字,这样就方便查看也更容易读懂。”   听到司炎修的解释。凌子萩这会茅塞顿开。   她指尖在第一组「二十七,十一,二,一」上面滑动,道:“那这组的意思就是..丰孟二十七年十一月初二,萧城?”   司炎修点头。   紧接着,凌子萩又开始读第二组数字:“丰孟二十八年二月初十五,陈城县?”   司炎修再次点头。   “这就怪了!”虽然这数字的谜底算是解开了,凌子萩的面色却更加难看了。   她伸手在解读出的两行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道:“谭蓉记录这些做什么?这不过就是些普通的日子,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司炎修把她手下的纸张卷起放在身后小柜子里道:“她的账簿你没记全,所以定然不知她想表达什么,如今再去谭府是不可能了,只能等这白彦回来,看这个案子能不能有更多的突破口。” 第205章 血色芙蓉(27)   凌子萩回到驿站厢房的时候晚霞已经把整个房间照得格外通透红亮。   今个的雁口县多风,出门的时候她忘记关窗户,刚到房间,她冻得连外麾都不敢脱下。   直到小二送来暖炉,她才把被风吹得打横飞起的灯笼从窗边收回,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半躺着想事情。   案子查到这里似乎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却又在一次次不完整的线索前全数被斩断。   凌子萩扫过不远处冒着热气的茶水,快步下床端在怀中,往床边的墙壁上开始书写。   从第一个死者周琰开始,到最后的屈方州,还有消失在雁口县屈方州的女儿屈燕燕,一切似乎是独立的又像是贯穿的。   直到她慢慢把阿芙蓉写下,以及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那八年内被无故杀害剩下的三名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小官,她喃喃自语道:   “第一,如果凶手是她,她杀人就罢了,为何要割去男人的那东西?这对她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说着,凌子萩犹豫半晌,在谭蓉名字下画了个问号,紧接着她继续道:   “第二,周家和屈家,两家一个在雁口县一个在荆州,中间是怎么联系上的,他们到底是否相识?尤其是周凉、温冉和叶念,这三个人都是自杀其中有什么蹊跷?   第三,周琰和屈燕燕,一个死了一个目前还未找到,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屈燕燕现在在哪里?”   说到这,凌子萩羽睫蒲扇几下,又在墙上写下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林岚。   之后她在林岚和谭蓉中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自说自话道:“这两人看似无联系,但是案子又藕断丝连地挂着,那么她们到底是不是认识的,又或者。”   凌子萩说到这,不敢再往下想,没有证据的推测只会让她陷入案件的诡异漩涡中,这对破案并不好。   叹口气,她把手中的杯盏放回桌上,整个人在已经回暖的厢房内沉沉睡去。   “砰砰砰。”   清晨,阳光还未从窗户缝隙中挤入,塌上的女子拢着眉,说着梦话,耳边一阵阵砸门的声音让她身子一抖,整个人困意全无。   凌子萩连忙翻起身,警惕地望着厢房的门,询问的话还在嗓子眼儿里转悠,外面又响起砸门声。   “砰砰砰。”   “是谁?”凌子萩紧接着开口。   “子萩,是我,快..快开门!”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虚弱的女声。   凌子萩认得这声音,这不是鱼小碗的吗?她不是跟白彦去了荆州,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回来了?   她顾不上细细斟酌,连忙从衣物篓里拿出外麾披上穿上绣鞋下地开门。   冷风从门缝中钻入,凌子萩刚打了个寒战,鱼小碗的身子就随着门的拉开直挺挺朝她身上倒。   “小碗,你怎么了?”凌子萩反应也极快,连忙把鱼小碗搀扶住,瞅了眼门口四下再无旁人,关上门,把身上的小姑娘往床上带。   “你怎么一个回来了?”凌子萩倒了杯热水,递到半躺在床上的女子手中。   鱼小碗喘着粗气接过,摇着头一股脑把杯盏中的水喝了个干净。   凌子萩又给她倒了一杯,顺势开始检查她身上是否有外伤,发现没什么大碍之后才心松一口气。   “子萩,快..快找司大人..找司大人,不然晚了。.白彦就凶多吉少了!”   鱼小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身体稍微有点力气,连忙反手抓住对面女子的手臂,急急开口。   凌子萩蹙眉,有几分不解。   鱼小碗深吸一口气,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叙述。   原来鱼小碗和白彦两日前把荆州的事情彻查完,马不停蹄地开始往雁口县赶。   按道理两人走的都是官道,一路上应该畅通无阻,谁知眼瞅着马上进入到雁口县境内,竟然有好些夷国的商人以贩卖夷国物品为由把她们几人拦了下来。   白彦开始只是敷衍地扔了些碎银想打发几人走,谁知这几人不但不走还纠缠上了,白彦是谁彻查那么多案子,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岂能没看出来,当即亮出大理寺令牌准备驱赶。   谁知这几个商人看事情暴露,纷纷露出凶相,拔刀和她们几人厮杀起来。   白彦见事情不妙,一把推开也准备加入战斗的鱼小碗,让她去雁口县带回荆州的消息,顺便找救兵。   凌子萩听完,问出白彦目前所在方位,也没空干什么洗漱、宽衣的琐事,随便扯了一件最好穿的书童衣衫,披散着头发,就奔出驿站。   司炎修一起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天色已亮,显然他根本不可能在自个的房间,再加上驿站门口的马车也全数不见了,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定然是在雁口县县衙查这个案子的蛛丝马迹。   凌子萩咬唇,想也不想朝驿站后面的马厩奔去。   她望着面前比她身子大好几倍之多的鬃毛骏马,手心禁不住开始冒出丝丝冷汗,朱唇颤抖着眸光放在插在圆木上的马鞭,她吞咽下嘴里的唾液,解开马匹的缰绳,一把抓过马鞭,学着司炎修的样子翻身上了一匹看起来还算温顺,矮小的骏马。   随着她手中马鞭在半空中扬起,凌子萩只觉得一阵冷风蛰面,人摇摇晃晃地随着马儿的奔驰朝雁口县县衙奔去。   “驾!”她整个人恐惧的匍匐在马背上不敢有稍许挪动,任凭被冻得坚硬的缰绳把她柔嫩的掌心勒出一条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还好,凌子萩认得去衙门的路,再加上这么早大街上人并不多,不出一盏茶她已经到了县衙。   可是她不懂收缰停步,门口守门的两名差役正准备朝她拱手行礼,见她做着准备冲入县衙的动作,齐齐吓得惊慌逃窜。   县衙虚掩的门被撞开。   凌子萩只感觉一股压抑的冲击力把她掀翻过去,人就从马上顺势滚落在地。   可是她的手依旧在缰绳上缠着,人就这样被马拖着在县衙中乱窜。   “不好了,不好了,司夫人落马了!”   “快来人啊,司夫人落马了!”   县衙书账房内,司炎修还在研究手中的旧案卷宗外面一阵喧嚣,让他心中一凛,连忙扔下书卷朝外面奔去。 第206章 血色芙蓉(28)   司炎修刚走出书账房,就看到一匹略显暴躁的小马拖拽着一名穿着下人衣衫的女子疯狂在后院内奔驰。   周围已经有好些差役举着手中的武器想阻止小马的步伐,可是越是这样马儿越是慌张,乱窜间,竟然有跳跃花池,假山的趋势。   子萩!   司炎修心底飘过阵阵慌张,他也不顾身边还在吆喝的袁逸春,一把扯下他腰间的棉布腰封,一个健步越过面前的众人,朝扭身迎着他奔来的马儿跑去。   “司..司大人!”袁逸春也是个反应机敏的,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招呼着手下去找伍郎中。   司炎修眸光微沉,在马儿准备跳起越过他的瞬间,他一把用手中的腰衿缠住被惯性扯住的凌子萩,大喊一句:“子萩,松手!”   下一瞬,凌子萩只觉得身后一热,司炎修抱着她两人齐刷刷地朝堆满落叶的假山附近摔去。   周围差役见人被救下来,也不准备对马忌惮,几个胆子大的上前困住马儿,把狂躁的马儿生生按住,防止它再次伤人。   “子萩!”司炎修连口气都没有喘匀,连忙查看怀里一身污秽还受了不少伤的凌子萩。   凌子萩抬起眼皮,望着一脸担心模样的男子,她摇着头告诉他自己没事儿,紧接着,开口道:“大人,快..快带着咱们的人去雁口县西南面的官道,去得再晚..白彦就没了!”   司炎修面露迷惘,但是他知道凌子萩能冒着危险骑马报信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   “大人,夫人交给我,大人快去救白少卿!”伍郎中这个时候也赶到,连忙把凌子萩过到自己身上,出声安慰。   凌子萩扯动嘴角给司炎修一个无碍的笑容,又推了推他的手臂,示意他快些。   司炎修知道他不是医者,留在这里也只是干着急,点点头,对着周围已经聚集过来的大理寺捕快道:“备马!去西南郊。”   凌子萩被伍郎中等众人抬到一处衙门偏房疗伤。   还好她选的马儿速度不快,体型不大,再加上司炎修救她及时,她只是左臂脱臼,耳后、背部有些许蹭伤,腿上划了个口子,整个人问题并不大。   “大人还没回来吗?”凌子萩端着药碗一边喝一边问伍郎中。   伍郎中听到她问,眸眼笑成了一条线,“夫人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大人了?”   凌子萩一听,面颊一红,连忙低头不语。   伍郎中也不准备调侃对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了,他把手边的炉火翻了翻,道:“夫人,莫要着急,从这里出发到雁口县最快应该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来回也得一个时辰,再加上若是遇到点事情需要耽搁,两三个时辰应该有了。   从大人出发到现在刚刚不到一个个时辰,夫人还是耐心等待一下吧,大人的本事算是这蔺国的翘楚,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嗯!”听到伍郎中的宽慰,凌子萩才稍安些。   “夫人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老朽这会去驿站看看鱼姑娘。”伍郎中说着开始收拾药箱子。   “好!”凌子萩点头,确实她一大清早被这么一惊一乍闹得,整个人昏沉沉,应该多休息。   恍惚间,她看到伍郎中合上门扉的身影,整个人陷入沉睡。   人一旦睡着,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凌子萩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走进来,那人似乎很累,却没有坐在桌边休憩喝水,而是径直走到她的床前,一边替她整理在床上蹭乱的发丝,一边贴心地帮她揉搓着脱臼又被接回去的右臂。   似乎那人的动作有点用力,凌子萩忍不住发出一声吃痛的呜咽声,“嘶!”   随着她的声音,她慢慢睁开双眼,司炎修那略显风尘仆仆的面容就这样印在她的眸中。   “我弄疼你了?我轻点!”司炎修眼底尽数都是抱歉,紧接着他指尖的动作更轻柔了。   “大人,白彦如何了?”凌子萩问出一直担心的事情。   “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假商人基本上都被杀了,大理寺折了两个兄弟,不过索性我们赶到的及时,救下白彦和其余两个重伤的兄弟。”   司炎修说的云淡风轻,但是眼底的无奈和气愤却倒影在凌子萩的眼中。   “白彦受伤重吗?”她又问。   司炎修摇摇头:“白彦武功不差,不然也不可能升到少卿,只是。”   “只是什么?”   “我救下他之后,他似乎有点神志不清,此刻在隔壁房间休养,伍郎中再给他治疗。”   听到白彦还算安好,凌子萩彻底放心担心,点点头,正准备让司炎修别忙活她了,也去休息,眸光却落在对面男子的左侧面颊上,道:“大人,这是受伤了?”   司炎修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他顺着她的目光在左侧脸上摸了一把,望着指尖干涸的血迹,才笑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不过我那些商人武功都是三脚猫,应该无人伤到我才是。”   听到这,凌子萩瞬间反应过来司炎修这面部是因何受伤的,面色一红,难为情的开口道:“都怪我,不爱骑马,也不学,要是我稍微懂一点,大人这脸上。”   “子萩!”司炎修伸手制止她的自责,道:“你能不要命的通知我去救白彦,我为何就不能不惜代价地去救你?不会骑马可以学,只要你愿意,我教你。”   凌子萩望着对她说话,越发温柔的男子,唇角能感觉到男人指尖那淡淡皂角的香气。   她面色一红,难得羞涩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子萩!”对面女子含羞蓦然的动作岂能逃过司炎修的眸光,他眸光一沉,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情旎。   下一瞬,在凌子萩始料未及之际,司炎修俯身啄在她浅浅的梨涡上。   只是眨眼之间,他面颊一红准备快速脱离她的气息,谁知凌子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出左臂,圈在男子细长的脖颈间,在他错愕之际,她主动吻上他的薄唇。 第207章 血色芙蓉(29)   “大人,您在里面吗?”   凌子萩喘着粗气红着脸望着对面也已经气喘面色红如番茄的男子,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方才她疯狂的举动。   门外却传来伍郎中询问的声音。   凌子萩连忙把环着男子的手臂放下,尴尬地撇过头。   司炎修也连忙正襟危坐,道:“进来!”   门被推开,伍郎中快步走进来,似乎是有着急的事情,他未察觉到屋内旖旎的暧昧气息,对着司炎修一拱手道:“大人,白少卿。”   听到伍郎中说白彦的事情,司炎修连忙站起身道:“白彦怎么了?”   “白少卿中毒的有些奇怪,老朽一时半会儿搞不懂,到现在他还未醒呢。”伍郎中说着,眼底露出抱歉神色。   “奇怪的东西?”凌子萩听到,用一手撑着从床上坐起,询问。   伍郎中瞥见凌子萩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点头回应道:“嗯,白少卿被带回来的时候有些痴痴傻傻的,老朽以为他中了迷魂香,就用一些樟脑醒神,谁知道。”   说着,伍郎中叹口气,似乎对自己的妄下决断而懊恼道:“谁知道,白少卿一闻,人没醒来,反而头一栽,晕过去了。”   “痴痴傻傻,迷迷糊糊?伍师傅能说得再具体点吗?”凌子萩追问。   伍郎中望着对面女子,想起她会祝由术,连忙点头,描绘道:“就是会胡言乱语,又或者会哭会笑,会恐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我想我有办法让白彦醒来。”凌子萩说着,准备下地穿鞋。   司炎修见状连忙搀扶着她,好让她更方便一些。   白彦住在凌子萩隔壁,俩房间紧挨着,好在没走几步路,还没感觉到冷,几人就到了。   此刻鱼小碗已经从驿站赶来,照顾白彦。   一见到众人,连忙问道:“大人可找到救白彦的法子了?”   司炎修没有吭声,只是把目光放在凌子萩身上。   凌子萩拉过鱼小碗的手道:“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让白彦醒来的。”   话落,她慢慢走到白彦的身边,扒开他的眼皮查看,之后又微微匍匐身子,扒开他的嘴,细嗅他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   “伍师傅。”凌子萩思忖半晌,转头望着身后的伍郎中:“还记得咱们从冯邵那里挖出来的好些药材吗?”   伍郎中点头道:“记得,夫人要哪种?不知道老朽带了没有。”   “应该带了,您今个给我瞧病的时候,我见到了。”凌子萩淡淡开口。   伍郎中意会,连忙把药箱子拿过,让凌子萩自己找。   很快,凌子萩从药箱子里找出一株如小草一般的干瘪植物,对着司炎修道:“大人麻烦掌灯。”   司炎修点头,拿过一只烛台点燃。   凌子萩把手中的小草放在烛火中慢慢燃烧,很快不大的偏房就被一股淡淡的香气所填满。   “好香啊,这个味道!”鱼小碗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把燃着的草引发的烟在白彦周围环绕。   待草基本上燃烧得差不多,她伸出左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同一时间,白彦就像是突然有了意识,长长倒吸一口气,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人也在周围烟草的缭绕下,恢复神志。   “白彦,你醒了?”鱼小碗最是激动,连忙上前询问。   白彦听到有人唤他,先是愣住,很快反应上来后道:“咱们是被救回来了?”   “嗯!”鱼小碗点头,也不在乎周围有多少人了,激动的握住他的手,道:“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再都回不来了。”   说着,鱼小碗似乎觉得格外委屈,这个人呜咽起来。   白彦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哭,尤其是鱼小碗这样灵动、活泼的,他面色一红,伸手搂过她的肩膀出声安慰。   凌子萩扫了床上的二人,知道这会猛扎扎地问白彦荆州的事情不太好,起身跟着司炎修出去,等二人情绪缓和了再问也不迟。   “夫人真是神了,只是拿一株草熏一下,怎地就让白少卿醒来了?”   跟着二人出门的伍郎中早已克制不住自个好奇的心,待身后的门刚关上,上前几步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笑了笑,其实她也没啥本事,那株草就是「迷迭香」大部分催眠师为了让深度催眠的病人醒来,都会用到这样的方式,但是她知道说给伍郎中他定然是不信的,只能解释道:“这是祝由术的一种,一时半会儿还有点解释不清楚。”   伍郎中一听连忙点头道:“原来如此,夫人真的神了,看来老朽还是学艺不精,回去得研究一二。”   凌子萩给他一个微笑,目送他离开之后跟着司炎修在院子内散步,等着里面慰藉完的鱼小碗出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鱼小碗从里面出来,红着脸叫二人进去。   此刻的白彦神志已经完全恢复,他坐在桌前喝茶,一见到司炎修进来,连忙起身拱手道:“大人!”   司炎修给他做了个免礼的手势,道:“坐下吧,身体刚好别站着,再加上这房间都是自己人,这些俗套不用也罢。”   白彦点头,倒了两杯水放在对面。   “我听鱼姑娘说,你们在荆州查到不得了的事情,都有什么?”司炎修不想耽搁白彦休息的时间,开门见山询问。   白彦面色严肃,从怀中掏出好几张宣纸放在二人面前道:“我和小碗在荆州耽搁了很长时间,一方面是因为谭蓉这个人太复杂,另一方面,我们还查到一些案件之外却又格外重要的事情,大人请过目。”   司炎修拿起,开始观看,凌子萩也凑头一并查看。   “首先是屈家的女主人叶念,之前属下飞鸽传书也提过,叶念可能不是自杀,虽然属下着急查线索确实没亲手查验叶念的尸体,但是在屈家这个案子里,发现了很多说不通的事情。”   白彦见二人翻到的是屈家的事情,便开口解释:“首先是这个药材铺子,大人可能不知道,屈家的药材铺子在荆州算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正是红火的阶段叶念却突然自杀,连遗嘱都未曾留下。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荆州的衙门在屈家的药材铺子里发现一个密室,里面有很多未曾来得及卖掉的阿芙蓉。”   听到阿芙蓉,凌子萩、司炎修双双抬头,这代表着什么,屈家是阿芙蓉的窝藏点? 第208章 血色芙蓉(30)   “所以叶念的死有蹊跷,一方面你是觉得她不可能放弃万贯家财和兴旺生意,另一方面是她家中密室搜查出来大批量阿芙蓉,这些阿芙蓉还未处理完,她更不可能贸然自杀对吗?”   凌子萩听到白彦的话,说出他心中对叶念死抱有怀疑的原因。   白彦点头。   紧接着,司炎修把第二张纸拿起来查看。   白彦瞅了一眼,说出他这次去荆州查得另一件事情:“大人之前让属下去查谭蓉,您猜我查到了什么?”   司炎修微微扬眉,等着白彦的后话。   “洪睿文!”白彦一字一句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司炎修面色一僵。   凌子萩起初还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身边男子略显难堪的面色,心里也能猜到这个「洪睿文」可能是有问题,连忙问白彦道:“洪睿文,他是谁?”   白彦对着凌子萩一拱手道:“夫人跟着大人查案不到一年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也正常,十年前年前蔺国发生了一场特大贩卖阿芙蓉的案子,当时的主谋就是洪睿文,不过抓洪睿文的不是大人,是上一任大理寺卿祁大人。”   原来是这样。   “那和谭蓉有什么关系吗?”凌子萩继续问。   “回夫人的话,属下查到九年前谭蓉曾经和洪睿文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白彦说着,抬眼望着一脸茫然的凌子萩,解释道:“正确地说,谭蓉曾经和洪睿文差点谈婚论嫁。”   听到这,凌子萩彻底懂了,她拿过司炎修看完的纸张,开始细细斟读。   原来谭蓉在弟弟死了之后,便和洪睿文结识,期间两人的关系一度涉及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当时谭蓉的母亲辛美如并不是很好看洪睿文,所以没有同意二人的婚事。   在辛美如死之后,两人便生活在一起,期间洪睿文因为涉及贩卖阿芙蓉而被蔺国通缉,两人为了躲避大理寺的追捕先后准备逃亡雁口县。   看到这,整个纸上的内容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凌子萩把宣纸放在一边,好奇地问白彦道:“白彦,我有个问题不懂。”   “夫人请问。”白彦点头。   “如果洪睿文被发现违法贩卖阿芙蓉那么谭蓉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很纳闷为何当年的事情,谭蓉逃脱了,而洪睿文却被抓起来了?”   “夫人看看后面。”白彦说着,把剩下的一张宣纸递到凌子萩手上。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凌子萩顿时恍然,原来当年洪睿文知道自己被抓的话很可能是死路一条,故而准备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谭蓉身上,期间他让自己忠心的跟班一直跟随在谭蓉的身边,并且准备引官府抓捕逃窜的谭蓉。   也不知道这个小跟班是哪里知道的消息,当他得知洪睿文为了明哲保身,准备连他这个跟班都一并交给官府的时候,小跟班反水了,把谭蓉安全送到雁口县,给朝廷出卖洪睿文的行踪,这才让大理寺把这个阿芙蓉的案子破获。   而谭蓉也因为这个事情因祸得福,被当成受害者,安然在雁口县过了十年。   “这是什么?”凌子萩看完手中的宣纸,随后在最下面翻到一张证词。   白彦道:“这是当年那个小跟班的证词,他因为供述洪睿文被收牢关押二十年,这是属下从他嘴里套出当年真相的证词。”   看到这个,凌子萩已经非常肯定,这谭蓉能在短短几年成为雁口县的首富,靠的不单单是她所谓的布匹生意,更多的可能就是走了她和洪睿文的老本行,非法贩卖阿芙蓉。   而周家和屈家很可能就是她在荆州和雁口县的两条内线罢了。   “其实谭蓉或许比我们想的更加复杂。”白彦见他带回的所有信笺已经被全数阅读完,这才说出心中想法。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缄默不语的司炎修,抬起眼皮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她的母亲死得也很蹊跷?”   白彦没想到不过是几张简短的信息自家大人都能分析到这里,连忙点头道:“是的,所以这次属下来,还从荆州把谭蓉母亲的白骨带了回来。”   没料到白彦又跑去挖人家的坟墓,凌子萩微显错愕,却又无法怪罪。   “尸体在哪里?”司炎修似乎早料到白彦会这样,面色不改地问道。   “就在西南郊外的一颗白桦树上。”   这古人都讲究入土为安,谭蓉的母亲死就死了,还被人从土里刨出来,来了个天葬。   等白彦和鱼小碗从郊外把尸体从郊外取回来,本来一副完整的骨架已经被秃鹰蚕食得仅剩下两百余块碎骨。   不过这并不影响伍郎中对尸体的死亡判断。   凌子萩只觉得过了一个晚膳的时间,辛美如的验尸单就送了过来。   死者辛美如,女,骨架长度约五尺二,通体骨骼发灰黑,死亡原因是砒霜中毒导致,其中鼻骨,肋骨,股骨,桡骨处均有大小不等,伤痕深浅不一的伤痕,怀疑是匕首一类锐器切割导致的,初步判断身上伤口是死后所致。   “大人!果然辛美如的死不是旁人说的那般简单。”凌子萩说着,也无暇自己面前还未喝完的高汤,继续道:“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司炎修把手中的验尸单放在一边,等她往下说。   “你看,按照伍师傅送来的验尸单,这谁都知道人中了砒霜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可是辛美如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解释?似乎这个杀她的人对她很是仇恨,毒死她还不解气,偏要在她身上捅刀泄愤!”凌子萩道。   司炎修一听,颔首道:“听夫人这么说,是有了什么想法?”   “想法说不上。”凌子萩把面前的汤碗推了推,在桌上一边比划一边道:“大人可还记得周琰的死?”   司炎修点头。   “如果,这所有的案子都能串联起来,再加上白彦之前调查的谭蓉的事情,我们可以大胆地设想,一个人童年遭受过不公的待遇,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成年之后就会对某一类人或者某一种现象产生本能的应激反应,比如..仇恨某一类男性。”   凌子萩说着,手中也比划完了,桌上写着谭蓉两字。   司炎修望着桌上的谭蓉的名字,想起周琰的长相转头对着白彦道:“能不能找到洪睿文和谭蓉弟弟的画像?”   白彦点头,“有的,我飞鸽传书到荆州,来回不到一日便可。”   就在几个人相互分析案件的时候。   驿站外面突然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司炎修道。   同时袁逸春从门口走进,他一见到众人,拱手作揖道:“司大人,您让我们盯着的林岚有了新发现,今个一大早府内的差役发现她去了谭府,就在方才谭家的主母从后面离开谭家,跟着他去了南风馆。” 第209章 血色芙蓉(31)   当日夜晚,南风馆。   每到亥初,夜隆长巷总是格外热闹,而此刻要比往常还要喧嚣,整个巷子已经被大理寺的捕快围了个水泄不通,火光把这巷里巷外照得格外通透,明朗。   “你们准备要做什么?放开我!”林岚被白彦从里面半强迫地押解出来,他似乎还有些不甘,整个身体疯狂地扭动反抗。   司炎修站在南风馆的门口就这样和他打了个照面。   林岚扭动的身躯微微一怔,很快他嘴角勾起轻蔑一笑道:“司大人,怎么又是你?今个你又想怎么样?”   司炎修淡淡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身衣冠不整嘴角勾起一丝冷嘲,紧接着,鱼小碗从里面出来,手中押解的是谭蓉,同样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   “怎样?这不是明摆着吗?”司炎修微微扬眉,给林岚示意。   林岚嘴角露出几分不屑道:“司大人,我这南风馆是合法的,蔺国也没有说只有这男人能逛窑子吧?谭家主是我南风馆的贵客,怎地就不能在这里了?”   “哦?是吗?”司炎修对于林岚的挑衅丝毫不以为意,他扫过林岚的下体一眼道:“谭家主凭什么和你厮混在一起?凭你的「特殊原因」?”   “你!”林岚愣住,他着实没料到,平常一板一眼的大理寺卿,竟然还有这挖苦人不带脏字的本事,他努努嘴勉强蹦出一句话道:“这是谭家主的喜好,和你没关系!”   “哦?是吗?”林岚的话音刚落,他身后又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凌子萩款款从南风馆里出来,怀里多了个面露惊恐,一身清凉薄衫的少年,另一只手还拿着两个账簿。   林岚和谭蓉一见到那少年,面色纷纷一僵,低头不语。   凌子萩慢慢走到林岚的面前,道:“林掌事,我们是要在此说案子,还是在衙门说,您自个选。”   林岚深吸一口,眸光挪到谭蓉的身上。   一个时辰之后,衙门戒律房。   司炎修坐在官帽椅上,把铜炉上冒着热气的茶壶端起,一边斟茶一边徐徐吹着飘在最上面的浮泡。   跪在他对面的林岚,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内心斗争间,他一咬牙开口道:“大人把我抓进来也不说所谓何事,我还是那句话,蔺国没有规定南风馆不能招揽女客人。”   司炎修抿过一口茶水,瞥了对面男子一眼,见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冷笑间,随手把凌子萩从南风馆拿来的两个账本翻开,又把怀中上次从林岚怀里没收的地契扔在地上,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岚瞅着地上的地契,冷笑道:“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这地契是假的?”   “地契不假。”司炎修放下杯盏,盯着林岚那略带不驯的眼神道:“但是这杨寿的名字,是假的。”   “大人无凭无据,为何这么说,莫不是大人怀疑这杨寿是假的,还是你找来了杨寿,打算当面对质不成?”果然林岚一听,脸上的笑容尽散,他气愤地瞪大双眼,怼道。   司炎修望着有些失了风度的林岚,冷笑,此刻的这个「男人」早已没了第一次被抓进来时候的那股子自信劲,就像是一条被人突然抓了尾巴的狗,着急的不知是跳脚还是咬人的好。   “杨寿确有此人,但是你地契上的名字不是杨寿写的,对吗?”司炎修问道。   “我不知道大人。”   “啪!”司炎修根本懒得再听林岚的强词夺理,冷冷把手中的账簿扔在地上,道:“看看这些账簿上你自个的笔迹,虽然粗看和地契上的好似是两个人写的,但是一个人的提笔习惯是千差万别的。   就拿杨来说,最后的两撇有微微上勾的趋势,这应该是右手写字的时候会不自觉抬起手腕的关系,而寿字就更加明显了,别说杨寿也是这样的写法,杨家目前在萧城还是小有名气的,不巧我的属下之前办过一个杨家被盗案子,我顺便查了杨家几代人的写字手法,没你这样的。”   林岚一听,方才还想狡辩的话就这样被生生堵了回去。   他吞咽几下唾液,道:“就算这地契。”   “本官还没说完。”司炎修根本不给林岚说话的机会,冷冷打断道:“就算这地契的事情咱们往一边说,你这账簿你觉得做得合理吗?”   林岚一听慢慢低头望着地上的另一个被翻开的账本。   这是他这九年内南风馆收支的记录,其中有一部分是根本不合常理流向的。   “五年前布料的价格在每匹在一两八吊,就算是最贵的锦缎也只是在二两二吊,而你上面写的是什么?给南风馆的小官做衣裳,竟然耗费千两?   圣人的衣衫也不过是百两,你一个小小南风馆上下不足三十人,用这么多?这些银子去哪了?”   司炎修起身走到林岚面前,从地上捡起账簿随意翻了一页,质问道。   林岚哽咽地吞下一口唾液,额头的汗开始往下淌:“小的。.小的。”   “说不出来?我帮你。”司炎修早都没了跟他继续耗下去的耐心,冷冷把账簿扔在林岚的脸上道:“是进了谭家成衣铺了吧?”   林岚一听,连忙想矢口否认,可是账目上进出明显他说再多都是闲的,“不是的,小的。.小的只是。”   “谭蓉不是你的普通客人吗?在你这里消费了多少,我怎么没查到?却发现你没事儿就往她兜里送钱呢?”   司炎修步步紧逼。   “小的。”   “说,你们什么关系?”   林岚身体一抖,整个人颓然的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吐不出来一句话。   就在此时,戒律房的门被推开,白彦从外面走了进来,附耳在司炎修旁边絮叨了几句话。   司炎修面色一沉,眸光慢慢瞥到地上已经被吓得双眼呆滞的男子身上。   在白彦禀告完,走出戒律房的那一刻。   司炎修蹲下身子,一把揪住林岚衣领,只是微微用力,瘦弱的林岚就被他提了起来。   “在南风馆你住的木板下,发现一具男尸,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林岚本能的抖了一下,再望向司炎修眼睛的身后,他双眼一红,眼泪汩汩流下,道:“司大人,小的认罪。” 第210章 血色芙蓉(32)   司炎修从戒律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   衙门内除了凌子萩和白彦还在等着他,剩下的人,袁逸春已经困得在凳子上打盹,周围差役也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酣睡。   “如何?”凌子萩率先起身,迎上去。   司炎修隆眉间点点头,又迅速地摇摇头。   “杀害杨寿的事情他承认了,至于阿芙蓉还有他的谭蓉的关系,他只是说他一直都喜欢谭蓉,也自知身体的原因无法让谭蓉做真正的女人,所以才会把南风馆大部分的钱财都给谭蓉。”   凌子萩听到这话,禁不住冷笑起来,林岚说的这个理由还真是撇脚,谭蓉是缺那些钱的人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骗傻子的理由刚好把谭蓉从这事儿里摘了个干净。   现在可好,她们手中没有谭蓉的犯罪证据,想通过林岚来拿下她这条路看来是走不成了。   “这好不容易有点突破的案子又到了死胡同,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彦也站起身,走到司炎修的身边,问道。   司炎修背着手望着已经开始打呼的袁逸春。   其实按照他们的计划,如果林岚顺利交代之后再以此逼问谭蓉,这案子可能这会就差不多破了,如今林岚却为了谭蓉愿意牺牲,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夫人去了谭蓉的院子,有没有忽略的地方?”司炎修斟酌半天,想着只能从谭蓉本身下手了。   凌子萩咬唇她知道要搜查谭蓉的地方,就必须要有充分的证据,如今蔺国的法律管得很严,擅闯民宅还未曾有结果的,大理寺是要被追责。   “忽略的地方?”凌子萩眉头皱起,用力回想,突然她意识到什么,连忙问司炎修道:“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司炎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你说金木水火土,是不是缺一不可?”   “那就要看是做什么了,如果起名字,大部分人都喜欢根据孩子的生辰八字把名字做全,五行也由天地应运而生,相生相克,强调整体的协调性。”   “那用作宅邸呢?”凌子萩又问。   “宅邸?”司炎修想了一下,道:“看主家需要什么了,如果是生财就要看主家的命格,火命为金财,土命水为财,金命木为财,水命火为财,木命土为财!但是过犹不及,所以大部分主家还是会把五行尽量协调好。”   “那根据东、西、南、北来说,分别是木、金、火、水,土会在哪里呢?”   司炎修笑了笑,道:“土是中啊!”   听到这,凌子萩愣住了,她终于知道她忽略了什么。   “怎么了?”司炎修发觉她面色不对。   “那南天竹是不是属土的植物?”凌子萩又问。   司炎修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忽略了什么了。”   说着凌子萩就准备往外面跑。   司炎修见状一把把她扯回来道:“这么晚了,不要乱跑,你告诉我,你忽略了什么?”   凌子萩道:“我在谭蓉的院子里发现了她所有的房间都是根据五行来走位的,当时我还很纳闷怎么就缺了五行的土,现在想来院子的中心有一个类似八卦的圆盘,上面刻着的是南山竹。   之前我还觉得那只是谭蓉院子内夸张的装饰,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她挖的地窖!”   凌子萩话音一落,司炎修和白彦两人对望了一眼。   司炎修道:“白彦你去召集我们这次带来的所有大理寺捕快在谭蓉的院子外听候指令。”   “是!”白彦抱拳,连忙朝外面奔走,准备集结人手。   “夫人,咱们估计今晚得再去谭府一趟了。”   凌子萩点头。   ——   寒风在深夜笼罩的雁口县内疯狂呼啸。   凌子萩紧贴着墙面跟在司炎修身后望着周围一盏盏游走的灯笼,这是谭府的下人在巡视,似乎她们已经知道家主被抓了,巡夜的人比衙门值夜的差役还多。   “你说的可是那地方?”   司炎修指着谭蓉院子内雕刻着南天竹的地面。   凌子萩点点头。   紧接着她再次张望周遭,目前这地方是找到了,可是看样子是需要机关打开的,先不说这机关在哪里的问题,就说这一院子的人,她们都绝无可能靠近那里。   “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司炎修似乎也看出此刻的问题,转头交代一句,一个翻越跑到隔壁的院子里去了。   凌子萩站在原地虽不明所以,却依旧听话地乖乖等候,她知道司炎修定然是有办法解了此刻困境的。   果然,不过一炷香,外院子突然响起阵阵女子尖叫声,“快来人呀,张管家屋里走水了!”   下一瞬,还在谭蓉院子内巡视的好些女婢全数提着手中的灯笼朝外院赶。   待整个小院内仅剩下两三名留守的下人,凌子萩壮着胆子走出来,从腰间抽出一把曼陀罗花粉,对准那三人就扬了过去。   “咚咚咚!”三声,不管是背对她的还是准备呼喊周围人的,全数都倒在地上睡觉。   凌子萩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连忙蹲在地上开始寻找南天竹周围的机关。   谭蓉似乎真的很聪明,任凭凌子萩把眼睛瞪瞎,把手敲酸,她都没找到一处看起来像机关的地方。   就在她懊恼的自己的笨拙之际,一道轻柔的脚步声慢慢朝她靠近。   凌子萩警觉性很强,身子一紧绷,连忙从头上扯下发簪转手给后面的人致命一击。   眼看着她的发簪要戳进身后人的眼睛里,凌子萩突然手中一顿,她这会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了,竟然是一名看起来严重发育不良,头发都跟个枯草一样的小姑娘。   这绝对不是谭府的人。   凌子萩的目光在小姑娘身上挪动,发现她穿得就比乞丐好一点,心中立刻盖棺定论。   “你是谁?”凌子萩没有放下发簪的动作,冷冷质问。   小姑娘身子抖了抖,反手指着身后的一只蛇的雕像道:“小姐姐,机关在那里,就是蛇的眼睛。” 第211章 血色芙蓉(33)   凌子萩一怔,深深瞅了小姑娘一眼,见她确实没有撒谎的迹象,这才收好手中发簪,将信将疑地走到蛇像的旁边,用手用力按动蛇的眼睛。   同时一阵咔嚓声传来,方才她待过的南天竹石画从中间裂开,一条漆黑狭长的甬道呈现在二人面前。   凌子萩上前几步扫视,密室内深不见底的楼梯,又回望着身后的小姑娘,正准备问她是谁,怎么会知道谭府的秘密。   此刻司炎修却从不远处跑来。   “子萩,密室找到了?”   凌子萩点头,眸光却依旧落在那小姑娘的身上。   司炎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   小姑娘被司炎修凌厉的眼神瞪得有些害怕,唯唯诺诺地躲在蛇像的后面,道:“奴家..叫屈燕燕。”   听到这个名字,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凌子萩把司炎修扯到一边,怕他吓到屈燕燕,上前几步轻柔问道。   屈燕燕从蛇像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指了指南天竹下面的密室,道:“我。.我从那里溜出来的,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凌子萩听到一个「救」字,心中暗觉不妙,连忙从腰间掏出大理寺的令牌道:“我们是萧城来的捕快,是来找谭蓉贩卖阿芙蓉的证据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屈燕燕听到对面人肯定的回答,方才还流露在脸上的胆怯瞬间消失,她就像一只抓住救命稻草的小猫,连忙走到凌子萩面前,道:“那小姐姐,我带你们进去找你们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你能不能救救她们?”   她们?   凌子萩起初没明白屈燕燕说的她们是谁,还没把疑惑问出口,就见这小姑娘已经先行朝密室方向走去。   她望了司炎修一眼,见他冲她宽心地点头,这才跟在屈燕燕身后一并走进密室。   随着身后密室的门被徐徐关上隔绝掉外面的新鲜空气,瞬间那充斥在密室内一股腐烂混杂的尿骚味,差点让凌子萩干呕出声。   她快速从腰间掏出一颗生姜丸定定神,回眸瞅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司炎修,这才壮大胆子朝里面走。   走在两人前面的屈燕燕似乎对这里早已轻车熟路,她拿起旁边的烛台,从腰间掏出火折子点燃,一边走,一边把前方插在墙壁上的每一盏烛台照亮。   当前方慢慢被烛光所覆盖,凌子萩猜终于看清楚弥漫在甬道的臭味来源。   只见应该是平整干净的青石板路上被腥臭的尿液所覆盖,开凿出来的墙壁内挂着星星点点的血肉,血量碎肉虽然不多,却在这密闭的甬道内和尿臭搅合在一起,说不上来的难闻,恶臭。   “这里发生了什么?”凌子萩觉得她就像是再走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忍不住问道。   屈燕燕身体一颤,缓缓扭头望着身后的女子,眼底恐惧纠缠间,道:“这里是谭蓉罪恶的面目,我们马上到了,姐姐跟紧了。”   她话音一落,身子朝左侧一转,手下微微用力,只听「吱扭」一声,一扇隐藏在昏暗烛光下的木门被打开。   顿时一股淡淡的香味从房间散发出来,只是它和周围的臭气相混合,那种让人作呕的气息更是上头。   “这味道!”司炎修皱眉。   屈燕燕淡淡看了他一眼,率先走进,点燃屋内的烛台。   当二人看清楚屋内的一切,脸上纷纷露出复杂又稍显错愕的表情。   原来整个屋内全部都是阿芙蓉,它们被一包包地规整好,整齐罗列在角落中,就这么大概看一眼,也至少有上百斤的重量了。   司炎修面色一沉,朝屋内唯一的一个架几案走去,他拿起上面几本发潮的账簿随意翻了一下,气得冷冷把账簿原扔在上面,道:「果然这是谭蓉贩卖阿芙蓉的账簿」。   凌子萩走过去,也翻着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账簿中除了有贩卖阿芙蓉的进出账之外竟然还有夜隆长巷好些妓馆的账目,她把这些证据收纳进怀中,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屈燕燕见他们已经忙得差不多,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屈燕燕也不等她二人应承,拿着烛台朝里面走去。   谭蓉的密室挖得很深,越往里面走,地上散发出来的尿骚和墙壁上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凌子萩突然听到从深处传来一阵阵如动物般惨叫的哀嚎声。   她身子一僵,连忙顿住脚步。   “怎么?”跟在她身后的司炎修发现她的不对劲,问道。   “大人,你听到了吗?”   司炎修上前几步,闭眼倾听,随着他面色慢慢变得严峻,凌子萩知道他也听到了。   “等等!”司炎修睁眼,叫住前面的屈燕燕。   屈燕燕身子一顿,回眸。   “往里面走是哪里?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司炎修语气冷硬质问。   屈燕燕咬唇,不知何时她的眼底早已布满泪水,随着她抽噎间,哀求的声音缓缓在甬道内扩散:“二位不信我,我能理解,但是我求求你们,只要你们去看了,一切就明白了。”   说着,屈燕燕似乎下定什么决定,连忙转过头,一溜烟跑进前方黑暗。   紧接着在甬道深处响起的是一阵木门推拉之声。   “她跑了!”凌子萩连忙开口。   司炎修点头,拔下旁边墙壁上挂着些许臭血的烛台,反手握住旁边女子的皓腕道:“别怕,我们走过去看看。”   凌子萩颔首,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有个门。”有了上一间密室的经验,眼尖的凌子萩很快找到隐藏在暗处的一道门。   司炎修一脚把门踹开。   随着门和石壁发出一阵的碰撞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腥臭,差点把未来得及做心理准备的凌子萩掀翻过去。   “呕!好臭!”凌子萩说着,连忙把怀中醋熏过的帕子戴在口鼻上,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就是人体腐烂的气息。   司炎修眉头拧起,牵着凌子萩朝屋内走。   烛光再次照亮屋内。   尽管这里没有屈燕燕的身影,可是里面的一切差点让凌子萩惊呼出声。   偌大的房间内,有一张带血的木床,场上铺着一张被鲜血染红已经看不清样式的老旧麻单,床旁边是个柜子,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药瓶子,倒得倒,碎得碎,瓶子旁边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钳子,上面还沾染着肉丝和血沫,似乎长时间未曾清洗,厚重的血痂上还攀爬着几条蛆虫。   凌子萩不喜欢虫子,连忙难过的别开脸。   可是就这么一个动作,她的眸光落在角落上的一个木桶里,起初因为烛光昏暗她有些看不清,出于好奇,她拿过司炎修点燃另一柄烛台靠近查看。   当她看到里面还在蠕动的东西时候,心神一晃,后退间跌撞的差点和身后的司炎修撞个满怀。 第212章 血色芙蓉(34)   “怎么了?”司炎修眼疾手快,把凌子萩搂紧怀里。   凌子萩伸出指尖,一脸的难过压抑道:“那里有个畸形的婴孩。”   司炎修闻言,连忙上前查看,果然在木桶里有一个浑身上下挂满羊水,少了一只眼睛的怪婴。   他上前试探婴孩的鼻息,发现进气比出气少,叹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染血的白布,盖在桶上。   “如何?”凌子萩见司炎修的动作,连忙问。   “活不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死。”司炎修道。   凌子萩咬唇,一脸惋惜道:“谭蓉究竟在做什么?这密室怎会建得跟个无间地狱般?”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眸光扫过整个石室,直到视线停格在一处厚重的帷幔上,他想也不想上前几步一把扯开。   随着他动作的是一阵瓶瓶罐罐发出的碰撞声。   凌子萩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个半人高的琉璃盏里,竟然泡着好多的婴孩。   “大人,这是什么?”她连忙走到司炎修身边,问道。   司炎修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铁钳子,对准一个琉璃盏砸了过去。   随着一声脆响,一股浓烈的酒味从在屋内蔓延。   凌子萩这会不用问,都知道这些孩子是拿来做什么的,她望着随着药酒流出来的婴孩和一样男子身上才有的东西,心里清楚,看来这周琰被杀,以及之前失踪的好些小官之案,已经破了。   一炷香之后,俩人出了这充满着腐臭的密室。   凌子萩紧紧握着司炎修的手,感受他掌心中才有的温度,问道:“大人,谭蓉为何要拿婴孩泡酒?”   “在民间有些古来稀年纪的老者一直都未曾有过自己的子嗣,所以有江湖骗子就研究出来很多所谓强身健体的古怪偏方,其中就有拿男子阳/具或是男婴尸体来泡酒的说法。”   司炎修淡淡开口解释。   凌子萩听到这,突然想起她们初来雁口县的时候,袁逸春无意间说到的谭家烈酒,若是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袁县令知道他喝的是死婴酿酒,会是个什么恐惧的表情?   两人继续朝密室的深处走。   方才凌子萩听到的奇怪声音越发清晰,这会她才能听明白,原来这是女子呻/吟声和孩童啼哭声一并搅合在一起产生的奇怪音调。   “大人,这里。”两人差不多走到密室的最底部,右手边出现一道门。   门是虚掩的,屈燕燕或许就在里面。   凌子萩话落,上前几步推开门。   同时,女子的呻/吟声迅速变得响亮,在周围昏暗的烛光下,里面的情况映入她的眼帘。   只有普通人家厢房大小的石室内整齐两排放着十几张脏乱的床榻,塌上躺着全数都是女子,有的肚子已经大的要生产了,有的似乎刚刚受孕,人昏昏沉沉地在睡觉。   地上一片污秽,大部分是女子因为怀孕不适涌出的呕吐物,还有几只被踩死的死老鼠残杂其中。   凌子萩本就胃浅,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场景和气味刺/激着她,她只觉得嘴里一酸,一阵干呕控制不住袭来。   “二位来了?”屈燕燕从石室连着的另一个房间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米粥放在一名等着吃饭的女子身边,道:“二位这一路走来可是有很多的疑惑?”   司炎修蹙眉,没有吭声。   屈燕燕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经历:“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救回来,结果是无法再生育,身体也不好,这导致我母亲因为此事一直都在闹脾气,父亲看似懦弱实则一直都在谦让母亲。   那时候家里穷,生活都是靠着上山采药卖药勉强温饱,可我依旧觉得开心,毕竟再穷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都是幸福的,哪怕母亲并不是我认为那般的喜爱我。   直到十年前,我得了一场病,需要花费很多的银子,虽然父母并不是很想救下我,可是我是家里唯一的血脉继承,至此我父亲屈方州在决定救我的时候,认识了洪睿文和谭蓉!”   屈燕燕说到这两人名字的时候,似乎真的是恨透了,眼底凶光赤/裸。   “之后呢,你的病好了?”凌子萩问道。   屈燕燕点头:“好了,父亲靠着贩卖阿芙/蓉挣得盆满钵满,我的病不单单是好了,而且家里还开了一个大药材铺子。   可是说是药材铺子,只有我知道,它不过是帮衬洪睿文和谭蓉这对狗男女流通阿芙/蓉的一个渠道。”   “或许在别人眼里阿芙/蓉不过是治疗疼痛的一味药材,可是我知道圣人为何严禁它们,你们是没有看到那些来我们药铺求阿芙/蓉的百姓,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为喝下一点点这个东西,都能不惜背叛家人,卖掉他们的亲生骨肉!”   屈燕燕继续说着,似乎想起儿时的事情,眼底突然变得伤感和难过。   “那你是怎么在这里的?”凌子萩又问。   “既然二位是大理寺的人定然知道九年前洪睿文已经死了的事情吧?”屈燕燕反问。   凌子萩点头。   “我以为他死了,我家就可以解脱了,虽然只是短短卖了一年,但是那些钱够我们家半辈子不愁了,可谁知,我阿爹有次去雁口县卖药,竟然迷恋上了贵喜院的妓子乐秦,为了她,他把家里的钱全花在这个女人身上。   为此我母亲不止一次和他争吵,而他就像是疯魔了般,第一次反抗我母亲。   为了弄钱,我父亲再次走上贩卖阿芙/蓉的路,也正是因为此他再次碰到侥幸逃到雁口县的谭蓉!”   屈燕燕说着,眼底尽数都是绝望。   凌子萩知道,如果屈方州再次碰上谭蓉,定然会被她操控。   果然,屈燕燕继续道:“不过是短短一年,谭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在荆州控制了我阿爹和阿娘,至此我阿爹和阿娘对她唯命是从不说,甚至还把贩卖阿芙/蓉的大部分钱给了她。   我曾经小不懂事,只想着如果就这样过下去,等我及笄了找个人家嫁了就可以脱离这里,可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我被阿爹送到了谭府。”   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白彦查的没错,只是谭家把屈燕燕藏了起来,他们找不到罢了。   “屈方州把你送来谭府,做什么?”凌子萩问着,眸光望着一屋子的孕妇,心里有了更可怕的推断。 第213章 血色芙蓉(35)   十五岁的屈燕燕不过是刚及笄的年纪,听到凌子萩的问话,她眼底闪过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奈、绝望和愤怒。   “谭蓉就是个恶鬼!”屈燕燕说着,破衫袖口下的手用力攥紧,“表面上,谭家经营的是布匹,丝绸等正当买卖,实则,谭蓉一方面在大量贩卖阿芙蓉,另一方面她在贩卖..小孩子。”   说道这,屈燕燕眼底布满晦暗,道:“蔺国很多大户人家哪怕娶了三妻四妾可是依旧人丁衰退,就算是家主老来得女,却无法继承家中基业。   有的蔺国的农户家中生育了四五个孩子,却依旧难得男丁,毕竟在他们看来,女儿是泼出去的,只有男子才能兴旺家业,而谭蓉就是看上了这点,在这密室中养了大批的女子,成了她生产婴孩,挣钱的工具。”   凌子萩抿唇,想起在贵喜院的时候乐秦说的话,再联想到她手中这些账簿,心里瞬间了然,这个谭蓉藏得真深。   如今她再看看对面这个在现代人眼中算是个半大孩子的屈燕燕,或许她被送来的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谭蓉未兑现承诺,不曾给屈方州交换男丁。   “我很好奇谭蓉为何非你不可,毕竟看管这样的事情,谁都能做得来。”凌子萩问。   “之前谭蓉曾经找过几个下人在这里照顾她们,毕竟她们生产完还是得吃喝拉撒的,可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自己的同类被畜生般虐待?好多人照顾、看管她们的人都..跑了。”   说到最后「跑了」两字的时候,屈燕燕嘴里一顿,紧接着,摇头补充道:“其实到底跑没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从这里溜出去之后,我再没见过她们,也没见过她们嘴里说的「出去后找解救的人」,你们是我见的唯一进来的。”   凌子萩没吭声,眼底却布满了然,这些所谓逃出来的,应该都被杀了。   “我算是最乖的。”屈燕燕叹口气,道:“谭蓉总是以我的家人性命为要挟,我不得不听她的话,直到前几日我在这密室内听到外面女婢的对话,知道阿爹死了,才决定从这里逃出去,谁知道就碰到你们了。”   “如果你顺利逃出去,准备去哪里?”凌子萩继续问。   屈燕燕先是摇摇头,紧接着回答道:“应该是回家吧,毕竟母亲的身体不好,还需要我照顾。”   听到屈燕燕到现在都在关心自个的母亲,凌子萩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奈,如果她知道她的母亲也死了,会是怎样的绝望。   “所以,二位若是真的是大理寺的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获救?我是不是可以回家?”   屈燕燕突然很激动,「噗通」一声跪在充满秽物的地上,渴求的眼神在司炎修和凌子萩身上转悠,道:“我只想离开这里,她们也是!所以求求二位大人了!”   屈燕燕话刚落,她周围床榻上还算清醒的女子挪动着笨重的身子,纷纷下地乞求离开这里。   一时间不大的密室内充斥着女子可怜的哀嚎声。   “大人!”凌子萩转头望着身后的司炎修。   司炎修点点头,手刚摸到怀中的冷焰火,密室口内便响起了女子洪亮的声音:“人绝对在里面,别让他们跑了,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朝廷的,都给我杀无赦!”   凌子萩心中飘过一阵紧张,这声音她认得是张管家的,看来她搜遍院子,发现事情不对,追到这里来了。   石室内方才还跪在地上祈求的众人似乎对张管家的声音尤为敏感,她们纷纷起身,惊恐间挺着肚子到处躲避。   “屈姑娘!”司炎修面色也沉得可怕,“这里可有天窗一类的地方?”   屈燕燕被张管家的声音吓到,经人这么一喊,她连忙清醒过来,想了一下道:“有的,跟我来!”   司炎修没有挪动步子,只是随手把冷焰火递到凌子萩的手中吩咐道:“把这个放出去,我在这里顶着。”   凌子萩回眸瞅了眼快速靠近这里的火光,这会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点点头,接过冷焰火,嘱咐道:“自个小心!”转而跟着屈燕燕朝石室深处走。   甬道的最底部有一间隐藏的房间,屈燕燕扭动机关把石门打开,两人快速地闪身而入,凌子萩一眼就看到正前方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天窗,连忙把冷焰火拿出来,给周围已经埋伏的白彦传递信号。   顷刻,谭府周围响起大理寺特有的进攻信号,凌子萩悬着的心这才松懈下来一半。   “锵!”   她刚从天窗上爬下来,外面甬道内已经响起兵戎相见之声。   凌子萩心中一紧,她知道,这是张管家带着谭府的人在和司炎修厮杀。   紧接着外面传来张管家戏谑的声音。   “不愧是蔺国的大理寺卿,司大人胆子真大还敢一个人独闯谭府的密室。”   对面的司炎修也不知是忙于应付攻过来的护院还是根本无心搭理她,张管家得到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都说司大人冷硬寒心,这会看果真如此,但任凭你如何高傲,今个有我在,你也别想离开这谭府!”   随着张管家的话音一落,一股淡淡的带着几分苦涩的香气,顺着石室的缝隙钻进凌子萩的鼻腔里。   她细嗅间,面色一沉,心叫一句不好,连忙屏住呼吸想都没想推开石室的门冲了出去。   果然,方才随便撂翻几个小喽啰的司炎修跌跌撞撞,整个人朝身后的石墙摔去。   而张管家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寸寸朝他的脖颈划来。   “你做什么?”凌子萩一声厉呵。   张管家似乎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来,明显身子一僵。   当她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子萩已经快一步打掉她手中的匕首,捂着口鼻把开始昏迷的司炎修往石室里拖拽。   “司夫人,原来你也在这里?”张管家反应极快,一把捡起地上的匕首,准备再次朝凌子萩扑来。   凌子萩也不是任人好拿捏的,她快速拿过司炎修手中的柳叶剑,冷冷指着张管家的鼻尖道:“果然在西南郊,暗杀白彦的是你。”   张管家一愣,似乎没想到对面人跟她对峙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怎么,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说?”凌子萩善于观察人,一眼便看破对面人的想法,道:“白彦中的迷幻死藤的毒,而你方才给大人下的也是这种毒,别说你们没关系!” 第214章 血色芙蓉(36)   张管家深深看了凌子萩一眼,紧接着轻狂一笑道:“看不出这蔺国还有这等懂迷幻草药的高人,可是你真的觉得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张管家话音一落在凌子萩猝不及防之际,掌心的匕首反转,凌子萩只感觉到手臂一疼,指尖的柳叶剑就这样落在地上。   “司夫人,明年今个就是你的死期,所以认命吧,还有你后面那个小贱人!”   张管家说着,眸光早都瞥到站在石室最里面开始瑟瑟发抖的屈燕燕,早知道这个贱人会背叛,她之前就不能留着她。   凌子萩连忙扯着半昏迷的司炎修后退,就在她觉得身子板已经贴到后面石壁上,眼看着张管家手中的匕首要划破她的喉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破风响。   她只觉得面颊一热,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管家额头突然多了枚箭矢,就这样直挺挺地朝后面倒去。   凌子萩顺着箭矢的方向连忙回头,只见石室的天窗外,白彦匍匐在地上端着一柄弩面色严峻。   “白彦!”她连忙开口。   白彦道:“夫人,告诉我们机关,我们马上下去。”   ——   雁口县县衙戒律房。   凌子萩坐在官帽椅上望着对面冷冷注视着对面的女子。   谭蓉从被抓进来到现在除了睡觉滴水未进,不管是谁问她什么,她都是闭口不言,缄默不语。   “谭蓉,我们在你的宅邸找到了一处密道,还有四五间密室,里面有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凌子萩开口,话语里的云淡风轻似乎在叙述旁人的事情,可是那藏在袖口下的柔荑早已握得根根泛白,也就是现在蔺国法律健全,若是可以她早就上去给谭蓉这女魔头狠狠几个巴掌了。   谭蓉半躺在地上,眸眼闭合,周围的声音似乎根本入不了她的耳朵。   凌子萩心底早已料到对面的人不好搞,不然众人也不可能让她审讯,她冷笑一声继续道:   “你府里的张管家被我们抓起来了,我们查到两日前大理寺白少卿在西南郊外中毒,和她这次给司大人下的毒是一样的,都是死藤,这东西只有夷国有,并且药材铺子里没卖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谭蓉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好看的朱唇张合半晌只奔出四个字:“与我何干?”   凌子萩眸眼清亮,模样依旧轻松,她拿起桌上的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口,之后再次浏览手边关于谭蓉身世的卷宗,道:“既然谭家主不愿意配合,那么。.子萩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你听了之后能豁然想开。”   “呵!”谭蓉嘴角扯动发出一丝不屑冷笑。   “大概二十八、九年前左右,有一个小姑娘出生在一个普通农家,按道理一个生命的诞生,应该为一个家庭带来欢乐和幸福,可是她不一样,从她出生她的父母就并不喜欢她,甚至母亲为了来年生下男丁而不懈地努力着。   很快第二年,家里迎来新的生命,女孩有个了弟弟,至此以后她的生活就完完全全跌入黑暗。”   凌子萩说着,眸光一刻都未离开谭蓉,果然尽管这个女人努力保持着镇定,可指尖颤抖的小动作依旧未逃过她的双眸。   “所以她从小就很努力、乖巧、听话、懂事,甚至在她五岁父亲离世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开始承担家中的所有家务,可尽管如此,她的母亲依旧不待见她,甚至还多次地虐待她,吃不饱,穿不暖,差点被卖入妓院,这是她童年所有的记忆。”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子萩的话才落,谭蓉终于睁开眼睛,眸光如毒蛇般死死盯着她,问道。   凌子萩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回答道:“谭家主激动什么?我不过是在讲故事,刚开始不就说了吗?”   “这个故事我没兴趣。”谭蓉冷冷回答。   “你没兴趣可以不听,我讲我的,不行吗?”凌子萩也不甘示弱。   “你!”谭蓉咬牙,望着越发绽放在对面女子脸上的笑容。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继续讲道:“直到她到了十六岁,比她小一岁的弟弟突然生病死了,那是她内心第一次挣扎,因为她既伤心亲人的离世,又禁不住开心地妄想着是不是她弟弟死了,母亲就能多看她一眼,多给她一些鼓励?   可是事与愿违,就算家中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她的母亲都只知道抱着弟弟的灵位哭泣,她出去劳作挣回来的钱都给弟弟买了祭品,她不甘,曾经和母亲吵过,闹过。可是她的母亲从未给过她一个正眼!”   谭蓉听到这,身子已经开始发抖了。   凌子萩垂眸,望着杯盏中悬浮的茶叶,道:“直到不久之后她认识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对她很好,就像是她全部黑暗世界的一缕阳光,她爱上了他,很疯狂、很热烈,哪怕这个男人干的是不正当的勾当,她也依旧至死不渝,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母亲。可是。”   凌子萩的语气突然顿了一下。   她抬眼,望着对面神情已经开始变得激动的谭蓉,继续道:“可是,这个男人被官府通缉了,他为了能逃脱,让自己的手下出卖女人的动向,以引起朝廷的缉拿,甚至还和手下串通把所有的罪责全数推到这个女人的身上。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男人机关算尽却没料到手下会反水,也就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女人逃脱了,成了一个县的首富,而男人永远活在无间地狱里,等着。”   “你胡说!”谭蓉再也听不下去,她一股脑从地上坐起,瞪着猩红气愤的双眼指着凌子萩咆哮道:“你懂什么?阿文是爱我的,不然他根本不可能为了我自投罗网,你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谭蓉说着,就想上手扑到凌子萩身上,可是有着铁铐的捆绑任凭她如何的用力,身体却挪动不了分毫。   “你不相信是吗?”凌子萩就这样淡然地望着她。   “是,你不过是想从我嘴里撬出我犯罪的证据,却无耻地利用我和阿文的关系,我告诉你,你别想!”谭蓉嘶吼道。   “那你看看这个,我想以谭家主的睿智应该能想明白。”凌子萩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证词,冷冷扔在地上。 第215章 血色芙蓉(37)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谭蓉从地上拾起证词,猩红的双眸恨不得把纸都看穿,她摇着头,一脸的绝望。   “这上面的阿川是洪睿文的手下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上面他的掌印没人能伪造。”凌子萩有条不紊的开口。   “呵呵!”谭蓉轻笑一声,整个人颓然地跌落在地,手中的证词徐徐滑下。   凌子萩不语,她等着对面的女人自己想明白。   当寂静的戒律房内响起一阵阵女子轻轻的抽噎声,谭蓉终于缓缓开口:“洪睿文是我人生唯一的光,如今这唯一的光可能都没了。”   凌子萩羽睫扑朔,不插言。   “你说的没错,从小我就过得郁郁寡欢,尤其是我的母亲面前,她的眼中只有弟弟,可是五岁之前我至少还是幸福的,因为就算是阿爹、阿娘偏爱弟弟,可爹爹依旧在每次外出回来后会给我带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有时候是梳子,有时候只是街上不值几个钱的糖人。   我当时觉得就算得不到偏爱,可阿爹心里有我,我也很是知足,可是我所有的梦都在五岁那年破碎了。   阿爹死了,病死的,原因是家里没钱供养不起阿爹昂贵的药费,我记得阿爹走的时候烈日炎炎,我抱着阿爹的牌位一路跟痛苦哀嚎的母亲,把只是卷了一个破席子的阿爹扔到山上。”   谭蓉说着,似乎回忆起了往事,整个人迷惘地望着戒律房的天窗,看起来既无助又苍凉。   “之后的生活,家里没了顶梁柱,母亲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唯有五岁的我采着郊外的野花卖给富人,挣取一点点的口粮,我知道我的母亲不喜欢我,想把我卖了,所以我白日早早出门,晚上拿着卖下的铜板快速回家。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照顾好弟弟,我不让家里人挨饿,母亲就会善待我,哪怕她依旧是用嫌恶的眼神看我,只要能给我一点点的鼓励,就算是叫我一声我的小名蓉儿,我都会高兴好久,可是我听到的永远是「贱丫头」「赔钱货」!”   凌子萩听到这,眼底闪过几分同情,谭蓉的儿时和她有些相似,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父亲没有离开她,一直陪伴和支持在她身边。   “之后呢,你认识了洪睿文?”凌子萩倒了杯茶水,起身放在谭蓉面前。   一提到洪睿文,谭蓉起初嘴角是挂着洋溢微笑的,那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片段,“是的,那时候我都及笄了,自己也有了小摊位做点生意,偶尔不回家住宿在郊外,过着半流浪的生活。   不知什么时候荆州来了好些流氓,总是欺负我们这些穷苦人,让我们上缴摊位费,有次我没挣上钱,他们便砸了我的摊子,那是我所有的家财,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在冷风中哭泣,也就在那日我碰到了洪睿文,他见我一个女子可怜,请我吃了碗热滚滚的混沌,给我一处遮风避雨之处。”   谭蓉深吸一口气,拿起地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甜!”她嘴角勾起眼底尽数是女儿家的情怀,也不知她说的是茶水甜还是她的回忆很甜,“起初我并不晓得洪睿文是做什么的,我只知道我跟着他之后,他有着好多用不完的钱,那是我在我阿爹死之后,第一次吃到一顿好饭,他带我在荆州的大街小巷游走,买我喜欢的小玩意,给我穿最昂贵的衣衫。   在他身上我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司夫人你知道吗?如果经历过太多的黑夜,白天就会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格外的珍贵。”   凌子萩抿唇不语,她不知道对那时候的谭蓉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悲?可怜?又或者是深深的同情。   “所以你帮他贩卖阿芙蓉?”   谭蓉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起初我并不知道阿芙蓉是什么,我认为他让我做的都是对我们以后好的,直到我看到那些吸食阿芙蓉之后的百姓,是如何的上瘾;如何的倾家荡产;如何的生不如死。   我便开始动摇了,我甚至尝试过规劝阿文,让他不要这样做,谁知,他说,像我这样的女人也就他能看上我,他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   “所以你当时很听他的话?甚至你自卑过觉得配不上他,只有他是爱你的?”待谭蓉话落,凌子萩反问道。   谭蓉颔首。   凌子萩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中飘过一阵的恐惧,这个洪睿文她本以为是个普通的死刑犯,愣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利用人心,先是对谭蓉百般好,让她爱上他,之后又不停地数落她,让她自卑,而谭蓉本身的性子又是讨好型人格,所以很快就成了洪睿文轻易掌控揉捏的棋子。   这种心理控制,在现代有一个解释就是——PUA。   突然凌子萩又想到什么,眉头皱起深深望着此刻的谭蓉,如果谭蓉也学会了洪睿文这一手,那么周凉和温冉的死还有叶念的自杀,都是她对他们精神的控制?   就在凌子萩心中对对面这个女人感觉到恐惧的时候。   谭蓉自顾自地再次说道:“我和阿文挣了好多的银子,我带着银子回家找我母亲,我那时候我以为我的母亲会看在我有钱的份上,夸赞我几句,谁知,她竟然越发用力地嘲讽我。   甚至当着我面儿抱着弟弟的灵位牌,质问我,为何当初死的不是我,而是我弟弟,那时我才知道我在我母亲心中根本连条狗都不如,一气之下我在她的饭里下了毒,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死。   可是我依旧不甘心,这么多年,她根本就没有爱过我,我恨,我怨,我拿起防身用的匕首,在她冰冷的尸体上戳出一个个的小洞。”   凌子萩听着她的描述只觉得指尖发凉,谭蓉是对辛美如有多么的失望就有多么的怨恨,而随着她母亲的死,谭蓉也将彻底跌入犯罪的深渊。   “你对周凉实行了精神控制,甚至五年前你怕周凉一家出卖你,便要求他把周琰送到你身边对吗?”凌子萩已经无心听谭蓉叙述她的悲苦,冷冷问出周琰的事情。   谭蓉抬眼,没有回答。   “你可以不说,但是别忘了,我们能去密室,就能找到你在夜隆长巷所犯下的所有错事!”凌子萩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账簿,道:“这个熟悉吗?” 第216章 血色芙蓉(38)   谭蓉不屑轻笑一声,道:“既然你都查到了,还问我?”   “我只是例行公事,你若是不想说,我可以替你全说了。”凌子萩根本不吃谭蓉那套,她随手翻阅卷宗,道:“周琰是你亲杀的第四个南风馆的被害人,其中在你到雁口县的后八年先后杀害过三名和周琰同周岁的男子,犯案手法,还需要我说吗?”   谭蓉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凌子萩继续道:“起初我并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虐打他们然后割下他们的器官,现在我明白了,你的弟弟是在他们这个年纪死的吧?”   谭蓉一怔,“你想什么?你以为你能看透我,我告诉你。”   “其实你一直在恨你的弟弟,是你觉得是你的弟弟剥夺了你的一切,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他不过比你多了一样东西就能享受到不一样的待遇,所以你痛恨,你痛恨这个年纪的男子,更痛恨他们身为男人的东西!”   凌子萩懒得搭理谭蓉的咆哮,冷静地说出她埋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不!”谭蓉气愤地颤抖,对着对面的女子怒吼:“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谭蓉。”凌子萩冰冷地打断道:“说实话,我确实不懂你,既然你是受害者,又为何把那些跟你同样性别的女子关在那暗无天日,肮脏的环境下?你难道看到的只是钱?或者你到底在想什么?”   谭蓉表情一僵,紧接着,笑道:“那是她们自找的,不过都是卖娼的,明知道自己无法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们都生出来?   她们根本不爱自己的孩子,根本不配做母亲。既然如此,她们这么爱生,那就生个够,像彘一样生到死!”   凌子萩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摇着头,慢慢起身,准备往外面走。   “等等。”谭蓉突然叫住她的动作。   凌子萩没有回眸,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谭蓉后面的话。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认同吗?那些出卖自己肉身的贱人,这不是最好的惩罚吗?”谭蓉问道。   “谭蓉,你儿时的经历,我很同情。”凌子萩转身,淡淡开口:“但是没有人能剥夺旁人的生存权利,更何况,你看看哪个大户人家,哪个出身富贵的女子会甘愿堕落风尘的?还不是生活所迫不过是想苟且地活下来吗?   你不是也为了生存而误入歧途吗?你想要好的生活,她们也想,但是生活所迫,世事无常,你要做的是帮助她们走出困境,而不是那她们推入无间地狱,不是吗?就算你曾经犯下错,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又为何如此自我折磨?”   谭蓉愣住了,她望着凌子萩那张比她小十余岁的稚嫩脸庞,心底为她的话而感到震撼,她走了这么多的路,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真心错付不说,更是让自己退无可退。   “凌子萩吗?”她沉吟半晌,问道。   凌子萩点头。   “我记住你了,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谭蓉眼底那股子愤恨溃散,此刻她盘膝坐在冰冷的地上,对着凌子萩勾手。   凌子萩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过去..   戒律房的门在一个时辰之后被打开。   一直等在门口的司炎修,上前道:“夫人辛苦了。”   凌子萩摇摇头,把手中谭蓉的认罪状递上前道:“她该认的都认了,之后她也说了,按照蔺国的法律处置她就好,谭家似乎没啥人,就谭蓉一人吧?”   司炎修点头道:“嗯,谭家是之前林州流民,家族成员早都散的散,死的死,就算追查也找不到几个。”   “谭蓉会受什么样的刑罚?”凌子萩很少过问蔺国刑罚的事情,今个好奇,忍不住询问。   一直站在两人身边的白彦上前几步道:“回夫人的话,一般犯下这样事情的男子是凌迟,女子的话,应该是锯刑。”   听到谭蓉会这般受辱而死,凌子萩不忍把头偏过去,话锋一转道:“出来之前谭蓉给我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   “她说在她的书房有一个暗格,暗格里记录的是这几年内她转手卖掉孩子的日期和地方,若可以她希望用谭家全数家产,给这些孩子一些补偿。”   凌子萩现在终于明白谭蓉梦那暗格里的秘密是什么了。   “知道了,白彦去把这个事情办了吧。”司炎修听罢,点头吩咐白彦。   待白彦离开,两人一边朝外面走,一边聊道:“周凉、温冉和叶念的死,谭蓉也认了,是她找人威胁三人,让三人自杀的,但是屈方州。”   “是林岚弄死的。”司炎修接过凌子萩的话补充道:“林岚虽然是个身体不健全的,但是一直都喜欢谭蓉,这也是为何他能一直留在雁口县的原因,他从我们来雁口县就知道阿芙蓉的事情随时要暴露。   便让贵喜院的老鸨把喝醉的屈方州弄出来,杀死之后,怕我们根据屈方州这个人往下查,这才焚尸毁灭证据,按道理他让办事的把人埋起来,可是雁口县一到晚上太冷,办事儿的嫌啰嗦随手就扔到郊外了,不然到现在我们很可能都找不到屈方州的影子。”   “屈燕燕呢?之后她准备怎么办?”凌子萩又问。   “屈燕燕已经及笄了,我已经命两个捕快把她送回荆州,药材铺子官府会封一段时间等彻查完,该没收的没收,是屈家的还是会如数还给她的。”   听到屈燕燕也有归宿,凌子萩算是彻底放下心。   中午的暖阳照耀在再次被大雪覆盖的雁口县,她提着裙摆,在一望无垠的雪白薄纱下踩出一个个巴掌大的脚印。 第217章 血色芙蓉(39)   谭家彻底被彻查后封闭,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凌子萩从衙门偏房出来,她用了三天的时候给这些心灵受到重创的孕妇进行辅导,有的刚被抓进来精神状态还好,不出两日就已经完全接受了目前的状况。   只是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样的阴影。   “人找到了吗?”凌子萩刚合上门扉,鱼小碗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她一见连忙追问。   鱼小碗摇摇头,“整个雁口县搜遍了,都没找到,当然也没找到尸体。”   “罢了,人活着就好,要走咱也拦不住。”凌子萩说着无奈叹口气,原来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大理寺总共救出来十一名孕产妇,在把她们转移到衙门休息的过程中,因为差役的疏忽有一名刚刚生产完孩子的女子逃跑了。   凌子萩知道之后,深怕这么冷的天那女子别出了什么意外,便让鱼小碗带着几个大理寺的捕快一路寻找,谁知道都过去三日,依旧没有那女子的讯息。   “子萩问了里面的那女子的同僚了吗?她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鱼小碗对于这些女子也很是同情,连忙关心问。   凌子萩摇摇头:“她们说了,她们被抓进来的时候那女子就很是奇怪,跟谁都不说话,甚至还会在半夜爬起来自言自语,大家都觉得害怕,慢慢的就把这女子孤立了,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啊,这样啊。”鱼小碗叹口气,“那屈燕燕知道吗?”   “她更不知道了,谭蓉把她扔在里面张管家一直看管着她,你觉得她敢跟谁多话?”   “那张管家和谭蓉呢?”鱼小碗不死心地问。   凌子萩拉过她的手道:“张管家的嘴到现在未被袁县令撬开,至于谭蓉,她说了,这个女子在她的密室是活得最久的,大概有五年吧,之前是贵喜院的妓/女,进贵喜院的时候身份就是假的,再查也是白的。”   “那好吧!”鱼小碗一脸懊恼。   凌子萩勾唇浅笑,把鱼小碗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发丝轻轻勾在她的耳后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路也是自己选的,你认为好的,别人很有可能不屑,我们过好自己就好。”   “嗯,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白彦应该在回衙门的路上,他这三日在谭府忙前忙后的,等他回来差不多就要走了,毕竟在雁口县待了这么久,萧城定然有很多事情被搁置了。”   “嗯!”鱼小碗点头,跟着凌子萩朝衙门大门走。   此刻白彦先一步到了,站在门口和司炎修说着什么。   凌子萩虽然听不到,但是看司炎修面色严肃,心里大概能猜到可能又出事儿了。   “发生什么了?”她上前几步,走到二人身边。   白彦一见到凌子萩拱手行礼道:“夫人,今个彻查谭家,您让白彦找的书房账簿..不见了。”   “不见了?”凌子萩很是诧异,要知道那东西放的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谭蓉和张管家都在牢狱里,怎能不见?   “是不见了,属下去的时候,那暗格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的东西没了。”白彦重复着。   谁会拿那东西?   凌子萩带着疑惑望着旁边的司炎修,见他眉头紧锁,心里了然他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白彦问道。   “罢了!”司炎修挥挥手,道:“把这事儿安排给袁县令,让他注意着点,我给圣人那边已经传了飞鸽传书,这会要抓紧赶回去才是。”   “是!”白彦听到指令,对着身后一批押着一车车阿芙蓉和谭家脏银的众捕快一挥手,所有人翻身上马,朝萧城的方向走。   马车已经被司炎修提前温热好了。   凌子萩坐在老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透过缝隙看沿途的风景。   “大人,这次出来国师大人似乎没给您占卜?”她突然想到什么,放下帘子询问。   司炎修合上手中的卷宗,想了下,从怀中拿出一张黄纸递了上去,道:“算了,但是我看不痛不痒的,就没和你说。”   凌子萩接过,望着黄纸上的字——覆,道:“这是何意?”   司炎修把纸接过,随手放在身边镂空的柜子里,随口道:“覆字的含义有两种一是盖住,二是翻过,南辕北辙无从解释。”   凌子萩望着说完这话,继续看手中卷宗的男子,咬了咬唇,没有再追问。   ——   因为雁口县附近融雪的关系,众人在路上足足花了五日有余才抵达萧城。   凌子萩撩开帘子望着再次被鹅毛大雪覆盖的古城,伸出手接过几朵飘雪,待掌心慢慢积满雪水,道:“大人,今个是谭蓉问斩的日子吧?”   司炎修放下手中琐事,伸手把对面女子的手臂拉回,道:“夫人可又是同情心泛滥了?”   凌子萩摇摇头,把雪水擦干净,“不是的,谭蓉罪有应得,只是我担心的是,谭蓉死了,那些还未根除的喽啰,会不会春风吹又生?”   “知道圣人废除那么多酷刑,为何又偏偏保留了鼠刑和锯刑吗?”司炎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凌子萩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在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若是想禁锢百姓的思想,除了文化方面的扼制,比如研发什么所谓的「文字狱」,其中最直接的便是刑法,刑法尤其是酷刑越是变态可怖百姓越是有奴性。   这就是所谓的杀一儆百吧。   “一会儿我需要进宫给圣人禀报这次的案子,之后若是我没估计错,圣人会派刑部和兵部一并整顿雁口县和荆州,你所担心应该不会发生。”   司炎修见凌子萩眼神有些晃神,伸手掠过她细碎的发丝,“至于这雁口县贩卖阿芙蓉和王家的有多少关系,可能会交由户部继续去查。”   “嗯,我知道了。”凌子萩抬眼给对面男子一个甜笑,“我回去等大人回来用膳。” 第218章 地狱锁魂(1)   “子萩!”   凌子萩把司炎修送到宫门口,刚快马加鞭地回府准备趁机好好洗个热水澡,这脚还没迈进府门,身后便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她回眸,一袭红色细袄,外披凤绣披风的宫长澜就站在司府外被雪落满的大树下,一脸欢悦笑容地望着她。   “宫姑娘。”凌子萩呢喃出声。   新十里香晌午的时候也格外热闹。   凌子萩端着手中的木碗,望着宫长澜一个劲给自个夹菜的动作,道:“宫姑娘可是找大人?大人今个进宫。”   “不是的。”宫长澜把铜锅里的肉涮了涮给自个碗里夹过一片,再次把剩下的放到凌子萩的碗中,当她的碗已经被堆叠的高耸无处安放食物后,宫长澜咬着木箸,一脸纳闷道:“子萩不是一直都喜欢吃这个吗?怎么不吃了?”   凌子萩深深瞅了眼对面的小姑娘,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这才端起碗开始吃起来。   “今个来阿澜不是来找子昂哥哥的,他从雁口县回来破了那么大的案子,定要进宫给圣人禀报,这都是多少年的规矩,这点阿澜还是懂的。”宫长澜见凌子萩已经开动了,这才笑容更胜的加了菜,开口说道。   那是..   凌子萩微微扬眉。   “其实今个找子萩来就是想聊一聊宫家的事情。”宫长澜说着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   凌子萩点头放下手中木箸,等着她的后话。   “哎呀,子萩,你别这么慎重,就是一些女儿家的话,我只是无人陪我说说真心话,就想着找子萩的。”宫长澜见她这个动作,连忙开口缓和气氛。   凌子萩这是第一次见宫长澜这般局促,笑了笑也自觉可能是她想太多,端起碗继续吃着。   “子萩是知道的吧?宫家到我阿爹这一代人丁就开始稀薄,到了我宫家就我一个嫡系了。”宫长澜说着。   凌子萩点头,这个她知道,之前她也好奇过,宫家这么有钱宫老爷子为何只有宫长澜这一个女儿,尤其是古代这种男子继承家业的封建思想下,怎么着宫老爷子都应该再生一个大胖小子才是。   “说来也不怕子萩笑话。”宫长澜似乎能看出凌子萩的想法,嘴角扯出个她自认为和平常无二,却在她人看来尴尬至极的笑容之后道:“我阿爹今年五十二,我算是阿爹老来得子的,而且我并非阿娘亲生的。”   听到这凌子萩手中吃饭的动作顿住。   “子萩也生活在门庭大户,这外室是知道的吧?”宫长澜又问。   这会凌子萩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宫长澜是外室之女?   “子萩那么聪明定然一听就明白,我是外室之女,现在的阿娘身体不好不能生育,期间阿爹也娶过几个偏房,可是她们不是生不出孩子,就是生下便死了,我阿娘是阿爹在外面养的外室。   无意间怀了我,开始阿爹也是不报什么希望的,谁知我顺利活过了五岁,阿爹才把接近宫府取名宫长澜的。”   “那之后呢,你生母。”凌子萩问。   “我生母并没有被阿爹接进府中,阿爹给她了一大笔遣散费,让她离开了,毕竟我是宫家的嫡女,也是唯一的血脉继承,按道理要在主母也就是我现在的阿娘膝下成长的,所以阿爹怕我生母坏事才出此权宜之计。”宫长澜继续说着。   凌子萩听到这,低头把锅里的蔬菜搅和了几下,让烫得更均匀些。   其实古代孩子夭折的概率非常高,她记得之前看过一个清史记载,宫内的皇子成活率也就是对半,更何况更早时候的民间呢?   “不知道子萩听过没有,所谓阴德、福报之事?”宫长澜见凌子萩不吭声,又问。   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一脸娇小姐可爱模样的宫长澜,她刚刚说自个的身世怎的有扯到这个事情上了。   “子萩之前一直深居简出,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是可以理解的。”宫长澜发现对面女子一脸懵,方才稍显忧郁的心情开始溃散,道:“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大到朝廷小到个人,就比如前朝宴国,繁华数百年也最终难逃瓦解。   若论到家族来说,也是这样的,我阿爹说百年前宫家和那批流民没什么差别,祖先做了些积阴德的事情才在数十年之后成了蔺国最大的皇商,如今阴德用尽,宫家人丁衰落,之后会出什么事情谁也说不上呢。”   “阿澜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凌子萩放下手中木箸,皱眉询问。   宫长澜叹口气,道:“之前和宫家一起起家,如今也混得风生水起的,除了几个目前在外乡的,剩下就是钱家、傅家、陈家几个名门,傅家和钱家算是我们几家里面最好的至少还有继承人,陈家如今仅剩下陈老爷子,等家主死了,很可能陈家就会被分家瓦解。”   凌子萩算是明白宫长澜的苦楚,她叹口气握住对面小姑娘冰冷的手指道:“这次阿芙蓉的案子阿澜应该多少了解的吧?”   宫长澜点点头。   “虽然谭蓉犯了律法如今早已人首分离,但是她作为一女子能独当一面并且在雁口县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本事,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强,所以只要阿澜肯用心,我想宫家的一切,阿澜还是可以接下来的。”凌子萩说着,还重重捏了捏宫长澜的手,让她放宽心。   宫长澜深深看了凌子萩一眼低头默不作声。   之后的桌上二人都相继无言,宫长澜付了银子,和凌子萩朝十里香外面走。   因为凌子萩是被宫长澜接走的,所以理所应当宫长澜应该把她送回去。   马车上,宫长澜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车子快到司府门口,她突然抬起头,瞪大眸子和紧咬的上颚,道:“子萩,我还是忍不住必须说出来。”   凌子萩一脸狐疑。   “你知道的,我和子昂哥哥算是一起长大的,如今子昂哥哥都已娶妻,我只比子昂哥哥小一岁,作为女子家里定然是已经着急的,我再没有时间了,所以,子萩。”说着宫长澜「噗通」一声跪在马车的木板上,道:   “你能不能让子昂哥哥娶我进门,我不要主母的位置,只做一个妾室就好。” 第219章 地狱索魂(2)   凌子萩望着对面一脸诚恳之意的宫长澜。   她想过她来找她的目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提这样的要求。   凌子萩张合檀口,刚准备说什么,谁知宫长澜似乎看到她的犹豫,连忙打断道:   “子萩也知道我宫家的情况,如今王家,各地知州,还有雁口县的富绅相继出事儿,宫家虽自认无愧,但也难防窥视宫家地位的对手会做出什么,爹爹为此想让我下嫁汳州慕家。”   慕家?   凌子萩虽然对汳州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可对这慕家还是多少了解一二的,也是蔺国皇商之一,虽然是最近几年才在汳州兴旺的家族,但是在整个蔺国南边有着媲美宫家般的地位,而慕家的大公子慕鸿,听闻也是一表人才的。   只可惜在宫长澜心中,或许谁都比不上司炎修。   “若是阿澜不喜欢,可以直接给宫老爷子说的,毕竟他也仅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凌子萩知道宫家老爷子对宫长澜很是疼爱,既然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不成问题。   宫长澜一怔,抬眼望着凌子萩:“子萩这么说,是不愿意帮衬?”   凌子萩抿唇,眸光倒映出对面小姑娘一脸的埋怨。   她心里清楚若是之前,她和司炎修没发生感情,或许她会领着宫长澜进府,让她亲自说给司炎修,毕竟这是这两人的事情,她不方便多说。   而如今..   凌子萩垂眸,或许在古人眼里三妻四妾正常不过,可是在她一个现代人心中认准的,便是一生一世,除非她和司炎修分道扬镳。   “阿澜,你找我若是自始至终是这样的目的,恕我无能为力,大人是否接受你,是他的事情,我无法左右他的思想,更无法决定你的事情。”说罢凌子萩一把撩开马车帘子,想都不想从高高的车辕上跳下。   她朝前跑了几步,犹豫间,扭头望着身后停驻的马车,车内没有任何的动静,唯有驾车的陈禹用那复杂又无奈的眼神望着她。   她看着他那被白雪打湿的面颊,颔首转身。   凌子萩回府的时候,司炎修还未从宫内回来,一下午她和鱼小碗洗了个热水澡,因为一路颠簸身体匮乏,她回屋小憩,醒来的时候早已夕阳西下。   阮玉在她刚下地的时候推门走进,“小姐醒了?方才刘管家让奴婢问小姐,到了晚膳时间,小姐是用膳还是在等等?”   “大人呢?”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阮玉摇摇头,道:“司大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怎么会这么久?”凌子萩喃喃自语。   “奴婢听刘管家说司大人今个出宫早,但是被新上任的寺正在宫门口截走了。”阮玉如实说。   “何意?”   “好像是司大人和白少卿离开这段时间萧城发生了不少棘手的案子,这新上任的寺正又不敢贸然彻查,这才在大人刚出宫的时候把大人急急叫去大理寺了。”阮玉道。   原来如此。   凌子萩点点头,道:“那这么晚了大人可吃了?”   阮玉摇摇头,“应该还没有。”   “那好吧,让刘管家准备些晚上用食盒带上,我去大理寺找大人一并去吃。”   ——   深夜的大理寺被白雪覆盖,整个飞檐楼宇在透着月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盈亮。   凌子萩站在书账房门口,透过缝隙望着里面男子伏案忙碌的身影,她心中流过一丝心疼,伸手推门而入。   司炎修似乎极其认真,在凌子萩都走到他面前,才警惕地抬头仰望。   “子萩?”他微微蹙眉,似乎讶异她的到来,紧接着他的眸光放在女子肩膀上未被融化的落雪上,面色一沉道:“为何不在府里烤炭火,跑这么远来?”   凌子萩走到他身边,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忙着布菜。   司炎修望着面前几样温热的饭食,放下手中白云,掌心握住她忙碌的柔荑,发现并不冰凉,这才道:“今个才从雁口县回来,你应该多休息,若是没记错日子也快到了,来回奔波对身体不好。”   凌子萩手中一顿,抬眼望着已经起身走到铜炉边开始烧水的男子,尤见他修长的背脊宽厚、挺拔,想起再过两日就是她来癸水的日子,不免心中一暖,道:   “大人今个大早到现在就吃了一顿饭,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子萩一个人吃也觉得索然无味,这才来的。”   司炎修闻言,扭头望着对他盈盈浅笑的女子,那被烛光照耀的梨涡嵌在她的面儿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沉静,美好,他勾唇笑了笑,提起铜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   因为大理寺挤压的卷宗太多,两人匆匆吃完饭,司炎修便再次看起卷宗。   按道理这个时候凌子萩应该回去休息的,许是因为下午睡了一觉的关系,她整个人精神气好得很,见司炎修面前还有五六本罗列起来的卷宗,她料定没人帮衬两人得在这熬夜的结果,她收拾好食盒,上前几步随手拿了一本一并批改。   一本卷宗大概会记录三、四个案子,凌子萩翻完第一本把司炎修重点需要看的地方圈出来之后,拿起第二本开始审阅。   当她翻到第二个案子,看完上面内容之后,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其实萧城这么多人,每天都会发生一些伤人、杀人的案子,可大部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案子好破也好找证据,而她此刻看的案子却有些不一样。   原来在她们到萧城的三日前有人在西郊茶楼附近发现了两具年约三十出头的尸体,一男一女,死相为双手被反向捆绑且十指全部折断,双目被挖去,全身上下再无致命伤痕。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上还有些许余温,验尸的仵作通过最近的季节判定为刚死不超过十个时辰,这案子是新上任的梁寺正接手的,许是办案不算熟路,目前只查出这两名死者的名字分别叫做杜麟和李梦玉。   至于别的线索,因为最近化雪的关系尸体周围的好些痕迹都被抹去了。   “发现了什么?”司炎修看累了,正准备拿起桌上杯盏喝水,却发现凌子萩面露愁云,忍不住开口。   “大人,这案子,你看看。”说着,凌子萩把手中卷宗递上。   蜡炬慢慢在烛台汇聚。   凌子萩坐在司炎修对面,望着他看卷宗的表情越来越深沉,她心里知道,他定然和她一个想法,这个案子有点离奇。   “三日前。”司炎修看完了,合上卷宗喃喃自语。   “嗯,那时候我们还在回雁口县的路上,我记得,刚好前几天如今个这般刚下了雪,第二天也就是三日前是化雪之时。”凌子萩开口解释。   司炎修眉头皱起,道:“化雪啊,不好办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新上任的寺正定然是不敢贸然处理的,尸体应该还在义庄,况且现在天寒地冻,不说三日,就算是五、六日验尸,尸体也不会严重腐败。”凌子萩喝了口水,分析道。   “嗯,明个我们去义庄看看。” 第220章 地狱索魂(3)   凌子萩心里总是不能装事儿,自打她和司炎修决定今个一大早去义庄,这可好。   她起来个大早就准备去义庄的东西,从薄荷丸到生姜片反复确认之后,准备离府出发。   人还没走出小花园,就碰到着急入府禀报事情的白彦。   “夫人!”白彦一见到凌子萩连忙拱手。   凌子萩知道白彦昨个晚上也忙了好晚才回住处,按道理就算这会应卯也应该是在大理寺,怎么突然跑到司府来了?   “白彦,怎么匆匆忙忙的?”凌子萩望着对面男子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忍不住问道。   白彦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大人可下朝回来了?”   凌子萩颔首:“嗯,回来了,这不准备和我一并去义庄吗?怎么,找他有事儿?”   白彦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正准备绕过凌子萩去书房找人,便看到已经整装朝二人这边走过来的司炎修,这才连忙停下迈出去的步子,对着凌子萩身后一拱手道:“大人。”   司炎修一路走来多少听到二人对话,示意白彦起身后,问道:“发生了什么,这么着急找我?”   “大人钱府出事儿了。”白彦连忙开口。   钱府?   凌子萩消化着白彦的话,一脸的茫然,这蔺国的王公贵族她知道的不多,这钱府,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司炎修对萧城了如指掌,沉吟片刻,问道:“你说的钱府可是城北的钱永豪?”   “对,是他。”白彦连忙回答。   听到这,凌子萩算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个宫长澜随口一提的和宫家财力相媲美的钱家吗?   “出什么事儿了?”司炎修没察觉旁边女子脸上的变化,问白彦道。   “是这样的,钱府的奶娘今个一大早发现死在井里了。”白彦回答。   “自杀还是旁的?这个让新来的寺正去就好,怎么把这事儿报给我了?”司炎修眉头隆起。   白彦叹口气,道:“大人也知道钱家在萧城的地位,新来的梁寺正已经跟着去过,这出去还未有一个时辰,人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是这钱府的大房舒氏说这个案子不简单,觉得大理寺有所怠慢,再加上梁寺正阅历又浅,面皮薄,说不过舒氏,这不就。”   司炎修深深看了白彦一眼,他知道梁寺正是白彦一举推上来的,他对他关照也是无可厚非的。   更何况新人都需要提携才能在这官场打浑。   叹口气,他扫过旁边同样无奈瞅着他的凌子萩道:“夫人,我们先挪步钱府吧。”   钱府,宫府,傅府,在萧城城北紧紧相挨,这算是凌子萩第一次来这蔺国首富家了,都说这青蛙配绿豆,乌龟和王八,富人宅邸也是扎堆的。   她望着面前气势磅礴的三座能把半个雁口县装进去的大宅,眸光落在最左边的宅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抬脚跟着司炎修走了进去。   似乎钱家的老爷子钱永豪不在,迎接她们的是钱府的张管家。   “司大人,您终于来了?”张管家一见到司炎修亲自来了,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焦虑瞬间变成喜色,他上前几步拱手作揖,谄媚开口。   司炎修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大概白彦也跟我说了,现在死者在哪里?”   “就在府里的后院,司大人随我来。”张管家是什么样的人,一见司炎修是个柴米油盐不进的主儿,连忙收敛起脸上滑头般的神色,快速朝后院走。   “先说说这奶娘的情况吧。”一边走司炎修开始打听死者的事情。   张管家闻言,连忙弓腰回答:“钱府目前上下有四名女主子,除了主母,剩下三位都是姨娘,司大人对于钱府的事情或许也听说了。   我家老爷一直熬到六十余岁都未曾有子,直到五年前外室也就是现在的二姨娘姜氏有孕才终于为钱家保留了一条血脉,这不老爷就宝贝得紧,请了隔壁林州最好的奶娘来侍奉小少爷。   先后四年过去都相安无事,谁知这事情就在今个早晨发生了,于奶娘似乎是给小少爷去小厨房准备早膳,按道理顶多一个时辰就备好了,可是小少爷左等右等没等到,就安排一名婢女去寻,谁晓得到了后院的井边发现,这奶娘早都头扎井里没气了。”   听到张管家这么说,司炎修眉头不解隆起道:“掉井里找了多久,怎地这么快找到?”   张管家岂能没听出来对面人的顾虑,连忙解释道:“找是整个院子都找了,府里家丁多,找的也快,之所以这么快在井里发现于奶娘是因为每次小少爷差不多用膳结束,家里的下人就开始做各个主子的早膳了,这一打水,就很快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   凌子萩跟在二人身后,把张管家的叙述听了个全,整个钱府最先用膳的不是夫人也不是老爷而是只有四岁的小少爷,看来这钱府把这个独苗苗宝贝的紧啊。   说着,几人很快到了钱府后院的水井旁。   因为之前梁寺正来过一次,所以这井里的人早都被打捞上来放在一边,此刻映入凌子萩眼帘的便是二尺高的水井旁,躺着一名被泡得略显水肿的中年女尸,随着天气的严寒,女尸周围的水已经结成冰。   “大人,人在那里。”张管家似乎对这种死人感觉到晦气,远远指了指,不愿意再上前。   司炎修淡淡瞅了他一眼,覆手朝前面走。   凌子萩知道这人刚死定然是没什么怪味的,只是用丝帕捂住口鼻,快步跟上。   她没有率先查看女尸,而是跟着司炎修朝被一层薄薄落雪覆盖的井下看了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让人觉得惊讶,钱家的井打得很深,若不仔细看单单只是瞥一眼是很难看到井底的,细听的话偶尔能听到里面潺潺的水声,说明水是流动的。   这也难怪,古代都是地下水,一方面干净,另一方面冬天也不会结冰,所以于奶娘被淹死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   凌子萩侧头望着躺在一边的老妪,这么深的井,有点恐高的人看一眼都觉得害怕,就算这死者习以为常,可是只要是人面对稍显危险的地方,都会本能的规避,她是怎么掉下去的?   想到这,凌子萩望着辘轳,那挂在上面的木桶已然结冰,绳子上有着大量的磨损印记,除非这于奶娘是自己不想活了,否则她的死绝对有问题。 第221章 地狱索魂(4)   “是谋杀。”同一时间已经观察尸体外表好一会儿的司炎修起身说出心中的初步推论。   凌子萩回眸,等着他后面的话。   “这手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司炎修说着,蹲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块小冰锥,微微拨动死者的指尖。   这乍看没发现,通过司炎修这么个小动作,凌子萩扫过于奶娘的手腕上的玉镯,视线落在死者的手上,这手怎地跟个面条一样,指尖能翻折到手背上。   “这..这手骨折了?”凌子萩连忙开口。   司炎修把手中的冰锥扔在一边,起身道:“嗯,但是尸体冻硬了,也只能发现这一点。”   说着他对着跟随而来的汤婆道:“阿婆,找几个帮手把尸体抬回大理寺东屋验尸房,回去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汤婆点点头,连忙招呼一并来的人开始忙活。   “夫人!”待汤婆走了,司炎修转头望着身边的凌子萩,“子昂有件事情需要夫人帮衬。”   “大人何时这般客气,直说便是。”凌子萩连忙回答。   “钱府后院都是女流,我一介男子不方便问话,麻烦夫人去了解下情况了,而我准备留在这里继续观察一二,看看有没有什么旁的线索。”   凌子萩点头认同,钱府下人多,这院子打扫得颇为干净,哪怕是前一刻刚下的雪都会被不留情面的扫去,按道理这样的规矩是好的,但是作为案发现场来说,却是致命的,有很多证据很可能都会被抹去。   她望着司炎修已经开始忙活,凌子萩也抬眼望着周围已经围满的一圈看热闹的下人,直到她的视线落在人群中一张看似雍容,表情淡然,实则眸光一直不离开井口的妇人身上。   她嘴角勾起,提起裙摆,款款快步走上去:“敢问夫人可是钱府的主子?”   妇人微微一怔,眸光从井口挪到凌子萩身上,虽然她没见过这个小娘子,可是看她一身的锦缎华服都知道这女子的身份是什么。   “您是司夫人?”妇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是,子昂是我郎君。”凌子萩点头,毫不避讳地回答。   “果然是司夫人啊,之前我还好奇这跟在大理寺卿旁边美艳的小娘子是谁,苦思冥想倒是没明白,谁知在看到小娘子和司大人一并查案,这才恍然竟然是破了贤妃娘娘案子的司夫人啊!”舒娟说着,嘴角勾起。   凌子萩上下打量着这个妇人,不愧是钱府的主子,五六十岁的模样早都练成了人间泥鳅,说话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奉承,看来钱家能有今天和这个女人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解了皇后娘娘的委托,并未有什么大的作为,相比于钱家的女主人,能经历这么多的风雨守护钱家的着实不简单。”凌子萩连忙也打起客套。   舒娟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话,盈盈浅笑间,道:“司夫人,我是这钱府的大夫人也是掌管整个后院的,您来找我定然是有事情要问,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边走边说。”   钱府的后院着实大。   凌子萩走了这一路,从假山到积雪的梅花,再到被冻住的水榭,也不知道来来回回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了多少下人,这才走到几个姨娘生活的后院。   “不知夫人府中有多少下人?”凌子萩忍不住询问。   “钱府建造初期到现在有三十余年了吧,算一算来得来、走得走,目前应该有百余人。”舒娟回答。   “那这奶娘跟谁有什么过节吗?”凌子萩又问。   “过节?”舒娟想了一下,摇摇头:“过节我倒是不知道,毕竟这府里就祥儿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再加上阿祥不出意外会是钱府下一任主子。   所以对于于奶娘,下人们捧都来不及,怎地会有人害她?更何况据我所知,于奶娘又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她的死我还真想不明白。”   祥儿?   凌子萩消化着舒娟的话,她想她嘴里的祥儿,应该是钱府的小少爷钱祥吧。   “我听说钱老爷是老来得子,外面的传言可真?”   舒娟点点头,道:“真的,其实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钱府能走到今天也都是自找的。”   “怎么说?”   “司夫人年纪小,有些大家族的陈年旧事您可能不知道,钱家最早并没有这般富裕,老爷的祖上曾经为了发财,干过些亏损阴德的事情,这不报应就来了,老爷到了快七十才有的这么一个子嗣。”   听着舒娟说的,凌子萩略微低头沉吟,果然和宫长澜说的没差。   “这么晚才有孩子,期间钱老爷都没有纳妾或者家里贵人都没有有过孕的吗?”   舒娟摇摇头,无奈叹口气又点点头,“钱家还未来到萧城的时候,我那时十八,有过一个孩子,因为在外逃荒不幸流了,之后再无。   说到这妾室,老爷先后娶了四房姨娘,肚子都不争气没动静,只有外面那个谎称自个是落魄小姐的外室有了老爷的孩子,这不母凭子贵入了钱府一跃成为钱府的二房。”   凌子萩听着,点点头,看来这钱老爷为了有个孩子没少娶妾,可是这不巧蹉跎了快三十年都无疾而终,如今快七十还宝刀未老的有了钱祥,说来也着实能成钱家的一段「佳话」了。   “既然钱祥是钱府独子,我有个问题很好奇,希望大夫人能给我解答一二。”   “司夫人这是什么话,有问题尽管问,只要案子能破,钱府能安省下来,我都愿意配合。”   舒娟领着凌子萩走到一处凉亭内,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嘴角勾起诚恳说着。   “据我所知,这府中的大房若是没有子嗣,妾室中有人先生,为了保留嫡子的血脉防止旁人非议,这孩子都要在主母这边抚养,今个跟夫人走这一路,听夫人的语气,这孩子并非在夫人膝下?”   舒娟似乎早料到凌子萩会说这般话,失笑一声,从下人手中名接过茶碗倒了杯热茶放在对面,才无奈道:“司夫人说的那都是规矩,可是规矩再大又怎样,和老爷的宠爱相比那都是浮云。   按道理这外室生的孩子,也只有血脉能入府里,可是这又怎样,姜氏不但跟着孩子入了钱府,还成为除了我和老爷之外府内最大的主子,这孩子也在她的哭闹中,让她抚养,我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第222章 地狱索魂(5)   凌子萩望着舒娟。   按现代人的思想,孩子在生母跟前抚养是正常的自然法则,但是在古代这种做法就是对当家主母的蔑视和权威的挑战。   “那其他几个姨娘都没什么意见吗?”凌子萩又问。   “生不出蛋的母鸡,有什么资格叫呢?”舒娟冷冷回了一句。   凌子萩没料到会被噎住,还想问一些旁的话,又看看舒娟已经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颔首起身,走出亭子。   其实钱府的后院虽然大,但是每个院子都有每个院子的特点,尤其是来的时候她一路上仔细观察,心里也大概能猜到二房姜氏的住处,便提着裙摆,朝隔壁的「落花院」走去。   刚走到院子口,里面一阵阵孩童的欢声笑语就已经传入凌子萩的耳畔。   她侧头朝里面望去。   根据舒娟的描述这二房姜氏应该是院子里年龄最小的,果然通过院子内的布置都能看出这里和其余几个院子大为不同。   一簇簇山茶花和朵朵开得正茂盛的三色堇在一进门的花坛中相拥,两棵连翘树对称守护在院子口,若不知道这是冬日,凌子萩还当真以为这进入春夏了。   “司夫人,你来了?”凌子萩还在张望这院子内的布置,旁边响起一道女子银铃的呼唤。   她扭头望着双眸带笑,嘴角若有若无勾起的俏丽女子,尤其那双上扬的独特单皮媚眼,虽不如桃花眼一般魅惑却有着旁人女子不曾有的勾人秋波,不用猜都知道这应该是院子的女主人二房姜氏。   怪不得钱老爷子对她宠爱有加,的确是茕茕孑立,世间仅此一佳人。   “二娘子。”凌子萩勾唇回礼。   姜氏被她这么一叫微微一怔,毕竟她还未自我介绍这司夫人就认出她来,不过很快她收敛起面色,道:“司夫人是从大夫人那里来的吧,府里大概的事情也了解不少,还有什么问题是要奴家帮衬的?”   说着,姜氏引着凌子萩朝院内走。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不远处两棵连翘树下打闹的一堆主仆上。   钱祥荡漾着洋溢的笑容骑在一名婢女的肩膀上,两人似乎要够高一点的连翘花,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钱祥一边懊恼着,一边在婢女的哄诱下继续努力着。   “这连翘花开得真好。”凌子萩突然想起她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场景,禁不住感叹。   “是老爷让人给这院子布置的,到了冬日春夏的花就枯萎了,奴家嫌这里太单调,钱祥失了乐趣,就给老爷提意见,就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姜氏说着坐在一处石凳上,望着钱祥勾唇道。   果然和隔壁大夫人舒娟说的一样,钱老爷很宠爱二房姜氏啊。   “那不知道二娘子可记得,于奶娘和小少爷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凌子萩也坐下,喝了杯暖身子的热茶后,切入正题。   “这个不知道,奴家昨个侍奉了老爷,这身子有些乏累,难得起晚了,所以司夫人可能还得问付妍。”说着姜氏指了指背着钱祥的婢女。   说实话,凌子萩见过很多大户人家,有陪着家主玩闹的,有陪着家主研习的,虽然表面上他们都很恭敬有礼,但是那荡漾在脸上的假笑是骗不过凌子萩这个心理医生的,而这个付妍不同,她对钱祥真心的好,不管是驮着抱着,都如珍宝般爱护。   “这个婢女好像很喜欢小少爷?”凌子萩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问姜氏这付妍的事情。   “嗯,是啊,付妍是奴家找了这么多照顾祥儿的下人中最满意的,说来也是奴家运气好,之前奴家有个贴身的婢女照顾祥儿。   可是夫人也知道,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下人到了适婚的年纪都是要离开的,可是换个人照顾祥儿奴家又不放心,这不。”   说着姜氏又指了指付妍,继续道:“奴家的丫鬟离开之前给奴家找了个称心的,好像是荆州那边来的寡妇,家里穷亲生的孩子冻死在临峪关,她就想专门找个照顾孩子的活儿填补一二。   起初奴家也是不放心,可是这几天观察下来,祥儿很是喜欢,奴家也很满意,就留下了。”   怪不得。   凌子萩听着姜氏的解释,心中的疑惑尽散,对着姜氏点点头,她起身朝付妍走去。   付妍是个懂规矩的,一见到凌子萩,连忙把身上的钱祥放下,对着她福身。   “我想找小少爷说说话。”凌子萩直接表明来意。   付妍点点头,把只有四岁的钱祥从地上抱起,让他直视凌子萩,道:“夫人有什么事儿,问吧。”   “你叫钱祥,是吗?”凌子萩勾唇,望着对面这个吃得胖乎乎,一脸可爱样子的男孩道。   “姐姐是谁?找祥儿..有什么事儿?”钱祥说话还有些拉不直舌头,所以声音听起来极为讨喜。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如果你回答的好,下回姐姐来给你带糖葫芦吃。”凌子萩诱导着。   “唔。”钱祥想了一下,又看了看抱着他的付妍,终于点头道:“姐姐要问什么?”   “于奶娘你今个早晨见过了吗?”   钱祥似乎并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肥嘟嘟的小脸皱巴起来,道:“奶娘做的饭难吃,祥儿不爱,不爱!”   说着钱祥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了,转身匍匐在付妍的身上,扭动着身子。   付妍没料到不过是个小问题,会让小少爷闹情绪,连忙福身对着凌子萩道:“夫人有什么问题奴婢也能回答,毕竟这段时间小少爷都是和奴婢在一起的。”   凌子萩上下打量着付妍,看她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余岁的样子,可是她的手上却长满冻疮,看来真的荆州、临峪关附近的百姓,而且连木炭都买不起,孩子应该也是冻死的。   “那你说。”   付妍点点头道:“于奶娘对祥儿一直还不错,可能祥儿的口味比较挑剔,不喜欢奶娘做的早膳,今个一大早奶娘带着膳食来给祥儿喂饭,谁知祥儿哭闹不喜欢,奶娘便去厨房更换,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于奶娘。”   “祥儿喜欢阿妍的奶醪糟!不喜欢于奶娘的做的楼兰社区。”钱祥听着付妍的话,突然一撇嘴,一脸不高兴的插了一句。   奶醪糟?   凌子萩望着付妍,等着她的后话。   “司夫人是这样的。”付妍把身上的钱祥紧了紧,解释道:“我们老家有种膳食叫奶醪糟,前几日给祥儿做过,他很喜欢,今个于奶娘的膳食祥儿又不喜欢,奴婢怕来回做耽误了其他主子用膳。这才自作主张的做了祥儿爱吃的奶醪糟。”   “那之后呢?于奶娘可有回来?”凌子萩追问。   付姸想了下,摇摇头:“没有,小少爷因为出生的时候不在本家,没得到照顾,身体有些孱弱,吃完奶醪糟觉得困,休息片刻,就跟着奴婢来这里玩了!” 第223章 地狱索魂(6)   凌子萩从落花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晌午。   司炎修早已经检查完现场坐在客堂等着她回来。   “如何?”一见到凌子萩,司炎修递上一杯温润入口的清茶,问道。   凌子萩摇摇头,环顾四周道:“钱老爷子还没回来?”   刚踏进屋内准备给二人换热茶的张管家闻言,连忙露出一脸抱歉的神色道:“司大人,司夫人着实抱歉。稍早之前老奴就通知了家主,谁知方才家主回讯说铺子里出了点事情,要晚一点才来。”   听到这,凌子萩倒是不觉得惊讶,毕竟拥有家财万贯的人,哪有时间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奶娘身上浪费。   “那好吧,等这案子有眉目,或者有旁的问题,我们再来。”   司炎修似乎也不介意钱老爷子的怠慢,拉起身边的凌子萩起身准备离开。   张管家经历过那么多人,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早都轻车熟路,连忙故作挽留地追在司炎修身边道:“司大人,您这钱府已经准备二位饭菜了,不如留下用完膳…”   “用膳就罢了。”司炎修瞅了眼身边的女子,道:“今个答应夫人去新十里香吃东西,就不劳烦钱府操心了。”   说罢,司炎修握紧凌子萩的手出了钱府。   凌子萩岂能不知道司炎修在想什么,他是个不喜乱交际的,若是没有必要留下的饭局一般都会婉拒,尤其是钱府这种从商的,本就是查案子,有些事避嫌还是有必要的。   “大人准备请我去十里香吃什么?这个时候有位置吗?”两人走在金华大街上,凌子萩抬头瞅了眼天空,大概估算出这会是个什么时辰,忍不住对身边的男子调侃道。   司炎修淡淡撇了她一眼,知道这小女子是故意为之,也不怒,只是拉着她一边走一边道:“带你去吃一家绝世美味,比十里香的好。”   说着,司炎修不管她是否同意一转弯穿过小巷来到一处看起来别致的小食楼前。   两人要了碗汤圆,准备解决今个的午膳。   “印象里记得每次快过年的时候,母亲都会带着我在这里吃一碗热汤圆。”司炎修吃着碗里的元宵,难得流露真情地开口。   凌子萩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望着对面依旧面色平淡的男子,看样子他并不在乎,但是她心里知道他此刻是有多么的想见到这个他偶尔挂在嘴边的女人。   叹口气,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随意扫视周遭,蓦然发现这小巷子深处竟然是十里香的后门,而从后门经过的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人!”凌子萩连忙把勺子里的汤圆塞进嘴里,顺势一把抓住司炎修的手臂道:“看看,那是谁?”   司炎修顺着她的指引望去,虽然只是看到那抹身影的衣角,却已经确定了那人的身份道:“她?”   凌子萩点头:“这会估摸着是祥儿在午休,如今一直照顾他的于奶娘又被杀了,按道理姜氏作为生母多少应该陪着,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司炎修认同点头,随手扔了俩铜板在桌上,起身跟上。   姜氏的心情似乎没有被于奶娘的死影响,凌子萩跟司炎修刚走出巷子,看到的便是她面带笑意的带着一名婢女,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司炎修对于跟踪这样的事情很在行,毕竟是大理寺的人,他扫过周围一排铺子,最终拉着凌子萩朝成衣铺子对面的一座茶楼走去。   好在中午喝茶的人少,二人在二层要了雅阁,一边品茶一边继续观察对面的姜氏。   凌子萩的视力不错,隔着街道都能看到成衣铺子里姜氏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拿起一件狐裘外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点点头转手扔给身边的丫鬟,之后又拿了一件白色细袄对着铜镜比划,又点点头扔给身后的丫鬟…   来回往返,凌子萩觉得也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姜氏身边的丫鬟已经抱了好大一堆衣服放在柜台上了。   没一会儿,姜氏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扔在掌柜面前,说了几句话,虽然听不到,但是作为贵女的凌子萩也能猜到应该是让掌柜送到钱府的意思。   紧接着,姜氏在掌柜的目送下走出成衣铺子,进了旁边的珠宝铺。   “奇怪了!”凌子萩观察完姜氏这一系列的行为,忍不住纳闷道。   “怎么?”司炎修抿了口茶,问。   凌子萩望着对面男子,他没发现什么问题,也不怪他,毕竟这种细节方面的只有女子才最清楚。   “你看。”凌子萩把手中茶喝完,指了指对面的成衣铺子,解释道:“这应该是咱们萧城最大的铺子了吧?里面基本男女老少的衣衫都有得卖,对吗?”   司炎修颔首。   “但是你看看姜氏买了什么,五套女子衣衫,两套男子衣衫,唯独少了孩子的衣衫,这是为什么?”凌子萩反问。   司炎修不语,等着她后面的话。   “如果姜氏只想给自己置办那么她只会买女子衣衫,并不会买男衫,既然买了,就说明她肯可能心里有钱老爷子。   那问题又来了,既然她如此做是因为喜欢或者对钱老爷子有感情,那为何不给自己和钱老爷子的孩子钱祥买呢?理论上她应该更宠爱钱祥不是吗?”凌子萩咬唇,望着开始选珠宝的姜氏继续道: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买这些东西知道是用的谁的钱,买那两件男衫也只是讨好罢了,而钱祥在她心里可有可无,不需要太费心。”   凌子萩说着心里补充道,这姜氏是标准的现代唯利是图小三心理,为了讨好男人,花男人的钱,怎样的装模作样都能干出来。   以前还需要心理学分析,现在电视剧里很多,观众都能分辨了。   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怎么着钱祥也是这个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她从一进到落花院就发现姜氏并不是很愿意和这个孩子亲近。   起初她只是心里奇怪,如今再看姜氏的私下的举动更加落实了她的想法,这是为什么?天下真有这么自私的母亲?   凌子萩还在思索的时候,姜氏已经从珠宝铺子里走出来了,她手腕上多了个镯子,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果然她只是想着自己。 第224章 地狱索魂(7)   有过晌午暖阳的照耀,下午的萧城相比较冻得人打颤的清晨还是比较暖和的。   凌子萩、司炎修见着姜氏离开,两人也自知身上还有旁的事情,没在茶楼耽搁,马不停蹄的出发去西郊的义庄。   从贡品女尸案子之后,凌子萩就再没来过这里,和印象里的无差,只是此刻的房间多了好些尸体罢了。   “一到冬日这冻死的乞丐就多起来了。”凌子萩裹紧身上的狐裘斗篷,跟在司炎修身后说着。   司炎修反手把她的手攥紧,道:“可怕了?”   凌子萩摇头,“只是感慨而已,这些都只是可怜人。”   她知道这些乞丐的尸体只会在义庄里放三日,三日之内无人认领,尸体要么会被焚化,要么就会被送到太医院当解剖样本,这对一个崇尚尸身健全的古代观念的人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两人说着,来到存放杜麟,李梦玉尸体的角落。   因为是谋杀被害案,再加上悬而未破,所以这二人是被放在最靠近冰砖的地方保存。   司炎修上前分别把盖在尸体上的麻单扯开,顿时两具面部狰狞,口唇发黑,身体略微呈现扭曲状的一对男女就呈现在二人面前。   司炎修戴上羊肠子手套,从怀中拿出油蜡布皮包,走向第一具女尸的身边准备开始验尸。   凌子萩瞅了眼外面的天际,心里估算着验尸所需要的时间,思忖半晌,走到他的身边道:“大人可放心我?”   司炎修微微侧头望着她,面上有几分不解。   “现在天色还算早,但是到天黑这段时间就只够检验一具尸体的,你昨个都没休息好,这女尸不如让子萩来?”   凌子萩说着从怀中扯出方巾戴在口鼻处,上手准备检查李梦玉的尸体,她知道司炎修不喜勘验女尸,但是介于汤婆在大理寺验尸房检查于奶娘的,他才不得不上手。   司炎修闻言,没做声,可是捏着油蜡布皮包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凌子萩以为司炎修不放心,连忙解释道:“我之前跟着汤婆验了好几具尸体,所以规矩还是懂得,而且王家的案子贤妃娘娘的尸体就是我亲自来的,大人不如相信我一次?”   司炎修抬眼望着对面女子那灼灼般的眸子,叹口气,松手把油蜡布皮包放在两具尸体中间的小木桌上,转身走到杜麟尸体边,着手准备的同时,轻描淡写道:   “不是不放心夫人,是觉得这尸体会让夫人不舒服,再加上冷,别冻坏身子。”   说罢,他也不管对面女子是否听到,开始专心忙着手下动作。   凌子萩的手刚碰到李梦玉的尸体上,听到这飘进耳朵的话,面颊禁不住泛起点点红晕。   时间在义庄内一点点流逝。   凌子萩从油蜡布皮包里拿出一枚试毒的银针在李梦玉的胸口轻轻扎下,之后在旁边的火上灼烧,没过一会儿手中的银针慢慢发黑,她转身开始在旁边的案几上做下记录。   之后,她开始检查整个女尸的情况,从上半身到下半身,再到后背,她发现死者手腕处有被捆绑的痕迹,而指骨全数被切了下来,根据切口的皮肉反应看,这些都是死后伤,她想了一下摇摇头,继续开始检查五官。   许是因为二人进来之后带进来的热气还有周围烛火的原因,这女尸竟然流了血泪?   凌子萩带着好奇,用指尖拨动女尸的眼睑,当她看到里面竟然是两个黑窟窿的时候,心里一怔,这还真是被死后挖了眼睛?   而且凶手的手法很熟练,在没伤到外眼皮的情况下生生把死者的眼睛就这么抠出来,可是既然人都死了,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要做这样的事情,是有多大的仇恨还是有什么旁的原因吗?   带着疑问,凌子萩之后又仔仔细细用了一个时辰把女尸全数检查完,待她写好验尸报告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明月高照。   “好了?”耳边司炎修温润的声音响起。   凌子萩连忙起身发现,不知何时司炎修已经把木板上两具尸体整理好,麻单都归置整齐了。   她点点头,把手中的验尸报告递了上去。   司炎修觉得这里太冷,待的时间久对凌子萩不好,只是简单地把验尸单收进袖口,拉着她朝外面马车方向走。   车子在马夫的提前准备下很是温热,凌子萩一上车待身子回暖之后,随手便脱下身上的狐裘外衫。   她喝了杯热水,这才望着对面已经拿着验尸单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张的司炎修道:“大人,验尸单有问题吗?”   司炎修没有回答,只是把杜麟和李梦玉的单子递上。   凌子萩接过,快速查看,这不看还不知道,她发现这两张验尸单除了用词方面二人有着各自的讲究,剩下的分明就是一张单子。   顾名思义就是杜麟和李梦玉两人的死法是一模一样的,都是被捆绑之后毒杀,最后等人死了,凶手再切断他们的手指,剜去他们的双眼。   “我之前看了梁寺正对茶楼周围百姓的询问。”凌子萩把手中验尸单放在桌上,道:“两人死的时候应该是四日前的傍晚,按道理这种捆绑杀人的,死者生前应该有反抗更何况我们从他们的口鼻处并未发现什么防止发出声音的软物,他们若是呼救,茶楼的人都应该能听到。   可是恰恰相反,二人被杀的时候在寂静的黑夜竟然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二人和凶手是认识的?”   司炎修听到凌子萩的分析,点头认同,紧接着他把桌上的验尸单拿在手中,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或许茶楼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杜麟和李梦玉是被抛尸在西郊茶楼的。”   马车抵达司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辰。   二人因为验尸的关系,这会身上带着一身死臭味道,就算是美味佳肴,也兴趣缺缺。   刘管家似乎有急事儿,听到外面车轮声,早已急匆匆地跑出来。   一见二位主子,他连忙拱手道:“大人,夫人,白少卿来了。”   听到这白彦这么晚还在司府等候,二人心中瞬间有了答案,于奶娘是他跟着汤婆送往验尸房的,如今看这样是有了结论? 第225章 地狱索魂(8)   司府书房内,刘管家带着几个下人端着火盆把屋子内弄得暖和至极。   司炎修望着手中于奶娘的验尸单,面色凝重。   凌子萩本来只是想暖身子,然后回去沐浴休憩,谁知道看到他不太好看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上前查看。   死者于氏,女,年龄约在五十上下,死亡原因溺水而亡,其中死者手骨十指全数骨折,为生前伤,口中缺少舌,根据切痕以及伤口外翻程度判断为生前伤。   进一步解剖发现,死者肺部积水严重,其中胃部检验出大量膳食,经过辨认发现,食材为燕窝和驼蹄。   凌子萩看到最后几个字,眉梢微微扬了一下,她知道钱家有钱,但是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一个下人天天吃燕窝山珍的,尤其是驼蹄。   要知道这东西可比什么鹿肉、驴肉要来得珍贵,骆驼在蔺国一直只有荆州和临峪关才有,毕竟这种动物只能在沙漠和戈壁中才能展现它们的优势,若是放在平原地区,跑的不如马儿,吃的却比马儿多,哪家马厩养,哪家就是赔钱的。   可是别看骆驼少,有钱人可不管,骆驼身上有一处烹饪的地方最为诱人,那就是驼蹄,一碗驼蹄汤可价值二十余两,要顶上周凉家一个月的月例了,试问谁家再有钱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一个下人吃?   “这于奶娘好像不似大夫人给我说的那般简单。”凌子萩把视线从验尸单上收回,冷冷道。   司炎修点头,指尖放在验尸单「舌」字上,道:“虽然死亡方式不一样,可杜麟和李梦玉少的是眼睛,于氏少了舌头,这俩案子是否有什么关联?”   凌子萩瞅了对面随着司炎修的话一并皱眉露出疑惑的白彦。   她想了一下道:“因为四日前的化雪杜麟和李梦玉的案发现场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仅仅只有茶楼的小伙计说出这两人的姓名。   至于剩下的,这二人住哪里,什么身份,和什么人有关系,做什么营生我们都不知道,为今之计,只能从户部下手查了。”   司炎修听到这,点头。   ——   萧城户部。   凌子萩刚点卯的时候就到了这里,司炎修因为还有别的卷宗要处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抽空把琐事办了,这会户部内仅有她和随行陪同的鱼小碗二人。   “夫人你只给老朽两个名字,也不给职业,住址的,老朽着实不好查啊。”   户部一名年龄大的都快要告老还乡的张主事一脸愁苦的望着手中的两个名字,又抬眼瞅着凌子萩,道。   “张主事,这二人已经死了,我若是知道他们职业和住址,又何苦为难您老人家,这不是为了查清楚,才劳烦您查的嘛?”   凌子萩知道萧城上百万人,户部本就工作量繁重,如今在帮她找人实属大海捞针,可是为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如果这案子真的和于奶娘案子有牵扯,再不查清楚恐怕还要死人的。   “司夫人不是老朽不愿意,至少您上次查书瑶的时候还给了这寻香阁的讯息,而此刻这..就俩名字,老朽。”   “这二名死者可能关系匪浅,麻烦您查查。”凌子萩不想听到推诿的话,连忙说出她仅凭借推断而确定的关系,道。   “关系匪浅?这也。”   “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张主事还想把这么麻烦的事情推掉,身后传来一阵男子的询问声。   凌子萩对着声音是耳熟的,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早朝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锗王殿下,您不早朝吗?”她扭头望着从身后进来的男子,依旧是一袭玄色锦缎华服,身披一件黑色外麾,但或许是最近天冷苏锗穿得厚实的关系,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要宽厚许多,气质上也增了几分帝王雄风。   苏锗没料到凌子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方才还挂在脸上的严肃瞬间变为柔和道:“今个父皇身子抱恙撤了早朝,所以本王就回来了,倒是子萩,你来这里做什么?”   凌子萩扫了一眼已经起身给苏锗请安的张主事,冷冷把桌上的字条拿起来,呈道苏锗面前道:“刚从雁口县回来就碰上个棘手的案子,这不..想来户部查一查这二人的卷宗,谁知道,张主事说查不了,太难了。”   “呃..不是这样的,王爷。”张主事一听,还未等苏锗的眸子转向他,连忙绕过面前的桌子,跪在地上道:“王爷您看看上面写的,就俩名字,下官实在是没根据地查,这万一查不准,活人查到死人头上,您说..这不是耽误大理寺的事情吗?”   苏锗淡淡看了张主事一眼。   也就这一眼,张主事已经满脸冷汗了。   “这俩名字确实不好查。”苏锗把手中纸条反转把玩,“但是。”   他转头望着凌子萩道:“如果本王说,能给子萩提供这萧城全数这个姓氏人的讯息,子萩可能找到准的?”   凌子萩想都没想,点头道:“能啊,就算是同名同姓的人,却不一定有同样的身高,体征,更何况这两名死者可能还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只要证明萧城内叫杜麟和李梦玉的其他人活着,那么剩下找不到的,不就是死人吗?   再对比尸体特征,很快就能查到这杜麟和李梦玉的住处,以及相关营生不是?”   “听到了吗?”苏锗听完凌子萩的话,扭头问着张主事。   张主事此刻哪敢说一个不,点点头期期艾艾道:“王爷,司夫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办,只是..一时半会儿查不完,还得请司夫人稍等。”   说罢,张主事转身朝户部卷宗室走去。   当屋内仅剩下凌子萩,苏锗,鱼小碗三人的时候,苏锗扭头望着对面朝思暮想的容颜,道:“子萩来的这么早,可用早膳了?”   凌子萩摇摇头,她出门匆忙深怕耽搁彻查时间,还真没有。   “那,我们去十里香坐坐?” 第226章 地狱索魂(9)   “子萩!”   马车内,鱼小碗挽着凌子萩的手臂一脸暧昧地望着她。   “怎么?”凌子萩扭头,一脸茫然,这鱼小碗吃错药了?这么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你老实交代你和锗王殿下什么关系,今个他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的如此帮衬你?”   鱼小碗可不管她这话说出来,凌子萩怎的看她,撩开帘子瞅了眼前面的马车,问道。   凌子萩微微扬眉看着对面的小姑娘,之前觉得她古灵精怪,如今愣是没发现这丫头还有八卦的潜质。   叹口气,她说出几个月前和苏锗的事情。   “哦!原来你是锗王殿下的救命恩人,白月光啊?”鱼小碗听完解释不但不罢休还一副想入非非的欠揍模样。   “小碗你可莫要乱说,什么白月光的,传到尹玥娘娘耳朵里可不好。”   凌子萩连忙制止鱼小碗的调侃,她心里清楚尹玥对苏锗的爱护,也清楚尹玥对她的看法,她还想活久一点。   “那。”鱼小碗托着腮,凝着旁边侧颜也绝美的女子道:“我们和王爷出去吃饭,司大人知道会怎么样?”   新十里香二层雅阁。   凌子萩坐在春凳上,望着面前已经快摆不下的膳食,冷冷横了眼还一脸看好戏望着她的鱼小碗。   鱼小碗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盘。   “本来准备在十里香请子萩吃铜锅的,方才小二说从临峪关附近进了一批新食材,本王就擅自做主换上点菜,看看可和胃口?”   苏锗似乎没察觉到对面两女子的小动作,他从旁边小架子上拿起一个小盅放在凌子萩的面前。   “无碍的,早膳我本就吃得不多,王爷这样太客气。”凌子萩打开面前的汤盅,话刚说到一半顿住,这竟然是驼蹄羹。   锗王抬眼望着对面女子微显诧异的表情,道:“怎么?不喜欢?”   “不是的。”她连忙摇头,道:“只是没想到王爷会给点这个菜。”   “子萩喜欢驼蹄羹?那和钱府的小少爷口味挺像的。”锗王没听出凌子萩话里的意思,笑着开口。   “钱府小少爷?”凌子萩一时间没反应上来喃喃自语。   “对呀,子萩对美食不是很热衷或许还不知这驼蹄羹在萧城的由来,钱府四年前迎来唯一的继承人钱祥,这钱老爷可是视若珍宝,钱祥两岁的时候钱老爷子无意间从夷国友人那里得到几个驼蹄。   可家里的厨子都不知这东西该如何烹饪才算美味,毕竟驼蹄珍贵,一个做不好,几个月的月例就没了。”苏锗说着用勺子舀出一口,放在嘴边细品,继续道:   “钱老爷子无奈之下,听说十里香有个夷国的厨子,便把驼蹄送到这里加工,这就成了如今的驼蹄汤。”   凌子萩听着苏锗的说辞,望着面前的驼蹄汤,想起于奶娘胃里检验出的东西。   如果锗王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驼蹄汤定然是钱老爷子买来给小少爷喝的,可是为何付妍却给她信誓旦旦地说奶娘做的吃食不好呢?   莫非是付妍撒谎?   可是也不对呀,如果撒谎,坐在石凳上的姜氏和匍匐在付妍身上的小少爷定然是要反驳的。   那么哪里出了问题。   “子萩,子萩?”就在凌子萩出神想的时候,对面已经唤她好几声的苏锗有点焦急,拿起木箸在她的面前绕着。   “啊?抱歉王爷,刚想事情出神了。”她快速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回应。   “是吗?那快尝尝这驼蹄羹如何?”苏锗嘴角勾起,没有责备,而是往她碗里放了一枚勺子。   凌子萩点头,把清透如皮冻的汤放在嘴里,下一瞬她面色一青,一把抓起旁边洗涮碟碗的小桶全数吐了进去。   这也太腥了吧?   回到户部,凌子萩一脸的憔悴,说实话她以为这有钱人爱喝的东西有多么的山珍海味,谁知道她不过一口,这一天都别想进食。   真难想象钱祥还有这些边关以及夷国人怎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子萩,抱歉,想吃点别的吗?我叫下人给你去买?”苏锗一路跟着凌子萩到了户籍卷宗室,问道。   “不了,我不饿,还是去看看张主事有个结果没。”凌子萩摆摆手,婉拒了苏锗,推门而入。   “王爷,这是下官整理出来萧城所有叫杜麟和李梦玉的人,您看看可有什么纰漏?”   张主事一见正主来了,连忙从凳子上起来,把手中厚厚一沓子手稿递上。   苏锗大概扫了一眼,转而递给凌子萩,道:“子萩看看,可能找到想要找的。”   凌子萩接过,开始一张张的翻看,说实话这叫杜麟、李梦玉的人确实在萧城不在少数,就单单她手中的估摸着也有五六十人了,可是这筛选对于她并不难,再加上李梦玉的尸体是她亲自检验的,不出一个时辰,她的手中仅剩下两张手稿。   “找到了,应该是他俩没错。”   苏锗从凌子萩手中拿过那两张纸,看了半晌,转身走进堆放好些卷宗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待他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竹简卷轴。   “看看,可有帮助。”他把卷轴递上。   凌子萩打开,望着上面的内容。   杜麟,男,孟丰三年出生于萧城,于二十一年娶李氏长女李梦玉为妻,期间曾随夷国商队来往于萧城、荆州,以及雁口县经商,名下有多处地契,现居住萧城城东帽檐胡同。   “这是杜麟名下的地契,你可以看看。”苏锗又把找到的地契放在凌子萩手中。   凌子萩把竹简卷好,看着一张张地契,虽然只有三张,可是这每一张都是不得了的,甚至有一张是金明街一处的房产,根据现在的位置应该是一处茶楼。   “这地契加起来杜麟已经算是萧城的一介小有名气的富绅了,既然这么有钱,王爷可多少听过他?”凌子萩把地契还给张主事,扭头问着苏锗。   苏锗皱眉沉吟片刻,摇头道:“和夷国商队有来往的有钱人多少本王也是见过的,更何况他们的资料也是记录在案的,虽然这竹简卷轴里写了杜麟的职业,可是,我从未听说过他。”   那..这就有问题了。   凌子萩眯紧双眼,望着门外飘散的零星雪花。 第227章 地狱索魂(10)   下午过后雪终于是停了。   难得晚霞当空,凌子萩和鱼小碗来到萧城东边帽檐胡同。   说起这帽檐胡同,名字还带有几分的戏剧性,之前这里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八里弄堂,可随着萧城的发展,这里算是距离城北富人区最近的,这里的人也算是萧城中小有钱的百姓,对于巷子的名字他们也越来越不满意,最后就叫帽檐胡同了。   顾名思义城北是萧城最有钱的就是帽子,而他们次之是帽檐。   胡同比宽窄巷子不知道干净多少倍,一路上除了偶尔在门口说笑的妇人,大部分的家主都已出去营生。   杜麟家住在胡同倒数第二户。   凌子萩望着挂在门上的大锁,还有锁上落满的积雪心里清楚大抵她们是没找错了。   “小碗。”她仰头给鱼小碗示意。   鱼小碗颔首,熟练地把头上的发簪取下,开始撬锁。   “你们是谁?”许是鱼小碗的动作比较大,隔壁出来准备晒晚霞的妇女闻声扭头问道。   凌子萩瞅了眼鱼小碗,断定她还得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令牌,走到妇人旁边道:“大理寺办案,敢问这位姐姐,您可认识里面的人?”   妇人一见官令,连忙站直身子,道:“原来是大理寺的啊,可终于来管事儿了,不然俺们都准备从这里搬走了。”   “夫人这话何意?”凌子萩听着有些懵。   “难道官府来不是管这个事情的?”妇人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她开口解释道:“这杜麟啊,就是我们这里的一霸,十几年前靠着女方李家的一些银子买了这房子,一直都游手好闲的。   谁知道八年前竟然和夷国商队搞上了,这不贩卖什么猫猫狗狗,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就是俺们的噩梦,一到晚上这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叫嚣。”   凌子萩知道蔺国的富人有养着宠物的爱好,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杜麟竟然是做这种古代看起来冷门生意的,怪不得苏锗说没听过他。   “那你们没报官?”凌子萩问。   “报了,怎么没报,这是扰民哦!”妇人说着,脑海中想起之前夜夜不能寐的场景,身子禁不住打个冷战,继续道:“官府是来人了,可是呢他们也只能警告杜麟,毕竟人家又没触犯什么蔺国条例的,抓不得,罚不得。”   “那之后呢?就没好转?”   “多少有点吧,晚上没那么吵了,但是杜麟这纨绔性子又被这事儿闹得激起来,没事就找我们邻居的麻烦,大家没办法,都不管了,由着他去!”妇人叹口气一脸无奈。   原来如此,看来这杜麟还是泼皮无赖,凌子萩点头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都没见到这小两口,可能又出门了吧,唉..等回来又没几天安生日子过了。”妇人随口说着,懒懒靠在门上望着余晖。   同一时间,凌子萩身后传来「咔吧」一声。   她回眸望着手中拿着解开铜锁的鱼小碗,两人快步走进杜麟的屋内。   杜麟的房子虽然比不过城北的大户,但是和普通的人家比已经算是富丽堂皇了。   正对面的是二层的小楼,不用想都知道是主人的房间,旁边是两座偏房,一般是给下人住的,在角落不起眼位置的便是厨房。   “咱们分别转一转,时间耽搁不得。”凌子萩对鱼小碗吩咐完,率先走进一处左偏房。   起初凌子萩以为这么大的房子应该有下人生活的痕迹,可是当她看到面前场景的时间,心中顿时升起阵阵恐惧和错愕。   只容的三人就寝的偏房内,满地都是污血,秽物,在被冻硬的秽物中,躺着好些猫猫狗狗,有的是直接被开膛破肚杀死的,有的干瘪如柴看样子是被饿死的。   凌子萩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微微偏过头,有些不忍,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墙壁上挂着一把把鲜血淋漓的杀生工具,脑海中突然升起一股疑问,杜麟是贩卖猫狗的,可是看他如今屋内的布置,根本不似,更像是开屠宰场的。   而且..   凌子萩从怀中掏出丝帕围在口鼻,忍着恶心走进屋内,在一处堆积猫狗尸体的地方蹲下。   这些猫狗根本不是什么优秀品种,全部都是些野猫和土狗,外面随处一抓就有,这些根本入不了城北富绅的眼,杜麟弄这些做什么?   就在凌子萩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搜查主楼的鱼小碗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子萩..子萩,你快来看看,这东西我看不懂,你快看看。”   凌子萩起身,连忙走出偏房,望着手中鱼小碗捧着的一本似账簿般大小的书,快速翻开查看。   当她看到书中内容竟然如谭蓉暗格里账簿一样的数字记录方式,瞬间心中一咯噔,道:“你哪里找的?”   鱼小碗嘟唇,倒是不明白凌子萩为何这般紧张,伸手指着主楼道:“杜麟的厢房啊,书架上有个暗格,我记得你之前开过温冉的,也学着你试了下,得到这个东西。”   不会这么巧吧。   凌子萩听罢,把手中书籍用力攥紧,三步并两步地朝小楼鱼小碗说的厢房内跑。   厢房在鱼小碗的翻腾下有些乱,不过好在还能一目了然,凌子萩一眼便瞅到那半开着的暗格,上前几步再次朝里面看,果然在暗格里发现了杜麟名下的几处地契,还有压在最下面的杜麟账簿。   她快速翻看,并且和鱼小碗找到的书籍日期一一对照。   “二十七,十一,二,一;一百两二十八,三,十三,一,一百五十两。”   “咚!”凌子萩看到这,气愤地一拍桌子,道:“果然,果然他们有问题。”   鱼小碗有些不解为何凌子萩看到这几个数字这般恼火,问道:“子萩,怎么了?”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账簿塞进袖子,快步又冲到院子外,推开了右边偏房门。   此刻鱼小碗虽不明所以,也一并跟上。   随着右边厢房的门打开,她忍不住惊呼道:“呀!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绳子啊?” 第228章 地狱索魂(11)   凌子萩淡淡瞅了眼身边的鱼小碗,没吭声,只是走到堆积绳子边蹲下身子观察。   绳子不长,全数都拴在偏房窗扉处搭建起来的一个硕大木梁上。   她看着手中绳子打的结扣周长,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下意识咬紧下唇,她大概能猜到这绳子是用来干吗的了。   紧接着她又起身走到一处被凌乱被褥盖着的床上,想都不想地一把掀开。   顿时一股带着酸臭奶味扑鼻而来。   “这..这什么啊,这么臭!”鱼小碗脸上没有围丝帕,所以对周围的味道比凌子萩来得敏感。   只见她从掀开的床上拎起一块足有两个巴掌大的白布,一边观察一边抱怨。   凌子萩从她手中接过,道:“这是婴孩的衣衫。”   “什么?”鱼小碗诧异惊呼。   凌子萩皱眉,把衣衫放在鼻尖细嗅,过了半晌她冷冷开口道:“杜麟和李梦玉根本不是什么商人,也没有给蔺国富商贩卖夷国的猫猫狗狗,他们实际上干的是贩卖人口的勾当。”   “夫人可确定?”深夜司府内,司炎修坐在圆桌旁,刚把手中的薄饼塞进嘴里,听到凌子萩今个的收获,诧异问道。   凌子萩颔首,从怀中掏出在杜麟房中发现的两个账簿,道:“大人看看,这可算是证据?”   司炎修放下木箸,开始一页页地查看,随着他眉头越皱越深,他开口道:“这杜麟在第一个账簿上写的日期。”   “刚好和谭蓉账簿上的对上。”凌子萩补充,随后继续道:“杜麟是个聪明人,他给把自己伪装成一名来往夷国等地的商人,其实是为了方便来回雁口县贩卖婴孩。   可是从雁口县带回来的孩子有哭闹声,他就想一出用猫猫狗狗的叫声来掩盖婴孩哭声的办法,尤其是猫儿,啼叫的时候跟孩子的声音基本没什么差别,等这些猫狗利用完了,就把他们杀了,或者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司炎修点头,对于凌子萩查到的,他并不怀疑,只是..   “如果是这样,根据夫人说的,杜麟和李梦玉住在帽檐巷子,周围都是些小绅,难道就没人报官?”   “当然有。”凌子萩连忙回答,紧接着把隔壁邻居说的话全数讲给司炎修听,之后继续道:“起初我不明白,这杜麟是如何让这些孩童停止哭泣不扰邻的,直到我在另一个偏房内找到一个孩子的衣衫,在衣衫上有一些呕吐物,大人知道我闻到了什么?”   “蒙汗药?”司炎修道。   “对!是蒙汗药的味道。”凌子萩跟着伍郎中学了不少,这种常见的药,她现在都能分辨出来。   只是这蒙汗药吃上对那么小的孩子身体是一种极大的损伤,这杜麟真是个禽兽,如此龌龊,死不足惜!   “原来如此。”司炎修眯紧双眼,喃喃自语。   “可是现在问题又出来了。”凌子萩叹口气,望着面前分文未动的鸡汤,道:“杜麟和李梦玉的身份是查出来了,可是他们的死似乎和于奶娘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想可能只是巧合,是不是两个案子?”   司炎修望着凌子萩面前满当当的菜,微微蹙眉,道:“今个我去整理卷宗,顺便让白彦查了下于奶娘的事情。”   “大人发现了什么?”凌子萩问。   “于奶娘之前并非姓于。”   “哦?”听到这,凌子萩来了兴趣。   “几年前林州发水她避难来到萧城,之后嫁给萧城一木匠,谁知一年后那木匠从房檐上跌下死了,她为了纪念夫君才把名字改成那木匠的姓氏——于。”   司炎修说着,上手摸了摸凌子萩面前的鸡汤,发现有些凉,便把自己滚烫地换上。   “那她之前姓什么?”   司炎修从桌上拿起小勺舀了一口汤,吹过递进凌子萩的嘴边道:“喝了。”   “啊?”凌子萩有些错愕怎地司炎修突然转话锋,但是架不住对面男子那审视、严肃的眼神,强忍着今天尝到驼蹄汤后反胃的感觉,硬生生把鸡汤喝下。   司炎修眯紧双眼望着对面女子的反应,把手中勺子放在一边,道:“她姓舒,是大房舒娟在林州的亲戚。”   “那就说明。”   “现在夫人能告诉我,为何一天都没胃口,我听管家说一大早你出门就没有用膳,中午鱼姑娘也说你们忙着查案忘记用膳了,这到了晚上一桌子的菜都是夫人喜欢,怎的就吃不下?”   凌子萩还想往下分析于奶娘的话未说完,司炎修已经把鸡汤推到一边,目光灼灼望着她,问道。   凌子萩一听彻底傻了,她眨巴眼睛望着对面的男子,她要怎么回答?   本来在她看来和锗王吃顿饭还有鱼小碗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可经过一路上鱼小碗这么絮叨,她心中就觉得这事儿不想让司炎修知道。   如今他突然追问,她着实觉得心虚,就算没发生什么,她也不应该应锗王的相邀请。   “嗯?”司炎修本就是个细心的,凌子萩内心的挣扎他岂能没看出来,温润的嗓子里发出一阵敲人心扉的疑惑。   凌子萩舔舐过干涩的唇角,把今个和锗王吃饭,喝了驼蹄汤犯呕的事情说了。   紧接着她抬眼看着对面黑眸深邃的男子,喏喏道:“大人可是生气了?”   司炎修薄唇拉紧。   “我当时想的还有小碗,再加上是锗王帮衬有不好意思拒绝才。”   “夫人可是觉得这事儿只有锗王能解决,子昂办不到?”司炎修双眸闭合,似乎在平定情绪。   凌子萩咬唇,一脸的歉意,就在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静谧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阵肠响。   她迅速红了脸,就算没有胃口,她的身体已经发出抵抗了,而且还在这么尴尬的场合。   果然,下一瞬司炎修睁开双眸,漆黑色的瞳孔闪烁间,他叹口气,道:“这种事情张主事那准备告老还乡打算之人定然会推脱。以后夫人遇到壁垒可以说于子昂,子昂自有办法。”   凌子萩微怔,很是诧异对面男子为何突然不气了,脑海中也迅速消化着他的话,对呀!   她怎么忘了,司炎修的父亲司承允是蔺国大司马,想查什么根本不难,而她还在自欺欺人的想着少给他添麻烦。   “抱。”   “嘘。”凌子萩想道歉,司炎修的指尖已经覆上她的丹唇。   紧接着他道了一句,“等着。”转身走出大堂。 第229章 地狱索魂(12)   翌日清晨。   凌子萩难得睡个好觉。   在阮玉的帮衬下洗漱完,准备出门去钱府。   临走时她瞅了眼放在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茶碟,面颊突然绯红。   昨晚司炎修知道她胃口不好,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柠檬水,让她漱口去味之后,专门命府内厨子做了些薄荷糕和姜膏做晚膳。   说来也怪,本来不太好的胃口,竟然慢慢消失,晚上睡的也踏实。   钱府和司府都在城北,凌子萩这次没有坐马车,而是和鱼小碗步行抵达。   张管家收到拜访消息一大早就在门口等候。   “司夫人,您来了!”   凌子萩点点头,道:“张管家不必多礼,今个一大早夫君去忙别的事情了,可是这钱府的事情也至关重要,就派我前来继续调查,张管家不会介意吧?”   张管家一听,连忙摇头,道:“哪能介意,夫人虽然没有官职,可那是在圣人面前都破过案子的,若是夫人能接手钱家的事情,我家老爷那也是一百个愿意啊。”   说着,张管家赶紧把凌子萩往客堂里引。   “我今个来是想找你们大夫人,不知道这会贵人可在府中?”   凌子萩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问道。   “最近钱府不太平,夫人诵经念佛到深夜,今个起得晚,司夫人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回。”张管家对凌子萩一拱手,招呼下人二人倒茶,转身朝后院走去。   钱家的客堂很大,似乎钱老爷子很喜欢古董一类的东西,基本上每个能放置物件的桌子上都有几个小摆件。   凌子萩看到放在正堂上的一串玉雕葡萄,看来这钱老爷对多子多孙的追求已经成为一种执念了。   钱府的侍女给凌子萩倒好清茶,正准备离开,凌子萩也不知大夫人还有多久会来,随口打听道:“敢问小姑娘,你家少爷每日早膳可有固定?”   小婢女放下手中紫砂茶壶,对着凌子萩一行礼,说道:“奴婢不是贴身侍奉少爷的,所以对少爷的衣食住行了解并不多。但是,据奴婢所知,少爷因为入府晚没得到照顾,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这每日的燕窝银耳都是必须的,有时候老爷会带来少爷爱吃的夷国的驼蹄给少爷补身子,那东西咱们这边人喝不惯,但是听说是大补。”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又问:“那这燕窝和驼蹄若是喝不完,下人会有份吗?”   凌子萩话音才落,对面的小婢女就跟见鬼似的望着她,道:“这谁敢,燕窝和驼蹄再如何一碗也顶奴婢两个月甚至四个月的月例,哪家主子会这般大方?   一般这东西就没有吃不完的,就算剩下府里的姨娘就会带给自家亲戚,哪有奴婢们的份儿?”   “那..就没有偷吃?”凌子萩思忖半晌,幽幽询问。   小婢女闻言,腿下一抖险些跪在地上,回道:“司夫人可不敢这么说,奴婢还想在府里做下去呢,更何况偷吃也轮不到奴婢啊。”   “我明白了,你去忙吧。”凌子萩看小姑娘已经吓得要哭了,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当客堂内仅剩下凌子萩、鱼小碗二人的时候。   鱼小碗凑到凌子萩身边问道:“子萩,你是怀疑这于奶娘偷吃钱小少爷的早膳?”   “不是怀疑是肯定,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什么?”鱼小碗问道。   “你说昨个我们在十里香听锗王殿下说,钱祥喜欢吃驼蹄汤这事儿不知真假,可是今个我问下人,她们说的也是钱祥喜欢吃驼蹄,先不说口味如何,毕竟众口难调。   可既然钱祥喜欢,为何上次我来询问的时候,婢女付妍却说钱祥不喜欢吃呢?问题出在哪里?这和于奶娘的死有没有关系?”凌子萩咬唇,说出心中疑惑。   “是有点问题哦。”鱼小碗也点头符合。   就在两人聊天之际,大夫人舒娟终于姗姗来迟。   “司夫人,让您久等了,这位是。”舒娟一见到凌子萩上前准备招呼,谁知目光落在鱼小碗身上忍不住问。   “这是大理寺的鱼捕快,随我一并前来查案的。”凌子萩回道。   “哦,原来如此,如今还有女捕快,是我孤陋寡闻了。”舒娟笑着,坐到上坐那串葡萄旁边。   “今个我来府中叨扰是想问夫人几个问题的。”凌子萩端起面前杯盏抿了一口,道。   “司夫人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这钱府能安生。”舒娟大方回答。   “是这样的,我想问夫人的是,您和于奶娘有什么关系吗?”凌子萩懒得打哈哈,单刀直入问。   舒娟来之前想了千百种问话的可能性,愣是没料到凌子萩会问这句话,她一怔,道:“司夫人问这个做什么?和查案。”   “和查案当然有关系。”凌子萩冷冷打断,“夫人对大理寺隐瞒是没有用的,若是夫人愿意实话实说,也给大理寺能省下不少力气,不然查出来和夫人说的不一致,这做伪证或者欺骗朝廷官员的罪责。”   “我明白了!”舒娟望着说话似乎欲言又止,但是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的对面女子,叹口气,道:“不错,于奶娘是我外房亲戚,可是我之所以把于奶娘引荐进钱府,一方面是看她可怜,晚年有个安身之所,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照顾钱家唯一的血脉。”   “真的是这样吗?”凌子萩上下打量着舒娟,反问。   “不然呢?那司夫人给我说说我是为了什么?”舒娟也觉得气不过,回怼。   凌子萩笑了笑,并不生气,道:“大夫人头上的发簪装饰着实漂亮,不知从哪里买的?”   舒娟一怔,指尖悄然抚上发梢,这什么情况方才还说这于奶娘的事情,怎地就扯上发簪了?   “虽然我对女子的饰物没那么多讲究,但是该懂的还是懂的,夫人头上这绿雪含芳簪应该是一套吧?   有耳饰还有镯子,按道理夫人穿今个这么一身确实和这簪子很搭,只是子萩不明白的是这耳饰都戴着,镯子去哪里了?” 第230章 地狱索魂(13)   凌子萩话音一落,果然对面舒娟面色一僵,朱唇颤抖道:“我只是忘记带了有关系吗?”   “哦,是吗?”凌子萩扬眉又是一句反问,“我怎么记得于奶娘的手腕上有一对看起来和夫人这发簪很配套的镯子呢?该不会是我记错了?”   舒娟被问得身体一抖,额头已经开始分泌出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解释道:“看我这记性..是我忘记了。.我把这镯子。.送给于奶娘了,毕竟..她是我外家人不是?”   凌子萩没有立刻接话,就这样坐在凳子上盯着舒娟。   “怎么?司夫人是怀疑不成?这是我的东西我想送谁都可以,这和于奶娘的死有什么关系。”舒娟被盯得有些发毛,她吞咽下嘴里的唾液,一拍桌子,冷冷说道。   “夫人说的没错,这东西是你的,你想送给谁和我定然没有关系,但是经商这么多年的大夫人定然明白成套的东西拆开就不值钱的道理,尤其是这极品的绿雪含芳配饰。   一套能卖出千两银子,可若拆开发簪只能卖出百两,耳饰小一些也得价值五六十两,就算镯子再剔透也不过二百两,钱家这么大赔钱的买卖应该不会做吧?”凌子萩笑看着舒娟,淡淡开口道。   “司夫人你想说什么?”舒娟彻底被怼得无话可说。   “我没有冒犯大夫人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大夫人把这绿雪含芳镯子送给于奶娘到底是要做什么?”凌子萩微微扬眉,继而补充道:“或者说,准备对钱祥少爷做什么?”   “哗啦!”   再也克制不住自个情绪的舒娟被凌子萩这话问的猛地站起身来。   她冷冷注视对面女子好久,发觉凌子萩没有退让的意思,舒娟终于彻底投降,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道:“我能做什么,只是防止家财外漏而已。”   凌子萩问,“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司夫人应该知道,在姜氏没来钱府的时候,钱府加我总共五房姨娘对吗?”   凌子萩点头。   “除了我身子骨不行了,不能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但是剩下四房都是身体康健的,甚至前二房赵氏还是给旁人生过孩子的,可是任凭大家如何使出浑身解数,这肚子都没有动静。   无奈老爷也不准备纳妾了,就在外面养外室,谁能生下钱家的子孙,谁就能入钱府独享荣华富贵。”   凌子萩听着舒娟的叙述,她知道姜氏出现了,并且有孕了。   “可说巧不巧,五年前姜氏突然有孕,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在姜氏把祥儿顺利诞下之后就把姜氏接入府中好生伺候,那时候姜氏是六房。”   舒娟说着,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的复杂,她继续道:   “你说我应该高兴吧?毕竟钱府有后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姜氏有问题,作为母亲她对祥儿并不如想象中的上心,为此钱府还闹过一次乌龙事件。”   “什么乌龙?”凌子萩追问。   舒娟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羞耻,脸一红支吾半晌,道:“滴..滴血认亲。”   原来是这样,凌子萩恍然,不过她不用问结果了,就看钱老爷对着儿子多宝贝,对姜氏多宠溺都知道,结果是啥。   可是滴血认亲这种事儿,在古代这种科技不发达的地方或许还真有几分说服力,对于凌子萩,这就是荒谬至极的做法。   “之后呢?你怎么做了?”凌子萩叹口气,又问。   “之后姜氏拿着这事情跟老爷闹,本来说好祥儿是在我膝下抚养的,如今老爷见这个阵仗怕我嫉妒生祸,就破例让祥儿在姜氏的膝下供养,但是我也提了个要求,就是奶娘得是我找的。”舒娟回答。   凌子萩现在明白这于奶娘如此贪吃之人,是怎么在钱祥身边伺候的了。   不过舒娟也是个聪明人,让奶娘在一边盯着姜氏,随时抓住把柄找她事儿,可谁知道把柄没捞到,于奶娘还死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凌子萩放下手中半凉杯盏,道:“根据夫人说的,府中应该有六位姨娘,为何现在只有四位?”   舒娟似乎早料到凌子萩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叹口气,望着身边金银剔透的玉制葡萄,惋惜道:   “二房赵氏,三年前突然恶疾死了,至于五房董氏,两年前家里来了家书,让她回娘家一趟,可这一走,再没有回来,本来还想着钱府多了个子嗣能人丁兴旺,谁知这来一个,走了俩,真是造孽啊!”   听完舒娟的阐述,凌子萩见她有些伤感,带着鱼小碗朝钱府外面走。   此刻已经到晌午,院子内的雪开始融化,两人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凌子萩顿足透过假山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梅花树下簇拥着一堆人,除了姜氏、钱祥还有下人付妍,剩下的就是一名半只脚快要入土的老者,和另外两个年过半旬却依旧容光焕发的妇人。   不用想都知道,男的是钱老爷,那俩妇人应该一个是三房林氏,一个是四房齐氏。   几个人围着钱祥其乐融融的。   凌子萩勾唇,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她手臂一紧,旁边的鱼小碗扯着她,指着对面道:“子萩你看,她在干吗?”   凌子萩回眸,顺着方向看,只见一名长相稍显年轻的妾室竟然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细沙,放在石桌上面的一只小碗中。   “她要做什么?该不会下毒吧?”鱼小碗很是激动,撸起袖子,上前几步想冲出去阻止。   “小碗!”凌子萩压低声音把她扯回来,道:“那东西没毒,只是些沙子,凶手再傻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而且人家把事情做完了,你去抓也是白的,说不定会倒打一耙。   更何况于奶娘的死咱们没查清楚,万一凶手混杂其中,打草惊蛇可不好,走吧。”   说着,凌子萩深深瞅了眼被钱老爷抱在怀里的钱祥,拉着鱼小碗往钱府外面走。 第231章 地狱索魂(14)   “真是太可恶了!蛇蝎心肠!”鱼小碗走在路上,一脸的愤愤不平,她跺着脚碎碎念,道:“子萩你说是不是,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说着,说着,鱼小碗发现身边的女子根本没理她,这才转过头查看。   发现凌子萩托着腮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子萩?”鱼小碗又喊道,“子萩,你想什么呢?”   鱼小碗发现她还是没动静,忍不住上手推了一把。   “啊?”凌子萩这才恍然,茫然望着周围热闹的集市,喃喃道:“不像,俩人一点儿都不像。”   “你说什么?”鱼小碗听到凌子萩的话,有些懵,问道。   凌子萩转头望着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内的钱府大门,道:“小碗你觉得钱老爷长得如何?”   “丑,死丑!”鱼小碗想也不想的回道:“吊梢眼,地包天,大蒜鼻,一看就是奸商模样。”   “嗯,那你觉得钱祥长得如何?”凌子萩又问。   “桃花眼,鹰钩鼻,上扬红唇,再加上那张肉乎乎的小脸,很可爱啊!”鱼小碗想起钱祥的长相禁不住眸眼弯弯,说道。   “我记得二房姜氏好似是单眼皮,上扬眉,小巧短鼻吧。”凌子萩低头沉吟。   “那又说明什么?”鱼小碗是个古代人对着基因遗传根本不懂,在她看来只要滴血认亲了,就是有血缘关系没什么可怀疑的。   凌子萩瞅了鱼小碗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坐到一处茶楼,要了些点心,休息。   鱼小碗自然不知道对面女子啥想法,乐呵呵的吃着手中的芙蓉糕,还大气的用袖子抹去嘴角的糕点渣,直到她吃着吃着发现碟子里就剩一块,正打算询问对面的女子吃不吃,发现不知何时凌子萩早已在桌上用茶水写了满满一桌子她不认识的字。   “子萩,这是什么?”她伸出指尖,点在她唯一认识的几个数字上。   凌子萩用怀中的绣帕把指尖擦干净,点着第一行字道:“这个案子看起来不复杂,但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鱼小碗点头,也不准备吃了专心听着。   “第一,于奶娘的死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因为偷吃钱祥的早膳而有人怀恨在心?还是发现了某人的秘密引来了杀身之祸?”   “某人的秘密?”鱼小碗听着,一脸的疑惑,她不擅长破案所以有些听不太懂。   凌子萩勾唇道:“比如二姨娘的秘密。”   “你怀疑姜氏?”鱼小碗一脸错愕。   凌子萩没有往下说,只是点着第二条,继续道:“第二,你发现了没有,从二姨娘进府中之后短短两年就有两个姨娘相继失踪,希望是巧合,但是如果不是,会不会有人是故意谋害?那么原因会不会和于奶娘的死是一样的?”   鱼小碗听得更懵了,眨了眨眼睛,挠着头。   “第三,如果上面的推断指向同一个原因,这个案子就有了出口,那杜麟、李梦玉和于奶娘的死是不是可以并案?可是他们的死法不一样,又怎么解释?”   鱼小碗听到凌子萩最后的问题,突然神情一乍,道:“子萩,我虽然不懂你说的什么死啊,活啊,什么杀人原因啊,但是这三人的死,我觉得,没啥区别?”   “哦?”凌子萩说完这三点,正准备用帕子把桌子擦干净,突然听到鱼小碗这么说,手中的动作顿住,“怎么说?”   “唔。”鱼小碗用食指扣着太阳穴,道:“你说杜麟和李梦玉是被剜了眼睛,然后十根指头被砍掉,对吗?”   “嗯。”凌子萩点头。   “于奶娘是被割掉舌头,对吗?”   “嗯。”   “那这不明摆就是地狱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惩罚吗?”鱼小碗说着,连忙学起凌子萩,沾了些茶水在桌上比划,可她不会写字,只能画着旁人还算是能看懂的画继续道:   “子萩博览群书,这个应该知道,地狱有十八层,第一层便是拔舌地狱,凡是在人间挑拨离间,油嘴滑舌,谎话连篇的,死后都会被打入这一层,有小鬼来拔取他们的舌头作为惩戒。”   凌子萩听着,低头望着鱼小碗的画,只见一只小鬼拿着钳子夹着一名跪在地上人的舌头。   “那第二层呢?”说实话她一个现代人着实不了解这些古人的东西。   “第二层是剪刀地狱啊。”鱼小碗说着,又开始画起来:“说是在阳间若是有人不守道德、荒淫拐卖妇女儿童的,死后都会出现在这里,标志性的就是被砍去十根手指头,若是作恶太多还会被剜去双眼。”   这么巧?这杜麟和李梦玉不就是干这个的?   凌子萩听罢,心中咯噔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问题似乎解开了,可是有一个问题又出来了,杜麟和李梦玉掌握着这么大的秘密,凶手为何达到目的之后四年前不杀这二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   更何况现在临近年关,圣人对这种见血的事情尤为慎重,这算是在老虎面前耍猴,纯粹是找死啊。   ——   “你怀疑是她?”   凌子萩回到司府的时候刚好到晚膳时间,此刻司炎修也刚好回来,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说着今个的案子。   “嗯,我觉得大概率是她,但是有一点我想确定一下,毕竟这案子涉及的可是钱家的贵人,再加上钱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一惊一吓的出了什么事儿,我可耽搁不得。”凌子萩说着,吃了口碗里的鸡蛋羹。   司炎修认同的点点头,道:“今个我和白彦去查了杜麟的这些账簿,如你所预料的,他们干的都是些贩卖孩子的勾当,有几户人家已经查到了,另外一些比较隐蔽,应该还需要些时日。”   凌子萩点点头,她知道司炎修说的是什么,也就是他们的猜测有了凭据,只是钱府的钱祥还没个结论,可尽管如此,也已经给她的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这并不够,况且这案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死更多的人,他们没有时间了,更需要强有力的证据来支撑猜测。   “大人,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凌子萩手中的碗见了底,她把面前收拾整齐,咬咬唇道。   司炎修盛鸡汤的手一顿,抬眼望着她,似乎猜到对面女子是个什么想法,思忖间道:“我之前以为查案子只有我会这般疯狂,没想到夫人更是青出于蓝啊,明天等我消息。” 第232章 地狱索魂(15)   翌日,萧城西郊。   凌子萩一大早便带着鱼小碗等一票捕快在这里等着。   整个萧城西郊有上万座坟包,再加上坟地周围是被冰雪覆盖的乱葬岗,本就荒凉的土地在这一刻看起来格外瘆人。   “找到了,钱家的墓就在西郊最里面那看起来风水最好的地方。”鱼小碗穿着一身黑色裘衣,小跑的来到凌子萩身边,道。   凌子萩顺着鱼小碗指着的方向,眺望远处,果然在一堆坟包堆积的地方看到一处高高耸立用砖石砌成的华丽墓地,点点头道:“这墓地是找到了,只是不知道大人是不是说服了钱老爷子。”   她话音才落,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   鱼小碗见状连忙伸手让鸽子落在手臂上,把鸽子腿上的信笺取下,转而递给凌子萩。   凌子萩拿过,看完,嘴角勾起道:“所有人听令,挖钱家二娘赵氏的墓。”   随着她一声令下,所有捕快拿起身后准备好的铁锹,镐头,直奔鱼小碗指着的地方,开始挖掘。   凌子萩站在最后面,出神地看着面前尘土飞扬,不知为何她脑袋里突然钻出一个想法,这十八层地狱里有没有挖坟掘墓的惩罚,若是真有,她想自个死后估计会被虐待死。   很快钱府二房赵氏的墓被抛开。   随着金丝棺木被抬出,凌子萩戴好面纱,褪下身上繁琐的外麾,整个人跳进坑中开始查看。   “小碗银针。”她说道。   鱼小碗连忙从怀中取出油蜡布皮包内的银针递上。   凌子萩接过把银针插在土壤中之后递给鱼小碗,鱼小碗连忙点燃火折子开始烘烤。   在此期间,凌子萩抓过一把泥土放在鼻尖细嗅,未发觉什么,转而也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开始烘烤周围的泥土,可随着泥土的温度升高,周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眉头皱起,连忙熄灭火折子,转头问着鱼小碗道:“如何?”   “没有。”鱼小碗摇头如实回答。   凌子萩连忙从坑中爬出来,把银针放在手中查看。   果然银针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   “子萩我们是不是怀疑错了?这二娘子赵氏真的是病死的?”鱼小碗试探性地开口。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咬唇望着坑洞,紧接着她一跺脚走到未打开的棺材前,对着守着棺材的一名捕快道:“打开。”   捕快领命连忙撬开棺材。   随着棺材的打开里面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赵氏死了有三年之久,尸体早已白骨化,若是要验证外伤定然是无从查起,但是对于凌子萩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她要的是确定心中最后的猜测。   紧接着,她整个人匍匐在棺材周围,对着这三百六十五根骨头一个个地触摸排查,从未被侵蚀的枯燥毛发,到胸骨一直到第十一胸椎左侧,她指尖一顿,从骨头上面竟然摸到一些细小的白粉。   “这是什么?”鱼小碗也凑过去查看。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把指尖上的白粉通过阳光仔细看。   “好漂亮,这怎么银光闪闪的?”鱼小碗也跟着她的眼神看,忍不住惊呼。   凌子萩望着炫彩的粉末,没有像鱼小碗这般兴奋,反而眉头越皱越深,道:“果真,赵氏是被毒死的。”   “啊?子萩是怎么看出来的?”鱼小碗闻言错愕瞪大双眼,明明银针都没有反应,她是怎么察觉的?   凌子萩起身,示意周围捕快盖棺封土,穿上褪下的外麾,这才一边走一边道:“钱府赵氏中的是一种叫金刚石的毒。”   “金刚石?我怎么没听过?”鱼小碗自知行走江湖多年,对毒了解得也颇多,唯有这东西她没听过。   “它本来不算是毒药,应该是女子饰物的装饰品,但是这东西若是磨成粉被人吃进胃里就会成为要人命的毒物,它会附着在人的胃壁上不会被消化排出,随着长时间的胃内摩擦,会让人得胃溃疡,若是不及时治疗,人会在胃疼胃出血中死亡,就像是病死的。”   凌子萩淡淡解释,心里却已经开始恐惧,这凶手可真够阴险的,竟然用这种方式杀人于无形。   “那我们之后应该怎么办?”   鱼小碗焦急询问,她很是担心后面还会死人。   凌子萩正准备回答,谁知白彦骑着马焦急从城中赶来。   “夫人!”他一见到凌子萩,连忙飞身下马,拱手。   “怎么了?”凌子萩见他一身汗,定然是情况焦急,连忙询问。   “大人让我来接您,说是钱府又有人死了。”白彦回道。   “又有人死了?”凌子萩和鱼小碗异口同声。   “这次死的是谁?”凌子萩拧眉,追问。   白彦抱拳,道:“回夫人的话,是钱府大夫人舒娟。”   这次竟然是她。   ——   凌子萩跟着白彦来到钱府后院望着大夫人院子内一屋子仆人哀嚎,禁不住好奇,她探头望着里面的情况。   这不看不知道,只是单单一眼,面前的血腥场景如巨浪般深深拍在她的脑海中。   只见舒娟穿着里衣整个人匍匐在一株看似树枝做的铁树上,鲜血连带着皮肉挂在树梢上,血液顺着树梢汩汩流下渗进旁边的假山内,血浆随着周围的温度慢慢凝固已经有了结冰的趋势。   “这..是不是铁树地狱吗?”随着凌子萩一并回来的鱼小碗看到这个场景,低声私语。   凌子萩没吭声,可是藏在袖口下的手早已攥紧沁出丝丝冷汗。   她望着还在验尸的汤婆和徘徊在周围勘察现场的司炎修,心里清楚一时半会儿不会得出什么结论,她扭头瞅了眼身后,直到看到不远处亭子内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转身走了过去。   今个钱老爷没有外出,刚好碰上舒娟惨死,似乎他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整个气喘地坐在亭子内被一堆妾室围着安抚。   “钱老爷。”凌子萩走到钱永豪面前,颔首道:“可还好?”   钱永豪毕竟年纪大,喘了好几口气,待情绪稍显平复,道:“可是司夫人?找老夫何事?”   凌子萩扫过周围的姨娘,见她们嘴里发着嘤嘤哭泣声,实则没一个真心掉眼泪的,摇摇头面露无奈道:“钱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钱永豪深深瞅着凌子萩,犹豫好半晌,擦掉还挂在眼角的泪水,道:“司夫人这边请。”   说罢,钱永豪也不管凌子萩是否跟得上,拿起拐杖径直朝花园的另一端书房走去。 第233章 地狱索魂(16)   因为钱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部分下人都在后院,所以一路上凌子萩并未碰到什么人。   书房极为安静,钱永豪不愧是在商界出没滚打的,只是短短这一路上,他已经整理好思绪坐在案几旁准备和凌子萩的交谈了。   “司夫人,老夫知道你们来府中是查案的,老夫从头到尾也是全力配合大理寺,但是让老夫失望的是,杀死于奶娘的凶手未找到不说,老夫的内人跟着老夫半辈子的结发妻子死了,这事儿,你们大理寺准备给老夫怎么交代?”   凌子萩还未开口,钱老爷子就已经先发制人的问道。   她回望着等着她解释的钱永豪,这个老精明不愧是商场老手,这句话问得换作是旁人估计都要被他唬住了,不过她是谁,心理医生凌子萩,这点伎俩在她眼里不过尔尔。   她笑了笑,随手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反问道:“钱老爷子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武断了,您说您一直配合大理寺,那么我想问,您对您之前的二姨娘赵氏之死可有隐瞒?”   “司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们大理寺查于奶娘的事情,和我三年前死去的二房有什么关系?”   钱永豪听到凌子萩这么问,面色有着转瞬即逝的惊讶,紧接着他发黄的老眼珠子在眼眶中这么一转,继续道:   “司夫人这话说的,该不会是想躲避追责跟老夫在大马虎眼吧?”   真是商人多猜疑!凌子萩听到钱永豪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摇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放在钱永豪的面前。   “司夫人这是何意?”钱永豪没有立刻动作,问道。   “钱老爷活了这么多年,该不会对人一点信任感都没有吧?”凌子萩对于钱永豪这种心态有点嗤之以鼻,道:   “我是众目睽睽之下和您离开的,您要是出什么事儿,我推脱不了,所以放心吧。”   钱永豪再次望着凌子萩,见她面色如常这才伸手拿起桌上的丝绢一层层小心翼翼打开。   当他看到里面是一些细小的透明粉末的时候,微微皱眉道:“司夫人那这些晶石粉末给老夫做什么?”   “我没记错钱府也做珠宝生意吧?对这珠宝了解得还算透彻对吗?”凌子萩没有立刻回话,反问道。   钱永豪点头。   “若我说,今个的我去刨了您府上二姨娘赵氏的坟,在她胃部找到这些晶石,您有什么想法吗?”   “不可能!”钱永豪听到凌子萩说的,立刻激动起来,他撑着年迈的身子,用尽全力咆哮出声。   “没什么不可能的。”凌子萩见他这个样子,神态更是放松,道:“今个我夫君子昂来找钱老爷不就是希望您松口允许我们挖二姨娘的坟墓吗?   这事儿您都允了,这东西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赵氏的骨架胃部的地方找到的,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噗通!”   凌子萩的话就像是当头棒喝让钱永豪整个人瘫软跌回椅子上。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张大师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道:“这晶石看成色是出自钱府的,但是这东西每个姨娘房间里都有,老夫没办法确定这凶手是谁。”   凌子萩当然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不然这案子早破了。   她望着怅然若失的老叟,怜悯间给他倒了杯清茶,道:“查案是大理寺的事情,钱老爷不必如此压抑,我私下找您单独聊也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你说。”钱永豪道。   “我之前听大夫人说,您府中应该还有两位姨娘,我想知道除了赵氏,另一个董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永豪拿起面前的杯盏喝了一口清茶醒脑,待他确定情绪稳定,这才开口道:“董氏是当年老夫府邸最小的一名妾室,只比姜氏大了不过五岁。两人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是所谓的挚友,只是董氏的生活在普通人家,而姜氏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因为家庭变故才流落到萧城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的意思是俩感情姣好的姐妹怎的都入了钱府?”凌子萩追问。   “老夫的内人阿娟应该都给你说了,钱府多年后院无所出。”钱永豪叹着气。   凌子萩点头,不准备打断他。   “那时候我通人介绍认识了董氏,迎她入门,本以为年轻姑娘的身子能给我钱家留一脉香火,谁知道…”   钱永豪说着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似乎并不想旁人听他家门丑事,但是又不得不说,“董氏也是个媚骨子,对老夫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花招多少药物,直到几年之后她也放弃,又深怕老夫会忽略她,这才把姜氏介绍给老夫。   可是那时候老夫早已不愿纳妾,就算姜氏长得再如何倾国倾城,只要生不出孩子,老夫又不缺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但是意外的是姜氏有孕了?”凌子萩接下他的话。   钱永豪点点头。   “那董氏可真是回了娘家,不再来了?”凌子萩发出疑问。   按道理就钱永豪这么说,这董氏定然是个贪图富贵的,不然谁会和自己的「闺蜜」分享男人?回娘家能理解,但是不回来说不通。   钱永豪先是点点头,随后想到什么又摇摇头:“她回娘家这个事情不是她亲口给老夫说的。”   “哦?”凌子萩知道问题的结症在哪里了,追问道:“那是谁?”   “是内人阿娟。”   大夫人?怎么可能?凌子萩一怔。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舒娟管理着整个后院,董氏回娘家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告诉她的,但是如今舒娟死了,算是死无对证。   “那董氏决定不回来,可有信件之类的说明?”凌子萩问。   钱永豪摇摇头,道:“这个没有,是她通过姜氏给老夫带的一句话…”   突然钱永豪说道这,不说了。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喃喃道:“不可能的,她不会的,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她们的关系那么好。”   凌子萩知道钱永豪人虽老脑袋却灵光,稍微一提点就想明白了。   她对这钱永豪勾唇起身,道:“钱老爷想不通、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等案子破了一切就可以明了。”   说罢,凌子萩也不准备在这书房浪费时间转身朝后院走去。 第234章 地狱索魂(17)   凌子萩估算的时间差不多。   她刚回到舒娟的院子,汤婆已经验尸完毕,把验尸单交于司炎修手中。   凌子萩绕过挡在面前的几个忙碌整理现场的捕快,凑到他身边查看。   死者舒娟,女,身高五尺二,死因是从高处坠落被尖锐器物刺伤五脏六腑导致的失血过多而亡,口鼻,唇齿完整,四肢无明显外伤,除有胃部检查出少量醉心花和马钱子,并无异常之处。   “醉心花?这是什么?”   凌子萩望着简短的验尸单,直到眸光放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追问。   司炎修把手中的验尸单叠好还给汤婆示意她拿回去整理好准备入卷,这才解释道:“这是制作强力蒙汗药的最主要一味药。”   “蒙汗药?那为何又要用到马钱子?”凌子萩想着验尸单上的内容有些不解。   之后她再次抬眼望着舒娟死的地方,这个时候舒娟的现场已经被整理妥当,除了地上用面粉画着的白线和假山附近一些干涸的血液,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其实凶手能用到蒙汗药这点她是能理解的,毕竟要让舒娟扎入这铁质的树杈中需要很大的重力,而搬运舒娟到假山上,在把她推下来是个耗时耗力的过程,所以此时舒娟最好是昏迷不醒的。   可是用到毒药马钱子她就不明白了,凶手这么做意欲何为?   司炎修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牵过她的手走到浸着血的假山后,指着假山上的梯道道:“我想凶手这么做是希望有个双保险。”   凌子萩起初还不太明白,直到看清楚在梯道上留下的断断续续的拖拽痕迹才恍然。   按照舒娟的身高和体型,大概也就是九十多斤的样子,这样的体重如果凶手是个男子,把舒娟放在假山上然后推下是个轻而易举的过程,可是如果凶手是女子,就另当别论了。   再加上本来舒娟就是半昏迷状态,凶手想搬动一个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人是何等的艰难,所以在假山梯道上会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搬动时间也定然会比正常情况下的时间长。   而此刻若是凶手不懂得用药定然不知道这醉心花能致使人昏迷有多久,所以她就用了常见的毒药马钱子,万一舒娟身上的药效过去,也会被马钱子毒死。   只是在马钱子还未毒发,舒娟就已经被抬到假山上推下弄死了,这也就成了验尸报告上写的失血过多而亡。   “这凶手似乎对药理并不是很熟悉。”凌子萩喃喃开口:“可是不应该啊,莫不是。”   司炎修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凌子萩道:“怎么发现什么了?”   凌子萩点点头,又不太确定地摇摇头,紧接着她把今个和钱永豪在书房的对话和心中的猜测全数说给他听。   “大人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行否?”她说完,突然心生一计转而问着司炎修。   司炎修扭头看着身边一脸鬼主意的女子,附耳倾听。   “不可!”没过一会儿,待凌子萩叙述完,司炎修明显面色一沉,冷硬回绝。   “那大人可有很好的办法?”凌子萩反问。   司炎修闭眼,不准备搭理她。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况且大人到时候不是也在暗处吗?还有那么多大理寺捕快,我会小心的。”   凌子萩见这个男人竟然是个不吃硬渣子的主儿,懊恼之际眼睛珠子转了转,上前几步扯过司炎修的袖子,软绵绵地开口。   司炎修悄然睁开一只眼,偷望着旁边如奶猫般一脸祈求凝着他的女子,无奈叹口气。   ——   因为舒娟的死,钱府的后院已经开始张罗白绫和纸灯笼。   凌子萩走在钱府后花园心情也随着这哀事的装点,沉到谷底。   “司夫人真是个重情义的,不过死了个外人,您都能这般难受,若是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是不是更加难以承受?”走在她旁边的姜氏,侧头望着她,缓缓问道。   凌子萩顺着声音回眸,望着头上插着白花却丝毫不掩饰一脸娇俏模样的姜氏道:“听二娘子这么说,似乎是看透了人的生老病死啊?”   “那可不,司夫人或者还不知道奴家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只是家里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仅剩下奴家一个,如今能到这钱府也算是幸运的。”   姜氏望着天边的晚霞,想起了曾经的事情,苍凉一笑,眼底尽数是无奈和认命。   “二娘子的府邸因何而破碎?”说实话凌子萩对姜氏很是好奇,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让她这般冷情绝义。   “司夫人关心奴家的事情?”姜氏扭头望着旁边被晚霞映衬得格外艳丽的女子,道。   “既然能认识就是有缘分的,若是二娘子不愿意说。”   “矿产。”姜氏突然打断凌子萩的话,道:   “奴家的家族是靠着铁矿发家的,之前皇城曾经从姜家购入过一批铁矿,按道理能和皇族做生意,姜家也算是半个皇商了,可是谁知就在姜家所有人都做着平步青云的白日梦时,突然家就被抄了,男子旁氏被流放,宗族的被斩首,女子如我这般的都送去做官妓了。”   凌子萩知道蔺国的官妓,说得好听是伺候达官贵人的,可是谁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一些长相格外出色的,大部分官妓都会被送往边关作为边关将士的「慰问品」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   “姜家被抄原因是什么?”凌子萩追问。   姜氏耸耸肩,“不知道,抄家的官员没有细说,之后奴家是在阿娘的帮衬下在去临峪关的路上逃出来的,苟且的活着,给人当了外室,最后多方打听才知道,姜家之所以被抄好像是铁矿的纯度不对。”   凌子萩抿唇,她知道朝廷大批收购民间的铁矿是做什么,大部分都被用来做武器和铁具,尤其是武器,如果纯度达不到朝廷收购的要求,整个家族都要被牵涉。   虽然姜家和钱家比并不算多豪横,可通过姜氏的话也知道姜家在这方面定然是知晓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姜家被抄是多久之前?”   姜氏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记不得了,其实是奴家不愿意想起,七年?八年?” 第235章 地狱索魂(18)   二人说着,来到钱府的书账房门前。   凌子萩也停止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道:“我听说二娘子和之前的五娘子董氏是挚友?”   “嗯,算是吧,在京灼县一起长大的。”姜氏说着。   “那她回去你都没有跟她信笺联系?”凌子萩又问。   姜氏一把推开书账房的门,道:“去过几封,阿眉都没有回信,奴家也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所以再没搭理。”   凌子萩点点头,“那二娘子不好奇我今个为何得了钱老爷的允诺来这书账房查各个府内下人资料吗?”   姜氏似乎没料到凌子萩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道:“司夫人不是要查这下人中谁有可能杀了大夫人吗?”   凌子萩笑着摇摇头道:“那是说给这些下人听的,我今个来这书账房是要查所有的之前二姨娘齐氏和五姨娘董氏的事情的。”   “司夫人为何要查她们?她们已经不是这钱府的人了,和大夫人的死有什么关系呢?”姜氏一听,神情怔住,问道。   凌子萩叹口气,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瞒着二娘子,今个来这府邸之前我去了一个地方。”   “哪里?”   “西郊。”凌子萩掏出火折子,把桌上油灯点亮,转而端着烛台望着对面女子。   “司夫人去那里做什么?”姜氏眯紧双眼,试探询问,烛光把她的脸照得一明一暗,那本就美艳的面颊此刻显得越发妖孽。   “当然是。”凌子萩语气一顿,一字一句道:“挖、坟、掘、尸!”   “挖谁的坟,掘谁的尸?”姜氏继续追问。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走到一处架子前,把烛台放在一边从架几案上取下一本府内人员的卷宗,一边翻着一边道:“钱府起家比较晚,先后死的主子也只有那么几个,除了钱老爷的双亲,你觉得还能是谁的?”   姜氏深深望着已经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女子,道:“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是有所发现,只是现在还不太确定。”   “那司夫人可是说于旁人了?”姜氏又问。   凌子萩放下卷宗望着迎着烛光凝视她的女子,眸眼暗淡间,道:“没有。”   “那就让他成为永远的秘密吧!”姜氏突然面色一变,冷冷打断凌子萩的话,身子一转就往外跑。   凌子萩连忙端起烛台也准备冲出去,谁知她刚走到书账房的门口,一把剑就冲着门缝隙捅了进来。   幸亏她一早就预料到,连忙退后几步,躲开攻击。   「咚」一声。   随着她的动作,书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身漆黑色夜行装的人就矗立在门口。   “你要做什么?”凌子萩握紧手中烛台冷冷质问。   “做什么?抱歉有人买了你的命!”黑衣人随口丢下一句,握着长剑的手一转,就朝凌子萩刺去。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黑衣人还没朝前冲几步,突然书账房的窗扉被踹开,一身劲装的司炎修一个跃步跳入,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和他纠缠起来。   顿时偌大的书账房内响起阵阵打斗声,同一时间随着两人的动作,房内大部分架几案开始疯狂地倾倒。   “子萩,这里危险,先出去。”司炎修看到凌子萩端着烛台在躲避滚落下来的书卷,连忙侧身让出一个小道,示意她离开。   凌子萩点点头,提着裙摆猫着腰快速离开。   钱府院子内已经掌起烛火。   凌子萩知道事情还没有完,不是在外观看里面打斗的时候,她正准备沿着来时的鹅卵石路朝落花院去寻人,谁知一只冰冷的匕首就这样抵在她的脖颈处。   “司夫人真是聪明。”   姜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子萩一怔,她怎么都没料到姜氏竟然没逃跑,就在外面站着。   “怎么很惊讶?”姜氏的声音带着几分阴阳怪调,“看来司夫人并不是很了解奴家,奴家有个习惯,就是看到奴家想让死的人彻底死了才会罢休。”   “所以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凌子萩道。   “是的,但是也有旁的原因,毕竟司夫人太聪明,万一没死成,奴家暴露,想离开还得依仗你的帮衬不是吗?”   凌子萩听着姜氏的吞咽下嘴里的唾液,道:“二娘子什么意思,莫不是。”   “怎么司夫人现在反应过来了?”姜氏轻笑出声,“不错,奴家早都发现这是个自投罗网的陷阱,可是奴家没办法,大理寺都开始怀疑奴家了,奴家在这里待着被抓也是迟早的,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能有活下去的可能,都说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夫人说说咱们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啊?”   “二娘子,我低估你了。”凌子萩现在彻底是挺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冷冷开口。   “所以。”   “姜氏,你放开她。”钱家二房姜氏的话刚到嘴边,突然书账房门口响起一声爆呵。   同一时间二人的目光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司炎修拿着手中的柳叶剑抵在黑衣人的脖颈上,怒视着姜氏。   “放?司大人该不会在说笑吧?”姜氏讥诮一笑。   “姜氏你放了她,我便放了你的姘夫,一换一很公平。”司炎修眼神扫过姜氏抵在凌子萩脖颈上的匕首,刀尖已经入肉三分,殷红的鲜血染了锋刃,他心里一紧,急急开口。   可是姜氏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现在要面对的什么局面。   “呵呵!”她蔑视一笑,上下打量着司炎修怀中的男子,道:“司大人,这个男人你杀了正好,他知道的事情有点太多了。”   黑衣人身体一僵,唯一露出的双瞳写上十足的难以置信,道:“姜盈,你这个贱人。”   “阿旭,你别怪我,怪就怪在你太单纯了,奴家是什么样的女子,怎会对你这样穷鬼有什么感情?蠢货!”   姜氏淡淡扫过黑衣人的面颊,眼底流露出来的多少的不屑,就说明这对面的男人有多么的愚昧。   “司大人。”姜氏把眼神慢慢挪到已经怒不可遏的司炎修身上道:“你放心,你要是按奴家说的做,奴家不会为难您的夫人,毕竟杀了她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要做什么?”司炎修拧眉问道。   姜氏扫过周围已经从黑暗中走出的几十名捕快,道:“给奴家准备一辆马车、五日的干粮还有两百两黄金,如果奴家能顺利离开萧城,那么司夫人奴家定然会放了。” 第236章 地狱索魂(19)   萧城南郊。   “上去!”姜氏对着怀中的凌子萩推了一把,没站稳身子又被反绑的她,若不是反应及时用屁/股先着地,整个人可能就会在马车上摔个四仰八叉。   司炎修站在对面,望着车内的惊心动魄,再也忍无可忍的他,上前几步道:“姜氏,你现在你人都到了南郊,是不是应该把子萩放了?”   “急什么?”姜氏冷笑一声,横了司炎修一眼道:“在奴家还未确认彻底安全之际,司夫人暂时是不会给你们的。”   “姜氏你卑鄙,你出尔反尔。”跟着众人来营救的鱼小碗见此状况,气愤地一跺脚,指着姜氏的鼻子骂道:“我们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竟然还如此恬不知耻!”   “哈哈!”被骂的姜氏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猖狂浪笑,道:“对,奴家就是这样的人,不然怎么会混到今日的富贵荣华呢?”   司炎修双目欲裂,握着柳叶剑的指尖已经因气愤变得苍白。   “既然你不放心,那我随你走,你把子萩放了!”他说着,扔下手中长剑准备上车。   “别过来!”姜氏一把提起马车内的凌子萩,再次把匕首抵在她的脖颈道:“再过来我杀了她。”   司炎修顿足,不敢轻举妄动。   “司大人果真是很在乎司夫人呢!”姜氏望着被她威胁掌控的大理寺卿,忍不住狂傲地说道:“但是我不傻,司大人什么本事奴家清楚得很,你上了这车,奴家就没活路了。”   说罢,姜氏也不准备再搭理不远处的众人,扬起马鞭对准马屁/股就狠狠抽下。   随着马儿在漆黑长夜的嘶鸣声响起,车子朝林州的方向奔去。   “大人!”白彦走到司炎修身边,连忙询问下一步行动。   “白彦,让其余人不要动,避免姜氏发现做出极端事情,你随我去追。”   司炎修拿过旁边一名捕快手中的火把,翻身上马,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马车上。   凌子萩被捆得结实扔在角落中。   姜氏折腾了半晚上,难得逃离萧城,整个人有些疲倦地瘫坐在软榻上喝着手中温热的清水。   “你准备去哪里?”凌子萩忍着脖颈处传来的丝丝阵痛,问道。   姜氏抬眼,回望着她,之后撩开马车帘子瞅了眼窗外,发现无人跟来才说道:“去哪里?我不知道,哪里都不是奴家的家。”   “既然你已经安全了,可愿意把我放了?”凌子萩继续问道。   姜氏扯着帘子的指尖一顿,道:“你想走?”   “正确的说,是我想活。”   “司夫人,说实话,奴家很羡慕你,也很敬佩你。”姜氏放下帘子,从行囊中拿出一块炊饼啃着,继续道:   “你有很好的家室,司大人看起来很是在乎你,而且你破了王家的案子,在朝廷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你说和你相比,奴家这种靠出卖色相谋求一条出路的人,是不是挺卑贱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路是你自己选的。”凌子萩淡淡回答。   “对,路是奴家自己选的!”听到凌子萩的回答,姜氏突然很是激动,她一把扔下手中的炊饼,上前一步走到凌子萩的面前,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奴家本是金枝玉叶,却在什么都没做错的情况下落到如此的地步。你知道吗?钱永豪有多么恶心?   他全身又干又瘪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死了,嘴里还有股难闻的味道,你可知道奴家要有多大的心理准备,才能下得去奴家的这张嘴吗?   这也就罢了,他那东西都已经萎缩了?前后不过转瞬即逝的体力,就这还想要孩子?司夫人你觉得可能吗?”   凌子萩没料到姜氏说的这般赤/裸,脸上浮现几层尴尬道:“所以你承认钱祥。”   “不错,那不是奴家的孩子,那是奴家花了一百两买来的,可是那又怎样钱永豪那个蠢货相信就是了。”姜氏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干脆大方承认。   “那你怎么能确定钱永豪就相信呢?”凌子萩问道。   “司夫人或许不知道,奴家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奴家是奴家的娘和外人生的孩子,当年阿娘和奴家一样为了富贵荣华嫁给一个老头,可是她嫁入的一个月之前就有了身孕。   起初她想把我打了,好巧不巧的是,郎中有次给姜家姨娘查身子发现阿娘怀有身孕,无奈我阿娘就迫不得已生下了我。”   姜氏回忆着,眼底没有一丝回想起家中往事的压抑、难过,似乎就像是说旁人的事情般云淡风轻。   紧接着她继续道:“当年也有人怀疑阿娘生下的我,是不是姜家的子嗣,当然也做了滴血验亲,结果..司夫人应该猜到了吧?”   凌子萩深深瞅着她,姜氏能活到今天定然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姜氏知道这滴血验亲并不一定准,故此她在钱家故技重施。   “所以你找了一个和钱老爷能血液相容的钱祥,对吗?”凌子萩道。   “嗯。”姜氏把脸颊上的鬓角归拢整齐,再次抬眼的时候,目光中的嗜血瞬间吞没了对面的凌子萩,她一把抓过她的领口,道:“所以司夫人,奴家越看,越是不喜欢这样的你,凭什么都是女子你过得要比奴家好千倍万倍?”   “你要做什么?”凌子萩回望着姜氏,语气慢慢变得低沉。   “奴家要你,死。”说着姜氏抽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刺向凌子萩。   可是她的话到嘴边还未说完,只觉得心中突然飘过一阵压抑的感觉,她望着对面女子深邃的琥珀色瞳孔,咬着唇想抗拒侵袭全身的奇怪感觉。   眼看着匕首就要插入凌子萩的脖子,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铁器掉落在地的声音,姜氏双眼一翻,整个人摔在地上没了意识。   凌子萩长舒一口气,碰了碰地上的女子,见她酣睡很死没有反应,这才挪动着身子捡起地上的匕首把捆在手臂上的绳子隔开。   此刻她也不知道马车走到哪里,只是有一种感觉随着马车的摇晃这路似乎并不平坦。   她喘着粗气双手扶着马车跌跌撞撞地走到马夫的位置,正不知如何让马车停下,不远处她突然看到两束火光,见马上那一身劲装神色焦急的男子,她勾唇浅笑。 第237章 地狱索魂(20)   两日后。   刑部,戒律房。   凌子萩从鱼小碗手中接过烛台推门走入。   房子的人似乎早都等得不耐烦了,随着烛光慢慢沁入,她整个人起身张望。   “怎么是你?”姜氏望着进来的女子,想上前走一步,却被手铐,脚镣死死拽回。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戒律房四个角落分别把油灯点亮。   当她坐到官帽椅上歇息,这才正视对面的女子道:“这戒律房四面无窗,二娘子在这里待了两日,可害怕?”   姜氏没料到凌子萩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她神情一怔道:“是你让她们把我关在这里的?”   凌子萩点头,“是啊,不然你杀了那么多人,还那么心安理得的,没点恐惧,能行吗?”   凌子萩知道人在黑暗中最容易胡思乱想,只要胡思乱想就会产生焦躁,而焦躁便会带来恐惧,只要她是人,心房就有攻破的一天。   这两天她天天在天窗观察姜氏的反应,从进来的光鲜亮丽到如今蓬头垢面,谁能想到这才过去多久?   “说吧,你杀了几个人?为何杀人?”凌子萩端起面前的清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边喝一边问。   姜氏望着对面女子的丹唇,眼瞅着那清澈的水来回流动,她喘着气舔舐过干涩的嘴角,央求道:“能不能给奴家一杯?”   凌子萩透过杯盏抬眼,就这么盯着姜氏如流浪狗般可怜巴巴的眼神。   紧接着她拿出一枚新的杯盏执起紫砂茶壶,倒了一杯新水。   姜氏面色一喜,紧张地吞咽下口中唾液。   谁知,凌子萩竟然当着她的面儿,把杯盏中的水全数倒在地上。   “你!”姜氏脸变得极快,难以置信地怒视着凌子萩。   “想喝吗?那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喝个够。”凌子萩缓缓开口,道:“你杀了几个人,为何杀人?”   “呵!”姜氏轻笑,她服了,原来凌子萩表面看起来柔弱谁知骨子里审讯犯人的本事不比旁人查分毫,“不错二房赵氏和五房董氏都是奴家杀的。”   “为何?”   “钱祥和奴家是四年前入府的,起初奴家只是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并不想做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可是。”   姜氏说道这,似乎有着不太好的回忆,朱唇在烛光的照耀下颤抖个不停,“可是,这个赵氏,仗着她入府比奴家早没事就欺负我们娘俩,按道理本来钱府后院一个姨娘的例银是有五十两的,也不知道她跟老爷说了什么,落花院子里的只有不到十两银子,奴家还有祥儿怎么够?   于是奴家就去找大夫人,可是那时候大夫人怎么看奴家都不顺眼,甚至刚进府的时候祥儿还被滴血认亲了,奴家气不过就和大夫人吵了一架,争吵中才知道,滴血认亲这个馊点子竟然是赵氏提出来的。本来奴家就做贼心虚,所以奴家就一不做二不休。”   “那董氏呢?她不是你儿时好友吗?而且你能有今个的富贵不也是她的帮衬吗?”凌子萩继续往下问。   “奴家这辈子对不起的可能就是她了。”提到董氏,姜氏一脸的惋惜,不过很快她面色一沉,道:“可她能有今天的,也是她自找的!”   凌子萩抿唇,等着姜氏的后话。   果然,姜氏苍凉一笑道:“本来奴家带着钱祥在府中过得挺好,尤其是二房死了,老爷又很喜欢奴家,提了奴家在府中的位份,例银也涨到一个月快百两。   可谁知,有次奴家带着钱祥逛街,竟然碰到了杜麟,他见奴家过得好,就威逼奴家,让奴家再准备三百两银子出来,不然就把这事儿告诉老爷。   按道理这三百两并不多,也就是奴家三个月的月例,可是若是马上凑齐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奴家就找了五娘子。”   “她借给你了?”凌子萩问。   “借了,可她好奇心太重了,她竟然跟踪奴家到奴家和杜麟交易的巷子,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数都听了,你觉得奴家会留下她吗?”姜氏反问。   “所以你就把她杀了,谎骗舒娟她是回老家去了,对吗?”   “是的。”姜氏点头。   果然,这钱府两位姨娘的死和凌子萩猜得差不多。   但是..   凌子萩深深瞅着姜氏,沉吟半晌还是问道:“那你为何要杀杜麟和李梦玉,他们之后又问你拿钱了?”   “杜麟和李梦玉死了?”   当凌子萩这话刚出口,姜氏错愕地瞪大双眼。   凌子萩没吭声就这样盯着她,见她的表情不像撒谎,心中对之前埋下的另一种可能性更加确信起来。   该不会这钱府真的有两个杀人的恶鬼?   “死了,你别装着不知道。”很快凌子萩掩饰住情绪,淡淡开口。   “司夫人,奴家真的不知。”姜氏激动地上前一步,直到发现铁拷把她又扯了回来,才悻悻然退回。   她说完这话深深瞅着凌子萩,发现她就这样望着她缄默不语,心中更加着急道:“杜麟威胁奴家没错,但是他可是萧城一霸,奴家还没那个胆子弄死他。更何况杜麟多要了三百两之后给奴家了一个书信承诺,说之后并不会再以此要挟奴家。   虽然奴家也一天胆战心惊的,可是到目前为止杜麟确实没找过奴家,奴家又有什么理由要杀了他?”   凌子萩依旧不吭声。   姜氏气的直跳脚,挥舞着铁链道:“司夫人,这蔺国的法律大家都知道,杀人偿命,既然奴家已经认了赵氏和董氏,若真的杀了杜麟认就是了,结果都一样有什么可狡辩的,可是奴家真的没有啊!”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倒了杯清水起身放在姜氏能够到的地方,道:“大理寺查到,杜麟、李梦玉、于奶娘和大房舒娟的死很可能是一人所为,你可知道是谁?”   姜氏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听到这,差点把水从嘴里喷出来。   “一人所为?”   凌子萩点头,道:“你能知道是谁吗?”   姜氏把手中杯盏的水全数喝下,眸光定定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第238章 地狱索魂(21)   深夜的钱府格外寂静。   眼瞅着快到年关,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唯有钱府到处挂着白绫绸缎,乍一看倒是瘆人的可以。   “可冷?”司炎修和凌子萩匍匐在落花院主屋的屋脊上,他望着身边的女子有些发红的小脸,忍不住悄声询问。   “还好,今个出门穿得厚。”凌子萩说着,眸光一刻都未曾离开对面奶娘的房子。   自打于奶娘被杀,照顾钱祥的任务就落在付妍一个人身上,再加上前两日姜氏被抓,没了母亲的钱祥突然生病,按道理钱家应该倾尽全力照顾这个仅有四岁的孩子。   可是钱永豪自打知道钱祥不是自个的亲生骨肉,能让他继续住在府中都是格外开恩了,至于剩下的早都不管不问。   如今偌大的院子仅有付妍一人忙活、操持。   “这付妍真的对钱祥很好。”凌子萩顺着对面屋内的烛光观察着,钱祥似乎发烧了,付妍一会儿给他擦身上,一会儿抱在怀中哄睡觉,一会儿又是给他灌水、灌药,忙前忙后的汗流浃背却不知疲倦。   司炎修没吭声,只是把外麾打开,裹住旁边的女子。   “大人,你说今个付妍真的会有行动吗?”凌子萩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蹭了蹭,细嗅独属于他身上的干净皂角气息,问道。   司炎修望着她这个动作,嘴角温柔勾起,回答道:“白彦今个给我说了,钱祥生病的原因郎中查出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肠胃温病,既然付妍能杀这么多人,也不怕再杀一个给钱祥碗里扔石子的四姨娘齐氏。”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   前两日才审完姜氏,通过她的回忆,她说能把这几个人杀了的,在她心里只有付妍一人。   其实姜氏在付妍照顾钱祥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付妍似乎对钱祥有着超出寻常人的关心和爱护,甚至钱祥偶有小磕小绊的时候,她表现得要比钱老爷子都紧张。   姜氏知道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她却自认为是个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浪/女,在她看来只有母亲才会对自己的孩子这般上心。   而凌子萩根据姜氏的线索顺便查了付妍,虽然都是猜测但她也隐隐怀疑付妍和钱祥的关系不一般。   就在凌子萩自个陷入回忆的时候,付妍屋内的灯火突然灭了。   她微微一怔,扭头望着司炎修。   “钱祥睡着了,她应该开始行动了。”司炎修开口解释。   随着他话音刚落,付妍厢房的门被从内打开,盯着一双疲惫双眼的女子悄然从屋内闪出,手中还拿着个似是棍子一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凌子萩喃喃自语。   司炎修道:“可能是铁棍。”   听到铁棍,凌子萩瞬间反应过来付妍是要做什么了,之前她不知道十八层地狱都是些什么,所以这几日好好在司府书房研究了一下,如今司炎修这么一提点,她再联想到齐氏的做法便瞬间了然。   地狱的第六层叫做铜柱地狱,其实就和商纣王当年研究出来的炮烙基本没什么差别,而这层地狱负责的便是恶意纵火或欺辱、报复他人者,都要被打入这一层,经受铜柱的酷刑惩罚。   齐氏欺负一个四岁的孩子,导致孩子本就孱弱的身子病上加病,这点再契合不过了。   “跟上。”司炎修见付妍已经走出院落,连忙抓起凌子萩的手两人沿着房檐急急前行。   齐氏的院子距离落花院并不远。   付妍沿着鹅卵石道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按道理平常这个时候齐氏的院子早都熄灯休息,今个倒是例外,齐氏的卧房还燃着一枚小蜡烛,在漆黑的夜晚中挣扎、舞动。   “叩叩叩”   寂静的黑夜中,付妍轻敲门扉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很快齐氏厢房被打开,穿戴整齐的齐氏就站在门内,一见到门口的人,本来警惕的脸上,瞬间荡漾出几分窃喜。   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凌子萩太远听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氏把付妍迎了进去。   “大人,我怎么看这齐氏和付妍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凌子萩根据自个的对目前情况的判断,说道。   司炎修勾唇,笑笑道:“嗯,再等等看,狐狸尾巴马上就出来了。”   他话刚说完,厢房内突然响起一阵碗碟摔落在地的声音,同时本就昏暗的烛火在这一切彻底熄灭,屋子陷入黑暗。   两人心中一阵,连忙互看一眼,紧接着双双从屋檐下跳下,朝厢房方向奔去。   “咚”   凌子萩一脚踹开厢房门,迎着黑暗,见到稍显凌乱的厢房内,齐氏整个人匍匐在桌上,双眸紧闭昏迷不醒,脚边是一地的瓷片,而付妍就站在齐氏的身边,编起袖子似乎要做什么。   “付妍,你要干嘛?”她眸光一厉,冷冷盯着,因为她突然闯入而用诧异眼神回望着她的付妍。   付妍本来还有点懵,被对方这么一呵斥反而清醒了不少,她松开钳制住齐氏手臂的动作,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一把抽出放在火盆内的的铁棒,对准凌子萩就挥了过去。   凌子萩岂能没看出她的动作,连忙闪身躲避。   谁知这刚好中了付妍的计谋。   她见门口有了缝隙,顺着空子准备逃跑。   却不巧,准备从窗扉处堵住她的司炎修,快速冲进房间内,一把抄起地上的木凳子,对准付妍的后背扔了过去。   随着一声吃痛在院内响起,付妍整个人匍匐在地上,铁棒也顺势被甩出去好远。   “可有事儿?”司炎修见付妍被砸到腰,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连忙走到凌子萩身边询问。   “没事,我是谁。”凌子萩拍拍胸脯,她一个心理医生都看不出付妍那点猫腻,还要不要过活了?   说完,她眸光慢慢落在不远处付妍的身上,见她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道:“大人,通知外面守着的白彦,把她带回去吧。”   司炎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冷焰火。 第239章 地狱索魂(22)   两日后。   三法司,大堂。   凌子萩如之前一样一身书童装扮站在司炎修身边听审。   因为此事主要发生在钱家,所以钱永豪也前来坐席听审。   当堂内准备得差不多,司炎修一拍惊堂木,宣了犯人。   铁拷声在偌大的堂内响起,付妍拖着沉重的枷锁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还未等司炎修问话,最先激动起来的是钱老爷,他在三房林氏的搀扶下猛地站起身,用手中的虎头拐杖指着对面的女子道:“你..你这个贱婢,老夫试问,这钱家也并无得罪你,为何先后杀我钱府主仆二人,甚至还差点要了老夫四房齐氏的命?”   付妍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那清冷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藐视。   “你!”钱老爷这是第一次被这么瞅着,窝着的火气瞬间不打一处上来,他把手中的拐棍用力敲击了几下,道:“你一个贱婢,这是什么表情,你信不信。”   “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不知道吗?妄想生儿子,可笑至极。”付妍终于开口了,可是话语间更充斥着十足的嘲讽和羞辱。   “你这个贱婢,你信不信。”   “啪!”一声惊堂木再次响起,司炎修冷着脸盯着钱永豪和付妍,道:“案子是本官在审,不是钱家,若是再吵下去,钱老爷可先行离开。”   “你。”钱永豪被训得红了脸,可是想说什么却被高堂上「肃穆」两字的牌匾怼得硬生生咽回去,咬着牙,他气愤坐下。   司炎修见周围已经安静,抬眼望着付妍道:“付妍,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付妍深吸一口气,眸光慢慢放在凌子萩身上,道:“司夫人吧?除了在钱府,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对奴家你可有印象?”   凌子萩没料到付妍会这么说,诧异间再次望着付妍的脸。   说实话,付妍长得很漂亮,只是她历经沧桑,又没有大户人家的娇养,再加上最近彻夜照顾钱祥整个人显得有点沧桑。   “你。”凌子萩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不会是在雁口县。”   “司夫人很聪明,是的,我们在雁口县,谭府内的密室见过。”付妍勾唇笑意满满。   凌子萩听到这彻底把事情捋顺了,她颤抖着朱唇道:“你是那个逃跑,丢失的受害者?”   “是,没错。”付妍红着眼眶笑容更胜了,可是似乎她不允许自个这般脆弱,伸手抹去眼角泪水,缓缓说道:“司夫人,奴家应该感谢你的,若是没有你,奴家想这一辈都见不到摄儿。”   摄儿?   凌子萩皱眉。   “就是钱祥,是奴家在怀他的时候,给他取的名字,如今不过是个称谓罢了。”付妍解释着。   “付妍,你真的叫付妍吗?”凌子萩深深望着这个女子,问道。   付妍摇摇头,道:“奴家本姓何,单名一个妍字。”   原来她叫何妍。   凌子萩点头,想起谭瑶的账簿,疑惑道:“那我有个疑问,想问你。”   何妍点头,示意她往下问。   “你是谭蓉监禁起来活得最久的女子,我查了谭蓉的账簿,你先后生了三个孩子,我很好奇为何你会这么执着要找到摄儿?”   为了表示尊重,凌子萩没有叫那孩子钱祥,而是他的本名摄儿。   “司夫人不了解,奴家不惊讶,司夫人可愿意听奴家的故事?”何妍抿唇,控制住激动的情绪,问道。   凌子萩点头。   “司大人,司夫人可知道汳州何家?”何妍问。   凌子萩摇头,她才穿越来多久,定然不知晓。   可是司炎修听到这,面色一变道:“几年前汳州的皇商?”   何妍颔首,道:“对,何家最初是靠贩盐起家,之后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八年前干起了铜矿生意,也顺应成了汳州唯一的皇商,曾经的何家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就算是如今的钱家也不及它一半。”   “你!”何妍说着挑衅望着钱永豪,钱永豪这会儿的脾气本就一点就着,气的那是一个跺脚,指着何妍磕磕巴巴只说出一个字。   何妍收回视线讥诮一笑,紧接着她似乎回忆起不堪的往事,面色一沉道:“可是直到六年前,何家的铜矿出了问题,我们明明给萧城输送的都是纯度达标的铜,可是不知为何到萧城就不对了,圣人知道这个事儿,甚为暴怒,命当时的大理寺卿祁大人彻查。”   凌子萩抿唇,这个事情她好像在大理寺的卷宗里看到过,至于彻查的结果就看如今的何妍也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   “当年奴家有了私定终身之人,他是当地的一名书生容良,按道理,奴家作为何家之女,婚姻大事本应该是父母之命,好在爹爹通达,默认奴家和容良情谊,再加上容良也是书香门第之人,勉强也算是般配,奴家当时小,便和容良。”   何妍说着,回忆起那时甜蜜,面颊一红,倒是有几分女儿家娇羞。   “可是,幸福总是过得太快,祁大人彻查一年,发现何家犯事属实,且矿上有百姓无辜丧命,根据蔺国律法,男丁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女子只能沦为娼/妓,当年容良为了护奴家,连夜带着奴家逃离汳州。结果。”   何妍说道激动处,强撑的眼泪再也受不了汩汩淌下,道:“结果被汳州城城门士兵发现,生生捅死,而奴家被再次抓回去。”   凌子萩听到这,终于知道何妍是怎么从汳州流落到雁口县为娼的。   “那时候你已经有了身孕?”   何妍点头,道:“对,我怀了阿良的孩子。”   凌子萩低头不语,何妍的孩子来得太突然,不管她是不是在谭蓉妓馆,她这孩子都不能留在她身边,普通妓院不允许妓子怀孕,而谭蓉的。.   “所以。”   “所以奴家在那密室苟且地活着,奴家知道奴家的孩子定然还活着,奴家知道自己不能死,奴家要活着出去,找到奴家和容良的孩子,那是容良唯一的骨肉,不能就这么丢了!”何妍打断凌子萩的话,带着哭腔,说着。 第240章 地狱索魂(23)   何妍的话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方才还一脸气愤的钱永豪怔怔望着她,干瘪的嘴唇张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杀杜麟和李梦玉是因为他们卖了你的孩子,对吗?”凌子萩克制住心中的难过,问道。   何妍点点头,道:“是的,贩卖孩子没有需求就没有供给,奴家杀了他们,省得他们再作恶。”   “那于奶娘你又是为何杀她?”   何妍深吸一口气,道:“大夫人把于奶娘安插在摄儿的身边,根本不是去照顾他的,舒娟自始至终都觉得摄儿不是钱老爷子的骨肉,于奶娘在落花院子不过就是为了抓住姜氏的把柄。   其实这样也正常,只要摄儿能开心过着,姜氏不露风声,也相安无事,可是这个于奶娘仗着大夫人和她攀亲带故,私下对摄儿根本不好。   摄儿本就身子弱,她照顾不周不说,那些钱府给摄儿准备的补品全部都进了于奶娘的肚子,她知道摄儿口味清淡,就故意放很多重口味的盐巴,这可好,摄儿不吃全都落到她的肚子里。   甚至之后,连药都不好好煎了,稀里糊涂就给摄儿灌下,奴家刚进府邸的时候亲眼看着摄儿差点在她喂药的时候呛死!”   说到这,何妍只觉得心痛,眼眶红得不像话。   “所以你是怎么杀的她?”凌子萩又问。   “她把摄儿的早膳吃了,定然为了糊弄姜氏,还得重新做,奴家观察她做饭的时间,就率先准备了一碗摄儿爱吃的奶醪糟,之后里面放了一些蒙汗药。”说道这何妍有些自责,眸光暗淡下来,继续道:   “等摄儿睡了,奴家算准时间在井口处等着于奶娘,在她打水的时候想把她推下井中,谁知道她的手都断了,却还是拼命抵抗着,无奈奴家就用木桶把她敲晕,之后割了她的舌头,把她扔下去了,谁让她贪吃,谁让她没事去打小报告?”   凌子萩点头,又问:“那舒娟呢?”   “大夫人?”何妍舔舐过干涩的唇角,鄙夷一笑道:“看起来她是这钱家的主子,实则她手中的人命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多。”   “怎么说?”   “知道为何钱府难有子嗣吗?”何妍扭头望着钱永豪。   钱永豪一怔,仿佛想明白什么,干瘪的唇颤抖个不停。   “大夫人在早年掉过一个字,司夫人这事儿是知道的吧?”何妍懒得再看钱永豪,望着凌子萩问。   凌子萩点头,这事儿舒娟说过。   “自此以后她就无法再生育了,随着钱老爷要子心切,一房一房地往家门里娶,大夫人的内心也在发生变化,她没有孩子,怎么能允许旁人有孩子,所以。”何妍说到这,住了嘴。   她想不用她往下说,所有人都想到了。   唯一逃过大夫人迫害的便是二房姜氏,可惜钱祥不是姜氏亲生的,再加上钱老爷这么大年纪了,所谓的宝刀未老也只是一个幌子,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吗?   “所以你杀了她?”凌子萩继续问。   “不,她只要不伤害摄儿,奴家不会动她,可惜,她总是想找摄儿的麻烦,当着钱老爷的面儿一套,背地里一套,这事儿姜氏知道,若是没有她,摄儿的身子也不会这么久还在用药。”   听到何妍说得含糊,凌子萩却能想明白,看来舒娟是把钱祥的药换了。   “那四房齐氏呢?”她继续问。   “她呀?”何妍无奈摇摇头,道:“她是太不知轻重了,她对摄儿做的那些小动作奴家不是不知道,但是既然姜氏被抓了,奴家也不打算杀人了,只要摄儿之后能平平安安的。可是。”   说着,何妍眼底充斥着愤怒,道:“她知道摄儿不是钱老爷的亲生骨肉,竟然想联合奴家把摄儿弄死,说什么给奴家一大笔钱,哈哈!”   何妍张狂笑出声,似乎站在她对面的就是齐氏,那像是看傻子般的眼神望着空荡荡的对面,道:“她真是个蠢货,竟然自己撞到刀口上,奴家就算是为了摄儿,她也不能留!”   凌子萩抿唇,她没想到何妍并不是因为齐氏对钱祥的那些小动作而杀人的,而是这样的原因,这应该算是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吧。   随着何妍在认罪状的画押,案子已经彻底审理完毕。   何妍和姜氏不用想,结局是什么都毋庸置疑,毕竟杀人偿命,这是法律,没有宽恕可言。   凌子萩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大堂,缓缓收拾手中的卷宗,明个司炎修又有的忙了,这案子闹得大,得给百姓一个交代。   “大人!”凌子萩把手中最后一张何妍的认罪状递了上去,她望着上面猩红的掌印,喃喃开口。   司炎修忙着手中动作,被这么一叫,抬眼望着她。   见面前小女子一脸愁苦,他心里微微一叹,他的娘子真的有些悲悯天人了。   他放下手中卷宗,执起手,拿去她头顶的小帽子。   当青丝卷着微风徐徐泻下,凌子萩的娇颜在周围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静,剔透。   他今个突然发现,不过是短短半年,她越发犹怜,冰清。   “子萩!”司炎修呢喃开口:“每个案子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事情,哪怕凶手有着悲惨的经历,哪怕她们的死会带给旁人负担,这路是她们自己选的,结局如何也得承受。”   “可是钱祥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没做错,继母再如何不在乎也不会虐待他,可是继母死了,好不容易生母找到他,还没得多少爱,就要失去,如今这钱府连他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他才四岁该怎么办?”凌子萩咬唇,忍着替钱祥心疼的泪水,问道。   “还记得你送范杭的侄子去白马寺吗?”司炎修怜爱的凝着面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道。   “大人的意思。”   “白马寺主持听说了雁口县的案子,也可怜这些被贩卖的孩子,告诉我只要大理寺找到这些孩子,寺院愿意收留他们,所以夫人放心吧。”   “嗯。”听到钱祥有去处,凌子萩悬着的心也慢慢落下。 第241章 地狱索魂(24)   三日后,刑部。   凌子萩提着食盒在白彦的带领下走进牢房。   隔着木栅栏,她站在烛光下,对面是一片的漆黑,隐隐能看到坐在石床上扣着身上虱子的女子。   “何妍。”凌子萩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   对面女子的动作一顿,慢慢扭头查看。   紧接着她的目光挪到凌子萩提着的食盒上,道:“到时间了?”   “嗯,明个午时就要问斩。”凌子萩点头。   “呼..终于!”何妍说着整个人放松地躺在地上,她眨着双眼望着黑漆漆的牢房顶。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走出黑暗,来到凌子萩面前。   不过几日,这个女人憔悴了很多,似乎她整夜都没睡过觉,眼睛,下眼眶都是黑的、肿的,通红的眼珠子看起来很是可怖。   “我带了些你爱吃的汳州小吃,看看合不合胃口。”凌子萩说着,准备蹲下身子布菜,谁知何妍突然把手伸出来按在食盒上。   凌子萩不解。   “把这些留给隔壁牢房吧,她虽然对摄儿并不好,但是没有她,奴家想摄儿这四年若是卖到穷苦人家,就凭这身子早都死了。”   凌子萩点头,她知道何妍若是没有这事儿,定然在汳州还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定然和她心爱的人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只是世事难料,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好,我知道了。”   “谢谢!”何妍咧嘴一笑,眼眶随着泪水的滑出,更红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凌子萩问道。   “我好想..见摄儿..一面,可以吗?”何妍抿唇,艰难地说出请求。   凌子萩一怔,点点头道:“他被送进白马寺了,我告诉方丈他俗名姓容,若是他长大之后愿意可以还俗的。”   “谢谢!”何妍听到这,再也遏制不住,对着凌子萩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奴家就知道,司夫人是个好人。”   凌子萩对她勾唇浅笑,拿起食盒准备离开。   “等等!”   她刚走没几步,身后何妍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子萩回眸,发现不知何时何妍手中竟然多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凌子萩没有立刻接过。   “奴家知道这个东西给司夫人或许没什么用,甚至会给司夫人带来麻烦,但是。”   何妍说着眼底尽数都是哀求,道:“我何家上下百人,被这铜矿案子波及的,死的死,没的没,虽然结果已成定局,但是依旧心有不甘。   奴家家父做人一生追求本分,何家上下谁都想不通这铜矿怎会出问题,所以奴家想把家父最终未带到圣人面前的诉状交于司夫人。   若司夫人不愿帮衬扔了便罢,若是愿意奴家还请司夫人能给何家一个清白,下辈子奴家做牛做马侍奉在司夫人左右。”   凌子萩低头望着何妍手中泛黄的纸张,似乎它被人经常查看触摸,纸张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好。”凌子萩从何妍手中拿过,再次看了对面女子那张沧桑的容颜,转身离开。   刑部外面阳光普照。   凌子萩对突如其来的明亮有些不适应,她扬起手掌正准备遮挡一二,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她前面,替她掩去光亮。   “大人?”凌子萩危险错愕,“你怎么来了?”   “一下早朝听阮玉说你不在府里,让厨房准备食盒就出去了,我猜你应该来这里了。”司炎修说着,展开外麾把面前娇小的女子裹进怀中。   两人难得没坐马车,就这样肩并肩地在路上走着。   金明大街上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到处都是卖对联、字画还有年货的,不少妇人已经提着篮子穿梭在集市中寻找心仪的物件。   周围尽数都是砍价的吆喝声。   凌子萩望着一名从她身边路过的孩童,眸光扫过孩童手中提着的灯笼,道:“明年是鼠年啊?”   “嗯,甲子年。”司炎修淡淡回应。   “人们都说鼠年最难熬,总是多灾多难的,也不知道今年如何?”凌子萩随口说着。   司炎修勾唇,苍劲的大掌握住她冰冷的指尖道:“子萩,不管有多少灾难,我都护着你。”   翌日,正午,萧城城西菜市口。   “这俩女的杀了不少人呢!”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几个百姓装扮的人在讨论今个在此问斩的刑犯。   “这个我也知道,其中有一个还是钱府的二娘子呢!你说那么漂亮,却如此蛇蝎,啧啧,女人真可怕。”   “哈哈,你家婆娘不也是个美人胚子?小心哪天把你毒死。”   “呸呸呸。乱说啥,你个坏怂!”   “麻烦让让,给我家娘子挪个地方。”就在几名百姓说笑打趣之际,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所有人寻声回望。   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扎着高高发束的小姑娘身后跟了一名身穿白色狐裘斗篷的妇人。   那妇人低着头,头上扣着兜帽,怀中抱着一名四岁孩童,虽看不到样貌,但是就单看她帽檐下露出的丹唇,也能想象帽子下是一名何等的妙人儿。   周围人不自觉让出一条道。   凌子萩勾唇表示感谢,挪到刑场的最前面。   白彦坐在问斩台上,眸光扫过不远处的女子,见她人已经来,拿起桌上的斩首令,冷冷扔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两名女子,望着扬起尘土的令牌,其中一名身体一颤,似乎有些害怕。   另外一个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两人齐刷刷朝左边望去。   凌子萩在此刻也抬眼和对上何妍和姜盈的眼眸。   尽管这次没有言语,但是她依旧能从二人眼中看到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不甘。   “摄儿,看看那是谁?”凌子萩把怀中的孩子抱正,轻声细语地在钱祥的耳边呢喃。   钱祥顺着凌子萩的话朝远处望。   “阿娘!”他这几日都未曾再见到姜氏了,这会发现,难免激动。   可是率先流泪的却是何妍。   “再叫一声,还有个阿娘等着你叫她呢。”凌子萩细心引导。   钱祥虽然听不懂,但是本能的他伸出小手想要挣脱凌子萩的怀抱,可是他身体本就羸弱,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离开分毫。   无奈,他终于再次喊到:“阿娘,我是祥儿啊,阿娘!”   “声音大点。”凌子萩忍住泪水,道。   “阿娘!”这次钱祥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尽全力歇斯底里。   付姸朱唇颤抖,硬生生把嘴角咬出血,才阻止眼泪流下。   她对着凌子萩摇摇头,转头不再看二人。   凌子萩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双手抱紧钱祥,转身在鱼小碗的带领下,慢慢走上一辆马车。   外面的百姓在欢呼。   声音此起彼伏,凌子萩都能感觉到马车在颤抖。   他们欢呼什么,她不知道。或许是觉得恶女自有天收,又或许..   人生本就麻木,偶尔的一点小乐子,都要建立在旁人的痛苦和悲悯中。 第242章 皇城梦魇(1)   从白马寺出来已经快到晚膳时辰。   凌子萩不想回府吃,司炎修带着她去十里香吃铜锅涮肉。   今个的羊肉很新鲜,凌子萩要了好几盘,顺道叫上鱼小碗和白彦,在她看来火锅就要人多才有味道。   “大人,小碗一直有个问你想问你?”鱼小碗似乎吃高兴了,本就没心没肺的她,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开口。   司炎修难得放松,点头示意她问。   “按道理这司家在官宦中算是首屈一指的,您为何自立门户啊,今个过年不回大司马那里去嘛?”   鱼小碗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全数人都停下手中木箸望着她。   她这个方面反应迟钝,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了?”   再也受不了的白彦,忍不住踢了她一脚。   “白彦,你这是做什么?踹我干嘛,那么大位置不够你坐的?”鱼小碗还有点恼怒。   司炎修给白彦一个无碍的手势,紧接着给凌子萩盛了一碗清汤,才说道:“我和家父的关系比较紧张,所以自立门户了,今年可能不回去过年。”   鱼小碗听到这,再愚笨也懂了,她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想找个话题带过去。   凌子萩叹口气,把怀中的一样东西掏出来,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看看这个是什么。”   最先拿起的,是司炎修,他把凌子萩手中的纸张打开,看了一遍道:“这是汳州何家的诉状?”   “嗯,是呈给圣人的,可没来得及,何家就已经被查封、家破了。”凌子萩开口解释。   “大人,我看看。”白彦说着,也拿过查看。   同一时间只跟着凌子萩学了三天半认字的鱼小碗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这里何家说的运出去的铜矿没有问题,并且还附着了当时鉴定这批铜矿的工部官吏的名字,甚至还说之后会把铜矿的一部分亲自带给圣人查验。”白彦喃喃说着。   “嗯!”凌子萩点头,喝了口面前的羊汤保暖身子,继续道:“这个案子我昨晚也翻了卷宗,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发现真正的症结不是出现在案子本身,而是案子的频率。”   “怎么说?”司炎修听到这也来了兴趣。   “铜矿到底纯度够不够是二话,但是这短短十几年,蔺国竟然有八个开矿的大家族被彻查,理由还出奇的统一…”   “就是纯度不够?”鱼小碗连忙补充。   凌子萩点头,继续道:“今个问斩的姜氏还记得吗?”   周围人全是点头。   “夫人想说,她家就是开铁矿的,家族破灭和何家一模一样?”司炎修说道。   “对!而且…”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司炎修。   “夫人查到什么尽管说。”他回应她的目光,开口。   “而且办这些案子的全数都是大理寺卿祁大人。”   凌子萩话音一落,白彦不淡定了,紧张地看着司炎修。   司炎修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什么表情,只是袖口下的大掌已经握得青筋泛白,指尖骨节咔嚓作响。   ——   春日,皇宫,深夜。   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飞檐汩汩滑下,禁军鳞次栉比在昏暗的宫道内行走,蔺国难得回暖,却在这一场三月的冰雨中再次陷入微寒。   长定殿内烛光隐隐,外殿帷幔随着窗户缝隙里的微风缓慢摇摆、飘动,金丝塌上面色略显沧桑的男子双眸紧闭似在熟睡,只是随着外面偶尔滴落的雨声,他慢慢眉头紧皱,额头渗汗,黄色龙袍下的手本能地用力攥紧。   苏梓孟被困在一个仅能容纳一张床榻和桌子的房间内,斑驳的木墙,潮湿的地面,被冷风吹过嘎吱作响的木门,让本就阴冷的小屋越发的寒气逼人起来。   他抖动着身子,想裹紧身上的薄被,却发现越是如此,自个就像是千疮百孔的「蜂窝煤」寒风从四面八方渗入他的身体。   这是哪里?   他睁眼,扭头望着床头边的燃烛,却被不远处墙壁上一道道鲜血淋漓的挠痕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什么?   苏梓孟强撑着身子披过床榻上唯一的薄单慢慢下地想一探究竟,却因为脚下发软不小心摔在地上,脚踝上锥心刺骨的疼让他惊呼出声,哀嚎之余,他突然瞥见门缝外竟然有一双脚。   那脚看起来不大,脚踝处挂着一堆铜铃铛,应该是孩子的,可是这么冷,那孩子怎么没穿棉裤?   想到这,苏梓孟用尽全力撑起身子,扶着桌面一寸寸朝门挪动。   “呵呵!”一声小孩的轻笑声在他的手刚碰到门栓的时候,从门板的另一端传来。   他心神一震,指尖用力想把门栓打开,可是他发现任凭他如何的用力除了门缝中吹进来的冷风变大了,门未曾被撼动分毫。   他被困在这里了?   苏梓孟心中飘过这句话,心内开始慌乱。   他开始疯狂地捶打木门,本看似腐朽的木头,却跟千年纯铁般,他越是用力,门越是坚挺,直到苏梓孟觉得累了,体力的消耗让他额头沁出好些细汗,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手中的动作。   “哒,哒。”   苏梓孟拉过椅子,还没喘几口气,门外突然想起阵阵踩水的脚步声。   他心生疑惑,拖着疲乏的身子挪到门前,附耳倾听。   “哒,哒。”声音越来越响亮,门外的人明显是在朝这里靠近。   他没有过多的思考,连忙紧张的把脸贴在吹进冷风的门缝中,朝外面张望。   许是今个大雨,外面被薄雾覆盖朦胧间他只能看到一道修长却佝偻背脊的身影朝这里靠近。   “是谁,你是谁?”他急急喊出口,迫切想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那影子随着他的声音微微一顿。   苏梓孟以为那人是要给他回话。   谁知下一瞬,那身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方才还慢吞吞的步伐,瞬间变为疾驰,只不过是眨眼之间,那身影已经跑到距离小屋门十步开外的地方。   苏梓孟终于看清楚那人的脸,那是一张五官扭曲,没了上眼皮的可怖容颜,嘴已经被人撕烂,口水就顺着牙龈往下淌。   “啊!”苏梓孟吓得,连连后退,想也不想的,把木门死死关上。   同一时间那身影已经奔走到门前,似乎是知道里面的人害怕,发出一阵嬉笑之后,开始用力拍打木门。   苏梓孟连忙捂住耳朵,把渗人的声音阻隔在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外面的冷风不再吹拂,拍打木门的声音不再响起。   他扭头望着角落中木架子上的面盆,眸光扫过里面还算清亮的水,他想自个清醒下,扶着桌子起身靠近。   当手刚放进水中,随着烛光的映照他望着里面自个面容。   这是谁?他是谁?   苏梓孟惊慌失措的摸着面颊,直到手中传来一股冰冷,他才确定,水中倒影出来的铁面人,就是他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的,朕是圣人,不可能。”   “圣人,圣人。”   苏梓孟还在脸上乱抓,便被一阵女子担忧的声音吵醒。   他连忙睁开双眼,望着周遭,金碧飞檐,龙柱呈祥,这是长定殿。   “圣人,你又做噩梦了?”躺在男人身边的女子,面色如桃,青丝垂肩,点点蹙眉显得她尤为我见犹怜。   苏梓孟叹口气,在茹贤妃的搀扶在坐起,顺势从宫人手中接过一杯热水,道:“嗯,传朕旨意,即刻宣法师入宫。” 第243章 皇城梦魇(2)   “听说昨个圣人又噩梦了?”凌子萩在司府书房,一边帮司炎修整理卷宗,一边问道。   司炎修点头,把手中吹得半凉的银耳羹放在对面道:“温了,夫人快趁热喝。”   凌子萩点头,停下手中忙活的事情,坐下,拿起勺子,开始用早膳,“算一算,从年关到现在不过三月有余,圣人不早朝就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今个这宫里又少不了法事吧?”   “嗯,昨个圣人留宿长定殿,是茹贤妃宣法师入宫的。”司炎修点头回应。   年关刚过,夷国对蔺国的进犯就连绵不断,若是之前还算是暗戳戳的,现在不仅停了上贡,还大张旗鼓地在边关叫嚣,临峪关的战时已经拉开,蔺国进入防备状态。   而圣人也自知如今情况,早在年初就开始宠爱茹贵人,毕竟临峪关能不能守下来,还是要看茹家的本事,茹贵人也得偿所愿连续三个月一路晋升到了贤妃的位置,和圣人夜夜笙歌,好不欢愉。   这圣人的噩梦也是在那时候开始的。   “听说上个月茹贵人引进宫的法师做了场法事,圣人的噩梦基本就没有了,怎地这次又出现了?”凌子萩把最后一口银耳羹喝下,禁不住好奇询问。   司炎修摇摇头,“圣人的身体从去年那场大病开始,就一直不太好,最近染了风寒,难免噩梦吧。”   他说着,拿起凌子萩的碗,还准备再给她盛一些。   “大人。”   “大人,宫里来人了。”   凌子萩刚想阻止,告诉他,她已经饱了,书房门却被突然推开,刘管家急忙忙走入,打断她的话。   “宫里?何人?”司炎修顺势停下手中动作,扭头望着刘管家。   随着他话音刚落,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小公公,一见到司炎修连忙打开手中手谕道:“大理寺卿司大人接旨。”   同时,屋内所有人起身,跪在地上。   “圣人手谕,命大理寺卿司大人即刻进宫,不可有误。”小公公继续说着。   司炎修点头伸手接过手谕,道:“公公稍等,本官去换个官服速速出来。”   说罢,司炎修转身走到屏障后开始忙活起来。   凌子萩望着站在对面的「少年」,一脸的疑惑,平常宣读圣人旨意的都是圣人身边的亲信魏公公,虽说她没见过几次,但是也记得这魏公公是个半只脚踏入黄土的老者,怎的这会魏公公没来,来个素未谋面的小公公。   “敢问公公贵姓?”凌子萩笑着询问。   小公公虽然年纪小,可宫中待了这么久,早都见惯旁人的意有所指,他对着凌子萩作揖道:“奴是魏公公身边的小宫人小林子,师傅今个一大早被发现死在司礼监,圣人这才让司大人进宫彻查的。”   “魏公公死了?”凌子萩很是诧异,要知道魏公公这个年纪应该还有一两年就会拿着俸禄顺利告老还乡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了?   而且根据这小林子此刻跟她说话的表情以及圣人的做法,不难想出这魏公公死有蹊跷。   “如何死的?”凌子萩忍不住询问。   小林子看了眼屏风后,估摸着司炎修还得一会儿,再加上对面女子是大理寺卿夫人,又破了几个皇城的案子,思忖半晌,道:   “昨个圣人噩梦,便停了早朝,按道理昨个师傅休沐,是小的在旁边侍奉,可是小的才御前侍奉没几日,有些手生,再加上圣人习惯师傅操持,这才叫小的去司礼监叫人。谁知..到了师傅住的厢房,就发现。”   “发现什么?”   “师傅昨晚在厢房自缢了。”小林子说到这,有些哽咽,毕竟眼瞅着带自个的师傅死了,难免有些悲鸣。他一边哭,一边继续说道:   “可奴才知道,奴才的师傅定然是不会自缢的,因为前几日师傅还说,他终于可以告老还乡了,甚至还给奴才说等回了老家就领养个娃儿陪着他终老,谁知道..呜呜。”   凌子萩抿唇听着小林子的话,一个把之后的人生都计划好的人,是不太可能自缢,所以圣人也是这般认为的吧?   与此同时,司炎修已经换好官服从屏风内走出。   小林子见状抹掉眼角的泪水,对着凌子萩再次作揖,跟着司炎修走出司府。   凌子萩知道司炎修进宫,没个一时半会儿定然是出不来的,索性她收拾好卷宗,走出司府领着鱼小碗和阮玉出去给司府置办春季花园里的花卉去了。   直到晚霞频出,三人才带着一车的花回到府邸。   凌子萩本就身子弱,再加上昨晚下雨有些着凉,她把布置花坛的事情交给鱼小碗和阮玉,自个回到屋内看书休憩。   当烛火在院内燃起,屋内慢慢被火光填满,凌子萩打着哈欠,准备上床入睡,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却扰了她的困意。   凌子萩下床,喃喃道:“这么晚会是谁?”   话音才落,门悄然被打开,阮玉对着她福身道:“小姐,这么晚打扰您,刚刚宫内来了贵人,点名要见您呢。”   宫里又来人了?   凌子萩连忙把衣衫穿上,跟着阮玉朝大堂内走。   司炎修还未回来,所以大堂内依旧燃着灯烛,凌子萩刚踏入便看到矗立在门廊内的一道婀娜倩影,一身宫女衣衫随着春风慢慢抚动。   “不知姑娘这么晚找我,可有事情?”凌子萩望着女子背影,问道。   小宫女一听有人唤她,连忙转过身,连凌子萩的面儿都没敢看,「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凌子萩着实被吓到,本能地后退一步,道:“姑娘这是。”   “司夫人。”小宫女还未等对面人问话,已经率先开口道:“奴婢是凤鸾殿的末等宫女静婉,娘娘在宫里出事儿,奴婢冒着杀头的风险求您进宫一趟。”   说着,小宫女还把怀中的一样东西掏出,呈在掌心。   凌子萩认得那是她之前还给皇后娘娘的后宫手令。 第244章 皇城梦魇(3)   入夜的皇宫格外冷,尤其在这四面都是高耸青石砖的地方,凌子萩裹紧身上的防风外麾都觉得冷风直往脖子里钻。   “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还有一般出宫找我的都是锦绣,现在锦绣呢?”凌子萩跟在静婉的身后问道。   静婉身子一僵,眸光扫过周遭,发现周围的路过宫人都无人注意二人,这才抽噎几下道:“这几个月圣人噩梦的事情,夫人听说了吧?”   凌子萩点头,这噩梦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呢?   “今个白日毋和法师说宫内有污秽,扰了圣人的驾,便在宫内做法,驱除邪佞。”静婉继续说着。   凌子萩再次点头,这事儿她知道,只是这么迷信的手法,也只有古时候的人能干出来了,但是若是做法能让圣人心里舒服点也没啥关系。   “那之后呢?”   “之后。”静婉重复着明显眼底尽数都是复杂和气愤,道:“也不知道这个毋和是怎么做法的,他说之前没察觉到这污秽准确的地方,如今圣人身体每况愈下,这东西就越发猖狂,现在他能感觉到邪佞的所在地,便带着圣人和宫里好些大臣挨个大殿地找。”   凌子萩听到这,心底已经有了猜测,该不会找到的地方是凤鸾殿吧。   果然,静婉吞咽下几口唾液,继续道:“谁知这毋和法师走着走着就站在凤鸾殿不走了,说是邪佞就在殿内,起初皇后娘娘还很生气,训斥毋和法师胡言乱语,可谁知。”   “他发现了什么?”凌子萩心中一咯噔。   “毋和法师在凤鸾殿的花池子里发现了一个坛子,在坛子里面找到一只小死蛇。”静婉回答。   “坛子?死蛇?”凌子萩皱眉,有些不解,古人有往地里埋东西的习惯,比如一些银子、家传之宝或者美酒会装进坛子里埋进地下,虽然皇后娘娘可能并不需要这样保存东西,但是偶尔埋一些心爱之物也是能说得过去的,至于死蛇说不定是自个钻进坛子里的。   “有什么奇怪吗?”凌子萩想不通,追问。   果然,被这么一问静婉的面色变得如铁般青紫,她紧张地吞咽几下唾液,悄声低语道:“那蛇身上长着人脸。”   “什么?”凌子萩以为自个听错了,蛇皮有花纹很正常,纹路呈人脸的却是稀奇。   静婉点点头,又说:“也就是因为这张脸,不知道毋和法师在圣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圣人就说。”   “说什么?”   “说皇后娘娘偷炼癫蛊,要祸害后宫,祸害天子,准备抓进庭巷审问呢!”静婉说着,嗓子眼儿已经有了哭腔,“这奴婢才在皇后娘娘的暗示下,偷偷溜出皇宫找司夫人帮衬,看看能否有什么缓解之计?”   庭巷是蔺国专门关押皇室罪人之处,听起来和大理寺一样不过是一处牢狱,可实则进了这里的皇室就别想着出去,只能在暗无天日的泥墙中度过余生不说,若是涉及朝廷党派,那死法可能是千奇百怪的。   至于皇后贾问凝,若是真进了那里,后果可想而知。   “那我们快走。”凌子萩听到这,心里料定这么明显的事情,皇后是被人暗算了,知道耽误不得,若是过了今晚贾问凝定然没有回旋的余地,说着她加快步伐朝凤鸾殿的方向奔走。   深夜的凤鸾殿烛火通亮,安静异常,一院子的主子、下人、大臣全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不敢言语。   “皇后,朕问你呢,这东西哪里来的?”苏梓孟最近的精神很是匮乏,双眼因为熬夜被弄得通红的他,怒视跪在地上一身凤袍的女子,质问道。   皇后贾问凝身子一抖,对着苏梓孟叩首道:“圣人,妾身真的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苏梓孟似乎听烦了这样的话,冷冷打断,一脚踢翻放在脚边的坛子,当里面干瘪的小蛇从里面滑出来,他说道:“若不是这东西是你凤鸾殿里的,朕还真不知道和朕朝夕相处三十余年的枕边人,竟然会蛊术?”   “圣人!”苏梓孟话音一落,跪在皇后贾问凝身边的老者连忙跪着上前几步,对着对面的人一边磕头,一边道:“圣人明鉴,我贾家对蔺国,对皇室一片忠诚,我贾家儿女更是教养严苛,定然不会做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还望圣人明察。”   “察?”苏梓孟抓住老者话中最后一个字,冷笑道:“那朕不就是准备让皇后去庭巷呆着,准备彻查吗?”   “啊?”老者没料到苏梓孟会怼这么一句话,身子一僵,连忙道:“万万不可,圣人,万万不可啊,皇后娘娘本就到了年纪身子弱,这去了庭巷恐怕活不到几年啊。”   “那贾国公,你说..朕被下了蛊,差点没了命,朕应该怎么罚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   苏梓孟说着,似乎被气得也不轻,牙呲怒目样子哪里念及半点夫妻情分。   “这。”   “圣人!”就在老者被问得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已经站在外殿门口听了大概过程的凌子萩提着裙摆快步走进,她一见到苏梓孟,连忙跪地行礼。   因为晚上天黑,苏梓孟又是火气上脑,愣是没瞧清楚眼前跪着的人,蹙眉间冷冷问道:“你好大的大胆子,一个贱婢,哪有你插话的份儿。”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慢慢把头抬起来,对着苏梓孟又是一行礼,道:“圣人,臣是凌子萩。”   苏梓孟定睛一看,瞧清楚面前的人,脸色才稍显缓和,道:“原来是子萩啊。”   自打上次凌子萩破了王家的案子,再加上处理方法得当、隐蔽,保留了皇家颜面,苏梓孟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这么晚,你进宫做什么?”苏梓孟淡淡扫了跪在地上的贾问凝一眼,对凌子萩明知故问。   凌子萩岂能没察觉到圣人的警告,可是她清楚放眼整个蔺国的后宫,也就贾问凝还算是有国母做派,若是明个这个位置易了主子,谁知道这宫内会是如何的血雨腥风?   “回圣人的话。”凌子萩敛住紧张的情绪,道:“今个子萩进宫,是为了皇后娘娘而来。” 第245章 皇城梦魇(4)   “凌子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果然,当圣人苏梓孟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刚好一点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寒着脸冷冷质问。   “知道。”凌子萩点头,撑在冰冷地上的掌心已经开始渗出细汗。   “那谁给你的胆子?大理寺?凌府?还是司炎修?”苏梓孟一字一句冷嗤。   凌子萩听到最后的名字,身子一僵,随即连忙摇头道:“子萩的夫君一直在宫中查魏公公的事情,不曾出宫回府,这事儿是子萩自个做主,为的是不想圣人被懵逼双眼,找错真凶,只想让圣人尽快摆脱梦魇罢了。”   “哦?蒙蔽双眼?”苏梓孟眯眼,道:“你的意思是朕冤枉皇后了?”   凌子萩没有给苏梓孟一个肯定,而是开口叙述道:“圣人,皇后娘娘给您下癫蛊这个事情还有很多的疑点,若是贸然把娘娘送进庭巷,先不说这事情会到什么样的程度,就像贾大人说的,娘娘年纪不小了,身子骨定然比不过那些小姑娘,若是真出什么事儿,百姓该如何议论?”   苏梓孟挑眉望着地上的女子,思索片刻,道:“你说有疑点?那就给朕改变主意的理由。”   凌子萩点点头,从地上拿起被踢翻的坛子和小蛇道:“圣人对这癫蛊了解多少?”   苏梓孟摇头,“这种歪门邪道,朕不屑。”   “那就是了。”凌子萩勾唇,长舒一口气,解释道:“古书有云,受毒者,人心昏头眩,笑骂无常,或遇饮酒时药毒辄发,忿怒凶狠不可制者,名曰癫蛊(1),我记得圣人的病症只是噩梦,惊厥,少眠,对吗?”   苏梓孟颔首。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癫蛊导致的呢?”凌子萩道。   “你胡说什么?”凌子萩话才落,一直站在苏梓孟身后的一名男子猛扎扎蹦了出来,他气愤地扬指,对着她怒吼道:“你说圣人中的不是癫蛊就不是?那你说皇后娘娘把这东西埋在这里做什么?”   凌子萩顺着声音抬眼,望着一袭道袍面容俊逸,留着长须发的男子,心里笃定这人应该是毋和法师,便说道:“法师大人莫要着急,子萩说的也只是就事论事,不是吗?更何况疑点也不单单是这一件事情。”   “那你继续说。”难得苏梓孟听进去了,挥挥手示意毋和褪下,让凌子萩把话说完。   “其二,宫里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每到这个时候,花圃里的花卉都是要换一遍的,子萩方才进来的时候看了这花池子,发现这里的土也是被翻新不出几日,那么是不是表明,栽种这些新花的宫人也翻了这找到坛子的土壤呢?   既然翻了,那么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坛子之前就在,可是为何宫人看到不打开瞒着皇后娘娘又埋起来了?   第二种,就是这坛子之前不在这花圃里,是之后被某些有心之人放进去的。”凌子萩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望着毋和。   苏梓孟听到这,更是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走到发现坛子的地方,果然土壤是新翻的。   他笑了笑,扭头望着凌子萩,还有可疑点吗?   凌子萩重重点头,道:“回圣人的话,还有。”   “说。”   “子萩记得,昨个刚下了雨?”凌子萩道。   “嗯,确实。”苏梓孟点头。   凌子萩把封坛子用的木塞呈在苏梓孟面前道:“圣人梦魇是三个多月的事情了,年后又下了一场雪,可是这木塞像是刚做出来的,哪有经历风雨的样子,所以这癫蛊的时间和圣人噩梦的时间对不上,也是疑点。”   她话音一落,周围宫人,包括跪在地上的贾国公纷纷点头。   苏梓孟把木塞放在掌心看了看,抿唇不语。   凌子萩知道这会火候刚好就差一把柴了,她壮着胆子,继续道:“当然子萩也不是全数为皇后娘娘开脱,毕竟这事情发生在鸾凤殿,皇后娘娘就有洗不掉的嫌疑,但是此刻夷国在临峪关进犯,战事不明,还请圣人三思。”   苏梓孟把手中的木塞扔在地上,深深瞅了凌子萩一眼,思忖间,道:“既然如此,传朕旨意,把皇后打入韶华殿,给凌子萩特许查这个事情,待清楚皇后再回来也不迟。”   “是!”随着圣人的一声令下,跟在他后面的禁卫军上前几步把跪在地上的皇后拽起来,往殿外走。   凌子萩知道这韶华殿,听起来名字还不错,但是却是宫内哪个妃子都不愿意住的冷宫。   不过这样也好,皇后娘娘被关押,若是之后圣人再噩梦连连,那么皇后的嫌疑只会小,不会大。   待皇后贾问凝慢慢消失在众人视野,苏梓孟才重新望着凌子萩道:“朕记得锗儿的怪病是你看好的?”   “是的,去年锗王殿下失心疯,是子萩治疗的。”凌子萩连忙开口。   “朕也记得尹玥曾说过,你会不一样的医术对吗?”苏梓孟又问。   “回圣人的话,是的。”   “今个你随朕到长定殿来,给朕也看看。”说罢,苏梓孟根本不给凌子萩回答的时间,转身朝长定殿方向走去。   凌子萩本以为这凤鸾殿的事情解决,就可以回去休息,谁知道圣人心血来潮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她倒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准备跟上。   谁知她的衣袖突然被扯住,回眸,贾国公就这样望着她。   “贾大人,你这是。”凌子萩有些疑惑。   “长定殿今非昔比,司夫人谨慎些好。”贾国公出声提醒。   “谢谢贾大人。”凌子萩颔首,提着裙摆快步跟上。   凤鸾殿距离长定殿还是有些距离的。   抬着圣人的宫人本就步子大,一路上凌子萩都是小跑跟随的。   “朕一直很看好你。”难得苏梓孟这会的心情还算可以,微微侧头开始和凌子萩攀谈。   “多谢圣人厚爱,子萩定不负所望。”凌子萩连忙回答。   “要说这皇后是要害朕,说实话虽然这几年朕和她接触的少了,可是毕竟有三十余年的感情,朕也不愿意相信。”苏梓孟道。   凌子萩点点头,这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苏梓孟还算是个念旧情的人,“那圣人能说说您做了什么噩梦,为何如此憔悴吗?”   听到凌子萩的询问,苏梓孟明显身子一僵。   (1)关于癫蛊的引用出自《增广验方新编》卷下。 第246章 皇城梦魇(5)   凌子萩刚到长定殿的门口,还未看清楚前方,一道身影就飘然从她身边掠过。   “圣人!您还好吗?”   早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茹贤妃一见到苏梓孟出现在不远处,也不顾周围还有好些宫人,似是蝴蝶般翩然冲进他的怀抱。   “这么晚了,外面冷,贤妃怎么在这里?”苏梓孟轻轻搂过茹贤妃的身子,低头望着女子俏丽的脸庞,问道。   茹贤妃面颊一红,正打算开口,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碧玉福身道:“回圣人的话,娘娘是担心这么晚,圣人又没睡好,来回折腾损了身子,就一直在殿门口守着的。”   “多话!”茹贤妃面色一沉,冷冷呵斥。   碧玉身子一抖连忙跪地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苏梓孟望着眼前这主仆的一出戏,只是微微扬眉,紧接着领着茹贤妃一边走一边道:“贤妃操心了,朕很是感动。”   “圣人,你这是什么话,妾身既然是您的妃子就要为您分忧不是?”   苏梓孟这话对茹贤妃很是受用,她一听,嘴角不自觉勾起整个人呢贴在身边男人身上,娇嗔道。   凌子萩也不多话,淡淡瞅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碧玉,想起曾经服侍过茹贤妃的初雪,叹口气朝里面走。   “司夫人!”   她的脚刚踏进长定殿的门槛,身后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   凌子萩回眸,发现毋和一直就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毋和法师,叫子萩何事?”   毋和上前几步,对着凌子萩拱手浅笑:“司夫人走这一路听到圣人讲述的梦境有何想法?”   “圣人的梦是很奇怪。”凌子萩说着,想起圣人给她叙述的那间屋子,以及屋内发生的奇怪事情,道:“但是它毕竟是梦,和现实比还是不一样的,圣人只是纠结在梦境中,若是情绪加以疏导,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罢,凌子萩深怕里面的主子等急了要怪罪,转身朝殿内走。   “真的如此吗?”   凌子萩走出没几步,身后毋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毋和法师什么意思?”她这次没回头,问道。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梦由心生,这梦纠缠圣人这么久,可不是司夫人用几个谎骗人的手段,又或者是几句话就能安抚的。”   毋和说完,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冷笑,离开。   凌子萩舔舐唇角,深吸一口气再次朝殿内走。   茹贤妃似乎和凌子萩一样很怕冷,都到了春季,殿内还放着火盆,凌子萩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股热浪袭面。   “圣人在里面等司夫人呢,进去就是了。”茹贤妃坐在妆奁前,在碧玉的侍奉下宽衣解发,她透过铜镜淡淡瞅了进来人一眼,道。   “是。”凌子萩也不多话,对着茹贤妃福了福身子,转身朝里面厢房走去。   圣人已经褪下龙袍躺在床榻上,初看他假寐的祥和模样,似是在熟睡,但是靠近仔细看那跳动的眼皮和来回转动的眼珠子,就知道他根本就没睡着。   “来了?”苏梓孟睁开眼,带着血丝的眼球直勾勾地望着已经走到身边的女子。   凌子萩颔首,对着榻上的男子作揖后,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包,之后走到角落内拿出香薰炉开始捯饬。   “在做什么?”苏梓孟半起身,有些好奇对面女子的行为。   “圣人身体欠安,不适合用药或者针灸,这是子萩特制的木菊熏料,安神、调节神经,不但对身体无损耗,经常用还有助于睡眠,提高睡眠质量。”   凌子萩说着,打开香薰炉,随手把里面燃尽的东西倒入桌子旁边的小木桶内。   之后她又拿出绣帕把香薰炉内的灰烬准备擦干净,做完这些,她正准备把帕子收回来,突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糖炒板栗的味道。   凌子萩心中一怔,连忙低头到处闻,最后她发现竟然是自个帕子上的味道,可是她记得这帕子是今个阮玉给她才换的,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如何?”身后苏梓孟似乎等着急了,询问。   “马上!”凌子萩回过神,连忙应承。   她紧接着把手中的木菊放在香薰炉内点燃,盖上盖子,端起走到苏梓孟的身边。   “这味道很特别。”苏梓孟嗅着空气中木菊的味道,稍显紧绷的脸色微显缓和道。   “圣人这会可以试着闭眼。”凌子萩在他耳边悄声呢喃。   苏梓孟听着凌子萩的话,慢慢阖上双眼。   “臣女想问圣人一些问题。”   苏梓孟缓缓点头。   “圣人可有怕的东西?”凌子萩声音轻柔,绵软。   苏梓孟想了一下,双手攥紧之后又放松,摇了摇头。   凌子萩望着他这个动作,眯紧双眼,又问:“圣人这一生有什么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吗?”   苏梓孟再次摇头。   凌子萩瞅着他紧绷又舒缓的身子,思忖半晌,道:“圣人年后一直都住在长定殿?”   这次,苏梓孟点头了。   凌子萩眸眼扑朔,道:“圣人现在可以想象此刻您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暖风轻轻地吹拂过您的面颊,您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的卷云。”   当长定殿的蜡烛慢慢成炬,凌子萩把熏炉放在床榻边上的低柜上,转身走出内殿。   “如何?”她刚到外殿,身后响起一声冷冷的女音。   凌子萩知道是谁,转身对着茹贤妃福身道:“贤妃娘娘,圣人已经睡下了。”   “哦?这么快?”茹贤妃扫过凌子萩,转身坐在凳子上,拿起杯盏抿茶开口。   “圣人只是睡眠不好,若是耐心安抚,引导,还是能正常就寝的。”凌子萩如实回答。   茹贤妃轻笑一声,粉桃般的容颜早都没了方才在圣人面前的娇羞,换上的是一副傲慢和不屑,道:“司夫人,这人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本宫以为还要等三十年,谁知不过是短短三个月本宫就可以这般看着你了。”   凌子萩顺着茹贤妃的声音抬眼,就见茹贤妃眼神凌厉地望着她。   她想起来,确实去年冬日的时候,茹贤妃如她这般在给她福身行礼。   “贤妃娘娘如今盛宠皇恩,子萩不过一介人臣之妻,与您是不能比拟的。”凌子萩也懒得和她计较,顺着茹贤妃的话往下说。   “知道就好。”茹贤妃毕竟入宫时间短,难免狂傲、单纯,凌子萩不过一句话,她整个人就得意起来。   “对了,圣人今晚不会噩梦了吧?”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凌子萩。   凌子萩起身的动作一僵,指尖抚弄到袖口内的丝帕上,檀口张合半晌,道:“子萩还是有问题想问问贤妃娘娘的。” 第247章 皇城梦魇(6)   长定殿外殿。   金丝楠木桌上热茶蒸气袅袅,凌子萩坐在茹贤妃的对面,端起杯盏啄了一口。   “好茶,应该是汳州今年春季才采摘下来的嫩芽。”她由衷地夸赞。   茹贤妃笑了笑,给凌子萩斟满茶水道:“有什么问题,问吧。”   “圣人做噩梦的时候可说过什么梦话?”凌子萩也不打马虎眼,单刀直入地开口。   “梦话?”茹贤妃思忖片刻,道:“别过来,算吗?”   凌子萩颔首,“还有别的吗?”   茹贤妃摇摇头,“圣人睡觉,本宫也在睡觉,偶有听到的就是这些。”   “那..贤妃娘娘最近和圣人聊得最多的是什么?”凌子萩继续问。   茹贤妃想都没想,紧接着回答道:“最近临峪关的战事司夫人多少了解吧?”   “嗯,这把手临峪关的将领听说还是娘娘的哥哥?”   “是啊。”茹贤妃说着,轻轻叹口气,眼底闪现几分落寞道:“本宫知道圣人这般宠爱本宫是何种原因,但是这又何妨,本宫要的不过就是这般无上荣耀,至于情爱根本不奢求。”   “所以娘娘经常和圣人聊起您的哥哥?”凌子萩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嗯。”茹贤妃颔首,“茹家有二郎,我大哥前些年在临峪关剿匪战死,二哥天生将才大哥死后便去了临峪关,期间和圣人聊的不过是儿时和哥哥在一起的回忆。”   “就这么简单?”凌子萩问着。   茹贤妃挑眉:“不然呢?”   凌子萩抿唇。   “不过司夫人定然是没这种感受的,毕竟凌家传到你这一代只有女子。”   凌子萩望着茹贤妃眼中的调侃,没有吭声,她知道凌家虽然富贵甚至父亲凌怀旭的官位高于茹家,可是在一个武将家族,没有男子后代最终的没落是可想而知的。   凌子萩从长定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丑初。   她抬眼望着今夜繁星溢满的夜空,转身朝韶华殿的方向走去。   今夜的韶华殿褪去冷清,迎来百年内第一个被打入在此的贵人。   凌子萩刚到殿门口的时候,就被里面隐隐散发出来的一股尘土残渣的霉味熏得连连作呕。   她叹口气,伸手推开沉重腐朽的木门。   “咳咳!”一声咳嗽声随着凌子萩的动作从门内传来,锦绣在同一时间打开门,被灰尘呛到的她,手里端着堆满杂物的簸箕走了出来。   “司夫人。”锦绣抬眼望着站在门口的女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尴尬地把手中的簸箕想藏在身后。   “无妨。”凌子萩笑了笑,接过锦绣手中的簸箕,跟着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冷宫不远处的角落,道:“娘娘可睡了?”   “回司夫人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今晚娘娘定然是毫无困意的。”锦绣说着,收回凌子萩手中的簸箕,把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她,继续道:“娘娘一心跟着圣人,哪怕是大皇子被送到临峪关都毫无怨言,如今却得圣人这般不信任,着实伤透了心。”   凌子萩用帕子擦干净指尖,扫了眼身边一脸替主子担心的锦绣,道:“圣人年迈,再加上身体每况愈下,难免对这种事情敏感,我想等过段时间圣人冷静下来就会想通的。”   “但愿吧。”锦绣勉强扯动嘴角,道:“不过今个还是得感谢司夫人,若是没有夫人在圣人面前的直言不讳,娘娘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呢。”   凌子萩这次没再说什么,跟着锦绣走入韶华殿。   她记得之前看过蔺国的史料,这韶华殿还有个由来,好像是蔺国的第三任皇帝苏秦,因为母妃是宫婢出身,所以儿时总是受同胞欺凌,唯一对他好的便是一直照顾他的一名年长宫女。   随着宫内的政变,能继任皇位的皇子,要么是年轻病死要么就是被人害死,而唯一活下来的也只有苏秦这么一个皇子了,顺理成章这苏秦就成蔺国的皇帝。   当然苏秦因为一直年少缺乏母爱而对这个长相普通的宫女格外偏爱,并且在朝臣极力反对的情况下纳她为妃,赐予这宫女华丽殿宇,起名「韶华」。   顾名思义就是希望这个女子一直年轻,貌美。   可是被偏爱就会有恃无恐,蔺国史料记载,苏秦在位宫内无一妃子产下男丁,其原因无二便是这宫女一直从中作梗,苏秦即使知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苏秦到了中年,朝中越发流言蜚语,他才迫于压力彻查这宫女。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这里成了冷宫,也成了多少后宫妃子和孩童的魂归之处。   凌子萩走在韶华殿内,望着角落里枯萎的槐树,大殿内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屋梁尘」、桌椅板凳上的蜘蛛网,若不是身后跟着锦绣她真以为自个身处在鬼屋。   “娘娘在里面,司夫人进去就是。”锦绣把手中簸箕放下,开始打扫外殿,道。   凌子萩颔首,朝燃着烛火的方向行走。   “子萩吗?你终于来了。”贾问凝的声音在内殿响起。   凌子萩绕过屏风,望着站在窗扉边上背对着她出神眺望凤鸾殿方向的皇后,福身道:“子萩,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如今已经不是皇后了,坐吧!”贾问凝转过身子打断她的话,眼底飘过丝丝落寞道。   凌子萩没吭声,走到打扫的还算干净的桌子旁坐下。   “眼瞅着都是春日了,却没想到这个地方这般阴冷,半个时辰前静婉才烧的热水,这会已然半凉,子萩凑合着喝吧。”   贾问凝坐在凌子萩的对面,从桌上拿出紫砂壶倒了一杯连茶叶都未曾卷开的清茶放在对面。   凌子萩不似司炎修,对着茶道没什么讲究的,勾唇浅笑间,拿起茶如数灌下,“从长定殿到这里一路着实渴了,还是娘娘懂子萩的心思。”   终于贾问凝被对方这贴心的话弄笑了,弯起唇角,道:“子萩越来越会说话了。”   凌子萩放下杯盏,望着已经年久失修看不出曾经光彩的周遭道:“娘娘可能得委屈一段时间,等子萩把这案子查清楚之后接娘娘出来。”   “委屈都是小,本宫怕这辈子都出不来。”贾问凝似乎知道什么,对于凌子萩的保证面儿上没有一点波澜。   凌子萩深深瞅着她,道:“子萩这么晚来找娘娘其实是有事相问。” 第248章 皇城梦魇(7)   “子萩想问什么?只要本宫知道的,定然如实相告。”贾问凝说的语气甚为诚恳。   “皇后娘娘可记得今晚毋和法师带着圣人搜查您院子的时候,是谁发现了那个装着癫蛊的坛子?”凌子萩问道。   贾问凝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当时本宫已然睡下,突然圣人就来了,起初本宫以为是圣人想。”   她说着,面颊一红。   凌子萩知道贾问凝想的是什么,毕竟这么晚心心念念的人来到自个的寝殿,定然容易使人浮想联翩。   “之后呢?”她追问。   贾问凝深吸一口气,眼底覆上一层落寞道:“他身后的毋和法师突然站出来,一句话「搜」,瞬间从圣人周围冲出好些宫内禁军,让本宫很是诧异,期间本宫宫内的宫人也被吓得不轻,紧接着不过一个时辰鸾凤殿就被翻个底朝天,而那装着怪蛇的坛子就被挖了出来。”   凌子萩消化着皇后娘娘的话,脑海中想起花坛内被挖开的地方。   虽然到处都被翻起动土了,可是..似乎只有找出坛子的地方被挖得最深,巧合吗?不可能。   “皇后娘娘真的不记得是哪个人动的花坛土吗?”凌子萩不死心追问。   贾问凝摇摇头:“子萩,抱歉,当时乱本宫着实想不起来。”   “那其他宫人呢?”   贾问凝回答道:“锦绣一直在本宫身边护着,静婉被本宫派去寻了你,至于旁地..本宫确实不清楚,太乱了。”   凌子萩点头,眸光扫过外面还在忙活的二人,自打皇后被打冷宫,也就这俩跟着,剩下的不是留在凤鸾殿,就是被分散到别的宫去了,如今再找询问,很可能都是徒劳。   “我还有个问题,想让娘娘替我解惑。”   “子萩,你说吧。”   凌子萩点头,把一路上圣人给她说的噩梦大概阐述了一遍,问道:“对于圣人的梦魇,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贾问凝从凌子萩开始说,到她问出问题,这段时间面色一度变为铁青,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在她的凝视下,贾问凝连忙回过神,这次想都没想,连忙摇头道:“这个本宫不知道,这人做梦都是千奇百怪的,圣人如今秉性又大变,本宫不知道这梦有何含义。”   凌子萩心里已经有了定数,在贾问凝略显规避的眼神下,她站起身对这皇后行过一礼,道:“今个娘娘受了惊吓,再加上子萩的到来定然是身心疲惫的,娘娘赶紧休息吧,子萩逮空再来看您。”   说罢,她也不等贾问凝回应,起身往外面走。   “子萩!”皇后贾问凝似乎也觉得自个方才失态,连忙起身开口叫住走到外殿的人。   凌子萩驻足。   “本宫是真的不知道圣人的梦境是何意,但是本宫还是感谢子萩能在本宫孤立无援的时候帮衬,若是之后有需要本宫定然权利配合子萩查案子。”贾问凝眸眼低垂,想了一下,开口道。   “皇后娘娘莫要多想,早些就寝,子萩先走了。”   凌子萩从冷宫一直走到宫门口附近都快鸡鸣破晓了。   索性一路上有宫灯陪伴,她还不算孤独,只是在巷道内微微刮起的深夜凉风,让她忍不住一路打了不少喷嚏。   愣是没料到会折腾这么晚,早知道她应该穿多一点。   凌子萩一边想着一边拉高衣衫的领口,望着金明街道上的了无人烟,心中越发哀叹起来。   “出来了?”就在凌子萩抱着逛街的想法回司府,她只觉得背后一暖,一件衣衫盖下伴随着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连忙回头,眸光和身后男子温柔却又充满责备的心疼眼神撞上。   “大人?你怎么。”   “上来!”司炎修打断凌子萩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微微俯身探手,想把她拉上马。   凌子萩没拒绝,伸出早已冰冷的柔荑递上去。   下一瞬,她还未反应整个人就被他圈进怀中。   属于男子的温热和熟悉的皂角气息扑面,凌子萩没想到不过是身后多了个人,司炎修的怀抱就像是铜墙铁壁般,帮她抵御掉身后所有的冷风和黑暗。   “还冷吗?”司炎修把她的手连同马缰一并握在大掌中,轻轻探头在她的肩膀问道。   凌子萩面颊一红,摇摇头。   现在怎么可能冷?甚至..有点热。   司炎修得到满意的答复,嘴角勾起驾着马在街道缓慢行驶。   “你可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地就一个人进宫了?”   凌子萩本来还在瞭望周围准备开早市的人家,被司炎修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怔住。   她侧头细密的睫毛刷在男子净白的面颊,突然觉得一阵冰凉,才反应过来:“大人在外面等了多久?”   司炎修嘴角勾起,把怀里的女子搂得更紧些,难得半开玩笑道:“什么时候呢?从这周围店家开始打烊?还是萧城宵禁?不记得了。”   “讨厌。”凌子萩嘟嘴,娇嗔一句。   司炎修轻笑出声,扭头和凌子萩双眸对视道:“子萩。”   “嗯?”凌子萩感觉到男子鼻腔中的热浪扑面,顶着泛红的面颊应道。   “我查完魏公公的案子回府,发现你不在马不停蹄的赶到宫门口,却被堵了回去,就一直等,直到贾大人出来,顺口给我报个了平安才放心,可是我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索性就回府拿了趟衣衫在此候着,只是愣是没想到,你能折腾子昂一宿。”   凌子萩听到司炎修这略显暧昧的话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她知道那么晚皇宫禁闭没有通传司炎修是无法进入的,而他就这样定定候了她一宿。   她咬咬唇,犹豫闭眼间在对面男子的薄唇上轻啄一口,又在他错愕的眼神下快速抽回道:“大人,抱歉,子萩是有些任性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会顾及大人感受的。”   司炎修怔怔望着面颊已经红得见不得人的女子,舌尖轻轻扫过她方才亲吻的地方,嗓音略显沙哑道:“这个奖励有点短。”   说罢,司炎修也不给凌子萩反应的机会,一手在她不备之际托起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上去。   起初凌子萩还是错愕的,紧接着她扫过四下无人,羽睫蒲扇间慢慢陷入沉沦。   “子萩!”凌子萩恍惚之际听到男子在她耳边呢喃:“子昂不太想睡书房了!” 第249章 皇城梦魇(8)   凌子萩发现司炎修就是个未知的黑匣子。   若是之前他是冰冷的,现在的他热得就快要把她融化。   凌子萩吞咽下檀口中的唾液,如小鹿般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厢房周围乱看,朱砂色的帷幔,赤色的金色楠木桌椅,倒映出隐隐纠缠的铜镜,一切都这么熟悉,又似乎很是陌生。   “子萩,认真点。”耳垂一疼,耳边突然传来的呢喃声,让她彻底回神。   她目光灼灼望着对面男子,却发现不知何时司炎修本应该俊秀的面容也布上层层红霞。   “大..大人。”凌子萩如沾染露水的朱唇微微张合,绵软酥麻的声音如电流般让司炎修沉底沉沦。   司炎修面色一沉,不知在她耳边哝哝说了什么,红烛在帷幔颤抖间瞬间熄灭。   ..   清晨。   凌子萩红着脸望着一个个从卧房里出出进进的下人,这还是头一次,她的厢房这般热闹。   她的眸光不经意瞥过一直站在门口窃喜的刘管家,她确定若是有个狗洞子,她此刻早都撅着屁股钻进去了。   司炎修喝着面前的清粥,发现对面女子盘子里自个放进去的鱼肉到现在都没有动过,他眉头一皱,冷眼扫过周围看好戏的下人,瞬间所有人如惊弓之鸟,全数退散。   当屋内陷入安静。   司炎修把新的鱼肉替换掉旧的,云淡风轻地问道:“子萩,今个还进宫吗?”   凌子萩终于舒了一口气,拿起木箸一边用膳一边道:“不知道呢,这案子不好查,皇后娘娘好像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多说。”   “这水确实不好淌。”司炎修望着鱼肉被吃掉,顺势又夹了一块,继续道:“魏公公的案子也有问题。”   “大人发现了什么?”凌子萩道。   司炎修起身走到挂着外衫的屏风旁,从衣襟里抽出一封叠好的宣纸递给她。   凌子萩打开,望着上面的内容道:“魏公公的验尸单?”   “嗯,看看。”司炎修点头。   死者:魏富,男,身高:五尺五,年龄约在六十上下,死者双手呈蜷缩状,指甲有外翻痕迹,脖颈处有一明显青痕,其余部位未见明显外伤。   身体无中毒体征,双膝关节处有鱼鳞状纹路,体内未查出明显恶疾,死因最终断定为窒息而亡。   凌子萩紧接着翻到下一页,这是一张魏公公死亡的现场图,高高的房梁上悬挂着一具男尸,男尸薄唇紧闭,脚边放着一张春凳,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当她看到房梁的高度,再结合魏公公的身高和大部分宫内所用春凳的高度,面色一肃道:   “大人,这房梁的高度可确定是八尺?”   司炎修点头道:“蔺国建筑有规定,除了圣人的宫殿房梁高度足有九尺之外,其余建筑高度不得超过八尺,魏公公是圣人身边的亲信,住的房间也算是顶好的,那厢房我从工部查了,确实八尺无疑。”   “魏公公身高五尺五,正常推算臂长应该在二尺七的样子,按照魏公公的身高,他的足长应该是一尺三的样子,加起来应该在九尺五,再加上春凳的高度一尺,总共是十尺五左右的样子。   但是魏公公想双臂抓着绳子把头塞进去,这个高度明显不够,毕竟成人的头长应该在六寸,再减去臂长,他怎么着也把头塞不进去。”   凌子萩听完司炎修的肯定,咬唇分析。   司炎修点头,把她手中的图纸接过道:“还有一个细节,你看看。”   说着,他把指尖放在魏公公的脖颈上,继续道:“看看有什么问题。”   “唔..绳子卡在脖颈的位置好像不对,这个位置若是吊死的舌头应该在嘴外面。”凌子萩喃喃自语。   “对,吊死分很多种,如果绳子在喉结上舌头会顶在上颚而不伸出,若是在喉结下方舌头会伸出唇齿一部分,而这个图,绳子明显在死者喉结下方,所以魏公公的死不简单。”司炎修开口分析。   “既然魏公公是被人谋杀的,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我听说魏公公明后年就要出宫返乡养老了,这个节骨眼儿能出什么乱子。”   凌子萩说到这,脑海里自动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这魏公公的死该不会和圣人的噩梦有关系吧?   “魏公公跟在圣人身边有快四十年的光阴,如今因为一个噩梦牵扯到后宫之母的着实可疑,若是大理寺参与定然会从一直侍奉圣人的魏公公下手,虽然目前还未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这两件事情有关系。但是前后所有的事情太巧合,不免会让人生疑。”司炎修一眼看出凌子萩的想法,道。   “大人能给我看这个,这魏公公的事情定然是查得清楚的,大人是不是还有旁的线索?”   凌子萩知道司炎修做事谨慎细心,她能想到的,这个男人已经走出好几步了。   “魏公公是宫内的太监总管,子萩可知道宫内的潜规则?”司炎修反问她。   凌子萩摇摇头,她一个现代人,哪里懂那么多渠渠道弯弯绕。   “那夫人可知道对食?”司炎修想说的隐晦点,便换了个问法。   凌子萩这会听懂了,道:“大人的意思是,魏公公在宫内有个挂名相好?”   “嗯。”司炎修点点头,“是个叫云柔的小宫女,只是这两日她刚好休沐回家,明后应该会回来。”   凌子萩点点头,把手中的粥喝完,起身朝卧房走去。   如今这案子悬着,皇后又不愿意多说,魏公公这边又是模棱两可,为今之计只能得等云柔归来看看能不能从她下手找到突破口,此刻凌子萩伸了个懒腰,她需要好好补眠,休息。   清晨难得风和日丽。   凌子萩睡了个好觉起的也相对较早,司炎修一大早去上早朝,她等着中午进宫去寻人,索性早上无事,便领着鱼小碗和阮玉一并在收拾未整理好的花园。   “小姐,你可不知道,那晚你随着静婉姐姐进宫,奴婢担心得不得了,今个见您好着,这才放心下来。”阮玉一边捯饬手中的泥土,一边道。   凌子萩侧头望着她,见她粉嫩的小脸上不知何时被污泥沾满,道:“看看你这个小花猫。”   说着,她掏出丝绢把阮玉面颊上的土擦掉道:“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吗?没事的。”   “圣人的事情小碗姐姐也给奴婢说了,而且现在街坊也都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圣人身边的亲信也自缢了,小姐你说着蔺国是不是要。”   “不可乱说!”凌子萩连忙打断阮玉的话道:“魏公公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今个晌午我会同大人进宫就是为了找云。”   “夫人,夫人。”凌子萩话才说到一半,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刘管家迈着急步走来,一拱手道:“外面有人求见夫人。” 第250章 皇城梦魇(9)   “贾国公?”凌子萩随着刘管家到了大堂,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不就是贾问凝的父亲如今的蔺国国公吗?   “司夫人。”贾老听到有人呼唤他,连忙转身对着凌子萩拱手。   “国公这是要做什么?折煞子萩了。”凌子萩第一次见贾国公是在晚上,没瞧清楚他的长相,如今青天白日,她终于看清楚贾老的样貌,和皇后贾问凝有五分相似,只是满头的斑白和皱巴巴失水的皮肤都在说明这个男子到了半只脚入土的年纪。   如今这么大的老者给她问候,她咋能承受得起,更何况论官爵她也不配啊。   “司夫人帮衬老朽的独女,这大恩大德又岂能一个作揖能抵过的?”贾国公收回手,对着凌子萩勾唇。   “国公大人是刚下早朝吧?怎地不回府,来子萩这里?”凌子萩说着,想把贾国公引到身后楠木椅子上就坐。   贾国公摆摆手,深深瞅了凌子萩一眼,之后想也不想地对着她再次拱手。   “贾国公,您这是要。”   “司夫人,老朽真的算是扯下这张老脸来找您的了。”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出口,贾国公率先打断,重重低头道:“老朽想请司夫人再进宫一趟。”   “进宫,怎么了?”凌子萩很纳闷问道。   “司夫人实不相瞒,今个早朝刚下圣人也不知听谁的撺掇又去了鸾凤殿。”贾国公说着,无奈叹口气。   “去鸾凤殿做什么?该搜的也搜了,禁军也把守着?圣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凌子萩忍不住询问。   “老朽也纳闷的正是这个,所以就一并跟了去,谁知道。”贾国公说着,连连叹息摇头,“禁军竟然发现凝儿的宫殿里有一间密室。”   “密室?”凌子萩很诧异,她觉得以皇后的性格,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于鸾凤殿才是。   “唉!”贾国公接连叹气,继续道:“圣人在密室中找出了一样东西,老朽不认识,但是听毋和法师和圣人交头接耳还有圣人奇怪的表情,老朽就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老朽想起两日前司夫人在圣人面前的晓之以理,便想这事儿或许司夫人去看看,能有什么解释。   凝儿已经算是被打入冷宫了,我贾家本就在皇城地位岌岌可危,若是在这么一折腾,很可能贾府上下百余人都得跟着遭殃啊!”   说着,贾国公似乎怕凌子萩拒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跪下了。   凌子萩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道:“国公大人,您这是做。”   “司夫人,我贾沛代表整个贾家谢谢您了。”贾国公说完,再次抱拳行礼。   凌子萩是个热心肠的,对别人所求之事只要力所能及一般都不会拒绝,再加上这个案子和圣人压给大理寺魏公公的案子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司炎修她也得硬着头皮去不是?   “贾大人,稍等片刻。”凌子萩长舒一口,把贾国公从地上搀扶起,对着他点头道。   贾沛点头。   凌子萩走出大堂给门口的鱼小碗交代几句话,再次进大堂的时候她望着已经担心贾问凝而坐立不安的贾大人道:“国公大人,我们走吧!”   马车在金明大街上笃笃前行。   凌子萩望着对面时不时撩开帘子查看路段的贾沛道:“国公大人莫要着急,车夫已经很快了。”   贾国公点点头,露出几分抱歉的神色道:“说来惭愧老朽活了半辈子,竟然没司夫人这般心境通透。”   “贾国公莫要自谦,您这心思子萩能理解,毕竟涉及整个家族荣耀,耽误不得。”   凌子萩说着,拿起小方几上的杯盏倒了杯清茶放在贾沛面前道:“但是话说回来,这人越是焦虑越是容易失分寸,国公大人一会儿去了韶华殿可千万莫要慌张。”   贾沛点头,接过清茶,他岂能不知心急容易乱语,乱语容易犯错的道理,但是现在的他着实难以控制。   “皇后娘娘是如何和圣人认识的?”凌子萩见贾沛还有些心神不安,便开口找话题攀谈。   贾沛喝了口清茶,道:“凝儿是在三十八年前嫁给圣人的,那时候圣人只是个小皇子。”   他说着似乎陷入回忆,眯紧双眼继续道:“其实说是皇子还算是抬举了,圣人的母亲是先皇在外一夜风流不小心有的,之后接到宫中于先皇后膝下抚养,至于圣人的母亲到底是谁,那么多年了早都无从查找,可能是被先皇抹去了。”   凌子萩没料到苏梓孟还有这样的过往,不免有些错愕,要知道蔺国的历任皇帝若是在民间留下的血脉一般极少会被皇族承认,如果贾沛说的是真的,那么苏梓孟的母亲定然在先皇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不然如今的皇位哪里有苏梓孟的份?   “之后呢?”   “老朽当年服侍先皇的时候,不过是个奉议郎,那时候圣人在宫中并不受待见,哪怕他是皇后膝下长大的,也不会被重视,毕竟当年先皇后的长子已经是太子了。”   说道这,贾沛似乎觉得自个说错了什么,身子一怔,后面的话全数咽下。   凌子萩听了个一半,等了半晌对面人都没往下说,她抬眼望着贾沛,正开口想催促,谁知马车突然停驻,外面的马夫一声吆喝道:“国公大人,到了。”   贾沛听到这,像是得了什么救赎般,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盏,走出马车。   凌子萩怎能没发现贾沛的欲言又止,但是人家不想说,她也不能去追问,而此刻最重要的是皇后的事情,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提起裙摆,跟着贾国公的脚步朝宫内走去。   白日宫内明亮,两人大约用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到韶华殿的门口。   听着里面呜咽的声音,以及散落在门口的好些瓷器碎物,她知道这圣人已经来过这会约莫是先一步离开了。   贾沛担心自个女儿,连忙推开殿门走进。   果然,昨个才收拾出来的大殿早已一片狼藉,地上的瓷片,摔坏的桌椅板凳,应该是圣人在这里发了脾气,至于结果..   凌子萩望着已经被贾沛搂在怀里吓得像一只受惊玉兔的皇后贾问凝,她能完好无损的还在这里,或许圣人并没有对她太苛责。 第251章 皇城梦魇(10)   “凝儿,告诉阿爹发生了什么?”贾国公从静婉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递到贾问凝的嘴角,让她哭哑的喉咙润润之后,问道。   “阿爹。”贾问凝深吸一口气,盈盈泪珠挂在面颊上,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给人一股我见犹怜之感,道:“这皇后,我可能当不成了。.呜呜。”   凌子萩站在一边,望着贾问凝的泣不成声,虽然她也极为同情,但是此刻定然不是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时候,她蹲下身子,仰望着坐在唯一一把还算好的交椅上的皇后道:“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问凝回神,和凌子萩对视一眼之后,眸光慢慢落在角落中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   凌子萩顺着她的目光回看,许是冷宫太过阴暗,那东西又刚好隐匿在荫蔽处,起初她还有些看不清,直到她起身靠近,定睛细瞧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黑乎乎的木质孩童形状的模型。   她蹲下身子,准备把它拿起来。   “子萩,小心。”贾问凝窝在贾国公的怀中,好心提醒。   凌子萩起初还未明白皇后的意思,直到她的手刚碰到模型,只听「咔吧」一声机关响动,模型露出一条缝隙,一只木箸长短的枯萎手臂顺势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没有心理准备,着实被眼前的这一切吓了一跳。   不过有了那么多和司炎修出生入死的经验,见惯尸体的凌子萩第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婴孩的手臂。   她回眸深深瞅了眼眼角还挂着朱泪的皇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丝帕戴在口鼻处,戴上羊肠子手套,开始忙活。   随着木质模型在凌子萩的手中慢慢展开,果然一具完好的婴孩尸体呈现在她的眼前。   根据经验判断这男婴应该是刚出生不过百天,手脚发育完全,至于死亡原因,凌子萩的手缓缓摸向婴孩的颅顶,在百会穴的地方感觉到一处凸起,她定睛细瞧,果然这孩子是被铁钉从头顶插入定死的。   因为被制成干尸的缘故,再加上周围昏暗,除了死亡原因,孩子身体周围是否有外伤,暂时分辨不出。   “娘娘这是哪里来的?”凌子萩找了块白布把孩子包起来,转身问贾问凝。   贾问凝的目光在凌子萩手中的孩童和她审问的眸子中游走片刻,终于忍不住再次呜咽起来:“本宫不想的,本宫..本宫只是为了霍儿啊!”   霍儿?莫不是皇后娘娘在临峪关那不知死活,有体弱多病的小皇子苏霍?   可是这个孩子,和苏霍又有什么关系?   凌子萩低头望着怀中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孩子,一步步走到皇后面前,道:“娘娘到底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不然谁都无法帮您。”   贾问凝吸了吸鼻子,回眸瞅了眼身后的父亲,见他颔首,她终于说道:“这东西是本宫的。”   果然,凌子萩早已猜到,毕竟根据那模具和男婴尸体都知道是上了年成的,若是有人想栽赃,得筹谋多久?   皇后看似中庸却又不傻,怎能这么多年没发现宫里有密室,密室还有个夺她富贵荣华的不安定因素在?   “皇后娘娘那这个东西做什么?”凌子萩又问。   贾问凝檀口张合,她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瞒不住,抹掉眼角的泪水之后道:“方才本宫说了是为了本宫在临峪关的霍儿,子萩多少也知道,霍儿打小出生就不得圣人喜爱,圣人嫌弃他体弱,便把他送离本宫的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对霍儿的思念与日俱增,每日本宫都靠着临峪关探子传来的信笺和画像过活。”   说着,贾问凝从怀中掏出一沓子厚厚的宣纸。   凌子萩望着那已经泛起毛刺的纸张,不用想都知道皇后定然是日日观看,日日抚摸造成的。   也是..哪个母亲能忍受骨肉分离呢?皇家本就无情,圣人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情。   “那皇后娘娘为何又要弄这个?”凌子萩尽管同情却依旧不放过皇后做的错事。   “霍儿体弱,为母的总是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在临峪关没了,尤其是七年前,本宫无意中得知霍儿大病,便有了这个东西。”   贾问凝深深吸一口气,摇头继续道:“这东西叫「替死小鬼」找到一个和霍儿生辰八字匹配的男婴,放在这木质盒子里,写上符咒,每日供奉,听说就可以代替将死之人,让其免于灾难。”   凌子萩听到贾问凝的叙述着实惊讶,这不就是巫蛊邪术吗?   还有符咒,这可是皇宫大忌,皇后为了一个所谓的「听说」就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贾问凝似乎也察觉到凌子萩的心思,连忙摇头道:“子萩现在无子嗣定然是不懂本宫心思的,更何况,这东西确实灵验,本宫把它接回来,不出三日霍儿身体就康健了,而且这东西还有考究,不是空穴来风的。”   “考究?”凌子萩眯紧双眼,她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巫蛊邪术也是多少知道的,毕竟现代的科普栏目多如牛毛,但是都被验证是一些迷信思想,无稽之谈,哪有隔空杀人?一命换一命的法事?那都是骗人的。   苏霍能大病初愈,定然是因为旁的事情,这相隔好几百里,他怎么可能以为皇后的供奉而起死回生?   “是的,有考究的。”皇后似乎没察觉到凌子萩的疑惑,肯定点头。   “好,那娘娘告诉我,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凌子萩道。   “是锦绣,是锦绣告诉本宫的,而且锦绣说了,这孩子本就活不久,本宫才。”皇后为了取得凌子萩的信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锦绣?   凌子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又扯到一个宫婢身上了?   “锦绣是汳州人,家住在汳州的巫显村,子萩出生的晚或许很多事情并不知道,那个村子的人大部分都是木匠,他们精通巫术,大部分都是祖传,听说圣人身边的国师赵衍也是那里出来的。”皇后解释道。   凌子萩望着贾问凝,她知道有些民族会有自己的传统巫医,可是..这种千里换命的,她真的只在恐怖电影里看过。   “那锦绣现在在哪里?”说实话,凌子萩环顾四周,她这会才发现从稍早之前到现在,竟然没见到锦绣的身影。   “方才圣人来的时候锦绣还是在的,圣人走了到父亲来之前这段时间,锦绣怕本宫饿着,去御膳房要膳食去了。”   锦绣离开了?   凌子萩抿唇,这皇后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下人取个膳食再自然不过,可是不知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竟然觉得心慌。   “子萩去御膳房找人。”说着,凌子萩把手中的婴孩放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   “子萩!”贾问凝见她要走连忙叫住她的脚步道:“锦绣出去快有半个时辰了,或许等一等。”   “等?”凌子萩回眸望着贾问凝,“娘娘可知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刻?”   贾问凝极少见到这般焦急的凌子萩,有些怔。   “之前若是花坛里翻出的癫蛊可以说是旁人陷害,那么这东西就坐实了娘娘的罪,它就像是一盆脏水泼在娘娘身上洗也洗不掉,若是之后案子想查清楚,娘娘想回凤鸾殿,这件事情就必须弄明白!”   说罢,凌子萩懒得看被打入冷宫已经没了斗志的皇后一眼,转身朝外面跑去。 第252章 皇城梦魇(11)   从韶华殿到御膳房距离并不长,毕竟这韶华殿曾经是先皇苏秦最爱的女子所处之处,定然各方面还算是便利的。   “今个一大早真是悬啊。”   凌子萩眼瞅着快走到御膳房,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交谈。   她顿足闪身贴墙查看。   只见两名托着手中糕点的宫女,一边走一边闲聊。   “可不是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大司马司大人从中周旋,这后宫很可能都易主了。”   “唉,说来也怪,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得罪了谁,凤鸾殿接二连三的出事情。”   “谁知道到底皇后娘娘有没有做那亏心事儿?我听说啊,皇后娘娘为了自个的孩子,把一个妇人的肚子生生剖开取了婴孩给大皇子续命呢!”   “那太可怕了吧?这不就是褒姒妲己才干得出的事情吗?以后我们可得小心了。”   “就是啊,得亏圣人身边子嗣少,司大人的话圣人听进去了,不然皇后娘娘连这韶华殿都没得住。”   凌子萩望着渐行渐远的两名宫女,慢慢走出来。   之前她就很纳闷,以圣人的秉性,发现皇后犯下这么的大的事情,怎的就在韶华殿发了顿脾气,便不了了之,方才她忙着旁的事情也忘记询问,如今才得知是司承允从中周旋导致。   不过也能理解,如今蔺国局势动荡,后宫不可轻易易主不说,圣人膝下本就少子,再加上苏霍在边关效命,皇后暂时动不得。   起初凌子萩觉得司承允性子不好拿捏,如今看来能把畏承变法实行出来的人,着实不简单。   “小公公,这膳食可是分配完了?”凌子萩想着,已经走到御膳房,她见到一名还在忙活的小公公连忙上前询问。   小公公闻声扭头上下打量凌子萩一眼,道:“贵人是。”   “我是大理寺卿司大人的内人,是来找。”   “您就是司夫人啊?”凌子萩话刚出口,小公公一听连忙放下手中忙着的事情,好奇询问。   “是的。”   “前天发生的事情宫内的奴才们都知道了,说是司大人的内人能言善辩,小的早就想一睹真容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   小公公见到凌子萩似乎很兴奋,眼睛珠子一个劲地在她身上打转。   凌子萩淡淡瞅了这小公公一眼,发现他并无恶意,勾唇道:“我这会来是想找小公公问个人。”   “司夫人您说!”   “锦绣可来过这里?”凌子萩问道。   “皇后娘娘身边的锦绣姑娘啊?”小公公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你确定?”凌子萩追问。   “确定,怎么不确定?”小公公说着,指了指身后墙上的木牌子,道:“御膳房准备茶点都是有数的,哪个宫取了些什么,哪个妃子爱吃什么都得弄清楚,搞混的话贵人会生气,奴才们也要被牵连,所以为了方便,都会把各个宫标注在牌子上,取膳食或是茶点后会被翻过去。   这不您看,这凤鸾殿或者韶华殿牌子还挂着,就算是奴才们交班也不会搞错的,锦绣确实没来。”   凌子萩扫过小公公身后的墙面,又看了眼还放在灶台上的几盘点心,点点头道:“那有劳小公公了。”   说罢,她转身朝御膳房外走。   就在凌子萩眼瞅着马上要走到韶华殿询问皇后锦绣是否回来,她们二人是不是错过了。   不远处急急跑来两名宫女。   凌子萩本就视力好,只是凝视半晌就发现这两宫女不就是方才在御膳房门口窃窃私语的二人吗?   可是她俩不是端着茶点才离开?怎的又突然跑回来了?而且神色看起来很是慌张。   “发生了什么?”凌子萩在俩宫女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率先一把抓住离自个最近的,问道。   小宫女怎会认识凌子萩,她扭头上下打量对方一样,想用力挣脱开。   凌子萩指尖用力,眸光紧紧盯着小宫女的眼睛,又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小宫女一怔,只是单单看了眼凌子萩的眸子,不知为何心中的抗拒感突然消失,她顺着她的问话,回应道:“御花园的湖里..湖里..有死人。”   死人?   凌子萩有些错愕,连忙回眸望着小宫女跑来的方向。   该不会是..锦绣吧?   不知为何她的内心飘过这么一句话,提起裙摆快速朝御花园的方向飞奔。   一路上凌子萩心中都充满着忐忑。   直到她顺着御花园茶点散落的地方一路循迹,目光终于落在不远处湖心亭附近。   只见,亭子下面飘荡着一具尸体,根据尸体的穿着和气质,是个宫女无疑了,只是那女尸此刻呈匍匐状,暂时无法断定身份。   她四下张望,眸光停留在一簇荷叶下藏着的小船上。   凌子萩上前几步跳进小船,拿起船桨开始奋力朝湖心亭划去。   “快,人在那里。”   凌子萩刚划到一半,身后传来几声呼喊。   她回眸就见几名侍卫也拖着两条小船准备朝这边划来。   索性御花园的湖并不大,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凌子萩就已经到了湖心亭浮尸旁边。   起初她对着尸体呼唤了两声,确定那女子没有反应,便用船桨把尸体往身边够。   “司夫人,我们帮你。”宫内侍卫毕竟是男子,划桨的速度要比凌子萩快,两条侍卫船靠近她身边之后,一名侍卫率先翻下船,抱住尸体准备往船上拖拽。   怎奈,人一死,尸体就显得格外沉重,这五大三粗的男子愣是托举好几次,才在船上人也一并用力的情况下把尸体扯进小船。   凌子萩着急这尸体的身份,连忙再次划桨靠近。   当她看到一张记忆中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脸后,她面色一沉,果然是锦绣。   “这不是..锦绣姑娘吗?”一并前来的侍卫也发现了女尸的身份,忍不住错愕开口。   “先把她往岸上送吧,之后派个人给皇后娘娘报个信。”凌子萩望着面颊已经发青的女子,知道无力回天,只能惋惜吩咐。   “好!”侍卫们点头,开始往回返。 第253章 皇城梦魇(12)   鹅卵石道上湿漉一片。   在湿地的中央躺着一具女尸。   凌子萩蹲在地上,指尖在女尸的脖颈处游走。   因为春日湖水冰凉尸体已经开始发冷了,再加上皇后说的锦绣离开的时辰,凌子萩估计锦绣离开韶华殿不久便出已经死亡,算一算应该是在三个时辰之前。   至于死亡原因,她暂时还未从锦绣身上看到什么外伤,再加上尸体鼻腔、口中涌出大量藻水,还有尸表的特征,极有可能是被淹死的,当然具体准确地判断还得送去大理寺验尸才能得出。   “皇后娘娘那里也送口信过去了?”凌子萩起身问站在她身边的一名侍卫。   “嗯,话带到了。”   凌子萩点点头,道:“我还需要小哥帮我一个忙。”   “司夫人您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侍卫拱手等着凌子萩的安排。   “宫门口有个叫鱼小碗的小姑娘,麻烦你帮我传个口信给她,就说..宫里出事儿了,让她去趟大理寺找白少卿,带人来把锦绣尸体带回去。”凌子萩道。   “好!”侍卫颔首,转身朝御花园外跑去。   凌子萩见青天白日,锦绣的周围又有侍卫看守,寻思着大概不会出什么岔子,想起还有旁的事情要继续查,转身朝韶华殿的方向走去。   “呜呜..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娘您节哀,锦绣已经回不来了,您这样哭下去身子会垮的。”   “锦绣明明去取糕点怎么会出现在御花园,怎么会死?她跟着本宫最久,最得心应手,眼瞅着过了二十二就要出宫嫁人的节骨眼儿上怎的就出事儿了?呜呜。”   凌子萩刚到韶华殿口,里面便传出贾问凝歇斯底里的哭诉声。   此刻仅有静婉在她身边安慰。   “娘娘。”凌子萩轻叹口气,推门而入。   贾问凝带雨梨花的仰头望着走进门的女子。   她似乎很是激动,一把甩开身边的静婉,跌跌撞撞上前几步钳制住凌子萩的双臂道:“方才侍卫来报,说是锦绣淹死在御花园可是真的?”   “真的。”凌子萩点头,道:“是子萩让侍卫来禀报皇后娘娘的。”   “是你。”贾问凝眸光在凌子萩面上快速流转,发现她面色严肃,这才颓然接受现实道:“锦绣真的淹死了?”   “嗯。”凌子萩伸手把贾问凝面颊上挂着的凌乱鬓角归整好,道:“娘娘节哀。”   “呜呜。”贾问凝似乎彻底崩溃了,眼泪就像是决堤般汩汩流下,怎么也止不住,“冷宫、险些被废后,锦绣又走了。.这桩桩件件是想要本宫的命吗?”   “娘娘。”凌子萩从怀中掏出丝帕递给贾问凝。   “谢谢司夫人。”静婉是个有眼色,她赶紧替皇后接过,搀扶着把她往内殿里带。   凌子萩随着二人跟在后面。   “子萩。”皇后坐在殿内唯一干净的榻子上,望着蹲在她对面的女子,道:“锦绣一直跟着本宫,虽然她是个宫人,可是在本宫看来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早都算是本宫的妹妹了,本宫前几日还唠叨着给锦绣一大笔遣散费,再寻个好人家。   谁知,本宫的事情竟然牵扯到她,害得她丧命,也不知到底是谁要如此加害本宫。”   “皇后娘娘还是觉得锦绣是遭人谋害?”凌子萩望着已经被悲痛击垮的贾问凝,问道。   “还是?”皇后抓住凌子萩话里带话的意思,道:“子萩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萩进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您自个都说,锦绣是去御膳房的怎的又在御花园遇害,难道您没发现这里有问题吗?”凌子萩道。   皇后一怔,方才伤心过度也就那么随口一说,竟然没发现其中纰漏,“锦绣为何要去御花园?”   “难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吗?”凌子萩又问。   “本宫能知道什么?本宫现在被禁足哪里都去不了,要个茶点也都是御膳房看在本宫之前对他们还不错的份上勉强分得一些,锦绣这两日也都是这个时间去厨房要些膳食,至于别的,本宫一概不知。”皇后擦掉眼角的泪水,蹙眉解释。   凌子萩抬眼望着静婉。   静婉点头,算是给她一个肯定。   凌子萩低头思忖半晌,又问道:“锦绣是何时进宫的?”   “锦绣十二岁便跟着本宫了,如今算算应该有十年之久。”皇后喃喃叙述。   “锦绣可有什么家人?”凌子萩又问。   皇后咬咬唇,道:“她家里人基本上都不在了,之前听她说,家里应该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   “娘娘。”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望着一脸疲惫样子的中年女子,虽然她不想往下说,但是如今的局面就是这样,若是贾问凝自个都如此,谁都帮不了她:   “子萩想说,锦绣很可能知道什么,被灭了口,如果按照您说的,锦绣在您身边待了这么久,那么很可能这次您被打入冷宫到如今差点被废都有人在几年前或者更早就谋划好的,锦绣很可能就是幕后之人的一枚棋子。”   贾问凝听着凌子萩的分析,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她在后宫待了这么久,这点话她岂能不明白。   “所以,娘娘若是您还想着贾府,还想着您的霍儿,这案子就必须查清楚给您一个公道,如果您在如这两日般自暴自弃,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帮衬您。”凌子萩说着,伸手握住贾问凝的柔荑。   “本宫知道。”贾问凝点头,她深吸几口气调整好情绪道:“子萩,本宫现在只能信任你,你就说,你需要本宫做什么?”   凌子萩勾唇,说出心中想法:“我需要去凤鸾殿搜锦绣的房间。”   “好!但是现在不行,子萩你给本宫些宽限,本宫想办法让人带你进去。”贾问凝这次都没犹豫,反握住凌子萩的手紧了紧。 第254章 皇城梦魇(13)   凌子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晚霞漫天。   宫门口,她没看到司府的马车,心里盘算着鱼小碗是被留在大理寺帮忙了。   她耸耸肩,扫过金明大街上一排排准备摆夜市的小贩,掂量过腰间荷包,难得她一个人,准备自个在夜市中吃点什么。   脚还未随着脑袋的想法朝前行走,一辆马车就这样横在她的面前。   凌子萩起初还未觉得有异,转身绕过马车继续前行,谁知驾马车的车夫像是故意的,顺着她的脚缓缓调动车子。   凌子萩觉得有异抬眼朝车上望去,就见马车的帘子慢慢拉开,一张中年男子的俊逸面庞从里面探出。   “凌子萩。”男人只是淡淡扫过她的面颊,嘴角随即勾起一股子冷笑,喊出她的名字。   起初凌子萩还有些茫然,直到她的眸光放在男子玄色官服上,心头一紧,正准备俯身问安。   谁知男子挥了挥手,道:“行礼就不必了,上来说话。”   凌子萩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碰到司炎修的父亲司承允,坐在马车中,她双手抱着他塞进手中的杯盏,道:“司大人您找我。”   “皇后娘娘这个案子,你和子昂是不是在查?”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出口,司承允已经率先打断她的话问道。   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男人的审视,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对视,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富有攻击性和穿透感,若不是她心理素质好,换成一个平常人,早都吓得打哆嗦了。   “回司大人的话,确有此事。”   “啪!”   凌子萩刚说完,司承允已经把手中的杯盏冷冷放在面前小案几上,道:“不许查!”   凌子萩一怔,诧异地望着司承允,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许查?   他可知道结果是什么?如今皇后娘娘身陷囹圄,退一步是死,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若是后宫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整个朝堂局势都会动荡不安的。   “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回望着对面的男子,道:“魏公公的死、圣人的噩梦,这些本就是圣人交给大理寺的,先不说愿不愿意,夫君是定然不能推脱的,更何况,在大理寺任职一直都是夫君所向往的,司大人是他的父亲,不是更应支持吗?”   司承允估计是没料到凌子萩会给他这样的话。   他微挑眉梢望着对面一点胆怯神色都没有的小姑娘,冷笑道:“这案子老夫完全可以让大理寺摘干净,这..你不需要担心,至于子昂是不是喜欢如今的职位。”   他停顿片刻,撩开帘子望着从马车外路过的行人道:“看看这些百姓,谁不是过着逆来顺受的生活,想讨自个喜欢地干?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   “司大人!”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对面一脸事不关己,冷漠异常的男人,虽然他长得和司炎修很是相似,但是这性格可着实让人讨厌啊。   “方才子萩进宫,听说您为了皇后的事情找圣人求情,子萩本以为您是个明事理,懂局势的,起初还很是敬重您,如今您把子萩拦在马车内,竟然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您不觉得您这样有些任意妄为了吗?”   “任意妄为?”司承允眼神冷冷扫过凌子萩的容颜,厉声道:“是谁任意妄为,凌子萩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   凌子萩没吭声,对面毕竟是长辈,她不想和他吵起来。   “圣人赐婚给你和子昂,这事儿老夫本就不同意,难为是圣旨,老夫也不能说什么,可是算一算你二人从未看望过老夫就罢了,连今个过年你和司子昂都不曾问候,是不是太不把老夫当回事儿?”   司承允似乎也有些生气,气愤地一拍桌子质问。   凌子萩抿唇,这事儿她确实做得不好,可是她和司炎修大婚,司承允从未出现过,在古代就表明公婆并不认可儿媳,再加上司炎修和司承允的关系紧张,她甚至都不能在司炎修面前提及她的父亲,如今闹成这样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司大人。”她望着对面头发已经鬓白的老者,开口想说些宽慰的话,谁知司承允气愤扭过头,她舔唇缄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外面的行人越来越多。   凌子萩望着司承允因为气愤而疯狂起伏的胸膛,话一软道:“司大人,子萩不知道您是否喜欢子萩,但是子萩知道,竟然嫁给子昂他就是子萩的夫君,他做什么,喜欢什么,只要他过得开心,子萩都会去支持。”   就像司炎修一直在支持着她,一直信任她一样。   凌子萩心里补充道。   “子萩不知您为何要阻止大理寺查这个案子,可是蔺国的局势司大人应该看得比谁都透彻,皇后娘娘背后的家族已经岌岌可危,圣人又经常大小病接二连三,再加上最近圣人频频噩梦,民间都传言丰孟年是要走向终点了。可是。”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叹道:“可是朝中,尤其后宫混乱,太子尚未定夺,虽有锗王,却无人知晓圣人想法,故而皇后娘娘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所以子萩和夫君无论如何也得还娘娘一个公道。”   她说完,望着司承允,见他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凌子萩起身,把手中杯盏放在桌上,对着司承允深深一鞠躬,转身下了马车。   当马车内属于女子的芳香慢慢散去。   司承允这才回神,扭头望着放在对面,沾染上些许女子口脂的杯盏。   直到他眸眼扑朔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笑意,这才撩开帘子,对着前面的马夫道:“小酒儿,走吧。”   凌子萩回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此刻司府的书房内烛光熠熠,司炎修应该回来了。   “子萩,你去哪里了?”就在凌子萩觉得乏累,不准备打扰在处理公务的司炎修准备回房休憩时,鱼小碗不知何时从后面冒出来,面色还带着三分未消散的焦急。   凌子萩回眸,“怎么了小碗?”   “我方才去宫门口接你,侍卫说你早都走了,于是我就回府中寻,谁知道刘管家说你没回来,当时大人也没回来,我便出门寻你,从金明街到南巷,都没见着你人,我以为你出事儿了,这不又赶回来找人帮忙,幸好你自个回来了!”   鱼小碗说着,拍了拍胸脯。   凌子萩伸手顺了顺对面小姑娘因为慌忙奔跑而凌乱的发丝道:“路上耽搁了一阵子,所以回来有点晚,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就好。”鱼小碗露出一抹笑靥,“话说啥事让你耽搁了?”   “没什么,就是路过逛夜市的时候逛得入神了。”凌子萩回答,紧接着她话锋一转道:“对了,让你拉去大理寺锦绣的尸体如何了?”   “验尸单出来了,这会应该在司大人那里。” 第255章 皇城梦魇(14)   凌子萩走进书房的时候,司炎修还在忙手中的卷宗。   应该是最近宫内事情比较多,不过短短几日,他面前的卷宗早已落高。   “大人!”她走到他身边,把手中一碗清粥放在桌上。   司炎修抬眼伸手执起她的柔荑,道:“宫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皇后娘娘如何?”   凌子萩点点头,把在宫内的事情全数说出,道:“娘娘有些自怨自艾,我想等过了今晚,待她想通应该会好一些。”   “嗯,贾家如今摇摇欲坠,只能靠着皇后的威名在萧城支撑着,皇后若是连这点都想不通蔺国的未来也是岌岌可危。”司炎修点头,说着。   “大人,小碗说,锦绣的验尸单出来了?”   司炎修听罢,把粥端起给凌子萩喂了一口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   凌子萩打开,开始查看。   死者:锦绣,凤鸾殿大宫女,身高:五尺五,死因:溺水而亡,经检查全身上下有多处淤青,其中大部分淤痕主要遍布在腹部,胸口等处,淤痕呈现月牙状,体内无中毒迹象。   “大人,锦绣身上怎么会有伤痕?”凌子萩看完验尸单,脑海中蹦出第一个问题便是这个。   司炎修也差不多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他放下勺子,起身走到不远处柜子前,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包袱,打开之后他开口道:“看看这个是什么。”   凌子萩走到他身边,低头查看,“这不是宫内的衣衫吗?”   “这是锦绣的?”紧接着她反应上来,想起鱼小碗在外面给她说的话,连忙应道。   司炎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羊肠子手套戴好后,把衣衫打开,又问:“看到了什么?”   说实话,凌子萩是心理医生,不是法医,对于好多东西懂得没有司炎修这般多,她瞧着面前的衣衫好一会儿,终是摇摇头道:“这衣衫有什么问题吗?”   司炎修没吭声,把衣衫翻到背面,道:“这会儿呢?”   凌子萩再次仔细观察,甚至整个人就差匍匐在这衣衫上了。   “我记得宫中女子春季的衣衫都是纯色或者翠色为主,虽然锦绣随着皇后娘娘到了冷宫,可我一直记得锦绣是个爱干净的,这衣衫上怎么会沾染黄土色的东西?”凌子萩看了好半天终于在衣衫的背面发现一些黄色印记道。   司炎修颔首,指尖在黄色的痕迹上蹭了蹭,之后放在鼻尖上细嗅。   “什么味道?”凌子萩忍不住询问。   “淡淡的甜味。”司炎修眯紧双眼道。   凌子萩出于好奇也蹭了一些放在鼻尖细嗅,突然她表情一怔,这个味道好熟悉,不就是百合花花粉的味道吗?   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在现代追她的人也不少,总有追求者会送这样那样的花,所以对于这种观赏性的花卉她很清楚。   “如何?”司炎修不擅长这种女儿家的东西,见凌子萩面色不好,连忙询问。   “这是夜合花花粉。”凌子萩开口道,但是她记得把锦绣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衣衫上很干净啊。   “原来如此。”司炎修嘴角勾起,道:“看来她的确是被人谋杀的。”   “大人何出此言?”凌子萩问道。   “圣人的御花园每到春日必须百花齐聚,到春日宴时候,定要百花齐放,这夜合花就是其中之一。”司炎修说着,把指尖的花粉用帕子擦干净,继续道:   “夜合花在蔺国大部分以白色为主,花粉也是白色,但是若是有人采摘,随着时间推移,它会变色。”   凌子萩拿过司炎修手中的帕子,又看了看锦绣的衣衫,若是锦绣去御花园就是为了采摘夜合花,那么怎么着她都不会把夜合花的花粉弄到自个的身后。   故而能造成这样的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从后面推了锦绣。   那这个人是谁?为何要谋杀一个宫女?会不会和皇后娘娘如今的事情有牵扯?一切似乎越来越让人迷惑。   “对了,大人。”凌子萩放下手中的帕子,转头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没吭声,等着她后面的话。   “我总是觉得这个锦绣不简单,不管是风鸾殿发现的密室还是稍早之前圣人在花坛中发现的癫蛊,似乎有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目前最值得怀疑的便是皇后身边死了的锦绣。”凌子萩道。   司炎修点头,“锦绣死后我立刻去内阁翻了卷宗,她的记录寥寥无几,唯一能可查的便是老家汳州和一个小她几岁的弟弟,之后我会命人去汳州一趟,查清楚锦绣的事情。”   “嗯,我也找了皇后娘娘,看看能不能有办法进入风鸾殿,查一查锦绣的房间。”凌子萩颔首,回应。   夜,总是格外漫长,尤其是最近每到深夜只要圣人噩梦难以就寝,宫内便少不了消停,大理寺也会被日日问责。   凌子萩昨晚睡得并不好,锦绣的死让她心有余悸,在她看来锦绣算是对皇后娘娘忠心的,也正是因为这份信任,皇后却被陷害打入冷宫。   殊不知这幕后之人到底埋了多深的阴谋诡计。   ——   “司夫人,您记得一个时辰之后就得出来,奴才一个时辰后换班,若是误了,谁都保不住夫人。”   凌子萩一大早被静婉带进宫中,今个在风鸾殿值守的是皇后的亲信花公公,这才得空能溜进风鸾殿查锦绣,不然也不知还得等多久。   “好的,花公公,我定会守时的。”凌子萩对着花公公点点头,在他的掩护下从风鸾殿后门溜进。   因为经常来这里,凌子萩对殿内的布局大抵是熟悉的。   很快她找到锦绣住的偏房,瞅过周围四下无人,一溜烟闪进屋内。   因为锦绣是大宫女的关系,房间和其他末等宫女的通铺不一样,可以自己独住一间,这也导致很多事情她可以掩人耳目单独行动。   锦绣房间不大,一眼便可纵览。   凌子萩走到床铺的柜子旁,拉开里面的抽匣一一查看。   如她所料,里面除了一些私人用品和首饰再无其他。   紧接着她转到衣柜前,开始清查里面的衣物。   锦绣很细心,她把自个的衣衫按照颜色,薄厚全数都归纳整齐。   按道理如此一目了然的柜子,并不会引起旁人的好奇。   可是凌子萩有了那么多查案经验,只是轻轻在衣柜周围敲打,便发现回声不对。   犹豫片刻,她把锦绣的衣衫全数剥落到一边,同时在衣柜的最里面出现一道巴掌大的小缝隙。   她从头上拔下簪子,撬开缝隙,里面零散地扔着几封信笺。   凌子萩瞅了眼天际,见一个时辰尚早,连忙打开信笺查看。   起初她以为是锦绣的一些家书或者是私藏的小秘密。   可当她看到信笺后面的落款,整个人懵了——碧莲。   若是她没记错这应该是王贤妃身边初雪未被赐名之前的称呼。 第256章 皇城梦魇(15)   凌子萩连忙把信笺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似乎没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无非就是一些小女儿家的私密聊天。   可尽管如此,她心中已经笃定一件事情了,初雪和锦绣的关系甚好,而根据初雪进宫的年纪,凌子萩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两人很可能一早就认识,至于多久,暂时还未有个推论。   她把初雪的信件塞进袖口,紧接着继续查看剩下的东西。   除了一些女子的私物外,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一枚男子的木质发簪和一个小账目。   凌子萩先观察发簪,发簪不大,长短只有女子巴掌大小,样子很是精美,凌子萩猜测雕刻这发簪的定然是一名巧匠,上面的祥云和飞鸟都栩栩如生的。   不过锦绣一个女子,怎么会有男子的发簪?   突然她想起皇后曾说过锦绣家乡有个弟弟,或许这是锦绣留在身边的一点念想。   之后,凌子萩翻开另外的账本,锦绣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久了,许是习惯使然,做事很是谨慎小心,巴掌大的小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锦绣在这宫内十年一些大笔的花销。   其中除了绝大部分的月例都寄回汳州老家和有一部分用于日常自用之外,唯一让凌子萩觉得关注的便是七年前的一笔支出,竟然有二百两银子,这么大的开销,做什么去了?   疑惑间,她随手往后翻了一页,一张收条从账簿中滑出翩然落在地上。   凌子萩捡起细瞧,当她看到上面的字迹和打收条的人后,整个人懵了。   杜麟!   这个男人的名字赫然蹦进她的视线中。   怎么可能?   凌子萩摇着头,她记得皇后说,那惨死的婴孩本就活不久,可是据她凌子萩所知,杜麟这个人嗜钱如命怎么会大老远从雁口县找来几个不健康的孩子出手?   更何况谭蓉的密道中,早就把一些畸形不能活的孩子扔的扔,做药酒的做药酒了,所以..   想到这,凌子萩身上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如果皇后说的是真的,那么锦绣就一直在骗人,那么锦绣早都知道杜麟这个人,如果皇后说的是假的,那么这一桩桩案子。.   凌子萩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甚至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案子还能查下去吗?   她的心中飘过疑惑,这是她接触过这么多案子,第一次感到恐惧。   仓皇的从锦绣的房间走出,凌子萩任由暖阳洒在身上,这样她才能稍显安心,放松。   她抬眼望着天边飞过的灵雀,待心中平顺好多,才转身朝凤鸾殿后门走去。   按道理凌子萩这个时候出来并不算晚,可是等了半晌也未见到在此接应她的花公公。   带着疑惑,凌子萩绕过殿宇转角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谁知身后突然传来的爆呵,让她本就压抑的心情,吓出一身冷汗。   “谁,谁在那里?不知道凤鸾殿周围是禁地?”   凌子萩顺着声音连忙转头,就见一名带刀侍卫站在她身后冷冷盯着她。   “哦,这位小哥,我是大理寺卿夫人,今个来看望皇后娘娘,这不突然走错了路,这才。”   “司夫人?”侍卫上下打量着她,圣人下了口谕让大理寺夫人彻查皇后癫蛊一事,这是宫内众人知晓的,可是凤鸾殿被封圣人可没说她能随便进入,如今凌子萩出现在这里,可有点说不过去。   “夫人可进去了?”侍卫蹙眉,询问。   凌子萩吞咽几下唾液,回眸瞅了眼身后已经被她关严实的门,摇头道:“没有的,真的只是路过。”   “圣人因为在凤鸾殿找出不太好的东西而明令禁止有人在此出入,如果司夫人没进去,可否让在下搜身,以证清白?”   虽然凌子萩说得淡定,可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定然不能轻信了去,他抱拳对着对面女子开口。   凌子萩没料到会这样,只觉得袖子里的账簿、信笺和发簪都开始滚烫,她吞咽几下唾液,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侍卫只是觉得她这样做是男女授受不亲,觉得尴尬,想了一下道:“这样,只要夫人能证明你只是路过这里,在下也并非想为难夫人,可好?”   证明?怎么证明?   凌子萩攥着手,只觉得掌心都开始冒起冷汗,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要求这侍卫把她带到圣人那里问责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略显轻佻的声音。   “本宫能证明,可行否?”   瞬间凌子萩和她对面的侍卫纷纷回眸。   只见不远处岔路道上,一名坐着轿撵打扮略显阴柔的男子一手托着额际,薄唇勾起,眼神散漫地望着这边。   “杨..杨大人!”侍卫在宫内待得久,后宫的主子基本都见过,他一眼扫过那人,连忙单膝跪地。   凌子萩还有些不明所以,就这样望着轿撵一步步朝这边靠近。   杨庭宇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茫然望着他的小娘子,微微俯身道:“久闻司夫人花容月貌,蕙质兰心,今个一见果真如此。”   凌子萩顺着男人轻佻的目光望向他的衣衫,金黄色男士外袍上绣着一只小凤凰,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跪地道:“子萩见过杨大人。”   原来在这个男人就是寒诚殿的主子杨庭宇。   “最近后宫不太平,本宫丢了个心头之物,想请司夫人帮衬找找,可司夫人却不知道本宫长个什么样子,这盼来盼去本宫都没见到正主,原来是在这里迷路了?早知道本宫就派人来接司夫人了。”杨庭宇望着凌子萩的表现,淡淡勾唇开口。   凌子萩没吭声,她知道杨庭宇这话是说给身边侍卫听的。   果真,跪地的侍卫听罢,对着她一拱手道:“看来真的是属下错怪夫人了。”   说完,侍卫起身对着杨庭宇一拱手转身继续巡逻去了。   待周围仅剩下她和杨庭宇,这个男人终于再次开口道:“怎么司夫人不准备感谢本宫?”   “凌子萩多谢杨大人解围。”凌子萩还沉浸在为何杨庭宇会出现在这里的思绪中,被对方这么一提醒,她连忙开口俯身。   “感谢就不必,不过是一句话举手之劳的事情,若是司夫人不想欠本宫什么人情,可否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听说御花园有不少夜合花开了,本宫想看看。”   杨庭宇说着在半空打了个响指,他的轿撵头一转朝不远处御花园的方向前进。   凌子萩慢慢抬头,望着杨庭宇放在轿撵上的净白指尖,思忖半晌,跟了上去。 第257章 皇城梦魇(16)   “说实话,司夫人胆子挺大的。”二人来到御花园,杨庭宇也下了轿撵,一边说着,指尖一边划过朵朵夜合花。   “杨大人这是何言?”   “司夫人就不怕,本宫把司夫人推进这湖中?”凌子萩话音才落,杨庭宇突然转过身,眼神深邃又冰冷地望着她。   “大人说什么笑话?大人不是杀锦绣的凶手,更何况我和大人在一起那侍卫都知道,若是真出了什么闪失,大人也脱不了干系。”凌子萩抬眼,目光对上杨庭宇细长的眼眸,定定开口。   杨庭宇见人没吓到,反而被人怼了,轻佻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也不知道他和对面的女子就这样定定凝视了多久,突然他张狂一笑:“哈哈!那本宫想问问司夫人是如何断定本宫不是杀锦绣的凶手?”   “大人的指尖。”凌子萩垂眸望着杨庭宇的手,道:“大人的指尖细长,净白,指甲内干净无暇,和目前查的不符,所以凶手不是大人。”   凌子萩说得笼统,她不想让杨庭宇知道大理寺目前掌握的证据。   不过话说回来,杨庭宇怎么知道锦绣是被人推下湖的?   杨庭宇轻描淡写地扫了凌子萩一眼,便知道她内心的想法,道:“这东西不能说,司夫人还是得自己查。”   说着,他掐了一朵花叶随手扔在湖中,顺势转身侧靠在身后亭子的美人靠处道:“其实今个本宫找司夫人出来也是出于突发奇想。”   凌子萩没吭声,等着杨庭宇后面的话。   “本宫之前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官,未曾想被圣人看上,看起来富贵荣华的,可是这伺候人的事情,总是觉得活得憋屈,再加上本宫本就胸无大志,难免成了旁人诟病诋毁的主角!”   凌子萩知道杨庭宇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确实长得阴柔貌美,那种任何女性身上本该具有的媚态在这一个如此净白无暇,又俊逸非常的男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说实话,她一个女的都觉得妒忌,更何况一直迷恋他的圣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有的人不过是想过的富贵荣华点,看起来最是没追求最下作,可想想谁不是为了一碗饭,一勺羹在苟且地过着?”难得凌子萩出声宽慰。   杨庭宇一怔,侧头望着身边的女子,算一算他似乎比她大不了多少,若非嫁人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可是看心态他却输了一大截,“怪不得大理寺卿司大人,对你死心塌地,宠爱有加呢。”   “嗯?”凌子萩扭头和杨庭宇的视线对上。   说实话她知道杨庭宇在后宫是怎样的存在,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她似乎能读懂,他无心权利争斗,只求一生富足,这样的人单纯,又简单。   其实挺好,至少他未被后宫的繁琐和争斗弄得失了心智,可也是这样,若是没有圣人的庇佑,他可能无法在后宫中生存太久。   “难得和司夫人聊得欢,本宫一生也没做过啥好事儿,心里有个秘密,本宫想说于司夫人,就当是顺从心意吧。”   凌子萩微调眉梢,有些不明所以杨庭宇的话。   不过很快,他后面的话,让她今晚彻底难眠。   “其实皇后娘娘的案子,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司夫人都不应该管。”杨庭宇从侍从身边接过鱼食,心不在焉地一颗颗撒着。   “杨大人此话怎讲?”   “知道司炎修的母亲叫什么吗?”   凌子萩摇头,这方才还说皇后娘娘,怎的这会说起司炎修的母亲了?   “叫姜淮浓,二十余年前可是蔺国著名的美人。”杨庭宇逗弄着小鱼,漫不经心道。   这是凌子萩第一次听到司炎修母亲的名字,淮光酿山色,先作归意浓。   姜淮浓,真好听!   “当年多少文人骚客,富绅显贵踏破姜家大门,可唯独姜淮浓钟情于当时只是中散大夫的司承允,再加上姜家对着女儿很是宠爱,便把她允给司承允。   不过司大人也着实厉害,短短几年坐到大司马,也是本事,可这都是后话了。”   杨庭宇似乎觉得说得有些跑偏,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可司夫人知道吗?当年姜淮浓嫁给司大人可没有你和司炎修这般顺利。”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凌子萩很奇怪,听杨庭宇的意思司承允和姜淮浓是两情相悦,家里又不反对,怎的就不顺利了?   “当时城中还有一个美人,叫魏静秋。”   听到这个名字,凌子萩一怔,这不就是原主的母亲吗?   “对,是你的母亲。”杨庭宇扫过凌子萩错愕的眼神,轻笑一声。   “当年凌怀旭可没少对你的母亲献殷勤。”杨庭宇话匣子打开了,题外话就多起来,道:“只是不知为何本应该是掌中宝的你,在你母亲死后被沦为凌府弃子,可当年你父亲给你起名叫子萩,应该有你母亲姓名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爹并不待见我。”凌子萩抿唇,说出原主所有的记忆和感受。   杨庭宇耸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为何他这般对你的样子,道:“每个人改变心智都是有原因的,这事儿你应该问你父亲。”   凌子萩低头不语,她要怎么问,原主早都死了,她一个外人如何问?   杨庭宇见凌子萩没有往下接话的意思,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道:“魏静秋和姜淮浓的关系在姜淮浓未曾嫁给司承允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凌子萩一怔,这二人认识?还有可能是现代人所说的「闺蜜」?   “之后呢?”   “在二人未曾出嫁的时候,魏府曾经有养过一个养女,叫..尹玥。”杨庭宇继续道,在说出最后两字的时候,眸光灼灼望着凌子萩。   果然,凌子萩身子一晃,原来她母家和尹玥还有这一层的关系。   “当年尹玥还未入宫的时候,就一直心仪司承允,二人曾经还一度纠缠不清,姜家也差点为这事儿退亲,二十几年前这个事儿在萧城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的。”杨庭宇似乎很满意凌子萩的反应,嘴角肆意勾起,继续说着。   “那当年尹玥入宫。”凌子萩又追问。   可是她本以为杨庭宇会往下说,谁知杨庭宇突然把手中所有的鱼食洒进湖中,拍了拍手,一边走出亭子,一边道:“尹娘娘入宫这事本宫不清楚,知道的也只是这些..所以小姑娘,后宫的事情很复杂,有些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   尹玥以一个半个夷国人血统的身份走进魏府,又能在宫中屹立不倒,不是狐媚手段这么简单,你的公公——司大人找你了吧?”   凌子萩本能地点头。   “他应该跟本宫说了同样告诫你的话,有些人得罪不起,这后宫什么样子和咱们没关系,咱们能吃饱穿暖就行,不是吗?”杨庭宇说完,也不准备等凌子萩的后话,转身出了御花园。 第258章 皇城梦魇(17)   凌子萩望着杨庭宇渐行渐远的身影,神情有些许恍惚。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个的母亲竟然还和司炎修的母亲有牵扯,更甚至..原主母家府中出来的贵妃,还有可能和司炎修母亲的失踪有关。   若是真如此,她要怎么和司炎修说?   她叹口气,知道此刻不是想这么复杂事情的时候,杨庭宇规劝的话她心里清楚,可是人若是只为自己活,是不是显得太自私了,尤其是和司炎修经历过这些案子,民间的疾苦她不比谁清楚,蔺国已经战火,国内经不起一丝动荡。   想到这,凌子萩整理好思绪朝后宫宫女住的内务府走去。   “云柔姑娘,我家大人没有恶意,你和魏公公的事情大人也不会乱传,如今魏公公死了,圣人对着案子很是重视,若是你有什么发现,我希望你还是坦诚布公的说出来。”   “奴婢都说了,奴婢是两年前才和魏公公搭伙的,魏公公到底得罪了谁,奴婢怎会知道?大人为何要这般为难一个下人?”   “云柔姑娘,虽说你是司制房的管事儿,但是这案子可是圣人命大理寺彻查,还请云柔姑娘配合。”   “白少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你这话是想把这脏水泼到奴婢的身上了?这魏公公死,那两日奴婢可不在宫内,有些话您可不要乱说。”   凌子萩刚到内务府,就听到院子内争执声。   她加快脚步朝声音的方向走。   就见下人睡的偏房门口站着几个人,最为明显的是一名身穿翠色宫服的女子双手叉腰,怒视着对面一脸无奈的白彦。   而司炎修站在白彦的身后,他还是和往常一般,不善于应付女人,闭眼冷脸,眉头微微蹙起。   “大人,这可是您说那个和魏公公在宫内搭伙的婢女?”凌子萩悄然走到司炎修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引起他注意之后问道。   司炎修侧头望着突然站在身边的女子,本来严肃的面色略显柔和,压低声音悄然问道:“查完锦绣的房间了?”   “嗯。”凌子萩颔首。   “云柔是司制房的掌事,白彦想让她帮衬彻查下魏公公的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司炎修眯紧双眼,望着还在和白彦扯有的没得的云柔,眉头不禁再次蹙紧。   凌子萩顺着他的目光在云柔的身上上下打量,司制房的掌事在后宫算是官阶五品和此刻的白彦官位不相上下,若是没有司炎修在场,她想这个女子或许比现在还猖狂。   “大人,我来试试。”   凌子萩对着司炎修微微颔首,之后上前几步轻咳一声以引起旁人注意。   争得有些面红耳赤的白彦反应过来,退一步让凌子萩过去。   “这位可是云柔姐姐?”凌子萩上前,对着云柔浅笑道。   云柔上下打量了一眼凌子萩,冷哼一声转身朝屋内走。   凌子萩也不生气,转身跟白彦交代几句话后,也跟着云柔朝厢房内走去。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云柔似乎有些困乏,整个人懒懒躺在床上,背对身后的女子,冷声赶人。   凌子萩望着窗外的青天白日,又看看床榻角落中的包袱,转身走到厢房内唯一的桌旁,倒了杯清水走到云柔的身边道:“姐姐方才在门口站了这么久,又费了这么多口舌,喝点水吧?”   “哼!”云柔冷哼一声,干脆把被子盖起来,双眼一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想套我的话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可交代的。”   凌子萩对于云柔这样的人早都见惯不惯了,毕竟当心理医生那几年比这暴脾气、不配合的更多。   她笑了笑,眸光落到云柔藏在被子下的动作,起身走到门口,从外面白彦的手中接过一样东西,再次折返回云柔的身边,不由分说把手中的东西就往她的被子里塞。   “这是做什么?”云柔一怔,翻起身就准备把东西扔出去。   可是当她摸到那东西的时候,眼底微显错愕道:“这盐袋子?哪里来的?”   “是皇后娘娘寝殿里的,这东西娘娘那里很多,云柔姐姐放心用吧。”凌子萩按住云柔的身子,让她躺下。   云柔这回终于愿意转身正视凌子萩了。   “你从皇后娘娘那里帮我要来的?你怎么知道。”   说道这,她面颊一红,低头不语。   凌子萩望着面前这个倔强又可怜的宫女,叹口气。   其实方才在外面和云柔靠得近的时候,她就隐隐闻到一股被脂粉遮盖过的酸臭味道。   当然不同于尸体的腐烂,似乎它还带着几分尿臭味。   凌子萩作为女子,当然知道这味道是哪里来的。   云柔有带下病,而且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所以她找白彦去皇后那里要了盐袋子,这东西后宫的妃子基本人手一个,像皇后这样地位的基本上有好几个,别看如此,因为用的是汳州的海盐,极难运输,所以在宫里下人眼中它还是很难得的。   “现在舒服点了吗?”凌子萩没有回应云柔的问话,而是关心她的病情。   云柔勾唇一笑道:“好些了,多谢姑娘帮衬。”   凌子萩摇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姑娘,已经嫁人了。”   “哦?那姑娘怎么。”   “外面的司大人是我的夫君。”   云柔听到这一瞬间反应上来,道:“原来是司夫人啊。”   凌子萩起身把手中的凉水倒掉,再给云柔换上一杯新水顺便把白彦送进来的姜红糖倒在杯盏中,搅拌后再次端给云柔道:“春日万物复苏,这病也大部分在这个时候得,云柔姑娘还是得注重保养身子,不然后宫这些主子的衣衫谁给绣啊?”   云柔望着手中带着丝丝暖意的热糖水,咬唇不语。   “云柔姑娘还未二十二吧?”凌子萩望着她的失神,忍不住询问。   云柔点点头,“今年二十有一了。”   “那明年就可以出宫了?姑娘如今在宫中这个差事,定然存了不少银子,出去后也能寻个好人家。”   “呜呜。”   凌子萩的话说到一半,对面的云柔终于绷不住了,掩面哭泣道:“嫁人,如何嫁人?魏富死了,没他的放话,你真以为我出宫有指望?就算能出去,谁又会要我这样的残花败柳?” 第259章 皇城梦魇(18)   凌子萩凝着抽噎个不停的云柔,心疼之余她伸手把她搂紧怀中,轻拍安慰,道:“云姐姐的事情都过去了,魏富如今已死,若是姐姐真的想出宫,等皇后娘娘从冷宫出来,我愿意帮衬,给你请个旨意。至于嫁人的事情,姐姐把身子养好,这么好看的脸也会找个好人家的。”   “真的?”云柔哑声询问。   凌子萩点头,心里默念道:那也得等皇后娘娘出来才行。   “其实魏公公的事情,我知道真的不多。”终于云柔愿意说心里话了,“我十二岁进宫那时不过是司制房的绣女,魏公公看上我,是在两年多前,如今能到司制房主事,说实话和魏公公的帮衬有脱不开的关系。”   凌子萩抿唇,其实不用云柔说,这点她都能猜到。   “后宫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想要在这里生存,我们这些蝼蚁就得有个依靠,当年魏公公提出那样的要求,看似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拒绝或者应承,可是谁不知道,若是拒绝这后宫就没办法待下去。我的身体也是在那以后出现问题的。”   云柔说着,眼底出现一层雾气,懊悔、无奈、愤恨在她的眼中纠缠。   “司夫人或许不知道这男人身上若是少了个宝贝,心里就不一样了,他们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祈求得到什么,受苦的永远是我们这些宫女,魏公公有很多新奇的玩意,都是为我们这些宫女「发明」的,什么缅铃,三十六宫都是春的。.基本上我都试验了个遍,导致这病也就从未停止过。”   凌子萩伸手把云柔的手握紧,她现在能明白为何云柔对白彦的询问魏公公的事情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了,魏公公于她是恨又是惧。   一方面她庆幸这个男人死了,另一方面这个男人死了,她之后的一年在后宫只能被人欺凌,侮辱,再无人成为她的庇佑。   “那魏公公为何被杀,你知道吗?”凌子萩问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   云柔摇摇头:“魏富在圣人身边做事儿,这个人一向谨慎,对于他的事情我真的知道的并不多,在加上我跟着他才有两年,这两年除了最近宫内发生的大事儿,还有什么能让人彻查的?”   “这样啊。”凌子萩低垂眼眸,心中有些不甘。   “不过。”云柔咬唇突然想起什么,喃喃道:“我记得魏富曾经给我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在宫里也有个搭伙的宫女,我记得叫什么如意吧?”   “你确定?”凌子萩眼神闪烁,追问。   “嗯!”云柔点点头道:“她跟着魏公公很久了,而且好像两人到现在在宫外都有联系,至于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凌子萩会心一笑,又用力握紧云柔的手,起身离开。   “夫人,如何?”凌子萩从云柔房间出来后,一直站在门口焦急等候的白彦上前询问。   凌子萩对着白彦点点头,走到司炎修面前,道:“她确实不知道魏公公的事情,但是却提供了另外一个人。”   说着,凌子萩把屋内发生的事情给二人细说。   司炎修听到这,点点头道:“这好办,我去内阁查一查,定然会有线索,这会时间不早了,夫人先回,我已经让鱼小碗在宫门口等你,记得好好休息,有线索我随时告诉你。”   说罢,司炎修伸手拂去凌子萩贴在额头的凌乱发丝,俯身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话。   凌子萩「噌」一下红了脸,瞪大双眼望着已经距离她几步之远的男子背影,嘴里哝哝道:“什么嘛,「道貌岸然」的混蛋。”   回到府邸,距离晚膳的时间还有点长,难得有空闲,凌子萩命刘管家烧了些热水,在净房沐浴。   许是,这水温调得合适,又或者是凌子萩来回在宫内宫外忙碌身体有些困乏,她整个人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黑夜慢慢包裹住闪着烛光的净房。   氤氲随着房门被打开徐徐朝黑暗侵蚀。   男子挺拔的背影迎着烛光走进屋内,他似乎也感觉到有些燥热,缓缓脱下身上防风的外衫挂在屏风处。   绕过半透明的屏风,他望着水中皎洁的女子,本来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甜腻笑容。   凌子萩睡得正想,似乎梦里还在吃东西,樱桃般的朱唇隐隐咀嚼蠕动。   司炎修望着水中女子娇俏如霞的容颜,指尖轻轻划过她柔嫩的脸庞,喉结不自觉开始上下滚动,热浪夹杂几分皂角味道的旖旎香气充斥在整个雾腾腾的屋内。   他眸色一沉,伸手探入水中,把里面肌肤被热水蒸腾出晶莹剔透般光泽的女子打横抱出。   随着男子的动作,凌子萩被惊动,似乎太过困乏,她眼皮抗争性地翻动几下,沾染着露水的鼻尖本能地蹭了蹭紧贴在身边的炽热胸膛,再次找到舒服、合适的位置继续熟睡。   司炎修低头望着怀中女子如猫儿一般的依赖动作,本来随着黑夜侵袭在全身的「火气」也随她这个动作而消失殆尽。   “呼!”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流转出几分的无奈,心疼又压抑地说道:“罢了,放过你吧。”   ..   清晨。   如棉花般的柔软包裹着凌子萩的全身,暖阳从窗扉进入洒在她的脸上。   她翻个身想继续睡觉,谁知耳边传来的清水声让她瞬间清醒。   糟糕,现在什么时辰了,她似乎睡过头了。   凌子萩连忙翻起身,不假思索准备穿鞋下地,突然她觉得脚踝一冷,低头才发现她..竟然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不是吧?   凌子萩咬咬唇,拍拍脸,她昨晚好像在泡澡,是怎么到床上的?她忘记了!   “醒来了?昨晚睡得可好?”对面净房随着男子靠近的脚步声,一道温柔的慰问话语传入她的耳边。   她连忙抬头,就见只着了一条长裤的男子斜靠在屏风前就这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大..大人..你什么时候..啊!”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拉紧被子,把整个人裹起来。   司炎修望着对面女子这个动作,难得心情甚好地走到她身边,慢慢俯身把脸凑近她的面前,道:“夫人这会遮是不是有点晚了,子昂昨晚都被你弄湿了。”   湿什么湿,哪里湿?   不自觉凌子萩低头查看司炎修的裤子。   突然她意识到这问题暧昧非常不说,甚至还引人浮想联翩。   「腾」一下,凌子萩脸彻底红了。   司炎修望着她这个可爱表现,还有被气的陷进去的小梨涡,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指着身后屏风上的衣衫道:“夫人在想什么,子昂昨晚怕水冷把你冻到,就把你从盆里抱起来,你身上的水打湿子昂的衣衫了。”   “司炎修!你混蛋!”凌子萩死死咬着唇,鼓着腮帮子义愤填膺地吼道。 第260章 皇城梦魇(19)   司府,客堂。   凌子萩吃着手中的小笼包子,望着对面一副调戏完她,还是一如既往不苟言笑,云淡风轻的男人道:“我听刘管家说,大人昨个回来挺晚的,如意的事情不好查吗?”   谈到正事儿,司炎修面色也变得严峻,他淡淡看了周围的下人一眼,等周围的家丁都出去,他才开口道:“如意的事情很好查,我到内阁找了佐大人,不出一个时辰便查到这个宫女的讯息,可是。”   “可是如何?”凌子萩追问。   “三十七年前她就出宫了,当时她的年龄仅有十八。”   “十八?”凌子萩错愕重复,要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没有人圣人或者皇后娘娘允许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而且那个时候应该是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年,基本上除了特定年龄的宫人,宫内人员变动是不会有的。   “这么早出宫,是有谁的允许吗?”   司炎修点头道:“有先皇的特许,但是我总觉得有问题,虽然那时候我们还未出生,可当年先皇已经重疾卧榻足有三年了,如意是负责御前奉茶的,先皇再如何也不可能把左右手调离自己身边。”   凌子萩点头也觉得有道理,尤其是重病之人,伺候的人用得惯了怎么可能轻易更换。   “我记得宫女离宫之后会有相关追溯记载,大人可查到了?”   听到这,司炎修面色更是沉得可怕,道:“查到了,我和白彦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凌子萩和司炎修来到三法司,她接过汤婆递上来如意的验尸单,这才相信这个女子真的死了。   而根据验尸单上的死因的描述,如意应该是被人一剑封喉所杀,毋庸置疑是有人怕如意说漏什么,才灭了她的口。   可是如意的事情明明昨个下午才从云柔的嘴里得知,司炎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马不停蹄的找到如意的住处,到底是谁能预先知道他们的线索,并且捷足先登呢?   从姚语到殷霜霜,之后的玲珑和如今的如意,她早就怀疑大理寺出了问题,可是究竟是谁呢?   司炎修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待周围的捕快都已离开,他才领着凌子萩从三法司东屋走到西屋。   “看看这些东西。”他说着把西屋内桌上的麻布扯开。   顿时一桌子撩人眼球的金灿灿玉器、金银,蹦入凌子萩的眸中。   “这是。”她上前几步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枚玉镯子查看,突然她视线落在玉镯的内部,道:“这是宫中的东西?该不会这些东西是。”   要知道只要是宫内的物件,不管是金银还是首饰,上面都会严格刻上雕刻者或者铸造者的姓名,然后根据当时在位的圣人年号编上不同的编码,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宫人偷窃,另一方面是方便蔺国司品库的官员好做记录。   而凌子萩能第一眼能认出来也是因为上面的编码。   “是我们从如意的房间找到的。”司炎修点点头,拿过凌子萩手中的玉镯,透过窗扉处的阳光查看道:“这是元庆年间的东西,也就是先皇在位之时的宫中物品。”   “按道理一个宫女有宫里的东西并不奇怪,毕竟上面人的赏赐也是时常有的,可是这么多。”   凌子萩说着,又拾起桌上的几样金器道:“可以顶上一个才人的家当了。”   紧接着,她似乎看到一堆金银玉器里一件不太一样的东西,伸手扒拉开从最里面取出一样沾染着油渍和污泥的紫砂茶壶,道:“这是什么?怎么会混杂在这一堆东西里?有些格格不入。”   司炎修接过凌子萩手中的紫砂茶壶,细细端详,之后把紫砂壶的盖子打开。   顿时一阵扑鼻的霉味差点把二人熏晕过去。   “好难闻。”凌子萩捂着鼻子凑近观察。   只见紫砂茶壶内有着厚厚一层的垢,垢的表面似乎还装过猪油一类的动物油纸,再加上里面一直都处于密闭状态,导致突然打开会散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这应该是如意经常做饭用的东西吧?但是入口的玩意,怎么混杂在这贵重物品里面?”凌子萩不太认得古代这些古董,带着好奇忍不住发问。   “这不是油壶。”司炎修自然知道凌子萩表达的意思,他轻轻敲了敲紫砂茶壶的壶体,听了一阵,道:“这东西可能比这里任何一样东西都贵重。”   “怎么会?”凌子萩接过,死死盯着紫砂茶壶看,愣是没看出哪里有金钱的味道。   “这脏东西把它沾染了,洗干净方可一目了然,只是。”司炎修望着凌子萩可爱的动作,嘴角禁不住勾起,道:“这上面有茶垢,可能它无法重见天日。”   凌子萩听到旁边男子一声惋惜,眼睛珠子转了转,道:“若是我能让这茶垢消失,大人可给我奖励?”   司炎修望着一脸小狐狸模样的女子,想起破前两个案子时候她俏皮的模样,嘴角勾得更胜,忍不住戏谑,道:“我都夫人的了,夫人还想从子昂身边拿走什么?”   “你。”凌子萩没料到司炎修也会呛人了,涨着通红的面颊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司炎修一手放在嘴边,轻笑,那半张被阳光照耀的净颜在对面女子眼中显得格外俊逸,潇然。   “哼。”凌子萩鼓起腮帮子,双手叉腰道:“既然大人都是我的了,那还不快去帮忙。”   司炎修难得见到凌子萩这副赖皮的样子,拱手配合道:“夫人尽管吩咐。”   “先给我准备一女子头上用的头油,然后我还要一些草木灰,把它们烧制之后用清水淘洗,淘洗出来的草木灰水放置沉淀,最后大人把上面的清水带回来给我。”凌子萩仰头,故意一副命令语气。   “好,夫人稍等。”司炎修颔首,转身走出西屋。 第261章 皇城梦魇(20)   凌子萩拿着白彦送进来的头油,干手把它们抹在紫砂茶壶的外部,紧接着她用少许温水慢慢在紫砂茶壶的壁上揉搓。   随着她的动作,紫砂茶壶上的油渍开始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原本的颜色和品质。   凌子萩见有成效,连忙把里面也抹上油,她没想到现代人卸妆以油溶油的道理竟然真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用到了。   没过一会儿,紫砂茶壶在温水的清洗下缓缓露出本来的面目。   之前凌子萩还觉得司炎修说的夸张,不就是一个喝水的壶,怎的还比这里的金银玉器值钱?   如今再摸到手中心里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这紫砂壶不管是泥料、颜色、器型、还是比例、细节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见过皇后娘娘的瓷器和砂器可没一个能和这个比拟的。   “如何?出来了?”就在凌子萩对着紫砂茶壶赞不绝口之际,司炎修端着一碗草木灰水走了进来。   凌子萩点头,把手中的紫砂茶壶递上去:“嗯,外面洗出来了,就差茶垢了。”   司炎修接过,望着紫砂茶壶的样式眉头慢慢隆起。   “怎么了?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凌子萩见他表情不对,问道。   司炎修薄唇拉紧,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这东西看起来像东宫的。”   “东宫?”凌子萩蹙眉,要知道现在圣人还未立太子哪里来的东宫,莫不是..   “大人的意思是这个是如今圣人的?”   司炎修摇摇头,对于凌子萩不知道的那段被抹去的历史他一点都不意外,可是此刻没有确定他不方便多言。   凌子萩岂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也不往下追问,只是拿起草木灰倒在紫砂茶壶中,之后端到西屋角落处一直闲置的铜炉开始煮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快到午膳的时候,凌子萩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把紫砂茶壶里的草木灰沸水全部倒掉,又用清水洗干净里外,正打算用绣帕把里面擦拭干净,谁知只是淡淡一瞥,她的眸光瞬间瞪大了。   “大人,这里面有两只游鱼。”   司炎修闻言,连忙走到凌子萩面前,他端着紫砂茶壶,迎着阳光查看。   果然在紫砂茶壶的内部,隐隐有两条似乎是印上去的欢雀游鱼。   “可还有沸水?”司炎修扭头问凌子萩。   “有的!”凌子萩连忙把铜炉上的茶壶递给司炎修。   “看好了!”司炎修说着,把紫砂茶壶放在桌上,随着沸水在紫砂茶壶中的贯入,方才那两条浅色游鱼突然变成了红色。   “这..好漂亮。”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这一切,原来在古代就有沸水变色的这种茶杯了,她以为只有现代网上卖的网红杯子才有呢。   司炎修望着在滚沸水中倒映出的小鱼,放下手中茶壶道:“果然这是前任太子的东宫珍宝。”   凌子萩听得有些茫然,不解地看向身边男子。   “子萩可知道在如今圣人登基前,蔺国曾有一名太子?”   凌子萩摇摇头,她连现在都搞不懂,怎么搞这些野史?   司炎修叹口气,这事儿本应该烂在所有人的肚子里,可是如今这案子可能会涉及到前朝的事情,凌子萩又负责查相关皇后娘娘的案子,他不得不说出来。   “先皇膝下曾有十几名皇子,但是能活着成年的,只有五名,而这五名中一名死于花柳病,另外一个性格懦弱先皇不喜便给了封地让他自立为王,所以在暮年之时留在身边的唯有三个皇子。”   凌子萩听着司炎修的话,忍不住问道:“那这三人其中一个是现在圣人对吗?”   “嗯,一个是圣人,另一个是太子苏梓清,最后一个是太子的胞弟,六皇子苏梓涟。”   “圣人不是太子?”凌子萩其实方才从司炎修隐隐的话术中就猜到了,可是当他坦诚布公的说出来,她还是很诧异的。   司炎修抿唇颔首。   “那太子呢?”凌子萩压低声音询问。   司炎修摇摇头,似乎不打算多说,他执起紫砂茶壶道:“这壶是太子发明了,太子人如其名为人敦厚,清廉,最喜这紫砂茶壶和清茶,为此他还专门找陶坊做了这紫砂茶壶。   曾经因为太子的喜好,蔺国有段时间这个东西风靡一时,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随着如今圣人的继位,这东西再无人问津罢了。”   说着,司炎修把紫砂茶壶反转过来,底部写了两行字:东宫,元庆二十三年。   “那这就怪了。”凌子萩出神的望着两个大字东宫,道:“如意是先皇身边奉茶侍女,可是这紫砂茶壶是东宫的东西,再如何扯如意都跟东宫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有东宫的东西?”   “这也是问题所在。”司炎修蹙眉,也有些不太明白。   就在二人都模棱两可的时候,西屋的门突然被敲响。   司炎修收回视线,淡淡道:“进来。”   门被推开,很快白彦出现在门外。   “大人!”他拱手作揖。   “怎么了?”司炎修问。   “魏公公的事情有了眉目。”白彦说着,看了看屋内。   司炎修侧身示意他进来。   白彦这才进门,顺势把身后的门带上道:“大人,属下查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   “魏公公在未服侍圣人之前,是先皇专门安排给前任太子殿下身边的亲信!”说着,白彦从怀中掏出信笺递给司炎修。   司炎修连忙打开,望着上面潦草几行字,面色沉得可怕。   凌子萩不用看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方才两人还疑虑这如意家中怎的有太子苏梓清的东西,如今..   不就是一目了然吗?魏公公拿了太子或者被恩赐了这紫砂茶壶,送给当年的姘头如意。   至于如意十八岁如何出宫的,可能也不简单。   “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白彦也是个心思透彻的,在看到桌上那紫砂茶壶的后,早都心如明镜,他蹙眉询问对面人的意思。   要知道这个事情,若是真牵扯到先皇可不是个好事儿。   司炎修闭眼,食指慢慢摩挲着手中扳指,缄默不语。 第262章 皇城梦魇(21)   翌日清晨,凌子萩准备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毕竟她身边的锦绣死了,宫内又出现这么多的事情,她一个女子独自深处冷宫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马车上,凌子萩问着手中香气四溢的雪花酥,对对面一并随她进宫,准备面圣的司炎修道:“大人可记得我曾给你说过圣人的噩梦?”   司炎修放下手中整理好准备给圣人过目的奏折,抬眼道:“记得,圣人的梦确实容易让人无眠。”   “我就觉得奇怪。”凌子萩说着微微嘟嘴,露出疑惑的表情:“大人你说圣人从登基改国号到现在已有三十六年,这前三十五年他为何没有这般困扰,怎的到了今年却频频噩梦连连呢?”   “夫人何意?”司炎修知道凌子萩有后话要说,也不发表看法,等着她的后话。   “噩梦的形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凌子萩回答。   “愿闻其详。”   “我们通常有句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部分的梦都和现实发生的一切脱不开,甚至身体在白日处于极度劳累或者压抑的情况下,晚上休息也会发生白日的事情。还有一种,可能就要涉及到心理学了。”凌子萩说道。   心理学?   司炎修这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蹙眉不解。   凌子萩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个说的超纲了,咬咬唇,她连忙圆道:“就是咱们内心的一些变化的探究。”   司炎修扬眉,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是依旧示意凌子萩说下去。   “比如儿时的遇到或者做过的一些对本人有深刻影响的事情,童年的创伤或者年轻时候心中的恐惧都会如噩梦一般纠缠着我们的生活。”凌子萩继续道。   “那像圣人这样的呢?之前好好的,今年却突然被噩梦困扰。”司炎修问道。   “大人知道吗?每个人都有一个所谓的记忆匣子,有些人会把一部分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存放在里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慢慢地把它淡忘。   但是,这东西不会因为原主的淡忘而消失,它就像是没了钥匙的黑盒子,若是有一天有人带着钥匙把它打开,里面的记忆就会全数冲出,再次给原主造成困扰。”凌子萩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话给司炎修解释。   司炎修眯紧双眼,听着对面女子的话,指尖不停地摸索玉扳指,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道:“夫人的意思是,圣人的梦是他曾经想遗忘的一些东西,如今不知被谁唤醒了?”   “有这个可能。”凌子萩颔首,“还记得我给大人说的,皇后娘娘有事情瞒着我吗?”   “嗯。”司炎修当然记得,在一个办案人的角度看,案子中的关键人隐瞒的事情,一般就是开启案件的钥匙。   “所以呀,这也是我今个准备进宫的原因,看皇后娘娘是真,这套话也是真。”凌子萩笑着把手中的糕点晃了晃。   司炎修望着她这可爱的举动,笑着提醒道:“子萩,这案子不简单,若是觉得皇后抵触的厉害,莫要往下逼,她不说或许是为了你好。”   ——   韶华殿内。   凌子萩觉得这冷宫就是个招灰的地方,她不过是两三日没来看望里面的正主儿,前几日还被打扫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缝隙里竟然长出好些翠绿的杂草,和不远处破旧的外殿相呼应,除了增加了几分诡异和荒凉,剩下的什么都没带来。   “司夫人,你来了?”静婉是唯一留在皇后身边的婢女了,这个小姑娘勤快,话少,懂礼数,又忠心,只是入宫时间晚,再加上皇后娘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儿,她未得提携罢了。   “嗯,娘娘呢?”凌子萩随手把带来的糕点递给静婉问道。   “娘娘听说司夫人今个要来,一大早这圣人还未上朝就起来等候了,终于左盼右盼把您盼来了,您快随奴婢进去吧。”静婉说着,对着凌子萩福身后便把她朝内殿引。   这么大的殿宇静婉一个人似乎真的忙不过来,除了主要用的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被擦得锃亮,剩下的已经埋上薄薄一层飞灰。   “子萩来啦?快进来!”皇后坐在妆奁前,扭身望着外面,道。   凌子萩瞅着刻意打扮过的皇后,虽然这面色不及去年那般雍容红润,但是气场和度量依旧不减,她就知道锦绣的死贾问凝是想开了。   “见过皇后娘娘。”凌子萩走到她身边,对她俯身。   “快起来,这里就一个下人,没人在意什么礼节。”皇后伸手把凌子萩搀扶起来,带她坐下。   “锦绣的事情,娘娘还是节哀。”出于客气,凌子萩还是出声宽慰一句。   皇后摇摇头,拿起倒扣的茶碗倒了两杯清茶,道:“锦绣的事情本宫想通了,于她本宫根本不值得,本宫要做的是从这里回到凤鸾殿。”   “娘娘能想通定然是好的。”凌子萩终于长舒一口气。   “都说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之前本宫不懂,如今众叛亲离,唯有子萩能来这里瞧一瞧,本宫才彻底明白这话里的含义。”   凌子萩望着通过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有大彻大悟思想的皇后,终于算是放下心,说道:“其实子萩今个来,还是想问娘娘一些问题的,不知娘娘。”   皇后看起来早料到,眼底不见波澜回应道:“可是案子的事情,子萩在本宫这不必觉得欲言又止。”   凌子萩点点头,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否了解圣人的噩梦?”   皇后听到这,握着杯盏的手一抖。   凌子萩眼神扫过她这个动作,却没有改口的打算,而是进一步准确问道:“比如圣人的童年或者不堪的事情,娘娘嫁给圣人快四十年,应该知道很多吧?”   贾问凝抬眼,深深望着对面的女子,她的丹唇张合了半晌,终于放弃挣扎道:“是,若说这世上活着的还有谁最了解孟郎,可能就剩下本宫一人了。” 第263章 皇城梦魇(22)   “三十八年前,本宫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侍郎那时候本宫从未想过会嫁给什么皇亲国戚,也不敢奢求,只想着找一个如意郎君今生今世只对我一个人好就够了。”   贾问凝开始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似乎时间太过久远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迷离和涣散。   “可是子萩,你知道吗?这人生就是怪,你越不想要的它就越来,越是渴求的,越是没有,在我及笄当日,先皇突然给贾家赐婚,夫婿就是当时的五皇子,如今的圣人。”   凌子萩点头,这个事情虽然她没去翻阅蔺国史料也知道,就当时贾家在朝中的地位,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先皇对自个子嗣的搪塞,而贾问凝就是这个搪塞的牺牲品。   “先皇为何不喜欢第五子?”说实话,这是凌子萩一直以来的疑惑,若说如今的圣人有些疏于朝政,但是丰孟年间的前半段,不论圣人变法好坏,在治国上可算是兢兢业业的,这样优秀的子嗣,为何就被排除在太子位之外?   “子萩知道吗?孟郎是如何长大的?”皇后反问。   “不是先皇后膝下的吗?”   “呵!”听到这个话,贾问凝失笑一声:“那是如今的圣人想让你们看到的。”   说着,贾问凝长吁一口气,继续道:“孟郎的母亲算是整个蔺国的不耻吧!”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凌子萩瞪大双眼,什么叫不耻,她看过的各国历史出身相对比较卑微的也不过是辛者库的婢女,又或者是洗脚婢所生的皇子,可任何史料都没有用不耻两字形容一个王者,如今皇后却用这两字,妥当吗?   “孟郎出生在教坊,子萩现在明白了吗?”贾问凝望着凌子萩的一字一句道。   听到这凌子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意思?圣人苏梓孟是..   “先皇考察民间,看上林州一河船女子,女子虽然是卖艺不卖身,但是身份是不会因为她的洁身自好而改变,一年后女子带着先皇的信物找到宫中,按道理这样的事情本就是皇家丑闻,那女子和那孩子都不应该活着。   可是当时太后慈悲,找白马寺主持询问,第二日便把这女子的孩子纳入宫中由先皇后膝下抚养,开始那女子也想进宫,可是哪个皇家允许这样的女子在后宫存在?太后见状觉得这女子也着实可怜,顺道把她送到尼姑奄剃发出家了。”皇后长舒一口气,端起面前的杯盏抿了一口,继续道:   “尽管孟郎有着皇族的血液,可子萩在宫中也游走过,也知道皇家最是无情,尤其是被圣人不愿意承认的子嗣,就算是皇后愿意把面子活过去,在宫中又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呢?更何况先皇并不缺继承人。”   凌子萩眸眼低垂,此刻不用贾问凝细说,苏梓孟的童年已经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生成。   怪不得先皇会敷衍他,贾问凝也说自个是个牺牲品。   “可是就算如此,五皇子依旧坐到了皇位上不是吗?”凌子萩道。   贾问凝深吸一口气,望着凌子萩惨然一笑道:“子萩只看到本宫的辉煌,看不到本宫的无奈。当时圣人下了圣旨,本宫知道这种事情就是板上钉钉变不了了,与其挣扎不如顺受。   于是本宫放心戒备和不甘,入了五皇子府邸,那是本宫第一次见到未来夫婿,苏家人的长相子萩也见了,确实苏氏风流名副其实,当年本宫还小,只是一眼便沉沦在和孟郎未来的虚幻中。   本宫知道孟郎的不堪,所以在出嫁他的时候,本宫心中暗暗发誓定然要暖了这块千年寒冰。可是谁知孟郎根本就没有心!”   贾问凝似乎回忆起了之后的事情,气愤的咬牙切齿,道:“本宫可以忍受他为了心中的抱负去各个大臣家游说,甚至不惜讨好那些贵人,本宫也可以忍受他心情压抑寻花问柳,妻妾成群,可是..本宫无法忍受本宫等了十年的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被他生生送去了临峪关。   那时候,本宫知道,本宫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疑心重,猜疑多,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凌子萩望着对面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子,望着她说到自个的孩子后,眼泪不可遏制的淌下,她才终于明白为何贾问凝能像现在一般大度地在后宫生活,更能做到只要不触动家族利益的前提下,任由圣人胡作非为。   “娘娘莫要多想了。”凌子萩从怀中掏出绣帕,塞进她的手中。   直到贾问凝的情绪慢慢缓和之后。   凌子萩继续问道:“娘娘觉得圣人不堪的童年和他的噩梦有关系吗?”   贾问凝面露诧异,似乎没料到对面的女子会把这个问题抛给她,她咬咬唇,摇头道:“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当年圣人被纳进宫的时候,他的生母用所有的积蓄给他打造了一把云腾金锁,可是那锁被先皇后没收了。   很多年之后,他有次偷出来把玩,被皇子苏梓涟发现夺走,踩碎扔进金汁丢失了。   这事儿圣人许多年前跟本宫随口提过,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本宫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而且因为这个事儿,圣人曾说过他儿时好几次在梦中哭醒了。”   凌子萩点点头,看来圣人在后宫没少被欺辱,怪不得性子这般的冷漠。   “我记得涟皇子是在圣人登基前消失的?”凌子萩想着书籍中那些残缺不全,又有些语句不通顺的撇脚记录,问道。   贾问凝端着杯子准备喝水的动作微微顿住,很快在凌子萩的疑惑凝视下,连忙掩饰般的轻咳几声道:“本宫当时在五皇子的府邸,并不在后宫,朝廷上的事情本宫也极少过问,所以..涟皇子的事情本宫一概不知。”   “那太子呢?我记得。”   “子萩!”贾问凝连忙打断凌子萩的问话,道:“那些人都已经消失好多年了,圣人的噩梦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你去查查别的吧。”   凌子萩咬唇,深深望着眸眼不在看她的女子,还想追问什么,想起司炎修给她交代的话,点点头,对着贾问凝俯身离开。 第264章 皇城梦魇(23)   因为今个进宫的比较早,凌子萩从冷宫出来的时候,还未到晌午。   “快走,快走,再晚一点圣人会怪罪的。”   “嗯,这毋和法师要的东西真是奇怪,害得咱们这些下人准备都有些措手不及。”   “可不是嘛?唉,自打这法师来宫里,宫中就没消停过。”   “嘘,莫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两名宫女絮叨着从凌子萩的身边走过,其中一个手中还端着个用红布盖起来的托盘。   “你们要去哪?”凌子萩眼疾手快地抓住其中一名宫女,急急询问。   被抓住的宫女一惊,连忙回眸,瞅见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庞后,这才拍着胸脯道:“姑娘是哪个宫的,这般吓人。”   凌子萩知道她认错了,可也不准备纠正,笑着抱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二位姐姐了,我刚进宫,对这里不是很熟悉,看好些宫人都往一个地方走,就想问问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原来是新来的啊。”这宫女一听不是什么主子,神色缓和道:“新来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昨个圣人噩梦,这不又准备让毋和法师做法了,我们这会赶往天坛准备把最后一件祭祀用的物品送过去呢。”   “祭祀用的,是什么神器吗?我能看看吗?”凌子萩往另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身边靠,问道。   “哎呀,什么神器,我们看啊,就是秽物!”端着托盘的宫女似乎已经对盘子里的东西受够了,忍不住埋怨几句。   “何解?”凌子萩一脸纳闷。   俩宫女听到她这么问,觉得有些奇怪,警惕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又不傻,连忙从腰间取下两锭银子塞进这两宫女手中道:“二位姐姐莫要误会,我也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不看也罢。”   说着,凌子萩就准备故意往天坛的地方走。   “你去哪?”一名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几步问。   “看看宫内有名的毋和法师啊,怎么啦?”凌子萩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副我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得样子。   果然这宫女收了她的银子,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叹口气,道:“那地方不是所有下人都能去的,若是被毋和法师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敢问这位姐姐,每次法事一般都会有多少人参加啊?”凌子萩问道。   “除了圣人和如今受宠的茹贤妃外,剩下的都是侍卫和宫人,大概五六十人。”   “那每次去的人都是固定的吗?”凌子萩又问。   “这倒没有,毕竟咱们当班都是轮值,逮到谁,谁去啊。”宫女摇摇头,解释道。   凌子萩听到这,微微扬眉,那就怪了,这法师有什么本事能够认出她,感情宫中上千上万太监,宫女的他还能过目不忘了不是?   “哎呀,你别不信啊。”这宫女在宫内呆的时间长了,察言观色也懂很多,她扫过凌子萩大概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连忙说道:   “之前有个宫女也只是好奇想看看这法师的法事是何种的,便跟当天的轮值的人换了下,谁知法师在做法之前就发现了,这可好圣人一怒之下把这宫女打入庭巷伺候那里的主子,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哦,这样啊。”凌子萩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呀,你还是别去了,你不是要看这祭天用的物件嘛?我给你看一眼,你别乱说出去。”   说着,那宫女轻轻撩开红布,快速让凌子萩看了一眼后,焦急地拉着旁边的人快步离开。   凌子萩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两名宫女,这才把方才因为看了托盘里东西而本能捂住嘴的手放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托盘里竟然是一把沾满尿液的金锁。   这东西若是能当祭品,她凌子萩都能飞升成仙了。   至于那毋和法师为何要用这腌臜东西做祭品,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思忖间,凌子萩回眸望着不远处内阁的方向,嘴角勾起。   ——   “佐大人。”因为圣人在做法事,宫内大部分的事情都暂时消停了,难得内阁不忙,凌子萩端着清茶坐在凳子上望着对面整理卷宗的男子。   “司夫人今个闲了?”佐大人没抬头,不咸不淡地开口。   “刚从韶华殿出来,这不还不到晌午,就来看看您。”凌子萩望着还在忙的男子,硬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佐大人抬眼扫过她的面颊,把手中的小白云放下,道:“说吧,今个找老夫什么事儿?”   “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啊!”凌子萩被人拆穿,尴尬地扯着嘴角。   “司夫人虽然比司大人好相处,但是本质还是一样的,没什么事儿怎地会想起内阁还有老夫这么一号人?”难得佐大人出声调侃了凌子萩一句。   既然都被人这么说了,凌子萩也不扭捏,起身对着佐大人福了福身子,道:“佐大人今个找你来是想调查一个人。”   “谁?”   “年初才进宫的毋和法师。”   佐大人没料到凌子萩会调查这个人,面露错愕。   本还想婉言拒绝,见对面女子眼神坚定,叹口气终于起身朝身后的屋子走去。   没过一会儿,佐大人从里面走出来,手中多了个竹简。   “毋和来得晚,竹简好找,但是记录不多,司夫人慢慢看。”   “多谢佐大人。”凌子萩接过竹简打开,如佐大人所说,毋和在宫中留的记录并不多,除了他的出生地,剩下的就是一些神乎其神的事情,什么在林州祭水龙王保佑林州当年免了涝灾,什么在荆州祭天护当地百姓全年富足…   这些东西或许在古人看来还真有那么点本事,可是在她凌子萩看来就是个骗钱的神棍。   不管是涝灾还是饥荒,哪有年年有的,若是有百姓早都弃城而去了,哪还有人家居住,这天灾人祸的都是隔几年才会出现。   不过凌子萩也并非全无收获,她望着毋和的出生地,京灼县,慢慢陷入沉思。   她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耳熟呢。 第265章 皇城梦魇(24)   “夫人说京灼县?”下午回府,凌子萩在书房和司炎修享用茶点,两人聊着说起白日在宫中的事情,司炎修听到凌子萩说毋和的祖籍,忍不住反问。   “嗯,内阁记录上清清楚楚写着呢。”凌子萩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道。   “子萩可知这京灼县是个什么地方?”司炎修面色一沉,又问。   凌子萩用丝帕把指尖擦干净,托着腮想了半晌道:“我记得钱府的姜氏是从那里出来的,听说那里虽然是个县城,可是因为矿产丰富,百姓过得还算富足,至于旁的。”   她抿唇,柳眉一簇道:“总是觉得哪里看到过,但是一时半会儿记不得了。”   “是史料。”司炎修出声提醒。   听到这,凌子萩面色一沉,道:“大人的意思。”   司炎修表情严肃道:“正史上对太子的描述是敦厚,贤能,却又是愚昧的,在先皇快要驾鹤西去之时,蔺国发生了一场特大的文字狱,太子被牵连其中,险些被废,在先皇后的力保下,被发往京灼县囚禁起来。之后史料上再无太子的记录。”   凌子萩现在终于明白怪不得她觉得这地名熟悉呢,原来是前任太子被幽静的地方,可是这也是她充满疑虑之处,太子被幽禁之时先皇暴毙驾崩,那时候举国动乱,是如今的圣人苏梓孟平定动乱,还了蔺国太平。   动乱之后,按道理太子应该被恭迎进宫,而史料上却没有记载太子最后去了哪里,先皇后何去何从,草草以一句众人拥戴五皇子继位为结束语,结束了先皇的历史。   如今这个案子,线索若有若无地都指向这段历史鲜为人知的旧史上,是凑巧还是人为?不得不让人发问。   “若我没记错,京灼县就在萧城东郊外百里,不如我们去一趟查一查,大人觉得呢?”凌子萩提出自个的想法。   “嗯。”司炎修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得通。”   从萧城到京灼县不过半日骑程。   隔日一大早凌子萩和司炎修就出发前往。   这里之所以被列为萧城的附属县,一方面京灼县矿产丰富,朝廷管辖方面不希望假手于人地方官员,另一方面,这里地势高耸易守难攻,若是外敌入侵,京灼县可保朝廷安逸。   “夫君,吃面。”京灼县的一处小面馆,凌子萩把一双筷子递给对面观察街道行人的司炎修。   司炎修收回视线,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因为经常查案子,凌子萩大部分的衣衫都比较简单随意,有时候甚至为了避嫌她还会穿男装。   如今两人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旁人、背地里查案子,她刻意穿了一件京灼县富人都喜欢的华丽穿着,挽起妇人发髻,头戴一枚步摇流苏,整个人显得格外魅惑,娇俏,惹得他好几次都挪不开眼睛。   “京灼县虽然不大,但是百姓的生活普遍都比较安逸、富贵,先皇把太子囚禁在这里,其实多少还是留有三分余地的。”司炎修挑起碗里的面,说道。   凌子萩点头,这点她同意,如果太子苏梓清真的因为文字狱惹恼先皇,按照正规的蔺国法律,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重则罢免太子贬为庶民流放临峪关,轻则这太子之位也是保不住的。   可是先皇不但留了他的位置,所说的囚禁也只是放在距离萧城最近,生活又很舒适的京灼县,这哪里是惩戒,根本就是走个过场,希望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夫君可查出太子被幽禁的地方在哪里了吗?”凌子萩知道昨晚司炎修翻阅典籍到半夜,多少应该略有收获才是。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司炎修摇着头道:“没有,记载里只写了当时太子被送到这里,至于之后被幽禁在哪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查到,就像是被人抹去了一样。”   司炎修说这话并不是不无道理的,要知道朝廷有朝廷的严格规章制度,尤其是蔺国未来的接班人,在面对先皇驾崩,太子随时可能被接回来,又怎么可能查无所地呢?   事情变得越来越难以揣测。   凌子萩叹口气,把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随手把一吊钱放在桌上。   此刻正是晌午用膳之时,面馆翻桌极快,店小二一见有人挪位置连忙前来打扫。   “小二,我想跟你打听件事情。”凌子萩对着擦桌子的少年道。   店小二扫了面前二人一眼,似乎有些着急,但是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拒绝,扯着嘴角道:“这位夫人您问吧。”   凌子萩接受到他的眼神,岂能不知道这小二何意,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子,道:“若是照实说,这小费是你的。”   店小二望着桌上的银子咬咬唇,扫过在柜台前忙着给客人算账,无暇顾及他掌柜道:“夫人您问吧。”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传奇人物?”   “传奇人物?”店小二挠挠头,“小的打小在这里长大,传奇人物好像还真没有,骗子、疯子,倒是多如牛毛。”   “哦?怎么说?”凌子萩没料到这少年会蹦出这句话,忍不住往下询问。   “我们这里啊,虽然富足,百姓们也不愁吃穿,可是再有钱的地方都有骗子乞丐不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就是一个叫木紫东的人。”   “木紫东?”凌子萩眨了眨眼睛,这名字也太怪了。   “嗯。”店小二点点头:“听说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名字好像也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吧,因为没人管,从小就出来招摇撞骗,沿街乞讨,还自称自个是什么仙人下凡,佛祖在世的。   之前好像还有好心人家想收留他,谁知道人家受不了他天天出去骗人钱财,惹祸上门,便作罢,等着时间长了,大家本以为这个人长大之后会改邪归正,可二位猜之后怎么着了?”   凌子萩望着店小二一脸神秘,摇摇头,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不但愈演愈烈不说,也不知道是哪股子邪风吹到他家,相继来了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找他占卜,算命,驱鬼,看风水,炼丹。   这可好,他一下子成了我们县的红人,这不年前来了个贵人八抬大轿的把他接走了,您说,咱们好好营生的没升官发财,这招摇撞骗的却成了救世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店小二说着,眼底流露出几分不甘。   凌子萩笑了笑,道:“小哥,人各有命,他这样不一定是好,你这样不一定是差,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放心吧。”   “借小娘子吉言,但愿如此吧。”店小二嘟哝着嘴,说着。   “话说,你方才说这木紫东还有住处,在哪里?”凌子萩宽慰完,可不忘这小哥嘴里无意间说出的重点,问道。 第266章 皇城梦魇(25)   京灼县西,算是整个县城内最僻壤之处。   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底层百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矿工,他们用命做着最苦的差事,却拿着最微薄的月例,不能抱怨,不能抵抗。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朝不远处矿工生活地走去,按照店小二的说法,这木紫东就住在这附近。   西边似乎很少来外人,二人在人群中穿梭,不少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兜转。   “夫君,这京灼县有多少矿山?”凌子萩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男子。   “京灼县主要产铁矿,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七八座。”司炎修淡淡开口。   凌子萩仰首望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细闻隐约能听到开凿矿山的吆喝声,她又问道:“这么多山脉,正常一般会分给多少家族?”   司炎修顿住脚步,侧头望着身边的女子,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叹口气道:“姜氏的案子是祁大人审理的,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但是按照朝廷的规定,这么多山头一般不会单单分给一个家族。   一般来说有一半是朝廷的,一半会给当地各个富绅,至于怎么分配看当地衙门如何管辖了。”   凌子萩点点头,眸光从山头收回,落在面前的小木房子前,若是没猜错,这扇门上面落满矿灰,门槛都已经腐朽的看起来像是一踩就碎的屋子就是这个叫木紫东的。   “夫君,这里挂着把锁。”她的眼神挪到门栓上,伸手就想扯动一二。   “子萩,我来。”司炎修轻轻把前面的女子拉在身后,指尖在锁上游弋半晌,从腰间抽出匕首对准门栓砍下。   唯闻一声「叮当」。   随着挂着门锁的那块木头破碎,锁应声掉落在地。   凌子萩望着面前的这一幕,不知该说些什么,这门锁这么容易破坏,先不说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这纯粹是做做样子的。   “你们是谁,哪里来的?”   就在司炎修准备推门而入之际,二人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凌子萩连忙回眸,就见一名穿着矿工衣衫的男子身后背着个镐头,应该是刚干完活准备回家,全身上下沾染着好些泥土不说,黝黑且精壮的肌肤上零散有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疤,这应该是挖矿的时候石子迸溅导致的。   “这位大哥我们想找这里的主人。”   “木紫东?”男子单眉高挑,一脸狐疑。   “嗯,是的,我和夫君是慕名而来,想找里面大师给我们算上一卦。”凌子萩睁着圆圆的水眸,说着面不红心不跳的谎话。   矿工一听点点头,用他认为对方听不到的声音嘟哝了一句:“又是个钱多烧的。”   紧接着,他笑着说道:“这位夫人,这里面的主儿早就被某个贵人接走了,已经好几个月都未曾回来过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凌子萩又问。   矿工耸肩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以前有半年都未曾回来的时候,这次他离开我看家当都带走的差不多了,估计不回来了吧。”   “是吗?”凌子萩闻言,侧头望着门缝里的情况,装作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这矿工也不知道是觉得凌子萩长得乖巧模样可怜,还是难得慈悲心作祟,深深望着对面二人好几眼,都走了两步,折返回来,说道:“二位看起来就是外乡的,有些话我还是想劝劝二位。”   凌子萩回眸望着身后的人,道:“小哥您说。”   “这木紫东就是个骗子,基本上我们京灼县的人都知道,您要是卜卦,算命就去广林寺,要是想要福报就去白马寺,那里有募捐箱,莫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金钱。”   “小哥这话,什么意思?”凌子萩故作不懂地开口,“我听外面人说着木紫东是个孤儿,命里是天煞孤星,是什么佛祖。”   “噗..哈哈!”凌子萩的话刚说到一半,对面的矿工憋不住,终于捧腹大笑起来,他猫着腰,指着木紫东的家道:“他是佛祖转世?我就是观世音投胎了。.哈哈!”   凌子萩没吭声,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对面的矿工。   直到他意识到自个的失态,才勉强憋住笑意,道:“抱歉让二位见笑了,在下没有嘲讽二位的意思,只是这木紫东真没有二位想的那般通天本事,况且在我们看来他并不算是孤儿。”   “此话怎讲?”一直站在凌子萩身边缄默不语的司炎修听到这突然来了兴趣,问道。   矿工的眼神挪到对面俊逸男子身上,道:“既然人都走了,有些话也不想瞒着二位,毕竟这事儿我们这一片的老一辈都知道,大约三十七年前我们这里来了个老者手中抱着个婴孩,这个婴孩就是二位寻找的木紫东。”   “那老者有多大?”司炎修紧接着又问。   矿工想了想,道,“在下祖祖辈辈都在这矿上做工,那时在下还是这么高。”   说着,矿工伸出手在自个腰际处比划了下道:“那是那个老者就已经满头华发了,估摸着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余岁的样子。”   凌子萩听着矿工的描述微微沉吟,那个年龄的老者一般都不会有太强的生育能力,所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不是这个老者的。   “之后呢?”她问道。   “这二人啊,好像是躲避什么事情来的,老者和这个孩子住在这里之后就很少出门,尤其是那个孩子,我们基本上没见几次。”矿工说着,眨眨眼努力回想,继续道:   “直到几年后的某一天..我们再没见过那个老头,那个孩子也从屋内出来开始和我们相处起来,起初大家觉得这个孩子可怜,都愿意接济他。   谁知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就是个小骗子,整天满嘴胡言不说,还总是偷周围人家的东西,久而久之,就没人搭理他了。”   凌子萩听罢和身后的司炎修对望一眼。   二人似乎猜到什么,对着矿工道谢,待他离开后,两人转身走进木紫东的房间。 第267章 皇城梦魇(26)   如之前离开的矿工所说的那般,木紫东的房间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腐朽的松木桌子、歪七扭八的松木椅子早已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不远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木质屏风上隐隐还能看到些许霉点,屋内仅有容纳一人睡觉的床榻上,也被书籍和竹简所堆满。   凌子萩走到床榻边上,随意拿过一本查看。   这是一本讲佛法的手抄本,不过应该是那种卖不出去的,因为上面有很多错别字还有许多词不达意的涂改痕迹。   紧接着,凌子萩又拿起床上的好几本查看,过了好半晌,她说道:“看这些书籍和卷轴都是些神学理论,而且年成应该很久了,讲的东西也很不靠谱,木紫东天天抱着这些睡觉,能不成为神棍吗?”   司炎修回眸望着凌子萩,随手把他从柜子里翻到的几本书在半空中摇了摇道:“这个木紫东或许不单单研究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他还有可能在炼丹。”   “炼丹?”凌子萩难以置信接过司炎修手中的书,快速翻看,果然在这书上写着什么雄黄,玄珠粉,晶石等等一类的东西,虽她不懂所谓的炼丹,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炼丹的必须品,浩哥木紫东是个何方神圣,还搞这个东西?   “这东西应该不是木紫东的。”司炎修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炼丹书籍,指尖反复在页面上摸索揉搓道:“这是藤纸,百年前常用于书籍制作。”   “所以这书籍有百年了?”凌子萩回眸望着一脸严肃的男子。   司炎修点点头道:“知道为何太子是被陷入文字狱吗?”   凌子萩摇头,这文字狱详细的史料上并无记录,至于某些方面的野史,她定然没有司炎修看得多。   “太子为人敦儒,性格又格外宽厚,对于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很是好奇,敬佩,故而总是招纳很多门客,研习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东宫就有几个炼丹师。”司炎修说着,把手中的书籍放进柜子内,开始在屋内找一些东西。   凌子萩跟着他,听着他后面的话。   “起初先皇对太子这个爱好并不干涉,毕竟博学多才,广纳建议是个好现象,再加上蔺国统辖内还有好些少数民族,作为未来的帝王更是要雨露均沾。   不过,也不知是太子太过沉迷于此方面的研究还是有人抓了太子的把柄,在十里香举办的一次赋诗会上,有人竟然做了一首“前朝霍乱咸鱼翻,万千男女皆重堪。飞鹤展翅杳难翔,万金豪掷空留香,唉哉!痛哉!不过一场浮华驻朱颜。”   此诗传到先皇那,结果可想而知,太子因此被送到京灼县幽静,至于作诗之人,因为言辞不当也被执行车裂,自此再无人敢乱作诗句了。”   “原来如此。”凌子萩现在终于知道这太子所谓的文字狱是个什么情况了,不过圣人因此发怒也是很正常的,诗句写得明明白白,太子豪横斥千金炼丹,只为了长生不老,百姓们早已被压榨的苦不堪言,这种诗句若是在民间流传开,结果可想而知。   不但太子以后皇位坐不稳,这好不容易稳固的江山都有可能遭遇重创。   “那..那些炼丹师呢?”凌子萩继续问。   司炎修走到另一处房间,推开门,望着呈现在眼前的丹炉,皱眉道:“相传太子身边有两名非常信任的炼丹师,二人是师徒的关系,因为此事,先皇准备把二人抓起来当街问斩,谁知其中的那名老者得到的消息早,趁夜逃离萧城。当时皇榜在缉拿,却因为先皇的驾崩而不了了之了。”   他说完,走到炼丹炉旁边,一把拉开炉门。   顿时一股扑鼻的尘土气息袭来。   许是这丹炉好长时间不用了,二人都未曾防备,被呛的是咳嗽连连。   “咳咳..天哪,这里面烧过什么,好呛,好刺鼻!”凌子萩连忙从怀中掏出丝帕绑在口鼻处,问道。   司炎修抓过凌子萩的手,把她带出房间道:“应该是硫磺和铅汞丹,多闻有毒,我们去后院子。”   凌子萩扫过丹炉内灰蒙蒙的一切,点头跟着司炎修走到院子内,呼吸新鲜空气。   当二人站在后院子内慢慢缓过来的时候,眼神不约而同的朝不大的院子内唯一一处鼓包土堆望去。   虽然鼓包周围什么都没有,可根据二人的办案经验都知道里面很有可能埋的是什么,再加上那矿工阐述的那些话,里面人的身份或许都确定无疑了。   “大人。”凌子萩扭头凝重的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颔首,走到院子的一角撸起袖子,拿起镐头开始忙起来。   从正午的暖阳高照一直到晚霞漫天。   凌子萩和司炎修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可是挖了足有二尺深的土坑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的东西。   她喘着粗气,也不顾此刻身穿什么昂贵的衣衫,随意找了处干净的椅子坐下,拿出腰间的水壶大口灌下,又把水壶递给司炎修道:“按道理,以蔺国人土葬的规矩,这会就算没看到什么尸体镐头也应该碰到棺材了,可是为何什么都没有?”   司炎修接过水壶,喝了两口,蹙眉望着不远处的土坑,直到他不经意扭头望着小屋内的丹炉,道:“子萩,簪子可带了?”   凌子萩点头,连忙把怀中司炎修之前送她的山萩花簪子掏出来。   “把这个吃了。”司炎修接过,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   “这是什么?”凌子萩拿过一颗塞进嘴里,好奇询问。   “避毒丹。”司炎修说着,自个也吃下一颗,起身走到土坑前,嘱咐道:“没我的允许,你不要过来,可明白?”   凌子萩迷茫的望着一脸严肃的司炎修,不过是挖个坑,他怎地这般厉声。   “哦。”尽管疑惑,她依旧乖巧点头。   司炎修得到她的回应,微微舒一口气,再次扬起手中镐头用力朝深吸土地凿去。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没过一会儿,凌子萩鼻尖突然攒动,在空气中她竟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就像是平常在家咬勺子的那种味道。   起初她有些不明所以,还一个劲的细嗅分辨,直到她瞅见不远处的司炎修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他手中的银簪也变得漆黑异常,心中一紧,连忙扔下手中水壶,上前几步冲了过去。 第268章 皇城梦魇(27)   “子昂!”凌子萩快步冲到司炎修身边,扶助他站不稳的身子,连忙低头看坑下,只见他手中的镐头像是戳破了什么东西,一股股银色的液体慢慢渗进土壤,期间还发出一股方才她闻到的刺鼻气息。   这是水银!   凌子萩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怪不得司炎修不让她靠近了。   “混蛋!”禁不住,她哝哝的咒骂一句,眼角扫过不远处的屋内,连忙把意识有些昏迷的司炎修往屋内床上拖,之后用力关上后门,阻止气味的进入,又把床边的窗扉打开让新鲜空气进入屋内。   “子昂,还好吗?”凌子萩望着眯眼眩晕的男子,开口询问。   司炎修还是有意识的,额头冒着冷汗点头回应。   凌子萩见他还好,连忙冲出屋内,找了一些清水用把帕子透湿,小心翼翼地把司炎修身上的每个指尖一一擦拭干净。   直到她觉得他手上不再沾染上这东西,呼吸也开始顺畅,才慢慢放下心。   “大人,你刚吓死我了,你若是告诉我那里面是汞,我们晚上挖就好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凌子萩把沾到水银的帕子扔在一边,又扯下裙摆中的一角把司炎修的手擦干,道。   毕竟水银这东西除非高温或者紫外线挥发被人吸入才有毒,不然晚上挖定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司炎修不懂化学原理,犯下这样的错误也是无可厚非的。   司炎修侧头望着她,见她已经急出一身汗,嘴角勾起道:“你刚叫我什么?”   “大人?”凌子萩眨巴眨巴眼睛。   “不,在院子里的时候。”司炎修出声提醒。   凌子萩咬唇,想起她在院子内着急司炎修,突然叫出他的字,面颊一红,道:“子。.子昂!”   司炎修本来虚弱的脸上迸发出前所未有欣喜的笑容道:“再叫一遍。”   “啊?”凌子萩面露错愕,不过看在床上躺的这个男人中毒的份上,她咬咬唇道:“子昂。”   “再叫一遍。”   凌子萩眉梢微挑,道:“子。.子昂。”   “再叫一遍。”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平定住情绪:“子昂。”   “再叫。”   “司炎修,你够了!”   直到晚霞落幕,深夜蛰出。   凌子萩依旧黑着一张脸望着一脸笑盈盈欠揍样子的司炎修,任凭他把她拉到土坑边,两人开始着手准备把差不多水银已经漏完的棺材打开。   因为不能点火的关系,二人只能借着月光查看。   好在月明星稀,再加上周围矿山,晚上也在劳作,棺材内的情况大抵还是能看清楚的。   在司炎修的手中镐头的撬动下,棺材盖子被顺势打开。   同一时间一名身穿术士长袍,面色发青的男子就这样落入二人眼中。   若不是凌子萩知道古人用水银是来保存尸体的,她险些以为里面的人是活的。   “子昂,他是不是就是那矿工嘴里的老者?”   凌子萩凑近查看,因为水银刚刚流失不久,老者的尸体还保持着弹性,她甚至能看到死者身上每一处毛孔和白须。   “死者男,身高五尺八,根据牙齿的年龄应该在七十有余的样子,死因..目前看是老死。”司炎修戴好手套,开始初步观察棺材里的男子。   凌子萩听着点头,古代人的平均寿命都比较短,一般七十岁的人就算是高寿了。   她想着,顺着司炎修验尸的动作眸光下移,突然她看到老者双手合十的下面有一个东西,她连忙戴上手套,掰开老者的手,查看。   “这是什么?”司炎修发现她的举动,抬眼。   那东西因为沾染着水银,滴滴哒哒的起初有些难辨形状。   凌子萩拿出一块碎布把它擦干净对着月光这么一瞧。   “这..怎么可能?”当她看到手中物件的时候,表情明显僵住。   司炎修顺着她的手望去,道:“铁面罩?”   凌子萩扭头对着他道:“子昂,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圣人的噩梦?”   司炎修颔首,面色变得诡异:“怎么可能,这也太巧了。”   凌子萩当然知道对面男子心中的顾虑,她也觉得巧合,可是不管是多么的难以置信,这事实摆在面前,谁能质疑?   “子昂,我总觉得这老者和木紫东的身份很特殊,似乎并不像是表面那般简单。”凌子萩皱眉说出心中想法。   司炎修深深望着对面的女子,月光下她的面容清冷,表情不容置疑。   “你发现了什么?”   凌子萩抿唇道:“之前我进宫找皇后娘娘碰巧遇到毋和在祭祀,你可知道这祭祀的东西是什么吗?”   司炎修摇头,等着她后面的话。   凌子萩把在宫中和宫女的事情全说出来,道:“我觉得这个毋和是故意的。”   “夫人此话怎讲。”   “一个人若是偶尔做噩梦,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但是如圣人这般同一个梦接二连三,甚至一次比一次恐怖的,就值得人深思,皇后娘娘说圣人儿时是有阴影的。   如果圣人心中有一个对于他真正娘亲的心结是那个金锁,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被遗忘,可是若是有人用这个心结做心理暗示,再加上一点药物,圣人很可能就会是今个这般状态。”凌子萩眯眼,一字一句地分析。   “药物?”司炎修虽然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可是凌子萩的解释他多少也是能明白,唯一不懂的便是她嘴里的「药物」。   要知道谁敢给圣人下药,被发现是要被问斩的。   “嗯。”凌子萩点头,连忙把袖口下藏了好久的丝帕拿出来递给司炎修道:“闻闻,这是什么?”   司炎修拿过细嗅好一会儿,面色突然一变道:“小韶子?”   “对!就是小韶子,之前我们在冯邵的案子中遇到过,尽管他杀人的时候没用这个东西,但是却不能磨灭小韶子在迷幻药物中的地位,这个东西若是有人闻到,一方面会影响神经系统,另一方面会产生幻觉,甚至失眠噩梦。”   “这东西哪里来的?”司炎修追问。   “长定殿内的香薰炉中。” 第269章 皇城梦魇(28)   从木紫东家中出来,二人未多做停留,便马不停蹄地往萧城赶。   凌子萩望着马车窗外的京灼县,眸光扫过依旧彻夜不停歇的矿区,山头上高高飘扬的矿区家族性旗帜「慕」字,慢慢陷入沉睡。   嗒嗒嗒。   水滴砸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子萩用力睁开困乏的双眼,望着从对面传来的动静。   石岩上一滴水慢慢从高处落下,在潮湿的洞内汇聚成一小滩汪洋。   她这是在哪里?   意识到不对劲,凌子萩连忙打起精神,看向周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身处一处漆黑的岩石洞穴内。   她舔舐过干涩的唇角,指尖微微用力想撑起身子,突然胳膊肘一软,整个人再次跌回地面。   眸光顺着发软的右臂地方望去,这才发现她的臂弯竟然全数断裂,如面条一样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这。”凌子萩心中飘过阵阵惶恐,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挪动左手想一探究竟。   终于她发现,这布满血痂的手竟不是自己的。   “啊..呃。”她有些害怕,本能地想呼喊司炎修,任凭她如何用力张大嘴巴嗓子眼儿里只能发出难以辨认的沙哑嘶吼。   她这是怎么了?   凌子萩瞪大双眼,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她感觉到小腹一阵流水般蠕动。   她下意识低头查看,谁知道她这才发现自个不知何时竟然挺起了肚子。   凌子萩左手慢慢覆上薄纱下的肚皮,指尖又被肚皮撞了一下,她眼底露出惊愕,她怀孕了?而且看这个样子是要生产的节奏啊。   想到这,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不疼,那她就是在做梦,可是这梦又是谁的?为何这般真实?   管不了太多,凌子萩用左臂费劲撑起身子,一步步朝洞内唯一的水汪走去。   顶着从岩洞顶上唯一洒进来的月光,她终于看清楚自个的面容,杏仁般的双眸,含着三分哀怨,七分绝望,微微翘起的丹唇虽被狼狈沾染,却不损她本该有的性感。   按道理这张脸应该是个祸水美人,也不知是谁这般狠心,有天大的仇恨似的,生生在这张俏颜刻上两个大字——荡妇!   凌子萩有些心疼这个妇人,上手准备轻抚她容颜不再的面颊。   谁知一阵阵稀碎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醒来了?吃饭吧。”一道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子萩连忙回眸查看,却因为女子躲在暗处的关系,根本看不到她的容颜。   可尽管如此,这声音她依旧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而已。   “别这样盯着我,我给你机会让你离开,是你非要留下。”女子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   凌子萩张合檀口,她能感觉到一股怒火和嘶吼在心底里发酵喷射,可是任凭她如何的努力,她的破锣嗓子只能发出难听的咿咿呀呀。   “我能做的只是让你多活一日算一日,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得活。”女子再次发声。   而凌子萩依旧只能用怨毒的眼神回应她。   下一刻,一碗白饭放在她的面前,对面人再次开口了:“吃吧,我先走了。”   “呜呜..唔。”终于凌子萩的嗓子眼儿憋出三个奇怪声调的声音。   女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道:“你想问他?新皇继位,国号为丰孟,他..势必要抹去的。”   “唔..唔。”凌子萩听到这疯狂的摇头,方才看到自个的脸她都没掉一滴眼泪,却在听到这个消息,泪珠似乎是断线了一般疯狂地往下砸。   突然,她觉得小腹一阵疼痛,一股水从双股间流下。   不会吧,羊水破了,她要生了。   已经快走出洞内的女子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连忙回转过身道:“这么巧?该死!来人,快来人,找人她接生。”   女子话音刚落,从她身后跑出来一名年迈的老妪。   老妪刚蹲在她身边,女子呜咽的声音突然一顿,眸光放在老妪的脸上,虽然凌子萩不认识这人,但是她确定原主定然认识这个人。   突然,凌子萩像是疯了一般,一把拔下簪子,对准肚皮就划了下去。   老妪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咬着唇,憋着泪,无奈叹息。   凌子萩眼睁睁看着自个的肚皮被自己亲手划开,她再也受不了这样血淋淋的画面,摇着头想用力从嗓子眼里发出嘶吼。   “啊!”   “子萩,子萩!”   司炎修坐在马车内看卷宗,因为忙了一白日凌子萩随着马车的摇晃慢慢入睡。   起初她还算安稳,之后不知怎地额头开始冒汗。   他以为她热,期间还帮她解开领口,谁知这一杯水还未下肚,马车内的嘶吼让他知道她在做噩梦。   “子萩,子萩。”司炎修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试图把塌上的女子摇醒。   索性凌子萩在他疯狂的呼喊中慢慢睁开眼睛。   她因为刚醒来,眼神还有些迷惘,直到视线慢慢聚焦在对面男子的容颜上。   她又想起方才做的噩梦,心中一酸,一把抱住对面的男子开始呜咽起来。   司炎修见她能哭能发泄,方才的担心也落下些许,收紧手臂,把怀里已经脆弱得让人心疼的女子死死抱在怀中。   “做噩梦了?”他轻声呢喃,得到的,是女子用力的点头。   “别怕,我在呢。”他声音更加柔和了。   “子昂。”   “嗯?”   “子昂。”   “嗯?”   “子昂。”   “嗯?”司炎修一遍比一遍轻柔,似是一滩汪水被风吹起泛起层层涟漪般。   “幸好这是梦,你还在,有你真好。”凌子萩在司炎修怀里蹭着。   二人赶回萧城的时候才刚鸡鸣破晓,除了白彦和鱼小碗没人知道他俩去做了什么,都以为二人不过是大理寺忙了一日公务罢了。   因为噩梦的关系,白日凌子萩一点困意都没有,难得司炎修能好好补眠,她也不多做打扰,给白彦说明要进宫的意愿,不耽搁地坐回马车准备进宫。   “夫人,这刚回来应该随大人一并休息,进宫不急,身子重要。”   白彦骑马跟随,对着马车内的女子道。   凌子萩撩开帘子见赶往宫内还有段路程,勾唇回应:“白彦不知道,我得去找佐大人找一些东西,或许这案子就要破了。” 第270章 皇城梦魇(29)   270   “司夫人又来啦?”   内阁,佐大人正忙着手中的事情,一见到来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   “嗯,今个又来叨扰了,顺道给佐夫人带了些一口酥。”说着凌子萩把手中食盒放在佐大人的桌上,“听说佐夫人很喜欢吃江南糕点,刚好司府的厨子是江州人。”   佐大人眸光扫过食盒,道:“看来有人比本官还要了解内人啊。”   凌子萩颔首回礼。   “今个司夫人来,又要查什么?”佐大人把食盒放在身后架几案上,问道。   “我这次来。”凌子萩深深望着佐大人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想查查,前任太子清的行房记录。”   “哗啦!”   佐大人听到这句话,手中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他低头望着不小心从开合的盖子缝隙中掉出的糕点,道:“司夫人你可知道自个在说什么?”   凌子萩蹲在地上,把糕点擦干净,放在桌上,起身望着佐大人,道:“佐大人,您在这宫中呆着有快四十年了吧?”   佐大人没吭声,转身不打算搭理凌子萩。   “圣人什么秉性,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局势你也应该看得比谁都透彻,若是这朝政真的落入某些居心叵测人手中,不管是前朝的大臣还是后宫的女眷,谁都躲不过。”凌子萩不气馁,定定望着对面老者的身形,晓之以理道。   佐大人扭头,望着有着清澈眸眼的女子,他叹息一声,道了句:“等着。”便消失在内阁的一处房间后。   凌子萩知道这四十年前的事情翻起来极为不易,再加上尘封许久,或许一时半会儿佐大人都不一定出来。   闲来无事,她煮了一壶清茶,望着袅袅升腾的气体,杵着头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凌子萩隐约听到一声门扇开合的声音,连忙睁开眼只见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走进。   她对这个男子有印象,是佐大人身边的林主事。   “司夫人?我家大人呢?”林主事应该是从外面忙完回来,浑身风尘仆仆的,一进门看到凌子萩连忙拱手询问。   凌子萩瞅了眼对面还紧闭的门扉,随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上前道:“应该还在里面帮我找东西,林主事先喝杯茶吧。”   林主事颔首,拿过桌上的杯盏,嘴角刚碰到杯壁,一道男子的尖叫声,和某种物体的落地声顺势传来。   “啊!”   “咚!”   林主事一惊,一把扔掉手中的杯子,三步并两步推开对面门扇,冲了进去。   “大人,大人!怎么会这样?大人!”   凌子萩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当她听到里面的林主事的呼喊声和里面隐隐发出的杂乱声音,也迅速冲进屋内,只见一排排整齐的架几案全数掀翻,角落里林主事抱着浑身是血的佐大人声嘶力竭呼喊着。   凌子萩提起裙摆,想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冲过去,可是她发现满地的卷宗、卷轴她根本没办法快速前行。   无奈,她提着裙摆,脱下绣鞋踩在书籍上,走到二人身边。   询问的话刚挂在嘴边,就被眼底看到一切全数咽了回去。   只见佐大人左边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顺着利刃汩汩涌出,她望着佐大人的反应,眉头蹙得更紧了。   “怎么办司夫人,怎么办?”林主事有些慌乱,无措地望着对面女子。   “我看看。”凌子萩拿过佐大人的手腕,眸光不经意扫过他的面颊,见他的额头上有块红色凸起,想了一下,着手开始号脉。   “好,这会凶手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找侍卫,看看能不能把他抓住。”林主事把佐大人交给凌子萩,连忙转身朝外面跑。   凌子萩回眸望着他的脚步,眸光变得暗沉。   “大人,能听到我说话吗?”凌子萩松开佐大人的手腕,连忙又去扒拉他的眼皮子,当她看到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大,进气比出气少,心中咯噔一声。   已经陷入濒死的佐大人听到有人呼救,颤抖的双唇哆嗦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无奈他只能用尽全力挪动指尖碰着凌子萩的手。   凌子萩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只见佐大人的手中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她用力掰开,从他的掌心掉出一片竹简。   凌子萩连忙拾起,想拿起查看,却被外面却传来阵阵跑步声打断。   她心中一紧,迅速把竹简塞进怀中,同一时间林主事带着好些侍卫冲了进来。   “司夫人,大人如何了?”林主事小跑到她身边,再次询问。   凌子萩望着对面男人的眸子,摇头。   紧接着,她对着那些赶来的侍卫道:“大理寺白少卿就在宫外,麻烦各位派个人通知下他,说内阁大人出事儿了。”   一名侍卫闻言,连忙朝外面跑。   “怎么会这样?”林主事望着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的佐大人,双腿一软顺势跌落在地,眼泪也沿着他的面颊吧嗒吧嗒往下掉。   凌子萩望着对面的男子,起身走到他身边,眼神掠过他的官服和步履,宽慰道:“林大人节哀,这事儿,谁都没料到。”   “呜呜。”林主事一边哭一边摇头道:“佐大人是在下的师傅,这么多年他一直用心教导,在宫中这步步维艰的地方也尽力帮衬我,任是没想到他竟然在快要告老还乡的年纪遭人暗杀,到底哪个天杀的如此凶残,若是让我抓到他,定然会把他千刀万剐!”   林主事说到后面,一脸的愤愤不平。   凌子萩就这样望着他,眸光扫过他沾染着佐大人胸口血的指尖,思忖半晌,道:“林大人,实不相瞒,这凶手或许还在这个房间未曾离开。”   林主事一惊,还挂着泪水的面颊仰起,不解地望着凌子萩道:“司夫人此话何意?”   凌子萩没有立刻回答,扭头望着已经匆匆赶来的白彦道:“白彦,把佐大人的尸体抬出去,之后命令大理寺手下全数脱下鞋子,来收拾内阁。”   “是!”白彦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眸光扫过地上躺着的内阁大人,眼底掠过转瞬即逝的讶异之后,快速进入现场,按照凌子萩说的整理内阁书卷。 第271章 皇城梦魇(30)   当清晨的阳光慢慢褪去,暖阳从房间的门缝中沁入。   白彦终于忙完凌子萩交代的事情,扶起架几案,整理完内阁上万卷宗,手中剩下的是几卷不知该如何安放的竹简和一些散落的书籍。   “夫人,这些东西手下们摆不上去,您过目。”   凌子萩眸光率先扫过地上几个凌乱的竹简,她蹲下身子,打开竹简查看,道:“这竹简上的写的是先皇在位时候的事情,按照摆放规则应该在这架子的最上面。”   说着她扭头朝自个身后的架子上看去,道:“白彦找个凳子。”   白彦领命从外面找了一个小春凳放在地上。   凌子萩踩在春凳上,把竹简一一摆好。   白彦望着她这个动作,道:“夫人,之前属下也怀疑过这个地方,但是按照这架子上的对竹简的标注,这里好像少了一卷东西,所以有些犹豫。”   凌子萩从凳子上跳下,没有吭声,指尖微微攥紧袖口下的竹片,白彦嘴里那缺失的竹简早都仅剩下这一个残片了,她想那应该就是太子东宫的行房记录。   只是被凶手带走了。   之后,她的眸光放在地上未被安置好的一摞子书籍上,再次蹲下身子,她扯过角落里已经被摔碎,装书籍用的木质盒子,和地上的一摞书对比了下。   上面都写着四个大字《资质清简》,她大概翻阅了下内容,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紧接着她把书籍一一塞回木质盒子中,不多不少剩下的几本刚好放进去。   她又扫过内阁所有架几案上的备注,很快这摞《资质清简》就被放在第一个架几案最中间的格挡处。   “夫人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书的位置。”白彦望着不过眨眼所有的东西都规整好的内阁,啧啧称赞。   凌子萩勾唇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而走到最里面,佐大人死的地方道:“佐大人的死,其实就是和这些书籍有着间接的关系。”   “夫人何意?”白彦有些迷惑,他记得佐大人是被匕首刺穿心脏而亡,怎的和书籍又有关系了?   凌子萩眸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终落在方才堆放先皇在位时候竹简的地方,道:“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知道我找佐大人查什么的。但是凶手很聪明,用先入为主的方式让自个顺利从中这场杀人现场摘得干干净净。   首先声明我要查的是先皇的事情,那么按照佐大人的习惯他会把一些不常用的,极少翻阅的放在架几案的最上面,并做好标注,显然凶手也知道佐大人这个习惯。于是他就做了个机关。”   说着凌子萩走到方才放《资质清简》的架几案前,把那一摞厚厚的书籍再次拿出来,又走到放先皇竹简的地方,拿过一把小春凳把先皇的竹简推进里面把《资质清简》放在外面。   “佐大人为了找我要的这个东西,必定会找到这里,而他也定然会发现这里多了一摞应该放在最外面那层架几案上的书籍,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会自动认为是有人放错,那么佐大人会本能地把它从上面拿下。”   说着凌子萩从春凳上下来。   之后对身高和佐大人差不多的白彦道:“白彦,春凳是你从外面找来的,这房间现在没有,你要怎么取得里面的竹简?”   “这还不好办?”白彦说着,走到《资质清简》前,因为架几案是按照蔺国男子平均身高做的,白彦伸手刚好能够到,于是他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夹住《资质清简》准备拿下。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资质清简》外面包装的木盒子是散的,尽管他格外小心,里面一堆书籍依旧随着他的动作往他身上砸。   还好白彦反应快,低呼一声,连忙后退几步,书籍顺势散落在地。   “夫..夫人。”白彦有些尴尬。   凌子萩笑了笑,没有吭声,只是再次拿过春凳把上面的竹简拿下。   之后,她扭头望着门外,道:“这个也就是方才我和林大人在外面听到声音,佐大人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是书籍掉落的「咚咚」声。   而此刻佐大人还活着,只是因为年纪大躲闪不及时,不小心被书籍砸了头,但是他又急着去取上面我要找的竹简,这才再次踮起脚尖拿起。   同时外面的凶手冲了进来,为了防止外面另外一个人跟过来太快,他一边跑,一边推倒屋内所有的架几案造成有人在这里打斗的假象。   同时,凶手又发出一阵惊呼,示意外面的人进来看。   而外面的人因为他制造的混乱,又不愿意把这内阁的东西踩踏,便只能在抵达佐大人身边的这段时间举步维艰。   这个时候凶手拿出手中的匕首,对着佐大人胸口狠狠一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杀了,而这个杀人凶手就是。”   凌子萩分析完,眸光死死盯着已经因为她的话而躲在角落中的林主事道:“就是你林主事!”   “你血口喷人!”被凌子萩这么指着,林主事彻底急了,他瞪着因为气愤而猩红的双眼,道:“凌子萩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是亲眼见到了?还是怎地,这一切都是你分析而已。”   “分析?”凌子萩扬眉望着林主事,指着他的步履道:“我记得林主事一进来双脚就有些许污泥吧?尤其是官服上还沾染了好些尘土对吗?”   “那又如何?”林主事厉声,“本官是按照佐大人的指示办事去了,更何况你说的匕首,我哪里有?司夫人进宫这么多次应该知道,进宫前禁军会对所有的官员搜身,你说我杀了佐大人,不觉得可笑吗?”   凌子萩面对林主事的质问,无奈摇头道,“林主事这是死鸭子嘴犟啊!内阁的构造是套房形式的,除了外面的房间有窗户,放卷宗、记录册的这个房间因为怕贼人潜入并没有设计窗扉,唯一能观察到这个房间的地方只有头顶的连一个小孩都进不来的天窗!”   她说完所有的人全数望着房梁,果然那天窗是开着的。 第272章 皇城梦魇(31)   “林主事当然没有随身携带匕首了,不然你肯定被禁军以怀疑行刺圣人为由抓起来,可是这不代表,这匕首你就没办法弄进来!就算是每日都彻查内阁的佐大人,也发现不了。   因为那匕首就被你放在天窗附近,你只需要在用的时候,攀爬一下天窗就可以了,对吗?毕竟那么高的地方,又不是藏着个人,谁去彻查啊?”凌子萩定定望着林主事,不给他丝毫躲避她眼神的机会。   果然。林主事薄唇颤抖,低头望着自个的衣衫,他知道此刻只需要白彦去查一下天窗和他身上蹭下灰尘的痕迹和足迹做对比,他定然是跑不了的。   “司夫人是怎么发现,我是凶手的?”林主事惨然一笑,不解问道。   “书架。”凌子萩低头望着地上留下的林主事足迹道:“我冲进来的时候,一地的狼藉,可是书上面却没有你的足迹,而你已经在佐大人身边了。”   “我明白了,所以你也让大理寺的人脱鞋整理内阁,就是为了区分我的脚印,对吗?”   意识到这,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底尽数都是绝望,就在白彦准备上前羁押林主事的时候,他却在众人放松神情之际,迅速从胸口拿出一个东西就往嘴里塞。   “白彦,快他阻止他!”凌子萩率先警觉,连忙朝林主事奔去。   白彦也发现,冲到林主事身边,一手钳制住他的喉咙防止他往下咽。   可为时已晚,林主事已经开始全身抽搐,双眼泛起丝丝血色。   “说,你把佐大人找到的东西放哪里了?”凌子萩知道林主事身中剧毒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可是线索不能就这么断了,她钳制住林主事的身子,歇斯底里的问道。   林主事被摇晃得有些散,眸光望着对面女子气愤容颜,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靥道:“凌子萩,你很聪明,但是也仅仅止步于此,这案子你永远也别想破!”   说罢,男子双眼一翻,身体软趴趴地朝地上砸。   凌子萩松开手,任由林主事摔在地上,她望着这具冰冷的尸体,心中复杂压抑。   “夫人。”白彦走到她身边,抱拳。   “嗯,我没事儿。”凌子萩深吸一口气,道:“按照大理寺的规矩你们继续吧。”   说完,凌子萩慢慢走出屋内。   那食盒还在佐大人的桌上放着,沾染着尘土的点心也静静在那里躺着,只不过是转眼之间,方才还和她说笑的男子,就这样没了,她想哭,却发现自个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   傍晚的司府很压抑。   司炎修今个回来的早,他也听说了佐大人的事情,心中不免难过。   但是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凌子萩,他的夫人感情细腻、丰富,为人又有正义感,佐大人虽然和她认识不久,但是这么多次的内阁出入,二人定然也相谈甚欢,不然她不会给佐夫人带点心,如今..   “这个事情圣人也知道了,大为震怒,之后准备厚葬佐大人,三日后吊唁,夫人若是愿意,可随我一并去。”   司炎修心疼地望着对面郁郁寡欢的女子,忍不住伸手抚过她柔嫩的面颊。   “子昂!”凌子萩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若是我不去找佐大人寻太子房事的竹简,或许就没有这样的事情,都怪我!”   说着,凌子萩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司炎修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拂去她面颊上的朱泪,深深把她抱在怀中道:“这不怪你,这案子查到这份上,佐大人在凶手来看,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你不去,他的死也是迟早的。”   凌子萩点点头,她知道司炎修说的是宽慰她的话,可是又不无道理。   “大人,这个东西。”凌子萩把泪水咽回去,从袖口掏出一片竹简道:“你看看。”   司炎修接过,望着上面的字,「月漓」眉头皱起道:“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佐大人临死前给我的,怎么?子昂看出什么了?”凌子萩扬眉询问。   “月漓..钟月漓..如果我没猜错,这上面说的是钟月漓——前太子的太子妃,当年她的美貌可是风靡整个萧城。”司炎修淡淡解释。   突然,他面色一沉,紧接着说道:“子萩,我知道木紫东是什么身份了。”   “这话怎么说?”凌子萩有些疑惑。   “之前就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奇怪,木、紫、东。”司炎修冷冷一笑,道:“苏在五行里属木,紫在姓氏里的寓意有紫气东来之意,至于这东。”   “古代史料中有记载,东方者,动方也,万物始动生也。(1)也就是说,在之前的人看来,东才是万物之初,这也是为何太子一般都住在东宫的原因。”凌子萩接下司炎修的话,继续解释「东」字。   司炎修点点头,表示凌子萩的想法和他一致,道:“所以木紫东也就是现在毋和真正的身份?他是..前太子苏梓清和太子妃钟月漓的遗腹子。”   他话音一落,凌子萩突然想到此前在从京灼县往萧城赶的马车上做的噩梦,连忙问道:“子昂,既然这钟月漓曾经是萧城第一美人,那可有遗留的画像?”   司炎修怔怔望着她,看样子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走出大堂,没过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诗集。   “看看这个。”司炎修把诗集打开,放在凌子萩的面前。   凌子萩拿过,望着上面的一张美人图,明目端庄,琪花瑶草,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惊艳世人的媚态,好一个倾国女子。   在她旁边还提着一首诗:钟铭盼兮,美人妆。月影黯然,瞥惊鸿。玉肌冰骨,花照水。漓柳弱袅,灼芙蓉。   “这是描写钟月漓的诗?”凌子萩抬眼望着司炎修问道。   司炎修点头:“在文字狱之前,十里香经常有诗会,这首诗是蔺国的诗人贺辞所做,他曾经一度为钟月漓痴狂,甚至到了日渐消瘦,茶法不思的地步。”   “也难怪,她真的很美。”凌子萩说着慢慢闭眼,开始回忆梦中那女子的容颜。   (1)关于东字的记载:出自《白虎通-五行》 第273章 皇城梦魇(32)   细雨再一次冲刷着整个皇宫,雾蒙蒙的天际远眺间看不到一丝光阴,偶尔前行的宫人因焦急溅起的水花,在洁净的宫墙上荡漾起层层点缀。   凌子萩从马车上下来,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持油纸伞,快步在宫内前行。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韶华殿门口。   仰起头,她望着上面被雨水打湿沾染着好些蜘蛛网的匾额,不过是几日未曾过来,这里似乎比上次来还要寂寥许多。   “司夫人,您来了。”静婉一早便在殿门口候着她,难得见到个熟识的,一直憋在这里的小姑娘,此刻显得格外兴奋。   “嗯,娘娘呢?”凌子萩对着静婉露出善意笑靥,问道。   “娘娘在里面候着夫人呢。”说罢,静婉转身推开身后殿门,示意凌子萩自个进去。   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凌子萩顺着熟悉的路线朝内殿走。   “咳咳!”还没走几步,里面传来阵阵女子咳嗽的声音。   凌子萩心中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只见只着了一件薄衫的女子坐在窗扉边上,眼神出神地望着外面的细雨,似乎并未察觉身后人的到来。   “娘娘身子若是不好,就莫要吹风了。”凌子萩走到窗户边上,顺势关上窗扉,担心地望着面色有些泛白的女子。   贾问凝这才回过神,望着凌子萩凝望她的眼神,笑着道:“也不是身体不好,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到这个时候,本宫都会全身发疼,偶有风寒、温热,习惯就好了。”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把贾问凝搀扶起来,走到一处不容易被风吹袭的地方入座。   紧接着,她招呼静婉熬一杯姜水送进来才作罢。   “快到清明了,这几日本就天气多变,娘娘应该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凌子萩坐在贾问凝的对面,把带来的点心摆在桌上,嘱咐道。   “是啊,快到清明了,清明节总是有很多让人想忘却又想怀念的事情呢。”贾问凝笑着,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娘娘怀念什么?”凌子萩问。   “霍儿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生的呢。”贾问凝一说到自个的孩子,眼底尽数都是慈爱,“或许也正是因为霍儿是这段时间生的,才遭到圣人送至边关吧。”   凌子萩抿唇,所以皇后娘娘在月子里痛失爱子,导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病喽?   “那娘娘想忘却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凌子萩随手拿起倒扣的茶碗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贾问凝面前,故作不知地询问道。   果然,她这话一落。贾问凝拿着半块糕点的手顿住,眼神怔怔望着对面的女子。   凌子萩没有抬眼,只是低头抿着手中清茶。   “子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皇后又问。   凌子萩眸眼扑朔,喃喃道:“钟铭盼兮,美人妆。月影黯然,瞥惊鸿。玉肌冰骨,花照水。漓柳弱袅,灼芙蓉。”   “啪嗒!”   贾问凝听到这首诗,手中的杯盏瞬间脱离掌心。   滚烫的茶水顺势洒落一地。   “娘娘!您小心烫到。”恰巧静婉端着姜糖水走进来,碰到这一幕,她连忙把手中托盘放下,从怀中抽出绣帕,贴心地托起贾问凝的手呼气。   “静婉!”贾问凝望着一脸担心的静婉,慢慢把手抽回,道:“本宫无碍,你先出去。”   “娘娘,奴婢给你要点冰块。”   “出去!”贾问凝闭眼,露出几分不耐。   静婉闻言,连忙起身退出内殿。   待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贾问凝睁开双眼,定定望着对面的凌子萩道:“凌子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凌子萩羽睫扑朔,快速站起,俯身道:“皇后娘娘,如果您想走出这冷宫,保留贾家的荣耀,甚至更想把大皇子接回来,这件事儿您不能瞒着子萩。”   贾问凝没有立刻说话,嗓子眼里喘着粗气,不用想都知道她此刻是多么的心力交瘁。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不远处的姜汤不再冒着热气,她终于妥协说道:“子萩知道吗?人这辈子走过很多的路,崎岖的、平顺的,总有些路不愿意回首,可是现实却不得不逼着你看,试问本宫一生未曾亏欠过谁。   对蔺国也罢,对圣人也罢,对后宫的这些妃子和宫女也罢,本宫至少问心无愧,唯一做过的错事却成了压倒本宫的最后一棵稻草。”   贾问凝端起姜汤,一饮而尽,豪爽地用手背拂去嘴角水渍,陷入回忆。   “钟月漓算是本宫的故友,她貌美,才情过人,当年不知迷倒多少王公贵族,可她唯一倾心的便是太子苏梓清,二人算是两情相悦。   可是身在皇家,这皇位只有一个,就算是先皇命定的太子,只要这位置没坐上去,一切都是未知数。”   贾问凝说着,轻轻叹口气,“孟郎就是那个未知数,在他心里他一心求的便是那个位置,见多了宫廷打压、阴险,在他心里只有无上的荣耀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开始不顾一切。”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当年太子被陷文字狱,圣人大怒,牵连太子身边的众多朝臣,有一大批重臣被贬、流放。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置身事外的贾家受到了提拔,本宫的父亲一跃成为二品重臣,受到先皇的器重。”   凌子萩刚想把心中的猜忌说出来,贾问凝却打断她的话自顾自继续说起来,“其实在这场文字狱中,大部分被牵扯到的人还是好的,最起码能有一条命苟活着,唯一让本宫记忆深刻的,便是当时和太子同母出生,从小到大一直追随在太子身边的最小皇子苏梓涟。   当年圣人觉得太子失德,引得民间不平都是因为苏梓涟,作为皇兄,他不但不规劝太子收敛还给太子广纳门客,这桩桩件件全数都算在他的身上。圣人一怒之下,把涟皇子打入了通人塔。”   “通人塔?”凌子萩听到这个地方,心中一惊,这地方她知道是在荆州附近,冬日严寒,夏日暴晒,连畜生都极少出没,更别说人了,这里一般都流放好些重刑犯,相传言,去了这个地方就别想活着回来,甚至连尸首都没有。   苏梓涟怎么着都是先皇的骨肉,就算他有唆使太子的罪责,却也不能因此而被流放去那里吧?   “那之后呢?”凌子萩忍不住询问这个皇子的下落。 第274章 皇城梦魇(33)   贾问凝听着凌子萩的追问,咬咬唇,似乎不愿意想起。   她喘着颤颤的气息,道:“丰孟二年的时候,涟皇子被通人塔送回来,人早已面目全非了。”   面目全非?   凌子萩蹙眉有些不解,这是何意?疯了?傻了?还是癫狂了?   “娘娘这是。”   “涟皇子薨了,抬回来的时候全身佝偻,下巴缺了一块,心脏也被人掏了。”   皇后娘娘知道对面问这话是没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她叹口气打断。   凌子萩蹙眉,消化着皇后的话,这..这不就是圣人梦中出现那个砸门的「鬼」吗?   贾问凝望着对面女子的表情,大概猜到她心中所想,道:“对,子萩想的没错,当本宫第一次听到你说于本宫圣人的梦魇,本宫就已经知道圣人梦中出现的是谁。”   凌子萩低头不语,既然贾问凝能猜到圣人的梦寓意何为,那么圣人定然也知道,他这么做..   “那太子殿下呢?去了哪里?按道理先皇驾崩,太子殿下应该继承皇位不是吗?”   贾问凝咬唇,似乎不愿意多说,可是凌子萩已经查到这里,真相不过是窗户纸一般一捅就破,她瞒着又有什么意思?为了她的霍儿,她豁出去了。   “是,可是,东宫已经被先皇拔去了所有的爪牙,在加上先皇突然驾崩,子萩觉得,太子还能回去吗?”   凌子萩舔舐过干涩的唇角,缄默不语,虽然现在的苏梓孟已经步入老年,早都没了雄心斗志,可是能把畏承变法布满整个蔺国的男人,又岂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不用对面的女子再往下说,再结合圣人的噩梦,她都能猜到,太子应该死在被软禁的地方。   “钟月漓有一个遗腹子,娘、娘、知、道吗?”凌子萩抬眼,盯着贾问凝,一字一句地问道。   贾问凝被看的有些局促,眼神躲避间,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咽出声,“本宫知道,本宫岂能不知道,她生产本宫就在旁边。”   果然,凌子萩面色了然,她梦中那熟悉的女子声音就是年轻时候的贾问凝,“之后呢?那孩子去了哪里?”   贾问凝摇摇头随即又迅速地点头道:“我贾家全族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了孟郎,贾家已经牺牲太多,本宫又怎么能再制造更多的杀戮和冤孽,更何况月漓都那般的哀求。   于是本宫把太子的遗腹子交给之前太子殿下的心腹,本宫想毕竟是个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吗?”凌子萩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对面的贾问凝被吓得一怔,“子萩这是何意?”   “皇后娘娘,怎么样都不会想到,毋和就是当年太子的遗腹子吧?”   “你说什么?”显然,贾问凝被吓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凌子萩,直到她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毋庸置疑,整个人颓然地从凳子上跌落,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是本宫引火上身?”   凌子萩没吭声,她知道现在的皇后需要冷静的时间。   她起身朝韶华殿外走。   冷风吹拂着凌子萩的面颊,雨势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大一些,她手中的油纸伞都有些破损了。   皇后给她说的当年之事,虽然还有所隐瞒,可是大致她已经猜到,文字狱或许根本就是苏梓孟的一个圈套,他一箭双雕把最有可能的竞争对手排除在皇城之外。   而先皇的突然暴毙也有可能早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不然如意又是怎么被突然调离先皇身边的?   可是她不能问,更不能说,毋和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疯狂地给圣人做心理暗示,才导致他如今的噩梦连连。   至于魏公公。   凌子萩低头望着脚下的水洼,他是苏梓孟安插在苏梓清身边的细作,也是这一切谋权篡位的见证者,圣人暂无心杀他,他却突然暴毙,这更加刺激出隐藏在圣人心中的恐惧。   大理寺的介入却将这一切暴露在阳光之下,正好顺了幕后主使的心意。   凌子萩突然止步望着阴霾下的细雨绵绵,还有什么罪恶隐藏在这之下,而她和司炎修看起来步步为营,不过是旁人摆弄的两颗棋子罢了。   “司夫人,好巧!”就在凌子萩陷入思绪无法自拔,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她回眸,不知何时茹贤妃就撑着伞站在她身后。   “贤妃娘娘。”凌子萩反应过来连忙问安。   “司夫人今个进宫是要去做什么呢?”茹贤妃没有示意凌子萩起身,反而问她问题。   凌子萩悄然抬眼,扫过周遭发现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附近,这才说道:“佐大人被杀,佐夫人伤心至极,子萩前来宫中,帮助佐夫人收拾些大人的东西带回去。”   “哦,是吗?”茹贤妃望着凌子萩,眼底充满狐疑。   “不然呢,贤妃娘娘觉得子萩是去做什么呢?”   茹贤妃定定望着对面的女子,见她眼眸清澈,不卑不亢的,脱口而出的几句挖苦的话,被她生生咽下,“对啊,佐大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如今被自个的半徒半友的人杀了,着实窝囊得紧。”   凌子萩眸眼低垂没有吭声。   茹贤妃走到一处夜合欢前,似乎是惯性的动作,她本能地伸出指尖把花蕊掐断在指尖碾了碾道:“本宫本来是要出宫找司夫人的。”   凌子萩身子一顿,连忙回应道:“娘娘是什么身份,子萩怎能让娘娘屈尊来找子萩,今个刚好碰到,不知娘娘找子萩有什么事儿?”   “不算屈尊。”茹贤妃把手中的花粉双手摩擦拍打掉,面颊上微微露出的几分娇媚,倒还真有些贵妃的气质道:“为了圣人的身体,本宫做什么都愿意。”   “圣人?”凌子萩蹙眉,问道:“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圣人身体不好的话,不是应该。”   “圣人说了,前几日你在长定殿给他瞧了一次,那晚他睡得很好,这不这几日又开始隐隐有梦魇的趋势,所以想让你今个晚上再到长定殿一趟,可否?”   茹贤妃冷冷打断凌子萩的话,含义似乎是征求对面女子的同意,可是这语气一听就是不容拒绝的。   “能为圣人分忧是子萩的荣幸,子萩先回去,今晚圣人就寝前,子萩会按时抵达长定殿的。”   说着,凌子萩再次对茹贤妃俯身,在她的允诺下,她快步走出御花园。 第275章 皇城梦魇(34)   茹贤妃望着消失在御花园内的身影,嘴角露出丝丝讥讽的笑意。   似乎这雨天容易困乏、烦躁,她不耐地一把打掉身后宫女撑着的伞,皱着眉头打着哈欠。   就在她想着这会要不要回去补个觉,不远处假山后,一道玄紫色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起初茹贤妃还有些散漫的望着周遭,当她看到那道身影之后,连忙面色一肃,打发掉身边的宫女,快步走了上去。   “我都按国师大人说的做了,话说这个凌子萩是不是真如大人说的,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们这次到底能不能除掉她?”   茹贤妃望着对面,面色凛冽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吞咽下几口唾液问道。   赵衍眸光扫过女子娇俏的面颊,伸手挑起她的下颚,左右观察,道:“是比之前漂亮多了,但是脑子却依旧笨得可以。”   说罢,赵衍不留情面地把茹贤妃的头甩在一边。   “啊!”茹贤妃发出一声吃痛,徘徊在眼角的泪水禁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座,你不配!”赵衍微微蹙眉,似乎不喜欢这样带雨梨花的女子,冷嗤道。   茹贤妃也是个聪明的,很快收起泪水低头不语。   “凌子萩方才去了韶华殿。”过了半晌,赵衍稳定住情绪,收敛起眼底看这个女人的不耐烦,淡淡开口道。   茹贤妃身子一僵,道:“大人的意思是,她已经查到。”   “对,你在后宫干的好事儿,她约莫已经猜到了,只是现在没有证据罢了,明白?”赵衍开口解释。   “那大人,如果让她今晚见到圣人,说了那些话,我岂不是。”   “你还真是蠢啊!”赵衍翻了茹贤妃一眼,也就是她姓茹,不然这么蠢的女人他根本都不想说一句话:“大理寺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凌子萩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在圣人面前想要戳穿你就得有证据,你聪明点,她抓不到你的把柄的。”   说着,赵衍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大人!”茹贤妃听到这声安慰,顿时心中的大石落下,整个人也大胆起来,她上前几步扯住赵衍的衣衫,道:“那大人,我若按照大人的计划走,除掉凌子萩,皇后娘娘失了这个棋子,您答应我,让我当皇后的话可作数?”   赵衍回眸深深望着茹贤妃一眼,那写在双瞳中赤裸的「白痴」二字,这个女人却怎地都看不到般,依旧翘首以盼地望着他。   无奈,赵衍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揉了揉茹贤妃的头,道:“当皇后很简单,本座也不是个食言的,但是本座劝你一句话,历任皇后没有子嗣是做不久的,如今圣人身体匮乏,要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赵衍说完,柔和的面色一沉,一把挥开茹贤妃的手臂继续朝前走。   茹贤妃才不在乎旁人的鄙夷,面色一喜,还想追上去说几句话,谁知跟在赵衍身边的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小厮堵到她面前,对她比画了几下手势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手上,转身离开。   茹贤妃望着手中一包黄纸药粉,微微扬眉。   不过下一瞬,她眼皮子一翻,冷嗤道:“哼,一个跟班小哑巴都敢堵本宫的道路了,等着等本宫坐到皇后的位置,要你好看!”   ——   “小姐,这么晚还进宫啊?”   司府卧房内。   凌子萩在阮玉的服侍下穿好衣衫,开始整理今晚要携带的东西。   “嗯,圣人召见,没办法!”她抬眼给阮玉一个笑靥,低头继续忙起来。   “这是什么?”阮玉似乎对凌子萩的物件很是好奇,拿过桌上一个瓶子打开细嗅。   “这是木菊。”凌子萩从阮玉手中接过,道:“这东西不单单能让人心情愉悦,甚至对睡眠都很有帮助。”   “上次小姐就是用这个治疗圣人的?”   “嗯!”凌子萩收拾好东西起身跟着护送她入宫的白彦走出司府。   马车在金明大街上缓慢前行,因为今个下雨,本来应该热闹的大街上,早已人烟寥寥,偶尔有几处火光在不远处闪烁,凌子萩不用细瞧都知道是萧城的百姓在给客死异乡的亲人烧纸、祭奠。   她拉上帘子,从袖口下掏出带来的小瓶子。   犹豫半晌,她还是打开瓶塞,放在鼻尖细嗅。   没过一会儿,马车到了宫门口,早已在外面等她的小林子上前几步迎上。   “司夫人,圣人在宫中等您,都有些着急了。”小林子走到她身边好心提醒。   凌子萩点点头,转而把手中的一样东西交给白彦,道:“把这个带给子昂。”   之后,她连忙跟在小林子身后朝长定殿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后宫有些微寒,再加上白日雨水的缘故,难免让人感觉又潮湿又阴冷。   索性凌子萩出门穿得厚,到长定殿这一路上并未感觉冷。   殿外茹贤妃已经褪下白日的雍容,换上一身素雅的里衣,在淡淡芍药花香味的映衬下,显得她整个人格外的艳丽绝伦。   “贤妃娘娘!”凌子萩见她第一眼,连忙俯身作揖。   茹贤妃似乎有些困乏打着哈欠,摆摆手示意凌子萩自个进去。   凌子萩起身,快步朝内殿前行,在路过茹贤妃身边的时候,她不经意扫过她光洁的脖颈,却看看到一排排鲜红的齿印,顿时羞红了脸。   苏梓孟坐在书案前批改着奏折,因为这几个月断断续续的早朝,折子早已堆积如山,听说还有一部分都拿到国师赵衍和大司马司承允那边过目了,不然圣人面前的会更多。   凌子萩站在原地,望着面色严肃蹙眉的男子,深怕她的打扰会惹怒这头睡眠不好,随时会暴躁的雄狮,只能悄然站在一边等候他的差遣。   当小林子不知多少次挑动油灯上的细捻,终于苏梓孟在翻看到最后几张奏折的时候气愤地把手中折子扔在地上,爆呵道:“战事吃紧,战事吃紧,天天问朕要粮草,要支援,几万大军在临峪关,怎地就连一个小小的夷国都对付不了了?”   凌子萩抿唇慢慢走到散落一地的奏折旁边准备拾掇。   “你!”苏梓孟看了好久的折子,这会瞧人都有些老眼昏花,他以为凌子萩是宫女,指着她的后背道:“去把那碗燕窝给朕端来。”   凌子萩也不恼怒,点点头,把收拾到一半的奏折放在桌上,端起旁边的碗准备给苏梓孟送过去,突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从碗中飘来,本来还放松的神情彻底紧绷起来。 第276章 皇城梦魇(35)   “你是哪个宫的婢女,怎么手脚这么慢。”   凌子萩刚准备低头细嗅碗中的气味,苏梓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凌子萩也不敢再多耽搁,连忙端着碗走到她身边。   因为靠得近,苏梓孟这才看清楚侍奉他的人是谁,他扫了凌子萩一眼,揉着发疼的眉心,道:“原来是子萩啊,朕还说这么晚你怎么还不来,等朕喝完这碗粥,你就用上次的方法让朕好好睡一觉吧。”   凌子萩颔首,望着苏梓孟一勺勺地把碗里的粥送进嘴里。   再也忍不住的她,悄声问道:“圣人,这粥您什么时候开始喝的?”   苏梓孟因为太劳累,愣是没听出来身边女子话里带话的意思,道:“什么时候啊?自打朕睡不好开始就喝这燕窝羹了,说来也奇怪,之前总觉得茹贤妃给朕熬粥是为了讨朕欢心。   谁知道这燕窝还真有安抚的作用,这不,基本上每三日喝上这么一碗,也能睡得踏实。   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粥熬得不对,还是怎地,越来越没有效果了,于是朕想起你上次给朕治疗失眠也不错,这才让你进宫的。”   凌子萩笑了笑,望着已经把最后一口喝下肚子的苏梓孟,起身走到之前放着熏炉的地方,着手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当木菊香气再次在屋内四溢,苏梓孟在凌子萩轻声细语的引导下,慢慢进入梦乡。   内殿的门,随着苏梓孟熟睡的鼾声慢慢打开。   凌子萩带着几分疲惫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直端坐在外面的茹贤妃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回眸,她望着凌子萩的眼神就跟看到鬼魅一般的可怖。   “你..怎么。”茹贤妃一怔,自认为失言了,连忙话锋一转道:“圣人如何?”   凌子萩岂能没注意到她面颊上千万种的变化,她勾起唇角,对着茹贤妃道:“已经安然睡下,娘娘不要担心。”   说罢,她对着茹贤妃俯身,退出长定殿。   “怎么可能?”茹贤妃望着已经消失在黑暗尽头的女子身影,喃喃自语,突然她意识到什么连忙冲进内殿,飞奔到床榻边上望着已经熟睡的苏梓孟,又慌张地寻找桌上喝完的燕窝羹,之后打开角落中的熏香炉细嗅。   “坏了,坏了!”茹贤妃望着被烧成灰的木菊花,颓然地跌落在身后的凳子上。   随着她一并进来的宫女碧玉,见到自己主子突然这般神情呆滞,连忙担心的上前询问,“娘娘,怎么了?”   茹贤妃被这么一叫,方才还沉浸在混乱的情绪被扯了回来,她一把抓过碧玉的手臂,道:“快,快!摆驾蕊珠殿,去找尹玥娘娘!”   凌子萩从宫中出来并未回司府,而是被鱼小碗直接接到三法司。   “子萩,大人在西屋等你,你进去就是了。”鱼小碗把手中烛盏递给凌子萩,转身离开。   凌子萩推门而入,司炎修就坐在一进门的梨花桌前,拿着她稍早之前让白彦交给他的瓷瓶,仔细端详。   “子昂,如何,有结果了?”凌子萩坐在司炎修的身边,问道。   司炎修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麻布铺在桌上,紧接着把瓷瓶里的东西全数倒出。   凌子萩望着从瓶子里出来的粉末,这些是她自个做的木菊香料,可是在香料中又有好些类似细小如米虫一般的小虫子,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说着她伸手想拾掇一条查看。   “子萩,别碰!”司炎修连忙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道:“这些虫子有毒,小心点。”   “这么小的虫子,有毒?什么毒?”凌子萩吓得连忙抽回手,询问。   “癫蛊!”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扭头望着身边的女子。   凌子萩怎么想都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就是癫蛊,她瞪大双眼想把这东西看个清楚明白:“这个瓶子我清楚记得只在里面装了木菊粉,之后一直都锁在箱子里未曾取出过,如果这些癫蛊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她想到这,不敢再往下说,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个始作俑者是谁了。   可是她跟了她这么久,算是原主唯一留在身边的下人,在司府也是衣食无忧,怎地就要做这样的事情?   “子萩。”司炎修望着面色有些不太好的女子,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道:“若是你不愿意去面对,这事儿我。”   “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凌子萩努力缓和住复杂的情绪,抬眼望着对面心疼看着她的男子,道。   司炎修抿唇指腹轻轻摸索女子柔软的掌心。   “让我猜猜,王贤妃案子的时候?”凌子萩不死心,继续询问:“虽然子昂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对府中的下人却格外宽容,唯独在我来癸水的时候,你凶了阮玉,那个时候你就察觉了,是不是?”   司炎修凝着女子探究的眼眸,在她灼灼的目光下,他无奈点点头,“子萩,阮玉是你从凌府带来的丫鬟,也算是跟着你长大的,她侍奉你也习惯了,我不希望。”   “对不起子昂!”凌子萩没料到,司炎修之所以一直都不拆穿,等着她自己发现,是顾虑到她的感受,哪怕是让大理寺的案子复杂,哪怕是他自个背负着未知的责罚,都不曾说于她,这让她情何以堪?   “子昂,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凌子萩反手握住司炎修的苍劲的指尖,信誓旦旦承诺。   ——   清晨,凌子萩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有些出神。   从三法司回来已经过去半个晚上了。   这半个晚上,她凭借着记忆把从穿越来到现在的所有案子捋了一遍,除了在林州等地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蹊跷外,只要是萧城发生的,她身边就跟安装着一台监视器,她的每一步动作,每一个计划都被人率先破坏。   她不是没怀疑过阮玉,只是这个小姑娘太命苦,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单纯的外表下,竟然有着这样一副复杂的面孔。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在凌子萩陷入思绪之时,厢房的门被推开,阮玉见到凌子萩很是惊讶,禁不住惊呼出声。 第277章 皇城梦魇(36)   “阮玉,这垂鬓分肖髻我弄了半天都没弄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凌子萩扫过倒影在铜镜里阮玉的容颜,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是那遮掩在眸光下稍纵即逝的错愕,依旧深深刺痛了她。   果然,她的平安回归,让阮玉很是惊讶。   “好的,小姐,奴婢洗洗手这就来。”阮玉连忙端着面盆走到角落,开始忙活起来。   “小姐,这垂鬓分肖髻确实不好弄,奴婢入凌府之前跟着嬷嬷学,也学了很久呢!”   阮玉走到妆奁边上,拿起桌上的木梳,开始梳理凌子萩垂在两侧的青丝。   “阮玉。”凌子萩透过铜镜望着低眉顺目的小姑娘,道:“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唔。”阮玉想了下,道:“阮玉今年十八,跟着小姐有八年了。”   “该嫁人了吧?”   “小姐。”凌子萩这话刚落,阮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方才还洋溢着倩笑的面容瞬间被愁云所取代,“小姐这是要赶阮玉走吗?”   凌子萩定定望着对面的小姑娘,她以为她会在她的脸上捕捉哪怕一丝丝的伪装,谁知道,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的不对劲,甚至还觉得阮玉可怜。   这个小丫头竟然是表演型人格。   怪不得,曾经她一度怀疑她,却又被她一次次真挚的眼神骗过去。   凌子萩闭眼,不想让阮玉再扰了她的心思。   她拉开妆奁上的抽匣,从里面取出个鼻烟壶,扔到阮玉面前道:“阮玉,你还想骗我到几时?”   阮玉扫过桌上小瓶子,露出天真的不解眼神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姐觉得这鼻烟壶不好用吗?”   凌子萩再次摇摇头,把鼻烟壶打开,没过一会儿外面的花园处,有一两只蜜蜂冲进窗扉朝她这边袭来。   她连忙再次把鼻烟壶塞住,道:“王家的案子虽然破了。唯一让我觉得可疑的便是玲珑的死,虽然初雪和范杭是杀她的凶手。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玲珑是被白彦安排在南郊柴房的,知道她在哪里的只有我、司大人和白彦,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暴露了玲珑的位置。   起初我以为是初雪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了,如今想一想。阮玉!你可真聪明。”   “小姐,小姐,不是阮玉,真的不是阮玉!”阮玉聪慧,岂能不明白凌子萩的意思,她摇晃着头,连连摆手道:“就算这鼻烟壶能引蜂招蝶,可是当时是冬季,小姐您想一想,那时候没有虫子,如果阮玉真的是背叛小姐的,又怎能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凌子萩不吭声就这样望着阮玉。   阮玉急了,连忙跪地前行双手握住自家主子的柔荑道:“小姐,阮玉真的没有。”   “金蝉。”凌子萩已经对阮玉那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弄得彻底绝望了,她张合檀口,淡淡说出两字。   听到这,阮玉身子一僵,尽管她努力掩饰,眸光却依旧散发出几分的讶异和恐惧。   “夷国金蝉,虽会冬眠,可是每到特定的时间会出来觅食,传说这种东西早在宴国的时候就灭绝了,但是却不保证传说说的都是对的。”凌子萩面无表情地把查到的讯息说出口。   阮玉吞咽下几口唾液道:“那也不一定就说。”   “阮玉。”凌子萩已经给了她太多的机会,见她依旧想狡辩,终于起身,冷冷甩开阮玉的手,道:“贡品案子,三法司西屋被烧,是不是你放出去的消息,你给你上面的人说了什么?是我会祝由术还是姚语的失心疯已经有了好转迹象?”   阮玉连忙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嗤笑一声,继续道:“之后殷霜霜,按道理她涉及的不过是个司品库丢物换尸案子,怎么着也惊动不到上面的人,可是一直被大理寺看押的殷霜霜哪里来的毒药,要知道进大理寺之前是被搜身的,是谁把毒药送给她的?是谁有着第一手的消息知道殷霜霜归案的?”   阮玉身体颤抖,被说得默默低下头。   “最近的老宫女如意,我和子昂,刚得到消息,她就在房子里被人杀了,唯一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的只有司府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中包括你,对吗?虽然我只不过云淡风轻的提了一嘴,但是你很聪明,猜到我们之后要做什么了?是不是?”凌子萩道。   阮玉闭眼,下意识逃避。   “还有这次。”凌子萩望着她这个反应,也不生气,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扔在桌上,随着布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桌上,她继续道:“阮玉知道这是什么吗?”   阮玉只是扫了桌面一眼,连忙再次低头不语。   “木菊粉对吗?但是我这个木菊粉好像里面掺杂了不少东西呢?是什么呢?”   凌子萩随手从妆奁上拿过一枚簪子,轻轻撩拨,道:“不如阮玉手伸过来试一试?”   “小姐!”阮玉惊慌失措地抬眼,额头上的汗珠层层从面颊滑下。   “怎么不敢?为何?”凌子萩笑着,随手抓了一把粉末洒到阮玉的身上。   “啊!!”阮玉吓得惊声尖叫,痛苦地满地打滚。   凌子萩就这样望着地上的女子折腾,直到她纤弱的身子撞翻好几把椅子,她才淡淡开口道:“你下毒的那瓶在桌上,这只是单纯的木菊粉罢了。”   阮玉停下扭转的动作,表情僵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把怀中一只装着木菊粉的瓶子拿出来,冷冷扔到阮玉的身上,道:“如何,此地无银三百两,阮玉你还有什么不承认的?”   阮玉身体慢慢放松,就这样定定望着居高临下望着她的主子。   突然,她嘴角裂开,表情狰狞的张狂笑出声。   “哈哈!凌子萩,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凌子萩盯着在她面前褪下全数武装,露出罪恶面孔的女子,心已经寒到谷底,问道:   “试问,我虽然对你没什么大恩大德,却也不曾为难过你,尤其到了司府,用度吃穿都要好很多,你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司府中有人亏待你?”   “没有。”阮玉回答得干脆,却又冷漠,她慢慢坐起身子,因为方才的惊吓,她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狼狈,在掌心啐了几下唾液,整理好仪容,她才再次盯着凌子萩道:   “因为我讨厌你,凌子萩,我讨厌你!这些富贵荣华本来应该是我的!”   凌子萩有些不明所以,蹙眉望着她。   “看,又是这副一脸茫然的无辜表情,我怎么就这么讨厌你这个表情呢?”阮玉咬牙切齿地说着:“凌子萩!或许在别人看来你蔺国破案女天才,和司大人双宿双栖,可是在我看来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阮玉,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凌子萩咬唇,心底升起阵阵疑惑。   “你忘了吗?你说过,你要把司大人让我的!” 第278章 皇城梦魇(37)   凌子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自个怎么都不知道?   “果然,你忘记了,或者是你根本没有只不过是后悔说出那样的话罢了!”阮玉望着她的眼神,瞬间明白她心里所想,讥笑出声。   “两年前圣人下圣旨,把你许给司大人,可是那时候你依旧在凌家遭受屈辱,若不是我,凌子萩你早都死了,死在凌府二房的手里,为了报答我,你说了大婚之日让我代替你出嫁,享受富贵荣华,可是之后的结果是什么?”阮玉说着,眼神凶恶得可怕。   她就像是一只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死死盯着凌子萩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祝由术,你竟然背信弃义,在大婚之日我满心欢喜的想找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你竟然弄晕我,临阵逃脱。   这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何不死在外面,蠢得让司大人把你抓回去?为什么?”   凌子萩算是彻底听明白,原来阮玉说的是原主和她的承诺,而到现在阮玉都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凌子萩了,对于原主做的事情,应承下的话,又怎能全数记得?   “怎么想起来了?”阮玉一刻都没放过对面女子的表情,见她眼神中充满纠结,以为是她回忆起之前的事情,继续嘲讽道:   “所以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司大人,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们出双入对,看到你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时候,心中有多想冲上去死死掐住你的脖子。   对,木菊里的癫蛊是我放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的你的死,可是你怎么能又回来,怎么能?”   阮玉说到最后开始咆哮,她对凌子萩的恨早已根深在了骨子里。   “阮玉。”凌子萩不知道怎么说,她慢慢蹲下身子,望着对面怒目牙呲,快陷入癫狂的小姑娘道:“我其实不是真正的凌。”   “就算你嫁入我司府,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凌子萩想解释的话刚脱口,司炎修不知何时推门走进,覆手而立在阮玉的面前,冷冷扔出一句话。   阮玉似乎没料到这个时候司炎修会进来,她惊喜的抬眼想给他一个甜腻的微笑,殊不知当她对上对面冷若冰霜的眼眸,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子昂,你都听到阮玉说的了?”凌子萩问道。   司炎修给她一个无碍的表情,之后盯着阮玉严肃不语。   阮玉见二人眉来眼去,更是怒从心头起,她吼道:“大人!凌子萩就是个背信弃义的,我才是真心对你的,为何你却要这样看我?”   “说,癫蛊是谁教你的,你在替谁办事儿?”司炎修一向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谈感情,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女子。   阮玉深深望着他,似乎想从他眼底看到一丝怜惜,可惜她什么都没找到。   “呵呵!”突然她轻笑出声,眼底慢慢攀附上层层绝望,道:“凌子萩,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永远别。”   “混蛋!”司炎修发现阮玉的不对劲,想上前几步一把卡住她的喉咙。   谁知,阮玉已经先行从嘴里喷出一股子黑血,整个人虚脱地摔倒在地。   “阮玉!”凌子萩心中一疼,连忙把地上的女子拦进自己的怀中。   “凌子萩。”阮玉嘴里还在冒着血,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我死了,无关紧要,我得不到的,你永远别想得到,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阮玉说完,眼神缓缓飘到司炎修的身上,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知过了多久。   凌子萩颤抖着手指尖挪动到怀中女子的鼻息上,同时心中一凉,对着司炎修摇摇头。   司炎修闭眼,对着站在门口的白彦道:“白彦!”   “大人!”白彦站在门口,早都把屋内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上前几步走进屋内带人开始收拾阮玉的尸体。   “之后让汤婆给我个验尸单,明白吗?”司炎修见忙的差不多,开始吩咐。   “是!”白彦点头,转身离开。   当屋内仅剩下凌子萩二人。   司炎修上前几步,把地上有些郁郁寡欢,还未从阮玉的死回过劲的女子打横抱起。   “子昂?”凌子萩有些不明所以。   “这屋里死人了,锁起来吧,这段时间先睡书房,我找人在花园附近重新盖间房子。”司炎修抱着凌子萩一边朝书房走,一边说道。   凌子萩抬眼,望着男子坚毅的下颚角,轻轻把头抵在上面道:“子昂为何阻止我要给阮玉解释的话?”   司炎修在她光洁的额头心疼地蹭了蹭,道:“你说于她,只会让她更加自责,自个恨错了人,做错了事,况且,你的事情不能让旁人知道,可明白?”   “嗯。”凌子萩点头,这道理她懂,若是阮玉把她不是真正凌府大小姐的事情说于旁人,结果只有两种,第一种她有可能被认为是怪物,再加上会祝由术,更是会成为某些有心人专门对付司府的把柄。   第二种,就是欺君罔上之罪。   每一个她都没有活路。   “子昂。”凌子萩搂着他的肩膀。   “嗯?”司炎修的喉结滚动,应承的话语温柔至极。   “虽然阮玉没有说,但是这幕后大概的主事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哦,怎么说?”司炎修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娇颜,悄声询问。   凌子萩被他这么盯着有些脸红,不过很快她稳定住小鹿般的情绪,把在宫中给圣人瞧病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继续道:“而且我发现圣人的燕窝有问题。”   “什么问题。”司炎修顿足,神情严肃。   “子昂知不知道一种叫做醉心花的药。”凌子萩想了一下,觉得只能这么说,这个男子或许还能明白。   司炎修摇头,他对药物已经算是全数通晓了,但是依旧不明白她嘴里说的。   “这种药一般只有研习祝由术的人才会使用,唔。”凌子萩想着,说着:“它一般是治疗情绪激动,癫狂的药物,按道理这种药用量少会暂时平定情绪,并且带来很好的睡眠,可是..物极必反,用多了,不但达不到效果,还会让患者更加癫狂甚至失眠。”   凌子萩是翻阅了好些典籍才查到的醉心花,她发现古代祝由术用的东西竟然和现代很多西药相似,比如这醉心花的药效就和安定一样。   “那如果醉心花加上小韶子同时给一个人服用,会怎样?”司炎修突然想起凌子萩在长定殿熏炉里发现的东西,问道。 第279章 皇城梦魇(38)   凌子萩面色铁青。   司炎修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是一个正常的医者定然不会把两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给同一个人使用,更何况还这么多。   而如今问题就已经摆出来,她想起圣人最近越发暴怒的脾气和难以琢磨的行事风格,道:“长久下去或许会疯癫致死。”   司炎修闭眼,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可是,问题又来了。”凌子萩也蹙眉觉得事情棘手,“如果阮玉背后的人是茹贤妃,照这个案子看,似乎说得通,可是推到之前的案子,那时候茹将军的女儿才入宫不久,不过是个贵人的身份,我和她无冤无仇,大理寺查的案子也和她牵扯不深。她又有什么理由让阮玉做这样的事情呢?”   司炎修推开书房的门,把怀中的女子放在床榻上。   见她最近休息不好而隐隐浮现在眼睛上的黑色阴影,忍不住开口道:“这事儿今个定然是没办法查清楚的,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了精神才能查案子。”   “嗯。”其实凌子萩已经觉得极度困乏了,她应了司炎修的话,躺在床上陷入沉睡。   “家主。”   待司炎修从书房走出来,已经在门口的刘管家焦急迎上去。   “他来了?”司炎修背手望着客堂的方向。   “是,老爷来了,在外面等您好久了。”   ——   “哼,你偏要忤逆我,是不是?”   “父亲,不是子昂忤逆您,这是大理寺的职责,不容置疑。”   “你..我怎地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跟你母亲一样,死犟!”   “母亲?父亲到现在还觉得母亲的失踪和您没关系吗?”   “司子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我便是那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不顾夫妻情分之人?”   “难道不是吗?”   “你!好..好意思司子昂,随你便!”   凌子萩刚睡醒,发现司炎修不在书房,因为到了晚膳的关系,她从下人那打听到他的去处,只身一人来到客堂。   谁知,这半只脚还未踏入门槛,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争执声。   她自觉偷听旁人说话,是小人作风,转身正准备离开。   身后大堂的门却突然打开,她和风风火火走出来的司承允双双一怔。   “父亲!”凌子萩连忙俯身问安,尴尬地扯动自个嘴角。   司承允被这么一叫连忙反应上来,狠狠瞥了一眼凌子萩扔下一句:“哼,司家迟早会毁在你手里。”扬长而去。   凌子萩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起身扫过身后空荡无人,推门而入。   此刻司炎修静坐在太师椅上,出神望着空荡荡的对面,不知在想什么。   “子昂。”凌子萩倒了杯热茶,走到他身边,道:“喝点水吧。”   “你听到了?”司炎修没有伸手,抬眼望着对面的女子问道。   凌子萩点点头:“抱歉,我起来没看到你,不是故意。”   “子萩!”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把凌子萩手中的茶杯放在一边,轻柔拉过她的手道:“今个是我生辰,我却和父亲吵了一架。”   凌子萩怔住,她怎么都没想到,今个是司炎修的生辰。   “抱歉,我不知道,我。”   “不怪你,我从未说过。”司炎修扯出一丝笑容,伸手抓过她的柔荑在掌心摸索。   凌子萩扫过桌上吃了一半的糕点和冰冷的茶水,大概推算出司承允何时来的,她开口道:“子昂还未吃饭吧?”   司炎修回过神,望着窗扉处透进来的余晖,道:“看我,都忘记晚膳的事情了,夫人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不,今个的晚饭,我给子昂做,等着。”   说罢凌子萩连忙起身朝厨房走去。   司炎修望着女子渐渐离开的身影,从怀中掏出一枚镯子若有所思地细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客堂的门再次打开,凌子萩端着两碗面走进来。   “按照蔺国的风俗,这长寿面是必须的,子昂看看我做的可可口?”   说着凌子萩把面放在桌上,她厨艺并不算高超,长寿面的样子也不太美观,好在闻起来味道不错,让本就饿了一天的二人顿时连连肠响。   “不客气了。”司炎修笑着拿起木箸开始用膳。   凌子萩望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勾唇也自顾自的吃起来。   她吃饭本就喜欢细嚼慢咽,才吃完一半,就觉得对面的男子已经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望着自个。   “子昂,怎么了?不够吗?”凌子萩叼着一根面条,有些不太好意思被人这么盯着。   “子萩,这个送你。”司炎修说着,突然执起凌子萩未拿木箸的手把一枚羊脂玉镯子戴在她的手上。   “子昂,这..好漂亮,这镯子这么通透,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凌子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今个是司炎修的生辰,她没准备礼物不说,还被反送了镯子。   “这是我母亲的。.算是遗物吧。”司炎修勾起唇角,一手托腮望着凌子萩羞涩的反应,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母亲的?姜氏的?”说完凌子萩突然怔住,该死她说漏了嘴。   果然司炎修面色一僵,问道:“你如何知道的?我母亲是姜氏?”   凌子萩见瞒不住,把杨庭宇之前在御花园给她说的全数都托出,道:“子昂,我不是有意瞒你,但是这事儿无从考证,没有证据,有牵扯到旁人的名声,我不能乱说。”   “他说的没错。”司炎修依旧保持方才的动作,只是嘴角的笑慢慢消失:“在我出生之后,所有的童年印象里,阿娘和阿爹就总是争执,儿时小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长大之后,回忆起来,再加上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有些真相就有了根据。   我父亲和尹玥确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曾经我为了寻找失踪的母亲,质问过我的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母亲是否还在世,也因为那次的质问,我搬出司府,和父亲不欢而散。”   凌子萩望着似乎在说旁人的事情,实则淡然的面色已经快要绷不住的男人,心里瞬间带着好些心疼。   她不用问司炎修询问当年他父亲的结果是什么,就看两人如今剑拔弩张的样子,都知道一个要查真相一个接二连三的阻止。   “子昂!”凌子萩用带着镯子的手抚向男子刚毅的面颊,企图给他一丝丝的安慰,“你放心,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当年的真相哪怕多么不堪,多么难以寻找,我都会陪着你一起找下去,相信我!” 第280章 皇城梦魇(39)   翌日清晨。   凌子萩是被一阵外厢房的谈话声吵醒的。   她扶着有些发酸的腰肢,懒洋洋地翻起身穿好衣衫温吞地从屋内走出。   “大人,小碗从汳州那边带回来了消息,一并带回不少关键性物证。”   “哦,我看看,这些都是锦绣的?”   “嗯,是从锦绣老家的房子里找出来的,一并被押解来的还有锦绣的弟弟郭粼。”   凌子萩一听原来二人说的锦绣的事情,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她连忙绕过屏风朝桌上摆着的几样物件走去。   司炎修在厢房被推开的那一刻便知道里面的人醒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铺上柔软的垫子,示意她坐下慢慢看。   “子昂,这..这些东西。”凌子萩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拇指大的夜明珠,“这么大的珠子,锦绣一个普通人家怎么会有?”   司炎修点点头,随手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透明的杯盏递给身边的女子道:“看看这个,熟悉吗?”   凌子萩接过,望着手中有些发暗色的杯子,之后拿起桌上茶壶,把里面的热水全数倒进去。   方才还像是未擦干净的杯子,瞬间变成透明的亮绿色。   她心中一紧,惊呼道:“这不就是夷国贡品中丢失的那套夜光杯吗?”   贡品女尸案子破获,她得了皇后的允许,彻查、追缴贡品,其中大部分都是齐全的,唯一几样要分派到各个宫殿的小东西不见了,其中就有这套夜光杯。   “夫人还记得,当时这套夜光杯是分派到哪个宫里的吗?”司炎修并不太知晓后宫的事情,再加上最近大理寺大部分关于后宫的案子都是凌子萩在追查,故而询问。   凌子萩沉吟片刻,从桌案上拿起小白云在宣纸上写下所有后宫中得了贡品的妃子。   直到她写到茹贤妃的时候笔尖一顿,道:“当时贤妃娘娘还只是个贵人,按道理是没有资格分配夷国贡品的,可是皇后念及茹家在临峪关之功劳,便允了她一样东西,若是我没记错,当年茹贤妃要的就是这夜光杯。”   “可是它怎么到了锦绣的手中?”白彦也觉得蹊跷,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咬着笔头,皱眉细想。   “当时司品库的沈大人说茹贵人得了恩准,对这贡品的事情很是上心,甚至在皇后娘娘允诺的当日就派下人来取这夜光杯了,可是恰巧贡品女尸案子刚发生,司品库账目和实库对不上,茹贵人身边的小宫女当时到底领没领根本没人注意。   而后待案子破了,司品库着手清点彻查,这套夜光杯没找到,就把它归为此案丢失的物品,如今再想想..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凌子萩说着,放下手中小白云再次把夜光杯放在掌心查看。   因为水凉的关系,杯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土色。   “或许当时茹贵人是把夜光杯领走的,只是转而赠予旁人,她深怕这事儿暴露,刚好贡品案发生便顺水摸鱼走了空子,那么她这么做。”白彦顺着凌子萩的话往下分析。   “你们还记得锦绣衣衫上的那一小块夜合花的花粉吗?”凌子萩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   司炎修颔首,这事儿他当然记得,只是到目前为止都未在宫中找到一样的手印。   “如果我说,这手印的主人可能也是从皇后娘娘这里讨了夜光杯的主子呢?”凌子萩深吸一口气说出自个判断。   “怎么可能?”白彦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锦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月例算一算随便在萧城养活一家老小,她替茹贤妃办事儿加害皇后娘娘图了什么,要知道若是事情败露,她自己随时有可能小命不保甚至还会牵连家人,怎么看这都是愚蠢的行为。”   凌子萩扫了白彦一眼,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在桌上。   随着一阵阵清脆的噼啪声,一股带着淡淡铜铁气味的小药丸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什么?”白彦带来东西的时候匆忙,愣是没发现一堆物件里还有这个。   司炎修面色一沉,把药丸放在鼻尖细嗅。   “这不是任何中药,这是。”   “这是仙丹!”凌子萩补充司炎修的话,之前若是二人没去这京灼县发现木紫东的秘密,她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如今看这药丸的成色和气味,不就是和木紫东那些书籍里描写的仙丹一模一样吗?   “仙丹?锦绣要这东西做什么?炼丹在蔺国不是已经明令禁止了吗?”白彦依旧想不通。   “白彦,我记得你说,这些东西是锦绣在汳州的家中找到的,是吗?”   凌子萩望着白彦,想起锦绣在内阁留下的卷宗,若是她没记错,锦绣家中双亲早死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了。   “是啊。”   “那就要问问她弟弟,这个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凌子萩嘴角勾起,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中空荡荡的小瓶子。   锦绣的弟弟连夜被鱼小碗从汳州抓回来安置在三法司西屋。   因为他不是犯人的关系,最多也就关个两日,案子没进展,他定然是要被放走的。   “子萩,你进去的时候注意着点,我总觉得这锦绣的弟弟不太对劲。”鱼小碗在西屋门口,见凌子萩出现,连忙上前嘱咐。   “怎么说?”凌子萩停下手中推门的动作,顿足询问。   “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去汳州锦绣老家查案子,起初以为她这个弟弟多少会有点反应,你想想官府的人来了,是个正常人都会询问一二吧,可是你看。”鱼小碗说着,把身后的门推开一条缝隙。   凌子萩顺着缝隙往里瞧,只见新修缮的西屋窗扉处坐着个面色白皙如纸的男子,男子五官清秀,薄唇微微泛着暗红色,按道理从这个角度看,锦绣的弟弟郭粼应该是个惹姑娘脸红心跳的年纪。   可是不知为何,在凌子萩眼中,他竟然有几分木讷,不!正确的说应该是呆滞。   “看到了吧?”鱼小碗在凌子萩耳边呢喃:“我当时冲进郭家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之后一路上他除了吃饭、睡觉,都冒着一股子傻子气息,我总觉得有问题,就提醒下你。”   “知道了,谢谢小碗。”凌子萩颔首。   “还有!还有!”鱼小碗见凌子萩半只脚已经踏入门扉,突然又想起什么,再次扯住她的手臂道:   “我忘了跟你说件事情,来之前我还专门到锦绣家周围的邻里打听了,他们说..当年郭粼的父母自缢在自家屋内,最先发现尸体的就是郭粼,从此以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有传言说是被鬼带走了一魂一魄,所以你当心点,当地人都说他现在是恶魔之子。” 第281章 皇城梦魇(40)   恶鬼之子?   凌子萩此刻坐在郭粼的对面,观察着这个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子,说实话从鱼小碗告诉她在汳州把郭粼抓回来的情况,到现在静坐一盏茶的时间,二人的相继无言,她已经猜出郭粼为何要这般了。   只是她很是讶异,她竟然能碰到得了恐惧症的患者。   叩叩叩。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凌子萩起身,走到门前。   鱼小碗拿着一堆东西递了进来,“子萩这些东西真的能让他说话吗?”   “试试吧。”凌子萩接过,对着鱼小碗勾唇,之后再次把门关上。   再次期间郭粼一点动静都没有。   “郭粼,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凌子萩提着一包东西坐回原位置,目光温柔地望着对面的男子道。   果然,郭粼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凌子萩耸耸肩,倒是也不在意。   她随手从身边的小包袱里取出几样东西放在他面前道:“这些东西你小时候玩过吗?”   说着,凌子萩把一个拨浪鼓在郭粼面前晃了晃,之后又拿出一个九连环和空竹一并放在桌上。   郭粼依旧没反应。   凌子萩笑了笑,拿起九连环道:“郭家之前是木匠出身,郭粼儿时应该经常玩这个吧?”   “啧啧,真难,解不开呢!”凌子萩摆弄半天,发现一个扣都没解开,有些气馁。   “拿来!”突然对面的郭粼张了嘴。   凌子萩一怔,连忙把九连环放在桌上。   只见郭粼拿起,指尖迅速几下,九连环全数散开。   “哇,厉害!”凌子萩笑盈盈地望着郭粼。   郭粼没料到不过是个小小的九连环竟然博得对面娇俏女子的欢喜,他眸光快速扫过她如芙蓉般的面颊,面儿上一红,连忙扭头再次回到方才的动作。   凌子萩岂能没注意到他这个小细节。   心知对方已经慢慢放下防备。   她勾唇把九连环收起来,道:“其实你有很美好的童年吧?”   郭粼这次还是没吭声,但是藏在桌下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郭粼我有样东西给你看,我想你会喜欢的。”说着凌子萩从怀中掏出一枚男士木质发簪。   起初郭粼并不打算理会凌子萩的自言自语,直到他的目光放在她手中呈着的物件后,终于再也压抑不住,道:“你..你是谁?怎么会有我阿姐的东西?”   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凌子萩望着神色激动的男子,心中长吁一口气,想着。   “郭粼,你知道吗?锦绣。”凌子萩顿了一下,“不,应该说是郭娥,她死了?”   “咚!”   凌子萩这话刚落,面前的桌子就被人用力砸了一拳。   虽然动静不大,但是足够把她吓一跳的。   “不可能,不可能!”郭粼疯狂地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的,前几日她托人还给我送来治疗我疾病的丹药,怎么说死就死了?不可能的!”   “丹药?”凌子萩扬眉,才能够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这是我阿姐给我的!”郭粼一见到小瓶子,很是激动一把夺过,护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望着凌子萩。   “郭粼。”凌子萩望着他戒备的眼神,一时间觉得有些可怜又有些心疼,“是谁告诉你,你的病需要这个丹药来治的?”   郭粼再次不说话了,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子萩叹口气,从地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女子宫服,道:“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阿姐的死是事实,她是被人在宫中推下湖淹死的。”   说着,凌子萩的指尖指着衣衫上的巴掌印。   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大理寺令牌道:“大理寺奉命查这个案子,我们不是坏人,不然你觉得你可能待在这里好吃好喝吗?凶手若是知道你从汳州来了,正常的反应第一时间应该是把你灭口才是。”   郭粼听着对面女子的话,眸光偷偷瞄着桌上的衣衫和那块大理寺令牌,虽然他有心理疾病,但是对于是非曲直判断,他还是有自个的分辨能力的。   “为何有人要害我阿姐?”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问出心中的第一个问题。   凌子萩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停留在他怀中攥着的小瓶子上,道:“它可能是起源。”   听到这,郭粼再也控制不住了,暗红色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当正午的阳光把郭粼惨白的脸照得多少有点血色的时候,男子的呜咽声终于在屋内停止。   郭粼抽泣着,缓缓开口:“我阿爹是被人逼死的。”   凌子萩眸眼低垂,紧紧聆听。   “阿爹曾经是汳州地方有名的木匠,儿时的记忆中,家里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吃穿不愁,那时候阿爹总是很忙,汳州大户人家有不少活都是阿爹在操持。   可是这人都是有嫉妒心的,阿爹接活不断,便总有人会眼红,凌姑娘可听过厌胜术?”郭粼淡淡抬眼,望着对面的女子。   凌子萩点头,这厌胜术她当然知道,据说是因为古代工匠身份低微,总是饱受他人欺凌,祖先鲁班就发明这种能下咒的方术,进行自卫和报复,被下咒的家庭,轻则家宅不幸,重则恶疾、灾难、孩童夭折,家破人亡。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自缢是因为中了厌胜术?”   “是的。”郭粼颔首,“有人在我家房梁上下了这巫术,至此之后父亲的活少了不说,之后开始郁郁寡欢,彻夜买醉,直到..悬梁自尽。”   凌子萩望着对面说话淡然的男子,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出平淡,可是他拿着九连环那禁不住颤抖的指尖,让她直到郭粼为何会得恐惧症了。   这个男子数年前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再加上家门不幸,他选择了一种自我逃避的方式来面对外面的世界。   “事情都过去了,我想你的父母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唯一尚在人间的子嗣,备受这般煎熬。”   凌子萩拿起桌上紫砂茶壶把几朵木菊扔进去给郭粼倒了杯热水,示意他缓解下紧张的情绪。   当木菊的幽香混合着暖阳沁满在整个屋内,郭粼才慢慢恢复神志,道:“之后我和阿姐相依为命,可是因为我的病阿姐找遍了汳州名医,本就家徒四壁的郭家早已负债累累,差点连栖身之所都失去。   阿姐迫于活计,又恰逢宫内招纳宫女,把我托付给邻居,只身进宫做了宫女,去干侍奉人的活儿。”   “那你的药是从何而来?”凌子萩问道。   “我不知道,只知道两年前阿姐寄了封家书说找到能治疗我疾病的大仙,随着家书来的,还有一这瓶药。”郭粼说着,把掌心的小瓶子摊开。 第282章 皇城梦魇(41)   凌子萩望着郭粼如珍宝般对待的小药瓶子,心中瞬间五味陈杂。   “郭粼你知道这瓶子里的丹药是什么做的吗?”终于忍不住她开口问道。   郭粼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阿姐说着对我好,那就是好的。”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虽然有些真相太过残酷,可是她不得不说出来:“这里有少量的砒霜,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阿姐不会害我的。”果然凌子萩的话音才落,郭粼再次激动的站起身子,只要涉及锦绣的事情,他都控制不住自个的心绪。   “小碗,让伍郎中进来。”   凌子萩知道自个多说无益,开口呼唤外面等候的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门被推开,伍郎中背着药箱子走进来。   “这是大理寺的伍郎中,在萧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名医,你若是不信我,医者你该信吧?你放心伍郎中人很好的。”凌子萩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郭粼,出声安抚。   “多谢夫人夸赞。”伍郎中对着凌子萩笑笑,走到郭粼身边执起他的手号脉。   没过一会儿,伍郎中的面色越来越沉,他望着郭粼手中的瓶子道:“这东西可否让老朽闻一闻?”   郭粼将信将疑地把瓶子递了上去。   伍郎中接过,打开瓶塞细嗅,之后他又问道:“敢问郭公子,这东西您吃了多久?如何吃的?”   “大约有两年,每七日服一次,有问题吗?”郭粼虽然不通世事,可是还是会看脸色的,他见到伍郎中这般严肃难免紧张起来。   “郭公子也就是您服用这个东西量少,时间拖延的长,不然您从汳州一路到萧城很可能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了。”   “什么?不可能!”郭粼表情一怔,连忙抢过伍郎中手中的药瓶子,把里面没有几颗的药丸全数倒在桌上道:“我阿姐给的仙丹,说这东西不但能治病还能保持年轻,你看我现在的脸,白皙柔嫩怎么是要死的人呢?”   凌子萩叹口气,示意伍郎中出去。   紧接着她起身走到角落拿出一面铜镜放在郭粼面前道:“既然郭家在汳州曾经也算是富足,那么有些道理多少你还是应该明白的。   一个人中毒是什么表现你自己看不出来吗?面色白如纸,唇部发青红,这是保持年轻吗?你看看你整个人身上哪里还有一点血色?还有你没觉得你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吗?”   郭粼拿过镜子,死死盯着里面的人儿,他摸摸自个的面颊,之后扯动发丝,只是轻轻一下,他的头发就落在掌心一撮。   “我阿姐,不可能害我,不可能害我的!”郭粼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乱地摇头,他似乎不相信镜中看到的,用力把镜子扔在地上,上脚开始疯狂地踩踏。   凌子萩望着他这个举动,只是冷冷扔出一句话,瞬间让对面的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阿姐是被人利用了,她为了给你换来这药,背弃主子不说,连命都搭进去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发脾气,而是给你阿姐讨回公道。”   郭粼身体停驻,慢慢扭头望着凌子萩,他眼眶一湿,颓然地跪在地上道:“都是我,都是我,不然阿姐也不会死。”   凌子萩从西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霞遮城。   她扬起手挡住刺眼的光晕,望着款款朝自个走来的男子,道:“子昂回来了?”   刚从宫中赶回来的司炎修点点头道:“嗯,回来了,你如何了?”   凌子萩把手中记录的郭粼口供递给司炎修道:“他把他知道的都说了,结果如我们所料,此刻郭粼身体抱恙,伍郎中已经进去给他调理身子了。”   司炎修拿过,打开宣纸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和巴掌大的红色掌印,嘴角勾起道:“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萧城的雨说来就来。   前两日还风和日丽,春风和煦,百姓们刚准备清明过后远足踏青,就被这雨水侵袭的是挨家挨户闭门不出。   “话说今年的萧城真是怪啊。”一名小宫女提着宫灯冒着雨,脚步焦急地在一望不到边际的深夜后宫中行走。   “对呀,好似今年的雨水特别多,也不知道林州那边的堤坝修缮得如何了,我很是担心那边的亲人呢。”走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宫女,端着一碗汤药,回应道。   “你还担心别人呢,这会儿圣人又噩梦了,而且情况还特殊得紧,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被迁怒都不知道呢,明个的事儿明个再去考虑好不好?”   “对呀,怎么每次轮到咱俩值守的时候圣人就要噩梦啊?而且往常茹贤妃在,圣人一叫就醒了这会听说怎么着都醒不来,你说若是真出什么岔子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咱们只求今晚别出事儿,明个轮到谁,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了。”   说罢,提着宫灯的小宫女推门走进了长定殿。   “怎么这么慢?娘娘等了好久了。”碧玉站在外殿,一见到来人,连忙接过二人手中的汤药,发现有些微凉不免苛责道。   “碧玉姐姐,不是我们路上偷懒,是外面突然下雨,我们护着圣人的药,深怕着了雨,这才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端着药的小宫女被说得有点委屈,双眼一红,开口解释。   碧玉淡淡扫了对面俩宫女一眼,果然托盘是干的,俩宫女身上都淋湿了,无奈挥挥手让二人褪下。   “行了,你们下去吧,这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俩宫女没想到今个送药不需要御前侍奉,心中雀跃间连连道谢快步退出长定殿。   当殿内仅剩下碧玉一人,她身后内殿的门慢慢打开,茹贤妃和毋和从里面走了出来。   “法师,圣人真的没事儿吗?”茹贤妃蹙眉,担心地询问身边毋和关于苏梓孟的情况。   “贤妃娘娘。”毋和摸了摸嘴角上翘起的小胡子,笑道:“无碍,你只需要让圣人把这碗汤药喝了,本法师保证明个圣人就会醒来,并且再也没有噩梦的困扰了。”   “真的?”茹贤妃一脸欣喜。   “不然呢?”毋和笑容更胜道:“或许圣人还会因为贤妃娘娘替他彻底排忧解难,顺便把皇后的位置给娘娘?”   “法师,这话莫要乱说。”茹贤妃翻了毋和一眼,看似是在警告,但是眼底的娇嗔和欢愉是遮掩不住的。   毋和走到碧玉的身边,摸了摸碗边沿,扭头对着茹贤妃道:“记着一滴不剩。”   说罢他一撩道袍转身离开。 第283章 皇城梦魇(42)   “放这吧,没本宫的吩咐不要进来。”   茹贤妃回到寝殿,整个人懒洋洋地匍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身边熟睡的男子,她见碧玉端着药进来,懒懒吩咐。   碧玉颔首,把汤药放在茹贤妃的身边,款款褪下。   待殿内慢慢安静下来,茹贤妃一改方才慵懒的姿态,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件衣衫,对着铜镜穿搭起来。   再转过身的时候,她已经一身凤袍加身,金黄色的丝线在烛光的映照下把整个内殿反射的格外透亮。   她扫了一眼被雨水打湿的窗扉油纸,一步步走到苏梓孟的面前,一边扭转着身子,一边询问道:“圣人觉得妾身这衣衫合体吗?”   榻上的男子除了因为陷入噩梦而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的表示。   茹贤妃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蹲在他身边,一手托腮道:“圣人你知道吗?放眼整个萧城,能真正陪着您,替您分忧的只有茹儿一人。”   她说着,还伸手捋了捋苏梓孟微显凌乱的发丝。   “您想想,如今夷国骚乱,凌家大将早都老了,能不能御敌都是二话,别还未出城就死在府里了,至于陈家,从嫡到庶出就没几个骨骼惊奇的,好不容易有个陈禹,谁知道却被儿女情长羁绊。   再放眼看看整个文臣,哪一个能拿得出手,尤其是贾家,还不是乘了您的风得了今个的地位,不然贾家对这蔺国又有什么付出?”茹贤妃越说越是骄傲,她窃喜一笑,继续道:   “所以唯一能保护蔺国的只有我茹家,圣人您说这皇后的位置是不是应该是茹儿的?”   床榻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茹贤妃觉得一个人自言自语无聊至极,准备拿过一旁的药碗给苏梓孟喂药的时候。   突然外面一阵电闪雷鸣。   茹贤妃一惊,手中的碗差点掉落在地。   她皱了皱眉头,望着缓缓从窗扉边沿出渗进来的雨水,气愤地把手中的碗放在一边,提着凤袍上前准备把窗扉关严实:   “也不知道王贤妃之前是怎么住下去的,每次下雨这里都要漏雨水,前几日刚修缮好,这又开始渗水,真是够了!”   抱怨之余,她手刚碰到窗扉处,随着天边的闪电再现,一道身影突然从窗外飘过。   “谁?”   茹贤妃一怔,连忙呼喊出声。   外面只有雨滴声,无人应答。   茹贤妃以为自己听错了,嘴里嘟哝几句,想继续关窗扉。   谁知道又是一道黑影从窗扉前掠过。   若是之前茹贤妃是觉得自个眼花了,此刻她确定自己没瞧错。   她心中一紧,惊恐的后退几步,眸光定定望着对面,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没动静,这才一把拿过放在展架上的玉如意,上前怼开窗子。   雨随着窗扉的打开,全数开始往屋内砸。   茹贤妃吞咽几下唾液,咬唇把头探出。   外面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我眼花了?”茹贤妃喃喃。   随手用力关上窗扉。   可是也就是这一下,外面的冷风灌入,殿内的烛台被顺势吹灭。   “啊!”茹贤妃本能地惊呼出声。   她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周遭,尽管因为殿内黑暗,视线有些模糊可是她依旧在角落中看到一抹女子的背影。   “碧玉?”茹贤妃想了想,呼喊出下人的名字。   角落中女子没有动作。   “你不是碧玉,你是谁?”茹贤妃又问。   终于角落中女子的身子开始有了动作。   她慢慢转过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茹贤妃。   起初茹贤妃因为昏暗还未看清楚那女子的容颜,直到她借着外面闪电那稍纵即逝的光线,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彻底尖叫出声:“啊!”   她手中的玉如意随着她的失措摔碎在地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茹贤妃被吓得整个人摔在地上,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一点点往后退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   “贤妃娘娘!”空荡的声音从女子的嘴里传出,随着她檀口的张合,一股股水顺着嘴角流出,“锦绣死的好惨,好惨,锦绣好不甘啊。”   “不..不。”茹贤妃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颤抖着双肩道:“你已经死了,尸体都在大理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是本宫的幻觉,本宫的幻觉。”   “幻觉?”锦绣歪着头,嘴角露出讥诮的诡笑道:“那不如娘娘摸摸,锦绣是热的还是冷的。”   说着,锦绣突然「飘到」茹贤妃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往脸上放。   “不..不要!”茹贤妃吓得一把甩开锦绣的手,金黄色的凤袍袖子已经被水沾染得湿漉漉,“锦绣,你不要来找我了,我杀你也是迫不得已的,你若是不死,皇后娘娘的事情迟早暴露,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如果我当上皇后,我一定..一定每月..不..不..每天给你烧三炷香,好吃好喝的供奉上如何?”   锦绣因为她这句话面色更是青得可怕,她死死盯着茹贤妃,道:“那我的弟弟呢?娘娘又怎么说?”   “你弟弟?”茹贤妃因为恐惧,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不过很快她反应上来道:“这不能怪我,是..是..毋和..对!是毋和让我给你说,他手里有能治你弟弟的药,我才..这不怪我啊。”   “好啊,什么都不怪你,那你陪着我一起去死吧!”锦绣发出一阵怒吼,直挺挺朝茹贤妃扑去。   茹贤妃瞳孔瞪大,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   方才还昏暗的内殿突然烛火通明。   稍早之前阖眼躺在塌上的苏梓孟不知何时早已坐起,眼神冰冷地望着地上一身凤袍昏厥不醒的女子。   “圣人万安。”同时从外殿冲进来好些人,其中包括凌子萩和司炎修。   二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对着苏梓孟磕头行礼。 第284章 皇城梦魇(43)   苏梓孟面上有些许疲惫,但是脸上肃然的帝王之气却不减分毫。   他淡淡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一堆人。   眸光放在不远处一袭白衣素衫的「女鬼」身上道:“你是谁?”   「女鬼」闻言,连忙磕头行礼,把披散的头发竖起,顿时一张和锦绣相似的男子面容便出现在苏梓孟的面前。   “朕觉得你眼熟。”苏梓孟蹙眉。   “回圣人的话。”郭粼再次一磕头,道:“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锦绣的弟弟郭粼。”   “哦!”苏梓孟闻言恍然,之后他的眸光放在还昏迷不醒的茹贤妃身上,装睡的这段时间大概也听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对着司炎修道:“司卿,把她弄醒。”   司炎修闻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之后在茹贤妃的鼻子周围萦绕一圈。   随着阵阵喷嚏声在殿内响起,茹贤妃揉着因为摔在地上而发疼的脑袋慢慢转醒。   起初她还有些迷茫,不明所以地望着周遭,直到她望着不知何时转醒的圣人,低头扫过身上还穿着的凤袍,面色青红相接间,连忙翻起身子,跪在地上对着苏梓孟磕头道:   “圣人,圣人!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对了!都是那毋和法师,是他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蛊惑了臣妾,臣妾对您是一片赤诚的,臣妾绝对没有半点对圣人不好的心思。”   茹贤妃说着,一步步跪着走到苏梓孟的面前,抱着他的脚,语气又焦急,又恳切。   可当她把这所有的话说完,眸光扫过对面男子的无动于衷,吓得一哆嗦,连忙伸出三根指头在半空中立誓道:“圣人,臣妾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哦?是吗?”终于苏梓孟有了反应,淡淡扫了司炎修一眼。   司炎修颔首,对着外面道:“把人带进来。”   同一时间,白彦押解着两个人从外殿走进来。   一人是有些狼狈的毋和法师,一人是碧玉。   “毋和,贤妃娘娘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你的蛊惑可是真的?”   苏梓孟抬眼,望着对面的毋和,当他的眸光和对面人对上,瞬间他眸眼眯紧,放在龙袍上的手不自觉微微攥紧。   毋和就这样望着榻上那风烛残年,却依旧想垂死挣扎的男子,缄默不语。   不过苏梓孟是谁,经历过夺帝之争,又在众人猜测和抗/议声中爬到如今的百姓敬仰,自然对一个在他心中还算是毛头小子的男子不放在心上。   他嘴角讥讽勾起,在引起毋和有些激动的反应之后,他的眸光放在碧玉的身上,冷冷拿起放在床榻边上的一碗药,从小林子手中接过一枚已经从药中验出毒素的银簪,道:“你说说,这是什么?”   碧玉早已经被吓得脑袋发懵,她双腿一抖,「噗通」一声瘫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圣人,圣人,这东西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这是贤妃娘娘让奴婢命人去煎熬的。”   贤妃本来把事情推给旁人,如今见自个再一次被扯进来,气愤的嘴唇都颤抖道:“圣人!臣妾也不知道这药,真的是毋和法师给的臣妾的,说是这东西能治疗您的梦魇,至于碧玉,圣人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跟着茹贤妃没有多久的碧玉,本就忠心欠乏,此刻见自个要被牵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咬牙,说道:“圣人,奴婢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奴婢没什么渴求,只求圣人能饶了奴婢一条命。”   苏梓孟没吭声,只是一直盯着碧玉。   碧玉以为他是默认,连忙磕头道:“贤妃娘娘一直觉得自个家是满门忠烈对自个如今的地位非常不满,从奴婢跟着她开始,她就一直觊觎皇后之位。”   “你胡说,碧玉,你信不信本宫撕烂你的嘴!”   碧玉的话刚说到一半,茹贤妃连忙打断,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准备冲到碧玉面前和她厮打在一起。   可是她的手还没伸出来,小林子已经上前一脚对着茹贤妃的膝盖就是一下。   茹贤妃吃痛间,顺势跪在地上。   “胡说?”小林子冷冷一笑,“那娘娘身上穿的,是哪个奴才给您侍奉的?”   茹贤妃一怔,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沁下。   苏梓孟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对着碧玉道:“你继续!”   “是,是!”碧玉颔首,继续道:“可是这皇后之位不是说得就能得的,毕竟前有先入宫的尹玥娘娘,后有皇后并没有犯什么大忌,再加上贤妃娘娘到现在都没有子嗣,这皇后之位根本就是妄想。   之后也不知道贤妃娘娘从哪里听说了京灼县有个大法师会算命、改命,还会炼丹,于是悄悄和这个毋和法师联系上了。”   碧玉说着,眸光胆怯地瞅了眼毋和。   发现他闭着双眼,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心中大胆了几分,往下说道:“从去年冬日开始娘娘就和毋和法师书信频繁,之后娘娘便为了皇后之位开始布局。”   “布局?”苏梓孟扬眉扫过茹贤妃,他愣是没想到这个蠢货还有这个能力。   果然,碧玉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说是布局,其实是娘娘在听毋和法师的安排。”   “继续。”圣人颔首,示意碧玉不要停下。   “娘娘借着夷国边境茹家的事情不停得到盛宠,之后。”碧玉说到这有些语塞,不过很快她在苏梓孟的注视下,壮着胆子道:“之后,她按照法师的说法,不停给圣人制造噩梦,导致圣人在寻了太医的都看不好的情况下,引入毋和法师入宫。”   “碧玉,别胡说,你说本宫给圣人制造噩梦,可有证据?这脏水不是说泼就能泼的,别忘了这是圣人面前,说谎是要诛九族的!”茹贤妃见事情暴露得越发多起来,狗急跳墙般指着碧玉威胁。   碧玉一个小宫女哪里敢留什么证据,她身子一抖,吓得身体抖如筛糠。   茹贤妃见状,嘴角肆意勾起,果然她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她还没窃喜多久,一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凌子萩对着苏梓孟作揖后,道:“娘娘,碧玉姑娘没有证据,但是不代表大理寺没有证据!” 第285章 皇城梦魇(44)   “凌子萩,你少胡编乱造,你可知道污蔑皇亲国戚是要凌迟处死的?”   茹贤妃窃喜的表情还没浮上面颊,凌子萩的话再次让她暴跳如雷。   凌子萩淡淡扫了茹贤妃一眼,也懒得和她计较,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呈在掌心道:“启禀圣人,这就是证据。”   小林子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凌子萩手中的帕子,递给苏梓孟。   苏梓孟闻了闻,有些不明所以。   “圣人觉得这味道熟悉吗?”   苏梓孟点头,道:“最近朕睡眠不好,茹贤妃经常给朕点的熏香就是这个味道。”   “这就对了,子萩第一次来长定殿也用了香炉,当时炉子未清理干净,子萩便用帕子把里面的渣子擦拭掉,发现这些竟然是小韶子燃烧后的废物。”   “小韶子?”苏梓孟眯紧双眼。   站在他身边的小林子之前跟着魏公公自然懂得要多一些,他上前几步悄声附耳。   当苏梓孟听到这小韶子的效用本来就不太好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冷冷瞪着茹贤妃恨不得把她戳成筛子。   茹贤妃被吓得,全身抽搐,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   “其实不单单有小韶子。”凌子萩瞥了不远处的毋和法师,继续道:“圣人还记得喝得那碗燕窝羹嘛?”   苏梓孟点点头,面色变得更加严峻,因为不用凌子萩说,他都猜到里面有什么了。   “茹贤妃,你好大的胆子!”苏梓孟气愤地一把打落手边的汤药。   随着瓷碗破碎的声音在内殿响起,茹贤妃连忙反应过来,摇着头道:“圣人,圣人,这..不..不可能的!我在里面的下的不过是些醉酒花,不会造成您的噩梦的,它只会。”   “只会什么?”苏梓孟眼神冰冷。   “只会。”   “只会要你的命!”茹贤妃的话还未说出口,一直沉默的毋和法师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话让周围本就冰冷的气氛,瞬间成了冰霜。   “毋和,你说什么?唔。”茹贤妃反应极快,连忙起身,想冲到他面前反驳,谁知被小林子一脚踹在地上,捂住口鼻。   苏梓孟扫过地上狼狈的茹贤妃慢慢扭头,眸光再次和毋和的眼神对上。   “你想要朕的命?”   “对,狗皇帝,老子来宫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你的狗命!”毋和语气冰冷,仰头死死盯着苏梓孟布满皱纹的脖颈。   “哼,就凭你?”   “对,就凭我,若是没有大理寺,你的狗命不是早都没了?”毋和挑衅开口。   “你!”果然苏梓孟这会彻底被激怒了。   “说实话,为了杀你,前后我已经弄死了不少人,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真是可惜啊。”毋和笑了笑,道:   “魏公公是个老奸巨猾的种,从我让贤妃娘娘把燕窝端给你喝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问题,起初他也只是怀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谁知,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去太医院彻查,你说我怎么能让他活着呢?”   苏梓孟闭眼,气愤的手都在发抖。   “最有用的其实是锦绣,死了真有点可惜,这个小丫头,她可不是一名简单的小宫女,竟然出身木匠家族,会用厌胜术和癫蛊,七年前皇后娘娘为了保苏霍一命,用的就是这个。   于是我就利用她弟弟的事情引诱她替我卖命,刚开始她有些犹豫,可是相比较于皇后,她弟弟的命显然更重要!”毋和眸光慢慢瞥到郭粼,讥讽一笑。   郭粼气得想上去掐死毋和,却在司炎修的阻拦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于是她听从我的命令把癫蛊埋在皇后娘娘的花池子里,让我能顺理成章的找到那坛子,治皇后娘娘一个谋杀圣人的死罪,当然若是圣人昏庸一点,这贾问凝估计要被抹脖子,轻一点约莫也会被发配到庭巷,可是。”   毋和语气一顿,眼神落在凌子萩的身上道:“却被一介女流几句话,打入了冷宫,贾问凝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凌子萩冷冷对上毋和的双眸道:“是你破洞百出,就莫要怪旁人戳破。”   “于是我便想杀了你,岂料却被你顺势揪出了贤妃娘娘一直埋在你身边的暗线。这也许就是天意!”毋和说着,语气全数都是无奈。   苏梓孟慢慢睁开双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人,把这个毋和法师带到西菜市口凌迟处死!”   话音一落,白彦拱手,转身带着毋和法师离开。   “哈哈!怎么,狗皇帝这么着急杀我?你心虚了?你是不是还忘记说什么了?”   毋和早都料到他会是这个结局,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张狂浪笑发问。   “来人,给朕把他的嘴封上!封上!”苏梓孟猛地从床上站起,指着毋和的背影下着命令。   “哈哈..唔..嘻嘻。”   随着毋和的窃喜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长定殿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   茹贤妃匍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毋和被拖走的同时,凤袍的下摆已经一片湿润,隐隐还有一股骚气传来。   苏梓孟的眼神终于再次挪到她的身上。   “圣人,臣妾..臣妾不想死,不想死..臣妾的哥哥还在边疆御敌,求您..求您看在我茹家满门忠烈的份上,看在我哥哥的份上,饶了。.臣妾一命!”茹贤妃用尽全力朝苏梓孟面前攀爬,语气颤抖又惊恐。   苏梓孟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发落茹贤妃,谁知外面突然冲进来一名将领道:“报..圣人,临峪关八百里快急战报。”   “说。”苏梓孟扭头面无表情开口。   “前方来战报,茹家大将茹鹏昨个战死沙场,拼死守住了临峪关!此刻临峪关陷入群龙无首,还请圣人立刻派新将领前往。”   “不!”茹贤妃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颓然地摔在地上,她的哥哥死了,茹家就算是彻底完了,就算为了蔺国捐躯效命,也不过是个死后谥号加官封爵罢了,而她呢?没了这张挡箭牌,就像是雪天赤脚在路上行走,随时都会丢命。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苏梓孟对着前报将领挥了挥手。   将领颔首,转身退下。   “来人。”苏梓孟道。   “奴才在。”小林子拱手。   “按道理弑杀圣人是要诛灭九族,可朕宅心仁厚念在茹家满门捐国,便把图谋不轨的茹贤妃打入庭巷,永不回宫作罢。”   “圣人万安!”苏梓孟的话一落,周围人全数跪下请安。 第286章 皇城梦魇(45)   昨个一场大雨,把整个萧城洗刷得格外清透,明亮。   到了晌午,阳光终于再次折返回萧城的土地上,才补了一早晨睡眠的凌子萩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书房中走出来,准备去司府刚开辟的小院巡新房子的建设工程。   没了阮玉的服侍,起初她还有些不习惯,毕竟这古人的发髻她梳起来多少有些生疏,不过还好有同住在府中鱼小碗的帮衬,一些简单的垂发她也多少掌握了些许。   司炎修不是没有往她身边再次安排贴身侍女,可凌子萩知道自个的性子,又有之前阮玉的前车之鉴,故而婉言回绝。   在她看来,只要有手有脚,力所能及,就没必要多一个人增加负担。   “大人,阮玉的验尸报告今个一大早汤婆送过来了。”   “嗯,拿来我看看。”   凌子萩提着裙摆刚路过花园,便瞥见亭子处两道交谈的身影。   “白彦,这么早就来,怎地不去休息?”她顿足朝亭子方向走去,眸光却落在司炎修的脸上。   昨晚那么一出折腾到快清晨才结束,因为又要赶早朝,索性司炎修就没有回府,唯有她被鱼小碗接回府邸休息,如今这个男人脸上又挂着疲惫,顿时让她心疼不已。   “夫人,您起来了?”白彦一见凌子萩,因为方才谈公事而绷紧的面颊覆上一层亲切,他拱手道:“因为边关告急,所有的朝臣全数都去早朝了,白彦是和大人一并回来的。”   “圣人怎么处理了?”对于边关的事情,凌子萩还是很担忧的,毕竟关系到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白彦看了司炎修一眼。   见他颔首应允,白彦说道:“起初圣人是想让凌大将军前去支援的。”   凌子萩抿唇,凌怀旭已经年过五十,身体不如壮年,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着实让人担心,“那之后确定是谁去了吗?”   “最后经过朝臣们的商酌,圣人决定由陈家的庶子,陈禹担任新将领,带领十万大军进发临峪关。”   圣人决定让陈禹去?   说实话凌子萩既意外,又觉得顺理成章,毕竟自打实行畏承变法,蔺国在军事方面就一直很匮乏,老将领年迈,新将领跟不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许也只有陈禹这个战术天才了。   “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凌子萩又问。   “圣人说等军队、粮草集结完,三日内便要离开皇城。”   “这么快?”凌子萩喃喃自语,虽然她和陈禹相处的并不多,但是这个话少,为人刚正不阿,对宫长澜痴情专一的男子依旧在她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记,如今他要赴临峪关,是生是死着实让人担忧。   “嗯,临峪关此刻只有大皇子在周旋,虽然大皇子经历过这么多也算是领兵带将的好手,但是毕竟是皇族,再加上最近皇后娘娘的事情,圣人或许有了别的考量,也不一定。”   司炎修倒了杯清茶递到凌子萩手中,解释道。   凌子萩点点头,心里有些畅然,却又无可奈何。   “对了,方才你们在说什么,我听到阮玉的名字了。”她喝了一口水,话锋一转询问。   白彦把放在石桌上的验尸单拿起递到凌子萩的手中道:“夫人,阮玉的验尸单汤婆一大早送到大理寺,我这马不停蹄地就给大人送来了,您也看看。”   阮玉的验尸单出来了?   凌子萩接过,细看。   死者:阮玉,女,尸体年龄约在十八上下,身高五尺二,全身上下除背部陈旧伤之外无任何新增创口,口齿整齐,身体无明显恶疾,死亡原因为服用鸩毒导致脏器衰竭而亡。   “鸩毒?”凌子萩望着这二字眉头皱起。   若她没记错,蔺国后宫处人有三种特定的毒药,断肠草、鹤顶红和鸩毒,其中前两种一般是用于处死宫人的,毕竟它们药效时间长,被处决者在中毒到死亡的过程中要经历一段很长的痛苦折磨。   而唯一用于后宫妃子的便是这鸩毒,哪怕是误食一滴也会立刻让人立刻暴毙,所以蔺国的律法也有规定,鸩毒只能用于宫廷不能用于民间。   而阮玉一个一直在司府的小丫头,怎么会中鸩毒而亡?   该不会是茹贤妃给她的?可是不应该啊。   凌子萩咬唇,她瓶子里的癫蛊虽说是阮玉放进去的,可是被茹贤妃发现她留了一手,也是在圣人就寝之后,这么短的时间,茹贤妃是怎么把鸩毒给宫外的阮玉的?   更何况就茹贤妃的预谋,根本想不到这一步,不然那日长定殿她凌子萩很可能是横着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谁比她们多算了一步,让阮玉被发现之后就立刻饮毒自尽呢?   凌子萩思虑到这,从旁边杯盏中沾了一些水,在石桌上开始忙活。   没一会儿,石桌便被写满了。   白彦凑近,念道:“殷霜霜,姚语,祝由术,玲珑?”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白彦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没有吭声,转而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道:“夫人可是想去庭巷?”   “嗯!”凌子萩颔首道:“我想有些问题茹贤妃应该知道得比我们多。”   “我陪你去。”司炎修说着,拿起放在石凳上的外麾,准备离开。   “子昂!”凌子萩连忙叫住司炎修的脚步道:“让小碗陪我去就行,你一整日未曾休息了,我回来定然也不会太早,好吗?”   司炎修半披着外麾的动作顿住,眸光放在对面女子娇俏却又不容置喙的面颊上,他叹口气,指尖划过她可爱的酒窝道:“多穿点,庭巷冷,别待太久,带着大理寺的令牌过去。”   “嗯。”凌子萩面颊一红,踮起脚尖快速在司炎修的薄唇上啄了一口,未给他反应的时间,她连忙挣脱开他温柔的钳制仓皇而逃。   白彦望着公然开始秀恩爱的二人,方才还沉浸在紧张案情分析的思绪瞬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尴尬所取代。   他挠了挠脑袋,刚准备说什么。   旁边传来男子冷酷的声音道:“白彦,该禀报的都完了吧?最近查圣人的案子耽搁了不少事情,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不去大理寺翻卷宗?”   说罢,司炎修肃着容颜转身离开。   白彦望着突然发火的自家大人背影,起初还有些不解,直到他看到司炎修的背在身后的指尖不停地摸索拇指上的玉扳指,瞬间了然,原来他家大人还会害羞啊。 第287章 皇城梦魇(46)   这是凌子萩第一次来蔺国的庭巷。   起初她以为就算是牢狱,毕竟这里关押着皇亲国戚,环境应该还算可以。   谁知当她和鱼小碗被狱卒带着朝里面走,这里的一切才彻底让她明白,为何当初皇后娘娘被冤枉险入庭巷,贾国公拉下老脸拼死都要把皇后娘娘拉出来。   一地的烂泥在凌子萩的踩踏中发出声声诡异的脆响,偶尔有几只灰鼠跑过,嘴角还带着点点殷红,就像是刚吃完生肉一般。   “这里好臭!”鱼小碗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半只脚还未正式踏入地牢,眉头就已经皱起。   凌子萩从怀中掏出一颗薄荷丸递给她,道:“别光顾着抱怨,小心点脚下。”   “哦。”鱼小碗点点头,快速走几步跟上凌子萩的步伐道:“子萩啊,你说,这庭巷怎么着也是皇家监狱,怎么如此破旧啊,还不如大理寺的牢房和刑部的监狱呢。”   凌子萩望着走在最前面一副吊儿郎当样子的狱卒,道:“可能正因为里面关押的是皇亲国戚,才会成这个样子吧。”   “我不懂。”鱼小碗一脸茫然。   “小碗你想想,一般能到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唔..犯了皇族规矩,惹怒圣人,或者是谋权篡位的。”   “对呀。”凌子萩点头,“其实待在这里皇族听起来是皇族,却和被关押在刑部的百姓不一样,至少百姓洗刷冤屈能离开,而他们大部分都是得罪了当朝天子的,就算平反,圣人能承认自个的错误吗?”   “那他们这辈子都出不来?”鱼小碗错愕开口。   “嗯,差不多,进入庭巷就是半死人了,你觉得一直被皇族欺压的小卒会对他们如何?这里又会好到哪里去?”凌子萩点头。   “啊?那昨个茹贤妃进来,岂不就是。”   鱼小碗的话刚说到一半,对面传来阵阵开锁的声音。   凌子萩知道这是到了茹贤妃的牢房了。   她抬眼不经意扫过里面的女子,谁知当她看到昨个还一身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的女子,此刻蓬头垢面,满身污秽不说,唯一遮掩玉体的牢服像是被人撕扯过一样零零碎碎只能遮盖住一些重点部位。   “这。”   “小碗,外面等我。”凌子萩知道鱼小碗这个直肠子又要乱说话了,连忙示意让她在不远处等待。   鱼小碗跟了凌子萩这么久,多少也是明慧的,点头走到牢房的岔路口。   “贤妃娘娘。”当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凌子萩隔着木桩子喊着里面的女子。   过了许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凌子萩抿唇,沉吟半晌道:“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也知道你听出我是谁,这里不好受吧?”   果然,当凌子萩的话音一落,一直端坐在石床上的女子突然抬头,凶恶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外面的人,吼道:   “凌子萩,你来做什么,害我成这样还不够吗?这会来是来看我笑话的?”   “原来贤妃娘娘还会说话啊,我以为您都疯了呢。”凌子萩冷冷对上茹贤妃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凌子萩!”果然茹贤妃被彻底激怒了,气愤的从石床上站起,张牙舞爪地朝对面扑去。   可她似乎忘记自个此刻的境遇,刚跑出来没几步,就被拴在身上的枷锁原拽了回去。   茹贤妃跌落在地,样子极为狼狈。   凌子萩有些不忍,微微别过面颊,待对面的女子差不多爬起来,她才把目光再次望向她,道:“贤妃娘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茹贤妃眉梢一挑,似乎很是错愕凌子萩怎么突然说这句话,“交易,什么交易,如今我不过是个垂死的阶下囚,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一个大理寺卿夫人要的?”   凌子萩望着一脸无所谓态度的茹贤妃,从手中拿出一张验尸单扔在牢房内。   “阮玉根本不是你布置在我身边的眼线吧?”她淡淡开口询问。   茹贤妃拿起验尸单随便瞄了一眼道:“凌子萩你知道吗?有时候人太聪明会被人讨厌的,尤其是涉及到别人的利益,更是惹人想除掉。”   “我从未想过要干涉什么人的利益,查案本就实事求是。”凌子萩道。   “对,没错,阮玉不是我的人。”茹贤妃也懒得和凌子萩争辩,随手把验尸单扔进黑乎乎的泥地中踩了好几下,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那她到底是谁的人?”凌子萩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激动万分,如果阮玉的幕后主使找出来,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而且最开始她在西郊被追杀的幕后真凶也能找到了?   可是,让凌子萩失望的是,茹贤妃突然仰面放声大笑起来,“凌子萩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凌子萩蹙眉,道:“如果你说出来,我可以保你顺利。”   “我在庭巷过得挺好的。”茹贤妃突然打断凌子萩的话:“我是这里最美的,那些狱卒们无一不为我癫狂,在圣人那边我只能像一只狗一样地摇着尾巴卖力讨好,而这里我想如何就如何,只要不离开这里就行了。这种感觉,凌子萩你懂吗?”   凌子萩表情淡然的望着茹贤妃,其实心中在刚见到茹贤妃的精神状态时候就有了猜测,可是她着实没想到,茹贤妃竟然自暴自弃到了这般田地。   “茹家。”   “不要给我提茹家,你不配!”茹贤妃一听到凌子萩提她的家族,气愤地跺脚道:“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是皇后了,如今茹家如此,一半都是拜你所赐,此刻你还想像圣人一样给我施舍?你施舍什么?你的同情心还是你的母性光辉?”   凌子萩皱眉,她觉得对面这个女人简直无理取闹:“贤妃娘娘,我今个能来这里叫你一声贤妃是对你尊重,可是你别忘记了,你有今个的下场全数都你自己造的孽,茹家不过是蔺国三品官员,而你却坐到了四妃之一的位置。   若是你安心,守本分,就算是茹鹏在边疆战死,你茹家也不会因此没落,至少圣人会给你个子嗣,又或者允了茹家旁系让你扶持。   可是如今呢?你茹家不但没得到加官进爵,死后追封,甚至因为你的痴心妄想而让这一切断送,是你太贪,怨不得别人!茹家有今天,全都是因为你!” 第288章 皇城梦魇(47)   “啊!啊!”茹贤妃被凌子萩这么一训斥,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呐喊,本来就充满黑暗和压抑的牢房此刻就像是一座鬼监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凌子萩知道,她怎么说这个女人也不会听的,况且这么极度癫狂的疯子,再加上对她的强烈抵触,她的催眠也不会有效果。   她摇摇头,转身朝外面走。   “凌子萩!凌子萩!”   凌子萩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茹贤妃的叫喊。   她回眸,就见不知何时,茹贤妃双手扒拉着牢房围栏,头扭曲的挤在围栏中间,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她。   凌子萩心中一惊,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   “嘿嘿。”茹贤妃发现自个似乎吓到对面人了,嗓子眼儿里发出丝丝窃喜:“凌子萩,你知道锦绣在我宫里我找人如何侮辱她的吗?”   凌子萩蹙眉,不明白为何茹贤妃要突然说到死去的锦绣。   “为了得到丹药,她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让毋和侮辱,你不知道我看的有多么的精彩!嘻嘻!”   凌子萩听着茹贤妃的话,突然想起锦绣尸体上大大小小,新旧的月牙疤痕,原来是这样来的。   她被气的牙痒痒,可是却依旧没办法惩戒对面那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茹贤妃。   凌子萩喘着气,慢慢把思绪稳定下来,她望着看好戏表情的对面女子道:“贤妃娘娘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给旁人做了嫁衣吧?”   “凌子萩你什么意思?”茹贤妃面色一僵,冷冷问道。   “知道毋和为什么找你吗?”凌子萩挑眉道。   茹贤妃咬唇,不吭声。   凌子萩走到她面前,用二人才能听到话,一字一句的说着。   当她最后那句:“毋和是前太子的遗腹子,他如此招摇撞骗你,不过是为了杀圣人,你真以为他会帮你坐上凤位吗?愚蠢!”   说罢,凌子萩不想在庭巷停留一刻转身快步离开。、“凌子萩,你说什么,你回来,你回来!”   茹贤妃知道真相发疯一般的在牢狱内歇斯底里,她望着已经要走出庭巷的影子,怒吼道:“凌子萩,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你真正想要你命的人是谁,我会在庭巷里等你被那些污浊和腌臜侮辱到死。   若是我先死,我便化成厉鬼也要拖你下水!   还有司炎修,他也不会有什么善终的,我诅咒他家破人亡,五马分尸而死!”   ——   三日后。   快到夏季的萧城已经慢慢走入温热。   南郊算是城中人踏青的好时节,不少男女都会选择在这里幽会,定情。   桃花款款落瓣,梨花簇簇盛开,忽一阵暖风,卷起层层绚彩。   湖心亭中,女子束腰丰臀,婀娜窈窕的背影,频频引来不少河岸男子的侧目。   “阿澜。”陈禹站在亭子入口,望着手中拿着鱼食一脸惬意观赏锦鲤的女子,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宫长澜没有回眸,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阿禹,你来了,快再去岸上拿些鱼食给我。”   陈禹这次没有动作,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宫长澜感觉到身后人的不对劲,终于扭头望着在阳光下的映衬下一身盔甲的男子,这才反应过来道:“对了,你已经不是宫家的人了,穿成这样来找我有事儿吗?”   “阿澜!”陈禹深吸一口气,望着对面楚楚动人的容颜,他战甲下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终于还是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粮草和军队已经整装,不出意外明后日,我可能要走了。”终于,陈禹还是说出告别的话。   “这么快。”宫长澜本来还洋溢在脸上的笑靥微微收敛,眼底不由自主的覆上一层没落,可是很快她嘴角勾起,甜腻一笑道:“那很好啊,我相信阿禹的能力,等你凯旋而归说不定圣人会封你个大将军王不是?这样你庶出的身份就无人敢嚼舌根子了。”   “你真的这样想?”陈禹望着那刺眼的笑意,嘴角用力扯动才说出几个字。   “不然呢?宫家只是皇商,阿禹在宫家只能是个护院,你能回本家为蔺国效力,阿澜很高兴啊。”说着,宫长澜似乎怕陈禹不信,甚至还欢快的跳了起来。   陈禹望着那翩然在面前舞动的「蝴蝶」心中却高兴不起来,“听你父亲说,若是这春日过去你还相不中郎君,这汳州的慕家就是你的归处?”   宫长澜舞动的动作刚到最流畅的时候,却在陈禹的询问中快速陨落,她收回手臂一脸错愕的望着陈禹道:“你找我阿爹。”   “去提亲。”陈禹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   下一瞬,宫长澜手中的鱼食碟子落在地上,发出碰碎的响声。   “陈禹,你怎么可以,你明知道。”   “宫老爷子没有应承。”很快陈禹打断宫长澜的话,道:“他说,除非你应承,不然他不会允诺的。”   听到这,宫长澜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走到陈禹面前道:“阿禹,我知道你心悦于我,可是抱歉,我心里只有子昂哥哥一人,如今还未到夏季,我想我还有。”   “宫长澜!”终于,陈禹再也压抑不住了,他低着头冷冷爆呵出声,“你明知道子昂心中无你,你又何必强求?莫不是你甘愿做小,也要嫁入司府,你可你是宫家唯一的血脉,就算宫老爷子愿意,你觉得就这样娇生惯的你,能受得了后宅。”   宫长澜一怔,咬唇怼到:“明知道子萩不是那样的人,你又为何挑拨离间,你不是子昂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娶我?我明个就去找子昂哥哥问一问,他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明个?”陈禹嘴角露出嘲讽笑意道:“你若是真想问为何又是明个?你其实早都知道答案吧?司炎修不喜的人,就算你是他的青梅竹马,也入不了他的眼。”   “啪!”   “陈禹,你混蛋!”宫长澜气愤的扬起手给陈禹一巴掌。   当她看到对面男子被打的偏过头,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时候,心中一紧,道:“阿禹,我。”   “宫长澜!”陈禹闭眼,说出心中最后的祈求:“我马上要离开,我就问你可愿意和我走,从今以后我护着你,疼着你,哪怕你心里没有我,我也愿意一直等。”   宫长澜眸光深沉,漆黑色的瞳孔下,让人猜不到什么情绪。   当暖风再一次抚动湖面,她终于缓缓开口:“阿禹,抱歉,我不喜欢你。” 第289章 荆州老妇(1)   “听说娘娘从韶华殿搬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凌子萩一大早被皇后贾问凝请入宫中做客,许是因为上一个案子的破获,似是雨过天晴般整个皇宫也被阳光照得是格外暖意绵绵。   “那还是得多亏了司夫人啊,不然娘娘现在如何还真不清楚呢。”   静婉走在前面给凌子萩引路,她年纪本就小,再加上生的灵动,这一路上静婉就跟小姊妹一样和凌子萩絮絮叨叨个不停。   说着,静婉推开凤鸾殿的门示意凌子萩进去。   凌子萩扫视周围发现一屋子的宫人尽数都是陌生面孔,看来皇后娘娘有了锦绣的前车之鉴,仅留下静婉,剩下的人都换干净了。   “子萩,快来坐。”   贾问凝坐在金丝楠木凳子上,一见到凌子萩,本来怅然若失的面色突然欣喜起来,扬起手招呼不远处的人。   凌子萩勾唇,上前几步俯身入座。   一杯清茶也在同一时间端到她的面前。   “这是新进入宫中的一批当季碧螺,尝尝是否可口?”贾问凝把杯盏又朝凌子萩的面前的推了推。   盛情难却,凌子萩端起抿了一口,几乎同时唇齿间迅速被一股馨香沁满,“确实极品。”   贾问凝被夸赞,嘴角笑容更胜了几分,端起紫砂茶壶准备再给凌子萩倒一杯。   凌子萩眸光扫过手中杯盏望着上面不太精致的瓷器,有些错愕道:“皇后娘娘,这东西不是您之前宫内的?”   “啊?果然还是被子萩发现了。”皇后顿住手中倒茶的动作,尴尬扯动嘴角:“其实有些话,有些事情本宫也不想瞒着子萩。”   说着,贾问凝扫过一屋子的下人,待他们离开,她叹口气,继续道:“茹贤妃的案子是破了,圣人也按照允诺,让本宫搬出了韶华殿,可是..   终究是物是人非,人心难测,外面看,本宫还是这后宫的皇后,凤鸾殿还是如往日般金碧辉煌,可是若是有心人细瞧却不难发现,所有的用度和吃穿都不如之前了。其实本宫如今只是挂了个皇后的名字,实权早都没了。”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凌子萩蹙眉,询问。   “圣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本宫前段时间在韶华殿呆着,这后宫不能一日无主啊,这不..圣人就把凤印暂时交给了尹玥代管。如今本宫回来了,却。”   听到皇后的话,凌子萩幡然顿悟,看来凤印没有回到贾问凝的手中,这也意味着圣人默认以后的六宫之主是尹玥娘娘了。   “可是就算是没了实权,您也是皇后,这用度方面。”凌子萩试探询问。   “其实本宫对用度要求并不高,毕竟临峪关战火,后宫也确实应该节俭些,所以圣人随口的一句话,也没必要追究。”皇后笑着摇头,拍了拍凌子萩的手。   “娘娘能想通定然是好的。”凌子萩说着,想起圣人之前在凤鸾殿密室中发现的死婴童,她想贾问凝回到皇后位置,却没得回实权,或许和这个有关系,毕竟一国之母竟然用巫蛊邪术,算是失德,没摘了凤冠都算是苏梓孟的网开一面。   “其实,我今个叫子萩来,不单单是品茶点的。”贾问凝见说话的时机差不多了,神色一正,说道。   凌子萩又不傻,早都料到贾问凝会有事要跟她说,她神色淡然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其实这三日圣人看起来早朝照旧,可是朝廷中的人谁人不知圣人的身子早都到了极限。”   凌子萩听着贾问凝的话,慢慢低头,苏梓孟恐怕活不久了这事儿,谁都心知肚明。   “娘娘的意思是。”   “到现在圣人都没有立下太子人选,子萩你能明白吗?”贾问凝顺着凌子萩的话往下说,眼底尽数都是试探。   凌子萩点点头,她当然明白,按众人的猜测,圣人都这般了,太子之位或许早该定夺,就算是没有明确立下,圣人都应该抓一个皇子培养,如今最有势头的应该是锗王,可是苏锗除了前段时间接管了户部之外,再无动静,如今谁都不知道圣人在想什么。   贾问凝见凌子萩应承,继续往下说道:“所以,我想让子萩帮一个忙。”   我?   凌子萩诧异抬眼,贾问凝竟然用这个字,那就代表这是她以个人的身份对她提出的请求。   “娘娘不必这样,若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子萩愿意帮衬。”   贾问凝听到对面人说这样的话,眸眼顿时轻松不少,她笑了笑道:“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可能有点危险。”   “娘娘但说无妨。”   “我想让子萩去趟荆州,带回我的儿子苏霍。”贾问凝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皇子?”凌子萩很是诧异,这大皇子在边关没有圣人的手谕谁敢去带,这合适吗?   “子萩,只有你能帮我了,我贾家没有男丁,阿爹贾沛又年迈,我身边的亲信都背叛了我,如今我只能求你了。”   贾问凝发现凌子萩面色的不对劲,连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凌子萩的手,恳求道。   “可是娘娘,子萩没有圣人。”   “这个你放心,圣人是允了的,只是没有强制性要求回来。”   说着,贾问凝连忙从怀中掏出苏梓孟的手谕,说到后面言辞还有些闪烁,看来这手谕也是她不知求了多久才勉强给的。   凌子萩接过,打开查看你,是苏梓孟的亲笔无疑,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护送一个皇子回都城是需要上百士兵的,她一个人怎么能接下这么大任务?   “子萩,是这样的。”贾问凝猜出凌子萩心底的疑惑道:“过几日陈将军不是要去荆州吗?若是可以陈家军护送是最妥帖的可是。”   贾问凝说着对上凌子萩疑惑的目光,她一咬唇,道:“茹陈两家之前很是交好,可是如今因为本宫的事情,茹贤妃被打入庭巷,本宫..不太放心,再加上子萩又聪慧,观察力好,所以才希望你这一路上多盯着点。毕竟霍儿回来,除了本宫母家,可能对谁都不好。”   “娘娘,我知道了,不过,如果子萩未嫁人,一句话便可应了,如今是司府的人,这事儿还得容子萩找夫君商酌一番。”说着,凌子萩把手中的手谕推给贾问凝,俯身退安。   当凤鸾殿仅剩下贾问凝一人的时候,她起身款款走到窗扉前,拿起水壶浇灌着被她培养长大的跳舞草。   “娘娘不知道司夫人能不能说服司大人,毕竟这边关还是很乱的。”   静婉端着新烧的水走到贾问凝身边,给她倒了一杯之后,递上问道。   “本宫也正有此意,明个等着司大人来找本宫吧。” 第290章 荆州老妇(2)   后宫青石板被急急的脚步声踩的发出轻响。   司炎修一下早朝第一时间便朝后宫行进。   昨个凌子萩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用膳的时候还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保重,什么勿想念之类的话语,在他的逼问下她才慢慢吐口,原来皇后竟然让凌子萩去边关护送苏霍回皇城,先不说这事情是否危机,就荆州那寸草不生的地方,凌子萩刚调养好的身子,怎能前去?   “司大人,您来了?”守在凤鸾殿门口的静婉这算是第一次正视传闻中的大理寺卿,她望着对面五官俊逸,面容分明的男子,面颊一红连忙俯身问安。   司炎修居高临下地扫过女子发髻,道:“看样子皇后娘娘等我很久了是吗?”   静婉本来荡漾在脸上的笑容一僵,道:“大人何出此言,静婉。”   “既然如此就去通禀。”司炎修面色冰冷,语气里带着点点怒火。   静婉自知自个跟这个男人连话都搭不上,也不准备自讨没趣,颔首朝凤鸾殿内殿走去。   没过一会儿,静婉从里面出来,对着司炎修道:“大人,娘娘让您进去。”   司炎修点头,一撩衣摆,也不等静婉的带路,径直朝里面走去。   他极少出现在后宫,一方面是不喜这里的胭脂水粉,另一方面作为臣子这该避讳还是要有的,今个算是他司炎修第一次破例,他望着端坐在妆奁前,把最后一枚玉簪插进发间的妇人,道:“皇后娘娘,臣司炎修。”   “坐吧。”贾问凝在司炎修还未行礼之际已经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桌旁,倒了杯水,放在桌上道:“司大人一路焦急,定然是渴了,喝些水润润喉。”   司炎修抬眼,刚好和贾问凝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上,沉吟之际端起杯盏啄了一口。   “司大人比本宫预计的来得早了一些。”贾问凝勾唇,也给自个倒了一杯道。   “臣今个冒昧来找皇后娘娘,是有一事相问的,若是叨扰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司炎修说着,拱手行礼。   贾问凝抿唇,深如湖水的眼眸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叨扰就莫要说了,毕竟是本宫为难在先的。”   “娘娘也知道是为难,那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司炎修抬眼,对上贾问凝的眸子,语气寡淡却不容置疑。   贾问凝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司炎修如何也算是她的晚辈,可是当她触碰到他的眸子,从那双眼里迸发的警告和冷酷,依旧让她的心不着痕迹的震撼了一下。   贾问凝皱了皱眉,心底有些不愉悦,不过很快她掩嘴轻笑了一下,道:“之前本宫还担心,圣人给司、凌两家赐婚,会不会有问题,如今看到司大人这般紧张凌子萩,本宫也算是欣慰了。”   司炎修缄默不语,只是继续拱手,那意思显而易见。   “其实本宫没有真的没想过为难你和子萩。”贾问凝说着,慢慢起身,把窗扉上放着一盆跳舞草拿过,一边走一边道:“司大人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司炎修望着贾问凝抚弄跳舞草的指尖,想起凌子萩之前的厢房内也有这么一盆,道:“跳舞草。”   “看来子萩真的把本宫送她的东西好生养着呢。”贾问凝似乎很满意司炎修的回答,把手中的花盆放在桌上,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拨弄跳舞草的叶子。   司炎修听到这,不自觉眯紧双眼,皇宫之水深不见底,贾问凝说这句话,必定别有他意。   果真,贾问凝似乎觉得玩得有些困乏,甩了甩指尖,道:“这跳舞草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但是若是上面涂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娘娘,你想说什么?”   司炎修面色一紧,难得他淡定的容颜上出现裂痕。   “司大人的本事,本宫知道,不然本宫也不可能出了这韶华殿,你和大司马一样,都是聪慧之人,有些事情,本宫说出来,撕破脸并不好,对吗?”   贾问凝抬眼和司炎修怒目的容颜对上,道。   “解药。”司炎修伸手摊开在贾问凝的面前。   贾问凝微微挑眉,似乎并不计较对面男子的无理,摊了摊手,道:“司大人急什么,子萩的身体现在很好,但是如果不去荆州身体好不好。”   “皇后娘娘。”司炎修闭眼,隐忍着心底的怒火,一字一句道:“荆州我会去的,人我会给你带来,至于在下的内人。”   司炎修睁眼,眸光凌厉地望着皇后道:“我需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她,不然臣不保证大皇子回来是竖着还是横着的。”   说罢,司炎修也不管因为他这句话扔出去,已经气得面色铁青的皇后转身朝凤鸾殿外面走去。   “咚!”   随着外殿一声清脆的摔门声,贾问凝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喘着气望着面前的跳舞草。   “娘娘!”静婉适时进来,关切地给自家主子倒了杯热水。   贾问凝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司炎修没来之前,本宫还有些胆怯,怕事情办不成,当他来得比预期早,本宫便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如今。”贾问凝说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霍儿肯定能从临峪关安全回来,只期盼这事情过去,子萩莫要记恨本宫。”   ——   凌子萩站在司府的外面翘首以盼地望着街道上陆续来往马车。   从她昨个给司炎修说皇后娘娘希望她去荆州的事情之后,整个晚上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彻夜难眠。   一大早她刚醒来,刘管家就告诉她司炎修去了早朝,连早膳都未用,如今她守在门口就是希望第一眼看到司炎修,不然过了晌午她可不保证不去凤鸾殿找人。   熟悉的马车,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气息缓缓驶来。   凌子萩面露欣喜,连忙提起裙摆,也不顾周围街道上还有匆忙路过的百姓,在司炎修刚下车之际,飞扑进他的怀中,道:“子昂,你回来了?” 第291章 荆州老妇(3)   凌子萩还是有些脸红的。   她咬着手中的木箸,羞涩地望着旁边专心给她挑鱼刺的男子。   说实话,这是古代社会,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子和男子搂搂抱抱总归不成礼数的,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夫君。   司炎修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他把挑好的一块鱼放进凌子萩的碟子里,发现她还在看自己,嘴角勾起,悄声附耳呢喃道:“夫人这般看为夫做什么?若是真舍不得,这也是青天白日。”   “什么嘛!”凌子萩以为他要说什么「今个夫人真美」之类的话,一听又是逗弄她的话语,朱唇一嘟,白了司炎修一眼,专心的吃起面前的膳食。   司炎修眸眼低垂,望着侧脸都格外惹人疼惜的女子,心中不禁想起皇后说的话,眸光放在不远处的「跳舞草」上,道:“夫人每日都浇灌那小东西,身上可有不适?”   凌子萩顺着司炎修的话朝窗扉处看,这才恍然他问得问题,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何问那跳舞草,不过还是摇头回道:“没有啊,娘娘说了,那东西美容养颜,怎么会有不适呢?”   听到凌子萩到现在还好,司炎修暂时悬着的心放下,他伸手拢好身边女子因吃饭而垂下的秀发,端起一杯清茶正准备稳定下心绪,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叩叩叩”   “大人可在里面?大理寺收到密令,有要紧事务。”白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进来。”司炎修看了凌子萩一眼,见她吃得差不多,对着外面吩咐。   门被顺势推开,下人识趣地开始收拾东西,纷纷退出屋子。   当屋内仅剩下白彦、凌子萩和司炎修的时候。   白彦上前几步面色严肃地把怀中的一封信笺递给司炎修。   司炎修接过,拆开查看。   起初凌子萩坐在他身边,品着手中的新茶,托腮逗弄着窗边停留的欢雀,直到她发现过了半晌身边的男子都没动作,回眸瞥到司炎修的面色已经变得格外严肃,才发觉这信笺不简单,连忙问道:   “子昂,怎么了?”   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信件和一幅画像递给凌子萩。   凌子萩首先打开画像,望着画里的男子面容道:“这..好熟悉..罗万金?”   司炎修重重点头。   凌子萩心中一紧,过了这么久这个男人终于是有消息了,连忙快速把信笺打开,她以为上面写的是罗万金被擒获的消息,谁知看到的竟然是..   “罗万金死了?”她瞪大双眼望着信笺的最后几个字,说道。   “嗯,荆州那边来报,罗万金被发现死在一处破旧房子内,当地的余知州通过通缉犯的对比发现是在逃的林州首富罗万金,这不八百里快急,把信笺送到了大理寺。”   白彦站在对面,拱手回到凌子萩的话。   “我们找遍了整个林州,甚至在他很早之前出没的陈城县也搜了底朝天,愣是没想到他,谁知他竟然去了荆州?”凌子萩把手中的信笺叠好,放回信封中。   白彦认同地点点头,道:“大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司炎修扭头瞅了眼凌子萩,视线再次落回对面白彦身上道:“之前还想着怎么和圣人说去荆州的事儿,如今罗万金死了,倒是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白彦随我进宫,面圣!”   “是!”   ——   凌子萩怎么也没有想到,去荆州这个事情会牵扯这么多的人。   司炎修得了圣人的恩准,带着大理寺的捕快去荆州彻查罗万金的事情,再加上三日后准备整装待发的陈禹,这本来应该是几十人的小队伍,瞬间成了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   “子萩,你买这么多东西,得是深怕司大人冻到,饿到?”   大街上,鱼小碗挽着凌子萩的胳膊闲逛,这个小姑娘,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凌子萩扬了扬手中的炊饼和买的一些晾干的小菜,又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司府下人手中抱着的几样御风的外衫道:“是啊,听说荆州昼夜温差大,又是山脉风口的,这一路上定然是要颠簸吃苦,倒是你,也不知道给白彦买些东西的。”   说着,凌子萩伸出空着的手,戳了戳鱼小碗可爱的丸子头。   鱼小碗听到有人说白彦,还是小女儿家的她,面颊一下红了,她嘟哝着嘴,一脸不甘心的说道:“子萩乱说什么,我和白彦什么都没有..我一个月月例才多少,为啥给他买?”   “哦?是吗?”凌子萩单挑眉梢微微侧头把耳朵朝鱼小碗的胸口听到:“我咋觉得,某人说着违心话呢!也不知道是谁,有天晚上溜出司府出去幽会,回来的时候头上多了个发簪。”   “子萩,你怎么这样啊!”鱼小碗气得跺脚,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怎么定情了?还不让人说?”   “子萩你再乱说我不理你了!坏!”说着鱼小碗挥起拳头软绵绵地砸到凌子萩的肩膀上。   ..   就在周围跟着的下人也随着凌子萩的调侃一并欢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堵住凌子萩的去路,拱手站在她面前。   “娘子可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凌子萩?”   凌子萩被这么一叫才连忙回过神,她收敛起面颊笑意,本能的点点头。   鱼小碗反应比较快,见对面的男子虽然一身儒雅,却面生得很,连忙把凌子萩护在身后,双手叉腰道:“你是谁?找子萩何事?”   男子淡淡扫了一眼鱼小碗,似乎并没有因为她这个动作而生气。   反而再次毕恭毕敬地一拱手道:“我家主子在不远处十里香有请。”   凌子萩见这人举止不凡,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轻轻拍了拍鱼小碗,待鱼小碗退到一边,她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男子四下扫过,发现无人注意,这才低声回道:“杨庭宇,杨大人。” 第292章 荆州老妇(4)   凌子萩坐在十里香最隐蔽的雅阁间,望着对面一副懒洋洋打着哈欠的男子,道:“杨大人最近精神不好吗?”   杨庭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坐正身子,给凌子萩倒了一杯水道:“嗯..自打茹贤妃打入庭巷,圣人就一直住在本宫那里,说不累都是闲的。”   凌子萩没料到杨庭宇说的是这话,面颊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   “司夫人别误会。”杨庭宇虽然散漫,但是眼神还是锐利的,他一眼看穿对面女子的心思,摆手道:“圣人身子不好,有些房事已经不行了,只是通过前几日梦魇的事情,他已经极少信任旁人,这不伺候人的事情都落在本宫身上了。”   “是啊,这次的事情对圣人打击不小,再加上边关战乱,难免刚恢复的精神会再次崩溃。”凌子萩微抿朱唇,叹口气。   杨庭宇笑了笑,随手把面前的芙蓉糕推到对面道:“听说司夫人很喜欢吃这糕点,还有三日就要去荆州了,这不特意给夫人点的。”   凌子萩勾唇,客气地拿起一枚放进嘴里,顿时熟悉的味道贯入鼻腔,她不由自主的闭眼回味。   “其实今个找司夫人是有事相求的。”见气氛已经到了合适的时候,杨庭宇终于说出这次见凌子萩的目的。   凌子萩睁眼,等着对面人接下来的话,其实她早都猜到了,杨庭宇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她只是为了请她吃一顿十里香的芙蓉糕。   “杨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子萩若是在能力范围内的定然帮衬。”   杨庭宇听到这话,嘴角勾得更胜几分,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块破碎的玉佩放在桌上:“其实也没什么难办的,只是想司夫人去荆州的时候替本宫在荆州的亲戚带几句话。”   “杨大人但说无妨。”凌子萩放下杯盏,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杨庭宇听罢,面色慢慢变得严峻,他端起面前的清酒,一饮而尽,说道:“汳州伤情恐无泪,依红楼,千帆尽,最是情愁别春愁;重叠几度酒半醉,幽慵外,迫吊哀,恐无鬓白时衰衰;所遇故人知怀礼,朝阳升,雁归时,愿君多留一处情。”   “一首诗?”凌子萩很是诧异,她没想到杨庭宇让她带的话竟然是一首诗,而且这首诗听起来怎么有点伤感?   “嗯。”杨庭宇颔首,放下手中酒盅,道:“可记住了?”   凌子萩点头道:“记住了,但是这诗带给谁?”   “司夫人,估计还不知道吧?”杨庭宇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一层无奈道:“本宫所说的亲戚其实是本宫同父同母的亲哥,杨庭松。”   杨庭宇还有哥哥?   凌子萩很是诧异瞪大双眼。   “嗯,不过因为一些缘由,我二人天各一方罢了,他在荆州开了一家酒坊叫秦淮酒,你带着这个玉佩去找他,顺便把这首诗说于他就可以了。”说着杨庭宇把玉佩朝凌子萩面前推了推示意她收下。   凌子萩望着手中的玉佩,说实话,这玉佩算是她见过最劣质的配饰,不管是玉器的成色还是上面雕刻的半个松柏图案,都是最下等的货色,可是..   她的指尖慢慢摸过玉佩的每一处,上面光滑,透亮,不用想这玉佩的主人定然是一直摸索在手边,把它视作珍宝。   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已经偏过头望着窗外街道的杨庭宇。   这个男人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圣人赏赐的东西定然多如牛毛,却唯独把这个东西随身携带,这玉佩定然对他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物件。   “大人。”凌子萩起身,对着杨庭宇俯身,道:“子萩定然不负所望,把这东西和这首诗带给你心中的人,回来子萩回请你吃芙蓉糕。”   杨庭宇没有回眸看凌子萩,只是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凌子萩把玉佩放在随身的荷包中,转身走出房间。   待雅阁内仅剩下杨庭宇一人的时候,他眸光回转,望着对面空落落的位置,眼底慢慢升起一股落寞,喃喃自言自语道:“希望本宫能等到司夫人的芙、蓉、糕。”   ——   六日后,荆州。   凌子萩、司炎修站在荆州的西门对着不远处引着十万大军的陈禹挥手告别。   临峪关距离荆州不出半日,陈禹需要在各个地方扎营,相比于查罗万金的案子和带回大皇子苏霍,他的任务比谁都繁重。   当大军慢慢变成遥远渺小的「行军蚁」,凌子萩才放下已经挥舞发酸的手臂,转头望着司炎修道:“从萧城出发的时候我就觉得陈禹有心事,也不知道这场和夷国的战役他能不能心无旁骛的凯旋而归。”   司炎修望着身边一脸担心表情的女子,伸手把她搂紧自个防风的披风中,道:“几日前陈家去宫家提亲了。”   “啊?”凌子萩没料到以前只能默默喜欢,独自隐忍的陈禹竟然做了一个这么大胆的决定,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宫长澜是陈禹在萧城唯一的挂念。   可至于结果,凌子萩不用追问也能从陈禹的面色上看出。   “那。”凌子萩蹙眉,有些担心哝哝道。   “夫人放心吧。”司炎修笑着刮了刮凌子萩的鼻尖,“陈禹知道孰轻孰重,再加上此刻他早已了无牵挂,夷国的战时不会出问题的。”   “嗯。”凌子萩颔首,在司炎修的怀中钻了钻,果真夷国不单单是风大这么简单,看似马上要到夏季了,按道理这里应该是绿柏繁花,谁知却因为常年干旱,寸草不生不说,气候更是干得要人命。   “司大人,下官已经给司大人定好驿站的上等房间,今个抵达都到晌午了,不如大人和夫人先去休憩,我们明个。”   一直跟在司炎修身边鞍前马后的当地知州余开诚见二人已经聊完,连忙凑上前客套询问。   司炎修是个不喜耽搁时间的,扭头用目光询问凌子萩的意思。   见她点头默认身体能吃得消,便开口道:“不必了,先去县衙,看看罗万金的尸体。” 第293章 荆州老妇(5)   荆州地处僻壤,衙门在本地算是装修繁华的,可是和林州其他等地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大人,这尸体就在验尸房,里面有点黑,您小心脚下。”余知州走在最前面,推开验尸房的门,顿时一股冲鼻又熟悉的腐臭味扑入众人鼻腔。   凌子萩熟练地从怀中扯出帕子围在口鼻周围,跟着司炎修一前一后地进入验尸房。   因为尸体需要存储,所以验尸房背靠阴面不说,室内还放着一大块寒冰,这和外面艳阳高照形成强烈的对比,凌子萩一进去,身体本能地开始打起冷战。   司炎修褪下身上外衫给她披上,顺势握紧女子的柔荑往里面前行。   “就在这里。”余知州走在最前面,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他身边木床上的单子被扯开,一具男尸就这样面露狰狞地躺在床上。   尽管凌子萩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床上的尸体吓了一跳,尸体因为保存得好腐烂程度并不严重,可是睁着的双眼,干瘪的肉身,夸张的青紫色双唇,让本来就上了年纪的罗万金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苟延残喘的木乃伊。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说实话凌子萩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若是没记错罗万金也算是地方富绅了,如今死后这般消瘦,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司炎修扫了眼尸体,眸光放在余知州的身上,询问。   余知州连忙拱手,道:“大人,不瞒大人说,这罗万金的尸体被发现还是几个乞儿来官府报官的。”   “乞儿?”司炎修眯眼,自语。   “是的,是的。”余知州点头哈腰道:“就在八日前,焖子胡同里的乞儿来报说是在一间破屋里发现一具男尸,下官就连忙带着差役们去查看,起初这尸体衣衫褴褛,身形瘦如枯槁,几个人抬回来愣是没发现这是罗万金。   直到下午下官找着衙门的仵作来验尸,仵作定睛一瞧竟然是通缉犯罗万金,这还哪敢验尸啊,连忙通禀给下官,下官才八百里快急通知给大人的。”   “焖子胡同?”司炎修捕捉到余知州话中的重点,反问。   “哦,大人刚来怕是不知晓的,这焖子胡同啊,就像是..萧城的浅窄巷子,都是贫民窟,那里多数是流民和乞儿。”余知州连忙解释。   听到罗万金最后沦为乞儿惨死,凌子萩的目光再次朝死尸身上兜转一圈,果然身形这般大部分都是吃不饱、穿不暖导致的。   “那就是说,尸体到现在都无人动过?”司炎修又问。   “下官哪敢啊,这可是大理寺的通缉犯,万一有个闪失。”别看余知州长得一副憨厚的模样,实则就是个「老油条」应该是有了陈城县朱县令被罢官的听闻,他倒是学聪明了,咱不行,咱不验!   司炎修冷笑,也懒得和余知州计较,对着白彦使了个眼色,随着白彦在门口的吆喝,很快伍郎中领着个小箱子走了进来。   “大人!”伍郎中拱手行礼之后,开始对罗万金的尸体进行检查。   司炎修虽然没有直接上手,但是就外表观察,差不多估摸出这尸体没有那么难验。   果真,众人在验尸房外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光景,伍郎中拿着验尸单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何?”司炎修见伍郎中已经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单子,询问。   “大人。”伍郎中眉头紧皱,面色有些为难。   凌子萩坐在对面发觉伍郎中的欲言又止,这才忍不住凑上前看验尸单,这个验尸单是她看到过这么多单子里最简单的,罗万金的尸体从里到外基本上都检查了,可是得出的结论竟然是死亡原因不明?   “伍师傅,您确定吗?”凌子萩蹙眉,讶异开口。   “回夫人的话,老朽验尸十余年,从未出过错,这尸体死因不明,老朽也甚为奇怪呢。”说着,伍郎中把验尸单从司炎修手中接过,解释道:   “罗万金虽年过六旬,但检查之后发现身体一直都很康健,除了身上有一些旧伤外,以及因为贫寒和生活条件不好,导致的体内脓疮,尸体外表再无明显外伤,体内也没有顽疾、恶疾能导致突然性死亡的。”   “那有中毒现象吗?”凌子萩不死心追问。   伍郎中摇摇头道:“胃部检查出来一些藜芦,虽然这东西吃多了会导致中毒现象,可根据罗万金体内的量,就算是三岁娃儿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凌子萩知道藜芦,它主要是主上气,去积年脓血泄痢所用,根据伍郎中对罗万金尸体的描述,他身上本就有浓血,吃这东西好似也没什么问题,而且量又不多,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司炎修见验尸单和里面的尸体暂时没办法给众人一个明确的答复,大家在这里猜测也只是枉然,他起身走到余知州身边道:   “罗万金的尸体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本官很好奇,自打夷国开始频频骚扰荆州附近,荆州四个关卡城门就格外严谨,试问他是怎么进到荆州的?”   余知州的心思还一直沉浸在罗万金尸体没个明显死亡特征的事情中,愣是没料到大理寺卿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心中一慌,嘴角扯动道:“这个,下官着实还不清楚。”   “这样吧,最近因为和夷国战火各个城门关卡都有进出记录,你找出来,本官看看。”   司炎修也不准备太为难面前这个年龄都快当自己父亲的老者,道。   “好的,下官这就去书账房取来。”说着余知州连忙朝不远处的书账房奔去,许是因为太着急,他的乌纱帽差点以为奔跑从头上掉下。   凌子萩见罗万金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准儿,起身走到司炎修身边道:“子昂。”   司炎修转身,握住她温热的手掌道:“怎么了?夫人要是累了和鱼姑娘先回驿站,我可能还得一会儿。”   凌子萩摇摇头,把身上的男士披风褪下贴心的披到司炎修的身上,一边温柔地打着结扣,一边道:“我来之前杨大人找过我。”   “杨大人?”明显司炎修没有反应上来。   凌子萩勾唇,把在十里香的事情说给司炎修,“既然时辰还早,我想去秦淮酒一趟,把这话给杨大人带过去,好吗?”   司炎修和杨庭宇的接触不多,甚至几度和朝中的其他大臣一样,并不是很喜这个男人,但是通过凌子萩的话,他多少也有些改观,再加上他一直相信自家夫人识人的本事,既然只是一句话,他也没必要小人之心。   他轻柔在凌子萩微凉的面颊上啄了一口道:“去吧,带上鱼姑娘,我放心一些。” 第294章 荆州老妇(6)   荆州的主街还算繁华,根据鱼小碗对荆州地形的研究,这秦淮酒就是主街上几家最大酒楼中的其中一家。   “在那里!”鱼小碗指着不远处红色招牌边上挂着红色旗帜的一家酒楼,喊道。   凌子萩抬眼顺着鱼小碗的指尖张望,大大的三个字「秦淮酒」赫然出现在她的眼眸。   今个这酒楼似乎很是热闹,和其他周围人迹稀少的酒楼比,这里门庭若市,人潮攒动。   “咦,这小楼生意不错啊,肯定是酒好。”鱼小碗也发现秦淮酒的独特之处,只是她心思单纯没有往深里想,一边扯着凌子萩一边着急地往酒楼里走。   凌子萩没吭声,任由她这么牵着,只是眸光早已落在人手一张的拿着的「小票」上。   秦淮酒应该是在搞什么活动吧?她咬唇心中想着。   果然,二人刚走到门口,就被站在门口身穿一袭锦缎长衫的店小二拦住了。   “二位小娘子,你们可有邀请帖?”   “邀请帖,那是什么东西?”鱼小碗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似乎觉得凌子萩和鱼小碗穿着简单随便,不屑地冷哼一声,努了努嘴,让二人转头。   鱼小碗转眼,果然看到进入这秦淮酒的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红纸,她气愤地鼓起嘴,道:“怎么,觉得我们寒酸,不配进去是不是?我没有红纸,金纸倒是一沓子。”   说着,鱼小碗鼓着嘴,把怀中她珍藏多年的金箔纸拿出来在小二面前耀武扬威地晃着。   店小二没料到这对面二人竟然还是金主,陪着笑脸道:“二位小娘子,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了得罪的话,可是今个是本店一年一度的拍卖会,这没帖子,确实不好让您进去。”   “哎!我说。”鱼小碗双手叉腰撸袖子准备干架。   谁知旁边一道声音适时响起:“二位娘子可是要进去?”   凌子萩顺着声音转头,只见是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笑脸盈盈地望着她。   “是啊,怎么,你有办法?”凌子萩问。   “在下手中有多余的一张可以卖给二位,只是这钱。”男子说着,眼神在鱼小碗腰间的金纸上打转转。   “说吧,你要多少,我有。”凌子萩岂能不知道鱼小碗这个小咋呼,哪能真正把宝贝挥霍出去,她笑着从腰间掏出荷包准备买下男子手中的帖子。   男子见凌子萩的动作,眼神若有若无的在荷包里看着,就在凌子萩准备把荷包内的银锭子拿出来,男子瞅准时机一把扯过她手中的荷包就往远处跑。   “小混蛋,敢抢本姑娘的东西!”鱼小碗反应极快,提起裙摆朝男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碗。”凌子萩的话还未出口,只觉得耳边一阵风,这人影都见不到了。   她眉头无奈皱起,扭头望着身后的店小二。   店小二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道:“这..小娘子,你可不能怪我啊。”   凌子萩叹口气,她知道鱼小碗的本事抓个毛贼那是轻而易举的,倒是也不担心,至于她只能乖乖站在秦淮酒外面等着喽。   随着晚霞从天边升起,秦淮楼基本上已经客满银座,凌子萩站累了,索性坐在秦淮酒的门槛上等着鱼小碗。   就在她以为她和鱼小碗很可能是最后进去的,突然一辆马车带着风停到她的面前。   凌子萩本能抬眼望着车子,说实话来荆州这一日街道上的有钱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如此富丽堂皇的车子,她还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镶金车辕,翡翠琉璃车顶,看来这秦淮酒来了大户啊。   随着车子上的帘子被打开,一双绣着银丝金边的女子绣鞋慢慢出现在眼前。   凌子萩的眼神顺着鞋子朝正主的身上瞧,水芙色纱带收腰衬袖长裙,如此着装定然是一名惊世美人,直到她的眸光落在女子脸上,心中一震。   这..这不会是返老还童吧?   只见这女子满头华发,少说年龄也在六十往上,可是她的容颜却似是三十岁妇人,妖娆中带着几股魅惑,盈盈一笑间周围少女顿失颜色。   “哎呀,元娘子来了,快,快请进。”站在凌子萩身后的店小二因为站了一天难免开始打盹,可一见到这个女子,他立刻喜上眉梢,热情恭迎。   元蓁蓁对着店小二勾唇,道:“可来晚了?”   店小二被这么个笑容弄得面色一红,搔头扯衣服的,回应道:“元娘子来怎么算晚,您什么时候来,里面的拍卖就什么时候开始。”   “哦?是吗?”元蓁蓁眉梢微扬,如水的丹唇似是吐出一股芳香的幽兰,轻声呢喃。   店小二双腿已经酥得开始打摆子了,却依旧强撑着道:“那可不,那可不。”   说着,店小二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蓁蓁指尖一伸,旁边的丫鬟连忙搀扶着,在她路过凌子萩身边的时候,淡淡扫了她一眼,跨步进到秦淮酒。   凌子萩还未反应过来,同一时间身后嘈杂的大厅中突然安静,下一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便响了起来。   她似乎知道引起这场骚动的人是谁,她托着腮望着地上搬着一颗米粒的小蚂蚁,道:“鱼小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知过了多久,凌子萩都觉得身后的人声鼎沸都开始慢慢安静,终于一道身影堵住她面前的残阳,道:“这东西是姑娘的?”   凌子萩顺着声音抬眼,来者不是她期盼的鱼小碗竟然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她站起身,望着男子手中的荷包,道:“是我的,谢谢。”   说着她伸手准备拿起。   男子却快一步地把手中的荷包收拢道:“里面有什么,你说出来,不然怎么确定是你的?”   凌子萩目光上移,迎着残阳终于是看清楚男子面容,剑眉星目,五官分明,薄唇上扬带着几分的玩世不恭,按道理这样的长相应该是和司炎修不相上下的美男。   只是他皮肤黝黑,浑身脏兮兮的倒是让他的俊美打了几分折扣。   “里面有三十两银子。”凌子萩想也不想回答。   “还有呢?”男子追问。   “还有?”凌子萩其实不愿意说里面是杨庭宇的信物,但是为了拿回荷包,她只能如实说:“还有一枚一半的破烂玉佩。” 第295章 荆州老妇(7)   男子听到凌子萩的回答,掌心摊开,示意她自己拿。   凌子萩道声谢,抓过荷包放回腰间。   眼瞅着男子要离开,她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这位兄台,我问下,你有没有看到。”   “子萩!”   凌子萩话还未说出口,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喘传来。   她顺着声音朝远处张望,只见鱼小碗小跑地奔到她身边,一手叉腰一手抹着额头上的汗珠,道:“子萩..抱歉..你的荷包我没追回来,那..那个抢你的人估计是个轻功高手,我追了好几条巷子。.硬是被生生甩。”   “嗳..你荷包自己回来了?”   鱼小碗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凌子萩腰间赫然就是那丢失的荷包,眸光疑惑间,指着说道。   “嗯,回来了。”凌子萩对鱼小碗勾唇,望着对面早已不见送荷包男子的地方,眸光慢慢变得深沉。   ——   “原来司夫人是来替阿宇报信的?那您应该早点把这玉佩拿出来让下人看,不然也不可能让贵人在秦淮酒门口待那么久,还差点丢了荷包。”   秦淮酒二层隐蔽雅阁。   一名和杨庭宇长得很是相似的男子一边端着紫砂茶壶在给凌子萩斟茶,一边出声连连道歉:“是在下调教下人不周,还望司夫人见谅。”   凌子萩朱唇轻翘,给对面的杨庭松一个无碍的笑靥,回道:“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是我们来得太巧,恰逢杨掌柜的这里举办活动,没有帖子按照规矩确实不能进来。”   提到活动,一直坐在凳子上就没安分过的鱼小碗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子,走到雕栏附近,朝一层下查看。   只见偌大的一层大堂上有一座半尺高的台子,上面站了好些穿着暴露的男女,他们垂着头,静静等待着什么。   “这是奴隶拍卖吗?”鱼小碗去过很多地方,也算是见多识广,忍不住问道。   杨庭松淡淡扫了下面一眼,点头道:“临峪关战乱,从边境跑来好些流民和小部落百姓,按道理荆州他们是进不来的,可是若是有家主的奴隶经过官衙的批准,他们也能在荆州苟活,我这秦淮酒就算是链接家主和奴隶的渠道吧,不然这么乱的时刻,酒楼没有点收入也是难以存活的。”   凌子萩顺着杨庭松的解释也隔着雕栏望着下面。   虽然上来的时候她不经意瞅了一眼,也大概猜到这是人口买卖,却着实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有这样的无奈人生。   为了活下去,不惜成为有钱人家的贱婢、奴隶,不但自己就连子子辈辈可能都要在身上打上这样的烙印。   凌子萩想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还躺在衙门里的罗万金,连忙问道:“杨掌柜我问下这奴隶买卖只有秦淮酒一家吗?”   “那倒没有。”杨庭松不知道凌子萩要问什么,如实答道:   “秦淮酒算是这荆州最大的,这里的奴隶也是最好的,司夫人来的时候应该看到秦淮酒周围还有几家酒楼吧?那里也有类似的奴隶买卖,只是大部分是饥荒饿得骨瘦如柴的,还有老弱病残的。”   “这样啊。”凌子萩眯眼喃喃道。   “嗯!”杨庭宇应承着,还不忘叹口气:“其实蔺国人口这么多,哪户人家缺下人啊,只是战火也不知道何时会烧到荆州,有钱人就大批购买奴隶,好为自个之后逃窜争取些时辰罢了。”   凌子萩听着杨庭宇的话,心里也不免哀叹起来,蔺国的律法算是完善的,但是在封建社会这农奴制度就不可能根除,虽然蔺国已经对下等人有了基本的保护,可对于外来人,所谓的尊严、死活,根本就是一纸空谈。   “开始了,开始了!”   鱼小碗很是兴奋,指着台子上最先被拍卖的一名精壮男子道:“这个人体格好,一定能卖个好价格..哇,那是谁,出手真阔绰,三百两银子,不浪费吗?”   凌子萩顺着鱼小碗的惊呼声,再次朝下面看,入眼的是一名白发女子举着手中的号码牌身边的婢子高声念出价格。   确实,那台子上的男子很健康,但是在荆州的价格也就价值二百两,能一口气报三百两的,不是傻子就是钱多得烧得慌。   “那是谁?”说实话,凌子萩早都对这个白发元姓女子感到好奇了。   “司夫人初来乍到,不认识元蓁蓁也是情有可原的。”杨庭松笑着,把对面女子杯盏中的水填满道:“她是荆州首富郑洪的新妇,也是郑家的唯一女主人。”   “新妇?”说实话凌子萩对这个词很是诧异,按道理能被当新妇来称呼的都是刚及笄的小娘子,什么时候三十余岁的女子也被称为新妇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再嫁了?   “其实说来也不怕司夫人笑,传闻这元蓁蓁应该有六十余岁了。”   “六十?”凌子萩还未开口说什么,听到二人聊天的鱼小碗转过身,不适时的插话进来道:“杨掌柜你可别糊弄我,这女子最多就..三十五的样子。”   鱼小碗说着还不忘用手比划字数,面上的表情别提多夸张了。   杨庭松望着她这个可爱的动作,经不住爽朗大笑起来道:“是啊,六十多,这也只是坊间传言,说不定比这个大,说不定比这个小,不是吗?”   “啊..那我倒是很像知道,她是吃什么仙丹长这么年轻的。”   鱼小碗早都把杨庭松的后半句自动忽略,她羡慕的望着还在不停买奴隶的元蓁蓁,就差口水流下来了。   凌子萩收回目光,虽然她也很讶异这元蓁蓁的年纪,可是没忘记正事才是最要紧的。   她喝完面前的清茶,道:“其实杨大人让我来就是给杨掌柜带一首诗。”   随着一层的嘈杂,凌子萩缓缓说出杨庭宇让她传达的话。   杨庭松听着,开始面色还是如常,直到听到第二句,脸色慢慢垮下,在对面女子最后说完,他眉头皱起,问道:“我弟弟,还好吗?”   凌子萩点点头:“好着呢,他还应我回去之后请他吃芙蓉糕呢。”   “是吗?”杨庭松勉强扯出个微笑,道:“我和阿宇从小就没父母,小时候我兄弟二人就相依为命,看过了人间繁杂也尝过了酸甜苦辣,直到几年前他在汳州卖艺被圣人看上,我二人的生活才自此改变。   起初觉得幸运,只要能活着,尤其是活到人上人就是极好的,尤其是我,在他的资助下,来荆州开了秦淮酒,如今看来,这最幸运的却也是最不幸的。”   凌子萩望着突然伤感的杨庭松,出声想宽慰几句,却发现他沉浸在自个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叹口气望着旁边还在津津有味看着拍卖奴隶场的鱼小碗。 第296章 荆州老妇(8)   凌子萩从秦淮酒出来荆州的天色早已被黑暗侵袭。   毕竟这里还未真正遭遇什么战火,所以街道上还有好些小贩吆喝着挣些小钱养家糊口。   凌子萩本就奔波好几日才抵达荆州,再加上一白日都在外面办事儿,鱼小碗还未把车子从街道上驱使多远,她已经盖着司炎修的外麾在车内睡着了。   “我说荆州这么大,这么点事情办不了嘛?还是你们知州老爷和那个老贱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到现在也没给我们个说法?”   “对呀,到现在那个老贱人都活得逍遥,而我们这些正室的子女却要风餐露宿这都什么事儿啊。”   “让你们知州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凌子萩的马车刚到荆州知州府,她人还在迷迷糊糊中,便被外面一阵阵刺耳的争执声吵醒。   “发生了什么?”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撩开马车帘子询问外面的鱼小碗。   鱼小碗把缰绳挽好,指着知州府门口围着的一大群人,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看样子是家属来闹事儿的。”   凌子萩点点头,对于百姓到官府闹腾这样的事情,她早都见惯不惯了,尤其是涉及人命或者财产的案子,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的太多,大理寺也经常碰到。   “我记得正门旁边有个小偏门,我们绕开那些人,从偏门走吧。”凌子萩下车子,领着鱼小碗绕道。   可是也不知道闹事儿的几个人谁的眼睛格外的尖,凌子萩半只脚刚踏入府内,身后就传来一道咆哮声:“原来这里可以进去,大家往这边走。”   凌子萩一听,连忙扭头,就见一名双手叉腰的妇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指挥着一并来的亲属往这边挤。   “这位大娘,是这样的,我进知州府是找我夫君,今个知州府已经应卯了,若是有事儿明个再来吧。”凌子萩不想撕扯无端的事情,连忙上前几步开口解释。   谁知这妇人听到这更是激动,她上下打量着凌子萩,上前几步挺了挺胸膛道:“你是什么人,找夫君就可以随便进入这里?若是你能进,凭什么我们不能进?”   “嗳,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小碗。”鱼小碗一见有人为难凌子萩,连忙学着妇人双手叉腰的样子想怼回去,却被凌子萩拦下。   “大娘,我夫君皇城来荆州办事的大理寺卿,这进去找到人就离开。”凌子萩连忙开口解释,说着还拿出令牌,以示身份。   “大理寺?”妇人闻言先是一怔,很快凶神恶煞的面色一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一脸哀苦道:“这可真是让奴家碰上大理寺啦,奴家家父死的冤枉啊,还请大理寺司大人能给我们万家做主啊。”   那妇人话音一落,周围跟着她的家属全数反应上来,统统齐刷刷跪在地上,呜呼哀哉起来。   凌子萩眉梢抽搐几下,感情是这几个人来知州府闹事是瞅准时机了呗,专门堵司炎修的?   “你们有什么冤屈,但说无妨。”她无奈叹口气道。   妇人见有门,连忙收起鼻涕眼泪,道:“这是奴家带着兄弟姊妹第三次来这知州府了,八年前家父万永昌娶了一名叫元蓁蓁的女子回府,按道理她不过是一续弦,在我万家也最多是姨娘的位子。谁知道因为家父脾气不好,家中的娶回来的小妾跑得跑,死的死。”   “死的死?”凌子萩眯眼,抓住妇人说话的重点,道:“如何死的?”   妇人一听身子抖了几下,道:“这..家父..打死的,可是她们都是奴隶升为姬妾的,至于蔺国身份的都没闹出什么人命来。”   凌子萩望着妇人把人命说的如草贱般的嘴脸,眉头不自觉皱起。   蔺国法律规定外籍奴隶是属于主家的附属财产,若是女奴,被主家临幸是可以升为府中姬妾的,可是除了子嗣可以享有继承权和蔺国身份,他们却依旧不可能有蔺国的身份,所以就算是沾了一点点富贵荣华的边,也不可能受到蔺国律法保护。   尤其在富贵人家,经常有女奴被打死的事情发生,却无人为这些人伸冤。   “之后呢?”凌子萩咽下快要脱口而出的气愤话语,硬着头皮往下问。   “之后,五年前我万家女主子全死了,这元蓁蓁便顺理成章的坐到主母的位置,可是不到一年时间我们家父也撒手人寰,按道理我们都是他的儿女,这遗产多少也要合理分配的,谁知元蓁蓁竟然拿走了家父所有钱财,所以我们觉得,家父的死有问题。”   妇人说着,还不忘回头扫过周围亲属,见众人纷纷点头,才目光灼灼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站在黑夜中,望着被官府门前的灯笼照得面色一面亮一面暗的妇人,起初她以为妇人喊冤真的是为自个父亲打抱不平,如今细细斟酌这妇人的话,她心里了然,感情是觉得自家老父亲把遗产留给外人,才三番五次地上知州府来闹啊。   “这财产的问题,蔺国律法有规定若是死者有遗嘱便严格按照遗嘱分配,恕我帮不了各位。”   凌子萩说着转身朝府内走。   “我们万家虽然不及郑家,但是也算是这荆州的地方富绅,上千万两银子我们这些儿女一个铜板都没分到不说,连家里营生的好些铺子都拱手让人了。   如今这元蓁蓁拿走我万家财产让万家本家人在外流离失所便罢,竟然还带着这些金银嫁入郑家,这让我阿爹未寒的尸骨如何作罢?”   妇人见凌子萩也不想管这样的事情,心里一慌,上前几步扯住她的臂弯继续说着。   “你说的元蓁蓁是嫁给荆州首富郑洪的那个?”起初凌子萩以为这妇人嘴里的元蓁蓁非今个在秦淮酒见到的人,却没想到这么巧,是同一个人。   “对呀,怎么了这位小娘子?”妇人有些纳闷凌子萩的反应,忍不住反问。   凌子萩抿唇刚准备说今个才见到元蓁蓁,听到府门口争执的司炎修却这个时候从府中走出。   他面色不佳地望着已经把凌子萩手臂抓出好些红痕的妇人,道:“本官是大理寺卿,你有何事找我便罢。” 第297章 荆州老妇(9)   妇人被司炎修冰冷的眼神瞪得有些惊恐,本能地松开钳制住凌子萩的手,后退几步。   司炎修顺势把凌子萩拦在身后,防止其他人再靠近。   随着司炎修一并出来的还有余知州,他瞅了眼身边面色发寒的男人,又望了望对面闹事的万家一家人,面色一垮,嘴里嘟哝了一句:“来得真巧。”便连忙给身边的师爷使眼色,让他带些衙役把这些人弄走。   “不必了。”司炎修岂能没看到身边人的小动作,索性这是晚上,围观的百姓又不多,人都找到他面前了,又有能推脱的道理?   “说说你是何人,因何事而喊冤?”司炎修覆手走到妇人面前语气严肃询问。   妇人腿一软,这次是真跪下了,她一边磕头,一边把跟凌子萩说的全数倒出:“民妇万翆。”   司炎修蹙眉,问道:“那你觉得财产分配有问题还是觉得你们的阿爹万永昌的死有问题?”   “万翠不瞒大人说,家父脾气不好是真,可是这身子骨一直都挺硬朗,甚至..在花甲之年还让一房妾室有了身孕,只是这孩子没留住罢了,谁知在跟这元蓁蓁相处的几年,突然身子就不听使唤了,不是染风寒就是得痢疾的。也就是万家财力雄厚,不然普通人家早都被拖垮了。”说着,万翠掩面还自顾自地哭起来。   “既然你怀疑万永昌的死有蹊跷,可报官了?”司炎修又问。   这会回答的不是万翠而是余知州,他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有,万家之前有报官,知州府的陈仵作去验尸的。”   “验尸单可有?”司炎修问。   余知州点点头,目光放在万翠身上。   万翠连忙从怀中拿出验尸单,双手呈给司炎修。   司炎修扫了一眼。   死者:万永昌,男,身高:五尺八,死亡年龄约在六十八上下,经检验死者全身上下无明显伤痕以及致命伤,除死者生前伴有风湿性关节炎,身体并无其他中毒、疾病猝死等异样,断定为自然死亡。   “这验尸单上面写的没什么问题,万永昌年龄大了,六十八差不多在荆州就算是高寿。”司炎修把单子还给万翠,淡淡开口。   “没问题?”万翠拿着单子,一脸的不甘,“可是这也太巧了,昨个还好好的人,今个就死了,我们子女甚至都是被元蓁蓁撵出门的,大人您说这元蓁蓁就真的没有问题吗?”   司炎修不了解这个案子,不能给万翠答复,他扭头望着余知州,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余知州望着万翠的脸,之前他念及和万家旧情,万家子嗣闹了多少次,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伙人在这个节骨眼儿搞这一出,已经威胁到他的官位,有些话,也就不得不说了。   “万娘子,不是本官说你,万老爷子死后,没给你留遗产,确实他有考虑不周之嫌。”余知州叹口气,娓娓开口:   “可是,你作为儿女,又做了什么?若是本官没记错万老爷子关节炎犯的时候还有当时因为中毒身体匮乏,你们这些子嗣可是没一个侍奉左右的,唯有他娶的元蓁蓁在身边尽心伺候,这儿女不养老,你们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又怪得了谁?”   本来万翠还为余知州的说的前半句话而喜出望外,谁知当她听到他说后面的话,瞬间变了脸,嘴唇张合着半天硬是顶不出一个字。   要知道古代可是百事孝为先,这儿女违背了孝道,上面的祖宗做任何事情,都是无可厚非的。   凌子萩站在一边听着余知州的解释,终于明白万永昌为何会把钱留给一个血缘关系都没有,只陪了自个没多久的女子,如今这女子改嫁,虽然在旁人看来有些不洁,可这是人家的自由,谁能管呢?   “万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司炎修望着对面的妇人,面无表情地问。   万翠低头,脸都羞得要钻进洞里般哝哝道:“没什么了,司大人。”   说罢,她连忙转身拉着一众亲属灰头土脸地离开。   随着知州府看热闹的寥寥百姓也尽数散去,司炎修见天色不早,给余知州知会一声,领着凌子萩上马车,准备回驿站。   “这个元蓁蓁可真是厉害,先后嫁了荆州两任富商,还心甘情愿地让万永昌把万贯家财都给她,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高明。”   凌子萩坐在马车内,脑海中还回忆着方才万家的事情,忍不住感慨。   司炎修没吭声,只是从小柜子里拿出一块充饥的糕点递给凌子萩,让她在抵达驿站吃晚膳之前垫点。   凌子萩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继续道:“子昂可知道元蓁蓁多大吗?”   她说着,不自觉想起在秦淮酒时候的惊鸿一瞥。   司炎修勾唇,依旧不做声,只是喝着面前的清茶。   “你可不知道,我今个在秦淮酒见到她了,传闻她六旬已过,可是你猜我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的?”   司炎修扫了她一眼,指腹温柔扫去女子唇角上的糕点渣子,依旧不语。   “那哪里有六十的样子,分明就是三十多岁啊,太年轻了吧。”   凌子萩终于自言自语完了,才发现对面男子就这样浅笑的望着她不发表任何意见。   “子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凌子萩嘟唇,有些不悦。   “在听。”司炎修淡淡回应。   “那你怎么好像对这个元蓁蓁都不好奇啊?”凌子萩问。   司炎修眸眼一沉,微微探头直视对面的女子,悄声呢喃道:“为夫除了对面的女子感到好奇之外,剩下的旁人一律都不关心。”   “油腔滑调。”凌子萩面颊一红,轻轻嘟哝了一句,脸上哪里还有不高兴的神情在?   马车随着载着暧昧的气息抵达驿站。   凌子萩和司炎修坐在桌旁,开始享用这几日颠沛以来难得的一桌热菜,直到吃得差不多凌子萩放下木箸,一边擦拭嘴角,一边问道。   “子昂在知州府待了一日,这罗万金的事情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第298章 荆州老妇(10)   司炎修摇头,面色肃然道:“我复查了罗万金的尸体,和伍郎中验尸单上的一致,除了胃里的藜芦和少许未消化的小米粥,他并没有非常明显的死因。”   “这难了。”凌子萩托着腮,木箸搅拌着碗里的小粥,“那罗万金是怎么进入荆州的,子昂可有线索?”   司炎修再次摇头,“荆州的四个门进出记录都查了,没有罗万金的相关线索。”   “那..奴隶呢?奴隶的进出记录也查了吗?”听到司炎修这么说,凌子萩想起今个在秦淮酒杨庭松告诉她的事情,连忙问道。   “奴隶?”司炎修蹙眉,“夫人的意思是,别国的流民或者战俘?”   “嗯!”凌子萩可劲点头,把今个的事情说于司炎修。   司炎修着实没料到罗万金还会走这一出,他眉头蹙紧道:“这就难办了,变换身份进入荆州,再加上蔺国的变法里并没有把别国奴隶这一项纳入户部,是谁帮罗万金隐藏身份,是谁把他弄进荆州,估计查无可查了。”   凌子萩本以为提供这样的线索,司炎修会顺藤摸瓜的往下找,谁知道得到这样的回答,顿时觉得有些气馁。   “夫人莫要担忧。”司炎修瞥过身边因为罗万金的事情没了食欲的女子,夹起面前的红虾,剥皮放进她的碗中道:“查不到罗万金的进出记录,不代表没有线索,还记得余知州说发现罗万金的焖子胡同嘛?”   凌子萩点点头,顺势来了精神:“子昂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那里下手?”   焖子胡同在荆州的城北。   凌子萩和司炎修一大早驱车来此,似乎住在这里的人都格外懒惰,艳阳已然高照,可是挨家挨户除了几个出来晒太阳抠着身上虱子的男子,剩下的都是门窗紧闭、帘子拉紧,隐隐还能听到屋内的鼾声。   “大人,我们找到罗万金尸体的地方就在里面,这里尘土比较大,您小心点。”余知州领着司炎修在焖子胡同里前行。   随着众人脚步疾走一地的黄土沾染在众人衣衫下摆,巷子的尽头出现一个转角,绕过之后是一扇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小门。   凌子萩望着门上贴的封条,观察并无异样后,上前几步扯下,率先进入。   “咳咳!好臭。”许是这房间终日未晒过太阳,凌子萩刚进去,差点被里面的霉臭、粪便味道熏得晕过去。   她屏住呼吸从怀中拿出薄荷丸,又用帕子围住口鼻,这才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焖子胡同本就是贫民窟,这里所有的房间都不大,尤其罗万金死的这间更是憋仄,双手伸展就可以碰到墙体的两边,除了一张床和只能容纳一人侧身而过的小过道,剩下的什么都放不下。   唯一能看出这里有人活动轨迹的,就是放在地上一碗发霉的小米粥。   凌子萩蹲在地上,从发间拔出银簪在碗中搅合一会,之后对着门扉处唯一的光线处照了照,道:“这碗里没毒。”   司炎修点头走到凌子萩身边,又端起碗闻了闻,道:“拌了点藜芦,罗万金死前应该是吃了里面的食物。”   “罗万金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司炎修放下碗,转身对着身后的余知州问道。   余知州连忙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差役。   “我们发现罗万金的时候,他就躺在那张床上。”小差役的反应也是机敏,他指着屋内的床榻,说道。   凌子萩顺着男子的指尖,朝床上看,顿时被满床的污秽弄得作呕连连。   这个罗万金怎么着也是有手有脚的,而且身上又没有得什么只能卧榻的顽疾,怎地大小便都要在床上解决?   司炎修虽然没有很强的洁癖,但是看到床上的凌乱也禁不住皱起眉头。   他给身边的白彦示意。   白彦忍着恶臭戴上手套开始检查床榻。   罗万金的生活似乎真的很窘迫,坚硬的木板床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薄褥子,白彦这么一扯用力有点过猛,差点把腐朽的床板都拽下来。   随着他动作的有几个闪闪的东西从被褥里滑了下来。   “这是什么?”凌子萩也戴上手套,连忙顺着那东西滚落的地方查看。   “铜币?”   凌子萩蹙眉捡起,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掌心中的铜币,若是她没记错,这好像和梨落肚子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子昂,你看看。”想到这,她把手中的铜币递给司炎修。   司炎修对着阳光看了铜币一眼,之后又轻轻吹过一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半晌道:“夫人预感的没错,这枚铜币和梨落胃里的是一样的,这是宴国的假币。”   听到这,凌子萩的心中倒是没有多大的波澜。   毕竟梨落之前是罗万金手中的妓子,如今这铜币从他身上找出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罗万金都这般窘迫了,为何还要随身携带这个在蔺国根本没办法购买任何东西的货币?这对他有什么意义吗?   就在凌子萩站在胡同口处,一脸愁眉不展地望着掌心的铜币,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名乞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掠过她身边,顺势夺过她手中的物件,快速朝街道上飞奔。   “铜币!”凌子萩反应过来,提起裙摆想要追上。   谁知她腰间一紧,司炎修已经快一步把她拽回,给身边白彦一个眼神。   白彦领会,抽出腰间匕首,带着几名大理寺轻功极好的捕快追去。   前后只过了一盏茶时间。   待司炎修再次折返回屋内,把一些有用的物证整理好之后,白彦已经押解着那名抢了凌子萩铜币的小乞丐走了过来。   “夫人。”白彦把追回来的钱币递给凌子萩。   凌子萩拿过,确定铜币就是罗万金的,这才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年龄并不大,看样貌也就是刚及冠的年纪,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似乎是因为奔跑的被擒的缘故,脚下的鞋不知何时还丢了一只。   “你为何要拿这个?”凌子萩说着扬了扬指尖的铜币。   小乞丐冷冷横了一眼凌子萩,道:“臭女人,放开我,那东西是罗老头的,你们凭什么拿?” 第299章 荆州老妇(11)   凌子萩微微一怔,愣是没想到自个被无缘无故骂了。   她勾唇一笑,也懒得和对面这半大的孩子计较,继续道:“罗老头?你说的是前不久里面死了的罗万金是吗?”   “哼!”小乞丐冷哼一声,倔强地把脸骗过去。   白彦站在一边眯眼望着这个小乞丐,道:“你可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拿了大理寺的证物,不想回去坐牢就乖乖地交代!”   小乞丐橫眼扫了白彦一下,道:“大理寺又怎么样,我在外面也是死,说不定蹲里面还能有口饭吃,刚好你把我抓回萧城吧。”   “你。”   白彦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个呛口辣子王,正准备撩起袖子吓唬吓唬他,却被凌子萩伸手制止了。   凌子萩没来荆州之前,或许并不了解荆州如今的局势,此刻眼瞅着战火要烧到这表面和平之城,若不是蔺国律法,多少人奢望着能离开这里去皇城避难呢?   “你很缺钱吗?那东西是假的花不掉的。”凌子萩半蹲在地上,和对面的小乞丐保持平视,她随手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递上道:“把这个拿去,可以买点吃的,顺便买双鞋。”   小乞丐望着女子白皙掌心的银子,犹豫间还是一把抓起塞进自个胸口内衬中,道:“我知道那东西不能花。”   凌子萩听到小乞丐的回答,眼底流露出几分错愕,追问道:“既然知道那东西填不饱肚子、也花不出去,为何还要拿?”   小乞丐抬眼,和凌子萩探究的眸光对上。   他本来想趁着周围人放松戒备再次逃跑,谁知对面女子的眼神就像是魔咒一般,让他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知所措,给他一种他不说实话,就不能离开这里的错觉。   “我。”小乞丐张合着青紫色的干瘪薄唇道:“那个是赌币。”   “赌币?”   凌子萩知道这个东西,在蔺国有明文规定,不允许赌场直接用蔺国货币进行赌博一类的活动,而赌坊为了规避,便自行制造一些赌币,以供赌徒兑换使用。   “嗯,是的。”小乞丐点点头,指着东边道:“出了焖子胡同过两条街有个博彩赌坊,这些赌币就是那里的。”   “那你既然知道这是赌币,为何还要拿?”凌子萩又问。   小乞丐挠了挠头,道:“我只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捡漏,挣一笔的话这段时间的吃饭就不用发愁了。”   原来如此,凌子萩这会算是明白了,“那..屋子里面死的人你认识对吗?”   小乞丐眸子一闪,刚摇几下头,却被凌子萩的目光盯得一惊,连忙适时地点头道:“算是..认识吧。”   “怎么说?”   “那个房子其实一直都是我们这焖子胡同里停放死人的房间。”小乞丐说着,唯唯诺诺地扫了眼那不见阳光的破房子,继续道:“直到年前这房子被人买下,罗老头就住了进来。”   “之后呢?”   小乞丐抿唇,想了想道:“其实罗老头和我们的接触并不多,甚至自打他住在这里之后都从未出来过。”   凌子萩颔首,罗万金是通缉犯,定然是足不出户的,所以这屎尿都堆砌在房间里,也着实让人佩服他的隐忍力。   “我看了那房间,那里连做饭的灶台都没有,既然他从未出现过,你可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活的?”她又问。   小乞丐先是摇摇头,不过似乎他想起什么了,又快速地点点头道:“好像有个人隔三岔五的就会来看他。”   “哦,你知道是谁?”   小乞丐面色一垮道:“不知道,其实看他这个人很神秘的,每次来都是半夜三更的,本来这焖子胡同里的人都懒惰,那么晚指定都在睡觉喽,只是有次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被饿醒,就想着去胡同口的水缸里舀水充饥。   谁知不经意碰到有人在胡同里走动,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然进了罗老头的房间。”   “你有看清楚那人样貌吗?”凌子萩知道有门,连忙追问。   不过小乞丐的回答让她失望,他再次摇摇头,道:“那人戴着个斗笠,身穿一身宽大外麾,再加上天黑,我看不清的。”   “好吧,那谢谢你了。”凌子萩叹口气,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示意白彦放他走。   小乞丐得了自由,撒丫子地朝不远处跑。   可是没跑几步,突然他想起什么,扭头瞅了眼凌子萩,犹豫半晌还是原路返回,走到她身边,道:“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线索,但是看在你给我银子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   凌子萩刚走开没几步,听到后面小乞丐的声音,连忙回眸。   “那个神秘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说罢,小乞丐也不敢再耽搁,深怕官府的人后悔放他走一般,在扬着黄土的巷子里,快步消失。   花香味?   凌子萩回眸望着污秽不堪的小房子,嘴角适时勾起。   ——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凌子萩换上一身书童男装,刚跟着司炎修从马车上下来,连对面铺子的牌匾还未看清楚,从里面传来的吆喝声就让她知道,她没来错地方。   起初凌子萩听小乞丐说着博彩坊只是个如焖子胡同一样的破烂憋屈小馆子,如今她到了地方才知道这赌坊可不比林州一带的赌坊小,更甚至面积还要大些许。   “公子确定任小的挥霍吗?不怕小的把您弄得倾家荡产?”凌子萩跟在司炎修的身后,一脸调侃地问着前面一袭锦衣华服的男子。   司炎修顿足,眸眼带着几分笑意道:“司府不如宫家,但是子萩放心,这豪赌个十天半个月,本公子还是赔得起的。”   凌子萩耸耸肩,眸光又瞥到门口招揽好些富贵顾客的女荷官,道:“那万一有个小荷官看上你了,决定和你私奔怎么办?”   司炎修扬眉,望着对面女子一脸调皮模样的望着他,眸光一深,也不顾周围的众目睽睽,一把拦过她纤细的腰肢,一手勾起凌子萩圆润的下巴,附耳道:“那就告诉她们,本公子有龙阳之好!” 第300章 荆州老妇(12)   凌子萩拿着一口袋的宴国假币,又望了望窗口内给二人兑换赌币的小厮,他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着一脸严肃的司炎修,就知道,她的夫君又被人当冤大头一般的看待了。   她叹了口气,跟在司炎修身后路过一个个牌局和赌桌。   司炎修似乎对赌博这类事情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不过是一眼,不管是马吊还是猜大小他都能一猜即中,赢得盆满钵满。   二人基本上把赌坊的所有赌桌都浏览了个遍,直到来到一桌押宝项目前,凌子萩望着桌上的三只小盒子道:“这是什么,怎么玩的?”   站在桌旁的女荷官闻声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凌子萩手中鼓囊囊的小包,笑道:“简单也不简单,就看二位的眼力了。”   “怎么说?”瞧眼力?凌子萩顿时来了兴趣。   司炎修见终于有一个项目能让自家娘子来劲的,拿过她手中的小包,道:“试试吧。”   荷官见对面男子发话,撩人的眉梢微微上翘几分,殷红的朱唇张合间娇俏说道:“哎呦,主子都这么说了,小伙计就来试试吧。”   说着,荷官把放在桌上的两个小盒子分别摇晃,道:“注意听。第一个盒子没声音,证明里面没东西,第二个盒子有声音,证明里面有东西,第三只盒子依旧没声音,里面也没东西,你要做的就是在我变换这三个盒子的位置猜对正确里面带声音的那个,就算你赢,可明白?”   凌子萩点头,这个很简单,她眼力见比谁都好,这点难不住她。   “哦?那就看好了!”荷官勾唇,语调阴阳怪气道。   紧接着,她在凌子萩的注视下快速滑动手中的三只盒子,这荷官是个老手,手下的速度又快,又凌乱,可是依旧逃不开凌子萩的双眸。   待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凌子萩指尖放在最中央的盒子上道:“这个!”   “小兄弟确定?”荷官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反问。   “嗯!”凌子萩点头。   “那下注吧。”荷官说着努嘴示意。   凌子萩从小包中掏出一把赌币,放在中间的格子中。   荷官微微扬眉,拿起中间的盒子开始摇晃。   凌子萩本以为能听到熟悉的「哗啦」声,谁知什么都没有。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自个下注的赌币被全数收走。   “没关系可能方才没瞧清楚,还玩吗?”荷官望着凌子萩问道。   “玩!”凌子萩有些不甘。   “好!”荷官点点头,把最左边的盒子摇了摇,里面传来响声,紧接着再次开始变换手中的动作。   凌子萩这会要比方才还要全神贯注,直到荷官的手停下,她毫不迟疑地选择最右边的盒子。   可是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又猜错了。   “还玩吗?”这次荷官不如方才一般温和,语气挑衅地开口。   司炎修眯紧双眼,望着没事给他暗送秋波的女子,面色一沉,把小包内全数的赌币扔在桌上,顺势还把腰间的玉佩一并扔在上面道:“我赌中间的盒子。”   女荷官被司炎修这个阵仗整懵了,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赌桌上的赌币,眸光又放在那玉佩上,玉佩模样精致,雕工精美,一看就价值千两,这男子疯了?玩这么大的?   “这位公子。”   “怎么没动静了?”司炎修冷冷打断荷官的话,道。   女荷官吞咽几口唾液,指尖快速挪动,待她停下手中动作,正准备拿起中间的盒子摇晃之际。   司炎修快一步拿起左边的摇了摇,没动静,又拿起右边的摇了摇,没动静。   他嘴角一勾道:“看来我猜对了,是吗?”   女荷官面色一僵,嘴角扯动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者。”司炎修突然面色一沉,语气冰冷道:“这三个盒子都没东西。”   女荷官身体一僵,双脚脚尖本能地朝身后小房挪动。   “子昂!”凌子萩瞅见女荷官肢体动作,连忙悄声提醒。   司炎修冷笑,上前几步一把扯住女荷官的手臂,同时从她的衣袖间滚出一个装着铜钱的盒子。   凌子萩瞅到,瞬间明白为何她每次猜不对了。   因为角落里三人的纠缠,周围好些赌徒纷纷扭头好奇朝这边张望。   女荷官见形势不对,深怕赌坊抽老千的事情暴露,惹得众矢之的,连忙对着司炎修道:“这位公子,您要什么就直说,若是钱的话,奴家可以去找掌柜的协商。”   司炎修拾起地上装着铜钱的小盒子,道:“钱?”   “我好像并不缺。”说着,司炎修把玉佩拾起原挂回身上,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女荷官一听,面露难色道:“这..奴家可能办不到,毕竟掌柜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不如这样吧,公子要多少钱,您直说,这事儿咱们就此作罢?”   司炎修岂能没听出来这女子想用钱把他们打发走,他笑了笑,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枚铜钱在女荷官的眼前绕过道:“这是你们的赌币,没问题吧?”   女荷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呆着表情,傻傻点头。   “你可知道这是哪国的货币?”司炎修又问。   女荷官摇摇头,她不过是一介平民来此挣点黑心钱,怎么会关心这些东西?   “这是宴国的货币,你说如果我把这事儿告到萧城,会怎么样?”   女荷官一听瞬间愣住,她哆嗦着嘴,再也不敢怠慢,扔下一句:“公子随我来!”便匆匆领着二人朝二层走去。   博彩坊的掌柜住在二层最里隔间。   女荷官轻敲三下门栓,里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应承声。   司炎修领着凌子萩便顺势推门而入。   房间是套间模式,厢客房除了一桌一椅并无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掌柜在厢卧房。   果然女荷官给二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而绕道屏风后,给端坐在那里的人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   随着女荷官从屏风后走出。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年约四十上下,有些矮胖弓腰的小胡子男子。 第301章 荆州老妇(13)   “二位。”小胡子男子对着司炎修拱手,转身坐在桌前斟茶间开口道:“这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既然二位发现青鸾抽老千的事情,博彩坊也不是什么赖账的,二位放在楼下的那批赌币,博彩坊全数收回,至于赔偿,翻倍可好?”   说着,小胡子男子把手中倒好的清茶朝前面推了推,和解的意思显而易见。   司炎修没吭声,不就坐也不端茶。   小胡子男子以为是自个诚意不够,对方不买账,笑着举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顿时雅阁的门被推开,两名侍女端着两托盘银子放在桌上。   “二位,这样可以了吗?”小胡子再次笑着问道。   司炎修伸手随意拨拉了一下托盘中的银子,道:“这算算也有四五百两了吧?”   “那可不,公子在我们博彩坊不会吃亏的!”小胡子捋着自个的胡须,一脸的得意洋洋,或许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足够打发面前的男子了。   只是下一瞬,在他始料未及之际,司炎修随手把桌上的清茶倒在托盘中,道:“这银子,我不要,家里太多,没地放!”   小胡子一怔,面子有些挂不住,他鼓起腮帮子,忍了半晌,开口道:“那公子是什么意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胡子话音一落,房间内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三四个壮汉,撸着袖子准备开干。   司炎修淡淡扫过周围,面不改色道:“掌柜的,你觉得我能出现在这里,害怕你这三五个喽啰?”   小胡子不吭声,眯紧双眼死死盯着司炎修和他身后一脸淡然模样的女子。   “这个东西是你们这里的吧?”司炎修也懒得和小胡子打太极,随手从怀里拿出一枚铜币扔桌上。   小胡子拿过铜币仔细观察,点点头,原放在原来的位置,道:“这是我们赌坊的赌币,怎么。”   司炎修勾唇,指尖放在铜币上道:“瞧仔细了?”   小胡子蹙眉,眼底有些许茫然。   司炎修顺手从袖口中滑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道:“焖子胡同里发现一具死尸,他的床榻上搜出这两枚铜币,掌柜的有什么可说的吗?”   小胡子起初还有些懵,直到他的目光放在桌上令牌处,瞬间明白原来对面的人竟然是大理寺的。   这会他早已没了方才的淡定自若,吞咽下几口唾液道:“死人?这..大人可是怀疑是在下干的?在下着实冤枉啊,在下承认这东西确实是我们赌坊的,可是..这赌币被兑换出去,我们是没办法规定赌徒什么时候用完的。所以带回家也是很正常的,您说是不是?”   “是。”司炎修颔首,道:“赌徒带回家正常,但是这个「赌徒」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蔺国通缉的犯人——罗万金!”   小胡子听到这个名字,吓得瞪大双眼,慌张说道:“大人这个在下着实真的冤枉啊。您方才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们赌坊一日要接待百人,谁到这里赌博、换赌币、又出去做什么,这么多人我们伙计少着实盯不住啊,大人您说是不是?”   司炎修望着面前强词夺理的男子,道:“罗万金的画像早应该发到你们手中,没注意,说得过去吗?”   小胡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准备要说什么,司炎修又点了点铜币道:“这个铜币在你们赌坊用了多久?”   小胡子没料到对面男子突然会问这个问题,迟疑半晌,才勉强伸出四根指头道:“四年。”   “你知道这是哪国的铜币吗?”司炎修又问。   小胡子拿起铜币看了又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司炎修眯紧双眼,道:“这是宴国的铜币,在蔺国的国土内,制造前朝的货币,你胆子不小啊。”   “大人!”小胡子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这..在下确实不知道这是宴国的货币,可是每个赌坊生产赌币之前,样板都是要拿给当地府衙报备的,当时小的把这事儿呈给当时知州的时候,是允许的,小的真的不知道这是宴国的货币啊。要是小的知道,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都不会这么干啊。”   司炎修望着地上已经吓得连身子都直不起的男子,道:“当时的知州?你说的是荆州前任知州卫舟?”   “是的,是的啊。”小胡子连忙点头。   司炎修深深瞅了掌柜一眼,没有再吭声拿起桌上的铜币,领着凌子萩走出博彩坊。   两人出来的时候才刚过晌午,随便找了处炒菜的小摊开始解决今个的午膳问题。   凌子萩把面前的芹菜塞进嘴里,道:“子昂,今个这博彩坊的掌柜的,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司炎修抬眼,望着挂在对面女子嘴角上的一颗小米粒,伸出指腹把它扫去,道:“子萩觉得哪里怪?”   “唔。”凌子萩咬着木箸,思索片刻道:“第一,你说这掌柜开始还有点气势,可是之后你一吓唬就像是泄了气的球,马上认怂,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是荆州最大赌坊的管事儿。   第二,你之后问到这铜币的事情,他回答的犹豫不说,还有些条理不清,能把这赌币做出来,竟然不知道这是宴国的东西,怎么可能啊?”   “所以,他可能不是博彩坊真正的掌柜。”司炎修紧接着接下凌子萩的话,道。   凌子萩闻言,心中豁然,道:“所以子昂最后没有跟他再废话,就离开了?”   司炎修点点头,既然他下的饵钓出的不是他要的鱼,那么就在此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就好。   “不过话说,这宴国的货币做赌币,真的违法吗?”凌子萩心中又升起一股疑问。   司炎修吃得差不多,把手中的碗推了推,笑道:“不算。”   “不算?”凌子萩听到这,有些错愕。   “先不说宴国覆灭的事情,首先这赌币是假的,又是不属于本朝的东西,并没有真正交易的能力,用的地方也只有博彩赌坊,在蔺国的律法中,这并不构成犯罪。”   听到司炎修的解释,凌子萩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在现代大街上也能到处看到什么假冒的民国铜板,或者是好些朝代之前的货币赝品,而真正因为触犯造假货币律法被抓的,寥寥无几。   “那这荆州知州卫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允许博彩赌坊用宴国的假币做赌币的吗?”凌子萩忍不住继续询问。   司炎修蹙眉沉吟半晌,摇摇头道:“不..绝对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第302章 荆州老妇(14)   此刻,博彩赌坊,后院某间房间。   “主..主子。”小胡子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地望着屏风后那抹径长的身影。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屏风后传来一道男子的沙哑声音。   “我们好像被大理寺发现了。”说着,小胡子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   “呵呵!”同时对面传来一声冷笑:“四年前若不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收留你,像你这样的蠢货早该在地府喝人肉豆腐汤了。”   “主..主子!”小胡子听到「地府」两字,吓得双腿一抖,一股子温热从他的裤裆处慢慢流出。   屏风后的人,微微蹙眉。   小胡子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是也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传来。   他连忙夹住屁股,使劲磕头道:“主子,这事儿是小的做得不好,小的这就去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雇一个死士,要了这司炎修的狗命。”   “呵!”对面又传来一声讥诮的冷笑。   小胡子头都不敢抬。   “罢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屏风后的人发话了,“赌坊的赌币是按照宴国的样式制作的,可是那是假的,重量和纯度都不如真正的宴国货币,放在市面上,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瞧出来,不然卫舟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这事儿批下来?”   “主子明睿,是小的愚钝,小的愚钝!”说着小胡子开始给自个可劲抽着嘴巴子。   “大理寺的人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动,可明白?”   “小的明白,明白!”小胡子连忙点头。   对面又是传来一声冷笑,“行了,跟你这个蠢货说你也不明白,下去吧。”   说着,里面的身影就准备离开。   “主..主子。”小胡子跪着连忙上前几步双手摊开,呈过头顶道:“这..这个月的药。”   他话音才落,从屏风后滚出一粒小药丸。   小胡子一见连忙从地上捡起,灰都没来得及吹掉连忙拾起塞进嘴里。   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颓然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主子赏赐。”   ——   凌子萩、司炎修中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后,便马不停蹄地回到知州府。   此刻余知州站在司炎修面前,手中拿着一摞子从书账房搜罗出的卷宗,颤巍巍递上。   “司大人,这是您要的这十年内,关于博彩坊所有的事情。”   司炎修接过,大概扫了一眼每本卷宗上对年代的批注,说实话,他着实没想到这么一个赌坊竟然有三本厚厚的卷宗记录。   随即他拿起一本递给凌子萩,自个拿一本开始查看。   凌子萩阅书本就快,没过一会儿,她便发现一个问题到:“博彩坊之前并不叫博彩坊,而是叫博乐坊,并且上面地契所有人的名字,其中有一个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万永昌?”   余知州坐在二人对面,听到凌子萩这么问,连忙说道:“司夫人可记得第一日来荆州,那在衙门口闹事的万翠?万永昌是她们父亲。”   得到这么个提醒,凌子萩瞬间恍然,她抬眼望着余知州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博彩坊前身是万家的家产?”   余知州点点头:“万家在荆州少说也快百年了,虽然一直不是这荆州数一数二的富绅,但是也曾经在这荆州叱咤风云过,博乐坊在万家就是个聚宝盆,尤其传到万永昌的手中更是挣得盆满钵金的。   可惜万永昌商场得意,脾气却是个古怪的,家里的妻妾,儿女基本上都挨过他的拳头,到了晚年混了个妻离子散,尤其是子嗣,就等着眼睁睁看他死,然后分他家产。   谁知道出来个元蓁蓁,这可好,子女的算盘落空了,万家的全数家产,尤其是博乐坊改名换姓叫了博彩坊,主子也换成了元蓁蓁,所以。”   余知州说得欲言又止,他知道对面的女子聪慧,定然能想明白。   凌子萩微微扬眉,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万翠没完没了地闹了,到手的鸭子飞了,难怪。   “对了。”此刻司炎修也看完手中卷宗,问道:“博乐坊是两年前换的名字,赌币的事情本官发现竟然是在四年前就被换成宴国假币,何解?”   余知州叹口气,道:“大人没来过荆州,这事儿定然您是不知道的,前任的卫知州一直和万家关系很好,尤其是万永昌无人照料那段时间,他日日去探望,话说这元蓁蓁能嫁入万家,还是卫知州从中穿线搭桥呢。”   听到还有这么一出,凌子萩、司炎修默契地对望一眼。   “那元蓁蓁是如何嫁给郑洪的?”凌子萩再次发问,若她没记错,二人成婚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   “这个事儿啊。”余知州回忆片刻,说道:“元蓁蓁其实在荆州一直都挺有名的,不知道司夫人见过这个女子没?”   凌子萩扬眉,余知州形容元蓁蓁的称呼竟然是女子不是老妇?   “有幸见过一次。”她掩饰住不该有的诧异,回答道。   “她算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美人了,说实话,自打她继承了万家的家财,有不少的富绅前仆后继地想登门迎娶,可是元蓁蓁心比天高,看上的寥寥无几,最后在郑老爷子的强势追求下,才答应嫁入郑家。”   余知州似乎对这个元蓁蓁的事情很感兴趣,一说到她,言辞都是滔滔不绝的。   凌子萩淡淡瞥了眼对面的男子,或许在他看来,元蓁蓁能嫁入郑家着实是一场不错的联姻。   可是在她看来,元蓁蓁既然继承了万家的家产,就说明她并不缺钱,若是再嫁一人,自个刚得到的富贵荣华,马上就要冠上夫姓,元蓁蓁有这么傻吗?   “对了,余大人。”凌子萩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我听说元蓁蓁是个七十上下的老妇,可是真的?”   “呦,司夫人好消息啊。”余知州一听这话,面露错愕道:“属不属实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之前她是汳州人士,来荆州也不过不到十年光阴,至于她确切的年龄,下官只知道她对外声称快有七十而已。”   “那郑洪今年高寿?”司炎修听到这,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六十有余,算一算应该比元蓁蓁小个八、九岁的样子。”余知州如实回答。   “小这么多啊。”凌子萩忍不住感慨,在古代,大部分婚嫁的男子都要比女子大,尤其是郑洪这样的首富,纳房一般都会往年龄小的找,就像是钱永豪那般。   这找一个比自个大那么多的,若不是元蓁蓁样貌惊艳,还真有些不太合理。   “其实啊,郑老爷子纳元蓁蓁是有原因的,不单单是因为元蓁蓁貌美。”余知州似乎知道凌子萩的想法,忍不住解释道。   “怎么说?” 第303章 荆州老妇(15)   “郑老爷子别看他是荆州城的首富,其实啊,就是个孤寡老人。”余知州见自个的话引起对面二人的兴趣,也忍不住开始絮叨道:   “郑洪这个人命硬,之前是林州逃难到荆州的流民,运气使然也罢、凑巧也罢、或者本身他就有生意头脑,短短十年时间在荆州立足之后,前几年一跃成为荆州首富。   不过这人都说有得必有失,郑洪虽然富有,却是个克妻命,林州洪灾把原配克死,到了荆州先后迎娶了三名妻妾,也都因为不同的原因离开。   所以在我们荆州流传着一句话,谁家姑娘嫁给郑洪,谁家就等着黑发人送白发人,这不,时间久了自然没人愿意嫁到郑家,当时元蓁蓁嫁入郑家让很多人惊愕不已,可是目前看都过去两年了,这元蓁蓁不是过得好好的?”   原来如此。   凌子萩听到这,终于是把方才的疑惑解开。   “我听说卫舟三年前突发恶疾而死,余知州可知道卫舟得了什么病?”   见元蓁蓁的事情问得差不多,司炎修言归正传,问出前任知州卫舟的事情。   一提到这卫舟,余知州的面儿上犯了难。   他挠了挠头道:“其实不瞒大人说,卫大人的事情,祁大人或许比下官更清楚,毕竟下官三年前接任这里之前,还只是个小小侍郎。”   “祁大人?”凌子萩明显有些不明所以。   余知州点点头,眸光洒到司炎修身上。   凌子萩扭头望着身边的男子,心里顿时了然,看来这荆州的知州和前任大理寺卿祁大人关系匪浅啊。   从知州府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荆州的傍晚和萧城有些不同,余晖要比萧城来得刺眼又绚烂。   凌子萩望着对面出神地望着马车外迷人景致的男子,咬咬唇,还是忍不住问道:“子昂,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炎修回头,眸光有一瞬间的迷惘,直到他看清楚眼前娇俏的女子,才开口道:“我师傅祁德义,人如其名,当年他当大理寺卿的时候,百姓们都赐他「忠德之鸿,义秉无双」的雅名。   我记得从我刚过黄口之年便开始跟着他,他一直就是个不苟言笑、办事极为公正的之人,期间我从他身上学了不少破案的本事。   按道理他这个年龄还应该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奉献,而我应该还是白彦这个角色,谁知四年前,他突然辞官告老还乡,我曾尽力挽留,却说不动他的去意已决。”   说着,司炎修的脸上布上层层失意。   凌子萩知道,虽然司承允才是司炎修的父亲,可是若是祁大人在司炎修十岁有余的时候就一直带着他,那么这个男人在司炎修的心中定是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如今..   从江州前任顾知州的瘦马案,到付家、姜家的矿产案子,再到如今荆州卫舟的事情,若说一切都是巧合,未免有点牵强,可是祁大人又在这后面做了什么推助,到底隐瞒了司炎修多少事情,一切似乎还得从头查起。   凌子萩没有再往下问,她慢慢挪动身子,坐在司炎修的身边,望着他再次看向外面残阳的侧颜,悸动间,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指尖道:“子昂,不管发生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   随着夕阳在天边的消失殆尽,黑夜盖过最后一缕光线慢慢把整个荆州包裹。   车子抵达驿站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还好有鱼小碗留心,凌子萩、司炎修才吃上一口热乎的晚膳。   就在二人吃饱喝醉准备早些就寝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凌子萩停下宽衣动作,和司炎修对望一眼。   司炎修轻轻啄了一口她光洁的额头,这才问道:“谁?”   “大人!”门外传来白彦的声音。   司炎修整理好衣衫道:“进来。”   白彦推门而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道纤挑、婀娜的身影。   凌子萩并未到客堂,只是坐在屏风后观察,当她的眸光不自觉穿过白彦,望着那抹倩影,心中一怔,竟然是元蓁蓁,她怎么来了?   白彦上前几步对着司炎修拱手道:“大人,属下着实不想这么晚打扰大人,怎奈这元娘子已经在外面等候一个时辰,属下怎么劝说都不行,她偏是要见你才是。”   说着,白彦侧身。   元蓁蓁快步上前走到司炎修的身边,眼波流转间道:“民妇元蓁蓁,见过大理寺卿大人。”   司炎修端起面前温热的杯盏抿了一口,没有吭声。   元蓁蓁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司炎修竟然这般对待她,嘴角扯出个尴尬的笑容,正准备再次出声问候。   司炎修表情淡漠地开口道:“元娘子这么晚了不在自个府中呆着,来此何意?”   “是这样的司大人。”元蓁蓁慢慢起身,一进门脸上浮现的嫣然笑意被一股子尴尬所取代道:“奴家夫君近来身体一直都有顽疾,所以今个想找司大人帮个忙。”   “顽疾?”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狐疑开口:“既然是生病,找我作甚?我是查案的,可不是看病的。”   元蓁蓁被这么一说,脸色更是难看,要知道荆州上下没一个男人敢这般忽略她,就算是方才的大理寺少卿白彦,也在她的楚楚可怜下「缴械投降」以为进来之后会一切顺利,却不晓得碰上个没人情味的冰柱子。   “是这样的。”元蓁蓁咬咬唇,硬是把心中的不甘咽进肚子里,拿出绣帕嘤嘤抽噎道:   “奴家已经找遍了这荆州所有的郎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不听说皇城大理寺的人来了,奴家多少听闻过大理寺卿身边有个姓伍的郎中医术了得,所以想让这伍郎中看看奴家的夫君。”   她话音一落,司炎修抬起眼皮望着白彦。   白彦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岂能没看出自家主子啥心思,嘴角尴尬地扯动几下,拱手道:“大人,元娘子当时在外面没说是找伍郎中瞧病的,不然属下定然不会叨扰。”   司炎修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克制心中的不悦。   他挥挥手,道:“白彦,带她去找伍郎中。” 第304章 荆州老妇(16)   当厢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凌子萩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她望着坐在桌前有些发怔的司炎修,拿起小凳子坐在他身边,眉梢一挑,道:“怎么,司大人是陷入某人的美貌中无法自拔了?”   起初司炎修还未听明白凌子萩所说何意,直到他随着她的声音,望着旁边女子故作无所谓,却又忍不住有旁的小心思的别扭样子。   他眉梢一挑,难得调侃道:“是啊,我是真的没想到,她可以这么美!”   “你。”凌子萩这是第一次听到司炎修夸赞旁人,她嘟起嘴,正准备起身来个不搭理。   谁知她突然觉得手腕一紧,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样跌入男子坚实的怀抱。   二人本来就是要就寝的,身上穿的衣衫定然是单薄的,如今凌子萩又被这么一吓唬,双臂就像是八爪鱼一般死死缠着司炎修的脖颈,身体紧紧贴着他炽热的胸膛,敏感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高低起伏。   “哄!”   凌子萩为自个的敏感和胡思乱想羞红了脸,但是她可不会忘了自个的男人刚夸了旁人好看。   她咬着唇,不想让朱唇发出一声挫败的声音,双手用力抵着司炎修的温热,准备起身。   谁知腰间一紧,她竟然就这样被他锁在怀中。   “司炎。”她怒斥出声,却在对上男子深情眼眸的那一刻,所有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在吃味什么?”男子温柔、低沉、压抑的声音在凌子萩耳边软软响起。   凌子萩抿唇,还想倔强地来个不搭理。   谁知,司炎修却说:“我说的是夫人怎么可以这么美?”   凌子萩一僵,还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身体比她的脑袋诚实得多,只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她整个人已经绵绵匍匐在他的身上。   司炎修勾唇,指尖轻扯插在怀中女子发间的山萩花簪子,随着她青丝般瀑布垂下,他微微用力打横把她抱起,消失在屏风后。   ——   清晨,凌子萩是被厢房外一阵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吵醒的。   她掀开被子,红着脸,回眸望了一眼因为昨晚的激烈还有些凌乱的床榻,揉着有些发酸的腰下地穿衣,洗漱。   直到厢房的门被打开,站在走廊上的男子侧眸,温柔地把她揽在怀里,低头询问:“怎么?吵到你了?”   凌子萩摇摇头,眸光放在对面对她拱手的伍郎中身上道:“伍师傅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伍郎中嘴角勾起,望着对面如胶似漆的二人道:“回夫人的话,老朽在给大人禀报昨晚去郑府的事情。”   “哦?”凌子萩挑眉,她当然知道伍郎中去郑府那里瞧了谁,忍不住追问:“那郑洪的身子。”   提到郑洪,伍郎中的面色微微收敛,严肃道:“郑老爷子的身子从外表看,除了有点骨质疏松,整体还是硬朗的,偶有些咳嗽,应该是季节性的,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凌子萩追问。   伍郎中挠了挠头,一筹莫展道:“只是很奇怪,郑老爷子的脉搏很是微弱,就像是伤了元气一般,更像是濒死之人才有的脉象。按道理郑家不缺银子,这补品应该是到位的,怎么会出现这个问题。”   “那伍郎中也查了郑洪的饮食?”凌子萩也觉得难以置信,想了想,问出觉得有可能的问题。   伍郎中点点头:“这个老朽想到了,也问了下人,这郑老爷子的膳食一直都由专人搭配,吃得要比普通人家好很多,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真是怪哉!”   “方才听伍师傅说郑洪的脉象更像是濒死之人的,那可会发生什么意外,我的意思是,他能活多久?”凌子萩咬唇,也想不明白,便往下问出心中的疑惑。   伍郎中思忖半晌,比了三根指头。   “三年?”   伍郎中摇摇头,道:“三个月,最多了。”   听到这,凌子萩心中一紧,虽然六十多岁在古代算是活得久的,可是伍郎中也说了郑洪的身子外表看并未多大问题,那么就说明,他身子定然是有段时间非常康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诡异的脉象呢?   “子昂。”凌子萩虽然不敢妄加猜测,但是依旧忍不住抬眼询问身边的男子道:“你说罗万金是不是之前也是这般?”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全数齐刷刷地望向她。   “怎么,有问题吗?”凌子萩问道。   司炎修摇摇头,回答道:“罗万金能只身一人带着家当逃到荆州,就他这个年龄,不用说身子骨也是硬朗了,就算是经历过短短几个月的风雨飘摇,底子在那里也不可能死得这般蹊跷。”   “再加上罗万金死的地方又搜到有博彩坊的赌币,还有他手下梨落姑娘死时候胃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和郑洪、元蓁蓁联系在一起,或许几年前这几个人就认识!”   司炎修听到这里面色越发严峻起来。   他瞅了眼对面的伍郎中。   伍郎中也点点头。   他开口说道:“既然郑府和博彩坊都有问题,不如我亲自去郑府一趟,一探究竟?”   凌子萩听到这,连忙说道:“那我去博彩坊,看看有没有旁的线索。”   司炎修一听凌子萩要去那里,正打算开口让她在驿站休息,静待消息。   谁知凌子萩已经率先说道:“如果这三个人真的有关系,我们上次去博彩坊应该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   不然这元蓁蓁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造访?   如今子昂又要去郑府一探究竟,事后势必会引起博彩坊的防范,或许会如罗万金在林州一般,销毁好些有用的证据,不如我们双管齐下,定然能找到这个案子的关键点。”   司炎修岂能不知道凌子萩说的道理,只是博彩坊人多眼杂,他确实不放心她去那里探寻消息。   “子萩。”他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若是你在博彩坊。”   “子昂!”凌子萩打断司炎修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在林州我们的线索就断了一次,弯弯绕绕好不容易摸索到这里,关键时刻不能优柔寡断,更何况这事可能还牵扯到祁大人。他是你师傅,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凌子萩说到这,脑海里想起昨个回来驿站时候司炎修的故作淡定和不经意流露出的怅然若失。   这样的他让她心疼。   司炎修拧紧眉梢,还想劝说。   凌子萩继续道:“我会带着小碗去的,相信我,我能安全出来。”   “好!”   不知过了多久,司炎修终于架不住凌子萩的软磨硬泡,他伸手紧紧禁锢住女子瘦弱的肩胛道:“子萩,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说罢,司炎修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爱怜地给她嘴角一个绵柔的细吻。 第305章 荆州老妇(17)   “子萩,我们这样进去真的好吗?”   鱼小碗站在博彩坊的门口,扯着自个的衣衫。   她穿习惯劲装和夜行服,如今让她穿一件这么薄如蝉翼的罗裙衫,说实话美则美,飘逸也是定然的,可是怎么着鱼小碗都有些不习惯。   凌子萩望着身边小姑娘这别扭的举动,禁不住掩嘴浅笑道:“说自个是个女孩子,你看看让你穿个女孩子的衣衫就这般难过?”   “不是啊!子萩,你不懂,我这一天飞檐走壁的,穿便装或者男装当然要舒服一些,不然你真以为女侠都是那么好当的?”鱼小碗说着,对凌子萩眨了眨眼睛,扯着她就朝博彩坊里面走。   上一次,凌子萩来是男装,打扮得也素,这回再次进入博彩坊她穿了一身极其华美的锦绣罗衫,又画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妆容,博彩坊内不管是门口的打手,还是里面的荷官或是换赌币的小哥,硬是没把她认出来。   鱼小碗曾经浪迹江湖,对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最为熟悉。   她兑换了好些赌币,从押宝到买大小,只要是她目光所及地,基本上都没逃过她的「魔爪」。   凌子萩对赌博没什么兴趣,她跟着鱼小碗转悠半天,终于把目光放在隔壁马吊桌上。   这东西她熟悉就是现在麻将的老祖宗。   “怎么,小娘子要来一盘?”   坐在庄家的荷官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问道。   凌子萩浅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可是她还未等牌到手里,身后响起一名男子的警告声:“我说小娘子,你确定你要玩吗?今个的西方位置可是衰座呢。”   凌子萩扭头,只见一名络腮胡子的男子就这样望着她,而他的荷包早都空空如也。   “这位小哥,该不会方才这座位上坐着的就是你吧?”她问道。   男子闻言,无奈点点头:“好不容易挣点钱,还想着来这里翻个本,回家好给我那婆娘交代,谁知道就差把我这一身衣服抵押了,这会可好,连家都归不得了。”   “那..这样吧!”凌子萩犹豫半晌,道:“你说着西边是衰座,我还就不信了,若是一会我赢钱了,都给你如何?”   “有这等好事儿?”男子有些错愕。   “嗯。”凌子萩点头的同时,对面的荷官已经开始发牌了。   “那若是输了。”男子欲言又止。   “算我的。”说着,凌子萩随手把换来的一大包赌币豪爽地扔在桌上。   男子一听更是兴奋了,也没了方才垂头丧气的样子,连忙凑近点,准备给凌子萩出谋划策。   这人一旦陷入赌局中,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凌子萩一直玩到晌午,那钱袋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瘪。   至此已经过了十几局,凌子萩一次都没赢过。   “你看,我就说今个的西面是衰座。”男子本来还满怀希望的,看到凌子萩把最后几枚赌币扔在桌上,整个人再次没精打采起来。   “急啥?”凌子萩勾唇,望着对面的荷官,见他桌上已经堆满的铜币,她指着那些铜币道:“这一局我给你全赢过来。”   说着,凌子萩把手中的牌翻开。   男子以为她手中抓的是什么王牌,能一击即胜,谁知凌子萩手中竟然是无关紧要的废牌,就在对面的荷官因为再次赢牌而准备一窝端的时候,凌子萩突然开口:“慢着!”   荷官一怔,不解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站起身子,指尖刚准备触碰荷官面前的牌。   荷官说道:“这位娘子,你可是玩不起?”   “玩不起?”凌子萩冷笑,“这位小哥,我玩不玩得起我后面这位大哥早都看在眼里了,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有点玩不起。”   荷官听到,起初脸色有些茫然,直到他看到不知何时凌子萩的手,已经放在他面前的牌面上。   “你要做什么?啊。”荷官面色僵住,伸手准备拦住凌子萩,下一瞬他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你敢动她,先看看是不是要过我这关。”鱼小碗不知何时走过来,一把钳制住荷官的手臂,用力拧了个对折。   凌子萩扫了那荷官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荷官桌上的牌,轻轻一搓,瞬间她手中就变成了两张不同花色的牌,紧接着她上前,一把扯过荷官的袖子,只听一阵脆响,他袖子滚出好几张和桌上一模一样的牌。   “格老子的,他抽老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和那个帮凌子萩打牌的络腮胡子,他本就是干体力活的,只见他撸起袖子,跳到桌上,就准备把这荷官刮过来一顿胖揍。   随着他的呼喊声,马吊桌被抽老千的一群人纷纷围上来,也准备抓住荷官,讨要回输的钱。   博彩坊虽然地方不小,但是角落里闹这么一出,周围定然也有影响,不少人发现被骗也前仆后继地冲到每桌的荷官前,开始闹事。   同一时间,维持赌坊秩序的打手拿着棍棒冲出来,想给这些人点颜色。   可是他们要面对都是一些不要命,只认钱的赌徒,谁能干过谁还不一定呢。   一时间,打砸声、吆喝声、哀嚎声在整个博彩坊彻响。   “小碗,这边。”凌子萩在混乱的赌坊内穿梭,根据上次来的记忆,她拉着鱼小碗快速朝二层奔走,很快来到最里面的房间。   趁着没人注意,二人推门而入。   随着房间门的关闭,外面喧嚣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凌子萩扫过屋内,发现无人,连忙和鱼小碗朝里面走。   果然屏风后她发现有一个一人高的架几案,上面密密麻麻放着好些书籍和账簿。   “小碗盯着点,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凌子萩说着,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可是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她基本上已经把架几案上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找到一些博彩坊中常用的生活支出明细账之外,剩下的竟然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凌子萩喃喃自语。   “子萩,子萩!”   就在凌子萩觉得纳闷之际,鱼小碗从外厢房突然冲进来,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就往窗扉处带。   “怎么了?”凌子萩问。   “我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咱们得走了。”鱼小碗说着,一把推开窗户,用力把凌子萩推到二层飞檐上。 第306章 荆州老妇(18)   凌子萩曾经和司炎修爬过钱府的屋脊,如今遇到外面有追兵,这次她不觉得紧张,慌乱。   她跟着鱼小碗绕过窗户,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因为蔺国房屋的防火设计,所以二人找到爬梯,顺利抵达博彩坊的后院。   “这边!”鱼小碗机敏,率先发现后院的门扉,拉着凌子萩想快步离开。   “等等!”凌子萩刚走没几步,眸光掠过后院内的房屋,身形一顿,连忙把鱼小碗扯回来。   “怎么了,子萩?”鱼小碗有些不解。   “你看那间房子。”凌子萩松开鱼小碗的手,径直走到院子角落中最不起眼的一处房门口,开始观察起屋门来。   鱼小碗也跟上,顺着凌子萩的目光朝房门望去:“子萩,这是什么呀,这门上怎么还有雕刻画啊,看起来像是几块破石头堆砌起来的山脉,话说这石头什么时候成镇宅的东西了。.唉..你咋还进去了?”   鱼小碗的话刚说到一半,凌子萩已经顺势推门而入。   一般人家后院的房子都是给主子或者下人住宿用的,凌子萩进的这间房子表面上和下人住的房间没什么区别,一桌四把椅子,还有角落中的书案,可是唯一值得她注意的便是对面把本就不大房间隔起来的屏风。   屏风是金丝楠木做的,和屋内松木家具的设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屏风上的画,乍一看似是高山流水的风景画,落笔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可是细心的人却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流水中的红色游鱼,山脉处落叶的银杏树,堆砌在石头缝隙里的骆驼草,峰峦上亭子内的窈窕女子,这人和山水的自然雅致,无不在说明五行八卦的协调和中庸。   “住在这里的人,不简单。”凌子萩蹙眉,扔下这句话之后,绕过屏风继续探索。   鱼小碗本来以为凌子萩只是对这房间好奇,看一会儿就会离开,谁知她不但不走,竟然后往人家卧房走。   她探头望了一眼二层的方向,发现赌坊的打手还未追上来,连忙关紧房门,跟了上去。   “子萩,我说,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然来不。”   鱼小碗绕过屏风,劝凌子萩离开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全数震惊住了。   “哇,子萩我们这是进皇陵了吧,这么多奇珍异宝啊?”鱼小碗嘴巴张得斗大,身子不听使唤地在厢房中到处乱窜,一会儿摸一摸放在桌上的玉如意,一会戳一戳放在摆在书案的金算盘,“子萩,这是谁的房间啊?连这砚台都是镶边的。”   凌子萩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鱼小碗的话,眸光扫过角落中金丝楠木做的妆奁,直到它停留在对面一排排形象各异的金色貔貅前。   “为什么这么多貔貅,有什么用吗?”凌子萩上前几步指尖一一在每个貔貅的身上划过。   “子萩,这些貔貅都是纯金的吧,咱们搬回去一个能卖不少钱吧?林州的百姓有福了。”   鱼小碗看到这么多金银,本来克制在心中的那点小邪念再次燃起。   她见凌子萩嘴里嘟哝着没空理她,鱼小碗索性胆子更大了几分,想也不想地走到一只貔貅前,用力就想把它从桌上取走。   可是怎奈,这貔貅就像是焊死在桌上一般,任凭鱼小碗如何用力,它都纹丝不动。   “哎呀,怪了去了,搬不动?我试试旁边那个头后摆的。”鱼小碗说着,准备去搬另一个。   凌子萩一听,一把扣住鱼小碗的手,道:“你说什么?头朝后摆?”   鱼小碗有些茫然的点头,之后又指了指这些貔貅,虽然样子都差不多,但是仔细看每个貔貅朝后看的时候摆头的角度都不一样,有的是九十度,有的是四十五度,有的甚至头是朝前看的。   “我记得我之前看过一个风水学的书,貔貅若是直立大部分都是辟邪、镇宅!如果是略微回头大部分用于风水或者请神,若是九十度回头,那么大部分人都希望是。”凌子萩的指尖慢慢放在鱼小碗准备触碰的貔貅上,道:   “求财!”   说着她用力扭动貔貅。   同一时间房间内响起阵阵「咔吧、咔吧」的脆响,角落中的妆台突然开始移动,随之而来的是一扇门出现在妆台后面。   “子萩!”   鱼小碗扯着凌子萩的手臂,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的甬道。   “小碗,带火折子了吗?”凌子萩扭头望着鱼小碗。   “嗯!”鱼小碗连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地上。   “我们进去吧。”凌子萩说着,拉着鱼小碗的手朝妆台后面的门走去。   当二人进入,妆台再次发出一声脆响,身后门被彻底关上。   凌子萩拔出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油灯,顿时本来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彻底通透起来。   “这里好像是个暗房。”鱼小碗压低声音喃喃道。   凌子萩没吭声收起火折子拿过墙上的油灯,径直朝里面摆放的几口大箱子走去。   鱼小碗跟着大理寺破了这么多案子,自然也知道这密室有问题,在凌子萩前脚走到箱子前的时候,她已经快一步掏出发间细簪把几口挂着铜锁的大箱子全数打开。   同一时间,箱子里的东西呈现在二人面前。   除了如二人所料的一些金银,还有好些假宴国货币堆砌在里面。   “这么多金子,这人到底是谁,这么有钱?”踩点过多少大户人家的鱼小碗见到这,也禁不住赞叹起来。   凌子萩眉头皱起,蹲下身子开始查看箱子,她指尖划过箱子外面,随着她的动作,箱子上的朱砂红漆被层层剥落,之后她又把手中油灯凑近看箱子底部,眉头不自觉皱起道:“这箱子底部磨损严重是经常搬运的,朱砂之所以剥落也是常年暴晒所致,看来他们的钱财不止这么多。”   “啊?还不止这么多,就一个荆州,这赌坊掌柜都这么有钱的嘛?”鱼小碗听到凌子萩的话忍不住惊呼出声。   凌子萩咬唇,似乎还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回答。   突然,房间内昏暗的一角发出一声响动。   鱼小碗一惊,一把抽出靴子中的匕首,眸光警惕地望着黑暗。 第307章 荆州老妇(19)   规律的脚步声在黑暗的角落中响起。   凌子萩站在鱼小碗身后,警惕地望着对面。   随着光影交界处,一双男士的鹿皮靴子慢慢出现在二人面前。   “站住!”鱼小碗呵斥出声,“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那双男子的靴子随着她的话微微顿住。   不过很快,男子似乎并不在乎鱼小碗的警告,在仅有三人的密室中,轻笑出声。   凌子萩听到这个声音蹙眉,她似乎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男子的面容缓缓映衬在烛光下,凌子萩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秦淮酒门口帮她抢回荷包的男子吗?   只是此刻他似乎要比前几日还邋遢一些,整个人身上都是土,再加上头发披散着,若不是她知道他是个正常人,换成不认识的早都把他当疯子一般看待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凌子萩眯紧双眼,望着他,若说在外面碰到她觉得是巧合,可是现在这里是博彩坊的密室,他出现在这里定然不简单。   男子扬眉望着一袭纱衣的俏丽女子,禁不住打了个口哨,道:“之前就觉得小娘子人长得不错,如今这一打扮比荆州第一美人元蓁蓁还要貌美三分呢。”   “你莫要胡言乱语。”凌子萩望着对面男子轻佻的表现,还未来得及反驳,鱼小碗就跟母鸡护犊子一般把身后的凌子萩搂住,冷冷呵斥道。   “噗..哈哈!”男子望着对面二人举动,似乎觉得很好笑,捧腹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像是坏人?”   凌子萩抿唇,不语。   男子不知道笑了多久,终于面色一肃,道:“我若真是坏人,就一个小贼根本难不倒我,我到现在都没动手,就说明我们。”   “快,有人进了主子的房间,快抓住她们。”   男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外面传来阵阵喧嚣声。   凌子萩心中飘过阵阵慌乱,也顾不上对面这个轻佻的登徒子,拉着鱼小碗准备原路返回。   “喂!”男子预料到凌子萩的动作,连忙喊住道:“他们在外面堵着,就等你们自投罗网,不要命了?”   凌子萩转头,望着男子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地靠着一口箱子,道:“那你说怎么办?”   男子笑了笑,道:“小娘子愿意信我?”   凌子萩翻了个白眼,道:“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然小碗或许打不过你,但是不代表你能从我身上讨到什么便宜,你觉得呢?”   她说着,语气越压越低,眸子一闪,死死盯着男子的双瞳。   男子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和凌子萩琥珀色的眼睛对上,心中突然感觉到压抑,指尖也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   凌子萩冷笑,快速收回目光,学着男子轻佻地问道:“怎么怕了?”   男子深深瞅着凌子萩,面色有转身即逝的难以置信,不过很快他再次挂上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道:“那..跟我走吧。”   凌子萩和鱼小碗对望一眼,默契点点头,三人朝角落中的黑暗走去。   男子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   凌子萩二人随着他绕过一个个暗室的架几案,终于停在一处破旧的床榻前。   “这是要做什么?”鱼小碗望着落满灰尘的床褥,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淡淡扫过被木板盖着的床下,蹲下身子指尖轻轻划过,道:“这里不会有密道吧?”   男子微微扬眉,似乎很惊讶凌子萩的聪慧,说道:“看不出来,你观察还挺细微的。”   “这床在这个犄角旮旯里,定然是好多年了,看上面落着的灰尘至少有年些成无人使用、打扫,但是这床下密封的床板却没有落灰,所以你要做什么可想而知。”凌子萩云淡风轻地解释。   男子勾唇,也不多话,打开床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么二位是先进去,还是在下。”   “当然是你了,谁知道前面你会不会搞鬼,我们走后面还有逃脱的机会。”   鱼小碗对这种死皮赖脸有吊儿郎当的男子似乎没啥好感,她嘟着唇,冷冷打断他的话。   男子也不介意,耸耸肩,撩起他本就看起来像是个乞丐衣衫般的破袖子,潇洒地甩过凌乱的头发,扔下一句:“跟紧了。”后,匍匐下身子朝床下爬去。   “子萩,我们不会也钻这个狗洞子吧?”鱼小碗望着男子狼狈钻床底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个飘逸的罗衫,忍不住问凌子萩。   凌子萩笑笑,拍了下鱼小碗的肩膀,把繁琐的裙摆打个结,想也不想地跟了进去。   ——   暖风轻轻吹拂着荆州西郊外的垂柳。   绵延起伏的山丘间,有三道身影慢慢从林中走出。   “子萩,我们这是哪里啊?”鱼小碗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回眸瞅了眼身后半人高的山洞,又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旷野,忍不住问前面同样在整理衣衫的凌子萩。   凌子萩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扫过周遭,她对荆州不熟,定然是不知晓这是哪里的,眸光不自觉望着对面靠在树上一副闲散模样的男子。   男子吐掉嘴里的稻草,道:“这是荆州的北郊,喏..再过不到二十里就是陈家军的扎营地,再往远点走就是临峪关。”   他说着,指尖指着西北方向。   凌子萩顺着他指的地方观看,许是树林的遮挡她根本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怎么对荆州这么熟悉?”她收回视线,询问的眼神打量着对面男子。   男子耸耸肩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   凌子萩见他对她们并无恶意,也不打算往下逼问,她拍打掉身上污渍,上前几步走到男子面前,摊开手道:“拿来吧。”   男子一怔,低头看着女子白如葱的柔嫩指尖,一副不太懂的问道:“拿来?拿来什么?”   凌子萩笑了笑,“当然是你从刚才的暗房中拿出的东西喽。”   “哈。”男子听到这,失笑一声,双手叉腰势必想跟凌子萩一副打算讲理的样子道:“那是我找到的,凭什么给你?”   凌子萩也不多废话,从腰间掏出大理寺令牌道:“博彩坊涉及一条命案,还有一些旁的事情需要彻查,我想我比你更需要博彩坊的账簿。”   男子望着大理寺令牌好一会儿,又扫过凌子萩身上穿的衣衫,道:“司炎修和你什么关系?”   凌子萩没料到他会问子昂的事情,面上的表情有着转瞬即逝的错愕,不过很快,她说道:“他是我夫君。” 第308章 荆州老妇(20)   从凌子萩如实把她和司炎修的关系告诉对面男子之后。   这个男人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期间鱼小碗忍不住想上前询问,都被凌子萩生生拦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微风吹过,凌乱了男子本就蓬头的长发,他才伸手探入怀中,从里面扯出一个账簿扔给凌子萩道:“希望我没看错人。”   说罢,男子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西北面走去。   凌子萩站在原地目送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才低头打开手中账簿。   鱼小碗看不懂这些东西,也难免好奇上前查看。   凌子萩一页页翻着,面上的表情也从放松到紧绷,最后到了愤怒。   “子萩,这里面写的是什么?”鱼小碗扫过她的神情,终于忍不住询问。   “我终于知道博彩坊为何要制造那么多宴国赌币了。”凌子萩把手中账簿推到桌子对面,目光灼灼地望着带着疑惑看着她的人。   她从荆州郊外回来,就一直在研究手中账簿,直到等到司炎修从郑府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给他说今个的发现。   司炎修拿过凌子萩手中账簿,开始一页页地翻看。   果然,越看到账簿后面,他的面色也是越不太好,道:   “博彩坊竟然以生产宴国假币为媒介换取大量的蔺国货币然后朝夷国等地输送,这可是蔺国明令禁止的。”   凌子萩点点头,拿过司炎修手中的账簿,指尖放在账簿上最后一笔的金钱输出道:“这目前是最大的一笔,大概有千万两黄金之多,基本上等于一个雁口县全年收入了。”   她说着,面色越发严峻,其实资金外流短时间看,对一个国家的打击并不是很明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国家的经济势必会因此发生动荡,尤其是阶级之间的矛盾会更加恶化,甚至严重的会颠覆一个王朝。   可是博彩坊不过是个小小赌坊,先不说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笔金钱的流出,就单单说它们做这件事情,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博彩坊不简单。”凌子萩心中的疑惑刚起,司炎修也娓娓开口,“博彩坊的规模放眼整个蔺国并不是最大的,就算是昼夜不停地兑换赌币,也不可能做到有这么大笔的数额产生。”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凌子萩点头附和司炎修的话往下分析道:“第一种是这账簿是假的,第二种就是账簿是真的,蔺国不止有一个「博彩坊」,或许整个国家都已经被渗透了,博彩坊不过是个金钱聚集地,把银子往夷国输送的渠道罢了。”   她说完这话,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倘若真的是第二种可能,如今的蔺国就像是一颗从里面开始腐烂的苹果,表面上红润光泽,实则内部早已经分崩离析。   司炎修抿唇,面色更是冷得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凌子萩从桌上拿起那枚从罗万金住处搜出来的假币,以及梨落胃里找到的假币,一边把玩一边说道:“既然这幕后之人想击垮蔺国的经济随便画一个图样的赌币生产就好,为何一定要宴国的呢?”   司炎修听到这,眸光出神地望着凌子萩指尖的物品,捏着掌心的扳指缄默不语。   “对了,子昂,你在郑府可有什么收获?”凌子萩随手给司炎修倒了杯热茶,询问他在郑府的事情。   司炎修端起清茶抿了一口,道:“我已经知道郑洪的身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说?”凌子萩一听司炎修这边也有了进展,眸光一亮,忍不住追问。   “伍郎中说郑洪的身子除了一些年迈之人有的小病,就是一到固定季节会复发的咳嗽,对吗?”司炎修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反问凌子萩。   “嗯!”凌子萩点头,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老年病,对身体基本上造不成什么损伤,只需要稍加注意调养就好。   “那夫人觉得咳嗽吃甘草如何?”司炎修又问。   凌子萩再次点头道:“当然是对症下药了。”   “若是和芫花一起服用呢?”司炎修继续问。   凌子萩挠挠鬓角,虽然和伍郎中在一起时间也很长,可是中医方面她学的都是写皮毛,不如旁人精,司炎修这话问得,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中药中大部分草药不管是单用还是混合使用,对患者的身体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有些却并非如此,它们单用都是无毒的,可是若是和固定的有些中药混合使用,时间一长就会产生一定的毒素,严重的更是会拖垮患者的身子,导致人无端死去。就比如。”司炎修语气一顿,严肃道:“甘草和芫花。”   凌子萩听到这,面色渐沉,司炎修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这两种都是治疗咳嗽和浓痰的,但是芫花和甘草比有又些不一样,芫花自身有微毒,所以必须和醋熬制之后方可使用,期间因为芫花的药性,它和甘草混杂在一起了就会对患者身体产生威胁。”   司炎修知道凌子萩已经了然,为了让她彻底明白,耐心的开口解释。   “可是不对呀。”凌子萩听完,心中升起阵阵疑惑,道:“郑洪这般有钱,给他瞧病的定然不是什么撇脚郎中,况且郑洪的病也不是一时半刻才有的,前几年都好好的,怎地突然身子就垮了?该不会是换郎中了?”   司炎修点点头,认可了凌子萩的说辞道:“去拜访郑洪的时候,我单独问了他这个问题,他告诉我,往年给他瞧病的郎中身子骨老了,再加上荆州地处严寒,早在去年未到冬季之时,他就离开荆州回老家了。如今给他瞧病的是一名本地郎中,家住城西,听说也小有威名。”   “那子昂的意思是我们这会去城西。”凌子萩勾唇,试探询问。   司炎修摆手,道:“不必了,我把甘草和芫花的事情告诉郑洪,他一怒之下早都派人去城西找那郎中了,我也让白彦从中协助,一并彻查。为了感谢我,明个他邀我去府中做客,届时希望夫人一并陪同。” 第309章 荆州老妇(21)   凌子萩一直都知道司炎修不会参加什么无谓的饭局。   这次在郑洪的府邸也是一样的。   郑府虽是豪门大户,可府邸的装点却极为简单,除了房梁和屋脊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和泥瓦外,剩下的基本上和普通人家差不多。   凌子萩坐在郑府大堂内,望着面前玉盘珍馐的菜色,道:“都说郑家的厨子是这荆州最好的,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连汳州的米线小吃都做得这般地道。”   郑洪坐在主座,望着对面娇俏嫣然的女子,本来还因为生病而不太好的面色,瞬间喜上眉梢对着身边的司炎修道:   “司大人真是好命,这么会说话的夫人还真难找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郑府的厨子也是两年前才换的,毕竟郑某的夫人喜欢家乡菜色,荆州的食物糙些,她吃不惯。”   郑洪说着,一手抓过身边妇人的柔荑,语气中充满宠溺。   凌子萩的目光放在元蓁蓁身上,她依旧是如初见时一般美艳,只是似乎最近比较劳累,眼下有若隐若现的青晕。   “郑夫人是最近睡不好吗?我看精神并不是很好呢。”她开口询问。   元蓁蓁本能地伸手抚向自个的眼睑处,又悄然看了眼身边的郑洪。   郑洪叹口气,心疼地帮元蓁蓁规整过额头的碎发,道:“实不相瞒,郑某的身子从去年开始就不太好,蓁蓁为此日夜操劳在床榻,本来是个明媚佳人,我郑某理应给自个的内人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谁知,却让她这般受罪,真是..惭愧。”   “老爷不要这么说。”元蓁蓁望着一脸内疚的郑洪,连忙反手握住男子布满皱纹的大手道:“老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妾身了,妾身嫁给老爷就是为了侍奉左右的,为自个的夫君做这些是心甘情愿的。”   元蓁蓁说完,眼底还隐隐渗出几分泪珠,梨花带雨间更是增加了几分我见犹怜。   凌子萩挑眉,见此刻二人情深意切也插不上什么话,和司炎修对望一眼,埋头吃饭。   午饭之后,司炎修和郑洪单独闲聊。   元蓁蓁带着凌子萩走在郑府,开始给她参观郑府的后花园。   说实话,若是起初郑府的前门给凌子萩一种普通再不能普通的感觉,那郑府的后院就可以和皇宫的御花园相媲美了。   牡丹在荆州属于稀有品种了,毕竟气候并不适合,可是在郑府的花园内一簇簇全数都是牡丹、芍药,争奇斗艳间显得整个花园极为的盎然,簇锦。   “司夫人喜欢什么花?”元蓁蓁领着凌子萩坐在亭子处,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问道。   “之前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去年开始,喜欢山萩花。”凌子萩说着,指尖轻轻覆上发间的簪子。   元蓁蓁是个细心的,岂能没看到对面女子这个动作,她笑着应道:“山萩花啊,还真是特别呢,除了中医里面它能起点作用,基本上都是冷门的存在呢。”   “郑夫人懂医术?”凌子萩有些错愕,眸光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医术?皮毛罢了。”元蓁蓁似乎没料到凌子萩会问这个问题,怔愣间,笑着道:“只是奴家的身子一直不太好,这么多年一直喝药调理,这不是个中医也算是半个出道郎中罢了。”   “夫人一直在喝药?”凌子萩扬眉,怪不得这一路上她能从元蓁蓁身上闻出淡淡的药香。   “说来惭愧!”元蓁蓁说着,眸眼中尽数都是无奈道:“奴家这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常年都靠药养着,除了每日进嘴的,还有浴桶泡的,说白了就是药罐子。”   “夫人身子哪里不好?”凌子萩有些好奇细问。   “是儿时身体烙下的顽疾,不至死却一直被纠缠着。”元蓁蓁似乎不想多说,含糊其辞地一句话带过。   凌子萩端起杯盏轻啄一口,缄默不语。   就在二人都欣赏着花园内美景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直欢雀在亭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元蓁蓁似乎被这沉默的气氛弄得有些尴尬,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眸眼弯起,嘴里学起了麻雀的叫声。   凌子萩顺着声音朝远处站满麻雀的枝头望去,只是一瞬间,整个园子内开始彻响起更响亮的鸟叫声。   她听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些麻雀累了纷纷离开,她才错愕地望着元蓁蓁的背影道:“夫人会鸟语?”   “呵呵!”元蓁蓁刚回眸,听到身后女子这么说,忍不住轻笑出声:“司夫人真会说,奴家要是懂什么鸟语还真成了世外高人了。”   “那。”   “其实奴家方才用的是口技。”元蓁蓁说着,朱唇嘟起,又是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奴家儿时和父亲学过一二,这不,方才碰到鸟儿一时兴起就露了一手,学艺不精还请司夫人见谅。”   凌子萩摇头,“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这口技可不是一般人都会的,还需要天分,郑夫人这般如火纯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说着,端起清茶敬了元蓁蓁一杯。   从郑府出来已经到了下午。   荆州地处西北部,这里早晨阳光照耀得晚,晚上落日退的迟。   此刻早已过了酉时,可集市似乎才刚刚热闹起来,不少的农妇,少女提着箩筐在选取今个晚膳用的食材。   凌子萩放下马车帘子,收回视线,望着对面品着从郑府拿出来新茶的司炎修道:“子昂,你和郑洪今个都聊了些什么?”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道:“也没什么,郑洪今个招待我无非就是为了感谢我救他一命,至于别的。”   他说着眯紧双眼,继续道:“问了我毋和的问题。”   “毋和法师?”凌子萩有些错愕,毋和是被凌迟立即处死的,虽然圣人没有说什么,也没追究之后的事情,可是谁不清楚,圣人这么做是的目的是什么,知道真相的人都把脑袋别在腰间心照不宣的故作不明。   这不知道的,就像是郑洪这样的,还以为毋和是因为和茹贤妃厮混惹怒圣人,才招致杀身之祸的,所以在他们心中毋和还是如民间传闻的那般神通广大。   说实话这骗子死后还能有这般荣耀的,毋和算是蔺国第一人了。   “他为何问起毋和?”凌子萩想到这,忍不住心生好奇往下问。 第310章 荆州老妇(22)   “应该是关于炼丹的事情。”司炎修想了半晌,回答。   “应该?子昂是猜的?”凌子萩反问。   司炎修点点头,“其实他问得并不多,似乎是怕我察觉到什么,毕竟炼丹在蔺国来说是违法的,他就向我确认了一下毋和到底是不是死了。”   凌子萩颔首,其实古人炼丹最早是点化自身阴质,转化为阳气化的,之后随着炼丹术的越来越风行,很多人都把其奉为仙丹,以追求长生不老。   宴国曾经风行一时,而蔺国因为先太子的事情先皇把仙丹设为禁术,可是人就是探索心理,越是不允许的越是觉得神秘莫测,越是要研究,这不就算是朝廷有律法,这民间也有人顶风作案,就比如现在郑洪。   尤其是他现在的身子匮乏得紧,歪门邪道的东西就开始频繁的蹦入他的脑海,还好毋和死了,不然也不知道又要霍霍多少蔺国百姓。   “对了,夫人有什么发现吗?”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问道。   凌子萩眉头皱了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总觉得元蓁蓁有问题,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她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司炎修听到这,拉紧薄唇,道:“元蓁蓁在荆州待了也有年成了,之后我们去知州府可以查一查。”   “嗯。”   ——   郑府,后院一处隐蔽房间内。   郑洪送走了司炎修之后,悄然避开所有下人来到此处,他扫了眼对面屏风,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主..主子。”   “人走了?”屏风后传来阵阵沙哑声,就像是吹壁炉的风箱,又残破又可怖。   郑洪点点头,眸光想通过屏风处的衔接缝隙瞧清楚里面的一切。   谁知他刚动作,屏风后就传来清脆的茶碗碎地声。   他神情一怔,连忙低头解释道:“主子,属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看看蓁蓁还好着没。”   “哼!”对面传来一阵冷哼道:“你放心我做事儿有尺度,定然不会伤害她,只是我让你探听的消息如何了?”   “这毋和法师确实已经死了,属下问了司炎修,确认无误才来的,至于毋和被杀的原因,小的也问了,和主人猜得没错。”郑洪连忙回答。   “真的死了啊?”那人似乎还是有点不信,声音沙哑上扬,不过很快,一阵嬉笑声从他干涩的嘴里传出,“哈哈,死了好,死了好,离我们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郑洪陪着笑脸,连忙叩首:“主人明智。”   “这话还需要你说?”   郑洪被突然怼了一下,虽然面色有些难堪,但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褪下,他跪着上前走了几步道:“这几日属下都按照主人的意思办了,主人这仙丹。”   “哼!”又是一声茶碗落地声。   郑洪被惊得哆嗦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要仙丹?罗万金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儿?你可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大计!”   “这。”郑洪面僵住,嘴角扯动半天只咕哝出一句话:“属下确实找人去收尸了,只是那焖子胡同里乞丐多,罗万金又死得突然,等属下的人到,余知州都把尸体拉走了,属下总不能去劫官府吧?”   对面一阵沉默。   郑洪抿唇等了好久,直到他自个都觉得跪得有些累了,对面才再次说道:“看在你把蓁蓁送来陪我的份上,仙丹我就给你一颗,记着别耍花样。”   随着对面话音落下,一枚丹药从屏风后滚出,紧接着就是一阵的寂静之声。   郑洪捂着酸疼的膝盖站起身子,捡起地上的丹药塞入嘴里,之后快速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床榻帷幔后一名盖着被褥,微露香肩的女子,阖眼浅睡。   他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枚鼻烟壶,小跑到元蓁蓁的身边,把她弄醒。   元蓁蓁睁开双眼,起初还有些迷惘,直到看到郑洪,双眼一红,死死咬紧被子,抽噎出声。   郑洪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这般委屈,心疼之余面露愧疚道:“蓁蓁,你莫要哭泣了,这事儿都怪我,是为夫身子不好,又贪心,才害你这般的。.若是你不愿意。”   “郎君!”元蓁蓁听到他的道歉,连忙咬唇控制住眼中的泪水,掀开被子赤裸地环住郑洪的肩膀道:“郎君这说的什么话?郎君身子不好又不是自愿这般的,我爱郎君,愿意为郎君奉献一切,只要郎君能长命百岁,蓁蓁什么都愿意去做。”   “蓁蓁!”郑洪心中感动,望着强忍着委屈还安慰自己的女子,连忙反手握住她的肩胛道:“你放心,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信你,以后这郑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全给你,可好?”   “嗯!”元蓁蓁点头,破涕为笑依偎在郑洪的怀中。   ——   司炎修和凌子萩用完晚膳没做休息便赶到知州府继续查案子。   此刻白彦已经从荆州西边的郎中住处也带了消息回来。   “如何?”司炎修给白彦递上一杯清茶,让他润润喉后询问。   白彦坐在凌子萩和司炎修的对面,道:“回大人的话,我们跟着郑洪府中的下人找到了这个叫肖郎中的住所,让人可疑的是,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听说我们要找他,在我们抵达之前他就卷包袱跑了。”   “哦?”司炎修闻言,微微扬眉。   “嗯,确实如此,无奈属下只能让捕快们搜查了这个郎中的住处,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倒是有几分可疑的点。”白彦继续往下说着。   “有何可疑说来听听。”司炎修追问。   白彦挠挠头,虽然他不是郎中,却也见过郎中行医施针的凭借着经验,他说道:“这郑洪说这个郎中是荆州小有名的名医,可是在属下来看并非如此,首先这金针看上去都是崭新的,似乎并没有接待过什么病人,最让人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中药柜子,按照伍郎中的中药柜子布置,一般常用的药都会放在方便下手抓取的地方,大部分都遵从重下轻上,重小轻大的原则,可是这个郎中的柜子,一些稀释珍材都放在显眼的位置,反而一些普通的药属下都得搬个小凳子才能够到。”   凌子萩一直坐在旁边听着没有插言,直到白彦说到这,她也认同的点头,有些人被称为名医对症精准下药、瞧病是首要的,但是能用普通的药解决患者的根本问题也是本事,一些昂贵的药草只能说效果好一些,但是有钱人还是少,大部分看的都是贫民,太贵重的药还是用不到的。   “还有别的吗?”她追问。   白彦点点头:“还有,我搜查完那郎中的家,留了个心眼问了周围商铺的邻居,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 第311章 荆州老妇(23)   “属下从周围邻居处打听到,这个郎中是两年前才从外地来的,说是什么举世名医,可是大部分时候他的铺子都是关着的。”白彦回忆着邻居的话,如实说着。   “还有呢?”凌子萩往下追问:“可有问诊的人?”   “有,夫人说到问诊就更奇怪了。”白彦点头,道:“有当地百姓闻讯而去瞧病的,这个肖神医不但不接待竟然还把人撵出去了,起初周围人是觉得这个人脾气怪,没当回事儿,毕竟神医有点怪癖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时间一长他们才发现,这个神医除了固定时间去郑府给郑洪瞧病,剩下的要么是不在家,要么就是闭门不出,按道理郑洪的诊金如何高,也供养不了一个医馆一个月的租金和费用,可是这个肖神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个聚宝盆,从没拖欠过任何费用。”   凌子萩听到这,抬眼和司炎修对视。   司炎修面色一沉道:“余知州。”   对面一直听着几人说话,乖乖沏茶的男子一怔,连忙放下茶壶道:“司大人,下官在。”   “昨个可封锁了荆州各个城门,寻找这个肖神医吗?”司炎修问道。   “回大人的话,下官一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让差役们盯着,您放心一旦又发现,下官定然通知大人,绝不会假公济私!”余知州连忙应承。   “好。”司炎修点头,继续问道,“昨个让你抓来的博彩坊掌柜如今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就在狱房,若是大人有需要随时可以去提审。”   司炎修淡淡扫了一眼凌子萩。   见凌子萩颔首,他起身朝衙门戒律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到了入夜的关系,戒律房内除了幽暗的烛光和一地的狼藉鼠蚁,剩下的就是角落中矮胖瑟瑟发抖的身影。   司炎修起身从官帽椅上站起,慢慢走到角落,居高临下地望着小胡子掌柜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小胡子掌柜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掩面的手放下,回望着司炎修,他蹙蹙眉头,面色茫然地问道:“你是。”   司炎修以为是因为屋内昏暗他没瞧清楚,随手拿起墙上的烛台凑近道:“怎么不认识了?”   谁知小胡子竟然就顺着他的话,重重点头。   司炎修眯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转身坐回官帽椅上,道:“我是大理寺卿司炎修,下面人是谁报上名来。”   小胡子身子一怔,连忙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道:“小的王邈见过大理寺寺卿大人。”   司炎修没有立刻吭声,只是望着王邈的动作和表情缄默不语。   直到,王邈觉得上面没有动作悄然抬眼望着他,司炎修才随手冷冷把账簿扔到地上道:“看看这是什么?”   王邈连忙从地上拾起,快速翻开,当他越往后看面色越恐惧的时候,连忙把账簿扔在一边,对着上面的人猛磕头道:“大人,大人,这事儿小的不知道,小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司炎修扬眉,“你是想说这账簿是本官作假的?”   “不..不是..不是的!”王邈抬头,额头上已经泛起丝丝红痕,道:“小的没有说大人的意思,小的意思是,这账簿里面的事情小的都不清楚啊,这..小的只是个掌柜,真的不知道啊。”   “好,说说你知道什么?”司炎修知道对面这个男子胆小如鼠,也没道理再往下吓唬,语气略带平缓的问道。   “小的,是四年前才到博彩坊的。”王邈吞咽下几口唾液,紧张地望着司炎修,见他面无表情,才敢继续往下说:“期间一直都是博彩坊的掌柜,博彩坊银子的进出小的确实有经手,但是..这账簿上的事情,小的确实不知道啊。”   司炎修深深望着他的眼眸,过了许久,他才继续问道:“账簿的事情你不知道,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你是怎么进到博彩坊的?”   “四年前博彩坊的掌柜突然离开,小的当时初到荆州略显落魄,碰巧遇到当时博彩坊的女主人元蓁蓁,元娘子看小的可怜,所以才收留小的。   期间只是让小的做些杂役,可是他见小的有理财的本事,才让小的接任博彩坊的掌柜。”王邈凭借着记忆,一五一十说着。   “这么说,你是元蓁蓁带进博彩坊的?”司炎修问道。   王邈立刻点头。   “罗万金你知道吗?”司炎修又问。   王邈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挠挠头,一脸的茫然。   “那你知道这赌币是怎么来的?”司炎修又问。   王邈一怔,眼神有着转瞬即逝的闪躲。   司炎修知道有门,冷冷指着地上的账簿道:“王邈,我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和线索,若是你什么都不说,幕后的人是谁,也不愿意配合,这杀头。”   “我说,我说!”王邈听到这连忙点头。   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其实..博彩坊不似大人认为的那般简单。”   “继续!”司炎修面色冰冷。   “表面上看博彩坊中小的是掌柜,元娘子是幕后老板,其实不然。”王邈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大人,我全数说了,大人能留小的一命吗?能保护小的吗?小的不想死!”   司炎修肃然开口道:“你若是没犯什么杀头的罪,我要你命作甚?至于所谓的保护?怎么有人要杀你?”   “大人,小的这头一直就在别人手中提着呢!小的刚才说了,小的和元娘子其实是在给别人办事儿,我二人都是受人威胁罢了。”   “怎么说?”司炎修愣是没料到这幕后还有人,不免有些好奇询问。   “小的中了一种毒药,只有每次按照那个人的指示办事儿,小的才能得到解药苟且活着,如果小的把那人的事情说出去,小的只要走出这衙门,很快就会没命的。”王邈老实开口。   “那个人是谁?”司炎修又问。   王邈摇摇头道:“小的不知,只知道自打小的被委命成博彩坊的掌柜就一直被人控制着,期间每次都是那个人给小的下达经营赌坊的指令,比如抽老千、比如来回运输赌币。”   说道最后,王邈话里的音量慢慢变小了。   司炎修捕捉到他话中的重点道:“赌币是从哪里铸造的?” 第312章 荆州老妇(24)   王邈薄唇颤抖,张合了好几下都没说出来。   他拼命擦着额头的冷汗,嗓子里因为紧张、害怕而开始频频犯呕。   “你实话实说,我会找郎中给你瞧病,也会护你安全。”司炎修望着王邈,淡淡开口。   终于王邈犹豫了好一会儿,说出两字:“林州。”   司炎修眯紧双眸。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小的只知道这赌币都是林州弄来的,至于具体哪里生产的,小的不知。”   王邈毕竟在赌坊待了那么久,这洞察人心的本事多少还是有点的,他扫过司炎修面色,连忙继续回答。   司炎修颔首,拿起放在地上的账簿,起身准备离开。   王邈见状,回过神,拖着沉重的枷锁和颤抖的身子追出几步问道:“大人所说的会护我安全可是真的?”   司炎修扭头,望着王邈那张带着殷切期盼的脏兮兮肉脸,道:“虽然你不是这事儿的主谋,但也算是参与其中了,放心!只要蔺国还在,这荆州的牢底你想坐多久坐多久,毕竟里面比外面安全。”   说罢,司炎修再也不搭理王邈走出戒律房。   王邈一听整个人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从面前跑过的灰鼠久久不曾回神。   凌子萩站在戒律房天窗前望着牢房内的男子。   没过一会儿她身边响起一道声音:“如何,他可有问题?”   她转头望着覆手而立的司炎修,又回神看着此刻推门而入开始给王邈诊脉的伍郎中,道:“王邈的胆子比我们预料的要小,这样也更适合旁人操控,如果他不是阮玉一般的人格,我想他没有撒谎。”   “那他为何不记得我了?”这是司炎修找凌子萩询问的主要原因。   凌子萩眯眼,继续观察着戒律房内王邈的举动,按道理她和司炎修去博彩赌坊没几天,事情又闹得那么大,这个男人没道理不记得,可是方才司炎修在审问王邈的时候,他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她都刻在脑海里,并不像是说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伍郎中出来还得一时半会儿,子昂!我们先回去看看元蓁蓁的卷宗,之后我想亲自观察下王邈。”   凌子萩不想在难以费解的事情上太耽搁事情,这样只会钻牛角尖,不如先去处理旁的事情。   “好!”司炎修点头,带着凌子萩走出戒律房。   此刻,余知州已经抱着元蓁蓁的卷宗在大堂内等待二人。   他一见外面有动静,连忙陪着笑脸,上前恭迎。   “如何,找到了什么?”司炎修接过余知州手中提神的浓茶,把它递给凌子萩,问道。   “司大人这是下官在书账房找到的所有关于元蓁蓁的事情,您先看看。”余知州眼神闪烁,有几分的欲言又止。   司炎修淡淡扫过他手中抱的四本书,忍不住扬眉。   余知州岂能不知道对面人的想法,连忙解释道:“这些不单单是元蓁蓁一人的,只是她在上面都有涉及,下官怕遗漏什么故而全数拿来了。”   “好吧,我看看。”忙了一天司炎修已经很是疲惫,接过卷宗开始查看。   凌子萩自然也累,好在方才喝了浓茶,精神好点,也拿过一本开始查看。   余知州办事儿还算细心,为了让二人翻阅省时,把关于元蓁蓁涉及的事情全数勾了出来,没过一会儿二人便把四本卷宗全数翻阅完毕。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指尖轻巧手中书本,扫了一眼身边的司炎修,虽然他依旧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但是了解他的她已经知道,这个男人薄唇绷紧就是已经对元蓁蓁生平的一切很是惊讶了。   元蓁蓁竟然先后嫁了四个男人,除了郑洪还活着,以及他们所知道的前任万永昌,剩下的两个人早都成了幽冥中的一抹孤魂。   二人中,最让凌子萩注意的便是元蓁蓁的第二任夫君——方仁,他竟然是汳州一名名医,家喻户晓的程度和伍郎中不相上下,甚至三十几年前桂县曾经闹过一场瘟疫,若不是方仁出手,这村子可能都消失在了蔺国的版图中。   可是..   让凌子萩觉得在意的是方仁的年纪,根据卷宗上说,方仁猝于三十有七,一个郎中除非意外或者得了不治之症,不然怎会这般早死,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呢?   更让她值得怀疑的是,方仁死了元蓁蓁从一个贫困孤女摇身一变成了家财万贯的当地富绅,不远千里卖掉方家的一切抵达荆州找了有家暴倾向的万永昌,干起了伺候人的行当,之后又找了郑洪,这一步步看起来像是凑巧,却又充满着十足的阴谋味道,她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而且..   凌子萩咬唇,眼底尽数都是疑惑,元蓁蓁在二十余岁的时候就跟了方仁,耳濡目染也多少对中医了解颇深,她在郑府花园里所谓的了解皮毛,到底是真是假?   司炎修望着身边女子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摸索半天玉扳指,道:“夫人还记得前段时间来衙门闹的万家人吗?”   凌子萩点头,恍然道:“万翠这个人能三番五次的来衙门闹,定然是个不罢休的,我想她们应该愿意配合。”   翌日。   凌子萩和司炎修刚抵达知州府,万永昌的嫡女万翠已经在知州府门口等候了。   和上一次遇到胡搅蛮缠的女子不一样,这次的万翠浅笑嫣然地对着二人俯身,之后乖乖站在原地只等司炎修上前问话。   司炎修的性子不适合应付女子,索性给了凌子萩一个眼神。   凌子萩颔首上前和万翠打招呼。   “万娘子别来无恙。”   万翠望着凌子萩,眸光带着几分的闪烁,毕竟这次是大理寺主动找到她的,在她看来倘若乖乖听话能分得万家财产她也是相当乐意的。   “司夫人,奴家听差役说大理寺叫奴家来问些万家的事情,可真?”   万翠很聪明,一方面不想耽搁闲聊的时间,一方面又想切入主题,便明知故问道。   凌子萩岂能没看出来她那点心思,不过这都是万家私事,她也懒得管如今迫在眉睫的案子最为要紧。   她点点头,把万翠往衙门领道:“是的,今个找万娘子来,就想问问万老爷子的事情,不知万娘子知道多少?”   “阿爹的呀?”万翠一听有人提到万永昌,用力挤巴挤巴眼睛,硬是憋出几滴眼泪,啜泣道:“阿爹死之前奴家也是尽力侍奉的,司夫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第313章 荆州老妇(25)   凌子萩坐在大堂,望着还在不停擦拭着眼泪的万翠,无奈之余把手中的杯盏递上道:“万娘子节哀,说说吧,你父亲万永昌是如何死的?”   万翠接过杯盏,似乎真的是觉得再装下去有有些累,擦掉眼角的泪水,道:“司夫人可记得,奴家曾经给夫人说过,家父曾经虐打过府里妾室之事?”   凌子萩点头,这事她记得,可是这些妾室不是离开的离开,死的死了,和万永昌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万翠轻叹一口气,眼底尽数都是无奈道:“我们这些儿女没有说不孝的,可是算一算全府上下谁都遭过父亲的棍棒,我们如此也是被打跑的,话又说回来,我们毕竟是儿女,哪有真正恨父亲的。可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凌子萩追问。   “家父在遇到元蓁蓁之前曾纳过一名红楼里出来的女子。司夫人办过这么多的案子,定然也知道,这红楼里的女子最为复杂,什么样的事情没干过,什么样的事情不敢干?   初嫁入万府,那女子还算是得父亲宠爱,偶尔有被训斥她都忍下来,直到。”   说到这,万翠深深望了凌子萩一眼有些欲言又止,酝酿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直到这个小妾在身怀六甲的时候被家父暴揍,导致流产,落下个终身不孕的结果之后,万府就出事儿了。”   “哦?什么事儿?”凌子萩眯眼,说实话一个男人把女人打得终生不孕,下手可不是一般的狠啊。   万翠深吸一口气,“按道理那小妾丢了半条命,为了之后打算多少也是要离开万府的,谁知她不但不走反而对家父更是百依百顺。   起初大家伙以为这小妾是被打怕了,学乖了,也就不了了之,直到有天晚上,家父的房间突然传来惊呼声,等我们一众人闻声冲入房间的时候,发现家父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那小妾已经悬梁自尽死在屋内了。”   “口吐白沫?”凌子萩微挑眉梢:“发生了什么吗?”   万翠重重点头,“原来是那小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蝎子,把家父咬伤之后,也深知逃不过罪责,自缢而亡了。”   “原来如此。”凌子萩颔首,说实话在她看来万永昌一点都不值得同情完全是自找的,“那之后呢?”   “当时万家生意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家父虽然暴虐,可万家不能没有他,我们请了郎中把父亲救回来,可是毒素在父亲体内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彻底排出去的,还需要加以时日的调理,家父那时候又要打理赌坊,拖着中毒的身子在府邸和赌坊中来回走动,家父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元蓁蓁。”   万翠说完,眼底尽数都是气愤,那对元蓁蓁的痛恨根本都懒得掩饰了。   “之后万永昌的身子,都是元蓁蓁在伺候了?”凌子萩又问。   “嗯。”万翠点点头。   凌子萩眯眼,想起郑洪的事情还有元蓁蓁的前夫方仁,忍不住说道:“那你可记得当时万永昌喝得是什么药吗?”   “唔。”万翠想了好一会儿,喃喃蹦出三个字:“五..灵..脂。”   “哦,对了!”万翠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道:“家父服用了差不多快一年的五灵脂才把身体毒素彻底排出去,期间因为身子被这蝎子毒拖垮了,元蓁蓁还特地给家父弄来千年人参给家父服用呢!”   “你确定?”凌子萩很是错愕。   “嗯!不过话说回来,这元蓁蓁对父亲上心的程度我等儿女都是认可的,因为家父脾气不好,打死小妾的事情都在荆州出名了,元蓁蓁能嫁给家父我们做子女的都是感激的。   可是这也不能带走全部的万家家产吧?怎么找我们也是万家的人,赌坊如今生意蒸蒸日上,我们吃不上肉,连个粥都没份嘛?”万翠说着,又开始叨叨家产的事情。   而此刻凌子萩已经陷入自个思绪中。   五灵脂确实是可以通过长期的调养、外部的涂抹来化解蝎子毒素,但是它大部分还是用于治疗女子产后恶露,月经不调的。   而且使用五灵脂是有用药禁忌的,若是和人参一并服用,短时间人参不会发挥不了效用,长时间就会产生微量的毒素,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人于无形。   但是万永昌已经死去好多年了,尸体早都白骨化不说,参照罗万金,伍郎中都未找到死亡原因,就别说再去刨万家的坟,掘万家的尸了,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好一个元蓁蓁真的很聪明。   凌子萩想到这,眸光再次放在万翠身上道:“如果之后我需要万娘子作证一些关于万老爷子的事情,万娘子可愿意?”   万翠连忙点头,对于她来说能要回家产怎么着都行。   万翠离开的时候刚过晌午。   凌子萩和司炎修留在知州府准备用膳。   她从怀中掏出万翠画押的供词递进司炎修的手中道:“万永昌的死确实有蹊跷。”   司炎修接过凌子萩手中的宣纸,看了一遍之后道:“今个早晨夫人在询问万翠的时候,荆州南城门的侍卫来报城西逃跑的肖神医被抓住了。”   听到这,凌子萩连忙放下手中木箸,道:“这么快?那他可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那肖神医刚开始还嘴犟,说我们无辜抓人之类的,谁知大人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样东西,他便老实承认了所有事情。”坐在二人对面的白彦,扒拉一口糠米,随声附和着。   “哦?什么东西?”凌子萩扭头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瞅了眼白彦,让他把怀中的东西取出来。   白彦放下碗筷,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道:“夫人赏眼。”   凌子萩拿过瓶子,把里面的小药丸倒出来,起初她还不知道这药丸是做什么,直到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金属气味,错愕惊呼:“这..仙丹?”   司炎修点头,把药丸从凌子萩手中拿回又塞进瓶子里道:“是,我告诉他这东西不会让人长命百岁,只会让人一命呜呼,顺便让伍郎中给他瞧了病,他被吓得全数都交代了。”   “那他说什么了?”凌子萩追问。 第314章 荆州老妇(26)   “如大家所料,这个肖神医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他说他给郑洪开药方,全数都是元蓁蓁的指使,他只是想长生不老,没想过会害人。”   白彦说着,把肖神医的供词拿出来,给凌子萩看。   凌子萩拿过,迅速浏览之后道:“那也就是说,这肖神医能在大理寺捕快抵达医馆之前离开,也是因为元蓁蓁的通风报信喽?”   白彦继续点头,眸光放在对面司炎修的脸上。   如今人证齐全,下一步就是抓捕元蓁蓁了,但是依旧需要司炎修的一句话。   “还不是时候。”司炎修抬眼望着对面的人,“我们还需要再等等。”   “再等等?”白彦没料到一向行动派的自家大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凌子萩深深看了眼身边的男子,道:“子昂的顾虑是不是王邈口中的神秘人?你怕抓到元蓁蓁之后打草惊蛇抓不到幕后主使?”   司炎修点点头:“万永昌、方仁还有罗万金的死表面上只是普通的命案,但是和博彩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这事儿可能涉及到整个蔺国,我们要万分小心行事才对。”   叩叩叩。   就在三人边吃边聊的时候,大堂内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白彦起身,开门。   伍郎中站在门口,眸光扫过里面的人,拱手道:“大人,夫人,少卿!”   “伍师傅,可是王邈的事情有眉目了?”凌子萩起身迎前询问。   伍郎中有些许为难地望着凌子萩,道:“夫人,老朽着实愚笨,王邈的情况比较复杂,老朽琢磨了一宿都没个结果,这不听闻夫人这会得空,就连忙前来讨教一二。”   凌子萩听到伍郎中这般谦虚,连忙把他引入屋内,倒了杯清茶递上道:“伍师傅这般说就折煞子萩了,子萩跟着您一直在研习中医,您已经算是子萩的师傅了,说讨教着实不合适。”   伍郎中因为从驿站赶来一路疾走也确实累了,望着手中的清茶,顺势灌下,在司炎修的注目下他问道:“夫人对祝由术的精通算是蔺国第一人了,老朽昨个通过给王邈号脉,到观察王邈半宿,发现他除了脉搏偶有微弱不平稳迹象外,身体并未异常,并不像是什么不正常之人。   唯一让人值得注意的便是他黑夜多梦,记性不好,就好比老朽在他临睡前刚给他瞧完病,他醒来之后需要回忆许久才能想起老朽是何人,老朽想问下司夫人,这算是病症还是旁的?”   凌子萩没料到伍郎中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深深瞅了眼对面的男子,咬紧朱唇沉吟。   其实心理学里有对失忆症的解释,它主要分为心因性失忆和解离性失忆,但是因为失忆这个东西涉及很多的旁系医学,比如精神科,脑科等等,所以一时半会儿倒是很难解释了。   但是王邈这个症状怎么像是喝醉人才有的情况?   比如大部分彻夜买醉的人,都会忘记最近短时间内的一些事情,而且当时司炎修审讯他的时候,他表现出的陌生是装不出来,难道王邈是什么特殊体质吗?   “夫人,老朽有个想法只是不敢断定而已。”伍郎中见凌子萩的面色严峻,思忖间还是准备把自个的猜测说出来。   “伍师傅,您尽管说。”凌子萩连忙应承。   “江湖传闻有一种叫百转回的药,说是吃了它能造成人的短暂性记忆缺失,吃得多了,记忆就会出现如王邈这样的混乱时刻,不知道专门研究人体精神力的祝由术可有这方面的说法?”伍郎中拱手说道。   凌子萩听到这,心中突然敞亮了,其实在现代社会是有这种能造成人短暂性失忆的药物的,叫三唑/仑,不过这是一种精神类迷/药,除了特殊需要外,一般没得卖。   那么如果现代社会有,古代或许也有这样的类似药物才对。   “这样吧,伍郎中。”凌子萩想了片刻,道:“我们现在去看看这个王邈,若是他真的遗忘了什么,或许咱们还能找回来。”   说着,凌子萩给司炎修打了个招呼,跟着伍郎中朝衙门戒律房走去。   白日的戒律房没有黑夜那般可怖。   在加上因为凌子萩要进入,差役多少打扫过,小仄的房间还算是干净整洁。   凌子萩站在王邈对面,望着平躺在地上酣睡的男子,扭头对身边的差役问道:“他睡了多久?”   差役探出头,望着外面的日晷算算道:“从半夜就开始睡,到今个晌午过了。”   “他可吃饭了?”凌子萩又问。   差役摇摇头,“没有,这个王邈很奇怪,从入狱到现在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候一睡就是一天,连饭错过去都不在意。”   “哦?”凌子萩扬眉,示意差役把王邈叫醒。   哗啦!   随着一盆凉水的泼下,方才还在梦中的王邈猛地翻起身,一脸错愕地望着周遭。   他似乎还未完成反应过来,呆滞的眼神在戒律房游荡。   凌子萩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官帽椅上把王邈所有的反应都纳入眼底。   她寻思半晌,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瓶子,打开瓶塞在王邈的鼻孔周围萦绕。   果然王邈这会儿算是彻底醒了,他瞪大双眼,望着凌子萩道:“我不是在牢狱吗?你是谁?”   对于王邈的话,凌子萩并不感到意外。   她收好瓶子,从怀中掏出大理寺令牌道:“我是大理寺的,今个继续提审你。”   “大理寺?”王邈似乎反应真的有点迟钝,眉头皱起好久才道:“我想起来了,可是,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真的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凌子萩也不着急和他争辩,从怀中拿出一张画放在王邈的面前的道:“这个人你认识嘛?”   王邈望着画中的男子好一会儿,喃喃道:“大鼻子,细长眼,不..不认识。”   凌子萩把罗万金的画像收起来,之后又拿出元蓁蓁的画像展开问:“这个呢?”   “这个..是元娘子。”很快王邈认出来了。   凌子萩微微扬眉,继续拿出另一张画像,道:“这个呢?”   王邈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研究了半天,摇摇头道:“不..不认识。”   凌子萩起身,收起万永昌的画像,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第315章 荆州老妇(27)   袅袅余烟在戒律房内燃起。   凌子萩把熏炉内的薄荷、樟脑片轻轻撩拨让其充分燃烧之后,扭头望着一脸不明所以望着她的王邈。   “王邈,你是四年前进入博彩坊的对吗?”她轻轻张合丹唇,语气柔得似是四月的春风抚动人心。   王邈一怔,本能地点点头。   凌子萩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放在王邈面前道:“把这吃了。”   起初不明所以的王邈还有些抗拒,当他对上对面女子眼眸的时候,不知怎地突然神情一恍惚,身体便按照她的吩咐开始行动。   当整个戒律房都浸染上一层淡淡的香气,王邈终于双眼一闭倒头栽入身后的稻草堆里。   凌子萩坐回官帽椅上,眸光清澈地望着对面的男子,道:“王邈你现在身处博彩坊内,今个博彩坊似乎格外热闹,好些顾客带着银子来此畅欢。   可是你似乎觉得有点忙不过来,因为又到了一匹赌币需要你清点,而且还来个不速之客,你似乎觉得有点棘手。”   “我今天好忙,不但要安排客人,盯着有人别闹事儿,而且还有货要接,就在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手下说外面有人找我。”王邈顺着凌子萩的引导缓缓吐口。   凌子萩嘴角慢慢勾起,继续道:“你没办法只能放下手中的要紧事情,招呼来人,你认识外面的人吗?”   王邈蹙眉,摇摇头,不过很快他说道:“这个人有点眼熟,可是他的长相太普通了,我总是怕认错,宽大的鼻子,细长的眼睛,眼角有颗黑痣。”   凌子萩心中一咯噔,道:“那你想想你到底之前有没有见过他?”   “见过,我想起来了。”王邈眼皮快速滚动,突然他蹦出一句话:“这是林州给我们供应赌币的罗老板,可是他怎会这般落魄?”   “怎么说?”   “印象里他应该身穿一身锦缎华服,面色红润的,可是这次见他浑身污垢不说,身上的衣衫就比乞丐强一点,而且..最明显的是他的脚上什么时候戴着一副脚镣了?”王邈说着,眉头已经拧成麻花。   “那你为何不问问他?”   王邈摇摇头,“我想问的,可是话才到嘴边,老板来了。”   “老板?元蓁蓁?”凌子萩眯眼追问。   王邈重重点头,“元娘子就跟在罗老板的身后,我话还没出口就被她警告的眼神瞪回去了。”   “然后呢?”凌子萩问道。   “然后?”王邈想了想,道:“然后元娘子径直带着罗老板去了后院的房间。”   凌子萩知道那个房间,之前她和鱼小碗进去过,应该是王邈嘴里真正主子的房间。   “你不好奇吗?不想上去查看一二吗?”凌子萩继续引导。   可是这次王邈没有她预想的那般继续陈述,他似乎觉得恐惧般,身体颤抖着,道:“不..不行,没有主子的允许,我不能进去,我还不想死。”   “那就不进去,你就站在门口候着,可好?”凌子萩怕王邈激动会影响催眠,连忙出声宽慰。   王邈点头:“对,我就站在门口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赌坊内都没了赌博的喧嚣声,里面的人才终于出来。”   “出来之后他们做了什么?”凌子萩道。   王邈道:“元娘子身后依旧跟着罗老板,只是和进去的时候不一样,罗老板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之后,元娘子随手给我了一个东西,带着罗老板离开了。”   “给了你什么?”凌子萩好奇询问。   “药。我每个月都得服用的药,只是这次有点奇怪。”王邈说着,眉头又拧起。   “怎么说?”   “平常都是每个月十五给,今个给得有点早才十号就给我了,不过也好,省得我去找主子央求赐药。”王邈说着,嘴巴慢慢张大,看样子似乎在吃药。   就在他的嘴巴合上的那一刹那,王邈突然脖子一歪不再说话了。   凌子萩起身走到他身边,指尖在他的手腕上细细摸索,发现这个男人只是睡着了,这才熄灭熏炉,收拾自个的东西,朝戒律房外走去。   司炎修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好久。   通过天窗里面发生的一切他都尽数收进眼底。   他接过凌子萩手中的物件,一边拥着她上马车休息,一边道:“果然这罗万金和元蓁蓁是认识的。”   凌子萩点点头,从柜子的卷宗里翻出罗万金的验尸单,指着说道:“我记得罗万金的胃部找到的是藜芦,对吗?”   “嗯,伍郎中分析是罗万金身有恶疮才会用到藜芦,更何况用量不大,不能致死。”司炎修点头,附和。   “子昂还记得吗?那个拿了铜币的小乞丐说,有次他发现有人半夜偷偷看望罗万金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凌子萩回忆着。   司炎修颔首,这事儿他记得。   “子昂可能不知道,我在郑府后花园发现了一种花卉,或许就能破解这罗万金的死。”   “芍药?”司炎修很聪明,对于中药的药理要比凌子萩懂得多,只需要轻轻一点他便立刻说出答案。   “嗯!”凌子萩点头,紧接着她拿过案几上的纸笔,开始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粗看不管是罗万金,还是方仁或是万永昌,这三个人的死都是查无可查的。   但是细细分析不难发现,这三个人都和元蓁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管是证据还是人证都指向了元蓁蓁。”   说着,凌子萩把元蓁蓁的名字写下,并画了个圈圈。   司炎修扫过宣纸,点点头。   凌子萩继续道:“但是我们之所以不敢动手是因为想调出王邈嘴里的「那个人」可是子昂想过没有,那个人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司炎修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有些诧异的挑眉,道:“夫人这推测可有根据?”   凌子萩知道司炎修是个讲究证据的人,没有据理力争的理由,他是不会冒险一试的。   她咬咬唇道:“子昂没去过赌坊后院的房间,定然是不知道,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断是有三个原因的。”   “愿闻其详。”司炎修勾唇,望着对面一脸坚定的女子娇颜,道。 第316章 荆州老妇(28)   凌子萩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整齐地把序号一一写下。   “第一,我在博彩赌坊的后院的房间里发现了妆台,粗看那是为了掩盖密道的障眼法,可是若是女子看到,就会发现其中的猫腻,不管上面放的胭脂或者发簪都是今年才开始风靡的颜色和样式,而且。”   凌子萩顿了一下,道:“妆奁很干净,尤其是铜镜上面还能看到指尖不经意沾染上的口脂。”   “所以夫人觉得这神秘人是个女子?”司炎修顺着往下说。   “嗯!”凌子萩点头,小白云落在序号二上道:“第二,王邈说罗万金曾经来找过元蓁蓁,二人一并去了博彩坊后院的房间,而王邈本人就守在房间的门口,唯见进出的只有元蓁蓁和罗万金二人,试问,这所谓的神秘人是如何进出房间的?”   司炎修垂眸,想起凌子萩出来的那条密道,但是若是这神秘人知道有密道,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她逃出来,或者放不熟识的人进去,比如凌子萩嘴里带她和鱼小碗出密道的男子。   “第三呢?”   “这第三。”凌子萩,勾唇道:“王邈曾给咱们叙述说是这幕后人是男子对吗?”   司炎修点头,这也是他觉得幕后主使另有其人的主要原因,“那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道:“元蓁蓁她会口技?”   “什么?”司炎修眉头紧锁,严肃的表情声微微露出几分错愕。   “嗯!”凌子萩重重点头,肯定司炎修没听错,之后把和元蓁蓁在郑府的事情告诉司炎修,“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元蓁蓁是如何掩人耳目,让人误以为幕后主使是旁人的?”司炎修一语道破她的想法。   “是,这个是最让人想不明白的。”   叩叩叩。   凌子萩和司炎修二人正在马车上分析案子,马车门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敲击声。   “夫人,外面有人自称是杨庭松的人找您。”马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杨庭松?   凌子萩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对面站着的不是杨庭松而是那名之前把她和鱼小碗拦在秦淮酒外面的小二。   小二一见到凌子萩,连忙上前拱手道:“司夫人,上次事情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见谅。”   凌子萩做了个摆手的动作道:“这事儿都过去了,再说你也是奉命行事罢了,对了,你今个来这儿,可是你家主子找我?”   “夫人。”小二说着,从怀中递上一张帖子道:“今个酉时秦淮酒会有一场戏,若是夫人喜欢听戏,可以前来观看一二,我家主子专门为夫人准备了雅座。”   说罢,小二待凌子萩拿过帖子,双手作揖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凌子萩有些好奇地打开帖子,望着上面烫手的金字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皮影戏」陷入沉思。   酉时的秦淮酒格外热闹。   似乎这里已经举办了不少这样的有意思的活动,凌子萩和司炎修刚到,店里已然朋客满座,店小二一眼便认出二人迎上前把二人领到二层雅阁。   皮影戏还未开始,司炎修品着清茶,眸光落在台下围布上写的三个字上。   “烛风影?”他喃喃自语。   “子昂知道这个班子?”凌子萩询问。   司炎修点点头,道:“略知一二,这应该是蔺国以北最大的戏班子了,不管是昆曲、京剧、杂技或者是皮影戏,他们算是蔺国数一数二的。”   “哦?”凌子萩对古人的戏曲没什么兴趣,故而也研究得少,听到司炎修的介绍她连忙来了精神,顺眼朝下面看。   因为她们坐的地方特殊,后台一部分能尽收眼底,所以这些参演皮影的人员,她也能看到他们是如何布置和规划的。   只见一名男子拿着一张兽皮做成的人物剪影开始做最后的比划,而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丈量着幕布和台子的距离,开始准备蜡烛,油灯等物品。   “马上要开始了。”凌子萩有些兴奋,毕竟这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国内的文化传统。   司炎修笑着,难得看到对面女子这般欢愉,抓了一把瓜子,问道:“夫人可知道这是准备演什么?”   凌子萩摇摇头。   司炎修笑着,把剥好的瓜子放在凌子萩的对面,又倒了温热的红茶,才说道:“《小青阮》”   “《小青阮》?”凌子萩眨巴眨巴眼睛,这戏她没听过。   “夫人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这《小青阮》在宫里是不允许表演的。”说着,司炎修开始讲述这部戏的内容。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名叫青阮的身份破落女子,被卖到青楼,之后被有钱人家赎出来做了妾室,却因为出身卑贱惨遭虐待,自个的孩子也被其他妾室弄死,导致女子最后疯癫杀了全府人的故事。   司炎修刚说完,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凌子萩还未反应过来,杨庭松就站在门口,对着司炎修拱手作揖道:“早闻大理寺卿司大人知天文,晓地理,通五行,读百书,却不曾想这民间不入流的戏曲,大人也是清楚明了的。”   司炎修似乎早知道外面站着人听着他和凌子萩的对话好一会儿般,他薄唇勾起,又倒了一杯茶放在一边道:“我当是这秦淮楼的掌柜准备当梁上君子多久,如今终于是出来了,不如坐下一并品茶?”   杨庭松轻笑出声,也不建议对方话语里的挖苦,上前几步撩起衣袍拉凳入座。   随着杨庭松端起面前的清茶置于唇边,楼下的戏曲也在这一刻响起。   在幕布上,出来的是一名女子的剪影,如司炎修讲述般,女子身处在青楼,周旋于不同的客人之间,似乎这女子还通乐理,一边陪酒一边唱着动人的歌谣。   凌子萩对于给女子配音的演员很是好奇,她微微侧头望着幕布后,却发现一件让她惊讶的事情,不管是滑动皮影的男子,或者是敲打弹奏乐器的周围女子,竟然没有一人的嘴张动,看起来就像是..   这皮影自己发出的声音。 第317章 荆州老妇(29)   “这。”凌子萩面露错愕,她以为自个眼花了,站起身子走到围栏处,再次细细观察。   当她确定自个没看错,连忙回头望着身后的二位男子。   司炎修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微抿的薄唇也说明,他也想不明白。   终于坐在一旁,一直勾唇浅笑,缄默不语的杨庭松开口道:“司大人虽然饱览诗书,又了解民俗,但是这民间班子「烛风影」司大人还是少了解了一些啊。”   司炎修岂能没看出来杨庭宇卖关子的行径,他嘴角勾起,道:“正是因为不了解,杨掌柜才请我们来的不是吗?”   “哈哈!”听到对面人的话,杨庭宇突然爽朗地大笑出声,他把面前的杯盏里的清茶全数灌下,才起身走到凌子萩的身边,指了指站在第一排观众席旁边一名身穿下人衣衫的女子道:“看到她了吗?”   凌子萩点点头,眸光还时不时扫过女子手中的茶壶,那应该是随时给客人倒水准备的吧。   “她才是唱戏的主角。”   “什么?”明显凌子萩有些不相信。   司炎修分析着杨庭松的话,喃喃道:“莫不是腹语者?”   “不愧是司大人。”杨庭松转头,一脸佩服地望着司炎修,他不过是略微一提点,这个男人就能立刻想到。   司炎修淡淡扫了杨庭松一眼,对于他的夸赞,他面不改色地给凌子萩解释道:“在前朝最早研习腹语是朝政的需要,之后随着腹语越来越多,江湖上一些的戏班子也开始把腹语用于戏曲中,一方面增加神秘感,另一方面把腹语者放在观众席间,不管是唱曲还是说话,听众们更是能身临其境。”   说着,司炎修也起身走到凌子萩的身边,指了指女子怀中抱着的茶壶道:“你在这里看了这么久,见过她倒茶吗?”   凌子萩回忆一会儿,摇摇头,好像还真没有。   “她手里抱着的东西是用来扩音的,并不是倒茶的。”司炎修解释。   凌子萩眯紧双眼,望着女子怀中的茶壶,她想这茶壶里面的构造也是很神秘吧。   突然她想到什么,连忙扭头望着司炎修道:“子昂,我好像。”   司炎修点点头,深深瞅了眼又坐回位置,一派悠闲的杨庭松,眸光回到凌子萩面颊的时候,他说道:“可以去郑府抓人了。”   深夜的郑府格外寂静。   凌子萩被司炎修抱着跳下马匹,凝神望着对面肃穆的石狮子和紧闭的大门。   白彦得令上前敲打郑府的门。   似乎里面的人都睡了,过了许久打着哈欠的门卫才慢慢打开一条缝隙。   当他看到外面的阵仗,困倦一扫而空,瞪大双眼、节节后退,之后跌跌撞撞朝后院跑准备通报。   司炎修也懒得找人去追,毕竟这郑府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他一挥手,几乎同时,站在他身边的人整齐有序地朝郑府进发。   凌子萩跟在司炎修身后,也朝府内走,大理寺的捕快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把整个昏暗的郑府照得通透无比。   二人刚走到后院和花园的链接处,郑洪系着领口的纽扣连忙从里面走出来。   他一见到司炎修连忙跪在地上道:“这..司大人,这是何事啊?大晚上的劳您这般动众,若是有需要,您明个派人来府里通传郑某一声,郑某保证立刻就到。”   司炎修淡淡扫了一眼对面郑洪,道:“怎么郑府这么多下人,还得老爷子亲自穿衣服?”   郑洪面色一僵,道:“郑某。”   “夫人没帮您?”司炎修打断郑洪的话,又问。   郑洪一怔,嘴角扯动半晌:“夫人很早就睡下了,郑某有腿有脚的,不忍心。”   “大人!前院内外都找了,未找到元蓁蓁的身影。”   “大人!花园找了,未找到!”   “大人,偏房、主卧都找了未找到元蓁蓁的身影。”   郑洪推辞的话才说一半,白彦领着手下跑到司炎修面前一一汇报。   司炎修眸光冰冷的放在郑洪的身上,道:“郑老爷子,您夫人呢?”   郑洪吞咽几下唾液,蜡黄的眼睛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圈道:“她..回娘家。”   “汳州吗?”凌子萩接下郑洪的话。   “啊?是的,是的。”郑洪连忙点头。   “可是,我怎么记得元蓁蓁在汳州的时候身边的亲人都死光了呢?”凌子萩勾唇,眨巴眨巴眼睛,故作茫然地望着郑洪。   瞬间,郑洪面颊上流下层层汗珠。   他干瘪的薄唇张合了好几下,道:“哦,是郑某忘记了,蓁蓁她稍早之前出去。”   “司大人!在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找到一间上锁的屋子。”郑洪撇脚的谎话还未说完,鱼小碗从后院方向跑来,拱手对着司炎修开口。   郑洪一听这个房间,吓得双腿都要跪在地上,他此刻哪里还有空再跟其他人周旋,迈着踉跄的步子,朝鱼小碗说的房间奔去。   “跟上!”司炎修面色严肃,对着身后众人挥手。   郑府的院子不小,众人跑到上锁房子前的时候,除了几个懂功夫的,其余人都气喘吁吁。   郑洪早被白彦抓着按在地上。   鱼小碗得了司炎修的指令,上前准备开锁。   “不能开,不能开啊!”郑洪似乎很害怕这个房间,对着鱼小碗的背影开始呼喊。   “哦?为何?”凌子萩蹲在地上,有些好奇郑洪的反应,一个地方富绅怎么着也是个风云人物,怎地这般胆小如鼠?   “开了,里面的主子知道了,蓁蓁就活不了了。”郑洪说着还想强撑着身子起身,可是他的力气岂能抵过白彦?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间被打开。   随着鱼小碗把屋内的灯火点亮,司炎修领着凌子萩朝屋内走。   当凌子萩看到屋内的布置和博彩坊如出一辙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她绕过屏风,望着里面除了冰冷被褥再空无一物的房间,转头望着匍匐在门口,吓得人都开始哆嗦的郑洪道:“里面的主子?郑老爷子你是记忆出错了,还是老爷昏花了?里面根本没人!”   “什么?不可能!”郑洪表情一怔,挣脱开白彦,冲进屋内,当他确定凌子萩说的话并非作假,整个人茫然地跪在地上,久久不曾回神。 第318章 荆州老妇(30)   荆州知州府,戒律房。   司炎修淡淡扫了眼身边的余知州道:“如何城门都吩咐了?”   “吩咐了,所有的差役都派出去,若是元蓁蓁没出荆州,下官定把她抓回来!”余知州抱拳保证。   “很好,你去忙吧。”司炎修点点头,示意余知州出去。   余知州颔首,瞅了眼跪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郑洪,叹口气离开。   司炎修坐在官帽椅上,随手翻阅着从郑家搜罗出来的账簿,道:“郑洪,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被这么一叫,郑洪才从迷惘中反应过来,他抬眼望着司炎修,慌张地上前几步解释道:“大人,这赌坊的事情我承认,郑家有牵扯,从中获了不少黑色收入,可是蓁蓁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不可能的。”   司炎修望着郑洪的反应,好奇问道:“你说元蓁蓁不可能杀人,可有根据?”   郑洪点点头,不由分说连忙把身上的衣衫脱下。   司炎修望着他这个动作,有些茫然,不过很快他明白了。   只见郑洪的身子全身上下白皙如纸,到了这个年纪本应该皱巴巴的皮肤也像是得到了充分的保养一般,虽不及壮年,但也要比同龄人看起来康健许多。   “这就是你说的根据?”司炎修问道。   郑洪点点头道:“郑某认识蓁蓁的时候,她就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尤其是她知道我怕死,还想多活几年,便给我介绍了一个神秘人,赐我丹药让我长命百岁。   起初郑某确实不信的,可是谁知吃这丹药一段时间再加上药浴,郑某的身子确实有改善,您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郑洪说着似乎还有些骄傲,他扭转着身子让司炎修观赏。   司炎修闭眼,明显已经有些不耐。   郑洪岂能没看出对面人的意思,他扯着嘴角,捡起地上的衣衫,穿上继续道:“但是这丹药来得珍贵也是有代价的,一方面我郑家的一部分收入得给这神秘人贡献出去,另一方面。”   他说到这有些欲言又止,毕竟这事儿在郑洪心中是有些不耻的。   司炎修睁眼冷冷凝着对面人,明显他失了耐心。   郑洪吞咽几下唾液,连忙继续道:“另一方面,这蓁蓁就得在固定的时间陪这个神秘人睡觉。”   他说着直白,司炎修也听得清楚。   司炎修微微扬眉,望着郑洪的眼神全数都是嘲讽。   “大人,我承认我郑某这么做有点下三滥,但是。”   “我是笑你蠢!”司炎修冷冷打断郑洪的话,随手把这段时间大理寺查到的关于元蓁蓁的事情全数扔到郑洪的面前:“看看吧,你的夫人都是如何的蛇蝎。”   郑洪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当他拿起地上一个个证人的证词,瞬间错愕地瞪大双眼道:“不..不可能的,大人绝对不可能!你说着肖神医是蓁蓁收买的人?那为何蓁蓁还要为了我这般奉献自己,说不定这肖神医。”   司炎修揉着发疼的额头,他见过犯人狡辩的,见过犯人强词夺理的,但是已经被人害的成为半个死人的郑洪,竟然还在为凶手狡辩,是他难以理解的。   “你真以为你吃的是什么灵丹妙药?若是真有,如今圣人的身子这般,这神秘人为何不去宫里见面圣,偏要在你一个地方土豪上浪费时间?”终于他忍不住提醒郑洪。   郑洪一怔,心里飘过阵阵惶恐。   司炎修也懒得和他解释,扬起手在半空打了个响指,伍郎中从外面走进戒律房,之后开始给郑洪号脉。   没过一会儿,伍郎中面色一沉,道:“回大人的话,此人身中剧毒,已日无多。”   “不可能,不可能的!”郑洪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伸手就想抓住对面的伍郎中问个清楚。   许是他真的身体匮乏,又或者是脚步不稳,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伍郎中早都见惯旁人生死,叹口气道:“郑老爷子,上次我去你那里,你身子还是康健的,只要停了芫花多加调整就好,谁知这次竟然是中毒颇深,据老朽推测,您应该是吃了朱砂一类的药物,不然身子也不会是这般现状。”   郑洪不懂药理,有些茫然。   “朱砂本就是防腐类毒药,郑老爷子身体之所以出现如今似是返老还童,保持肌肤弹性的情况,也是因为口服朱砂或者是药浴导致的。”伍郎中耐心解释。   “不..不可能..我。.我吃了一次,我。.不可能的,蓁蓁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的!”   郑洪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跌撞地朝后退着,整个人蜷缩在角落中摇头晃脑,喃喃自语。   司炎修望着对面人这个情况,眉头皱起,这会儿可不是郑洪装疯卖傻的时候,他上前几步,冷冷质问道:“说!元蓁蓁去了哪里?”   郑洪已经陷入自个的思绪中,对对面人的询问根本没什么反应,唯有的是嘴里呜哩哇啦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说!”司炎修有些恼怒,一把提起油尽灯枯的郑洪,再次询问。   这会郑洪有了反应,他慢慢抬眼望着司炎修,下一瞬身体抽搐间,嘴里开始吐白沫。   “大人!”伍郎中见状上前把司炎修手中的郑洪扯下,连忙诊脉查看。   随着郑洪身体抽搐得越发严重,他已经开始翻起白眼。   伍郎中想也不想,打开身边的药箱子,开始给郑洪针灸。   不知过了多久,当戒律房的烛火都换了一茬子,伍郎中终于起身,抹掉额头的汗珠,对着司炎修拱手摇头道:“大人,郑洪已经被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吓死,无力回天了。”   司炎修覆手站在原地,表情冷冽的望着地上的死尸,距离他们抓到幕后主使就差一步,谁知郑洪就这样死了。   “混蛋!”想到这,司炎修气愤地对着墙壁就是一拳。   就在他气愤之际,一只柔荑悄然覆上他暴起青筋的手掌。   司炎修扭头,凌子萩就站在他身边,一脸从容的望着他道:“子昂,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第319章 荆州老妇(31)   荆州知府大堂。   凌子萩从怀中拿出个匣子放在桌上。   司炎修带着好奇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张少半个巴掌大的肉色贴片,贴片上隐隐散发着一股鸡蛋清的味道,上面还有些胭脂粉末。   “这是什么?”他对女儿家的东西不懂,再加上凌子萩妆奁里没有这些,故而询问。   “这是我在那锁着的房间找到的面皮匣子。”凌子萩回答。   “面皮?”司炎修听到这,一下想起来易容术,可是易容术用的是猪皮,皮料较厚且毛孔大,一般脖颈都有衔接缝隙,很容易被人发现,而凌子萩手中这个,竟然这般细腻光滑,就像是——婴孩皮肤。   想到这,他眉头蹙紧,看来这元蓁蓁手下不单单有方仁、罗万金等人的亡魂啊。   “子昂觉得什么是美人?”凌子萩又问。   司炎修薄唇拉紧,眸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凌子萩面颊一红,娇嗔地打了下他的肩胛,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不管是多大的女子,皮相可以变,但是骨像不会变,如果脸垮了就把它粘着提起来就好了,对吗?”   司炎修一怔,道:“夫人的意思是,元蓁蓁。”   “对,如果她是幕后主使,定然会往临峪关的方向跑,毕竟她和夷国的生意做得可是如火如荼的,而她能蒙混过关的前提条件也是和守卫士兵拿着的画像不一致。”   说着,凌子萩从怀中掏出两张女子画像,一张是如今元蓁蓁的长相,一张是挂满皱纹的元蓁蓁。   二者粗看似乎不像,但是细看五官和轮廓,基本没差别。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城北守好,等这个样子的元蓁蓁入瓮就好了。”说着,凌子萩的指尖点在元蓁蓁苍老面容的画像上。   她之所以能猜到元蓁蓁是如何易容的还得多亏了现代社会的那些骗子网红,明明长了一张很老的脸,却通过一些拉皮的贴片和假脸把镜头前的群众骗得是云里雾里的,记得之前还看过一个打假栏目,一些男子运用古代的人皮术成功变美女骗钱的案子。   而元蓁蓁一个差不多把半个蔺国都游遍的女子,会这些骗术一点都不会让人惊讶。   夜慢慢入深,打更的喧嚣声时不时在街道上响起。   凌子萩只觉得自个刚睡下,就被鱼小碗猝不及防的敲门声唤醒。   “子萩,子萩,你睡下了?”   凌子萩翻起身,穿上绣鞋、衣衫,走到门前慢条斯理地开门道:“小碗这么晚了,怎么。”   “司大人在城北抓到画像里的女子了,一个时辰之后准备开堂审问呢,你快点和我走吧。”   鱼小碗精神气要比凌子萩好很多,她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就往外面等候的马车上拉。   开始凌子萩有点茫然,没太明白画像里的女子是谁,直到她被一阵夜里的冷风吹醒,这才恍然应该是元蓁蓁被抓了,而鱼小碗之所以用画像里的女子,或许是因为这元蓁蓁前后差距太大,她都不敢往下断论导致的吧。   因为荆州这个案子涉及很多朝廷的事情,司炎修决定不公开审理,所以准备彻夜把这事情办了。   凌子萩换上一身便装,坐在堂下的椅子上旁听。   随着铁拷声在空荡荡的大堂内响起,凌子萩终于看清楚元蓁蓁的真面目,那是一张布满皱纹,极其苍老的容颜,似乎经历过太多的风霜蚕食,一头华发的元蓁蓁看起来要比她真实的七十岁还要大一些。   “台下何人,报上名来。”司炎修一摔惊堂木,冷冷开口。   元蓁蓁伸出略显干瘪的手,把额前的碎发整理到耳后,道:“奴家元蓁蓁,见过大理寺卿司大人。”   她似乎在逃跑中用尽了力气,声音听起来显得疲惫、苍老,和凌子萩在花园听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这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这个女人会口技,只要她想,什么样的声音模仿不出来呢?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司炎修问道。   元蓁蓁深吸一口,抬眼扫过大堂内的人,直到她的视线落在凌子萩身上,轻笑一声道:“奴家应该怎么说呢?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呢?”   凌子萩望着对面这个一脸平淡的女子,微微蹙眉,“元蓁蓁你应该知道,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既然能抓你来,定然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狡辩也没有任何的作用。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   “没错!罗万金、方仁、万永昌都是奴家杀的,按照蔺国的律法问罪当斩。我是贼你是官,司夫人抓到了,杀了我便好,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元蓁蓁对于凌子萩的问题,有些茫然。   “你为何要杀人?”凌子萩起身,把怀中元蓁蓁年轻时候的画像拿出来呈在她的面前:“曾经的你真的很美,甚至不输三十余年前的钟月漓,那时候的你在汳州怎么着也算是汳州第一美人了吧?   况且你那时候嫁给了当地家喻户晓的名医方仁,应该不愁吃穿又为何要走这条路?”   “拿走!拿走!”元蓁蓁望着凌子萩手中的画像,突然激动起来,她一把打落宣纸,捂着双眼不想让自个看到自个曾经的容颜,她似乎不敢面对以前,又通过凌子萩手中的画像不得不想起。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捡起地上的画,坐回位置耐心等待着。   元蓁蓁抽噎间,缓缓起身,开始褪下身上衣衫。   “你要做什么。”鱼小碗站在一边,想上前阻止。   凌子萩连忙扯过鱼小碗的手臂,对她摇摇头,在她看来元蓁蓁是个有分寸的人。   果然当元蓁蓁褪得仅剩下一件能看得清里面肚兜的薄衫后,她再次望着凌子萩道:“司夫人可瞧清楚了?”   凌子萩顺着她的声音定睛一瞧,只见元蓁蓁身上大大小小竟然有数不清的伤痕,虽然她不懂伤痕鉴定,但是就看伤口的形状和大小,有的是烫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鞭伤,有的竟然还若隐若现着字体。   “这。”她有些语塞。   元蓁蓁轻笑一声,再次拾起地上的衣衫,一边穿,一边说道:“司夫人说奴家的样貌可以和钟月漓相媲美,奴家很开心,可是奴家命贱,没有钟月漓一般的家室。她能嫁给太子,而我只能嫁给渣子!”   “奴家出生在一家农户,母亲是在猪圈里把我生下的,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个赔钱货。”   元蓁蓁似乎她的回忆既可笑又无奈,扯着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声。   她叹口气,继续道:“小时候,每到过年,家里的哥哥、弟弟,都有漂亮的衣衫,而奴家最多穿个能遮羞御寒的破衫就算是幸运的了。   长大之后,奴家的美貌确实惹得周围邻里垂爱,上门提亲的也不少,不过当时奴家早心有所属,可奴家阿娘为了百两的银子,竟然把奴家允诺给当地足有七十余岁半只脚都要踏入黄土的老头,于是奴家和奴家当时认定的心中所爱离家私奔。” 第320章 荆州老妇(32)   “心中所爱?”凌子萩微微扬眉,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不是方仁。   果然,元蓁蓁说到这个人,嘴角扯出凄惨一笑,道:“对呀,所谓心中所爱也不过是奴家的一厢情愿,女人太贱就会惹得旁人的不珍惜,不管你有何种倾国的容颜,又或者是多么贤惠的性子,在男人看来,你不过是无家可归,上杆子往上贴的「母狗」!”   说到这,元蓁蓁眼底尽数都是气愤和无奈:“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直到身上的盘缠用完了,奴家才发现他竟然有嗜赌的习性,可是奴家把什么都交给他了,路再如何难走,都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奴家以为,奴家的隐忍和努力能换来他的回心转意,谁知..这才是奴家步入黑暗的第一步。”   元蓁蓁说到这,突然开始哽咽起来,似乎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过去,身体颤抖个不停。   凌子萩蹙眉,随手从旁边空荡的椅子上拿起一件外麾,走到她身边,轻柔给她披上。   元蓁蓁一怔,布满皱纹的眼睑带着一丝感激,她深呼吸一口气,指尖抹掉眼角珠泪,挺起胸膛继续道:“他不知在外面做了什么,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躲避追债,竟然把我卖到了青楼。   司夫人知道吗?当时奴家二十有三了,身边还带着两名女儿。   当时奴家就想了,卖到青楼也好,只要能离开他,等奴家用这身子攒够钱,就可以带着女儿离开,一个人独自过活。可是。”   元蓁蓁控诉的声音突然变大:“奴家怎么着都没想到,这个畜生竟然把奴家的两个女儿也变卖到了别的青楼,司夫人能想到吗?当母亲看着自个的女儿生生和自己分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她们只有五岁啊!五岁!那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要当做讨男人欢心的贱奴培养..呜呜。”   凌子萩垂眸,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尤其是古代这样的社会,不是一两个人通过努力就会改变的。   “元娘子,那之后呢?”一直站在凌子萩身后,心底纯良的鱼小碗抹着眼底的泪水,忍不住询问。   “之后啊?”元蓁蓁苦涩一笑,“奴家为了讨客人欢心学了口技和腹语,一时间成了当地还算知名的妓子,在青楼待了没多久,碰到了奴家生命中第二个男人——方仁。   当时的方仁已经是当地有名的神医,奴家因为常年劳累身子骨不好,就去他的医馆瞧病,这一来二去我们之前就有了情愫。   起初他什么都好,蜜语甜言、首饰金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帮奴家赎身,允诺奴家去寻那两个卖入别楼的女儿,奴家以为这辈子算是熬出来,碰上贵人了,可是。”   “他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恶鬼!”元蓁蓁握着拳头,咆哮出声:“他把我赎出来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兽欲,他根本就是个变态,我身上这些奇奇挂怪的伤痕都是拜他所赐,什么绝世神医,什么悬壶济世,那都是骗人的。   整整十年,奴家经历了十年的折磨,奴家以为只要奴家再忍忍,只要方仁愿意帮奴家寻女儿,这些都不足挂齿,可是..你们知道当奴家在经历过方仁的又一次毒打之后哀求他去寻奴家的女儿,得到了什么结果吗?”   凌子萩蹙眉,不用想,就看如今元蓁蓁这杀人如麻的手段,都知道她的女儿很可能..   “她们早在几年前就死了,五岁的她们被卖入江州教坊当做瘦马培养,之后在当地一裴家做娼妓,那家主子一次喝醉把她们活活虐待致死,连尸体都没个全的,当地的顾知州和这裴家同流合污,竟然把这事儿按了下来,方仁当时刚好在江州给顾知州瞧病,故而才得了此消息。   他早都知道,却不曾告诉于奴家,最后他见奴家年老色衰,想抛弃奴家的时候,把这事儿全盘托出了。”元蓁蓁闭眼,掩饰住心中的绝望,任由眼泪在她面颊上汩汩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元蓁蓁再次睁眼的时候,她早没了叙述之前往事的那股忧愁和惨然,更多的是冷漠和无情,“可是奴家是谁,方仁他想抛弃奴家就抛弃奴家吗?当奴家是什么?既然他这般绝情,就别怪奴家翻脸无情,奴家在他的饭菜里偷偷下毒,不出半年他就死了,当地的仵作就是个蠢货检查不出什么,奴家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方仁的全数家产。   说实话这个郎中还挺有钱,奴家半辈子都不用愁,可是那是奴家第一次杀人,奴家心慌啊,就跑到距离汳州最远的荆州落户。”   “那万永昌呢?你为何杀他?”尽管凌子萩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依旧不确定地问出口。   元蓁蓁笑了笑,扭头望着博彩坊的方向,不知寻思了多久,她终于开口道:“万家是荆州一霸这事儿众人皆知,尤其是万永昌这个人性子暴虐,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女子成为他手中的亡魂。   我早都盯上他了,但是迟迟没有下手的机会,直到因果自有恶报,他被他的小妾差点毒杀,再无人敢嫁给这个恶棍,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凌子萩深深望着对面这个快要半只脚踏入黄土的妇人,她在万永昌万般无奈,众叛亲离的时候出现,却在得到这个男人全数信任的时候夺走他的性命和家产,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的很厉害。   “就算万永昌死不足惜,在他手里无辜的冤魂尚且能感谢你,可..郑洪呢?你为何要害他?”凌子萩继续往下问。   元蓁蓁瞥了她一眼,这次她没有像方才那般如实交代,只是耸耸肩,道:“可能是杀人习惯了,停不下来手了。”   “是吗?”   元蓁蓁偏头不去看凌子萩的面容。   凌子萩给司炎修示意。   司炎修从桌上把一本账簿扔在地上,道:“是因为这个吗?”   元蓁蓁望着随着微风翻开的博彩坊账本,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挂在脸上稍纵即逝的惊慌还是被不远处的人捕捉到。   “奴家..不知道这是什么,奴家已经认罪,要杀要剐,奴家悉听尊便。” 第321章 荆州老妇(33)   “唔..唔..唔。”   破晓的戒律房,明亮的烛光中,女子呜咽声混杂着木条抽打声,如鬼魅般充斥着整个房间。   凌子萩顺着天窗望向里面,元蓁蓁披头散发地跪在桌子上,赤裸着双脚,被一名身材魁梧,拿着竹条的男子一下下抽打着脚心。   白皙的脚底板此刻已经皮骨分离,绽放出绚丽的玫瑰色,女子依旧死死咬着朱唇,任由额头上的汗珠层层掉落。   “依旧不说?”司炎修走到她身边,手中拿着一件外麾轻柔地披在她的身上:“牢狱里阴冷,小心身子。”   凌子萩摇摇头,眼底尽数都是无奈:“这一宿了,元蓁蓁嘴到现在也撬不出一句话。”   从白日人性化的审问,到如今的刑法伺候,元蓁蓁就像是半个死人一般,只知道默默承受,任凭旁人怎么询问她杀郑洪的原因和账簿的事情,她就是一句话都不曾吐口。   凌子萩知道要想撬开一个人的嘴,其实用精神鞭挞或者是催眠也是可行的,但是这样的口供在律法上看是具有引导性的,只能为破案提供依据不能成为至关证据。   况且在元蓁蓁被用酷刑之前,她不是没试过催眠,可让她意外的是,元蓁蓁似乎对催眠有着先天性的抵抗力,任凭她如何想攻破心房,都无济于事。   “我没想到元蓁蓁会这般倔强,这行刑的人都换了三批了,七尺大汉都打得精疲力尽,她竟然就这么默默。”   “咚!”   凌子萩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戒律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众人再回过神的时候,元蓁蓁不知何时再也撑不住,整个人闭着双眼,重重从桌子上翻滚下来。   凌子萩连忙凑近天窗查看,只见女子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除了喃喃还在发出呜咽声的薄唇,整个人已经没了意识。   “不行,再不能打下去了,不然我们问的话问不到,很可能元蓁蓁还没等到行刑就要交代了。”说罢,凌子萩连忙朝戒律房走去。   “白彦!”司炎修蹙眉,冷冷开口。   “大人!”   “让她醒来。”   “是!”   凌子萩刚推门而入,白彦就领着一名端着一盆辣椒水的大理寺捕快紧随其后。   还未等她反应,一盆冰冷的辣椒水就全数倒在元蓁蓁的身上。   随着一声女子急促的喘息声和因为辣椒水蛰疼脚底板的惨嚎声,元蓁蓁终于再次醒了。   凌子萩微微拧眉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虽然这种审问的方式她有点不认同,但是这也是最快把这个女人叫醒的办法。   她叹口气,蹲在奄奄一息的元蓁蓁身边道:“元娘子,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是罗万金的上家?”   元蓁蓁穿着粗气,用力撑着眼皮子望着凌子萩:“我做的我认,你说的什么罗万金。”   “王邈!”凌子打断元蓁蓁的话道:“元蓁蓁你以为给王邈下了药,我们就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话吗?他该说的都说了,你和罗万金根本就是认识,你用藜芦和芍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弄死,你到底要隐瞒什么?”   元蓁蓁痛苦的表情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凌子萩:“不可能,那个人说这个药。”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你们到底在给谁做什么?”凌子萩捕捉到元蓁蓁嘴里的重点,连忙追问。   元蓁蓁自知失言,死死咬住下唇,冷冷盯着对面的女子,不再言语。   凌子萩有些恼火,事情都到这个份上,这个女人竟然还是这般倔强,“蔺国临峪关战事吃紧,你们却在转移国内的资金,你三番五次一步步爬上位,诱惑郑洪,操控整个荆州的经济,你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杀方仁是为了发泄你心中的不满,杀方永昌是打抱不平,你弄死郑洪,想取而代之,到底有着怎样的阴谋?”   “哈哈!”元蓁蓁望着面色严峻的女子,突然失笑出声,“司夫人,没想到..你..你这么聪明啊。”   凌子萩拧眉有些不明所以。   “所有的事情..都被你..你分析到这份上,奴家..又有什么可交代的?”   元蓁蓁忍着疼,喘着气,断断续续说着:“你一个女子为了蔺国..不惜..以身涉险..都要把这案子往下查,那奴家一介女流..为什么又不能坚持自己的誓言..为上面的人诺一个守口如瓶呢?”   “所以你承认了,你在为别人做事情是不是,那你告诉我,在临峪关和你接洽的人是谁?他们是怎么把金银运输到夷国的,是不是。”   凌子萩消化掉元蓁蓁话里带话的意思,连忙上前抓着元蓁蓁的肩膀询问,可是她话问到一半,却发现对面的女子竟然软趴趴地朝后面倒。   她本能的松手,元蓁蓁就像是脱线的风筝,整个人朝后面摔去。   她..死了?   凌子萩心中飘过这句话。   同一时间,司炎修领着伍郎中快步走进戒律房。   伍郎中走到凌子萩身边,拱手一拜,便连忙蹲下身子去号元蓁蓁的脉搏。   过了好半晌,他摇摇头起身道:“大人,夫人,元娘子死了。”   凌子萩闻言,闭眼别过头。   “元娘子本就步入晚年,苟延残喘,再加上为了保持肌肤的柔韧和弹性,她常年生活在草药中,是药三分毒,她的身体已经被自个折磨得不堪重负,昨个又经历了逃窜,还有今个的刑讯,这人..早都不行了。”伍郎中拱手解释。   “我知道了,伍师傅。”凌子萩叹口气,也随后起身。   从荆州的牢狱出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凌子萩顶着阳光望着一望无垠的蔚蓝色天空。   司炎修站在她身后,展开双臂紧紧把她搂在怀中。   “子昂。”凌子萩靠在他身上,闭眼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嗯?”司炎修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说有些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旁人一次次地为他效命,丢命?”   凌子萩蹙眉,幕后人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可是一个企图颠覆一个朝代,让百姓生活在水火中的幕后主使,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何还有人为此赴汤蹈火。   “子萩。”司炎修转过凌子萩的身子,指尖轻抚她被暖风吹拂的柔美面颊,在她猝不及防之际,薄唇轻啄她光洁的额头道:“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但是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为你驱赶走黑暗和恐惧,哪怕。” 第322章 荆州老妇(34)   荆州的案子算是破了。   凌子萩没忘记贾问凝交给她的最主要任务——带回苏霍。   她和司炎修收拾好行囊,坐着马车出了荆州城北一路上朝临峪关的方向走去。   临峪关距离荆州也只有不到百里,车程不出半日便可抵达。   这是凌子萩第一次到达蔺国最北面,和她心中预期的不一样,一路上因战火流离失所的流民似乎并不多,更多的是被陈家军押解的战俘,带着枷锁和铁拷朝荆州的方向前进。   “夫人还不知道吧?”司炎修从柜子里拿了块荆州顺手买的桂花酥递进她手中,示意她垫垫肚子,道:“前两日前线战报,陈禹在临峪关大退夷国将领布卓,获得陈家军的首战胜利。”   “真的?”这几日凌子萩一直都在追查案子,对于边关的事情关心得甚少,没料到这准备去找陈禹的路上,就听到这样的喜讯。   “嗯,圣人闻言也甚为欣慰,准备褒奖陈家,而且已经给陈禹提升了品阶。”司炎修又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继续道。   凌子萩点点头,把手中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端起面前的杯盏喝水,其实对于陈禹能获得这样的战绩,她并不觉得惊讶,一方面陈禹本身在军事方面就有得天独厚的天分,另一方面归功于之前蔺国实行的畏承变法,虽然变法削弱了蔺国的军事力量,但是在经济和农业方面却有着扶持和推进。   这也导致开战在即,蔺国短时间内并不会因为财力和粮草的供应方面出现问题。   况且夷国是游牧民族,地处僻壤之地,农业本就不发达,再加上刚经历过寒冬,士兵对于迎战难免会因为交迫而导致溃不成军的问题出现。   “这个布卓..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凌子萩吃得差不多,用丝帕擦拭过嘴角的点心碎渣,好奇问道。   “他是夷国的大将,茹鹏也是死在他的手里。”司炎修开口解释。   听到这,凌子萩彻底恍然,怪不得。   想起茹鹏的死,她有些惋惜销声匿迹的茹家,叹口气,凌子萩拉开马车帘子望着周围。   军营就在咫尺,陈禹已经不知何时从城墙上走下,带着身边一票部下等着二人。   司炎修也透过帘子瞅到不远处的男子,他对着马夫吩咐一声,携着凌子萩跳下马车朝前方走去。   “阿禹!”司炎修一见到陈禹,二人默契相拥。   凌子萩站在二人身边望着他们相互捶打对方后背的动作,她知道陈禹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可是经历过战争和生死之后,这个男人似乎在某些方面成长了不少。   “荆州的案子我听说了。”陈禹迎着司炎修朝军帐中边走边说。   司炎修拧眉,眼底尽数都是担心,毕竟这个案子还牵扯很多的东西,若是临峪关真的有内应,陈禹还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陈禹笑着拍了拍司炎修的肩膀,“放心吧,我带你和夫人见个人,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说着,陈禹转过头望了凌子萩一眼。   凌子萩一怔,这是陈禹第一次称她为夫人,对视间俩人默契的笑而不语。   随着营帐慢慢拉开,她第一眼便看到站在作战分布图前的一名蹙眉男子,只是这次他不似上次那般衣衫褴褛,也不似在密道那般狼狈颓然,高高的发束扎起,一枚精致的玉簪从冠玉中间穿过,本就俊逸的五官此刻显得越发的干净、潇洒。   “是你。”凌子萩忍不住惊呼出声。   还蹙眉想事情的男子被吓得一愣,索性也没了方才静默时候的帅气,拉着脸准备质问是谁打扰他的思绪。   直到他的目光和凌子萩撞上,性感的薄唇张合了好几下,道:“漂亮小娘。”   他嘴里的漂亮小娘子还没说出口,突然感觉旁边一道足以杀人的目光投来,他连忙吞咽下后面的话,道:“司夫人,别来无恙啊。”   凌子萩微微扬眉,才懒得和这个男人搭话,她把目光投向陈禹,询问的意味明显不过。   陈禹难得勾唇浅笑,对着男子一拱手道了一句:“大皇子。”   几乎同时,周围的气氛凝固,凌子萩和司炎修连忙拱手准备问安。   苏霍反应极快,连忙上前几步搀扶起二人,道:“这不是宫里,再说了,我也是个被圣人抛弃的棋子,能在边关奉献力量已经满足了,至于多的。.也不奢求什么,在我这里没有地位和等级,大家都是一样的。”   说着,苏霍还豪爽地拿起桌上的清茶递给凌子萩和司炎修各一杯道:“说来惭愧,我一个皇子在这里安插着还能让荆州出这么大的事情,这案子能破获,蔺国少些资金外流还得多亏大理寺,我先喝了这杯茶以表感谢。”   凌子萩望着已经对面男子滚动的喉结,眉梢不自觉勾了起来,她不知道苏霍说着恭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是这高帽子她可不敢担待。   若是之前碰到这个男人是巧合,现在想想,她能查到博彩坊最关键的点上,还都是这个男人所赐呢。   苏霍似乎发现对面人看他。   他微微倾斜手中的杯盏,露出一只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凌子萩冷笑一声,收回视线把手中的清茶一干而尽。   随着气氛慢慢变得协调,司炎修适时的取出怀中圣人手谕双手呈给苏霍道:“大皇子,圣人和皇后娘娘希望你回萧城。”   苏霍听到司炎修的话,本来洋溢在脸上的笑靥突然褪去,他皱眉望着面前的手谕,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道:“司大人。”   司炎修抬眼。   “司大人,我们能否密谈片刻?”苏霍和司炎修对望,眼底尽数都是诚意。   司炎修回眸瞅了眼凌子萩。   凌子萩点点头,跟着陈禹朝外面走去。   因为战火刚停歇,陈家军需要休憩和整装,整个下午凌子萩跟着陈禹在军营里闲逛,看到的都是好些陈家军难得放松和嬉闹的场景。   “从萧城到荆州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们都处于紧绷状态,难得放松,明个又要开始进入随时赴死的战场中去。”陈禹走在凌子萩身边,难得开口畅谈。   “明个又要打仗?不是赢了吗?”凌子萩不懂军事,有些好奇询问。   “布卓已经率领他的骑兵撤退到五十里之外,若是没猜错明个会有暴雨,他若是往夷国撤退的话会翻过一处山林,那里下雨时山体容易打滑,不适合骑行,想一举拿下布卓,这是最佳时机。”   陈禹说着,抬眼望着天空,不知何时阳光被乌云遮住,天色开始变得晦暗,喃喃道:“而且荆州也需要一场雨。”、 第323章 秽黩血夜(1)   凌子萩顺着他的视线朝天空望,问道:“陈将军抓布卓一方面是为了挫败夷国,另一方面是想给茹鹏报仇吗?”   她没记错的话,皇后说了,陈家和茹家关系很好。   陈禹没料到凌子萩会问这样的话,轻笑出声道:“陈家和茹家关系是好,但是那仅仅限于陈某的父辈,陈某是个庶子未曾真正在陈家成长过,说白了就是个野孩子。   和陈某关系好的也只有子昂了,陈某之所以想这般,是想赶紧把夷国的事情处理完,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来得及?”凌子萩扬眉,侧头望着陈禹的面容,直到她发现他的眸光一直凝望在南边萧城的方向心中瞬间了然。   ——   深夜的萧城进入梅雨季节,连续几日的雨水把整个城池洗刷得格外通透,明亮。   月光洒在城墙上,靠在城垣的士兵连续值守好几日,有些昏昏欲睡,丝毫未注意到一抹娇小的身影翩然从他的身边经过。   宫长澜提着裙摆,脚下迈着急急的步伐在湿漉漉的地上狂奔。   她红着眼眶,跌跌撞撞间时不时地朝身后查看,发现暂时无人跟上,这才身子一转朝不远处的另一个巷子奔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觉得有些气喘,才放慢脚步朝前面紧锁的木门走去。   她擦了把额头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珠,抬眼望着面前的牌匾——司府,思忖半晌,终于还是扬起手用力砸下。   似乎是里面的人睡得踏实,又或者是这砸门的声音被雨水淹没,宫长澜觉得她双手都开始犯困,门另一边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啊。”   刘管家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宫长澜面色一喜,连忙匍匐在门缝中,道:“刘管家是我,阿澜啊,刘管家!”   “阿澜?”刘管家年龄大了睡得又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上来。   “宫长澜。”   “哦!”里面传来一声响应,很快门被打开。   “宫小姐,这么晚您怎么。”刘管家打着油纸伞眯着双眼望着对面的女子,有些茫然的询问。   “子昂哥哥,子昂哥哥在吗?”宫长澜没空解释,一只手抵在门上,焦急询问。   “大人啊!”刘管家年龄大了,说话有些温吞:“大人在荆州还未回来,但是听说荆州的案子。”   “快!老爷说得果然准,大小姐在哪里,别让她跑了!”刘管家的话刚说到一半,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子犀利的暴喝声。   宫长澜身子一抖,连忙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宫大小姐,那个人不是你们宫家新招的护院吗?..咦..人呢?”   刘管家也顺着声音看,当他看清楚来人,准备继续和宫长澜攀谈谁知对面早已空空如也。   宫长澜奔跑在大街上,细雨早把她一袭锦绣华服弄得湿漉不已,随着深夜的微风侵袭,阵阵凉意让禁不住打着冷战。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折返,前面的府邸是她唯一的希望。   “啪啪啪!”   她伸出手用力地敲打着木门。   陈府本就戒备森严,宫长澜不过就是几下功夫,门被迅速打开,一脸戒备的护院望着面前的女子道:“何人?何事?”   宫长澜吞咽下嘴里的唾液,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这位大哥,我是宫家的大小姐宫长澜,想..想求您让我进去。”   男子微微挑起眉梢,一脸纳闷的望着对面女子,谁人不知陈家的庶子陈禹为了个宫家大小姐连门庭都不顾去宫家当了护院,谁人不知陈禹在离开萧城的时候曾经去宫家提亲,却被宫大小姐一顿的挖苦,惹来整个萧城百姓的嘲讽。   他们陈家还没找宫家事儿呢,这正主就自动送上门了?而且若是没记错宫家的大小姐一向高傲,骄纵。如今这一袭落汤鸡打扮的女子,却自称宫长澜?   别搞笑了。   “你是宫大小姐?”男子嗤笑出声:“那个眼睛比天高的大小姐怎会是这种打扮?”   宫长澜一怔,愣是没料到对面人竟然不认识她。   “我真的是宫长澜,我。.我还有宫家令牌呢。”宫长澜想急于证明自个的身份,寻找一处庇佑,连忙手伸进袖子开始翻找。   “得了吧,你骗谁呢?”男子嘲讽声更加剧了几分道:“宫大小姐南郊公然拒绝我家少爷早都众人皆知,此刻她金枝玉叶的,大雨天不呆家里享受下人侍奉,来找个自个不喜欢的男人?走吧!走吧!骗人也得了解情况,我陈家不收乞丐!”   说罢,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让宫长澜离开。   “不是,我真的。”宫长澜还想说什么,对面的门已经关上。   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失措的步步后退。   “阿澜!”   就在宫长澜失魂落魄之际,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   宫长澜身子一怔,慢慢扭头回望。   只见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从马车上款款而下,跟在他后面的是宫府的几个护院。   “爹爹!”宫长澜退步,身子紧贴着陈家的大门。   宫守林望着对面一脸任性的宝贝女儿,叹口气道:“慕家的催婚已经到了节骨眼儿上,如今彩礼都送到宫府,你我约定的时间已到,这次你抗争也没用。”   “爹爹!”宫长澜听到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带着雨水汩汩从她的脸颊上滑下:“爹爹,求您再给阿澜个把月,等子昂哥哥回来。”   “司炎修!司炎修!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司炎修。”宫守林似乎真的生气了,手中的虎头拐杖气愤的砸着地上的泥洼:   “那小子心中若是有你,早都娶你回家了,还会等到今日,况且如今的局面我宫家再如何也是这蔺国首富,为父又怎能容忍你去司家做小?   慕家也是门厅大户,人家承诺你去了不单单是主母,而且慕家大公子也愿意只娶你一人,这么好的姻缘怎地就比不上司炎修那个臭小子?”   “爹爹,你不懂,阿澜。”   “够了!”宫守林早都对宫长澜的强词夺理忍无可忍,他面色一沉,道:“阿澜,往日为父太纵容你,今个怎地你都得跟为父回去,就算是绑着你,也得把你送到汳州去!”   说罢,宫守林没了往日的慈爱脸色,面情一厉,对着身边一招手,瞬间他身后冲出来两名护院把宫长澜紧紧的钳制起来。   “回去给她喂药,保证大小姐能不吵不闹的去汳州。”宫守林冷冷吩咐。   “是!”宫守林的手下颔首。   “不要阿爹,不要!唔。”宫长澜听到这,开始歇斯底里反抗起来,可是下一瞬随着她脖颈一阵的酸疼袭来,意识彻底从她的脑海中抽离。   随着宫长澜被抬上马车,从宫守林身后缓缓走出来一名男子。   “老爷!”男子拱手行礼,“大小姐现在是认死理,等她去了慕家,见到汳州第一才俊就不会有旁的想法了。”   宫守林叹口气,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鲁荣啊,你跟着老夫也三四十年了,老夫知道你是为了阿澜好,老夫都懂。” 第324章 秽黩血夜(2)   马车在布满尘土的道路上前行,挂在车辕的油灯随着辇轮的转动把前方的道路照得忽明忽暗。   凌子萩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从荆州到萧城路况并不是很好,也不知道这是睡了第几个回笼觉,对面的男子依旧拿着手中的卷宗蹙眉翻阅。   “子昂!”她哝哝开口。   司炎修听到对面动静放下手中的物件,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柔地把她搂在怀中道:“醒了?饿了吗?”   凌子萩摇摇头,担忧地望着对面男子的面庞,指尖不自觉抚弄他布满灰黑的下眼袋。   从荆州出来已经四日有余,自打司炎修和苏霍密谈完,他似乎总是有心事一般,每日睡得极少,吃的也并不多,这身子都是肉眼可见的消瘦,让她好生担心。   “子昂,我不饿,倒是你,今个都没怎么吃。”说着,凌子萩撩开帘子朝不远处探望,继续道:“大约还有几个时辰到萧城了,夏日的十里香大清早就开,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可好?”   “嗯。”司炎修点点头,闭上双眼享受着凌子萩温柔、细滑的指尖在他面颊上抚弄,道:“好,子萩果然饿了,要吃什么尽管点,顺便带点你最爱的芙蓉糕回府。”   听到司炎修的话,凌子萩轻叹一口气,终于把憋着四天的话说了出来。   “子昂,我知道朝中的事情我并不方便过问,但是看到你忧心忡忡的,我心里也跟着压抑,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般苦恼?”   司炎修闻言,深邃的瞳孔定定望着对面的女子。   他探出手宽大的掌心把她的手裹住,深思熟虑之后,道:“苏霍决定不跟过来了。”   凌子萩听到这话,面儿没什么表情,尽管出荆州的时候,苏霍表现一如既往,并且还大言不惭的说日后再见,可是她知道他的日后,也不知道是多久。   其实这也并不怪苏霍,被圣人抛弃这么多年,一个手谕还是母亲求来的,回与不回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那你也没必要这般伤神啊,苏霍或许有自己的想法。”   “子萩,你不懂!”司炎修拧眉,眸光尽数都是绵柔的爱意望着对面的女子。   凌子萩面颊一红,想逃脱他炽热的目光,却不巧被他勾起下巴,四目相对。   “子昂..唔。”她的话刚出唇齿,就被一抹炽热覆盖。   下一瞬,她只觉得后脑勺一紧,男子身上的皂角气息便如惊涛骇浪一般把她淹没。   他的吻不同于往日的爱怜和珍惜,这次竟然多了几分的狂狼和肆意。   凌子萩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变得酥麻,从眉眼到唇角一路延伸..   夜很深,路很长。   清晨,凌子萩眯着双眼沐浴着从窗扉处投射下来的阳光。   “子昂这会就进宫吗?”凌子萩懒懒的靠在身后男子的胸膛,软绵绵地问道。   “嗯,越快越好。”司炎修颔首,薄唇轻啄她光洁的额头,“还记得你曾经审问元蓁蓁,问她临峪关的接洽人是谁吗?”   凌子萩点头,翻起身正襟危坐地望着对面的男子。   司炎修被她这正式的举动弄得有些失笑,懒懒一手撑着太阳穴,上衣的衣襟微微敞开,半躺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一把把她原扯进怀中,道:“苏霍已经暗地里查出接洽人是谁了,时间不等人,我这会去宫里就是给圣人汇报这个事情的。”   听到这,凌子萩颔首,荆州的事情涉及整个蔺国的经济,司炎修这般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早点回来。”她的面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喃喃道。   “嗯?”司炎修沙哑的嗓音顺着皮肤钻入凌子萩的耳朵。   凌子萩面颊一红道:“我等你回来吃饭啊,你看你都瘦了。”   她说着,鼓起勇气戳了戳他的小腹。   司炎修身上有痒痒肉,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手,错愕间,身体禁不住开始颤抖。   凌子萩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随着他规避的动作,她笑得越发洋溢。   “子萩。”司炎修眼疾手快抓住她下一次袭来的柔荑道:“你若是不想我这会「再次用膳」就停下,不然我无法保证你还能不能从这车子上下来!”   凌子萩一怔,面颊红如苹果,连忙收回手,乖顺得不像话。   司炎修眸眼低垂,双臂紧紧环住怀中女子,深邃的眼神怔怔望着远方。   ——   “听说司大人是今个才回来的?这刚从御书房回来就来本宫这鸾凤殿,怎地不回去休息一二?”   鸾凤殿内,贾问凝一边给对面男子沏茶,一边笑着询问。   司炎修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贾问凝优雅的动作,拱手道:“皇后娘娘,大皇子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回到萧城。”   他的话音刚落,贾问凝笑容僵在脸上,缓缓抬眼间,眸光中尽数都是不解和激动。   司炎修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呈到贾问凝面前:“这是大皇子让臣交给您的。”   贾问凝颤抖着放下杯盏,拿过信笺,不加犹豫快速拆开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贾问凝看着、看着眼底一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她,滴滴泪水如线雨般滚在信笺上。   她回过神,连忙用袖子把信笺上的水渍拭去,喃喃道:“我的霍儿长大了,长大了。”   司炎修一直垂眸,对于对面女人的任何举动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直到贾问凝控制住思绪,他才说道:“娘娘可是圆了心意?”   贾问凝被这声音叫得回过神。   “司大人..您这是何意?”   司炎修再次拱手:“臣虽应了娘娘带大皇子回来,但是大皇子似乎有自个的想法,有些事儿强迫不了,大皇子是娘娘心中挚爱,子萩也是臣心中唯一,娘娘若是对臣带回来的结果满意,还请娘娘把解药给予臣。”   贾问凝听到这,顿悟。   她抽出怀中绣帕,擦拭掉眼角最后的几滴泪水,嘴角扯出一丝歉意道:“其实..那跳舞草..根本没毒。”   司炎修蹙眉。   “司大人,本宫如今在这后宫如何多少你也看到了,圣人不信任,后宫大权又交于旁人之手,本宫如此做也实属下下策,但是本宫绝无伤及子萩之心,若是有得罪,本宫在这里给司大人道歉。”   贾问凝说着,拿起桌上杯盏,率先如数灌下。   司炎修望着对面女子,紧握在袖口下的大掌慢慢舒展,他没有再吭声转身走出凤鸾殿。   “娘娘!”当凤鸾殿内再次变得安静,静婉端着一碗燕窝羹走了进来。   “静婉。”贾问凝长舒一口气,目光深远地望着窗外,“本宫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   “娘娘!”静婉蹲在贾问凝的身边,双拳轻柔地敲打着主子的双腿,希望她放松身体,道:“虽然静婉不懂,但是静婉知道娘娘心底善良,这么做定然是有您的考量的。” 第325章 秽黩血夜(3)   凌子萩回到司府日头还早,再加上一路上都是吃或睡,所以看起来奔波许久,其实并没有特别劳累,她刚坐到书房,刘管家就带着好些账簿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这段时间府中的账目收支,请您过目。”   这是凌子萩每次从外面回来之后必须要过手的东西,她翻开账簿一一查看,刘管家一直都是个细心的主儿,再加上府中没有姬妾,所以很快她已经审查完毕。   “刘管家这些账目都没有问题,辛苦你了。”她说着,合上账簿,原递给对面的人。   刘管家接过,拱手之后准备离开。   “对了。”凌子萩喝着清茶,一手托着额头问道:“往日每次离府都会有百姓来府邸喊冤,寻大人查案,这次没有嘛?”   司炎修秉公处理,公正廉明的名号一直彻响在外,所以总是有好些蔺国的百姓慕名而来希望他重新彻查案子,而这次刘管家竟然没说,这让她很少好奇。   “有!”刘管家闻言,连忙回过身子,道:“但是这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新上任的梁寺正基本上都接手了,也没有再翻案。”   “这样啊。”凌子萩点点头,说实话白彦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个梁寺正除了遇到大事鲜少做主之外,一些旁的事情已经处理得游刃有余了,“那就好,劳烦刘管家了。”   刘管家笑着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什么,眼底闪烁着几分的欲言又止。   “刘管家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凌子萩扫过刘管家的面庞,一语击破。   刘管家颔首,开口道:“是这样的,前些天暴雨..呃..宫家的大小姐..曾经来府里找过大人。”   “阿澜?”凌子萩扬眉,她终于知道刘管家这不太愿意说的表情是为何了,在外人看来她和宫长澜就是情敌,自家的管家再如何愚蠢也不能在女主人面前说别的女人。   刘管家重重点头,瞅了眼对面女子,见她面色平淡如水,这才鼓起勇气道:“是这样的,两日前宫大小姐被送往准备汳州完婚了,她来司府的那天是夜晚,老朽眼神不好起初没瞧清楚。   之后宫小姐似乎要跟老朽说什么,但是恰逢宫家来抓人,她来不及就跑了。”   “跑了?”凌子萩错愕,“你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刘管家沉吟半晌,道:“听说宫大小姐最后是在陈将军府被抓的,之后第二日破晓就被送到汳州去了。”   “啊?她去陈家?她应该知道陈禹去了临峪关啊。”凌子萩心中升起一股疑惑,要知道陈禹在陈家并不受待见,宫长澜是有多走投无路才去了陈家?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记得阿澜跟我说过,她所嫁的慕家也是汳州的富绅,算一算实力应该和宫家不相上下,嫁过去对阿澜不一定差。”凌子萩继续道。   毕竟在宫老爷子看来,宫长澜再如何喜欢司炎修,只要有更好的门第,他定然是不允许宫长澜为妾的。   “嗯,慕家是最近几年新起来的,听说在南边的势力可以和宫家抗衡,只是宫家住在皇城,官道上的事情定然要比慕家来得游刃有余,这们算,应该是强强结合吧。”刘管家也点头附和,“只是不知道为何宫小姐这般抗拒。”   凌子萩撑着桌子缓缓起身,拿着洒水壶给窗台上的跳舞草浇灌道:   “陈禹喜欢宫长澜众人皆知,宫老爷子之所以迟迟模棱两可,一方面是因为陈禹庶出的身份一直得不到陈家认可,另一方面他去临峪关能不能回来都是二话,若是宫长澜守寡了,这宫家的唯一指望就完了。   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慕家大公子,宫老爷子再如何疼爱宫长澜也是生意人,亏本的买卖做不得。   更何况宫长澜性子倔强,不爱就是不爱,抗争、出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凌子萩的语气顿住,望着窗外的景色,眼底有几抹担心,“陈禹在外征战,这消息对他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陈禹的事情,我会按下去。”   凌子萩的话刚落,不知何时归来的司炎修走进屋内。   刘管家见状连忙弓腰退出。   司炎修走到凌子萩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洒水壶放在一边,指尖轻轻点着跳动的跳舞草道:“若是之前我也担心陈禹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变得情绪激动,可荆州一别,我觉得他会调整好的。”   凌子萩点头,她也觉得陈禹经过一场战役变得成熟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事儿我会动用司府的力量压下去,夫人莫要担心了。”司炎修说着,把凌子萩搂紧怀中,宽慰。   深夜总是在忙碌中悄然来临。   凌子萩忙完府中的事情,又去了趟刚修葺好的新厢房中整理物件,不知不觉就到了就寝的时间。   司炎修今晚有事儿要忙活,自打圣人知道荆州的事情,一怒之下命令大理寺连夜彻查整个萧城赌坊,这不,他下午就休息了一会,用完晚膳便匆匆离开。   凌子萩铺好床褥,吹熄烛火准备就寝,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她放在腰衿的手顿住,回眸问道:“谁?”   “夫人。”刘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宫里的小林子公公来了,说是有事儿找夫人入宫。”   小林子?   凌子萩蹙眉,这是圣人身边的小公公,圣人一般极少在这么晚的时候宣人入宫,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好的,知道了。”她原系好腰衿,开门跟着刘管家朝大堂方向走去。   二人刚一进入大堂,凌子萩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小林子已经快一步走到她身边,道:“司夫人,这大理寺大批人手出去办差事,奴才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找到您的,您要是无事,可愿意随奴才进宫一趟?”   “宫里发生了什么,小林公公要这般焦急?”凌子萩没有立刻答应小林子的话,而是反问。   小林子叹口气,一脸的无奈道:“若是可以,奴才可否在路上说于夫人?” 第326章 秽黩血夜(4)   马车飞驰在金明大街上,凌子萩坐在车内,扫过一并随行而来的宫内近卫,还有不知何时跟在马车后的伍郎中心中隐隐飘过一阵不安。   “小林公公。”凌子萩表情严肃,开口道:“这会您能告诉我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圣人要这么匆忙地招大理寺的人入宫吗?”   她没有以个人的身份去和小林子交谈,而是搬出大理寺,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她凌子萩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瞒是瞒不住的。   小林子尴尬地扯动嘴角,思忖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有些事情奴才知道瞒不过司夫人这般睿智的人,宫里是发生大事儿了,寒诚殿的主子今夜突然暴毙。”   寒诚殿?   开始凌子萩还没反应上来,当她想起寒诚殿住的人是谁之后,面色一僵,连忙追问:“可是杨庭..杨大人?”   小林子点点头,撩开帘子看着周围漆黑的,并无可疑之人,这才继续说道:“最近圣人的身子司夫人也是知道的吧?”   凌子萩点点头,苏梓孟的身子每况愈下,这事儿是众人皆知的,但是她也听说了,圣人就算在寒诚殿也是只就寝不淫欲,这杨庭宇的死和圣人又有什么关系。   “圣人最近行为越来越奇怪了。”小林子似乎看到凌子萩的不解,连忙压低声音道:“圣人是最近不行房事了,可是不代表别人就能有喘息的机会,杨大人如何模样司夫人也是瞧见的。   圣人宠爱杨大人多少年,奴才也是看到眼里了,这般动人心魄的「美人」圣人岂能放过,这不就从宫外找了好些男子。”   小林子说到这闭口不言,只剩下圆咕隆咚的眼睛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凌子萩虽然听了个半句话,但是出生在现代社会的她已经知道小林子话里的意思,尤其是这个男人脸上带着几分淫秽的表情。   她想起前段时间见到懒洋洋,身体突然消瘦的杨庭宇,终于明白,他在十里香说的那番话是如何的敷衍她了。   “太医院是不是瞧过了?”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尽管有答案,却依旧不死心地想追问。   小林子点点头。   凌子萩闭眼,难过地别过脸,她还说有空带着芙蓉糕去瞧杨庭宇呢,没料到上次一别竟然是永远。   众人的脚步在宫内冰冷的青石板上疾驰。   寒诚殿距离圣人的寝殿最近也是最靠宫殿南门的地方,不过是两炷香的时间,小林子已经领着凌子萩到了门口。   她抬眼望着面前殿宇的宏伟,似乎圣人对这里格外偏爱,不管是琉璃翠瓦的样式,又或者株栏清漆上的色彩用的都是顶好的。   想起里面的人,就像一只穿着华丽的金丝雀,供人观赏调侃,消遣娱乐。   凌子萩心中突感无比荒凉,提着裙摆一步步朝殿内走去。   寒诚殿内围满了宫人、御医,众人一见到凌子萩似乎明白了什么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圣人呢?”凌子萩微微侧头,悄声询问身边的小林子。   小林子上前几步耳语道:“因为杨大人出这事儿,圣人惊到,已经移步蕊珠殿休息去了。”   蕊珠殿?   凌子萩咬唇那是尹玥的宫殿,看来她再次荣得盛宠了。   “我们进去吧。”   她对着身后跟着一并来的伍郎中交代一声,推门走进。   寒诚殿的设计和其他妃子殿内的设计不太一样,若说其他寝殿都是中规中矩的,这座殿宇就是华丽梦幻的。   藕色的细纱帷幔挂在屋梁上柔顺垂下,偶尔飘来的阵阵龙涎香气给整个殿内增加了几分暧/昧感,但是敏感的凌子萩依旧能闻到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不是血液的味道而是独属于男子的特殊气息。   她身后跟着的伍郎中似乎也闻到了,皱起眉头上前给凌子萩递上一块丝帕。   二人面颊上围着祛味的帕子越过帷幔朝里面走。   起初凌子萩只是因为床/榻上会躺着一人,当她看到半裸上身,双目眦裂,嘴角流/涎的杨庭宇,顿时一股反胃感油然升起。   她连忙闭紧双眼,不忍地把头别过去想躲避。   可是也就是她这个动作,内殿所有的一切被她瞧了个清清楚楚。   在殿宇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个人,他们穿着简单,眼神带着三分的迷离望着她,那种想把人生吞活剥却又恐无力气的眼神,让她心生胆寒。   “夫人!”伍郎中上前几步连忙从药箱子里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两颗来,一粒自己含下,一粒放在凌子萩的手中。   凌子萩拿过,塞进嘴里之后道:“伍师傅我知道这里有曼陀罗花花籽的味道,我会小心的。”   说着,她自动忽略地上躺着的活人,跟着伍郎中一步步朝床/上躺着的死人走去。   伍郎中毕竟有着丰富的验尸经验,不过是看了几眼,又摸了摸脉搏,对着凌子萩道:“猝死无疑了。”   “是何种原因猝死?”凌子萩继续询问。   伍郎中扫过周围的环境,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但是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定论还是不能盖棺的。   他摇摇头道:“粗看是兴奋或者过劳猝死,但是。”   说着,伍郎中蹲在杨庭宇的身边指尖在他腹部游走了好半晌,又扒拉开他的眼皮子观察好一会儿道:“但是杨大人的死似乎并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那伍师傅的意思是。”   “回夫人的话,老朽的意思是,若是可以老朽希望把杨大人的尸体抬回三法司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伍郎中拱手回答。   凌子萩听到这,面色有些许犹豫,要知道杨庭宇在后宫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位份,可是就凭借外面圣人赐予的吃穿用度和对这殿宇的装潢都知道他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要把一个圣人看重的人开膛破肚?   当时她要解剖王贤妃都是历尽千辛,就别说杨庭宇了。   “伍师傅,这里曼陀罗花籽的味道太浓,我们先出去吧,看看能不能有旁的办法。”   凌子萩说罢,似乎真的不想在这充满秽物的地方多待一会儿,转身朝外面走去。 第327章 秽黩血夜(5)   凌子萩刚走到外殿,便觉得这会的气氛和方才来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她淡淡扫过对面候着她一脸严肃的小林子,正准备开口询问,一道女子肃穆的声音率先响起。   “凌子萩?怎么见到本宫还不问安?”   凌子萩回身,眸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外殿贵妃榻上坐着一名容貌极其秀丽的女子,不正是蕊珠殿的尹玥娘娘吗?   她连忙上前对着尹玥俯身道:“娘娘金安万福。”   尹玥端着手中的清茶抿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对面女子一眼,“金安就不必了,你也没那个诚心,这万福?本宫最近确实福运不错。”   凌子萩低着头,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咬唇不语。   “如何里面几个活人几个死人?”对于凌子萩的不搭理,尹玥似乎也不在乎,她放下手中的茶碗,问道。   凌子萩侧头和后面的伍郎中交换了眼神,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说道:“回娘娘的话,里面总共五人,其中四人有生命体征,一人已经死了。”   “唔..生命体征?”尹玥说话温吞,托着腮望着对面的女子道:“这四个字用得真好,不说能不能死透也不说能不能救活,不过是几个月没见,你倒是还真聪明了不少。”   “谢谢娘娘夸奖,子萩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对于尹玥的暗讽,凌子萩理所当然笑着应承。   尹玥没料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眯紧双眸,明显面儿上有些恼火。   “你们都下去。”她对着一屋子的太医,下人挥手。   所有人闻言,全数规规矩矩地离开,凌子萩正准备跟着众人一并走。   突然尹玥绘着色彩的单寇指着她的颅顶道:“你留下。”   凌子萩心中一咯噔,虽然她极度不情愿却依旧只能乖乖回到原地站着。   当寒诚殿慢慢变得安静。   尹玥在身边许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凌子萩面前,如利刃般的指甲勾起对面女子的下颚。   “凌、子、萩!”   她语气凌厉,眼底尽数都是讥讽:“里面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凌子萩点点头。   “呵!”尹玥发出一声冷笑。   凌子萩不经意蹙紧眉头,指尖用力扎入掌心。   “寒诚殿的主子和圣人是什么情况,虽然早都是众所周知的,但是这传到民间毕竟算是丑闻,后宫多少还是要帮忙隐瞒避讳的。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医院和后宫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这杨庭宇的死又有蹊跷,牵扯到了大理寺,你可知道事情没办好,是个什么结果?”   尹玥收回指尖,缓缓走到窗户边上,掐起在暖风中摇曳的一片花瓣在手中把玩,慢条斯理地问道。   凌子萩再次点头,沉吟片刻道:“回娘娘的话,大理寺的宗旨一直都是秉承事实的真相,杨大人的死确实存在争议,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大理寺也会严格守护宫中秘密,维护蔺国平和。”   “说得挺好。”尹玥扬眉,回眸勾唇望着对面的女子,道:“我希望你也能把这事情办好,凌子萩你要知道这是圣人的秘密,也是本宫的,皇家弃车保帅的行径做得不在少数,希望你和司炎修不是那个车。”   凌子萩身子一抖,她知道尹玥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案子若是查得不能令上面满意,她和司炎修随时都要被问责,甚至包括这项上人头..   “娘娘!”凌子萩死死抓着袖子,深呼吸一口气,道:“若是想这个案子查清楚,子萩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娘娘允诺。”   “哦?是什么?但说无妨。”尹玥来了兴致,面色微缓询问。   “杨大人的尸体表面上看并没有多大问题,但是伍郎中细细瞧了一遍,发现不少端倪,子萩知道杨大人再如何也算是后宫中的人,这事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的。可是。”   凌子萩舔舐过干涩的唇角,继续道:“可是大理寺查案这验尸是必要的过程,还请尹玥娘娘能允诺让大理寺给杨大人验尸。”   “你要解剖寒诚殿主子的尸体?”尹玥询问。   凌子萩连忙跪在地上,叩首道:“请娘娘允诺,如今您掌管六宫这事儿子萩只能求您拿主意。”   “嘴还挺甜?”尹玥一怔,似乎没想到凌子萩会说这样的话,她淡淡瞥了眼身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上前几步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尹玥失笑一声,挥手道:“也罢,圣人被吓得卧榻不起,一时半会也没空关心这寒诚殿里面的人是全尸还是半尸,记得把事情做全,伤口别太大,明白吗?”   说罢尹玥在许嬷嬷的搀扶下,转身走出殿内。   “谢娘娘恩典。”凌子萩反应过来,起身对着尹玥俯身。   “凌子萩,本宫希望你别让本宫失望。”   当尹玥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一道幽幽的女声传入凌子萩的耳畔。   “夫人,您还好吗?”伍郎中在尹玥离开的同时连忙冲入殿内,担心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闭眼缓和住紧张的情绪,说道:“伍郎中通知大理寺剩下的人,让他们勘验完现场之后,把杨大人的尸体抬回去检验。”   “圣人同意了?”伍郎中有些诧异,要知道杨庭宇算是圣人的「挚爱」,这么大的事情圣人能轻易应允?   “是娘娘应了的,咱们事后把尸体保存好就行。”凌子萩叮嘱道。   “好!”伍郎中拱手连忙开始忙活起来。   萧城、三法司。   因为杨庭宇的死,凌子萩彻夜都没有困意,跟着大理寺的捕快马不停蹄地来到东屋验尸房。   鱼小碗早已在东屋等候,她望着盖着白布抬进屋内的男尸,道:“子萩,这真的是杨大人?”   凌子萩颔首,一边戴手套和脸上的丝帕,一边往屋内走。   鱼小碗一怔,难以置信地朝东屋内瞅,虽然她和杨庭宇并不是很熟悉,但是多少也算是接触过,再加上去了杨庭松的秦淮酒又被他特殊关照,对于这个男人的死她还是很意外和惋惜的。   “子萩,一定要找出凶手!”她拉着凌子萩的衣袖,嘱咐。   凌子萩回眸,对着鱼小碗勾起唇角,目光灼灼望着里面的男尸,她一定会找出凶手的,她还欠他一盘子芙蓉糕呢。 第328章 秽黩血夜(6)   自打梁寺正任职,除了些重案、要案,三法司的东屋已经极少再停放尸体。   许久都未曾开启的房间隐隐散发着一股出不去的腐臭味道,凌子萩吃下姜丸望着木板床上的停放的男尸。   因为杨庭宇是后宫中人,按道理验尸这项工作都是凌子萩上手,可是介于他身份特殊,伍郎中才破例被允许触碰尸体,只是凌子萩需要在一边监督,看管。   “夫人!”伍郎中已经准备完毕,抬眼询问对面人的意思。   “嗯!”凌子萩颔首,示意验尸开始。   伍郎中拉开白布,杨庭宇那张阴柔的面容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因为死亡时间是在半夜,此刻已然鸡鸣破晓,再加上此刻是夏初,尸体的表面已经隐隐出现尸斑、尸僵现象。   不过好在杨庭宇暴毙不久时候伍郎中就已经粗略看过他的尸体,所以外部的尸僵并未影响他的判断。   紧接着,伍郎中扒拉开杨庭宇的唇齿,瞬间一股带着腥臭味道的白色液体从他的嘴角涌出。   凌子萩看到这,有些不忍的别过头。   伍郎中心疼看了眼对面女子一眼,道:“为难夫人了。”   之后,他用一个小瓷瓶把杨庭宇嘴里的液体全数接下交给旁边的助手,助手把清水滴入小瓷瓶开始观察起来,紧接着二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伍郎中面色一沉,对着凌子萩道:“夫人,果然杨大人嘴里的东西不单单有男性元阳,还有一部分是呈泡状的唾液。”   “泡状唾液?”凌子萩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说杨庭宇死之前很有可能一度休克口吐白沫喽?“继续查,看看什么原因导致他休克。”   伍郎中颔首,从身后药箱子里取出油蜡布皮包着手开始解剖。   凌子萩不忍看到熟悉的人被这般对待,走到窗户边旁分神望着外面的风景,可是浓烈的血腥味依旧如散不去的烟雾在她鼻尖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阳光都照耀到了头顶上,伍郎中的声音终于从不远处传来。   “夫人,找到了。”   凌子萩回过神,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伍郎中身边。   此刻杨庭宇的尸体进被缝合重新盖上单子,只有发青的指尖从单子的一角露出来。   凌子萩刻意回避,神情放在伍郎中掌心的内两坨黑色东西上。   “这是什么?”她问道。   伍郎中把其中一个大一点的东西拨了拨,道:“这个应该叫蛇卵丸。”   “蛇卵丸?”凌子萩眼底露出疑惑:“我怎么从未听过。”   “夫人不知道这个东西也是很正常的,蛇卵丸产自汳州,那里密林植被中有一种蛇叫做螣蛇,传说这种蛇的卵具有补阴、滋养、增加女子在房事方面能力之效用,当然这种药丸的配方不单单是螣蛇的卵这般简单。   因为其刺激性比较强,配方里还是会添加一些额外的调和配方,当然这可是汳州当地的秘方,价格昂贵不说,更是难得,老朽这一生也只是在宫中见过一两次,倒是没想到会在杨大人的体内见到。”   伍郎中说着,带着手套的指尖把那黑色的才消化到一半的蛇卵丸碾碎,瞬间裹在里面的一些黄色颗粒从里面流出。   “这就是蛇卵?”凌子萩瞪大双眼询问。   伍郎中点头道:“嗯,应该是。”   “那另一个是什么?”凌子萩指着另一个黑色药丸道。   “唉!”凌子萩问道这,伍郎中忍不住叹口气,“这东西是活虎丸。”   “活虎丸?”凌子萩重复着,若她没理解错这应该是传说中增加男子精阳气的春药?   因为效用特殊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只是这东西怎么也出现在了杨庭宇体内。   如果一个是蛇卵丸一个是活虎丸,两种药的效用不同,这杨庭宇的身子能受得了吗?   伍郎中似乎猜中了凌子萩的想法,他把两颗药丸放在身边助手拖着的碟子中,道:“夫人有这个顾虑也不意外,但是老朽想说的是。”   他一把扯开白布单子,露出杨庭宇精壮的上半身,道:“杨大人正处壮年,身子骨定然要比圣人好很多,再加上杨大人似乎一直都注重养生,所以身体并没有什么恶疾,相反除了表面上的出现的疲态之外,在房事上他应该是..生龙活虎的。”   伍郎中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这个词语最贴切。   “以这样的身体,就算是同时服用了这两种丹药,也不可能造成突然暴毙,所以老朽觉得。”伍郎中说着,面色一沉道:“蛇卵丸出了问题。”   “伍师傅什么意思?这蛇卵丸有什么问题?”凌子萩追问。   “夫人这边来。”伍郎中一边脱下身上的验尸服,一边领着凌子萩去西屋隔壁的一间独属于他的小房间。   凌子萩站在门口等候。   没过一会儿,伍郎中再次从里面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羊皮卷手札。   “伍郎中这是。”她上前询问。   伍郎中把手中的羊皮卷打开,里面是一张写满奇怪名称的导图,周围四散开,之后用箭头指引在中央一处圆圈内,圈内写着凌子萩看不懂的三个字。   “这是古药手札,上面都是宴国的字,夫人不认得并不奇怪。”说着,伍郎中的指尖指着最中间的三个字道:“这念「蛇卵丸」。”   “这就是蛇卵丸的配方?”凌子萩接过连忙询问。   伍郎中点点头,之后一一念出合成蛇卵丸的相关药材:“鹿茸,合欢。”   凌子萩知道伍郎中是个用药高手,若是方子出了问题,一闻成品便可知晓,如今这蛇卵丸真正的配方在这里,怪不得他能下那般结论。   “那伍师傅觉得蛇卵丸是哪一味出了问题?”她追问。   伍郎中拧眉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这杨大人吃的蛇卵丸里加了冰片,把原本好些药材的味道盖住了,老朽能力有限没办法给夫人一个准话。”   “这样啊。”凌子萩咬唇思忖半晌,道:“既然伍师傅这样的人,也只在宫中见过一两次蛇卵丸,是不是说明这东西并非太医院自己生产的,而是有人进献的?如果有人进献我们是不是可以查到源头?”   伍郎中听到这,也是茅塞顿开道:“夫人明睿,这不管是进献的成品药丸或者是药材都是要归到太医院的,夫人可以去太医院彻查一二。” 第329章 秽黩血夜(7)   太医院。   凌子萩穿着一身便装坐在王院使对面,道:“王大人今个子萩来并不是要找太医院的麻烦,只是想查一下这蛇卵丸的出处,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王齐合上手上的医书,略白的长眉微挑着打量对面女子:“司夫人,这案子尹玥娘娘交给你,作为太医院我们理当配合,但是司夫人也应该知道给后宫任何一个主子用药都是经过太医院的审批和三番四次核对的。   如今夫人要查我们用的蛇卵丸,是不是怀疑杨大人的死和我们太医院的用药有关系?”   “王大人。”凌子萩叹口气,起身对着对面的男子俯身行礼道:“对于医者,子萩甚为尊重,况且子萩也算是半个行医人员,定然不会因为无端的理由去怀疑太医院,杨大人的身体王大人应该已经全数了解,那又为何把这两种效用的蛇卵丸和活虎丸给同一个人食用呢?”   王院使听到凌子萩的询问,面色微显诧异,不过很快他掩饰住道:“司夫人说什么,本官听不懂。”   凌子萩也不恼怒,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放在王院使的面前道:“王大人,这是杨大人的验尸单子,我们从胃里找到两种药,您都说了后宫用药都要经过太医院,别说您不知道。”   王大人拿过桌上验尸单,打开看了一会儿,面色一沉,泛黄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半天,起身走到太医院厢房门口,看了看四下无人,关上门,对着凌子萩终于妥协道:“既然大理寺已经查到这里了,本官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在本官看来。”   “大人莫要误会。”凌子萩连忙打断王院使后面的话,她知道这太医院再大都大不过圣人,王院使行医一生,定然也知道其中危险,却依旧一意孤行,这缘由看破不说破是最好的,“子萩的意思是,这两种药同时服用确实对杨大人的身子会造成损伤,但是这并不表明杨大人的死就和这两种药的同时服用有直接关系,因为大理寺的仵作发现蛇卵丸的配方有所变化,所以子萩才想来太医院查这蛇卵丸的出处。”   王院使听到这,本来绷紧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他拿着验尸单整个人颓然地坐回位置上,眸光望着屋梁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凌子萩已经把面前的清茶喝的一干二净,王院使才终于开口:“司夫人能理解太医院的难处真的很难得,你等等,本官去给你找找记录。”   说罢,王院使转身朝身后的内阁走去。   凌子萩知道这宫内的药材千奇百怪,再加上别国进贡的,一时会儿也查不完,便又倒了一杯茶,随手拿起桌上的医药书籍翻着。   直到过了两个时辰,王院使终于从内阁走出,手中拿着一本太医院的成品药出入簿走了出来。   “司夫人看看,您要找的是不是这个。”王院使走到凌子萩身边,把账簿翻开呈在她面前。   凌子萩接过,发现这本账簿基本上都是记载了一些稀有药材的来源地,甚至连夷国的金蝉都有记录。   她望着账簿上的内容,蛇卵丸似乎一直深受后宫妃子的喜爱,从蔺国开年到丰孟三十六年这个药基本上就没有断过,不过也不奇怪,有些妃子为了得到圣人的独宠不惜为了亏损自身的元气也要去服用的。   “大人这蛇卵丸吃多了会如何?”凌子萩一边看着一边问。   消除了开始的隔阂王院使也坦诚布公地开口道:“其实少量服用于女性来说是具有滋阴补气的功效,尤其是面色不佳的女子,更是适合,但是物极必反,蛇卵丸里有一味调配药方是朱砂,常年或者吃多了身子自然是亏损的。至于男子嘛。”   王院使想了一下,继续道:“此药的方子并非是给男子服用的,可是司夫人也知晓杨大人在宫中的境地,不吃也得吃,不过这东西吃得少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若吃多了,这男子的男性特征往女子方向变化是定然有的。”   凌子萩颔首,他想起杨庭宇如绸缎般的皮肤和不太明显的喉结,已经光滑看不出一丝胡渣的下巴,看来他是经常服用这个东西了。   “宫家?”凌子萩想着手中翻阅的动作没断,从蔺国开年到现在因为皇商的不同,所以供应这个蛇卵丸的家族就不一样,从林家到贾家,直到凌子萩翻阅到最近发现这最后一批的蛇卵丸竟然是从宫家流进宫中的,不免有些诧异。   “哦!这宫家啊,也是这几年开始做药材生意的。”王院使没留意到凌子萩诧异的眼神,接过她手中的账簿说道:   “之前蛇卵丸一直都是钱家在供给,这不前段时间钱家出事儿,钱老爷子没了继承人,一时忧愁过度,卧床不起,再加上钱家的主母也出了意外,这钱府的事情便没人操持了,一时间蛇卵丸竟然断了供给。   这不圣人知道这个事情,便想起一直和朝廷有着密切生意往来的宫家?   再加上宫家几年前开始涉及草药生意,就把蛇卵丸的事情交给宫家去办了。   可蛇卵丸这东西看起来有源头,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弄到的,起初本官以为蛇卵丸以后都不可能有了,也不知道宫老爷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出几日就把蛇卵丸再次供应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凌子萩点点头,紧接着她合上账簿道:“那现在太医院可还有这批货?”   “说来惭愧!”王院使叹口气,“本身宫家送过来的蛇卵丸才十几颗,再加上蛇卵丸的事情后宫妃子都知道,好多都被各个宫里分配走了,如今算算也用得差不多,本官这里可一颗都没剩下啊。”   “都分配走了?”凌子萩扬眉不确定询问。   “嗯!”王院使点头。   “那就怪了。”她拧眉喃喃自语。   “嗯?司夫人有什么问题吗?”王院使问道。   “我想问下王院使,这杨大人把这两种药混合使用昨个是第一次吗?”凌子萩问道。   王院使摇摇头:“之前也有过,但是就昨晚出了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凌子萩想了片刻,问道:“听说这活虎丸也是宫中秘宝,不知道王院使能否提供活虎丸的配方?” 第330章 秽黩血夜(8)   “夫人是怀疑这经血丸里面含着的药物和变了方子的蛇卵丸里某一种药物起了反应?”   凌子萩拿着要到的活虎丸药方回到司府。   此刻司炎修已经忙完公务回来,他手中拿着活虎丸的方子沉吟片刻询问。   “嗯!”凌子萩点点头,扭头望着站在一边的伍郎中道:“王院使说了,这蛇卵丸宫家最后一批进来的时候只有十几枚,当时就被各个后宫的妃子一抢而空,那么问题出来了,为何其他的妃子吃了没有问题就杨大人吃了突发暴毙。”   伍郎中听到这瞬间了然,对着凌子萩拱手道:“还是夫人明智,老朽只想到其一未能想到其二。”   “其实也不是子萩明智。”凌子萩勾唇:“这也是荆州的案子给子萩的启发。”   伍郎中点点头,接过司炎修手中的活虎丸的方子开始研究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拿出纸笔把活虎丸上有怀疑点的地方全数圈了出来。   凌子萩拿过,望着上面用朱砂描出的几味药:“天雄、公丁香、玄明、肉桂,这么多?”   伍郎中点点头,“司夫人这中药禁忌里有十八畏十九反,这些四种药要是食用时候不注意就会导致杨大人这样的情况,更何况..蛇卵丸和活虎丸还不能同时服用。”   司炎修接过凌子萩手中活虎丸的药方,沉吟片刻道:“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宫家,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宫家一趟。”   马车在金明街道上急急飞驰。   凌子萩望着对面闭目养神的男子,想起他这几日都未曾好生休息,不免心生疼惜,从小柜子内取出衣物准备给他盖上。   “子萩。”司炎修睡觉本就轻,更何况因为宫家出事儿又睡不着,对方的一个小动作,他顺势睁开眼睛凝望着对面娇俏的女子。   “子昂,车子到宫府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凌子萩把手中的外麾披在他身上,语气轻柔开口。   司炎修勾唇摇摇头,伸手把对面的女子拉过坐在他的腿上,鼻尖中充斥着好闻的山萩花气息,他贪婪地闭眼享受。   直到车子越过一个小石头轻轻晃动,他才睁开眼睛和她的眸子对上。   “皱眉做什么?”他伸出指尖抚平她的眉心。   凌子萩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子昂若是不想去宫府,也放心我的话,这彻查宫府的事情不如我一个人去就好。”   司炎修一怔,望着凌子萩好半晌,无奈地扯动嘴角,双臂把怀中的女子紧紧圈起道:“知我者莫若子萩,的确司府和宫府的关系极好,尤其是父辈之间,若不是宫长澜是外室之女,或者圣人未给你我二人赐婚,很有可能我的夫人会是她。但是。”   他说着鼻尖轻轻划过凌子萩的脖颈,挠得她禁不住缩了缩。   “但是,没办法,我的心中已经住了个磨人精,似乎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更何况就算是宫家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大理寺也是无法包庇的,我们要做的只是事件的真相,问心无愧就好。”司炎修说着,抱着她的力道微微用力了几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抵达宫府。   这里似乎并未受到杨庭宇死的影响,一大清早宫家上下就开始忙活起来。   “司大人您来了?”刚轮班值守的小门卫一见到司炎修很是诧异开口,毕竟自打大理寺卿娶妻,他就极少再踏入宫家,尤其是和刚嫁出去的宫家大小姐,他基本上都是处于避讳阶段。   司炎修淡淡看了小门卫一眼,道:“宫老爷子呢?”   小门卫立刻回道:“老爷昨个晚上刚彻查完铺子,这会有点早估计还在厢房睡觉呢,司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小的给您通报?”   司炎修没回答,侧头对着身后的白彦示意。   白彦领命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呈在小门卫面前道:“大理寺奉命搜查宫家,闲杂人等一律停下手中事情,待在前院候命。”   说着,白彦也不管这小门卫看到这黄纸和上面的文字是个何种表情,对着身后一招手,瞬间大理寺的捕快如游鱼般齐刷刷朝宫府里涌入。   同一时间,还在宫府忙活的下人纷纷惊得尖叫连连。   凌子萩站在司炎修身边,心中有些难过,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宫府真的有问题,司炎修又礼尚往来的通知了宫老爷子,这突然袭击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公事和私交就如同所谓的鱼和熊掌终究是不可兼得的。   不知过了多久,宫府的大部分下人已经按照指示乖乖在前院待着等候命令,被搜查吵醒的宫老爷子才拄着虎头拐杖气愤地走出来。   “大理寺?我看是谁敢拿着大理寺的幌子在我宫府闹事,不知道我宫府和大理寺卿。”   他的话刚说到这全是停驻,宫守林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覆手站立在对面的俊逸男子。   “司侄儿..这..是何意?”他反应了好半晌终于蹦出这几个字。   司炎修眸光低垂沉吟片刻,上前几步对着宫守林拱手道:“宫老爷子,可否里面说话?”   宫守林眉头皱起,还想多说什么,眸光接触到周围一派肃穆的大理寺捕快,终于是点头转身朝大堂方向走。   ——   “哗啦!”碗碟破碎声在宫家客堂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沙哑的咆哮声:“不可能,我宫家供给宫里的药材绝对不会出问题。”   司炎修端坐在官帽椅上,表情凝重的望着宫老爷子道:“宫老爷子大理寺查案子讲究的是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你这宫府大理寺也不敢轻易踏足甚至这般叨扰不是?”   “证据?”宫守林的眼神在司炎修面儿徘徊半晌,终于落在他身边的凌子萩身上道:“若是老夫没记错,这案子是尹玥娘娘交给司夫人办的?”   凌子萩没料到自个会在这个时候被点名,连忙站起身子俯身道:“是的,宫老爷子,这案子。”   “荒谬!”宫守林还未等凌子萩把话说完,气愤地再次把桌上茶壶打落在地。 第331章 秽黩血夜(9)   凌子萩望着脚边滚烫的热水,还好司炎修把她护得及时,不然很有可能她就得被抬着去医馆治腿。   “宫。”司炎修也被宫老爷子这一举动弄的有些窝火,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被凌子萩拉了回来。   宫守林望着这二人的亲昵举动,火气就不打一处上来。   他望着地上腾起雾气的热茶,冷笑几声道:“司炎修!老夫以为你是个什么有主见的君子,愣是没想到不过是一介女子的几句谗言,你就不惜破坏和我宫府的关系,来我宫家这般闹事,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   凌子萩见宫老爷子真生气了,正准备上前解释,这次换成司炎修扯住她的手臂。   他上前,把怀中准备好的一沓子写满字的宣纸放在宫老爷子身边的桌上道:“宫家这么多年,宫老爷子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这东西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宫老爷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杨庭宇的验尸单,虽然他极度排斥这东西,可为了宫家依旧硬着头皮凝神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又翻到后面几张写满药方的单子上,终于明白其中原委后道:“这..怎么可能。”   司炎修从宫守林手中收回证据,道:   “宫老爷子,司家和宫家是世交这事改变不了,也正因为此您才能看到晚辈手中的物证,晚辈今个来并不是要给宫家和您找不痛快,晚辈只想知道这蛇卵丸到底您是怎么得来的?”   宫守林听到对面人语气诚恳,自个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他叹口气坐回位置上,说着:   “宫家家大业大,涉及的产业也不是刚开始起家时候的木业那般简单,所以老夫便把这宫家的产业细分化,老夫负责蔺国对外产业,至于这对宫内的。”   他犹豫片刻道:“老夫一直都不放心交于旁人,便把这宫内的事情交给老夫的内人潘嫣打理,毕竟潘嫣是女子又是自家人,做事也周到细心点。”   “那当时圣人把蛇卵丸的事情交给宫家去寻,宫老爷子可知道?”司炎修又问。   “知道,这事儿当时圣人还专门宣老夫进宫交代的。”宫守林点点头,“宫家做药材生意其实不如钱家久远,但是多少也是有几年磨砺,老夫在从中也认识不少人,便把相关的人交给潘嫣去询问,至于结果,司大人也是看到的,这蛇卵丸是按时间缴纳上去了。”   司炎修点点头,宫守林说得没错,这些东西都能在太医院里查到。   “更何况这蛇卵丸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就算有方子不懂其火候和配比也是徒劳,宫家说白了也只是在其中倒手挣点门道上的钱罢了。”   宫守林见司炎修认同他的话,便忍不住继续细说,希望把这蛇卵丸的事情和宫家撇开。   “那晚辈能否见一见这宫夫人,好细问一二?”司炎修顺着宫守林的话往下说。   宫守林闻言,连忙点头,起身就朝大堂门口走,准备呼唤管家。   谁知碰巧了,鲁管家在这个时候也准备往大堂走。   “老爷!”鲁荣一见到宫守林,连忙拱手作揖。   宫守林识人多,一见鲁荣汗流浃背的慌张样子,迅速把嘴里的话咽下去,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了?这般莽撞。”   鲁荣透过宫守林朝大堂里面瞧,发现坐在桌前的二人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儿,快说!”宫守林有些着急。   鲁荣连忙点头道:“方才大理寺的捕快在搜查房间,走到后院落大夫人的房间处半天都没敲开门,这不大理寺的白大人就找到在下询问,在下就带着大夫人房间里的钥匙跟上去了,谁知道。”   “谁知什么?”宫守林一听是潘嫣的事情更是心急火燎。   “谁知大夫人竟然在屋内悬梁自尽了。”   “什么?”宫守林听到这,只觉得头皮一阵眩晕,紧跟着就踉跄地朝后面倒,索性司炎修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   “老爷!”鲁荣自知吓到自家主子了,也连忙伸手搀扶。   “快!快!”宫守林指着后院的方向道:“扶我,扶我去紫竹院子。”   众人马不停蹄地穿过宫府花园小跑到紫竹院子。   这里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大理寺和宫府的下人。   白彦一见到司炎修和凌子萩的身影,快速从现场走到二人面前道:“大人、夫人,宫家的大夫人潘嫣死了。”   司炎修面色更是难看,领着凌子萩在大理寺捕快让出的一条小路上径直朝厢房内走。   凌子萩其实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可当她看到悬在屋梁上的妇人后还是忍不住别开眼睛。   潘嫣年过五十,因为保养的好,粗看并不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只是如今她舌头外翻,身体僵直,脸色发青,加之上吊之后还有便液流出,不免给人一种恶心又渗人的感觉。   “大人,我们撞开门的时候宫家大夫人已经凉了,为了保留现场,我们就并未把夫人从绳子上取下来。”白彦站在一边解释。   白彦所谓的凉,便是人的体温已经在正常体温之下了。   司炎修点点头,没有先看尸体,而是把眸光放在角落一处燃烧殆尽的火盆上。   凌子萩也发现了,从头上拔下发簪上前几步查看。   按道理这个季节厢房一般都不会再放火盆,唯一需要火盆的时候就是主子要烧一些私密的东西。   凌子萩想到这,蹲下身子开始拨弄火盆里的东西,她以为多少还是能找出些线索的,可当她看到烧得只剩下灰烬的纸张,心中那一点点的期望瞬间化成飞灰。   “如何?”司炎修见她垂头丧气的走过来,禁不住伸手抚弄她小巧的耳垂,语气温柔地询问。   “只找到这个。”说着凌子萩把掌心摊开。   “这..这是账簿啊!”已经慢慢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的宫守林也凑上前查看,他望着凌子萩手中蓝黑色的一小块东西,禁不住呼喊。   凌子萩定睛一瞧,确实手中这东西很像是书籍装订的线痕。 第332章 秽黩血夜(10)   “这..这完了,彻底完了!”宫守林见此,捂着心口喃喃出声:“这夫人没了,账簿也烧了,这..这有理都说不清了!”   紧接着,宫守林甩开周围搀扶他的人,颓然跪在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凌子萩和司炎修面面相觑。   司炎修面色沉闷,不作声地覆手围绕着潘嫣的尸体查看。   凌子萩也不闲着,开始观察屋内各个角落。   直到她的眸光放在妆奁上,眉头禁不住皱起。   潘嫣的妆奁扫一眼并没有什么问题,细瞧就能发现女子的饰品是残缺不全的。   凌子萩把所有的首饰全数都取出来,潘嫣的首饰大概分为三大类,玉器、金银、木质,一般木质的饰品能出现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只有发簪和佛串这般简单。   发簪是用于就寝前简单归拢发丝的,佛串都是这些大户人家每到祭祀之时去白马寺所需佩戴的,木质的东西主要讲究雕工和是否开光,若是放在市面上,懂行便可卖得盆满钵满,不懂的这东西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   凌子萩大概数了下木质饰品,暂时未发现什么问题。   当她把玉器饰品和金银饰品开始分门别类的时候就发现其中问题所在。   潘嫣的饰品大部分都是套装,比如步摇、发簪、耳饰、镯子、链子基本都是一系列的,凌子萩再把这些全数整理好之后发现,不管是去年流行的金坤点珠系列还是今年年初才出来的孔雀银步系列统统不是少了其中的簪子就是少了其中的一副耳饰。   而更让她好奇的是其中一套饰品她竟然从未在市面上见过,丢的也仅剩下一只耳饰,根据耳饰的雕工和玉的圆润度看也并非是蔺国的东西,甚至还不值几个钱,以潘嫣的地位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价值连城的妆奁里?   “鲁管家。”凌子萩见宫守林已经失魂落魄地没办法在沟通,无奈走到宫府管家面前询问。   “司夫人,您找在下有什么事儿?”鲁荣是个懂规矩的,也自知此刻宫家的境地连忙拱手回应。   “是这样的,我想问下宫家的主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侍奉在身边的下人怎么没见到?”   “哦,司夫人问的是彩霞啊。”鲁荣恍然,道:“她一大早给大夫人去胭脂铺子买胭脂去了,听说萧城最近新流行起来什么桃花色,这大夫人就赶紧打发彩霞出去,不过算算应该是快回来了。”   说着,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众人还未回过神,一名女子就跌跌撞撞地冲入屋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呜咽道:“怎么会这样..夫人..夫人..呜呜。”   “司夫人,这就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彩霞。”鲁荣见状,上前一步赶紧给凌子萩解释。   凌子萩走到彩霞身边,上下打量她一下,眸光看到她袖口内隐隐露出的胭脂盒一角,确定鲁荣的话没问题,这才问道:“你是彩霞。”   彩霞被这么一叫,回过神,一脸茫然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从怀中掏出大理寺令牌,道:“我想问你些问题,可以吗?”   彩霞抽噎几声,在其他下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子,点点头道:“好的,司夫人,您问。”   “大夫人的妆发一直都是你捯饬的?”   “嗯。”彩霞点点头,“我跟着大夫人没有七、八年也有四、五年了,大夫人喜欢我梳的妆发,所以她的发饰一直都是奴婢在打理。”   “那大夫人买饰品是不是都是一套套地买?”凌子萩又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凌子萩深深望着彩霞,沉吟片刻,问道:“那她的首饰妆奁都是你拾掇的?”   彩霞一怔,眸光缓缓扫过妆奁前被分类好的物件,支支吾吾道:“是..是啊,有问题吗?”   “我发现少了几样,彩霞姑娘知道它们去哪里了吗?”   彩霞点点头,随后又迅速地摇摇头:“大夫人的物件确实都是奴婢在收拾,但是大夫人这个人一向出手阔绰,有些东西可能她随手打赏给某个下人了,而且大夫人的性子又不是拘小节的,找不见了也正常不是?”   “这样啊。”凌子萩颔首,眸光放在身后悬在房梁上的女尸身上。   此刻司炎修已经给白彦交代让他准备担架把潘嫣放下来抬走了,紧接着他的视线朝凌子萩这边挪动,覆手走到她身边,对着彩霞道:“你是宫夫人的婢女?”   彩霞抬眼和司炎修的眼神对上,虽然之前她远远见过大理寺卿,可是如此近距离还是第一次,望着他清俊的棱角面颊,她禁不住红了脸。   “奴婢彩霞见过大理寺卿大人。”   司炎修对于其他女子这种眼神早都见惯不惯,他面色淡然,道:“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   “是。”彩霞说着,还禁不住偷瞄了几下。   司炎修蹙眉,脚步明显朝后挪了点道:“你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胭脂,买的哪家胭脂?”   “大人是不相信奴婢?”彩霞一怔,连忙从袖中掏出胭脂盒子呈在掌心道:“这是城南胭脂铺子里的物件,大人您赏眼。”   司炎修淡淡扫了一眼,道:“城南?本官记得这附近就有胭脂铺子,为何舍近求远的去城南?”   “是这样的。”彩霞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这城南的胭脂铺子最近研发出了新的颜色,今个刚好是首发日子,大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大清早不到辰时就让奴婢去买,这主子的要求我们做下人的哪敢违背,领命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   司炎修闻言点点头,从城北到城南多少也得跑个三四个时辰,看来这小姑娘没说谎,潘嫣也是差不多在三四个时辰前死亡的。   “这个让我看看好吗?”凌子萩望着彩霞手中的胭脂盒子样子确实好看,忍不住想一探究竟这桃花粉是个什么色。   “嗯!”彩霞点点头,把胭脂递上。   凌子萩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当她看到这所谓桃花粉的颜色后,眼底飘过一丝疑惑。 第333章 秽黩血夜(11)   大理寺一票人从宫家出来的时候刚过晌午。   凌子萩端坐在马车内,撩开帘子瞅了眼身后拉着潘嫣尸体的马车,见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对今个大理寺彻查宫家议论纷纷,摇摇头反手拉紧帘子。   “子昂把宫家夫人的遗体带回三法司可是有什么问题吗?”她回眸望着对面翻看手中卷宗的男子。   司炎修合上卷宗伸手细心地规整好她被暖风吹乱的发丝道:“潘嫣不是自/杀的。”   “不是自/杀的?”凌子萩面露诧异,潘嫣在屋梁上上吊的大概情况她不是没看,不管是按在死者脚下的凳子,或者是死者应该出现的一些上吊后的死亡体征都是没有问题的,这不是自/杀?着实让她意外。   司炎修点点头,反问道:“夫人说说这自缢而死之人一般都有什么特征。”   凌子萩想了一下道:“自缢者双手下垂,脖颈处容易形成斜向至耳后的深紫色索沟,口张开,齿外露,绳索压在喉结下舌头伸出,有唾液从口角流下挂于胸前,下体有排泄物流出。”   司炎修颔首。   “这些潘嫣都是有的呀,而且我看那凳子上确实有女子足迹的鞋印子,白彦现场的时候也和潘嫣的足迹对比了就是她的,房梁、绳索、凳子的高度也合适,子昂是怎么判断出来这潘嫣并非自/杀?”   凌子萩见司炎修认同她对自缢的阐述,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出。   司炎修伸手从桌上拿出一卷竹简,之后从竹简中抽出一根来折断放于脖颈后。   凌子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司炎修勾唇道:“虽然这痕迹不容易察觉,但是在潘嫣的脖颈后我看到了一小块正方形痕迹,起初我还不明所以,直到发现潘嫣脖颈处有不易察觉的马蹄形勒痕。”   听到这,凌子萩瞬间了然:“子昂的意思是潘嫣的脖颈处有一不易察觉的索沟是横着的?”   “嗯!”司炎修回答。   “那就是潘嫣的颈后垫了东西,隔物被杀?”   司炎修先是点点头,又迅速地摇摇头,“若是伪装成自缢被杀,潘嫣的脖颈处不可能有延伸至耳后的索沟,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本来想隔物杀人之后伪造现场制造成潘嫣自缢的假象。   但是不曾想,他当时只是把潘嫣勒晕了,之后在伪造现场的时候把潘嫣挂于房梁上,那时候的潘嫣才是被真正吊死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子昂才把潘嫣的尸体带回三法司。”凌子萩恍然,司炎修的办案经验着实老练,这点细节都看出来。   “勘验现场也只是初步推断,若是想要证据还是得进一步验尸,毕竟潘嫣身上没有抵抗痕迹,说明要么杀她的人她很是熟悉,要么就是她被下药了。”司炎修解释道。   凌子萩颔首认同,突然她想到什么,连忙开口道:“大人觉得潘嫣身边的彩霞可有问题?”   司炎修没料到凌子萩会问道这个小丫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怎么夫人觉得有问题。”   “子昂可记得我看了那盒胭脂?”   司炎修点头。   “彩霞说着桃花粉是南边胭脂铺子里研发出来的新色,但是在我看来这东西除了换了包装,剩下的和城北胭脂铺子里卖的桃腮没有任何的区别,所以我觉得潘嫣让彩霞买的根本不可能是南边胭脂铺子里的桃花粉。”凌子萩回道。   “哦?”司炎修闻言来了兴趣,等着对面人后面的话。   “子昂不用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定然是不知道的,萧城每年流行的女子妆容都会有些许的变化,但是这风向标一般都是城北的铺子先开展的,别的铺子才相继开始模仿。   原因我想子昂应该能明白,毕竟这萧城的有钱人都住在城北,既然如此,那么问题来了。”凌子萩笑着,继续道:   “如果潘嫣让彩霞买所谓的桃花粉是在城南,这么有钱的富人难道不知道年初的时候城北的胭脂铺子里已经有了新款的桃腮的吗?”   司炎修觉得有道理,认同点头,随手给凌子萩倒了一杯清茶。   “再者。”凌子萩端起清茶抿了一口:“退一步说潘嫣确实不知道这桃花粉和桃腮是一个东西,可这么讲究的人,怎么能让自个的丫鬟去最贫困的城南买胭脂,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一般城北的胭脂和城南的胭脂价格相差多少?”既然凌子萩讲到这里了,司炎修忍不住询问。   凌子萩伸出五根指头。   “五..文钱?”司炎修挑眉说道。   凌子萩张大嘴,她的夫婿确实是不精通女子的东西啊,“少则五吊钱,多则有五两之多。”   “这么多?”司炎修诧异,怪不得凌子萩觉得潘嫣不会用城南胭脂铺的东西呢。   “还有一个问题。”凌子萩继续说着。   “夫人请说。”司炎修抿唇。   “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总觉得彩霞这个丫头很有问题,潘嫣的妆奁里少了一些饰品,而这些饰品丢得也是很奇怪,不是少了镯子就是少了耳坠,反正少的东西绝对不会重样。”凌子萩道。   “洗耳恭听。”   “起初我也很好奇,潘嫣少的这些东西她自己都没察觉吗?直到我看到她的尸体发现,潘嫣虽然喜欢买成套的东西,但是身上却不挂着成套的饰品,比如她戴了耳坠和颈链,以及发簪就不会戴手镯或者胸花,她已死我们定然问不出所以然,但是有些人就是有奇怪的嗜好。”   “那夫人是怎么发觉这饰品少了的?”司炎修继续问。   “起初我也没注意到,毕竟成套的东西太杂有的又很繁多并不好分辨,直到我拉开潘嫣的妆奁发现成套的东西并不是按照成套收纳的,而是打散摆放,我一时好奇就忍不住研究了。”凌子萩回答。   司炎修这会明白凌子萩为何会怀疑这个彩霞了,她是潘嫣身边贴身婢女,又负责潘嫣的妆发,这妆奁里面的首饰少了,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等潘嫣的验尸单出来了,明个我们可以再去找彩霞。”他说道。 第334章 秽黩血夜(12)   潘嫣的尸体停放在三法司东屋杨庭宇之前停放的位置上。   因为杨庭宇的尸体已经验尸完毕,加之他身份并不能长时间在三法司停留,所以今个一大早宫里就来人把杨庭宇的尸体取走了,至于圣人要怎么安置,估摸着也要等着案子彻底破了才会做定论。   凌子萩带着手套站在汤婆的旁边给她打下手。   果然潘嫣的死和司炎修初步分析的一样,是被人勒晕之后造成自缢假象导致的。   因为尸体的死状极为难看,汤婆在处理、清洁完尸体的表面这才开始正式的解剖工作。   随着汤婆的刀起刀落,潘嫣的胃被率先拿了出来。   汤婆小心翼翼地划开胃部开始研究里面的东西。   “根据大人把尸体运过来的时间以及尸体的僵化程度分析,死者应该是刚吃完燕窝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了。”汤婆沙哑的声音在东屋响起。   凌子萩见汤婆一边闻着胃内溶物一边开始翻找别的东西,忍不住问道:“汤婆除了燕窝可找到其他食物了?”   汤婆知道凌子萩要问的是什么,她摇摇头道:“没有,宫夫人似乎对保养很是注重早晨吃的并不多,除了一碗燕窝羹再无别的东西。”   “可是她身上没有抵抗的痕迹,是不是就是说勒死她的应该是熟悉的人?”凌子萩问道。   汤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胃塞进去,端起潘嫣的手指查看起来。   没过一会儿,她拿出油蜡布皮包里的小镊子把潘嫣指甲缝中的东西钳出来,透过窗扉边上投射进来的阳光查看。   “汤婆,这是什么?”凌子萩忍不住凑头去看,当她看清楚汤婆镊子上的东西后道:“皮脂?”   “嗯,夫人看得没错,是皮脂,老奴方才看了宫夫人的全身并没有什么伤口,再加上宫夫人一向是个爱干净的,老奴想这应该是凶手身上的。”   汤婆开口解释,“不过宫夫人的指甲里也只有只一块,而且还未带血,只是抠破了表皮,看来她并没有做太大的抗争啊。”   凌子萩点点头,继续跟着汤婆开始验尸。   汤婆之后检查了潘嫣的其余脏器和骨骼并未发现什么问题,直到她最后检查到潘嫣的子宫,眉头禁不住皱起。   “嗯?不对呀。”她喃喃自语。   “汤婆怎么了?”凌子萩问道。   汤婆指着手中的子宫和潘嫣的盆骨道:“我听说宫家只有宫长澜一个子嗣。”   “是的。”凌子萩点头。   “那潘嫣可有生育过?”汤婆又问。   凌子萩蹙眉想了想,之前对于宫家她也只是听宫长澜或者司炎修说过一些,出了这个案子她才去户部多少了解过宫家的事情。   若是没记错潘嫣是宫老爷子娶的第二位夫人,第一位夫人早在宫家还未这般荣耀的时候便因病逝世了,潘嫣因为身体不好一直都坐不住胎,如今到了五十岁,宫老爷子也到了年迈,这生育定然是没有的,至于具体的原因她还不清楚。   “没有。”凌子萩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宫老爷子这段时间可有和大夫人行房?”汤婆又问。   听到这,凌子萩有些尴尬,这别人家夫妻行房的事情她怎么能知道,“有问题吗,汤婆?”   “是这样的。”汤婆一边说,一边把开始给尸体缝合,道:“老奴发现潘嫣的子宫有增大的情况,应该是堕胎不久,子宫还没恢复好。”   “堕胎?”凌子萩面露错愕,潘嫣竟然有了身孕,怎么可能?   而且就算是有了潘嫣为何要打掉?要知道宫老爷子一直都渴求再有个孩子继承家业,她堕了又为什么?难道外室生的宫长澜要比自个肚子里的好?   她摇摇头,打消掉另外一种可能,从随行验尸的小官手里拿过填好的潘嫣验尸单,转身走出三法司。   “这么说,杀死潘嫣的人应该是潘嫣熟悉的人了?”   晚膳过后,二人坐在桌前讨论潘嫣的事情,司炎修望着手中的验尸单淡淡开口。   凌子萩点点头,指尖慢慢挪到验尸单的下面几行字道:“子昂对宫家的事情很了解,你说潘嫣有孕,是不是宫老爷的孩子?”   司炎修扫过验尸单的内容,眉头微微蹙紧,他寻思半天才摇摇头道:“不可能。”   “子昂为何这般肯定?”她追问,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宫老爷子的身子或许外人不知道,但是作为和宫家私交最亲密的司家人是知道的,宫老爷子在十几年前曾经出海受过伤,生育能力早都没了,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宠爱宫长澜。”司炎修解释道。   听到这,凌子萩低头咬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潘嫣肚子的孩子只有可能是另有其人的?”   “嗯。”司炎修颔首,“或许这个人很可能还是杀了潘嫣的凶手。”   清晨的萧城南湖随着夏日的来临,一片片荷叶争奇斗艳的舒展在湖面上,此刻百姓拥挤人潮攒动,远看这些人似乎是来欣赏南湖美景的,实则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都放在湖面上,在那里几个大理寺里的捕快涌进湖下,从湖中央拖着一具尸体在往岸上靠近。   凌子萩一大早和司炎修去宫府找彩霞,没想到人还没碰到便收到彩霞淹死在南湖的消息,二人便带着大理寺的人马不停蹄往这边赶。   “大人,人捞上来了。”   马车外,一道捕快的声音传来。   随着马车帘子的拉开,穿着劲装已经戴好手套的凌子萩跟着司炎修从车上款款而下。   汤婆已经在尸体旁边观察。   随着匍匐的女尸被反转过来,彩霞那被水泡发的肿胀脸庞瞬间映入所有人的眸中。   “如何?”凌子萩也顺势蹲在汤婆的身边询问。   汤婆摇摇头,指尖在湖水中划拉一下,道:“根据湖水的温度,老奴推算这女子死亡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那就是寅时喽?”凌子萩抬眼望着天空,此刻已经是辰时了。   “那汤婆,彩霞的致死原因可查到了?”她继续问道。   汤婆把没有立刻吭声,指尖在尸体的脖颈处游走片刻,之后又开始检查死者的口鼻,道:“回夫人的话,这个老奴暂时无法断定,但是能确定的是,彩霞不是落水而死。”   “那就是他杀,然后被抛尸吗?”凌子萩蹙眉自言自语。 第335章 秽黩血夜(13)   汤婆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眸光放在彩霞的手部,指了指道:“抛尸什么的老奴不敢说,毕竟查案还是大人和夫人的事情,但是这个女子手里有东西。”   “有东西?汤婆现在可能取出来看看?”凌子萩连忙问道。   汤婆的拇指在彩霞的手上捣鼓了一阵,摇摇头:“尸僵太严重,回去得等尸僵缓解才能取出来看。”   凌子萩颔首,正准备问其他的问题,还在湖中忙活的几名大理寺捕快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啊!湖里还有东西,还有东西呀。”   说着,两名捕快用力把湖里的东西往岸上拽。   凌子萩顺势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被水泡发的偌大包袱被捞了上来。   随着包袱的结扣被打开,里面大量的金银、铜钱、首饰全数涌出。   “哇,这么多金子!”帮着打捞的鱼小碗瞪着圆咕隆咚的黑眸,夸张地呼喊出声。   凌子萩拧眉起身,走到包袱旁边随手开始拨拉里面的东西。   “子昂。”她扭头望着身边和她一并检查包袱中物件的男子道:“你说宫府的下人月例有多少?”   “彩霞是潘嫣身边的贴身婢女,再加上妆面做得好,一般正常大户人家的下人是五两,她应该是八到十两的样子。”司炎修回答。   “那这些包袱里的金银足有百两之多吧?”凌子萩扬眉。   “嗯,加上这些昂贵的首饰大概有三四百两。”司炎修回答。   凌子萩从一堆首饰中拿出一件手镯道:“这东西应该是金坤点珠系列里的。”   司炎修扫了一眼,虽然不明白她嘴里说的是什么首饰的名词,也知道这东西应该是潘嫣妆奁里遗失的一样东西。   “果然这个小婢女偷了潘嫣的东西。”凌子萩把手中的镯子原放回包袱里,抬眼看到司炎修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金子在手中查看。   “子昂有什么发现吗?”凌子萩好奇凑上前。   司炎修把金锭子后面呈给凌子萩。   凌子萩拿过,望着金锭子上面的编号和姓名。   名字倒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毕竟这些都是打造工匠的名字,方便户部审核彻查。   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这编号,蔺国金锭子因为生产的年限和年号的不同,编号有着严格的规定,而彩霞包袱里的金锭子刚好是去年才锻造出来的,按道理这批金锭子还未完全在市面分散开,大部分还是在钱庄里。   如今彩霞的包袱里出现这个只有一种可能..   “她去当铺了!”   凌子萩和司炎修异口同声地说出答案。   “白彦!”司炎修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撩衣摆起身越过人群。   “大人!”白彦连忙跟在他身后。   司炎修把手中的金锭子随手抛给白彦,道:“备马!带着这个去户部查清楚分发的钱庄,之后找到这个钱庄看看彩霞到底当了什么。”   “是!”白彦说着牵出两匹马,和司炎修一人一骑迅速朝萧城的方向奔去。   凌子萩见二人已经走远,给汤婆交代一声彩霞尸体回去解剖的事情,正准备转身上马车离开,谁知旁边两名妇人的交头接耳引起了她的兴趣。   “哎呀,这最近的南湖是咋了,前几天从里面捞出来个殉情的女娃儿,怎么今个又是个女娃儿。”   “可不是吗?这段时间的南湖都成小情人的栖息所了,就在昨个晚上,我都还看到有那么一对小情人在这边拉拉扯扯呢,以为他们也是要殉情的,谁知道男的竟然跑了。”   “啧啧,还有这事儿?男的反悔了?”   “谁知道呢,但是这种没事就跑南湖自杀的事儿啊,朝廷就应该管一管了!”   “就是,不然啊。”   “二位娘子。”凌子萩走到二人身边,嘴角勾起,友好地开口。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有点大,身材偏胖的妇人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下凌子萩后才反应过来道:“这不是大理寺卿夫人吗?民妇。”   说着胖娘子准备给凌子萩行礼。   “大娘子。”凌子萩连忙伸手制止,“你我都是普通人,没必要这般客气,我过来就想问二位娘子一些事情,还请二位娘子能如实回答。”   二人本来还以为凌子萩冒昧寻来是觉得她们二人有什么可疑,岂料这大理寺司夫人竟然这般客套,顿时二人放心紧张和防备,笑着道:“司夫人您有什么话尽管问。”   “是这样的,我方才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这里最近经常有男女半夜在此幽会可是真?”凌子萩问道。   “真!”胖娘子笃定点头。   “那往年也是如此吗?”凌子萩又问。   “往年啊。”这会儿轮到瘦一点的娘子寻思了,“往年也有但是没有今年这般频繁,你说是不?”   瘦娘子说着,瞅了眼旁边的同伴。   “是啊!”胖娘子接过话,“往年只有一些胆子大一点的男女来此幽会,而且尽管如此我们有时候半夜寻自家做生计晚归的汉子路过这里,藏在这里的人都会吓得跑远,谁知道今年就不同了。”   “怎么说?”凌子萩好奇继续询问。   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胖娘子回答的:“昨个奴家出门接我家那口子,看到那湖心亭子里有身影,这看时辰还早,忍不住上前想..窥探一二。”   胖娘子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毕竟窥视旁人还是不对的。   她清了清嗓子,抚平情绪,继续道:“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是一对男女,男的背着个包袱搂着个女子在湖心亭子里亲昵,期间二人还在说情话,奴家离得远也听不清楚。   不过那个男的似乎很机敏,察觉到周围有人就立刻反应过来,扭头朝奴家这边怒视,奴家被吓得就匆忙离开了。”   “那我怎么听娘子方才说是殉情呢?”凌子萩问道。   “唉,是这样的,奴家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落水的声音,再回头发现亭子里空荡荡的,再想起那男子背着包袱和你们今个打捞出来的女尸不就是殉情嘛?如今男的没见到,这南湖就这么大,应该是中途后悔跑路了。”胖娘子继续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凌子萩恍然点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胖娘子挑眉眼底有几分疑惑道:“我总觉得这个跑路的男的身形很熟悉,他好像不止一次来这里幽会呢。”   “是吗,那我不知道,我哪像你很少注意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切,你少装了。”   凌子萩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俩娘子再次聊了起来。 第336章 秽黩血夜(14)   三法司东屋。   凌子萩戴好手套推门而入,此刻汤婆已经把盖在彩霞身上的温热棉被扯了下来。   “汤婆如何?尸体可是软了?”她一边往嘴里放了一枚生姜丸,一边走到汤婆的身边询问。   彩霞的尸体在抬回来的时候尸僵达到了顶峰,为了缓解,汤婆用了之前软化梨落尸体的办法,把彩霞的尸体也处理出来。   汤婆点点头,仔细检查过彩霞的尸体是否完整之后,开始舒展她攒在一起的掌心。   随着彩霞的右手慢慢打开,只听「哗啦」一声,一样东西从死者的手中掉落。   凌子萩连忙从木床边沿上拾起,顺着窗扉处的阳光仔细观察,这是一块破碎的镯子,镯子中间镂空,看破碎的切口,应该是碎了不久才是。   她想着眸光放在镯子上面的纹理和图案,总觉得这个样子在不久之前见过。   凌子萩闭眼用力回想,突然她想起在潘嫣妆奁里放着的一样不起眼甚至不是蔺国样式的饰品,这不就是一套的吗?   可是..   她的疑惑又来了,彩霞包袱里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为何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这个不值钱的破镯子?有什么意义吗?   “夫人,您快过来。”就在凌子萩不解之际,身后的汤婆突然发出一声呼唤。   凌子萩转头,发现汤婆从彩霞的脖颈处取出一枚针,针已经被全数染黑,不用想都知道彩霞真正的死因应该是中毒而亡。   “能知道这是什么毒药吗?”她走到汤婆身边询问。   汤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掰开彩霞的口鼻凑上前细嗅,之后她拿出油蜡布皮包内的一枚小刀割开了彩霞的咽喉。   随着她的动作,顿时一些带着些许泡沫的流状物体从里面流出。   “这不是南湖的水,这是..呕吐物?”凌子萩仔细观察之后说道。   汤婆点点头,道:“彩霞中的应该是一种叫雪上一枝蒿的毒药,此类毒药毒发的时候会产生流涎、呕吐、腹痛等一系列情况,之后中毒者会因为呼吸衰竭死亡。”   凌子萩听着汤婆的话,回眸望着放在桌上的那枚毒针,轻轻拿起放在掌心观察:“这是针灸用的针,凶手很聪明为了防止我们查到彩霞的真正死因,竟然把这个小的毒针从她的左侧脖颈刺入,怪不得汤婆当场没瞧出来呢。”   “嗯,不过能把这么小的针慢慢刺入死者身体的,一般不是死者熟知的人是办不到的。”汤婆补充说道。   凌子萩点头,汤婆说的这点她很是同意,要知道针灸用的针为了防止患者疼痛感明显一般都很软且细长的,扎入人体也需要一定的手法和方式,而能让死者在不感觉疼痛且如此容易被死者发现的位置下中毒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和死者认识。   想到这,她想起胖娘子说的话,半夜的时候在南湖湖心亭子的那对男女,凶手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下的手呢?   就在凌子萩陷入沉思的之际,鱼小碗从外面走了进来。   “子萩。”她扫过木床上的赤裸女尸,快步走到凌子萩身边。   “怎么了?”凌子萩放下手中毒针,问道。   “是这样的,白彦和司大人已经回来了,好像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你快去看看吧。”   说着鱼小碗就领着凌子萩朝外面走。   三法司的西屋。   凌子萩刚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严肃的气氛充斥在屋内。   她淡淡看了司炎修一眼,见他面色严肃,心中一敛,眸光挪到桌上的一堆物件上。   “这是什么?”她走上前询问。   白彦抱拳上前回答道:“回夫人的话,这是我们从典当的钱庄里找彩霞典当的所有物件。”   “这么多?”凌子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单单有好些金银首饰,就连一些古玩都在其中,更甚至还有前太子苏梓涟甚为喜爱的茶壶都罗列在内。   看来这个彩霞还真是个惯偷啊。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当凌子萩的视线慢慢放在桌上一样不起眼的玉簪上彻底挪不开了。   “这..这个东西,原来在这里。”说着,她拿起玉簪细看。   司炎修顺着她的话朝她手中的物件望去,有些好奇道:“子萩为何对这个东西好奇?”   “是这样的。”凌子萩说着拿出方才在彩霞手中找到的一块破碎玉镯,之后把验尸的事情大概和司炎修陈诉了一遍。   “我总觉得这个饰品不一般,因为潘嫣的首饰都是些昂贵的稀有品,这个东西一看就不值几个钱,她却收纳在匣子的最里面,定然是对她很重要的。”凌子萩继续说道。   司炎修把破碎的玉镯从凌子萩的掌心拿过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拿起玉簪凝视半晌,本就严肃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子萩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吗?”   “不就是普通人家的首饰吗?”凌子萩眨巴眼睛一脸茫然。   “你再仔细看看。”司炎修说着,把手中的东西朝凌子萩旁边侧了侧,之后把玉镯和发簪全数对着阳光照耀的地方展示。   当凌子萩看到玉镯和发簪上「回」字形的纹理之后,诧异地惊呼道:“这..这是宴国的东西?”   “嗯。”司炎修把玉镯放在桌上,指尖玩弄着发簪道:“正确的说这是宴国细作的东西。”   “怎么说?”   “宴国曾经往夷国输送过一匹年轻貌美的女子,表面上这些女子是作为和夷国的友好邦交的,实则她们都是宴国派到夷国的细作。   不过当时宴国国力不如从前,就算是掌握了夷国的各方面讯息也没办法一统土地,可这些女子做出的贡献并不是没有的,蔺国开国的时候临峪关和荆州多次遭受骚扰,蔺国之所以能短时间内讨伐夷国,让夷国俯首称臣,和这些细作是分不开的。”   司炎修说着,眸光一厉,反手把掌心中发簪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扣子拧了下。   随着发簪被打开,一张小拇指甲盖大小的卷轴从里面滚落出来。 第337章 秽黩血夜(15)   凌子萩拿过小卷轴。   当她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的是好些药材的时候,面色有些拿不定主意,对于中药她只懂皮毛,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蛇卵丸的药方,可是其中几味又不太一样,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看。”司炎修拿过凌子萩手中的卷轴查看,没过一会儿,他冷冷开口道:“这应该是这次宫家进献蛇卵丸的真正药方。”   听到这,凌子萩连忙唤鱼小碗把活虎丸的配方和伍郎中一并叫来。   当伍郎中拿到两张方子之后,面色一沉,道:“果然,果然是蛇卵丸的方子和活虎丸的有违背啊。”   说着,伍郎中开始对比两个方子中哪些草药会产生毒素反应。   “大人,夫人,你们看这蛇卵丸中用到了黑郁金和赤石脂以及半夏,刚好和活虎丸中的配方相冲。”   “所以杨庭宇真的是因为蛇卵丸的方子有问题,才会暴毙的?”凌子萩说道。   “嗯,这个老朽可以万分肯定。”   伍郎中话音一落,所有人的面色都格外沉重,因为有了这张方子,在加上彩霞和潘嫣的关系,那么就算是账簿烧掉了,宫家私自修改蛇卵丸的配方,导致杨庭宇暴毙的事情就是坐实的。   “白彦!”司炎修低头沉吟半晌道。   “大人!”白彦表情凝重上前几步拱手。   “传我指令,暂时扣押宫家主子宫守林于大理寺内。”   “是!”   见白彦出去,凌子萩眸光低垂沉默不语,看似司炎修是在公事公办,可是要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圣人若是知道了,不单单是宫守林,乃至整个宫家都要被查抄甚至出人命,如今他只是擒获宫守林于大理寺,这算是给宫家最大的体面了。   当西屋内仅剩下凌子萩一人。   她望着掌心中破碎的镯子和已经打开的玉簪,用怀中的丝帕把他们细心裹起来,转身离开。   过了点卯司品库的人并不多。   凌子萩借着大理寺的令牌很快找到司品库的官员沈大人。   因为贡品女尸案子差点受牵连又被凌子萩生生保住官位的他,一见到对面来找他的人便变得甚为热络。   “司夫人怎么今个有空来我这小地方,快快尝尝这是汳州的新茶,可能比不上皇后娘娘赏赐的,但是也是极品了。”   沈大人引着凌子萩朝内阁内走,紧接着他倒了杯新茶递到她的手中。   凌子萩之前和沈大人一并彻查过司品库,所以对这里也熟悉,她对着沈大人笑了笑,找了一处之前自个一直喜欢坐的角落品茶:“确实好茶,沈大人这茶也不差莫要谦虚。”   沈大人听到有人夸张,略显沧桑的脸上布上一层笑靥,道:“得了,夫人的夸赞这比旁人说几百遍都要好。”   凌子萩勾唇,放下手中杯盏,也不准备和沈大人打什么马虎眼,开门见山地说道:“其实今个子萩来是想找沈大人了解一些事情的。”   “哦?司夫人破案遇到什么瓶颈了?”沈大人虽官阶不高,但是朝中的事情也是消息灵通的,杨庭宇的案子如今在凌子萩手中办,他多少也知道。   “是这样的,这东西大人可见过?”凌子萩说着把怀中的绣帕拿出打开。   沈大人接过,细瞧。   没过一会儿,他说道:“这东西本官有点印象。”   “哦?”凌子萩微扬眉梢看来她还没找错门,“大人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宴国细作用的饰品。”沈大人立刻回答。   凌子萩抿唇,沉吟片刻道:“那大人可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这东西司品库之前就有啊。”沈大人眨巴眨巴眼睛,顺口回答。   凌子萩听到这,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东西曾经是司品库的?”   沈大人望着对面情绪有些激动的女子,挠挠脑袋道:“是啊,这东西之前就是司品库的没问题,蔺国如今的皇宫是在宴国之前的行宫上再次修缮装点的,当时从里面搜罗出来不少宴国的东西,其中就有夫人帕子里的东西。   但是夫人也知道,前朝的东西除了金银名贵的珍品、玉饰本朝会留下,剩下的。”   沈大人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道:“剩下的就会被当做没用的东西永久存放在司品库里。”   原来是这样。   凌子萩恍然,“不过沈大人这既然是司品库的东西,如今怎么又能流落在外呢?”   “这个啊,还得多亏了大风镖局的案子呢。”沈大人叹口气。   凌子萩知道沈大人口中的大风镖局案子,就是贡品女尸案子,“怎么说?”   “这个案子破了之后,圣人也随机抽查了司品库,确实发现司品库里的东西多如山,人手又少不好管理,甚至有的放在库里都快生锈都没用过。   这不圣人就下令司品库没用的东西在民间拍卖,夫人手中的玉簪和镯子当时也是在拍卖中的。”沈大人解释道。   “大人的意思是,这东西曾被人拍走了?”凌子萩抓住沈大人话中的重点道。   “是这样的。”沈大人说着,起身走出内阁朝书账房走:“我去给司夫人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时拍卖记录。”   凌子萩颔首目送沈大人离开。   司品库物件众多,再加上拍卖的都是些前朝的东西,她知道沈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起身走到架几案前准备找一些喜欢的书籍消磨时间。   “王爷,寒诚殿的东西还真是多啊,自打户部接到整理寒诚殿的活儿这都两日过去了,账目还是没有对清楚,明个就要交账簿,万一还没整理完,这可如何是好。”   “莫急,寒诚殿大部分的昂贵物件都是从司品库出去的,我们找沈大人要个底单之后去核对,就一目了然了。”   凌子萩刚把架几案上的一本《百兽图》拿在手中,身后便传来两道交谈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她很是熟悉,正是如今监管户部的锗王殿下。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已经极力的避开和苏锗的碰面,可是百密总有一疏,她愣是没想到在司品库会碰到他。   见躲不过去,无奈凌子萩放下手中《百兽图》对着门口已经进来的男子俯身道:“见过锗王殿下。”   苏锗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和身后小厮交谈上,当他看到对面娇俏的女子后,本来紧绷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子萩,你怎么在这里?”他笑着上前准备打招呼。   凌子萩悄然躲开他想搀扶起她的动作,道:“锗王殿下好巧了,子萩今个来司品库是来找沈大人查些东西的。”   “哦?听说我母妃把杨大人的案子交给子萩去办了,看来果真如此啊。”苏锗笑着,眸光放在不远处桌上的手帕,思忖片刻瞬间了然。   凌子萩知道苏锗聪慧,这事情她不用解释他都能清楚,她点点头快步走到桌前收起丝帕,再次对苏锗俯身道:“既然王爷是来找沈大人的,那子萩出去等候,你们忙。”   说着,凌子萩快步朝门扉靠去。 第338章 秽黩血夜(16)   她刚绕过苏锗身边,突然她觉得手腕一紧,还没回过神,男子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子萩,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凌子萩一怔,随着声音侧眸望着苏锗的面颊,说实话苏锗和苏梓孟有点像,却又带着几分尹玥身上的阴柔隽美,听说恢复神志的他,有不少王公大臣都上杆子地把自家闺女往他的塌上送。   虽然她并不关心他的生活,可这萧城的流言蜚语却没少听到,不是今个听闻他和哪家闺秀去了十里香就是传言他和哪个侯府小姐定了亲,如今他应该有自个的生活这般纠缠着实不应该。   “锗王殿下。”凌子萩伸出另一只手臂打掉苏锗的钳制,道:“子萩没有在躲着殿下,可子萩毕竟是有夫之妇,该有的避讳还是得有的。”   说着,凌子萩再次俯身作揖,再次想快步离开。   “避讳?”苏锗皱眉快一步洞悉她的动作再次扯过她的手臂,道:“司家和凌家联姻,本王听说子萩当天还逃婚了,可是真?”   凌子萩没料到苏锗会问这样的话,本想来个不搭理,可是瞧到他那没得到答案不罢休的表情,为了尽快离开,她点点头道:“是,不过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瞬间苏锗面色稍显缓和,“那就是说子萩并不喜欢司卿了?那你告诉本王你有什么可避讳的?”   “王爷!”凌子萩的忍耐力彻底到了极限,转头正视对方的眸子道:“起初子萩确实不喜子昂,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和子昂早已生死与共,王爷不知道就莫要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说着,凌子萩扭动臂膀想再次挣脱苏锗的束缚。   岂料往日看起来温和的男人,却在听到她这话的后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道:“子萩,我知道你想摆脱这里,不然你当初也不会连富贵荣华都不要,着急逃离司家,放心,如今这么多时间过去,本王已经未雨绸缪了好久,我会帮你离开的,子萩莫怕。”   凌子萩听着苏锗的话有些模棱两可,她蹙眉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   直到她在他眼中看到一股闪瞬即逝的狡黠,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她突然发现二人认识快有一年,她竟然瞧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王爷自重。”凌子萩挣脱的动作开始用力。   “凌子萩!”苏锗这算是彻底怒了,他死死扣着掌心的纤臂,也不管他的动作会造成她如何疼痛,用尽力气把她甩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唔。”凌子萩脚下打了个绊子,椅子背猝不及防磕在后背上,让她吃痛呜咽出声。   下一瞬,她还未反应过来,苏锗就扑了上来。   凌子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想呼救,却发现方才随着苏锗进来的小厮不知何时早已悄然褪去,就连内阁的门都被关得死死的。   “子萩!”苏锗似乎并未察觉到凌子萩的惊慌,他望着身下早就渴望已久的女子,眼底再也掩饰不住贪恋,修长的指尖紧紧扣住她光洁的下巴,薄唇开始往下侵袭。   不可以!凌子萩的内心挣扎出声,她用尽全力想反抗苏锗的强硬。   可是此刻的苏锗就像是魔怔了一般,执着地想去亲吻他的期盼,“子萩,你知道吗?在京昭殿,所有人都摒弃我的时候,只有你守在我身边,我的温柔或许只对你。”   苏锗表白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此刻他闪烁着情欲的眼眸中瞪着身下女子因为扭摆而露出的脖颈处那抹嫣红,那不是蚊虫叮咬的,不是磕碰的,是其他男人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一时间他的大脑如遭雷劈般的空白。   凌子萩趁这个机会用力推开苏锗,惊慌失措地朝外面跑。   随着内阁的门被打开,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她连头都没回,越过门槛准备离开。   “凌子萩!”一声怒喝在身后响起。   凌子萩顿住,却又在下一瞬执着地朝前走。   “你真以为本王得不到你了?”苏锗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告诉你跟着司炎修你的路只有一条就是——死!”   凌子萩听到最后一个字,心中一缩,冷冷回道:“那也是子萩的事情,王爷还是管好自己吧。”   说罢,她关上内阁的门,朝司品库外跑去。   夏季的萧城是暖和的,凌子萩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气喘吁吁地扶着司品库门口的石狮子喘着粗气。   她抬眼迎着斑斓的阳光望去,指尖在脖颈处摸索,发现衣衫完整这才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继续朝前走,却听到身后有人呼唤。   凌子萩连忙回眸发现不知何时沈大人竟然追了出来。   “沈大人。”   “司夫人..本官不是让您在屋里等吗?怎地还走了?幸好屋内的锗王殿下..提醒,本官追出来,不然..您还想让本官给您把..把这记录册给您送到大理寺去?”   沈大人年龄毕竟大,一路小跑地追出来,语气有些气喘吁吁,却不忘调侃凌子萩几句。   凌子萩扫过沈大人平淡的面色,知道方才她和苏锗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晓,这才说道:“哦,子萩以为大人还要找好久这性子着急才待不住的。”   “咳!你们这年轻人都这样。”沈大人笑着摆手,之后把怀中的记录册拿出来,翻到凌子萩要找线索的那一页道:“喏,看看吧,可有用。”   凌子萩感谢接过,当凌她看到上面竞拍人名讳的时候,眸光一厉,果然他就是有问题!   “谢谢沈大人了。”合上记录册,凌子萩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沈大人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再次把她叫住:“司夫人,本官虽然不擅长查案,但是有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讲。”   “大人您说。”   沈大人走到凌子萩面前,示意她把方才那破碎的手镯拿出来。   凌子萩掏出帕子打开给他看。   “是这样的,本官虽然没见过多少奇珍异宝,但是毕生也是看管这个的,若是没记错这宴国的镯子上雕刻的回字纹路是不带颜色的,而且这个玉一看就很廉价定然不是什么羊脂血玉,所以这边沿上的红色痕迹。”   凌子萩听到沈大人说到这,面色一紧,连忙把破碎的玉镯拿出顺着阳光查看,当她看到破碎边沿的一点点红痕,眼眸慢慢眯紧。 第339章 秽黩血夜(17)   “堂堂大理寺卿司炎修,竟然就这点本事?亏我宫家还与司家是世交,这事儿若是传到大司马那里,你不觉得如此愚昧地办案,你司家的颜面都保不住吗?”   “宫老爷子,我们能把你抓来定然是掌握了证据的,按道理你应该在刑部受审问,大人把你弄到这里来,你不但不感激竟然还歇斯底里,太藐视我们大理寺了。”   “哼!藐视?呸!老夫说了这事儿不是老夫干的,你们爱信不信,快把老夫放了,不然等案子查清楚,老夫定然去圣人那里参你们主子一本。”   凌子萩从司品库出来抵达大理寺,就听到大理寺牢狱外一阵阵歇斯底里的狂叫。   她蹙了蹙眉头,握紧手中丝帕,推门而入。   只见宫守林坐在一所干净的牢房内,表情义愤填膺地望着对面的白彦,她想若不是这铁栅栏挡住,这个男人估计会从里面冲出来把白彦撕个稀巴烂。   “大人呢?”凌子萩悄然走到一名表情无奈的小捕快面前问起司炎修的去向。   小捕快一见到她,连忙拱手回答:“回夫人的话,大人把宫老爷子抓进这里就出去办事儿,应该是进宫了。”   凌子萩点头,眸光放在宫守林身上,都说这商人是上九流界的「小流氓」,起初她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此话不假,如今的宫守林早已摒弃一介纵横商场老手的姿态,把歇斯底里的小人模样做了个十成十。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会炸毛的。   “若宫老爷子真的没撒谎,那子萩想问问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凌子萩走到牢狱前,把怀中的丝帕拿出,放在地上。   宫老爷子扬眉望着对面的女子,在她的示意下他极不情愿地拿起打开,若开始他还是不明所以的,当他看到帕子里东西的时候,面色一沉道:“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凌子萩知道有门,笑了笑道:“哪里来的?宫老爷子应该比我还清楚不是吗?”   宫守林深深望着凌子萩,起初还没办法消化她的话,直到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挂着的那似笑非笑的笑容道:“这东西该不会和杨大人的死有关系吧?”   “宫老爷子。”凌子萩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说道:“大理寺抓人讲究的是证据,司府和宫府的关系匪浅这个事儿是谁都知道的,按道理您应该出现在刑部而不是大理寺。子昂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出于对您的信任和保护,希望您能够想明白。”   宫守林没吭声,低头望着手中的物件,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开口道:“这套绿杖娥饰确实是老夫从司品库那里买的,但是实不相瞒,这东西本就不值钱,可是因为是前朝的东西又带着点历史元素和故事,所以成了老夫的众多藏品之一。   可是老夫买回来没多久潘嫣觉得这东西别致,玉上的纹理特别就讨了去,当时老夫也没多想索性就转手给她了,倒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成了杀死杨大人的至关证据。”   凌子萩望着宫守林的面颊,见他叙述事情时候神态、眼神、动作没有任何的问题,才开口道:   “杨大人如何暴毙的我想宫老爷子应该知道了,而那蛇卵丸的药方就是在这簪子里找到的。如今镯子碎了,看着里面镂空的造型,我想这里面也应该有别的东西,只是被人拿走了。”   “不可能!”宫守林一怔,难以置信地开口:“老夫当时拍下这套首饰的时候知道这镂空的设计是宴国细作放情报的地方,老夫拿回来之前也检查了,里面并无物件..所以。”   说到这宫守林突然愣住,这不就坐实里面若是出现东西是潘嫣放进去的吗?   凌子萩知道他想明白了,望着他颓然的身影,她开口道:“所以,我希望宫老爷子能配合。”   “宫家在蔺国涉及的产业颇多,老夫年事已高,宫家到现在除了阿澜也没个像样的继承人,所以这除了萧城的事情,蔺国其他城的生意都是老夫亲自打理的,老夫以为潘嫣能做好,谁知。”   说到这,宫守林懊恼地叹口气,“不过这潘嫣送往宫里的账簿烧了看似无从下手,但也不是全然没办法的。”   “哦?那宫老爷子的意思是。”凌子萩扬眉,总算是把这个倔老头的嘴撬开了。   “在管家那里有一些老夫在汳州生意的账目,里面有一些药草商人,其中有一个叫韩阴的,老夫能找到蛇卵丸都是拜他所赐。”宫守林说道。   凌子萩颔首,对着宫守林一俯身道:“宫老爷子放心,若这事儿真的和宫家没关系,大理寺绝对不会为难宫家的。”   说罢,凌子萩转身离开。   自打宫老爷子被抓进大理寺,本来热闹的府邸瞬间变得冷清许多,再加上潘嫣的死,配上满府邸挂满的白绫,整个宫府就跟鬼屋一般可怖。   凌子萩领着鱼小碗坐在宫府大堂,望着隔壁厢房灵堂摆设,想起还躺在大理寺东屋等着凶手归案的潘嫣,心中忍不住有些压抑。   “夫人喝点水。”此刻唯一支撑着宫府上下的管家鲁荣端着两茶走到凌子萩面前,客气放下。   “有劳鲁管家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大理寺还不停地叨扰。”凌子萩有些抱歉的开口。   “其实大理寺经常来也好。”鲁荣薄唇拉紧,想勾起嘴角给对面女子一个宽慰的笑容,怎奈他如何也笑不出,索性叹口气道:“只要这案子能破,能告慰夫人的在天之灵,宫府能平和下来,多少都值得。更何况司夫人来,不是也为了宫府能洗脱罪名吗?”   凌子萩点头,说实话之前就听说宫府的管家是个通情达理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鲁荣跟凌子萩聊完,转身走到鱼小碗身边,准备把托盘里的杯盏放在桌上。   鱼小碗哪习惯让人伺候,连忙无措地起身准备接过他手中的清茶,谁知她行动对方没料到,二人就这样手肘子碰到一起,只听「哗啦」一声,杯盏应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淋在他的手臂上。 第340章 秽黩血夜(18)   “哎呀,都是我不小心,对不起啊。”鱼小碗反应得极快,连忙从怀中抽出帕子,撸起鲁管家的袖子准备查看伤势。   凌子萩顺着二人的碰撞抬眼扫过鲁管家露出的手臂,心中一敛道:“小碗怎地这般不小心,赶快去请郎中给鲁管家看看。”   鱼小碗刚把手中的事情忙到一半,听到凌子萩的提醒,连忙反应过来准备冲出宫府找郎中。   “不用了!”鲁管家连忙开口呵斥,紧接着他似乎觉得话语有点重,面色一缓道:“在下的意思是,小伤,没事儿的,在下自个能处理。”   说着,鲁管家连忙放下衣袖准备离开。   “等等。”凌子萩连忙叫住鲁管家。   鲁管家停驻,一脸茫然地回望。   “是这样的。”凌子萩上前几步,道:“我们今个来宫府其实是想查一下宫府在汳州生意的账簿和来往人员清单,若是鲁管家方便能否差遣下人送来。”   鲁管家低头看了看自个的手臂,知道这连包扎伤口带换衣衫需要些时间,凌子萩在这也不能干坐着,点点头道:“好的司夫人,您稍等片刻,在下会命人送来。”   说罢,他快步离开大堂。   待大堂仅剩下凌子萩和鱼小碗二人,凌子萩才收敛起面上的笑靥,扭头对着鱼小碗说:“小碗,你方才可是瞧清楚鲁管家被烫的那条手臂上的伤口了?”   鱼小碗没料到凌子萩会突然问她这个话,还沉浸在对鲁管家抱歉情绪中的她回过神想了一下道:“子萩的意思是。”   她说着,眸光放在凌子萩怀中的丝帕上。   “嗯。”凌子萩说着,把怀中的丝帕拿出来,从里面取出那半个破碎的玉镯,迎着阳光让鱼小碗看,“还记得鲁管家手臂上的划痕吗?细长且锋利入肉深浅刚好和这个镯子上的红痕差不多,所以我怀疑彩霞极有可能命丧他之手。”   鱼小碗听到这,禁不住张大嘴巴,道:“那..子萩我们把他抓起来?”   “不可!”凌子萩连忙把他拦住道:“一个伤口构不成直接证据,反之若是我们强制把人抓起来,鲁管家来一句是刀割的倒是还让人哑口无言了。”   “那怎么办?”鱼小碗连忙询问。   凌子萩朱唇张合,还想说什么,只见不远处一名宫府下人抱着两本账簿款款走近。   她给鱼小碗一个安抚的手势,转而对着那名已经把账簿呈上来的下人道:“这就是宫家在汳州生意往来的账簿吗?”   那下人点点头道:“回司夫人的话是的,还有老爷在汳州私交甚好的一些名单,请您过目。”   凌子萩颔首,随手拿起上面一本翻了几下,见下人要离开,连忙问道:“这管理账簿的可都是府中的谁?”   下人转身对着凌子萩一拱手道:“回司夫人的话,宫家管理甚严,大部分的账簿都是鲁管家在管,不过尽管如此,老爷也会定期抽查的。”   “哦,好谢谢!”凌子萩点头对着他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紧接着她拿出压在最底下的名单,果真如她所料这个叫韩阴的人根本就不在名单中。   “如何?”鱼小碗询问。   凌子萩把名单放在一边,道:“没有叫韩阴的人。”   “啊?不会是这宫老爷子跟我们撒谎了吧?这个老不修的!”鱼小碗闻言气得跺脚。   凌子萩摇摇头,随手拿过桌上的账簿,一边翻着一边回答:“应该不会,毕竟这事儿牵扯到整个宫家的荣辱,况且蛇卵丸的秘方被改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会轻易做出来。唯一的可能是。”   她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账簿翻到最后一页,望着上面的字体,想也不想地一把扯下一张道:“这个花名册有两个,鲁管家给我们的是另外一个没有韩阴名字的。”   说罢,她起身拉着鱼小碗朝宫府的外面走去。   回到大理寺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此刻司炎修已经从宫中回来等着她用膳。   “我听说今个你和鱼姑娘去了宫府?”他把阳春炒饭放在凌子萩的面前,询问。   凌子萩忙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一边说道:“嗯,顺便还带来这个东西了。”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从宫家账簿上扯下的一页纸递了上去。   司炎修拿过道:“你是怀疑篡改蛇卵丸药方的人是鲁管家?”   凌子萩点点头,把今个在宫府查到的事情全数说给对面男子。   司炎修起身,从书案匣子内取出被改动的蛇卵丸配方开始和手中的纸比对。   “如何?”凌子萩把面前的饭吃得差不多,也没听到身后男子有什么动静,连忙放下木箸凑上前询问。   “不一样。”司炎修把纸张平铺在桌上,指尖点着上面一模一样的两个字道:“你看这方字,比画简单却又是最容易分辨这是否是一个人的笔迹,最后的力弯钩尤其明显,蛇卵丸配方有着上挑的趋势,而这个账页上却是中规中矩的,所以我敢断定这是两个人的笔迹。”   凌子萩听着司炎修的解释,朝桌上看,果然如他所说,这两张纸分明是出于两个人的手笔。   “怎么会这样,如果真是如此,难道我怀疑的对象是错的?”凌子萩咬唇,一脸的颓然,这算是线索断了?   “不见得。”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拿起账单顺着对面的烛光查看道:“子萩再看看,看到了什么?”   凌子萩凑上前细细观察,当她看到每个字旁边都有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擦拭痕迹,忍不住纳闷道:“这是墨迹?”   “嗯,是写的时候笔墨未干,被衣袖或者是手臂掠过时候造成的。”司炎修道。   听到这,凌子萩彻底反应过来了,道:“能在写字的时候造成这个情况的只有..左撇子!”   司炎修重重点头,表情变得凝重问道:“那么我再问夫人一句话,这鲁管家受伤的手臂是哪一条?”   “右边,被烫的也是右边。”   “这就对了。”司炎修冷冷一笑道:“被烫的是右边,受伤的是右边,证明他不管端茶倒水管用的都是右手,应该是右撇子,可是记账的时候却偏偏用左手,子萩觉得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有意隐瞒!定然是有问题。”凌子萩听到这释怀一笑,看来峰回路转啊。 第341章 秽黩血夜(19)   夏日深夜的萧城暖意绵绵,偶尔蝉鸣从宫家院内的紫椴上传来。   凌子萩慢慢把头从一株双人宽的垂柳后探出来,望着宫家的后门。   她和司炎修已经守在这里足有三个时辰了,里面早已熄灯灭烛就寝,此刻若是有人暗含鬼胎定然是最佳时机。   果然,她的脑海中刚飘过这个猜测,宫家的后门便发出一声幽幽的开合声。   “子昂。”凌子萩压低声音连忙扯动身边的靠在柳树上仰望星空的男子。   司炎修闻言,扭头观察。   只见从宫家后门里钻出一个黑影,东张西望间快速上到一辆早都停驻在后门口的马车上,之后黑影不知道给马夫交代了什么,马夫颔首一扬马鞭快速驱车离开。   “我们跟上。”司炎修从巷子深处牵出一匹骏马,把凌子萩环在怀中追去。   鲁荣白日被鱼小碗烫伤,按道理稍加处理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是他本身手臂上就有伤痕,还没愈合就被再次烫得皮开肉绽,所以司炎修和凌子萩分析,若是鲁荣心里无鬼,定然白日待她们离开就瞧了郎中。   若是心里有鬼..   凌子萩望着飞驰在不远处的马车,嘴角勾起,他定然只敢晚上出门,就像现在一般。   马车在萧城南边的宽窄巷子口停驻,鲁荣给马夫了一袋子钱,又交代了什么,马夫颔首不停留地离开。   司炎修和凌子萩也一并下马,为了防止被鲁荣发现,他把马拴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后,悄然跟上。   鲁荣很是谨慎,每走几步都要回头张望好久才继续赶路。   直到他走到一处门店前,扬手在上面轻扣三声。   很快,里面有了回应,开门的是一名年过中旬的男子,他提着灯笼在鲁荣脸上照了照,侧身让他进去。   随着鲁荣的消失,凌子萩抬眼望着门店上的招牌「妙手医馆」心里瞬间了然,不过这鲁荣很聪明为了以防万一看个病都要萧城南北地跑还真是难为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子萩窝在司炎修的怀中险些都要睡着了,「妙手医馆」的门突然再次打开。   她一个激灵连忙瞪大双眼望着。   只见,鲁荣的头从里面探出,发现周围依旧寥无人烟,这才对着送他出医馆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那男子手中快步离开。   当鲁荣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尾,司炎修才拉着凌子萩朝医馆走去。   他按照鲁荣的方式轻敲三下门。   没过一会,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男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了?我说,你快点回去吧,若是让你东家知道你干的好事儿,保准没得活路。”   叨叨着,门从里面被打开。   当里面的男子提着灯笼看到门口的一男一女之后,明显挂在脸上的笑意溃散,浮上的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道:“你们是什么人?要瞧病吗?这会打烊了明个来。”   说着男子不留情面的准备关门。   司炎修早都看到他的动作,快一步的一手撑在门上阻止男子的下一步动作。   “你们要干什么?我都说了这会打烊了!”男子似乎有点生气,想用力把门推上,可是他力气不如司炎修的搡了好几次门都纹丝不动。   “我说。”男子彻底怒了,扬起手中灯笼想跟司炎修干一架,可是当他看到快要怼在他脸上的大理寺令牌,弹指间,如霜打的茄子般怯怯说道:“原来是大理寺的啊,不知二位。”   “方才你这里是不是接待了个病人?”司炎修冷冷打断男子的话询问。   男子一怔,眼睛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好几下,回答道:“大人你是看错了吧,小的什么时候。”   “咚!”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司炎修也懒得跟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啰嗦,掌心一用力,门被推开,一撩衣摆领着凌子萩就朝屋内走。   男子被门这么一撞摔了个踉跄,也没空担心顺势扔在地上的灯笼,手忙脚乱地朝屋内跑。   “大人,真的没人,方才真的没人。”男子还想狡辩,可是进到屋里之后,发现司炎修早就把盛放绷带的木桶倒出,从里面拿出方才鲁荣换下来的绷带扔在他脚前。   男子吞咽几口唾液,嘴里未说出的话被硬是咽下,他憨憨一笑道:“是,方才确实有人在小的这里疗伤了。”   司炎修冷笑,搬过问诊台旁边的一把凳子顺势坐下,道:“承认便好,不然本官可不想来个什么屈打成招之类的事情发生。”   男子闻言,身子一抖,连忙奉承着:“大人说的是,小的还想活命的。”   “那既然如此,你告诉本官,方才从你这离开的人是谁?”   男子眼神在司炎修和他身边一袭书童装的凌子萩身上转悠了半晌,正准备开口,谁知凌子萩突然笑了一声道:   “莫不是你还想扯谎?我告诉你,我和大人能来这里定然是掌握了证据的,你可知道在蔺国律法里阻碍或者混淆大理寺办案的,虽然罪不至死,但是这刑部的牢房。”   “我说,我都说!”男子被这么一吓唬,彻底也慌了神,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他总不能为了一点儿钱把自个坑了吧?“方才来找小的问诊的是宫家的管家鲁荣。”   他说完,抬眼望着对面二人,发现他们面颊平淡、从容,这才继续道:“鲁管家手臂受伤了,让小的给他疗伤,就这么简单。”   “疗伤?”凌子萩扬眉问道:“白日不行吗?为何是晚上?”   男子喉结滚动半晌,却没蹦出一句话。   “怎么?难不成你们之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凌子萩语调升高,道:“我想你应该听说了,圣人的后宫出了事儿,大理寺奉命查案,如今查到宫家,你若是不想背黑锅砍头就老实交代。”   男子听到这,再也不敢隐瞒,连忙颤抖起身走到书案前从最里面取出好些宣纸给坐在正当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炎修递上去,道:“大人这是..鲁荣一直在小的这问诊时候的所有处方信息,您赏眼。” 第342章 秽黩血夜(20)   司炎修开始一一翻阅手中的宣纸,凌子萩站在他身边侧目阅览。   男子又给二人倒了杯水,说道:“实不相瞒,小的和鲁荣算是半个老乡,大人在朝廷当差定然也知道这身处复杂之地,人难免会变样,哪有那么多的青莲,出淤泥而不染呢?”   司炎修闻言,顿住手中翻阅动作,挑眉望着对面人。   “不不不!大人莫要误会。”男人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摆手解释:“小的说的是鲁荣,鲁荣!”   “鲁荣如何?”听到男子又开始叨叨,凌子萩来了兴趣。   “方才小的不是说鲁荣和小的是老乡吗?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其实是个老实人,因为会经营、做账,就被宫老爷子带走了。如今过了几十年确实鲁荣比以前要发达了,但是这人也变了。”男子说道。   “人变了?”凌子萩反问。   男子憨憨笑了一下,指了指司炎修手中的一沓子宣纸。   恰巧这个时候司炎修把手中的一张处方递给凌子萩,道:“看看这个方子熟悉吗?”   凌子萩接过,望着上面的药材,“这..母子分离丸?”   “对,子萩没看错,这是和当时你在长定殿找到的王贤妃床下秘药的一个配方,母子分离丸。”司炎修颔首。   “可是。”凌子萩咬唇,道:“鲁管家没有妻女啊,怎么会用到这个东西。”   她说到一半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想起潘嫣的验尸单。   “这药方子是何时开出来的?”凌子萩快步走到男子面前,冷冷询问。   男子伸出两根指头道:“早了,好些年前了。”   听到这,凌子萩心中又开始升起疑虑,道:“你知道这方子是给谁吃的?”   男子面露难堪,摇摇头:“这个小的真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个女子先后自个还来了两次,最近的一次是二十日前也是找这个「母子分离丸」的。”   “二十日前?”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这又和潘嫣尸检报告对上了,是什么情况?   “你可还记得那女子长相?”凌子萩心中一晃,连忙询问。   他摇摇头,道:“那女子带着黑色面纱,来了两次都是晚上,当时天又黑,小的没看清楚,而且那女子一来也不说话,所以小的印象只是名女子,剩下的很模糊。”   男子说完,凌子萩陷入沉思。   “不过。”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小的见过的人多,一看那女子身份就不简单,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凌子萩点点头,心中已经对那女子是潘嫣的肯定更增加了一分。   司炎修把手中的药方子看完,除了一张「母子分离丸」再无什么特别之后,他把方子放在桌上,问道:“蔺国有规定,若是妇人需要落胎需要妇人的签字画押,医馆才肯出药材,这单子可有画押?”   男子闻言连忙点点头,再次开始在书案前一摞子宣纸上翻找起来,“有,三张单子上都有。”   说着,他抽出两张还算崭新的宣纸递了上去。   司炎修拿过,望着上面的字迹,两张上面写的潘艳,一张是一年前的,另外一张是二十日前的,第三张单子上写的名字鲁清,潘艳很好理解,再加上潘嫣之前留下的笔迹,回去一比对就知道了,至于这鲁清。   “鲁清?”司炎修扬眉,望着男子不解。   “哦,是这样的,鲁荣当时入宫府的时候,为了恪守本分给自己取了个字曰「清」应该是鞭挞自个时时保持清醒,恪守本分吧。”男子连忙回答。   凌子萩凑头望着上面的自己,想想还真是可笑,一个入了大户人家凤凰腾达的管家,想让自己保持初心,殊不知最先犯下如此孽债的也是自己,真是讽刺。   “这字迹。”凌子萩望着鲁清的清字,突然想到这么连忙开口。   司炎修点点头,抬眼望着对面男子道:“鲁荣画押的时候是用哪只手写的字?”   “哪只手?”男子挠挠头想了许久,才说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受伤的那只手吧。”   “好谢谢了!”司炎修把单子收进怀中,起身离开。   从宽窄巷子出来,已经鸡鸣破晓。   二人马不停蹄地抵达大理寺,司炎修在布置抓捕鲁荣的事情,凌子萩搬了把椅子坐在宫守林的对面,望着这个不过几个夜晚已经显得极度疲惫的老者,正想着有些话应该如何开口。   对面的男子却嗤笑一声,率先道:“司夫人。”   凌子萩回神。   “是不是案子已经破了?”宫守林这次没有如往日般激动,端坐在木板床上,眼神如炬般盯着对面女子。   凌子萩重重点点头道:“宫老爷子都猜到了?”   “呵呵!”他又发出一声轻笑,道:“从你把那破碎玉镯拿给老夫的时候,老夫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我宫某人一生未曾亏欠过谁,挣的每一笔钱都问心无愧,却不想在阴沟里翻了船。”   “老爷子。”凌子萩深吸一口,想出口安慰。   “告诉我,潘嫣是不是背叛了宫家?”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完,对面宫守林打断她的话。   凌子萩摇摇头,之后又觉得不合适点点头,把查到的所有一切说给了对方。   “妇人之见,老夫终是没想到她竟然做了如此龌龊之事,如今被人杀了也是咎由自取!”宫守林听完,气愤一跺脚。   “宫老爷子,事情已经如此了,子昂现在去宫府抓捕鲁荣,您放心,大理寺会帮着宫家。”   “晚了,晚了!”凌子萩的话被打断,宫守林频频摆手摇头:“宫家没希望了,覆灭了。”   凌子萩有些茫然,按道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只是管家一个人做的,大理寺只要有充足的证据,宫家就算被波及也不可能说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宫守林这般说又是何意?   “宫老爷子。”   “司夫人。”宫守林抬眼和对面的女子对上道:“老夫想给你讲个故事,可愿意听听?”   凌子萩颔首,示意大理寺的捕快给里面的人倒茶后,耐心的听宫守林的诉说。   他的故事很短,很平淡,却又带着几分感人。   当宫守林把故事说完,他对着凌子萩挥挥手道:“司夫人去忙吧,老朽想一个人静静。”   凌子萩起身对着宫守林鞠躬,转身走出大理寺牢房。   此刻外面已经围满了不少百姓,她眺望不远处大堂方向,看来鲁荣被捕,司炎修已经开始准备审案了。 第343章 秽黩血夜(21)   “啪”   惊堂木在大堂内响起,瞬间周围围观窃窃私语的百姓变得安静下来。   鲁荣拖着枷锁出现在众人视野。   “鲁荣你可知罪?”司炎修坐在高堂上,冷冷望着对面的男子,把鲁荣从宫府抓出来一切都算顺利,起初这个男人是错愕的,之后当他望着扣在自个脖颈上的刑具,眼底了然,便跟着捕快顺利来到大理寺。   鲁荣低头沉默不语。   司炎修眸光扫过对面的男子,深知他应该是彻底放弃抵抗,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对着白彦示意。   白彦颔首,把关于杨庭宇案子的全数证据都摆在他面前。   司炎修继续道:“不说说你是怎么杀人的?”   鲁荣淡淡扫过地上的物件,耸耸肩,道:“不错,杨庭宇的死是和我有关,蛇卵丸的配方是我换的,可是我觉得我没做错。”   “没做错?杀人偿命,你觉得你没错?”白彦站在他身边,气愤地眯紧双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杀人还能这般恬不知耻的人。   “我有什么错?”鲁荣仰起头和白彦的眸光对上,“白少卿在朝廷也待了不少年岁吧?”   白彦皱眉,有些不理解鲁荣的话何意。   鲁荣讪笑两声,回眸望着身后的一票百姓,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说道:“先不说圣人的畏承变法让如今的蔺国周边屡屡被夷国侵犯,就说如今圣人的作为谁人不知他后宫藏着个男宠。”   啪!   “你闭嘴!”白彦一怔,上前冷冷给鲁荣一个巴掌,要知道这件事情虽然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是这么久没人坦诚布公的说,就是怕影响了上面的清誉,如今却从一个死/刑犯的嘴里说出来,这让圣人的颜面在百姓面前何存?   “呵呵!”鲁荣不但没因为这个巴掌而气恼,反而开心地咧嘴傻笑:“圣人本就子嗣少,仅剩的两个,一个失心疯刚医治好,一个迟迟不肯回萧城,圣人呢?不但不关心蔺国的未来,竟然在身体匮乏的时候,还留宿寒诚殿,白少卿就算你打我,你觉得这事儿,百姓能不清楚吗?”   他话音一落,白彦和周围捕快全数抬头望着对面人山人海的百姓,虽然他们都低着头,但是那偷偷摸摸窃窃私语的动作早已应了鲁荣的话。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圣人能铲除后宫祸害,为百姓博得一丝希望,不然圣人再这般下去,让杨庭宇败坏朝纲,民愤是迟早的,如今就算是要我这条贱命又如何?能拯救蔺国才是王道!”   鲁荣越说越是激动,拖着长长枷锁的双手竟然也顺势举起,一副虔诚贡献的样子。   周围本来是打算凑热闹的百姓听到鲁荣这么说,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开始议论起来,甚至有的胆子大的百姓竟然还开始叫嚣让大理寺给个说法。   “对呀,如今蔺国军事匮乏,听说这战乱在临峪关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了,甚至连给蔺国做了贡献的茹家都被抄了,圣人这般做,是在让我们百姓寒心吗?”   “就是啊,听说圣人病危,这下一任帝王却迟迟没有立下,如今还因为一个男宠的死差点把萧城翻个底朝天,这等于就是在引内战啊。”   “可不嘛?我们要个说法,给我们个说法。”   “给个说法。”   ..   鲁荣听着身后百姓的叫喊,手慢慢放下挑衅地望着对面的司炎修。   司炎修眯紧双眼阴鸷的眸子带着几分寒光,就在他扬起惊堂木准备呵斥之际,女子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鲁荣!你杀了潘嫣和彩霞,还害得宫家到了如今的地步,你不准备说什么吗?用如此手段煽动百姓,还真是小人之举!”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都集中在刚刚进入大堂的凌子萩身上。   鲁荣也顺势扭头望着款款而来的女子,他一见是凌子萩,微微扬眉道:“哟,原来是司夫人来了,听说你和杨大人算是旧识,怎么打算给杨大人报仇雪恨?”   凌子萩淡淡扫了鲁荣一眼,对于他的挑衅,她讥诮一笑道:“鲁管家不愧是在宫家待了这么久,这歪曲事实,煽风点火的本事还真是练得如火纯青啊。”   “你什么意思?”鲁荣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凌子萩对上鲁荣的眸子,道:“我是应该叫你鲁荣还是应该叫你鲁清?”   鲁荣知道这案子破了,他的用名定然是被大理寺查出来,对于凌子萩的话,他莞尔一笑道:“都行,只要司夫人顺嘴就行。”   “鲁清,你说你是为了蔺国的江山才设计杀了杨大人是吗?”   鲁荣撇嘴,不语。   “在我看来,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蔺国江山吧,因为在一个如此小肚鸡肠的人心中,怎么会有祖国河山和百姓安泰,你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弄垮宫家吧?在大理寺谈你的「大义」不过是想勾起百姓的同情心吧?你可真会利用人心!”   凌子萩对于鲁荣的无所谓倒是一笑置之,她深吸一口气说出对面男子心底真正的想法。   果然,凌子萩话音才落,鲁荣的面上流露出几分的不自然,不过很快他掩饰住道:“凌子萩你这般说,可有证据?”   “证据?”凌子萩扬眉道:“我没有。”   鲁荣的嘴刚扯开一丝弧度,她却突然继续道:“但是我有一个故事,我想所有的人都应该感兴趣。”   “不知道鲁管家听说过献妻这个习俗吗?”凌子萩一顿,转头死死盯着鲁荣的眸子。   鲁荣一怔,身体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   “在一个僻壤的乡下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有个青梅竹马早都定下娃娃亲的准娘子,二人来到萧城,带着年轻的梦想想在这里开辟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这老天似乎总是不公平的,年轻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生活变得安稳,甚至好几次他想找一份安稳的生计都被掌柜以不缺人生生撵了出来。   无奈,这个年轻人就去了赌坊做起了伙计,可是赌坊的黑暗谁不知道,他想保留心中最后一丝的底线,不惜在一次赌坊抽老千的时候把赌坊的秘密告诉了一个受害者,这可好赌坊的打手知道了,差点把他弄死。   他的妻子本就身体柔弱,再加上没什么营生的本事,为了给他瞧病,便去了采香阁当妓子。”   “你闭嘴,你闭嘴!”   凌子萩的故事刚说了个头,鲁荣突然激动起来,伸出手想扑到她的身上把她掐死,好在他早被大理寺捕快按住,只能瞪着恶狠狠的双眼,咆哮嘶吼。 第344章 秽黩血夜(22)   凌子萩冷冷望着鲁荣因气愤而猩红的双眼,继续道:“可是也不知他的妻子是命好还是怎地,在第一次接客的时候遇到了二人生命中的贵人宫守林。”   当她把后面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周围还在议论纷纷的百姓,瞬间哗然。   此刻的大堂寂静的一片叶子落下都能听到声音。   凌子萩继续道:“宫守林刚丧妻不久,本就身心疲惫,再加上他一直都未曾有过子嗣,便突然奇想地去采香阁寻欢,男人的妻子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条肥鱼,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可是为了她卧病在床的夫君,她竟然在宫守林熟睡的时候偷了他的东西去典当。   殊不知这肥鱼是真的太肥了,势力早都遍布整个萧城,不出半日他的妻子就被宫家的家丁堵在家中,要求带着二人去大理寺说理,男子见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伤势,连忙磕头求饶,并保证把这些钱还上。   当时宫守林就在马车内,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是一清二楚,他想起曾经和自己第一任妻子的相濡以沫,心软了,便把这男子和他妻子一并收留在宫府。”   “对!”鲁荣听到这,再也不打算掩饰了,他匍匐在地上,泄愤似的嘶吼:“司夫人说的没错,当时不是宫守林我和阿艳绝对不可能有活路,可是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我的阿艳根本活不了多久,我这么做让他血债血偿有什么错?”   凌子萩听到这,慌忙闭眼,说实话她对对面这个男人是同情的,却也觉得他可怜,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悲啊。   “男人的妻子叫潘艳,男人到了宫府之后因为为人坦诚,敦厚所以被宫守林提拔成了管家,男人很感谢宫守林为他们夫妻俩带来的富贵生活。   为了表达感谢,男子把自己的妻子献给了主人,妻子觉得艳太过媚俗,便改成嫣,而男子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也给自己起了个小字为:清。潘嫣顺利成为宫家的第二个主母,也顺势抚养宫长澜长大。”   凌子萩说着,周围百姓早都瞠目结舌了,谁曾想到宫家竟然还有这么一出狗血事情,不过在古代把自己的妻子奉献给主子也不是罕见的,一方面下人这么做是为了表达忠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换取荣华。   “对,我是鲁荣也是鲁清,我的妻子是潘艳也是潘嫣,我们很感激宫守林也是没错的,可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宫家本无子嗣,唯一的便是宫家的长女宫长澜,为了表达对宫家的感谢我和阿艳对阿澜都很好,可是发生变化的便是一年前,阿艳突然有了身孕。”鲁荣说着,眼睛突然发红了,泪水慢慢溢满整个眼眶。   “我以为阿艳有了孩子,宫守林会很开心,至少这是宫家的血脉啊,可是你猜怎么地?潘嫣找到我说宫长澜在宫守林面前嚼舌根子,说着孩子是我的,宫老爷子让她打掉。   不错!我好多年前是和阿艳有过行房,可是为了效忠宫家,我早都把阿艳肚子里的种弄死了,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杀了,谁知道换来的是宫守林的不信任。   我起初劝阿艳把孩子留下去解释,怎知第二日阿艳就吃了「母子分离丸」把孩子弄死了,你可知道,阿艳是我心头的宝,宫守林怎能这般地欺辱我们?可是想一想这么多年宫守林对我们的好,这次就算作罢了。”   “可更让你气愤是二十多日前是吗?”凌子萩望着鲁荣,把他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是!”鲁荣咬牙切齿地点头道:   “阿艳又有了身孕,谁知道宫守林依旧不信,还让她打了,她是个女人和我一样都步入中年了,那身子若是连番这般折磨怎么受得了,果然..她吃完药之后,身体便不能再有孕,甚至身子也日渐比以前垮,天天靠着吃药来维持,她一度告诉我她不想活了,甚至..甚至。”   鲁荣咬唇努力让呜咽声小一点,“她甚至一度在我面前轻生,我为了。.为了不让她再痛苦,才。”   “鲁荣!”凌子萩望着他想起潘嫣事情而难以自持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如果我说你被潘嫣骗了,你可信?”   鲁荣一怔,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凌子萩道:“不可能..阿艳她。”   “宫老爷子有次出海身上受了伤,早都没有那方面能力了,如果潘嫣肚子里怀的不是你的孩子,那么也绝对不可能是宫家的,她之所以想寻死,定然是怕事情暴露没脸面在宫家待下去。”凌子萩抿唇,想了好久,还是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鲁荣。   鲁荣瞳孔快速收缩,身体本能地开始扭动。   凌子萩回眸扫了眼身后的司炎修,之后把目光再次放在鲁荣身上道:“宫家和司家是世交,司家人都知道这个事,你若不信可以问问。”   鲁荣闻言,快速把目光放在司炎修脸上。   司炎修低头不语。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阿艳骗了我?不可能的!”鲁荣低头喃喃自语,整个人的情绪全数开始纷乱。   “潘嫣身边婢女彩霞,她偷了潘嫣不少东西,明着暗着的都有,按道理潘嫣打理着宫府账目不可能不知道,哪怕是彩霞她自以为做得很完美,都不能逃过潘嫣的眼睛,我想她之所以不揭穿彩霞,是因为彩霞知道她的秘密吧。”凌子萩淡淡开口。   如今彩霞死了,没有对证,只能靠分析,而潘嫣想守住的秘密她背后的姘夫,估计也会是个永远的秘密。   鲁荣听到这,情绪彻底崩溃,他狂笑,整个大堂全数都是他的声音。   直到他笑累了,人也颓然地匍匐在地上像是一条死鱼般,才幽幽说道:“彩霞是我杀的,我为了让宫家付出代价,让潘嫣给宫里送进去了假的蛇卵丸,当然蛇卵丸的配方就在前朝的那套细作用的首饰里,一直都是潘嫣在保管。   谁知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那东西丢了,应该是被彩霞拿走了,我很慌张,可是宫里的杨大人已经死了,计划在运行怎能半途而废,于是我运用彩霞的贪婪,让她去给潘嫣买桃花粉,我知道她偷完东西会去当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趁机杀了潘嫣。   彩霞回来之后,通过司夫人的审问知道自己偷东西的事情会被发现,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定然会连夜出城,于是我便利用她这个心理,把她约在南湖相见。   我知道前朝那个首饰不值钱,她定然当不出去,便问她要,谁知争夺中,镯子碎了,划破我的手臂,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用毒杀了她的。”   凌子萩眸眼低垂想起在南湖时候胖娘子的话,“那男女相互依偎。”看来那个时候彩霞已经死了。 第345章 秽黩血夜(23)   鲁荣的案子结束了。   因为三名死者中杨庭宇的身份比较特殊,司炎修便带着鲁荣签字画押的罪状进宫去面见圣人。   凌子萩做了一碗阳春面在府中等着他回来。   可是似乎每次司炎修进宫都要好长时间,她只感觉窗外已经星辰密布,烛台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她撑着头昏昏欲睡之际,书房的门才被人推开。   “子昂。”凌子萩连忙起身连忙迎上。   司炎修褪下身上官服,虽然一脸疲惫,可是望着凌子萩的眼神却充满着宠溺和柔情:“听说隔壁的新院子建好了,子萩怎么不去休息,在书房做什么?”   “等你啊,你一大早进宫,这么晚回来,再加上刚忙完宫家的案子都没好好休息,我怎么睡得着?”   司炎修闻言,望着对面女子楚楚动人的面颊,嘴角勾起,看来从今以后他的晚归终于是有人等候了。   “对了,鲁荣的事情圣人怎么说?”凌子萩倒了杯热水放在司炎修手中。   司炎修没吭声,只是把圣人的手谕递给她。   凌子萩拿过查看,果然事情没有她预料的那般简单,杨庭宇的死给圣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尽管大理寺已经把这件事情判定为鲁荣的个人行为,想尽力把宫家摘干净,可是潘嫣毕竟是宫家的主母。   圣人一怒之下不单单斩了鲁荣,宫家也被抄了,就算是宫守林留得一命,他这个年纪想重振宫家也是不可能的,短短几日,蔺国最大的家族就这样被抹去。   “宫老爷子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凌子萩叹口气,眼底有些伤感。   司炎修把她扯进怀中拥住,温热的指尖轻抚她蹙紧的眉头。   “子萩,世事难料,我不想看到你这般,放心宫家和司家是世交,尽管宫守林过不上曾经的锦衣玉食,可司家也绝对不会视而不见。”司炎修轻声宽慰。   凌子萩点点头,“其实可怜的不单单是宫老爷子,还有阿澜,嫁出去没几日家族就破灭了,若是远在汳州的她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放心,我听说汳州的慕鸿也是温润如玉之人,在汳州的名声极好,我想他不会亏待宫长澜的。”司炎修道。   “嗯!”凌子萩闻言重重点头,这也是她唯一能放心得下的事情了。   就在二人交谈甚欢的时候,安静的书房内突然响起一声肠响。   凌子萩连忙反应过来,扭头望着放在桌上冷冰冰的阳春面,面色一垮道:“你看看,面都凉了,我去重新给你做一碗。”   说着,她从司炎修的腿上跳下,准备去厨房。   谁知还未走几步,她的手臂突然一紧,整个人原跌回他的怀抱。   与此同时,她嘴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呢喃声。   司炎修发现凌子萩已经很累了,本来想把做面这样的事情使唤个下人去做好了,谁知他的女人反应不对劲。   “我抓疼你了?”他蹙眉询问。   凌子萩一怔,还未开口回应,薄如细纱的衣袖就被他快速撩开。   司炎修眯紧双眼望着他怀中女子手臂上的淤青道:“怎么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凌子萩咬唇,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了,她低头望着两日前被苏锗抓过的地方,哝哝解释道:“两日前子昂不是进宫了吗?我去了司品库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司炎修没回应,等着她后面的话。   “我碰到锗王殿下了。”   他听到苏锗的名字,他想也不想,动作轻柔又迅速地抓过凌子萩另一条手臂,撩开袖子望着和旁边一条手臂上对称的淤青,本来紧绷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道:“他做了什么?”   凌子萩以为司炎修生气了,连忙把当天的事情全数说了,道:“子昂,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嗳。”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还未反应过来,司炎修就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还好,我的子萩还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凌子萩听到耳边男子呢喃的独白,还紧绷的情绪瞬间化为泡沫,原来他不是怪她,而是在紧张她的安全。   “子昂,我没事儿的,我也没想到那日会碰到苏锗,只要你。”   “子萩!”司炎修缓了一会儿,把凌子萩的脸托起,用鼻尖轻轻抚动她小巧的鼻峰道:“我不是旁人那般小肚鸡肠,对于子萩也是充分的信任,但是我希望你还是答应我。.离苏锗远一点!”   凌子萩侧眸不经意看到司炎修钳制住她肩膀的指尖有些颤抖和泛白,二人相处多少也有一年,她极少见到他会流露出这般担忧的情绪。   “嗯,我知道的,子昂放心,见到苏锗我能避开的绝对不会打照面。”说着她环手抱住他挺拔的背脊。   当她感觉到怀中男子的喘息,微微松开他的身子,指尖在他清俊的脸上摸索道:“我去给你做面,等着。”   说着,她准备再次起身,谁知她的柔荑被他紧紧攥住,男子那带着几分情欲的眸子就这样望着她。   男子黑色的瞳孔就像是勾人魂魄的黑洞,凌子萩只觉得一股热浪朝脖颈袭来,整个人酥软地跌回司炎修的身上。   “子萩,为夫是饿了,我们去用膳吧。”   烛光被黑暗彻底揉碎,帷幔在窗扉处暖风的侵袭下翻起层层涟漪。   ——   三日后,刑部地牢。   凌子萩提着食盒站在围栏外,望着对面一脸狼狈的男子,若不细瞧她根本看不出这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宫府管家鲁荣。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侧头问身边随行的狱卒。   狱卒一见到凌子萩这么问,面色一青,连忙摆手解释道:“司夫人这次和刑部没关系,这个鲁荣被抓进来就跟个得了失心疯的一样,一天到晚不是喊叫就是哭泣,周围的死刑犯都被他弄得抱怨连连,但是您放心大理寺抓来的人,我们都没有为难。”   凌子萩望着小狱卒紧张的样子,想起之前因为密室血案的玲珑,整个刑部都被处罚、清理过,她叹口气也不打算为难他,摆摆手让他离开。   待小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开口道:“鲁荣若是你真觉得对不起宫家,就不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我有话要问你。” 第346章 雨夜欺奴(1)   鲁荣抬头,透过蓬乱沾染污泥的发缝望着对面的女子。   他似乎在寻思什么,犹豫半晌,突然冲到凌子萩面前道:“宫长澜,快..司夫人快救宫长澜?”   凌子萩听到这,面色露出不解,“宫长澜怎么了?”   鲁荣双手抓着栏杆,一边气愤地摇头,一边道:“我知道司夫人要问什么,对!这个案子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杨大人,想搞垮宫家的方式有很多,我为何会选择杨大人做替死鬼对吗?”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眸光定定放在对面男人的脸上,他说的话,也是她要问的问题。   “是受人指使对吗?”她思忖片刻,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鲁荣点点头,眼底的悔恨密布,“是。”   “那人是谁?”凌子萩连忙追问。   鲁荣闭眼摇摇头,“潘嫣第一次落胎之后,我一个人去十里香买醉,那时候好像是丑时吧,隐约能听到打更声,我迷迷糊糊地准备起来结账,谁知旁边突然坐了一位男子。”   “男子?”凌子萩眯眼:“你可认识?或者他长什么样子?”   “紫色。”鲁荣想了下又摇摇头:“天太黑了,我又迷糊,我只记得他穿了件绛紫色外麾,帽檐压得极低,样貌着实看得不清楚..不过。”   他说着这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他有一双和司夫人一般的眼睛。”   凌子萩以为听到关键的地方,愣是没料到鲁荣竟然说到自个身上,她本能地伸出指尖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这双眼睛,他的眼睛和司夫人一样像是有魔力一般,阻止我离开的脚步,甚至还把这个计划说给了我。”鲁荣点头,眼底的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凌子萩听到这彻底陷入迷惑中,要知道杨庭宇的死是有诸多巧合在里面的,如果钱家不发生意外,圣人身体康健,这蛇卵丸怎么着也轮不到宫家进献,也不会进到杨庭宇的嘴里。   可是看鲁荣的眼神又不像是说谎,这蔺国到底有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会预测未来不成。   “我现在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司夫人我想求你件事情,好不好。”鲁荣见对面人半天都没有反应,焦急间连忙开口打断她的思路。   凌子萩回神,猜测道:“宫长澜?”   “对!就是宫大小姐。”鲁荣疯狂地点头。   “她不是嫁给慕鸿了吗?就算是宫家不如从前,她如今是外嫁妇,再说慕鸿的名声也好,她能有。”   “不..不是这样的!”鲁荣闻言,立刻打断凌子萩的话,道:“和慕家联姻是在下给老爷找的,而让慕家大少爷慕鸿迎娶宫大小姐也是那穿着绛紫色外麾之人其中的一个计划。”   “什么?”凌子萩听到这,眼底尽数都是错愕。   鲁荣说完,整个人跪地掩面哭泣,“我知道,我知道大错已经酿成,我是对不起宫家,是我对不起宫小姐,如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明个就要问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求司夫人,求求司夫人去趟汳州带宫小姐回来吧!”   他说完,对着凌子萩就是一顿磕头。   “鲁荣!”这次凌子萩彻底气愤了,她一把把食盒扔在地上,手伸进围栏,扯过鲁荣的衣领道:   “你和宫守林的恩怨,是错是对,我可以不说,毕竟这潘嫣也撒了谎,可是宫家怎么着也是你的恩人,对恩人的唯一骨肉这般,你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说完,凌子萩气愤地甩开鲁荣,提着裙摆朝外面跑去。   鲁荣望着离开的女子身影,一股股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和他满脸的污秽沾染在一起,他张着嘴,发出畜生般悔恨的痛苦哀嚎声。   ——   南方到了梅雨季节的高发期,连绵不断的细雨把萧城到汳州的官道冲刷的泥泞非常。   马车慢悠悠地在山道上盘行,车内女子看似安然浅睡觉,可皱紧的眉头,蜷缩的柔荑表明她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   凌子萩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一处洞穴口,满身的泥浆,紧贴在脸上的粘稠发丝,让她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   她这是在哪?   凌子萩忍着难受,眸光朝周围望去。   身后是一片密林,高高耸立的松柏紧紧相拥,光线透不过叶子,漆黑深处就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要把她吞噬,咬碎。   她咬咬唇,眸光在山洞和密林中徘徊,犹豫半晌,她刚准备提脚朝密林中走,突然上空传来一阵惊雷,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斗大的雨珠似是倾斜的瀑布朝她袭来。   “该死!”她哝哝念叨一句,被逼得朝山洞内前行。   绣鞋踩在洞内的污泥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吱扭」声,凌子萩不喜欢这个声音,忍不住捂住耳朵。   她本以为这山洞越往深处走,会越发的黑暗,危险,谁知还没走多远不远处竟然隐隐闪着一丝的光亮。   前方有人?   她心中飘过这句话,脚下不自觉加快步子。   「吱扭」声随着她的动作响得越发频繁,凌子萩顾不了这么多,她现在觉得浑身上下出奇的冷,只想找一处暖和的地方烤烤火。   光亮越来越近,面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当她停驻在一间偌大的厢房前,心中瞬间燃起阵阵的希望。   凌子萩扬起手,正准备敲门,里面突然传来阵阵痛苦的呜咽声。   她身子一僵,本能地收回指尖,顺着声音慢慢走到屋子的窗扉旁挪动。   “唔..唔。”   呜咽声随着她的靠近越发在耳边清晰起来,凌子萩带着好奇用指尖戳破窗纸。   入眼的是放在窗扉前案桌上的幽暗烛光,顺着烛光她观察屋内的布置,和她方才期待的温馨不一样,满墙挂满着黑红色的恶臭粘液,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早已腐朽不堪,似乎只需要微风拂过它们就会瞬间支离破碎。   “唔..唔。”   呜咽声打断了凌子萩的观察。   她眼睛珠子在小洞内快速转动,落在声音源头上,只见一名赤/裸身子的女子满嘴流血,匍匐在地上,她已经命在旦夕,朱唇张合半晌只能发出畜生般的残喘嚎叫。   随着她的叫声,从旁边走过来一名穿着长靴的人,因为凌子萩看的视角问题,她只能看到那人的腿和腰身,看不到那人的容颜,就在她疑惑这人要做什么?   突然地上的女子头发被人猛地抓起,凌子萩还未反应,一股带着腥臭的血液就朝她这边洒来,在回神过来的时候,女人头和身子早都分了家。   凌子萩瞳孔迅速收缩,双脚一软,整个人已经被吓得跌落在地。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急急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她吓得想翻起身逃窜,可是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那般,软趴趴的任凭她用力多少次都站不起来。   厢房的门被慢慢打开。   头顶上传来一道男子温润却又极近病态的声音:“呵呵?被你看到了?那别怪我了,我最爱的。” 第347章 雨夜欺奴(2)   “啊!”凌子萩惊恐地瞪大双眼,嘴里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   “子萩,子萩!”   直到她失焦的瞳孔顺着声音慢慢收缩,这才看清楚对面的人,司炎修凝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子昂?”凌子萩喃喃开口。   司炎修见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这才眉头舒展的开口道:“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我昏迷了?”凌子萩刚醒来,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当她视线下移看到对面男子上身衣衫已经被水打湿,上面还隐隐散发着一股中药味道,她才想起来,自打鲁荣告诉她宫长澜在汳州出事儿,她便把这事儿告诉司炎修,二人马不停蹄地从萧城出发往汳州赶。   可是因为遇到南方梅雨季节,气候本就阴晴不定,再加上这段时间忙破案,身子已经匮乏到了极致,没出萧城两日,她便病倒了,一路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不方才做了个噩梦,她竟然有些短暂性的失忆。   “子昂,这是到哪里了?”她哝哝开口询问。   “还有一日就到汳州了,这是九清县,我们在客栈里。”司炎修说着给凌子萩身后垫了个软靠。   “这么快啊。”凌子萩喃喃道。   九清县处于汳州和江州中间,算是链接这两座城池的唯一一条官道。   司炎修颔首,指尖在她的额头上贴心的轻抚,确认她不再发烧后,道:“我已经让鱼姑娘先去汳州打听宫长澜的事情,若真如鲁荣所说慕家和那个「神秘人」关系匪浅,这两日我们暂时不能进入汳州,以免打草惊蛇,就算要去也要找个合适的由头。”   “嗯!”凌子萩点点头,司炎修说的这些她很同意,毕竟经历过这么多的案子,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个个案子看似无关紧要却又相互联系,他们处于敌暗我明的状态,贸然行事只会出错。   九清县的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凌子萩风寒刚好,整个人浑浑噩噩在床上又了睡半日,当天空微微放晴一些,司炎修便哄着她去客栈的一层吃点东西。   她望着面前的青菜小粥,小葱拌豆腐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拿着手中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之后又看了看神情自若吃着和她一样餐食的对面男子,心底顿时又充满着感动。   从她生病开始,她吃什么司炎修就跟着吃什么,她睡不好,这个男人就一直陪着,这所谓的同甘共苦是不是就是这么简单。   想到这,凌子萩也不觉得面前的饭食有多么的索然无味,勾唇间,拿起半凉的小粥准备往嘴里喂。   “哎呀,完了,压死人啦,压死人啦。”   ..   她前一勺粥还没下肚,客栈外就响起一阵阵呼喊声,还没等回过神,只见充满泥泞的青石板路上瞬间多了好多当地的居民,像是赶集一样齐刷刷地朝九清县的北面跑。   客栈内的店小二也闻声,连忙从厨房钻出来探出头朝外面看。   凌子萩快速地吃完桌上的餐食,对着店小二喊道:“小二,小二!”   店小二闻言连忙走到她身边,一扬手中的白麻帕子,道:“客官什么吩咐?可是要加菜?”   凌子萩摇摇头,指着外面问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到百姓们都喊着什么死人的?”   “哦,客官不是本地的恐怕不知道吧。”店小二闻言,脸上方才还讨好客人的笑容瞬间变得严肃道:“二位从江州来的时候是不是翻了一座山?”   凌子萩点头,印象是有的,还记得梅雨季山体很滑,本来一日的路程生生折腾了两日。   “那就对了,那座山啊算是江州和九清的分界线,每年到了梅雨季节那座山就很危险,动不动就滑坡埋人的,可尽管如此,我们当地的百姓也得生活啊。   山上的草药,木材还有野兽,百姓们一个都不能缺,这不有些人就冒险靠近,毕竟这山体滑坡不是每次都发生的,要是能在这个时候带出来东西,时令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可好几个胆子大的人山上凑巧碰到滑坡,就被埋进去了。”店小二说着,还一脸的惋惜,甚至砸吧嘴道:   “十里八乡的都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   凌子萩听到这,问道:“十里八乡?怎么县衙不出人?”   “这次不知道,往日都是出的。”店小二回答。   “这话怎么说?”司炎修闻言倒是来了兴趣,放木箸询问。   “唉!”听到有人追问,店小二这个话匣子再次被打开,他叹口气,索性搬了把椅子坐下道:“前年九清县遇到十几年内最大的一场山体滑坡,县里小没有那么多差役,县老爷就把他儿子叫上帮忙,谁知道折进去一个,这不。”   凌子萩听到这点点头,怪不得店小二说这句话呢,感情这事儿还是当地县老爷的伤心处啊,不过说实话能为了百姓如此的官人也确实少见。   “不过这次听说滑坡的不严重,只是救人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店小二挠着头,继续唠叨。   “我们也去看看吧。”凌子萩把碗推开,起身准备走。   司炎修淡淡看了她一眼,按道理若是这次凌子萩不是大病初愈,以他往日的作风这事儿他定会义无反顾,可是如今..   “小二不是说不严重吗?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了,我不是还有子昂护着吗?身子也好了。”凌子萩勾唇。   司炎修叹口气,他知道自个拗不过这个女子,放下三个铜板付了饭钱,起身朝百姓方才奔走的方向追去。   凌子萩对于救援其实有一手的,之前她参加过地震后PDST的病人爱心心理治疗,也亲眼见过繁华的城市在顷刻之间被夷为平地,满地尸体,痛苦哀嚎的众人,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她总是自告奋勇的,哪怕是能付出一点绵薄之力。   二人脚程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跟上了大部队,尽管凌子萩已经做好了全数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面前景象的时候依旧心中一颤。 第348章 雨夜欺奴(3)   山体的一部分已经倾斜,被雨水冲刷的泥泞把山下的房屋全数推翻掩埋,一些大的石栎和山上的树木也歪七扭八地滚落,甚至砸翻了路过的一辆马车。   “快,这边,这边有人呼救。”   “呜呜..我的儿啊!”   “这里,这里埋了好些人。”   ..   九清县的百姓在纷乱的现场来回吆喝,有些壮汉手忙脚乱的开始忙活,可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专业的培训,有的刚把石头搬起来准备营救下面的人,更大的石头却从另一处落下,一时间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彻响在整个山脉。   凌子萩望着眼前的一切,知道人们若是不掌握救援要领,不单单人救不出来,甚至会折损更多,她瞅见不远处一名费力搬着石头准备营救下面丈夫的妇女,想也不想拉着司炎修跑了过去。   “大婶,我来!”凌子萩褪下外衫,把裙摆和袖口扎紧,从不远处拾起一块碎木板用力一撑,石头被瞬间抬起。   司炎修顺势抱住里面人的双臂把人救了出来。   索性这人只是被盖住了,受伤不重,缓了一会便站起身子。   妇人一见,连忙喜极而泣,准备给凌子萩道谢。   凌子萩摆摆手道:“大婶,这救人主要的是配合和团结,大家各救各的,定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现在您听我说,咱们手拉手沿着这一片毯式搜寻,每遇到瓦力或者建筑物构建就击打几声,看看有无响应,若是有人回应,我们再齐心合力救出,可好?当然若是遇到危险,我们也能相互自救。”   妇人虽然不知道对面这个长相貌美的小姑娘为何要这般举动,但是想起她顺利救出自己的丈夫,也就答应了。   谁料到,四个人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救出了好些浅埋的人,甚至还救出一名马车内的孩子。   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开始效仿,很快被埋在石栎和泥土下的人纷纷劫后余生。   当清晨的阳光慢慢被正午的暖阳所覆盖,众人都累得准备歇息一二,一道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不对,不对,我们家的小狗子还没出来,还没出来。”   同时所有人的目光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名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的妇人迈着踉跄的步子在废墟中前行,双手已经渗出血,一看就是挖了不少泥土造成的。   凌子萩刚把手里的水抿了一口,见状快步上前询问。   “这位娘子,小狗子,可是你儿子?”   妇人仓皇的双眼瞅了眼凌子萩,似乎是见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她的双臂,道:“是啊,我叫小狗子想雨后在这里玩,我不同意,谁知道他自己溜出来了,现在可好找不到了,一定是被埋在这里了。”   凌子萩闻言,朝周围百姓望去,只见所有人都纷纷摇头,要知道这个地方他们走了不下三遍,敲了多少瓦砾和夯土,都无人回应,若是真有定然是已经死了,救也是白的。   “哪里有狗?”她想了一下,转头问着妇人。   妇人一怔,正准备回答,不远处传来阵阵狗叫声,只见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领着身后的四五名差役朝这边赶,其中一名差役手中牵着的便是一条足有半人高的大黄狗。   这应该是九清县的沈县令吧。   凌子萩来之前特意了解了汳州附近,故而心中猜测。   “沈大人,您..您怎么才来啊,我的小狗子啊!”妇人一见到沈县令,松开钳制凌子萩的手,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沈县令连忙把快要跪在地上的妇人搀扶起来,望着已经被救出的好些百姓,微微扬眉道:“张娘子,这人都救完了?”   其实沈县令惊讶也不是没理由的,山体滑坡在最北面,县衙刚好在最南边,这一通传,一准备的,赶来也得这个时辰了。   “不,不..还有我的小狗子呢,那姑娘说得用狗才能救出来。”   张娘子哪有空解释方才众人齐心协力搜寻活人的事情,拉着那名牵着黄狗的差役就往废墟里引。   众人中一名看起来还算德高望重的老者走到沈县令身边开始解释,沈县令听着,眼神时不时地往凌子萩和司炎修身上瞄,嘴里叽叽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大黄狗突然在一处土坡前奋力地狂叫,众人全数回眸,心知定然是找到人了,也顾不得太多,纷纷拿起手中的工具跑去帮忙。   众人拾柴火焰高。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土坡被抛开,张娘子望着从土里伸出不带任何生命体征的手,心里一紧,「噗通」往地上一跪,哭爹喊娘地开始哀嚎起来。   随着她的哭泣,周围百姓也纷纷垂头默哀。   凌子萩心里也不是滋味,走到张娘子身边想宽慰几句,眸光无意间扫过土里的手,禁不住问道:“张娘子家的小狗子是男娃吧?有多大?”   张娘子一怔,挂着眼泪的面颊带着几许迷惘道:“是男娃,哪家女娃叫这个名字啊,我家小狗子八岁,怎么了?”   “那这个就不是你家小狗子。”说着,凌子萩指着那只手道:“这手虽然小但是骨节分明,纤细柔嫩一看就是女子的手,不信可以往深里挖看看。”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百姓再次开始行动起来。   很快,一具女尸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还好是个女子,幸好不是我家小狗子。.呃。”张娘子拍着胸脯长吁短叹,突然她发现自个说错话了,连忙敛口不语。   凌子萩淡淡扫了她一眼,蹲在女尸身边查看,女子双眼紧闭全身上下被沙土、泥泞覆盖有些看不清样貌,她抽出怀中绣帕开始清理尸体。   “唉,我以为这次我们营救的顺利能一个都不出事儿呢,谁知道。”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这般可怜被埋在泥土下面,早知道咱们就带狗来了,或许能来得及。”   “来不及的,她不是因为这次山体滑坡死的。”   围观的几名百姓还在相互寒暄惋惜,一并随着凌子萩蹲下身子查看女尸的司炎修面色严肃开口道。 第349章 雨夜欺奴(4)   “什么,什么意思,不是因为山体滑坡死的?”听到司炎修声音的沈大人也从一旁急急赶来。   他望着污泥遍布全身,看不清面貌的女尸,问道:“这位兄台何出此言?”   司炎修从怀中取出手套戴好,把女尸的头迎着阳光微微扬起,道:“看到鼻孔了吗?除了外面边沿沾染的一点泥土,鼻腔里基本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在被泥土掩埋的时候就没了呼吸。”沈大人望着司炎修,连忙回答。   司炎修颔首,之后拿过凌子萩的手帕在女尸的脖颈处轻轻擦拭,道:“看到这个红痕了吗?”   “嗯!嗯,看到了,然后呢?”沈大人连忙回答。   司炎修一怔,侧头诧异地望着身边太过殷切的男子,发现他除了看自己的表情有些浮夸再无别的不对劲,这才说道:“看红痕的形状和淤青、出血点,应该是..腰封一类的东西勒死的。”   说着,他起身,指着沈大人的腰封道:“就比如沈大人这样的。”   沈大人一听头点的更是频繁,道:“那么是不是就说明这女子是被人杀死埋在这山脚下了,然后随着山体滑坡她被冲了出来。”   “可以这么理解。”司炎修淡淡点头。   “那这女子是什么时候死的,死亡时间有多久,尸体上还有别的问题吗?”沈大人又问。   司炎修听到这扭头望着跟在他身后一袭红色官服的男子,道:“你问我,你不是县令吗?为何自己不去查?”   沈大人似乎是察觉到对面男子的不悦,挠了挠头,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敢问这位兄台可是大理寺卿..司大人?”   司炎修没料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地还有人知道他,诧异扭头仔细打量着身后一脸渴求他答案的男子,他确定不认识眼前的人之后,道:“我想你认错。”   “你一定是!”沈大人似乎知道司炎修要说什么,一跺脚斩钉截铁道:“四年前您随着祁大人来汳州查案,路过九清县,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差役,到了中年都对人生快要绝望了,是您鼓励我多为民办事,总有被提携的一日,这不..下官现在成了九清县的县令了。”   司炎修被这么一提醒,倒是对面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点印象,他勾唇道:“有志者事竟成,恭喜了。”   沈大人听到他这么说,瞬间喜上眉梢,道:“这么说您承认您是司大人了?”   司炎修依旧不吭声,拉着凌子萩朝客栈方向走。   沈大人也不介意司炎修这般疏远,冷淡,他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道:“我听说大人这几年先后破了好多惊天大案,下官崇拜的不得了,大人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司炎修沉默不语。   “那您这次来九清县是做什么的?”沈大人继续问。   司炎修依旧不吭声。   “如果大人没事儿的话,能不能顺便把那个女尸的案子破了?”沈大人又道。   这次司炎修驻足了,他扭头望着身后一脸友善笑意的男子,眸子顺着他的指头朝不远处还躺着的女尸瞅去:“那个女子死亡特征明显,这个案子应该不难。”   “可是。”沈大人听到对面人婉拒,面色有些意兴阑珊,“九清县的仵作前段日子休沐回了江州,如今这山体滑坡定然是回不来的,司大人您就帮帮忙吧!”   这次轮到凌子萩扭头查看了。   她望着身后面色垮得就像是受气包一样的男子,又想起方才他望着司炎修那崇拜的眼神,难得碰到一个自家夫君的「小迷弟」,这不帮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沈大人。”凌子萩勾唇,眨巴眨巴眼睛开口。   “您是..司夫人吧?”沈大人问道。   “嗯!”凌子萩颔首道:“放心吧,我代表夫君答应你了,现在把尸体抬回衙门里,先验尸吧。”   “好,好!”沈大人闻言,头捣得跟个蒜锤一样,也不顾司炎修板着的严肃面颊,转身跑到几个差役面前,开始吩咐起来。   司炎修轻轻叹气,望着身边眸眼弯弯望着沈大人的凌子萩道:“夫人什么时候开始替为夫做主张了?”   凌子萩收回视线,道:“子昂其实挺想破这个案子的吧,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检查那女子的死亡原因呢?”   司炎修温柔轻笑摇头,看来他的夫人已经把他看得很透彻了。   “不过。”他眉梢一挑,缓缓凑近她的面颊。   凌子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弄得有些局促,本能地微微后退,要知道这可是公共场合,二人这样会引来旁人围观的。   可是司炎修似乎并不在乎,他早都预料到她的下一步动作,长臂趁她不备偷偷溜进她的腰间用力一收,凌子萩整个人就撞进他的怀中。   好闻的皂角气息在这一刻把二人包围。   “你..要做什么?”凌子萩面颊一红,本能地窝进他的怀中,不想让旁人瞧见。   “我做什么?嗯?”司炎修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想把这个案子接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凌子萩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软,因为腰间的男子大手似乎带着火一般,在她敏感的地方若有若无的撩拨。   “把你方才叫我称呼再说一遍。”司炎修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   “子昂。”凌子萩试探说着。   谁知她话一落,腰间的肉就紧了一下,她身子一颤,也明白她说错了。   犹豫了半晌,凌子萩终于别扭地说道:“夫..夫君。”   “嗯!”司炎修突然松开她的腰,眸眼弯弯地牵起她的手朝沈大人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凌子萩望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 第350章 雨夜欺奴(5)   九清县并不算富裕,这里的县衙建设的和雁口县差不多,因为人口少,百姓又淳朴,凶杀案极少发生,所以停尸房在县衙里就算是一个摆设。   凌子萩刚进去的时候差点被落满的尘土呛出来,还好沈大人有眼色,连忙让人打扫干净,这才把尸体抬了进去。   因为尸体是女子,再加上二人来的时候司炎修处于休沐时间,汤婆和伍郎中一个都没跟来,这验尸工作便落在凌子萩的身上。   她熟练地戴起丝帕和手套,在门口的火盆前浇醋祛味后,舌下含上一片姜片准备开始忙活起来。   此刻验尸房的门突然响起。   她抬眼望见两名身穿仵作衣衫的小差役走了进来。   “你们是。”凌子萩有些不解。   对面两名年龄看起来不过是刚及冠的男子对望了一眼,齐齐说道:“我们是九清县的大武、小武,才入县衙没多久准备当仵作的,听说这次验尸的是萧城来的大理寺,沈大人叫我们来特地想让我们学习一二的。”   凌子萩望着对面说完这些话,对她可劲鞠躬的两名诚恳少年,想起仵作这个行业在蔺国人们眼中的鄙夷,忍不住问道:“什么行当不好,怎么准备干这个?”   大武、小武互看一眼,年龄大一点的大武说道:“我们的家人两年前被山体滑坡掩埋,沈大人好心收留我们,就算这个行当不讨喜,我们也决定替沈大人分忧,报答沈大人。”   “哦?”凌子萩听到这,微微扬眉,要知道江州、汳州这一带仵作是非常短缺的,有些人家宁可自己娃儿上街讨饭,都不会让子嗣做这种不入流晦气的行当,现在有人愿意学还真是难得。   “再加上。”站在大武旁边个子小有点小的少年支支吾吾开口:“再加上方才司大人只是一眼就看出这女尸的死亡原因,我和哥哥都觉得好厉害,若是能学这些进入大理寺,为民申冤我们也是很愿意的。”   “嗯嗯!”大武听罢,也是一个劲地点头。   凌子萩笑了笑,没再追问,反手把盖在女尸上的白单子扯下,道:“行吧,那开始吧,看到这女尸的破旧衣衫和一脸污泥吗?给你们一个时辰,把她洗干净。”   二人闻言,连忙撸起袖子开干。   一个时辰对凌子萩来说,不过是看看风景,喝杯茶的事情,可是对于二个初入验尸界的小白来说那可是地狱一般的煎熬。   当干净的女尸被二人抬进来,她望着面色铁青明显是吐的肠胃都开始翻滚的大、小武,她摇着头勾唇不语。   白布单再次被扯开,这次凌子萩终于看清楚死者的样貌,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容,说不上美艳,也不觉得丑陋,唯一值得人注意的便是女子法令纹处的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这给她本就不起眼的面容上增加了几分刁钻。   “身高,五尺一。”凌子萩拿过皮尺丈量完女尸的身高,转头对着开始做记录的小武说道。   紧接着,她开始检查女尸的五官和头部,如司炎修初检时候的一样,女尸的瞳孔扩大,唇齿,口鼻完整,颅顶也没有明显伤痕。   “年龄大约在三十上下。”她再次开口,紧接着目光锁到女尸的脖颈处,女尸的死亡原因是被勒住脖颈导致的窒息而亡,再根据脖颈处淤痕的宽窄以及淤痕的深浅,可以初步断定凶器便是平常人家用的腰封或者腰衿一类的物品。   凌子萩慢慢把女尸的头颅扭动眸光扫过女尸的后脖颈,果然,如她所料女尸的后脖颈处出现交叉痕迹的淤痕,这应该是死者被人从后面袭击勒死导致的,而根据勒痕呈现的U型形状,可以断定凶手在杀死死者的时候应该比死者的位置高。   紧接着,她开始检查死者前后背脊,在死者的下半身,她发现有轻微的擦伤淤血痕迹,看来死者在被勒住的时候是做了挣扎的。   “镊子。”凌子萩摊开掌心,示意大武打开牛皮油蜡包把小镊子取出来。   她仔细观察死者的双手在指甲的缝隙里,找到一小块青色棉丝。   小武见状连忙快速在尸检单上记录。   当凌子萩把尸体的外部全数检查完,终于轮到解剖了,她按照之前汤婆教的一步步仔细检查,甚至连身边大小武出去频频呕吐都未曾发觉。   死者并没有明显的顽疾、恶疾,五脏六腑也是完整的,可是当她最后检查到尸体阴部的时候,指尖一顿。   按照尸体的目前呈现的状态死亡时间大约在两日到三日之内,尸僵已经开始逐步缓解,尸斑也因为重力的关系固定不再转移。   可是为何阴部的尸斑格外明显?   凌子萩沉吟片刻,心中一紧,突然想到江州瘦马案子的第一名被害者马仵作,该不会这个凶手和这个马仵作一样,是个冰恋者吧。   根据心理学来说,冰恋分为很多种,有一种是对社会基本不构成危害的,他们只是偷窃尸体满足心中畸形的爱恋,还有一种便是以杀人、奸/淫为乐趣达到自己心中快感的一群人。   如果杀了这个女尸的人和强/奸她的人是同一个,那么这个死者要么是凶手的第一个案子,要么就是第好几起了。   想到这,凌子萩一把拿过桌上的验尸单和女尸的画像朝外面走去。   司炎修早都在外面等候,见她急急忙忙走出来,上前几步问道:“如何?”   凌子萩没有多言,只是把手中的验尸单递给司炎修。   司炎修查看完,也是面色一沉,转头对着沈大人说:“你们这里无故死或者消失的女子还有吗?”   沈大人望着司炎修一脸的严肃,心中也大概能猜到这个案子不一般,他低头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九清县只有万人,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谁家死人了,谁家丢人了,倒是还真的没有。”   听到沈大人这般笃定的回答,凌子萩抿唇不语?   “对了,下官想起来了。”就在凌子萩陷入思绪的时候,沈大人突然打了个响指道:“这活人的确没有突然死或者丢失的,但是这死人倒是经常有丢的。” 第351章 雨夜欺奴(6)   “死人?”凌子萩和司炎修齐刷刷把目光望向沈大人。   沈大人被这么盯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道:“这个都是我们九清县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县西边的墓地只要有年轻的女子下葬就会被人刨出来偷走。”   “哦?墓地不是都有守墓人吗?你们没有嘛?”凌子萩闻言,问道。   沈大人叹口气,“说到守墓人就因为女尸丢失找不到原因,好多人以为闹鬼,这守墓人早都没了。”   “这事儿有多久了?”司炎修皱眉补充问道。   沈大人想了一下,“五六年有了,起初百姓们还轮班守夜,可是大人也知道这人总不能总是在那地方耗着吧,再加上白日劳作也不可能天天看着,久而久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为了防止尸体被盗,好多人都等着尸体在家里放着发臭才下葬。   可尽管如此,这尸体还是会被偷走,所以在九清县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宁可把自家姑娘嫁远点,都不愿意让她们死在九清县,至于别人家的娘子,若是暴毙也会不远百里奔波,买汳州或者江州的墓地掩埋。”   凌子萩听到这,微微挑眉,看来这偷尸体的「贼人」还挺嚣张,把九清县的百姓都逼到这个份上了,如今更嚣张的是,他..开始杀人了。   “那这个女死者你认识吗?”司炎修说着拿出凌子萩一并交给他的女尸画像。   九清县本就人口少,沈大人闻言只是看了一眼,同时嘴里便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这..这不就是县北边的杨春花吗?”   他话音一落,大、小武也围观过来看,道:“我们兄弟俩方才也讨论呢,总觉得这个女的哪里见过,大人这么一提醒,确实是县南的杨寡妇。”   “寡妇?”凌子萩捕捉到大小武说话的重点。   大武点头,道:“杨春花今年三十有一,她夫君死得早,再加上她性格泼辣,到现在也没找个下家嫁了,所以县里人都叫她杨寡妇。”   “我听说这个杨寡妇可不一般啊。”大武刚说完,小武就开始补充。   “不一般,说来听听。”凌子萩继续道。   “我听一块儿的人说,别看她是寡妇,和县里的汉子没少勾搭过,县北的薛木匠,县东的张铁匠,县南的陈渔夫和她..哎呦!”小武的话还未说完,头上就被人狠狠给了栗子。   他捂着头,一脸委屈地望着大武。   “那都是道听途说,我就说你是个包打听,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给大人说,你觉得这些不入流的东西能入耳吗?”大武叉着腰,一副要好好教育弟弟的架势。   凌子萩扫了眼已经开始相互调笑斗嘴的少年,目光再次放在司炎修严肃的脸上:“子昂,我们是不是应该。”   “沈大人。”司炎修把手中的验尸单和画像收好。   沈大人连忙拱手,等着他的吩咐。   “你带我们去趟杨春花的家里,至于大、小武,麻烦二位去把这传言里和杨春花有关的人都找来,我们在杨春花的家里碰头。”   “是!”   司炎修的话一交代完,大小武就连忙往外面跑开始寻人。   沈大人见司炎修已经进入查案的状态,整个人也是很兴奋,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传闻中的大理寺卿在他面前亲自破案啊。   半日的脚程众人抵达杨春花的家门口,九清县的北生活地是旧区,因为常年遇到山体滑坡的波及,大部分人都已经从这里搬离去了南边,仅留下少数的老弱病残和一些穷苦人家驻留此处,成了寡妇、没了收入来源的杨春花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几名差役的破门,司凌子萩走到杨春花的家中。   她的家和平常人家没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点,看来杨春花的家不是第一凶案现场。   凌子萩视线收回,目光放在唯一值得人关注的凌乱床榻上,随着鼻尖里隐隐钻进来的一股扑鼻腥臭味道,她朱唇不自然的拉直,毕竟验了那么多尸体,去了那么多青馆,这味道是什么,她多少也是清楚的。   她走到杨春花家的窗扉前想让外面的空气冲散屋内的怪味,谁知这不开还好,一打开一股扑鼻的霉臭味道差点把她掀翻过去。   “唔。”凌子萩捂着嘴,连连后退。   跟在她后面的沈大人见状快速上前把窗扉关上道:“司夫人可能不知道,这杨春花家隔壁刚好对着于记的后院,他是我们九清县拾荒的,家里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免味道难闻些。”   凌子萩闻言,点点头,虚弱地朝屋外走准备透透气。   此刻大、小武已经带着杨春花的姘头来了,司炎修正在审问他们。   “我是和杨娘子有关系,但是她的死和我没关系啊。”薛木匠似乎是急急忙忙赶来,头上的锯末渣子还未清理掉,一听司炎修问杨春花的事情,连忙开始喊冤。   “那可不,我是个老光棍单身多年了,和杨娘子是有那么点关系,但是仅限于金钱上的,每次都是银货两讫,没有什么不愉快,为啥子要杀她?”张铁匠附和着点头。   “我也是,我没杀她,两日多前我是来她这里了一趟,但是那事儿办完就走了,那时候她还好好的呢。”陈渔夫把编起的裤脚放下,回应。   司炎修望着面前的三个人,道:“你们都说没有杀人,那前两日你们都去了哪里,可有人能证明?”   三人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张铁匠说杨春花遇害的那日他在给一个顾客送修复好的镐头,剩下二人全数都没有人证。   薛木匠一见这种情况,着急了,“大人,我真的没杀人,这杨娘子虽然和我们都有关系,但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不然这么多年她怎么能活得好好的,我们和她也确实没啥感情,都是..钱色交易。”   薛木匠说着,偷偷瞄了司炎修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放松下来。   陈渔夫见状,胆子也大了一些,道:“大人,实不相瞒,杨娘子放荡这事儿县里人都知道,她说不定不单单和我们有关系,可能还和别人有关系呢。”   说到这,陈渔夫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于记的房子道:“我想起来了,我前两日和杨娘子那啥完,准备离开,就听得杨娘子叨叨于记,说他什么又把臭腌臜物件往她窗户底下扔之类的话,而且还编着袖子似乎是要去找于记干架呢!” 第352章 雨夜欺奴(7)   “干架?”司炎修抓住陈渔夫话里的重点。   陈渔夫点头道:“是这样的,这于记啊,是我们县里拾荒的,打小就没了父母,因为长得丑,再加上不爱说话,又没学下啥本事,除了拾荒他也没什么可干的。”   司炎修听着,眸光放在不远处于记的房子前。   房子和杨春花的房子差不多大,只是看上去要比杨春花的房子更加斑驳,落魄一些。   “他可讨了娘子?”司炎修收回视线,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哈哈!”陈渔夫听到这像是听到什么特大今天搞笑消息似的,捧着肚子禁不住笑出声。   直到他的目光撞上司炎修的冷凝,这才意识到自个的身份,清了清嗓子道:“他一个又丑又没钱的,哪里有娘子?再说了,就算有女的愿意嫁过来,也轮不到他啊!”   陈渔夫说的是实在话,毕竟这里女尸偷盗猖獗,有点胆量敢嫁过来的和于记也没半点关系。   “于记现在可在家?”司炎修颔首,扭头望着随着凌子萩一并出来的沈大人。   沈大人抬眼望着天空,摇摇头道:“大人,现在正值晌午,于记这会儿应该是在外面拾荒,大部分回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好。”司炎修点头,眸光放在于记的房子前,道:“把这门砸开。”   “咚咚咚。”   司炎修的话音一落,几名差役就拿着木桩子对着于记的门开始砸起来。   凌子萩望着小院子前挂着的铜锁,突然想起鱼小碗,若是她在或许并不需要这般的劳师动众。   不过于记家的门应该是年久失修,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门锁就应声落下,木门也顺势打开。   众人还未把手中砸门的桩子放下,顿时一股扑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凌子萩先后闻了两遍,对这个让人「销魂上头」的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连忙从怀中抽出丝帕,又接过司炎修递上来的薄荷丸,这才把想作呕的感觉勉强压下。   于记不愧是拾荒的,整个小院子全是被污秽和垃圾堆满,大到废弃的桌椅木材,小到一些破碎的瓦片和器皿,甚至连一些发霉的饼子、糕点都被他捡了回来。   凌子萩提着裙摆,在司炎修的牵引下小心翼翼地越过堆积如山的杂物,躲避一只只满地乱爬的萤镰终于是进了于记的正屋。   当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她彻底慌乱了。   她以为这于记再如何,住的地方应该多少会干净一些,可陈旧桌子上那长满霉菌的饭菜,以及角落里不知何时被打死的臭老鼠,让她的胃已经开始不听话地翻滚起来。   “子萩,若是不舒服,就去外面。”司炎修环着怀中的女子,感受到她的身子在颤抖,连忙扭头温柔关心询问。   凌子萩摇摇头,都已经进来了哪有出去的道理,更何况这个案子是她僵着要接的,临阵退缩可不是她的作风。   “我可以,子昂。”她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呜咽回答。   司炎修叹口气,心疼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你总是这般倔强地让人心疼。”   凌子萩面颊一红,勾唇不语。   二人分开开始彻查于记的房间。   于记的房间总共分为三个套房。   一间厨房,一间正堂,一间就是于记的卧室。   司炎修去了于记的厨房,凌子萩便顺势走到于记的卧房查看。   于记的卧室前挂着一块厚重的蓝布棉门帘,凌子萩上手轻轻捏了一下,眼底微露诧异,要知道现在正值夏日,家家户户都挂着防虫的蚊帐,这于记还真是奇怪,冬日用的棉门帘怎地还不取下?   带着怀疑她撩开帘子朝卧室看。   只见逼仄的小房内,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床,被褥没有拾掇鼓馕馕的就像是..一个人睡在里面。   凌子萩心中一紧,难道是于记在里面睡觉?   她想到这蹑手蹑脚地靠近,指尖慢慢抓住被子一角,下一刻迅速扯开。   可事与愿违,当她看到床上躺着的不是众人嘴里长相丑陋浑身散发恶臭的于记,而是一具瞪着呆滞双眼,直勾勾望着她的女尸时候,凌子萩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吟。   “发生什么了?”司炎修在隔壁,快速跑进卧房,连忙把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搂紧怀中。   “子昂..你看。”凌子萩控制住情绪,颤抖地伸出指尖指着床榻。   司炎修顺着她的指引望去,那女尸死般的眸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上了。   他安抚过怀里的女子,蹙眉上前观察尸体,说实话见过这么多尸体的他,也确实被这女尸吓了一跳,因为不管案发现场是如何的血腥、可怖,或者是受害者尸体呈现最让人头疼的巨人观,在他心中那都是恶心。   而于记床上这个女尸不一样,惨白到发青的面容,微张的檀口,呆滞的眸子,还有那嘴角露出的诡异微笑,若不是他办案经验丰富,他甚至觉得面前根本不是个女尸,应该是个「女鬼」。   司炎修快速戴上手套,开始检查女尸。   凌子萩侧头透过他的身子的缝隙悄然查看,确定这「女鬼」不会动弹,这才走到他身边一并开始帮衬。   “如我所料,这个女尸被做了防腐处理。”司炎修检查完之后,得出结论。   凌子萩对古代的各种尸体防腐技术知之甚少,忍不住问道:“子昂怎么发现的。”   司炎修走到床头,把女尸的头发拨拉开,指着上面的一个比孩童的小指都窄小的小洞道:“看到这个了吗?”   凌子萩点头。   之后司炎修又摊开女尸的手掌和脚掌,上面全数都有一个小洞。   “在宴国有一种处理尸体的办法,就是人死后在颅顶,四肢分别钻上洞,然后把水银灌入,来保证尸体的不腐、不臭。”司炎修开口解释。   凌子萩听到这,眸光再次望着床上的女尸,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何这个女尸的面色如此青紫,原来是被注入的水银的缘故。   “那她也是被于记杀死的?可是我分明记得沈大人说九清县没有人口失踪的报案啊。” 第353章 雨夜欺奴(8)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凌子萩的话,而是慢慢把女尸身上穿的一件薄衫扯开一个肩袖。   凌子萩随着的他的动作朝女尸身上看,只见青紫色的尸肉上赫然出现好几条疤痕,有的是旧伤早已经愈合,有的是新伤,皮开肉绽的样子预示着这个女子在死之前经历过一场非人的虐待。   她很快意会到司炎修的意思,连忙把女子下半身的薄衫也褪下,果然在女子的大腿处也出现同样的伤痕新旧交叠、层出不穷,而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女尸大腿外侧快有一寸深的口子,那伤口刚好在大动脉上,看来女子的死因有了初步的结论。   紧接着,她又想到什么,戴起手套在女子的会阴部位查看。   司炎修极有耐心地转过头等着她验尸的结果。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凌子萩面色凝重地开口道:“和杨春花一样,死后遭到过。”   说到这,凌子萩不忍别过脸,心中气愤万分,一个人生前被这般对待就算了,死后还要遭受这般侮/辱,这于记是畜生吗?   在她感慨万千的时候,眸光不经意瞥过窗扉前的长案几上那几个看起来似是人偶的摆件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   方才因为全数的注意力都在床上女尸上,她起初还未注意,如今和这「人偶」脸贴脸,她才惊厥,这哪里是什么「人偶」,分明都是尸体,只是这些尸体上的胭脂水粉过重,身体干瘪,衣衫又看起来华丽非常,才让她一直都未曾发觉。   “子昂。”凌子萩吞咽下嘴里的唾液,扯着司炎修的衣袖,呢喃。   司炎修回眸,当他看到面前的「人偶」后,面色严肃得可怕。   他快步走出屋子,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大、小武。   只见二人望着面前的卧房也被惊了一跳,不过很快他们恢复神志,快速走到几个「人偶」面前开始往外搬运。   “等等!”突然凌子萩叫住二人。   大、小武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望着她。   凌子萩走到小武抱着的「木偶」前,在死者宽大的襦裙上扯下一样东西。   “若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杨春花的。”她把东西放于掌心,那是一枚银针大小的耳钉,验尸的时候她特意观察的杨春花,发现她只戴了一侧的耳钉,起初以为是这东西小,杨春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如今..   它能出现在于记的房间这已经说明一切了。   此刻大武、小武已经出去。   她捏紧手中的耳钉,透过窗扉望着院子内横七竖八的杂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往院子里走。   阳光慢慢西斜,此刻早已到了归家时分。   可是于记的院子却依旧「热火朝天」、尘土飞扬。   五六名差役和自愿帮忙的百姓手持镐头、铁锹奋力地挖着院子里的泥土,那躲藏在角落里的萤镰和灰鼠被这阵仗吓得早都不知去向。   一具具尸体从院子里刨出来,有的早都白骨化,有的带着腐烂的皮肉面露狰狞。   凌子萩站在院子外望着面前十余具尸体,根据盆骨和骨架分析,她们全数都是女子,看来这九清县丢尸案算是尘埃落定了。   沈大人已经挨家挨户地通知丢失尸体的百姓来认领,一时间呜呼哀哉的哭嚎声,彻响在这仅有万人的小地方。   “人抓到了吗?”司炎修走过一个个抱着尸体离开的百姓,问沈大人。   沈大人连忙拱手,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已经派人把整个县封锁了,不出一个时辰这于记定然归案。”   随着晚霞慢慢消失在天际,每家每户的百姓早都纷纷离去,尸体基本上已经被全数认领走,唯有一具女尸还放在院子里无人沾染。   凌子萩望着在于记屋内最先发现的女尸,正准备上前拿过白单把她重新盖起来,一道声音传来:“别碰她,别碰她,唔。”   她连忙回眸,只见一名披头散发,几乎把全脸都挡住的男子,被两名差役押解着走了进来,似乎他方才歇斯底里的怒吼惹恼了周边的人,一名差役毫不留情面地在他的肚子里狠狠给了一个卧膝,顿时沾染着血丝的唾液就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   “大人,夫人,此人就是于记。”沈大人走到司炎修身边毕恭毕敬的开口。   紧接着一名差役把于记的头发一扯,强迫他抬头直视众人。   当于记蓬乱的头发被全数甩在脑后,凌子萩才终于看清楚于记的容颜,这张脸确实如九清县的百姓所说极为的丑陋,像是先天发育不全的痴呆儿,五官分开没什么问题,但是合在一起却有着说不出的不协调感。   “杨春花是你杀的?”在司炎修的授意下,沈大人终于是开始审理他当官以来第一个谋杀案。   于记冷冷瞥了沈大人一眼,嘟哝着嘴不知道骂了句什么,紧接着摇头道:“俺..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   沈大人拿过凌子萩递上来的耳钉,呈在他面前道:“你别以为你把杨春花埋在山脚附近就没人知道,我告诉你这尸体如今就在衙门,杨春花身上丢失的饰物也是在你家翻出来的,你不想承认?”   于记扫过沈大人掌心的东西,脏兮兮的脸上隐隐出现几分波动,他本就一直生活在九清县,未见过什么市面,再加上又没上过学堂,被这么一吓,双眼一红,厚唇一咧,呜呜哭出了声。   “呜呜..沈大人,俺..俺也不想的!”于记眼泪纵横,堆砌在脸上的肉和污秽被冲刷得有些滑稽:   “俺和杨寡妇做了十几年邻居了,杨寡妇男人死得早,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甘寂寞,这事儿都是众人皆知的,可是大人也看到了,俺..俺是个单身的,这日日夜夜隔壁「唱曲儿」谁能受得了,所以这几年,俺和杨寡妇总是闹矛盾。”   “就因为这你杀了她?”沈大人扬眉问道。   于记摇摇头,回答:“当然不是,可是这杨寡妇摆明了就是欺负俺,她能给俺耳边唱曲儿,俺要是把杂物稍微堆放多一点就天天跑俺的房子里闹,几日前,俺拾掇了些东西放在院子里,刚好有几个杂物不小心碰到杨寡妇的窗户了。这可好。”   说着,于记脸上浮现出几抹无奈和气愤:“这可好,她竟然又找到俺家吵个不停,俺本来那日就累,在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俺扯下腰间的腰衿,溜到她的背后,一不做二不休。” 第354章 雨夜欺奴(9)   凌子萩听到于记的话,眸光放在他的腰上。   果然,杨春花指甲缝里的棉丝和于记腰衿的颜色是一样的。   “然后呢?”沈大人继续询问。   于记抬起眼皮快速瞄了一眼对面的男子,有些做贼心虚地说道:“然后..然后俺想起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天天在隔壁「唱曲儿」,那浪荡、狐媚的样子俺早都不知道幻想多少次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   说到这,于记哑口,因为杨春花的尸检结果整个衙门人都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都能想得来。   “那最后你为何把她埋在山脚下?”沈大人缓和片刻,问道。   “俺知道杨春花死了,她那些姘头定然要寻人,尸体放在俺的房间也不安全,尽管俺..第一次得到这么新鲜的尸体。”   说着于记的眼神突然迷离起来,那种如病态般享受的表情,让周围的众人禁不住皱起眉头。   “俺想着,这几日大雨,山体本就泥泞,俺把杨春花的尸体埋在山脚定然是无人发觉的,若是运气好,山体滑坡,在多埋几个人..就算是有人发现杨春花的尸体,也说不定会以为。”   于记继续陈诉,他说道这,也自知做贼心虚,眼睛如贼鼠似的转了两下。   “那这个人呢?也是你杀的?”凌子萩走到之前放在于记床上的那具女尸旁,一把拉开盖着的白布单子问道。   于记顺着凌子萩的话,朝地上的女尸望去。   “不是我,我没杀她,我没有。”突然他反应过来,疯狂地扭着头颅道。   “没有?那你说这个人是谁?我们找遍了县里的百姓没人认识这个人的,他定然是你带进县里的,说!她是哪家的大闺女,被你糟蹋了?”   大武一见县里出了个这么个杀人、侮/辱死者的混蛋,气就不打一处上来,如今于记还不承认,便一把抓过他的领口呵斥问询。   于记儿时缺少父母关爱,再加上长得丑县里人都瞧不起他,本就性格怪、胆子小,如今被这么一呵斥,身子一抖,眼泪再次翻涌上来道:“小哥,俺..俺真的没杀她,俺就杀了杨寡妇一人,现在都老后悔了啊!”   “哼,后悔?后悔你挖坟掘墓,偷窃尸体?你当我。”   “等等。”大武气得还想威胁,沈大人顺着于记的目光朝地上的女尸望去,之前因为院子乱,百姓又挤在一起,他并没有注意,如今细看这女尸,他怎么觉得这女子长得挺面熟?   “沈大人又发现?”凌子萩望着沈大人皱在一起深思熟虑的五官,忍不住询问。   沈大人点点头,覆手走到女尸身边,他戴上手套,把女尸的头颅放正,之后合上女尸微张的青紫色唇口,想了好半晌,终于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人是谁?”凌子萩再次追问。   沈大人脱下手套,在小武的搀扶在站起身子,道:“她..她是汳州的名妓依依姑娘。”   “依依..姑娘?”凌子萩喃喃,眸光再次放在女子的脸上,此刻刨除掉她方才被这狰狞女尸吓的思绪,在沈大人对女尸面部规整后,看这女尸的脸,柳叶弯眉,丰容盛鬋,若不是因为全身上下灌满水银而显得面色铁青,真的是一名让人过目不忘的香草美人。   沈大人说完,似乎是在肯定自个的推断一个劲地点头道:“没错,本官不会看错的,她就是几年前风靡整个汳州的名妓柳依依姑娘。”   “她既然在汳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子萩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都放在于记的身上。   于记被这么一吓,立刻收敛起哭哭啼啼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道:“她..是俺捡来的。”   “捡来的?你胡说什么?”大武闻言禁不住嗤笑,抓着于记的手加重力道,道:“你个拾荒的,随便捡就能捡到汳州名妓了,你骗谁?”   “俺。”   “大武。”凌子萩见于记就快要被吓尿了,想起这个人童年的不幸,到如今有些病态的心理,不免心生怜悯地上前,阻止大武的进一步动作。   大武见凌子萩来了,松手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   凌子萩叹口气,望着面前这个可怜又可气的男子,语气难得平缓地问道:“你说是你捡的,可是真?”   “真的。.漂亮娘子。.真..真的。”于记第一次遇到对他这般轻声细语的女子,面色一羞,兴奋之余准备积极回答,岂料不经意看到站在女子身后面色异常冷冽的男子,整个人话语又软了下来。   凌子萩瞥过身后的司炎修,知道他就这冰山脸,淡淡一笑,继续问:“那你告诉我从哪里捡的?”   于记想了一下,道:“南边..南边的小路上。”   “南边的小路?”凌子萩扬眉。   “司夫人是这样的,在九清县南边有去汳州的两条道,一条是官道一条是捷径山路,大家习惯都叫它小路。”沈大人知道凌子萩不知道,连忙解释。   “那你捡到她的时候,她是死是活?”凌子萩道。   于记扫过地上女尸,道:“死了,俺确定她..死了。”   “当时是什么样子的?”   “浑身上下都是血,身体都凉了。”于记虽然没啥学识,但是基本的认知能力还是有的。   凌子萩深深望着于记的面色,确定他没有撒谎,才说道:“那你能领着我们去吗?”   于记点点头。   清晨。   马车在九清县的慢悠悠行驶,凌子萩坐在车内透过薄纱帘子望着外面跟着马车行走的于记,他的双脚因为走太多的路已经被磨出血泡,她有些不忍的偏过头。   “子萩。”司炎修坐在她的对面,望着她白壁般的面颊,道:“不管这个人有多可怜,他总归是杀了人,可明白?”   凌子萩点点头,她岂能不明白司炎修的意思,但是于记在她一个心理医生看来确实是个可怜人,童年的不幸,同类的厌弃,导致他惧怕和人接触,只喜欢不会反抗的尸体,更是经不起旁人的恐吓。   虽然于记陈诉杨春花被杀的经过简单、明了,可是她能想象到,能把这样一个胆小的人逼得杀人,是何种的得理不饶人,泼辣至极。   “我觉得柳依依的事情上,于记没有撒谎。”   想到这,凌子萩突然得出这个结论。 第355章 雨夜欺奴(10)   司炎修淡淡瞥了凌子萩一眼。   凌子萩知道,对面这个男人于私是信任她的,于公他这个眼神就是在说,证据,大理寺只认证据。   “首先,杨春花被杀应该比柳依依晚,对吗?”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分析。   司炎修颔首,毕竟做一具不腐的尸体,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柳依依的尸体已经呈现略风干状态。   “子昂还记得柳依依的死因吗?”   司炎修点头。   “我之所以觉得于记不是杀害柳依依的凶手,有两点。第一,如果杨春花的死是在柳依依的后面,假设凶手是于记,他把柳依依虐待死,甚至可以说这个人有虐待倾向,那么为何杨春花只有脖颈一处勒痕呢?”凌子萩竖起一根指头。   司炎修闻言,勾起唇角,示意她继续。   “第二,子昂没检查柳依依的尸体,不知道,我方才在沈大人准备马车的空荡仔细看了柳依依的尸体,发现她身体上除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外,竟然还有两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淤青。”   “怎么说?”司炎修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趣。   凌子萩指尖在杯盏中沾了些许清水,开始在桌上比划道:“柳依依的身上,尤其是。”   她停顿了一下,面颊一红,道:“尤其是胸部、腰部以及大腿内侧,都多多少少出现了奇怪形状的淤青,一个像是一个圆点,红痕朝周围扩散,另一个呈这个形状。”   说着,她画了一下。   “马蹄形?不对,像是半个马蹄形。”司炎修单挑眉梢有些茫然。   “嗯,所以我上马车之前还专门问了搜查于记屋子的差役,他们说在于记的房间里没有见过能把人伤成这样形状的物件。”凌子萩颔首。   司炎修透过帘子瞥了一眼外面的于记,整个人陷入沉思。   马车在晌午的时候抵达山间小路。   这几日都未曾再有雨水,地上的泥泞明显要少一些。   于记被押解着朝发现柳依依的地方前行,凌子萩和司炎修跟在后面。   众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抵达一片小灌木丛,于记指了指灌木丛内,道:“俺就是在这里发现那女尸的。”   凌子萩顺着于记指的地方走进查看。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女尸的?”她蹲下身子,指尖掠过灌木问道。   “大约..快有半个多月了。”于记老实回答。   凌子萩闻言,把灌木丛拨开,拿起一把泥土细嗅。   司炎修也走到她身边,开始细细观察灌木丛。   “如何?”司炎修检查完,收回手中动作询问。   凌子萩摇摇头:“这段时间梅雨频繁,就算是有痕迹早都被冲刷没了,你呢?”   司炎修从掌心中拿出一株腐烂的冰草,道:“看看。”   凌子萩拿过,顺着林间透过的阳光查看,“这冰草根茎全断了,应该是被长时间压扁导致的。”   “嗯。”司炎修点点头,道:“不止这一株,这块有很大一片。”   说着,他在凌子萩刨土的不远处拨开一丛新长出来的灌木。   凌子萩顺着他的动作望去,的确有很多的冰草被压垮了,隐隐还能看出是人形痕迹。   “按照女尸呈现出来的尸斑,死者应该是仰面倒地,这个地方的形状应该是臀部和背部。”她凭借着记忆说道。   司炎修起身,顺势把凌子萩拉了起来。   他走到于记的面前道:“这里四下无人,最多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路过,你一个拾荒的,莫不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你捡的。”   于记望着对面一脸严肃的男人,说实话他挺害怕司炎修的,尤其是他板着脸的样子,俊则俊,只是少了点人情味。   “俺..俺。”于记吞咽着唾液,支吾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   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想起凌子萩所说的,面色微缓道:“为何?”   “俺是..是因为..这里经常有男女在这里..幽会,俺。”于记已经紧张的额头沁出冷汗,道:“俺来只是来看一看的,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原来是没事跑来偷窥啊。   凌子萩望着因为被人发现秘密而紧张不已的于记,上前几步,微笑着询问,“那你那日是怎么发现这个女尸的,说来听听。”   “那天,天很黑。”于记望着对面表情温和的女子,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后道:“俺像往常一样在这里蹲着看看有没有人偷偷来此私会,一直到丑时都没人来,俺以为今个不会有人来了,于是就准备回去。   可是谁是,身后传来马车声,俺高兴的。.以为来人了,可是还没反应过来,马车上就扔下个女子,俺起初被吓了,连忙躲回灌木丛,直到那马车走了俺才壮着胆子去看,谁知道竟然是。”   于记没有往下说,周围人也猜到个大概。   “那马车什么样子的?”凌子萩追问。   于记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那天太晚了,天又黑,俺没瞧清楚。”   虽然于记说的在凌子萩预料之中,可是她依旧心中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不过。”于记望着对面女子垮下的面容,心中一紧,连忙道:“那马车很华丽,不是俺们九清县的人,俺可以肯定。”   凌子萩抬眼,对着他勾唇一笑道:“谢谢。”   ——   汳州处于蔺国的最南边,宴国时候,这里曾是南边的流放之地,直到蔺国先皇看重这里的水利和贸易,在苏梓孟继位后的十年,汳州才迅速的发展起来。   凌子萩和司炎修坐在百会楼内,望着从门口路过的行人,一边吃着桌上的饭菜。   鱼小碗从店小二手中接过最后一道汤,一边给二人盛着一边说道:“大人,子萩,我还以为你们会等我的讯息再进汳州呢,这是发生了什么,怎地突然变了计划?”   凌子萩把鱼小碗拉着坐下,把一碗新盛的米饭放在她面前,道:“这事儿还是说来话长。”   随着三人吃饭的空荡,凌子萩已经把在九清县发生的事情给鱼小碗说了个全部。   鱼小碗把最后一口米饭扒拉进嘴里,快速灌下一碗温乎的汤,豪爽的抹了把嘴说道:“那这么说,这案子还没完?柳依依的死还是有蹊跷的?这样也好,不然大人来城里想探听慕家的事情,还得另找噱头。”   “嗯!”凌子萩点点头,这也是她和司炎修的想法。   “对了。”凌子萩也吃完面前饭,放下木箸转头望着鱼小碗,问道:“让你打听宫长澜的事情如何了?” 第356章 雨夜欺奴(11)   鱼小碗一听宫长澜的名字,本来平淡的表情瞬间变得眉飞色舞。   她一把抓着凌子萩的手臂,万分激动的说道:“子萩,你不知道,我走遍这么多的地方,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开始我觉得司大人对你就已经是顶好的了,可是自打我知道宫长澜在这汳州过的日子,那可不是一个羡慕就能说清楚的。”   “哦?怎么说?”凌子萩望着鱼小碗这搞笑的样子,眸光放在对面男子的身上,见他一副托腮淡漠的表情,忍不住追问。   “你看到对面那家酒楼了吗?”鱼小碗似乎未察觉到她方才说的话让人有多尴尬,神经大条的她指着街对面兴奋地说道。   凌子萩顺着她的指引朝对面望去。   澜天楼。   好霸气的名字啊。   “嗯。”她点点头,“那楼看起来挺新的,也繁华,应该是刚建的吧。”   “那可不,你知道那是谁家的产业吗?为何而建吗?”鱼小碗听到凌子萩夸赞,就跟她表扬自家娃儿一样,竖起大拇指指着澜天楼的方向道。   凌子萩摇摇头,她怎么能知道。   “那是慕家给宫家的聘礼之一,也算是慕家大公子对宫长澜的宠爱。”鱼小碗说道。   听到这酒楼是慕家给宫长澜建造的,凌子萩顿时来了兴趣。   她抓过鱼小碗的手,道:“这么豪爽,话说看你还有未说完的话,可有隐情?”   “那当然。”鱼小碗头仰得更高了,道:“大家都知道宫大小姐是萧城的,这萧城人的口味就和汳州人的不一样,萧城人重口感,喜肉类,而汳州人喜清淡,海产,也素有鱼米之乡之称,这慕鸿怕宫大小姐嫁过来之后定然是不习惯。   而这澜天楼,不管是菜色还是房间全数都是萧城的口味和布置,算是把萧城所有的东西都还原了吧,只要宫大小姐不想住在幕府,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小憩一两日的。”   “哦?”凌子萩听到这,算是对这个慕鸿刮目相看了,要知道男人有钱是一方面,能不能做到体贴,为心爱的女人破费就是另一方面了,看来慕家对宫家还是很有诚意的。   “那慕鸿呢,为人如何?”凌子萩又问。   “哎呀,说到这啊,子萩,你可能不知道,这慕鸿算是汳州的第一才俊了。”   “是吗,怎么说?”凌子萩兴致盎然,询问。   “这个慕鸿啊,不管是样貌还是出身那都是顶好的,甚至外面还传言这慕大公子可以媲美咱们萧城的大理寺卿司大人呢,据说当时宫大小姐是哭着嫁进来的,可是不出一日就笑着。”鱼小碗说道这,对面突然发出一声碗碟碰撞的声音。   二人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司炎修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托腮望着外面风景,可是方才还在他手中的汤勺不知何时扔在了碗中,随着外面往来百姓的喧嚣声,勺子在碗的边沿中惯性滑动。   “子昂,吃饱了?”凌子萩以为是她和鱼小碗聊天,自动忽略了司炎修,惹得他不悦,连忙关心询问。   “嗯,饱了!”司炎修头都没回地开口。   凌子萩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当回事儿,转而望着鱼小碗继续问道:“宫家出事儿可传到汳州了?”   “嗯,这个消息走得快,咱们还没到汳州,整个蔺国都知晓了。”鱼小碗回答。   “那对阿澜。”凌子萩欲言又止。   “这你可不用担心。”鱼小碗一听,眼角弯起,扯着凌子萩的手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说慕家人能不知道吗?”   凌子萩抿唇,按道理宫长澜嫁给慕家属于强强联合,慕家肯定有第一手的消息。   “但是你知道慕鸿怎么做的?”鱼小碗又问。   凌子萩摇摇头,她不是慕鸿,她怎么知道。   “就在所有汳州的百姓都以为宫长澜会被慕家区别对待,甚至撵出去,可是..慕鸿不但没有,还在南边的给宫长澜专门修葺了一个小园子,说是宫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长澜定然心情不好,住在风景好的地方散散心,对她身子好。”   “这么好?”说实话凌子萩很诧异。   “那可不,不然为啥整个汳州的小姑娘上杆子地想进幕府呢?子萩若是未嫁人,定然也会心动的。”鱼小碗说着。   凌子萩深深望着鱼小碗,想了半晌问道:“若我没记错,小碗之前也是汳州的?”   “嗯!”鱼小碗点头,眼神带着几分疑惑,这刚刚说慕鸿,咋扯到她身上了?   “你在汳州的时候,慕鸿也是这般名声?”她问道。   “唔。”鱼小碗想了一下,道:“慕鸿之前是慕家庶子,因为家族变故也是最近几年成为嫡子的,但是据我所知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风评在汳州极好。”   “这样啊,那这个慕鸿还真是个难得的俊才。”   “你们聊,我先上去?”二人说慕鸿正在兴头上,凌子萩也听得对慕鸿兴趣盎然的时候,谁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她被这么一叫,还有点没回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司炎修已经站起身子朝二层天字房走去。   两个女子就这样望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我怎么觉得大人今个有点不高兴,咱们说宫家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插话。”鱼小碗凑近凌子萩的身边,悄然询问。   凌子萩望着对面才喝了半碗的汤,还有剩下半口的米饭,拍了拍鱼小碗的肩膀,转身朝司炎修消失的房间走去。   叩叩叩。   她扬起手在门前敲了几下。   里面寂静的无人应答。   她咬咬唇,正打算扬起手继续敲打,突然房门被打开,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猝不及防就把凌子萩往厢房里扯。   在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扯她进来的男子双手把她禁锢在身后的墙壁上,整个人喘着粗气窝在她的脖颈处。   “子昂。”凌子萩没有动作,却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对面的人没有动静。   她想了一下,慢慢扬起手,轻轻拥住他的背脊,道:“你生气..唔。”   凌子萩的话刚到嘴边,她只觉得唤着他的手臂被人扯下,双手被反扣,带着皂角气味的唇齿就这样攻城略地的把她整个人融化。 第357章 雨夜欺奴(12)   司炎修是个醋坛子,这个事情凌子萩在锗王的事情上就发觉了。   别看他平时一板一眼的,占有欲却来得比谁都多。   当双方都觉得有些窒息,她喘着粗气想放松休息的时候,身子却又被他紧紧环住。   “子昂。”凌子萩的声音这会带着几分暧昧的沙哑。   “子萩。”司炎修双臂微微用力,醇厚又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方才吓到你了,是不是?”   凌子萩一怔,还有些迷离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澈、温柔。   她仰起头望着他的面颊,这样的司炎修是她从未见过的,微微鼓起的腮帮子,配上红如番茄的面颊,活脱脱就是个吃不到糖的小男孩,哪里还有往日大理寺卿决绝冷情的样子。   “我和小碗聊慕鸿主要是想知道阿澜到底过得好不好。”她轻声细语开口解释。   司炎修抿唇,再次把头别过去,别扭的样子很是可爱。   凌子萩叹口气,继续解释道:“表面上看,这慕鸿确实对阿澜不错,也没有因为宫家出事儿而为难阿澜,甚至对阿澜更好了,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次司炎修正视了对面的女子,他眉头微皱问道:“子萩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子萩点点头:“算是也不算是吧。但是有时候做得过了就觉得不符合常理。”   “哦?”司炎修彻底来了兴趣,方才的醋意也在女子的轻声宽慰中散去不少,他拉过身后的太师椅,把她安置在自个腿上,专心致志地听她分析。   凌子萩被扯着走,以为刚得了空隙,能喘口气,保持思路清晰,谁知腰身就被他这么环着,无奈只能强撑着思绪,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子昂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司炎修等着她的话,愣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错愕间看到她真实又殷切的眼神,他面颊一热,舔着干涩的嘴唇道:“应该..是在..江州瘦马案子之后吧。”   说道这,他心中一紧,想起在千峰山脚下的那场追杀,那个时候他的奋不顾身,他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凌子萩望着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的男子,她抿着唇强忍着心中的窃喜,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就对了,那时候我们认识也有三个月的样子了吧?”   司炎修附和的点头。   “反观慕、宫两家,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进一步接触的慕鸿和宫长澜,慕鸿凭什么在听到宫家覆灭之后,反而对宫长澜更好了?要知道慕、宫两家联姻还不到一个月。   而且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宫家如今被圣人追责,慕家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和宫家撇清关系,毕竟在我看来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兴旺起来的慕家,可不会是牵挂儿女情长的主儿。”   凌子萩说着,眼底尽数都是严肃,虽然她这样说有些残忍可是这也是事实,所谓的一见钟情不是没有,但是慕家是做生意的,慕鸿是家主,理智这个东西他绝对不少于蔺国任何一个大族。   至于外面传言的关于慕鸿的事情,几分真假还不一定呢。   司炎修听到这,认同地颔首,他也是出身于王公贵族,朝廷里的事情多少人阴奉阳违早都见惯不惯了,所谓的真感情又有多少能经得起考验的。   “不过。”他沉吟片刻想了一下道:“既然外面有传言,便不会是空穴来风,目前看宫长澜应该还是安全的,我们可以从柳依依的事情着手,作为我们来汳州的一个幌子,之后再去幕府探查,或许更顺理成章些。”   “嗯。”凌子萩抿唇,这也是她的想法。   汳州知州府邸是新修的,凌子萩随着司炎修刚进到里面,便被面前的玉琢照壁全数吸引了去。   都说这汳州西边有座玉山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   “司大人,您这突然来也没个提前通传,下官有失远迎了。”   上任才不到一年的周知州听到外面门卫通禀萧城的大理寺卿造访,这连刚泡好的茶水都未来得及喝,连忙小跑地奔了出来。   司炎修望着对面身穿官服,年约三十余岁,下巴留了一撮小胡子的消瘦男子,道:“周知州本官也是休沐期,路过此处偶遇案子,才上衙门叨扰,不然也着实不愿意给周大人造成什么困扰。”   周知州一听到案子,本来还挂在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住,道:“案子,什么案子,下官怎么不知道。”   司炎修摆摆手,领着凌子萩一边往大堂内走,一边把在九清县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柳依依?”周知州听到死者的姓名,神情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大人是知道什么,还是不知道什么?”司炎修坐在太师椅上,眸光一刻都没放过周知州的表情,问道。   周知州深知自个的反应有点过度了,尴尬地笑了笑,招呼着下人给二人沏茶之后,拱手解释道:“大人来这汳州也是四年前了,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这柳依依是三年前在名扬汳州的花魁。”   司炎修点头,这点他知道,沈大人也多少说了些。   “然后呢?”他问道。   “这红楼的女子本就花期短,基本上所有的姑娘都趁着年轻攒点钱留给后半生,若是样貌好的,说不定能碰到有钱的公子哥把自个赎出去,后半生也是不愁吃穿的。   这柳依依就是这样的,下官听说她当年当选花魁之后便被林家的公子看上,悄无声息把她赎出来之后,就在这个行当销声匿迹了。”周知州说着。   “林家的公子?”司炎修追问。   周知州笑了笑,道:“其实下官也不想瞒着大人,这林家的公子就是林勇,在汳州也是一号人物,之前只是个小商贩,五年前跟着赵知州,被提拔成了汳州的判司。”   在蔺国一个地方的判司一般是掌握水利工程和矿产经营,而林勇能从一个小商贩一跃得到这么个肥差,说实话还真有点本事。   司炎修听到这,深深瞅了周知州一眼,见他拱手毕恭毕敬的样子,继续问道:“蔺国的律法地方官员每五年一调任,周知州跟这林判司接触足有一年了吧?对他,周知州可有什么想法?”   周知州愣是没料到上面的人会这么问,神情一怔,回答道:“下官能有什么看法,只要为民做事儿,下官都觉得甚好。”   “哦?”司炎修扬眉,“那林判司是在为民做事儿吗?”   周知州又是一愣,只是这次他不再多言,仅仅拱手微笑。 第358章 雨夜欺奴(13)   “话说这个林判司还挺厉害的。”   从衙门出来不过刚过晌午,凌子萩和司炎修走在汳州的大街上,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衙门不远处的林府。   司炎修把随手买的糖酥剥皮喂进凌子萩的嘴里,这自然而然的动作让周围好些路过的他身边,芳心暗许的小姑娘彻底没了念想。   “嗯,迎娶了慕家的嫡长女,之后又顺利坐到汳州的判司一职,确实人生顺风顺水。”   二人从衙门出来之前朝周知州询问了林勇这五年的事情,发现他之所以能挥霍大量的钱财把柳依依从汳州的红昭楼赎出来,还得多亏了慕家,五年前,林勇娶了慕家的嫡长女慕铃,这人生就像是开挂了一样,一路飞升。   说着,林府就已经出现在二人面前。   因为有了周知州给林府的提前通知,林勇已经站在门口恭迎了。   凌子萩抬眼望着快和萧城宫府一般大的宅子,心里不禁唏嘘,看来这林勇受了不少慕家的扶持啊。   “您可是大理寺卿司大人?”林勇走到二人面前,上下打量过一袭白色玄衣的俊朗男子,连忙拱手作揖。   凌子萩顺着声音开始观察面前的男子,汳州这边的男子和萧城的男子比身材要略瘦弱、白皙一些,而林勇长得又有些奇怪,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微微突出的下颚,再加上他此刻对司炎修又是作揖的鞠躬样子,活脱脱就像一只披着人皮的白鼠。   “你就是林勇?”司炎修淡淡瞥了对面人一眼,道。   “在下汳州林判司,见过大理寺卿。”林勇颔首,笑着再次作揖,紧接着他猫着要做了请的手势,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两下:“大人来找下官何事,下官已经多少知道了,这事儿说来话长,里面请!”   凌子萩望着他这个动作眉梢微扬,说实话,这个男人光面相就觉得是个商场老泥鳅,如今这官场上的奉承动作做了个十全十,看来他能有这般官职,也是多少有点「真本事」的。   二人跟着林勇朝林府内走。   这汳州的人还是要比蔺国以北的人会享受,什么高山流水,什么繁华落景在这偌大的庭院里展现的可是淋漓尽致。   尤其是水榭旁的亭子,如今桃花已过,繁花盛开,翩然起舞的飞蝶倘若偶入的人还真以为走进了什么人间仙境呢。   在府邸弯弯绕绕,凌子萩和司炎修被林勇领着走进了大堂,金丝楠木八仙桌上早都摆放了好些珍馐等待着主人的落座。   “大人,这边坐。”林勇拉开上席的一把椅子请司炎修入座。   凌子萩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见他面色已经变得严肃,她就知道林勇又触了他的眉头,司炎修一向不喜欢这种奉承的场合。   林勇见司炎修迟迟没有动作,眼睛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嘴角一咧,道:“司大人莫要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其实算一算,咱们司、林两家也应该是老熟识了。”   司炎修闻言,不带感情的眼神落在林勇身上。   林勇脸皮厚丝毫不为司炎修这般严肃而退缩,反而憨笑着解释道:“司大人您想想,司家和宫家算是世交,您和慕家的主母宫长澜算是青梅竹马的,这不慕家和司家就多少有了结缔嘛,如今下官又娶了慕家的嫡长女,说来说去。”   他说到这,后面的话打住,笑容更胜的看着司炎修。   凌子萩扬眉望着林勇谄媚的面颊,说实话见过这么多人,这扯七大姑大姨的事情她以为只有妇人家才会,如今在这个男人身上倒是展现得淋漓尽致啊。   “既然林判司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博了您的面子,恭敬不如从命。”   她知道司炎修根本不吃林勇这一套,可是如今查案子要紧,凌子萩只能先打圆场。   司炎修淡淡看了身边女子一眼,也不多言,握紧她的手坐到了他身边。   其实按照蔺国的习俗,主在上,客在下,林勇把主位置让给司炎修已经是极大的退让,至于这次主位置应该是家主的,如今却坐着凌子萩,司炎修丝毫不给面子的举动,让林勇面颊有一瞬间的尴尬。   但是老泥鳅就是老泥鳅,不乐意的表情只是转瞬即逝,下一刻他拉过一把凳子顺势坐到二人对面准备起菜。   其实凌子萩、司炎修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东西了,对于面前如何的美味并没有什么欲望,司炎修随意夹起面前的青菜吃了一点,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林大人,本官今个来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林勇端起酒杯还准备给对面人敬酒,听到这么问,面色一僵,尴尬笑着回答道:“这事儿下官听周知州告知了。”   “既然如此,本官问你柳依依可是你从红昭楼赎出来的?”司炎修问道。   “这。”林勇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本官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柳依依也算是你林府的一房姬妾?”司炎修又问。   林勇听到这,面色一僵,眼睛珠子转着正打算想着该怎么说,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姬妾?那个小浪蹄子,她也配?”   几乎同时大堂内所有人的视线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绛紫色锦缎华服,锁骨微露,头上插满金钗的女子款款而入,娉婷婀娜的身影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妖媚。   林勇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子,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妥,原坐回位置,把身边的一把椅子拉开,道:“夫人来了,快坐。”   凌子萩扫过林勇这一系列的举动,眸眼轻挑道:“林大人这位是。”   林勇笑了笑,把身边女子的手心疼的抓在掌心中,道:“司大人,司夫人给二位介绍一下,这是下官的内人,也是幕府的嫡长女慕铃。”   他话音一落,慕铃不着痕迹地抽回自个的手,抬眼望着对面的司炎修,眼波流转间道:“听说司大人是这萧城有名的才俊,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奴家慕铃给司大人敬一杯。”   说着,慕铃也不管身边的林勇,端着面前的斛起身朝司炎修走去。 第359章 雨夜欺奴(14)   凌子萩望着款款靠近的慕铃,二人还有三步开外的距离,鼻尖里就已经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   她不着痕迹地瞥过身边的男子,果然如他所料,司炎修的面色已经沉得可怕。   可是慕铃似乎根本未察觉般,倾身侧在司炎修的一边,正准备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谁知她突然感觉胳膊肘一空,若不是反应快,险些就要翻过去。   她被吓得心绪慌乱,扭头仔细观察才发现,不知何时司炎修竟然躲开了。   慕铃脸色微沉,林勇见状连忙起身把她扯进怀中道:“司大人,内人不懂事,还请司大人见谅。”   司炎修看了林勇一眼,道:“无妨,我倒是很好奇方才林夫人进来时候说的那句话指的可是柳依依?”   慕铃以为司炎修多少会看在她女子的份上,给自个客气地道个歉,愣是没料到他开门见山的就问柳依依的事情。   她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又不是刑部的囚犯,大人若是想问询事情,这态度。”   “柳依依的尸体被发现在死在九清县,本官查到三年前把柳依依赎走的人就是林判司,所以夫人想要本官什么态度?”司炎修根本不吃慕铃这一套,他冷冷打断她的话,反问。   “柳依依,死了?”司炎修这话一出,明显慕铃怔住了。   她扭头望着身后的林判司,见他低头不语,心中也知道司炎修没吓唬人。   “这个小浪蹄子,死就死了,怎么还把晦气带进我林家?”可转眼慕铃神情一变,双手叉腰狠狠啐了一口。   凌子萩坐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慕铃说道:“林夫人,人人都说死者为大,不管人生前发生了什么,死了便莫要说些不太好的话。”   慕铃的视线终于落在凌子萩的身上,她眯紧双眼还准备说什么,林勇见不妙率先说道:“司夫人是这样的,下官的夫人之所以这般不惜柳依依是有原因的。”   凌子萩挑眉,等着林勇的后话。   “柳依依三年前确实是下官给赎身的。”林勇说着,眼神还偷瞄了一下慕铃,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可是下官之所以给她赎身不是因为她是红昭楼的花魁,而是因为..当时。”   “咳咳!”   林勇刚说到一半,慕铃率先轻咳了几下。   他一怔,眼睛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憨笑两声,继续道:“那是因为下官瞧她可怜,毕竟一介弱女子长相又这般娇媚,总是被人欺负也甚为心疼了去,所以。”   “对呀,是可怜。”慕铃接下林勇的话,“当时林家出了好些钱财才把这么个长得跟七仙女一样的废物买回家,伺候人不会、煮饭、洗衣也不会,只会像个浪蹄子一样勾搭男人,也就是我家林勇对我死心塌地,她见挑唆我和林勇的关系不成,这不就勾搭上府里的一个小厮,偷了我的好些首饰后,三年前早都跟着小厮私奔了。”   “哦,是这样吗?”司炎修盯着慕铃,眼神中带着几分锐利的神色。   可是慕铃是谁,毕竟是慕家的嫡长女,见过的人也不少,双手叉腰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林府上下打听一二,看在我家阿勇的面子上,我就是好心没去追究,不然三年前早都把这对狗男女抓起来棒打一顿了。”   说着,慕铃和死死瞪了林勇一眼。   林勇连忙低头不语。   “那这么看,夫人和林判司是非常恩爱了?”凌子萩望着二人有些不协调的互动,故意询问。   “那可不。”慕铃双手环胸,头仰的甚高道:“当年林勇不过是个街头小贩,而我慕家已经是汳州大户了,若不是我对林勇感情深,不然司夫人以为是什么?”   凌子萩勾唇,望着对面跋扈的女子,缄默不语。   慕铃以为对面人是不相信,挥着手指着这府邸的里里外外道:“别看这是林府,可是这府邸的一切都是父亲为我建造的,至于这里面的门厅装潢是我弟弟慕鸿亲自督促的,就林家那点钱,还不够这桌上的一套珍贵碗碟呢!”   “原来如此,可见林夫人嫁入林家的这场大婚当年也是让旁人羡煞不已吧?”   凌子萩说着,目光放在慕铃身边的林判司身上,虽然他极力陪着笑脸,可是那抽筋似的嘴角已经暴露他的心思。   慕铃丝毫未察觉,被凌子萩这么一捧,更是忘乎所以道:“那当然,我和阿勇的大婚还是我弟弟慕鸿亲自操办的呢,话说我家慕鸿啥都好,就是运气不太好。   前段时间娶了萧城宫家的大小姐,谁知道没过多久这宫家就出事儿了,这宫长澜听到竟然病倒了,这可好新婚燕尔,这水乳/交融日子还未怎么过,他就得伺候个病秧子。”   “阿澜生病了?”凌子萩捕捉到慕铃说话的重点。   慕铃一怔,下意识捂住嘴。   站在她身后的林勇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慕铃扯在身后,对着凌子萩一拱手道:“实不相瞒,这弟媳自打知道宫家出了事情,本来来汳州就水土不服的身子突然就病倒了。内人嘴快但是心肠还是很好的,夫人莫要多想。”   凌子萩笑着回望林勇道:“林判司这是哪的话,夫君正处于休沐,我二人本来就打算来蔺国南边游山玩水,岂料顺道遇到个案子,如今又遇往日故友生病,这不去瞧瞧就太不应该了,我们告辞了。”   说着,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二人在林勇的恭送下,离开林府。   此刻,鱼小碗雇佣的马车已经在林府等候,二人忙碌一天,上马车准备回客栈休憩。   “子昂,我觉得这林家有很大的问题。”车上,凌子萩有些懒散地靠在马车上望着独属于汳州的夜市。   虽然同是蔺国可是每个地方的人穿着又有着些许差异,汳州的女子本就婀娜柳腰,穿上夏日的薄衫,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司炎修淡淡扫了外面一眼,随手把马车帘子拉上,道:“的确,这林判司似乎很怕慕铃。” 第360章 雨夜欺奴(15)   “何止是怕啊。”   凌子萩坐正身子,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对面沏茶的男子,道:“那根本就是言听计从,甚至我觉得关于柳依依的事情这林判司都在撒谎。”   司炎修闻言,微扬眉梢,把手中的热茶递给她,等着她下文。   “如果慕铃说的是真的,整个林府都是她慕家建造的,就凭借如今慕铃的性子,子昂觉得,她会允许自个的夫君去外面花天酒地?甚至还买一个花魁回府给自个添堵?”凌子萩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司炎修听到这,轻笑一声,“就算是林判司想给柳依依赎身,或许都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嗯。”凌子萩颔首认同。   要知道从红楼里赎出一个姑娘不说千两也得有个好几百两银子,更何况是花魁,价格更高了,而林勇别看是个判司,在慕铃面前差点就当孙子,那兜里的钱又能有多少呢。   “子昂觉得给柳依依赎身的不是林勇喽?”凌子萩问道。   司炎修摇摇头,道:“不,就是林勇,但是他把柳依依赎出来或许不是为了给自个享用。”   凌子萩听到这,想起在林府的时候,林勇要说什么被慕铃瞪了回去的场景,心中瞬间了然。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红昭楼查一查,或许能找到点什么?”   司炎修放下手中的杯盏,摇摇头道:“不着急,明个先去知州府衙门走一趟,我总觉得慕铃所谓的下嫁,不是那么简单的。”   ——   “大人,您这么早就来了?”   一大清早司炎修和凌子萩就坐在大堂等周知州。   周知州一忙完手中的事情,马不停蹄地来到二人面前问候。   司炎修放下手中清茶,示意周知州入座之后道:“周大人大可不必这般拘谨。今个和夫人来,是想在问问旁的事情。”   “哦?旁的事情?依依姑娘的案子破了?”周知州一听二人问的不是柳依依,不免好奇询问。   “破倒是没有,但是问题可能和柳依依的案子相关。”司炎修如实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周知州吸了吸气,道:“大人,您尽管问。”   “林家的事情,周大人知道多少。”   周知州愣是没料到司炎修会问这个问题,犹豫半晌道:“司大人觉得这依依姑娘的死真的和林家。”   “本官的意思是,慕铃当年是如何嫁给林勇的。”司炎修解释道。   听到司炎修这么问,周知州长舒一口气,毕竟他这个地方官才到汳州一年,这根基没稳,都说小鬼难缠,有些人可是轻易得罪不起。   “其实慕铃当年嫁给林勇算是下嫁,可是她那个时候不嫁给林勇又嫁给谁呢?”   “怎么说?”司炎修追问。   “是这样的。”周知州解释道:“下官也是听民间流传,这慕铃在未出阁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完璧之身了,当年她的婚事是许给汳州另一户门庭大户的,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知,反正慕铃的婚是被退了。   无奈之下,慕家千挑万选找了个林勇草率地让慕铃嫁过去,可是慕家毕竟是大户多少还是要脸面的,再加上再如何林勇都是那个吃哑巴亏的,所以这慕铃的陪嫁当时震惊了整个汳州。”   原来如此。   凌子萩听到这面色恍然,果然这慕铃是个要面子的,在古代不是完璧之身出嫁是最让人不耻的,她这般掩饰也不奇怪。   “不过说实话,这林勇也不吃亏,自打娶了慕铃,慕老爷子总觉得对他有愧,这不他的仕途可是青云直上啊。”周知州说着,面上羡慕不已。   所以这也是林勇畏惧慕铃的原因吧,只要慕家不倒,慕铃会一直嚣张下去,凌子萩心想。   “不知大人可还有别的问题。”周知州拱手问。   “听说慕家是这几年才兴旺起来的,之前做什么周知州可知道?”司炎修问道。   “之前?”   其实司炎修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地方官每五年一调任,周知州也才在这里做事有一年,多少也不了解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他沉吟半晌,突然说道:“汳州先后有好些大户人家,从之前的甄家到付家再到慕家,前面两个家族都算是百年了,基业在汳州扎也稳,至于没落。”   他停顿了一下,“也算是让人出乎意料,情理之中的,唯有慕家算是一夜兴起的。”   “怎么说?”凌子萩来了兴趣。   “慕家之前只是在汳州城北开了一间铁匠铺子,为城中的百姓做些零散活维持生计,之后圣人为了发展汳州便把一部分打造武器和铜币的活儿拨到这里,当时汳州有很多匠人争先恐后地想拿下这个事情。慕家就是其中之一。”   凌子萩听着周知州的解释,心中了然,看来慕家是乘了几年前圣人扶持汳州的风啊。   “那之后呢?”她追问。   “之后..也不知道这慕家是时来运转还是怎样,铸造出来的武器上面很满意,这不,活越揽越多,不出一年慕家就成为汳州铁匠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付家恰巧出事儿,这矿山没人经营,汳州府邸进行过一次拍卖,被当时的慕家所得,于是短短几年,慕家就成了汳州的最大家族。”周知州继续说着。   司炎修听到付家的矿山被拍卖,诧异问道:“知州的书账房可有记载?”   “有的,有的,大人等着下官这就去拿。”   周知州说着,提着官服连忙朝府邸后院跑。   没过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账簿。   司炎修接过账簿开始查看。   凌子萩出于好奇也一并侧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心中一紧,这付家的矿不就是..   司炎修扫了她一眼,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道:“不错,这拍卖的矿山就是在地狱索魂案子中付妍家的矿山。”   听到这,凌子萩,想起付妍死之前在监狱里委托她的那张还未来得及呈现给圣人的状纸,心中一沉,付家陨灭慕家兴起,宫家出事儿,宫长澜入汳州,这一切发生的是巧合还是可以有人安排的。   “子昂,可发现什么问题了?”她抿唇,迫不及待地询问。   司炎修淡淡扫了对面周知州一眼,把手中的账簿合上,拉着凌子萩朝府衙外面走去。 第361章 雨夜欺奴(16)   此刻汳州的天气突变,进府邸的时候还阳光明媚,现在乌云密布,沉沉压顶,显然有要下雨的趋势。   “子昂为何要突然出衙门,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子萩和司炎修钻进马车。   司炎修给鱼小碗吩咐了一处地方,随着马车的前行,他面色严肃地望着外面,直到凌子萩突然出声他才回过神。   他揉着眉心,过了好半晌,道:“子萩觉得一座矿山一般朝廷分配给私人需要多少银子?”   凌子萩想了一下,道:“要看是什么矿了,还有矿山的大小以及开采的难易程度来核算的。”   司炎修点点头,道:“畏承变法的时候,圣人就专门对矿山这类的做了明确的分配,蔺国整个土地内总共有矿山十余座,除了京灼县、雁口县、荆州、林州的几处,圣人为了汳州这一带的发展把南边的矿山全数都归给个人所有。   但是为了防止地方割据,也明确规定了,矿山、矿产不能一家独大,当年付家之所以被查抄很可能有这部分原因。”   “子昂怎么会这么认为?”凌子萩很是诧异。   “汳州的矿山大小分为三个,其中当年的付家就占了两个。”司炎修解释道。   “子昂怎么知道的?该不会。”凌子萩的疑惑刚到嘴边,意识到什么连忙话锋一转道:“方才的账簿?”   司炎修点点头:“当年付家除了两座矿山以外,大大小小还要很多的铺子和档口,理论上付家被抄后这些东西应该被分割开,可是..他们大部分都原数落在了慕家的名下。”   凌子萩听到这,瞬间就懂了,按道理付家被清算,付家的产业应该被分给一些小的商户,大家都能分得一杯羹,这样不但能减小贫富差距,也能阻止一方势力的产生。   可是如今的局势是,付家覆灭,慕家兴起,就好比左边兜里的东西挪到右边,什么畏承变法,什么蔺国律法根本就是形同虚设的,换汤不换药的做法也不过是给圣人装装样子罢了。   “既然如此,难道就没人发现慕家的事情的吗?”凌子萩想到这,抬眼,和司炎修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   她心中一怔,道:“五年前慕家兴旺起来,那时候的知州是赵知州,该不会..可是付家毕竟是地方富绅,能让一个家族这么轻易的垮掉..祁大人?”   凌子萩分析到这里,彻底明白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已经把事情想得透彻的司炎修。   司炎修眼皮一开一合,算是默认了她的想法,道:“按照时间线串联,当年我和祁大人来汳州,查的是一桩皇后娘娘外戚家的贪墨案,这个案子其实祁大人参与的少,主要是由我负责。   当然案子的结果和这个事情没什么关系,可是那段时间祁大人总是无故消失,很有可能就是在办付家的案子。”   “可是要覆灭一个家族,就算是堂堂大理寺卿也不可能处理得这般干净利落,祁大人身后是不是还有旁人?”凌子萩往下分析。   司炎修听到这,眉头隆起,他深深瞅着对面的女子,逐字逐句地回答道:“老师一个人的能力绝对做不到如此,唯一能说得通的,我想只有一个人。”   “谁?”凌子萩追问。   “圣人。”   圣人?凌子萩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有些诧异。   “嗯。”司炎修颔首,“虽然我不知道圣人为何要做这样的决断,或许是真的是应验了我们方才的分析,防止地方势力,而能把一个地方家族瞬间覆灭的,只有圣人能做到。   付家的事情应该是圣人安排给老师的一个任务,这也刚好能解释为何付家的家主抵达萧城却也无法面圣的原因。可老师把事情办妥,后面做了什么,我想圣人定然是不知道的。”   凌子萩听到这,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按照司炎修这么推断下去,他们身后布着一张惊天密网,至于何时收网,他们二人是不是网中的猎物都不得而知。   “子萩,莫怕。”司炎修望着面色有些紧张的女子,禁不住心疼的握住她冰冷的指尖道:“不管发生什么,相信我,你都不会有事情的。”   因为柳依依的死可能牵扯到林家和慕家,司炎修去了驿站八百里快急给大理寺白彦稍信儿,凌子萩闲来无事,决定去幕府看望宫长澜。   一路上伴随着天空的轰鸣,老天终于是憋不住了,一场倾盆大雨疾驰而下,瞬间马车下的青石板路就被沾染的一片湿润。   谭府在汳州的中心街道,距离驿站还有段距离,凌子萩只觉得在车子里恍惚地眯了一会儿,才被外面的鱼小碗叫醒。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撩开帘子望着面前宏伟的朱砂色府门,直到一阵微凉卷着雨水的冷风吹在面颊上,她才彻底清醒。   从镂空的柜子里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油纸伞,和鱼小碗交代几句话,撑着伞准备前去叫门。   正当她握紧冰冷的铜环准备敲打,突然门被打开。   错愕之际,一张男子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子瞅见面前的女子,温润的脸上也流露丝丝诧异。   “这位娘子,您是。”慕鸿语调温和,望着凌子萩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的友善笑意。   凌子萩被这么一叫连忙反应过来,对着对面男子一颔首行礼道:“敢问慕家的主母宫长澜可在?”   “主母?敢问娘子是。”慕鸿一怔,上下打量着凌子萩,见她桃腮凝脂,勾唇间嘴角嵌着两个可爱的梨涡,虽不认识却惊艳得让人难以移目。   “我是萧城司炎修的内人凌子萩。”凌子萩想了下,幽兰般的丹唇吐出这几个字。   慕鸿闻言,本来疑惑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几分热络道:“原来是司夫人,在下慕鸿,您嘴里的慕家主母正是在下的爱妻。”   爱妻?   凌子萩听到慕鸿这般称呼宫长澜心中有些震撼,看来传闻是真的,慕鸿真的很疼爱宫长澜?   “今个来是子萩有些唐突了,可听闻阿澜最近身子不好,倍感焦虑,路过汳州便想来瞧一瞧,不知道。”她说着,微微侧头朝府内探望。   慕鸿望着她这小女儿家的举动,笑容更胜,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既然司夫人远道而来,在下又岂能扫兴请。”   说着,他扭头对着身边的小厮道:“阿奇,去给几个铺子的掌柜说,收账的事情明个再议。”   小厮拱手:“是,爷。” 第362章 雨夜欺奴(17)   慕家的宅子似乎格外讲究风水,凌子萩跟着慕鸿绕过照壁就是一对足有一人高的风水貔貅,面相凶恶,居高临下凝视人的样子,倘若是晚上造访着实还有些吓人。   “司夫人有吓到?”慕鸿侧眸望着身边女子微挑眉梢的样子,忍不住关心询问。   凌子萩摆摆手:“那倒没有,只是极少有见貔貅摆在院落里的,一般都是大门或者屋中的小摆件。”   慕鸿听到这,清俊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伸手抚摸其中一头貔貅的脑袋说道:“传闻貔貅摆院子里是为了镇宅、造福,可司夫人知道吗?它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辟邪。”   “辟邪?”凌子萩重复道,她知道貔貅有辟邪之用,可是放在一个宅子里,辟什么邪?   慕鸿望着对面女子的不解,一手撑着下巴轻笑出声,“司夫人真是单纯,在下就是想逗逗你,走吧。”   凌子萩望着慕鸿修长的身影,扯了扯嘴角,跟上。   宫长澜住在幕府最大的院子内,凌子萩抬眼望着月洞门上面的匾额「弄澜筑」,眸光扫过院子内的景致,汪洋般的楹树盛开在整个院子内,一地的绛紫色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鲜明。   “汳州这边盛产楹树,阿澜来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便欢喜得不得了,这不我便让人把这院子内栽满了,不知道司夫人可欣赏得来?”慕鸿一边走,一边说道。   “当然,很美。”凌子萩说着,眼神挪到慕鸿的脚下,见他步履下沾染着好些楹树花的花瓣,顺势反问:“不知慕公子也喜欢这楹树?”   “嗯,只要阿澜喜欢的,在下也喜欢。”慕鸿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下一瞬他推开弄澜筑厢房的门,朝里面走。   凌子萩刚跨过门槛一股子扑鼻的药香从里面传来,她心中一紧,看来宫长澜确实生病了。   随着慕鸿绕过珠帘走到卧房内,她看到塌上本来应该热情洋溢的女子此刻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微微凹进去的面颊、紧蹙的眉头都在说明她很不舒服。   “阿澜。”凌子萩轻轻呢喃出声。   床榻上的女子羽睫突然扑扇了两下,眉头不自觉皱起。   慕鸿走到宫长澜的身边,探出指尖轻轻在她的眉心上抚动,道:“澜儿,别贪睡了,看看谁来看你了。”   宫长澜闻言,这才睁开眼睛,那略带迷离的眼神扫过对面的慕鸿,视线才落在凌子萩身上。   起初她还有些没反应上来,过了好半晌她面色一怔,道:“子萩,真的是你?”   凌子萩闻言,上前几步蹲在床榻边上和宫长澜平视,调侃道:“怎么刚才没认出来?”   宫长澜摇摇头,本来苦涩的嘴角扯开一丝笑意道:“我方才以为是我眼花了,想着你在萧城怎么会来汳州?”   凌子萩伸出指尖把轻轻抚摸着宫长澜的面颊,道:“子昂在休沐,顺便碰上个案子便改了行程来汳州,这不顺便看看你,你可好?”   “我。”宫长澜闻言,刚准备回答,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到慕鸿身上,她吞咽了一下唾液,才道:“我很好,只是这身子有点不争气。”   凌子萩顺着宫长澜的目光朝慕鸿望去,见他眼底尽数都是柔情,这才接下话道:“我听说你来汳州就有点水土不服,可是都这么久了身子应该调养得还不错,怎么。”   “宫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子萩觉得我这病还能好吗?”宫长澜打断凌子萩的话道。   凌子萩抿唇,她来之前就想过宫长澜会知道,如今真正面对了,她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抱歉。”她努半天嘴,耳闻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只能蹦出这俩字。   宫长澜闻言,指尖从被褥里探出,抓住凌子萩的手道:“抱歉什么,是我爹爹用人疏忽导致了整个宫家破灭,怪不得大理寺,毕竟死的是圣人身边的人,只是我爹爹。”   “圣人说了,虽然宫家被牵连可宫守林毕竟年迈,也是被害者,这牢狱之灾定然是免了的,如今他住在司府,子昂说会照顾他后半生的。”凌子萩连忙回答。   “那就好。”宫长澜闻言,欣慰一笑。   “倒是你,这病什么时候好,我还是喜欢那个无忧无虑的阿澜。”凌子萩把话题转移到宫长澜的身上。   宫长澜闻言,又看了看慕鸿,有些发干的唇角扯出一个弧度道:“我和夫君感情很好,之前宫家出事儿他还说帮忙从中周旋呢,子萩放心只要我听到阿爹好着,这病啊..咳咳。”   她刚说到一半,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凌子萩见状连忙想把她搀扶起来,可是慕鸿比她还紧张宫长澜,挤走刚站起来准备搭手的凌子萩,把床榻上的女子搀扶的半坐起来。   “如何,还是不舒服吗?”慕鸿的声音温柔、低沉,带着三分的紧张。   凌子萩站在原地,此刻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叩叩叩。   就在她不知道是离开还是留下的时候,外面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她反应过来,前去开门。   此刻一名幕府打扮的小丫鬟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药。   “夫人该喝药了。”小丫鬟见到凌子萩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把手中的托盘举了举说道。   凌子萩回眸望着珠帘后相互依偎的二人,拿过托盘道:“那给我吧。”   说着,她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汤药朝屋内走。   塌上的二人不知道相互呢喃着什么,模样看似尤为亲昵,她站在一边竟然有些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扰。   还好慕鸿反应过来,对着凌子萩抱歉一笑道:“方才有些唐突,在下也是着急澜儿,还望司夫人见谅。”   凌子萩笑着回礼,在慕鸿起身的时候,把手中的药碗递进宫长澜的嘴边道:“阿澜,该吃药了。”   宫长澜望着黑乎乎、散发着苦涩臭气的药,眉头不禁皱起。   “良药苦口,喝了病就能好。”凌子萩以为是她怕苦,连忙出声安慰。   宫长澜嘴角扯动个不太自然的笑意,伸手接过。   起初凌子萩没太注意,当宫长澜随着接药的动作,宽松的袖口从臂弯略微滑下,她竟然看到了她肘部有几处不规则红点。 第363章 雨夜欺奴(18)   “这。”   “子萩,我喝完了。”凌子萩刚准备拉过宫长澜的手臂询问,谁知她竟然一口气把还有些滚烫的汤药全数灌下,空碗凑到她面前说道。   凌子萩一怔,望着面前带着些许药渣子的碗,想问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   她接过碗放在一边,从下人端进来的蜜饯里选了一枚桃干喂宫长澜嘴里,道:“阿澜,我记得你来汳州的时候,一直随着你长大的元喜是陪嫁丫头,怎么我都进来好一会儿却没见到她?”   元喜这个丫头,凌子萩见得不多,但是是宫老爷子亲自给宫长澜挑选在她身边侍奉的最贴心的,如今没见,她难免有些疑虑。   “元喜啊。”宫长澜说着抬眼望着一直站在对面的慕鸿。   “元喜确实是随着澜儿一并嫁进慕家的。”慕鸿接过宫长澜的话,道:“可有些事情不是遂人愿的,她来汳州没多久就和当地的一个小贩私定终身了。   虽然澜儿不愿意,元喜也到了婚嫁的年纪,留是留不住的,所以幕府给她一些盘缠和嫁妆,毕竟她侍奉阿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在几日前她已经离开幕府了。”   “这么巧?”凌子萩闻言,望着宫长澜。   见她一个劲地点头,凌子萩咬唇不语。   “子萩..咳咳。”宫长澜伸手拉过凌子萩的手臂,道:“谢谢你来看我,按道理我应该进幕府主母之谊留你用个晚膳的,可是我这身子。”   凌子萩低头望着对面女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瞬间了然,她勾唇温柔浅笑,指尖轻轻拂过宫长澜略显消瘦的面颊道:   “嗯,我知道,打扰你休息了,我就走,改日来看你,或者你好点了可以来找我,我和子、昂就住在澜天楼对面的客栈。”   “好。”宫长澜听罢眸光朝窗户外望了一眼,见雨势已停,天色俨然开始放晴,点点头目送凌子萩离开。   凌子萩走出幕府的时候其实还不算晚,可汳州和萧城不一样,下午天黑得相对早一些,不过是刚到申正,已经有日落西山之感了。   “夫人不再多留一会儿。”慕鸿送凌子萩出府,一路上他面带柔和的微笑,语调不急不快地询问。   凌子萩小心翼翼避过堆积在鹅卵石小道上的小水洼,侧眸望着身边的男子,摇摇头道:“不必了,子昂还在等我,我得回去了。”   “看来司大人和司夫人很恩爱啊?”慕鸿闻言,嘴角勾得更胜,轻声问出口。   “我和子昂?”听到有人提到司炎修,凌子萩忍不住眼角上扬,“嗯,最近圣人的身体不佳,按道理子昂应该在大理寺稳定局面的,却又怕我在萧城呆的烦闷,这才休沐陪我出来散心的。”   “是吗?”慕鸿覆手,脚步微微放慢几分,“听说司大人刚到九清县就碰到了案子,可真?”   凌子萩眼瞅着快到幕府门口,听到身后男子话锋一转问出这个问题,诧异转头。   “哦,是这样的,我听阿姐说司大人来汳州是因为九清县发现了一具女尸,素闻大人破案无数,这不好奇就询问一二,司夫人莫要多想。”慕鸿连忙解释。   凌子萩听罢,正准备开口回答,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慕兄若是真想知道案子的始末为何不来直接问我?”   顷刻,二人齐刷刷朝门口望去。   只见司炎修穿着一袭绣着紫竹的青衫覆手站在门外,高挑秀雅的身形,在微凉的清风中显得越发郁美。   “子昂?”凌子萩走到司炎修身边,抬眼呢喃出声:“事情办完了?”   “嗯,办完了,马不停蹄地就到幕府来接你。”他眸眼低垂,本来严肃的脸上在看到面前女子的时候,弹指间转化为温柔的笑靥。   慕鸿被晾在一边望着这对璧人,想了一下,还是上前对着站在府门口的男子拱手道:“司大人。”   司炎修听到对面的呼唤,这才把视线挪到慕鸿的身上。   和传闻中的一样,慕鸿长相俊美,面部线条柔和,单论外形和宫长澜确实很配。   “慕公子,幸会。”司炎修拱手回礼。   “方才还在想司夫人来府中探望澜儿,这司大人怎地不来,刚准备询问夫人一二,这就见到大人了。”慕鸿笑着,清澈的眸光在司炎修身上徘徊。   “我和宫长澜的事情慕公子多少听闻了吧?”司炎修云淡风轻地瞥了对面人一眼,道。   慕鸿的面色一僵,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   “这..略有耳闻。”   司炎修难得嘴角勾起,道:“慕公子大可不必在意,我和阿澜不过是儿时玩伴,如今有了子萩也未曾想过旁的。”   说着,他反手把凌子萩的手握紧:“阿澜性子执拗可本性不坏,今个我没来瞧,也是希望慕公子别多想。”   “不会,岂能会?”慕鸿闻言,面色稍显缓和。   “但是。”突然司炎修话锋一转:“她是宫家唯一血脉,我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可明白?”   慕鸿又是一怔,他低头眸眼紧闭了一下,笑着回应道:“澜儿我疼都来不及,又怎么欺负了去?”   “那最好,告辞!”司炎修说着,拉着凌子萩朝门口的马车上走去。   慕鸿覆手望着已经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的车子,转手对一直跟在身边的阿奇吩咐了几句,也朝院子里走去。   汳州的街道比萧城来得狭窄,凌子萩撩开马车帘子,只需要伸出个手臂就能够得到沿街小贩的摊子,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欣赏汳州的夜景,卖的东西和萧城的有些不一眼,她随手买了些特色吃食准备在马车里解决晚膳。   司炎修一直都知道她有逛夜市吃小摊贩的习惯,望着嘴里塞得满当当的爱妻,温柔轻笑间拿过桌上绣帕给她擦拭起嘴角来。   “子昂怎么不吃?”凌子萩嘟哝着嘴,话说得有些不清楚。   司炎修摇摇头道:“我留着肚子一会儿吃花酒?”   “什么?”凌子萩以为自个听错了,咽下嘴里的又问。   司炎修撩开帘子见马车已经穿过最热闹的集市朝城南走,才说道:“一会吃完换个男装,我们去红昭楼一趟,对了,你探望的宫长澜如何?” 第364章 雨夜欺奴(19)   凌子萩喝了杯热茶,缓解了肚子里的饥肠辘辘,这才正襟危坐地开始说起来。   其实不用司炎修询问,她也会把幕府的怪异全数说给他听。   “阿澜有点奇怪,但是我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她淡淡开口。   司炎修似乎早料到般,面无表情地开始煮茶。   凌子萩继续道:“子昂印象里阿澜是什么样的姑娘?”   司炎修指尖一顿,道:“宫长澜?不拘小节,洒脱,开朗,有点任性。”   “那如果她现在变得万般温柔,贤惠你可信?”凌子萩继续问。   司炎修怎么着也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抬眼扬眉望着对面的女子。   “子昂莫要这般瞧我,如实回答就好。”   “信,也不信。”他淡淡说道,“宫长澜的本性不坏,只是生在宫家又是独女难免任性些,若说温柔确实与她的性子不搭边,这是不信之说。至于信的方面,一个人若想做出改变讨某人的欢心也是未尝不可的。”   凌子萩听到这,知道司炎修说的话何意。   她想起在弄澜筑时宫长澜和慕鸿的亲昵举动,摇摇头道:“子昂说的意思我知道,二人的感情也确实像是外界传闻的那般如胶似漆,但是我总觉得阿澜有事情瞒着我,甚至有意要避开我,至于慕鸿也有点问题。”   “怎么说?”司炎修细问。   “子昂定然知道爱屋及乌这句话吧?”凌子萩回忆着:“我进阿澜院子的时候,慕鸿说阿澜喜欢楹树,可是他在阿澜院子里却一点都不顾及满地的楹树花上脚直接踩踏,所以我觉得,慕鸿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喜欢阿澜。”   当然,这也是她能预料到的,毕竟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凌子萩心里补充。   “那宫长澜呢?”司炎修又问。   凌子萩组织了下语言,继续道:“子昂想一想,一般阿澜见到我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司炎修沉吟片刻,摇摇头,他确实没关心过除凌子萩以外的其他女子。   “每次我和子昂办案回萧城,阿澜只要见到我第一个问的便是你。”   “我?”司炎修扬眉。   凌子萩点头,她没有解释缘由,毕竟司炎修这个粗线条的定然是不懂,她接着说道:“可是这次很奇怪,她没有问你不说,甚至我在聊天的时候特意强调了你的名字,她都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就好像。”   “好像失忆了一般,只记得认识我,至于之前我们在一起的种种,她全数都不记得了。”凌子萩补充道。   司炎修听到这眉头皱起,“还有吗?”   “子昂可记得阿澜身边的婢女元喜?”凌子萩又问。   “记得。”他如实回答。   “她已经不在阿澜身边了。”凌子萩说着,眼神变得深邃。   要知道陪嫁丫头在古代是个什么概念,说白了就是在自家主子身体不舒服或者有身孕的时候给姑爷排遣生活的,元喜陪着宫长澜嫁过来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况且宫长澜一到汳州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作为贴身丫鬟,她怎么可能扔下自家的主子另嫁他人,就算是宫长澜允许,封建礼教也是不允许的。   “不在了?”果然司炎修也很诧异,紧接着他问道:“还有吗?”   “最后一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瞧花眼了。”凌子萩变得有些支吾。   “但说无妨。”   “我看到阿澜的臂膀上有淤青。”凌子萩说得不是很肯定,“不过是眨眼之间,也有可能是我瞧错了。”   司炎修闻言面色变得深沉,刚准备说什么,外面的马车突然一顿,鱼小碗的声音传来:“司大人,子萩,我们到红昭楼了。”   凌子萩连忙扶正自个的书童小帽,撩开帘子朝外面查看。   汳州的红楼都是河坊一类的,白日一般不营生,到了晚上隔壁河岸周围纷纷掌灯,瞬间夜市千灯照水纹,绮罗帐幕,风景格外优美。   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在萧城见不到的独特夜景,嘴角兴奋扬起。   司炎修见她如小孩子般可爱的样子,嘴角也禁不住勾起,随手从镂空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香扇,轻轻刮了刮她挺巧的小鼻尖,覆手下车。   红昭楼算是这河坊中比较大的一处,二人穿过拱桥朝里面前行。   早已在门口等候的老鸨上下打量司炎修的穿着,下一瞬,她立刻露出亲切的笑靥上前打算搭讪。   凌子萩跟了司炎修那么多次,岂能不知道这个家伙的毛病。   她连忙上前几步把手中早都准备好的银子塞进老鸨的手里道:“这位嬷嬷可借个位儿说说话。”   老鸨见过那么多人,倒是没见过还没点姑娘就给钱的,红艳的嘴唇一咧,道:“这位小哥您可真阔气,有什么事儿这边说,我看你家公子气宇轩昂的,是不是挑口?”   凌子萩听不懂这挑口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这老鸨贼笑的脸也觉得不是啥好话,摇摇头跟着老鸨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当她拿出怀中的大理寺令牌的后,本来洋溢在老鸨脸上的谄媚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位小爷你可别吓我,我们红昭楼。”   “嬷嬷。”凌子萩见这老鸨脸都吓青了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您别误会,我们大理寺来这里是暗访一些事情,我和主子并不想干扰您的生意,可明白?”   老鸨听到她这么解释,还绷着的一口气沉底长舒下来道:“小哥,您可把老太婆我吓死了,我还指望这小楼给我养老呢。”   凌子萩笑着,摆手。   老鸨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思忖了一下,又看了看楼里不太多的客人道:“那就这边请吧。”   说着,她对着司炎修抛了个媚眼,转身朝一侧的小门上二楼。   说实话这个老鸨还挺识趣,把二人带到一处最里面安静的雅阁内招待。   她一边倒水一边对着司炎修说道:“这是今年汳州才采下来的新茶,虽然不及大人的,但是也不错,二位将就着喝吧。”   司炎修看了一眼杯中悬浮的清茶,暂时没有端起,而是问老鸨道:“听说你们这里曾经有个花魁叫柳依依可真?”   闻言,老鸨给凌子萩倒茶的手一顿,诧异抬头道:“大人怎么问起她来了?”   “怎么?有问题吗?”司炎修反问。   “有倒是没有,但是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老鸨似乎对柳依依的印象并不好叹口气一屁股坐在二人对面,继续道:   “既然大人知道她是花魁,那么见过这么多世面的大人定然也是知道一个红馆想把一个女子捧成这条河坊的花魁要付出多少代价?   而柳依依呢?不过是别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后决定离开了,亏我当年还对她那般好。”   “所以她是被人赎走的是吗?”司炎修住抓老鸨嘴里的重点。   “是,不过是个小小判司就不要命的跟人家回家去了。”老鸨说着,还不时翻着白眼,扬着手中带着刺鼻香味的帕子。   “不要命,你知道柳依依死了?”司炎修眯眼。   “什么?柳依依死了?”老鸨被这么一问,吓得手中的茶壶都差点打翻。 第365章 雨夜欺奴(20)   “怎么,你不知道?那你方才怎么说。”凌子萩望着老鸨,问道。   “哎呀!”老鸨气得一跺脚,捶胸顿足懊恼间说道:“老奴只是随口说说,哪知道这柳依依真的死了啊,再说了,林判司把她赎回去,就林家那个母夜叉这柳依依也讨不到什么好啊,不是找死是什么?”   “那嬷嬷的意思是柳依依有可能是慕铃杀的?”   “哎呀!我滴个亲娘啊!”老鸨闻言,反手给自个俩嘴巴子道:“看老奴这臭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老奴只是说柳依依去林府没啥好果子,至于她的死和慕家的女子有没有关系,老奴可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   老鸨说到这,眉头皱起。   “什么?”凌子萩追问。   “林勇几年前是做什么的整个汳州的人都是知道的,他如何起家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年赎走柳依依的卖身契那可需要一大笔银子,林勇能有什么钱,都是慕家出的。”   “慕家?你方才说慕铃霸道,这会又说慕铃出钱给林勇赎人,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凌子萩听罢,问出心中疑惑。   “其实老奴也挺纳闷的。”老鸨说得有点口渴,自顾自地倒了杯清茶,灌下好几口才继续道:“林勇之前都没见过柳依依,最多也就是听闻她的事情,就慕名向老奴要了她不说,老奴记得当时还开了天价,他二话没说第二天就把银子带来了。   就像小公子说的,按道理这慕铃应该来闹的,老奴都做好完全准备了,可是林家竟然没有丝毫动静您说奇怪不奇怪?”   “当时嬷嬷要了多少银子?”凌子萩继续问。   老鸨毕竟年纪大了,想了好久才比画了一个指头。   “一千两?”凌子萩扬眉,那确实不少了。   “黄金!”嬷嬷补充。   听到这,凌子萩差点翻过去,这么多银子,都够买半个红昭楼了,林勇为个没见过的妓子这般,可能吗?   果然司炎修听到这件事情中的矛盾,道:“你说林勇没见过柳依依,没记错?”   “哎呀,这位大人。”老鸨说着,扬着手中的帕子习惯性地想拍打司炎修的肩膀,谁知当她看到他阴鸷的眼神,心中一寒,干笑两声,正襟危坐回应道:   “老奴虽然年纪大了有些方面记性不好,但是这红昭楼的常客,还是记得的,林判司那口子家教那么严,他怎么可能来我们这里?”   “哦?既然如此你说说经常来做柳依依上门客的人都有谁?”司炎修抓住重点往下问。   “这。”老鸨嘴角抽动,有些不太敢说。   凌子萩见状从怀中抽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嬷嬷,虽然这山高皇帝远,小鬼比大鬼难缠,但是你要明白大理寺能到这里,上面定然是有察觉的,想隐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日后查到,圣人一怒之下,牵扯太多的人,这人头。”   老鸨见状,望着银子的眼皮子一个劲地跳动,她攒几下手中的帕子,硬是忍着心中的不舍把银子朝凌子萩面前推了推,道:   “既然是大理寺,这银子老奴也不收了,但是老奴怕有些记不得了啊。”、“我记得蔺国的红楼只要是花魁的每晚接待的人都有个抄注名单,可是真?”凌子萩笑着问道。   “真。”老鸨扯着嘴角赔笑,却比哭还难看。   “既然如此你拿来对外宣称丢了不就好了?”凌子萩提醒。   “对呀!”老鸨一拍手,笑盈盈地把凌子萩面前的银子塞进怀中道:“二位等着,老奴去去就来哈。”   随着老鸨的离开,雅阁再次陷入安静。   索性这件房子南北通透视野比较好,凌子萩匍匐在围栏处百无聊赖地望着一层的歌舞,司炎修攥着指尖的玉扳指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一曲完毕,众人如雷贯耳的掌声彻响之际,突然从一层后门处冲出来一名男子,垮着衣衫,袒胸露怀,一看就是趁着夜色在河坊后巷子风流快活的主儿。   他面色紧张东张西望片刻,突然呼喊道:“死人了,死人了,外面死人了。”   紧接着从他身后冲出来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一见到一层的红昭楼打手想也不想扑到打手身上就开始嘤嘤抽泣,应该是被吓到了,女子的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   一时间众人安静了片刻,掌声也落下,再反应上来的时候,整个一层已然乱作一团,有的胆子大的想冲到后巷子里看热闹,有的胆子小的,连吃酒钱都没扔下,转身便往红昭楼外面跑。   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望一眼。   司炎修指尖轻轻碰了对面老鸨的杯盏一下,发现茶水已经渐凉,面色一沉,拉过凌子萩转身朝红昭楼后面的小巷子冲去。   凌子萩跟在他身后,越过一个个人山人海,心中也是忐忑,茶水半凉就证明老鸨至少出去有两炷香的时间,这么充分的时间,想弄死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   红昭楼后面的巷子有些昏暗,虽然有掌灯但是有些四角依旧是看不清楚的,故而个别特殊癖好的客人便选在这个地方体验他们所谓的「刺/激」、「新鲜」。   凌子萩小跑地走过一处带着几分暧昧气息的转角,才看到巷子尽头已经围满了不少人。   司炎修也懒得上去挤,直接拿出大理寺令牌,待百姓们自动让出一条小道之后,他径直朝案发地走。   夜里,凌子萩的视力也不错,但是毕竟是角落难免怕看差什么,她随手花了几文钱从一个路过小娃儿手中买了个灯笼跟上。   当暖色的烛光慢慢把角落照得透亮,她终于彻底看清眼前的一切。   只见一名浑身只着了一件肚兜和亵裤的女子斜躺在角落,浑身上下已经瘦如枯槁,隐隐还能透过烛光看见女子腿部的青筋,她半闭合着双眼,嘴巴长得斗大,几乎要紧贴面骨的脸皮上长满大小暗疮,就像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披着一张少女的溃烂面皮般可怖。   幸好不是方才的老鸨,凌子萩心里默念一句后,薄唇绷紧地望着女子的惨状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司炎修没吭声,从怀中抽出手套戴上,准备检查女尸。 第366章 雨夜欺奴(21)   366   “知州府办案都让让,都让让。”   司炎修的手还未靠近女子,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子的呵斥。   紧接着知州府的周文祯跑了过来。   起初因为周围昏暗他没认出来司炎修,正准备上前呵斥叫旁人不要动尸体时,才趁着凌子萩手中的灯笼看清楚正主,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司大人。”   司炎修颔首算是应承,眸光扫过站在周知州旁边一袭灰色粗布衣衫,外面挂着个半身皮质护衣的男子,道:“那是仵作?”   男子闻言,连忙上前对着司炎修作揖行礼道:“小的知州府张仵作见过大人。”   司炎修点点头,随手把指尖的手套脱了,转手给张仵作递上道:“那就劳烦你看看现场还有..最好能给个死因出来。”   “是。”张仵作也不推辞,接过手套走到女尸面前开始检查尸体。   凌子萩怕他看得不清楚,帮衬着把灯笼凑近些。   虽然张仵作的能力不如伍郎中或者汤婆那般的熟练,可是他仔细的眼神和专业的动作都说明这个汳州的仵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约三盏茶的时间,张仵作褪下手套对凌子萩拱手感谢之后走到司炎修面前道:“大人属下检查完了?”   “如何?”司炎修扬眉询问。   “死者身体严重谷物匮乏,所以导致身型消瘦异常。”张仵作说着。   凌子萩听到他的话,眸光再次望着尸体,她想张仵作的意思应该是死者眼中营养不良的意思。   “还有呢。”司炎修又问。   张仵作继续道:“死者身上没有明显致命外伤,至于浑身上下的烂疮,虽然已经很是严重,但是也不致命。”   “继续。”司炎修又说。   “继续。”张仵作重复一遍,拱着的双手微微用力,“死者为女性,年纪约在不足二十的样子。”   不足二十岁?   凌子萩听到这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这哪里像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若真是如此她觉得这女子怕是被什么「妖孽」吸了元神吧,不然怎地这般苍老。   果然她能想到的,周围百姓也想到了,已经有不少围观的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说什么汳州惊现吸人寿命鬼魅之类的话。   司炎修眸光淡淡扫了周围一眼,明显他不太喜欢这些子无虚有的事情。   “那死亡原因呢?”他盯着张仵作,问出关键性问题。   张仵作一怔,吞咽下好几口唾液,终是摇摇头道:“回大人的话,这女子死亡无明显特征,还得回去。”   “阿芙蓉。”司炎修冷冷开口。   “什么?”明显张仵作没有反应过来。   “一般严重吸食五年以上的阿芙蓉就会有这样的体征,她可能是死之前吸食过大量的阿芙蓉导致的猝死。”   司炎修把心中的分析说出来,顿时周围再无人说什么牛鬼蛇神了。   凌子萩闻言再次朝女子尸体上看去。   之前在雁口县和司炎修破获过阿芙蓉的案子,也知道这东西就如现代社会的毒/品般,可是却没见到过一个吸食过量而死的,如今她联想起之前网上看到的禁毒视频,这女子的样子确实像很多的瘾君子。   可是看女子的五官,样貌端正,鼻梁小巧挺拔,若是未接触阿芙蓉定然也是个美人胚子。   “阿芙蓉?”周知州听到这,身体抖了一下,要知道自打雁口县的案子破了,其他地方也是多少有耳闻的,圣人因为这个案子还发了脾气甚至其中牵连出不少人,如今各个知州,乡村都没人敢有这个东西,怎地突然又出现在汳州?   “司大人。”周知州明显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确定是阿芙蓉?”   司炎修扫了身边男子一眼,道:“不然周知州说说这女子为何而死?”   周知州干笑两声,连忙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这阿芙蓉不是早在去年的时候被全数收缴了吗?怎地又会出现在这里?”   司炎修回眸望着还躺在冰冷地面的女尸道:“先把尸体抬回去做进一步解剖之后我们再说。”   “是!”周知州颔首连忙招呼手下人开始忙活。   待官府的人走,红昭楼客人走的走,散的散,凌子萩和司炎修才再次返回二层去找老鸨。   此刻老鸨早已在雅阁内等候,只是她双手空空一脸的颓然色,让凌子萩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嬷嬷,东西可找到了?”她上前几步,询问。   老鸨闻言,面色更是垮到不行,她哭丧着脸,若不是面颊上厚重的胭脂水粉,估计马上就有哭出来的架势:“完了,完了,我这辈子存下的老底估计都没了。”   说着,她颓然跌坐在凳子上,像一具失魂的木偶。   凌子萩面露不解上前几步走到老鸨旁边道:“嬷嬷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都不明白?”   “二位爷不是要这柳依依的接客记录吗?”嬷嬷抬眼望着凌子萩:“老奴上去取了,谁知道发现这房间被盗了,别说这姑娘们的接客记录了,就连我的百宝箱子都被盗了,哎呦..半辈子的积蓄啊,以后可咋整啊!”   听到这,凌子萩和司炎修互看一眼。   司炎修面色严肃上前,问道:“你的房间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老鸨点点头,现在她可不关心什么柳依依的事情,只关心自个的百宝箱能不能找回来,若是大理寺插手,她想兴许有着落。   二人跟着老鸨朝红昭楼的三层走去,此刻红昭楼除了几个收拾残羹剩饭的丫头再无客人。   老鸨的房间在三层的最里面,当门被推开,和凌子萩想象的差不多,推翻的桌子,被翻箱倒柜的首饰盒子,角落中空荡荡放着账簿的箱子,就和土匪洗劫了没什么两样。   司炎修观察后,径直走到妆奁前,把抽匣一一拉开,第一层是一沓子女子的画像已经被翻得七零八落,有好些都飘到了地上,第二层的首饰被盗得差不多全数没了,直到他看到最底下的妆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才说道:   “看似进了贼人,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应该是角落里那个装着账簿的箱子。”   “子昂何出此言?”凌子萩随意扫了一眼地上一张女子的画像,抬眼望着司炎修问道。   司炎修随手把抽匣全部拉出呈现在二人面前,“我记得子萩说过,女子的饰品成套卖才是值钱的,对吗?”   凌子萩颔首,眸光望着面前的妆奁匣子,见里面零散扔着一些价值连城却不成套的首饰,瞬间了然,如果老鸨的房间真的是招贼了,那么贼人要偷为何不全部带走这是其一。   其二,贼人既然是有珠宝的,为何又开了账簿的箱子,按道理一堆不能卖钱的废纸他又为何带的比首饰还要干净?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老鸨这房间招的贼是有目的性的,另一个可能是老鸨在撒谎。   “嬷嬷。”凌子萩回眸望着还一脸失落的老鸨道:“我很好奇方才我们上来到现在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你不过取个东西为何需要那么久?你可知道我和大人在下面可等你等到茶凉啊。” 第367章 雨夜欺奴(22)   老鸨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凌子萩瞄了她一眼,道:“怎么嬷嬷不说话了?还是这房间是你自个弄乱的?你可知道干涉大理寺查案后果是什么?”   “哎呀!”老鸨被这么一说,再也不隐瞒了,双手拍着大腿,一脸懊恼的说道:“都怪老奴,都怪老奴天好奇心旺盛。既然二位大人都问到这份上,老奴也没啥可隐瞒的,实话说老奴刚进到这屋子本来是打算给大人找柳依依的记录,可是她都离开好些年了,东西定然压在最下面,老奴找着找着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后巷有人死了,老奴一时担心,这忘记锁门了。.所以。”   “所以被人溜门了是吗?”凌子萩补充老鸨未说完的话。   老鸨尴尬一笑,点点头。   “都怪老奴,一时好奇就。”   凌子萩望着老鸨就差把那句「你可真行」脱口而出了。   司炎修冷冷看了老鸨一眼,覆手走到装账簿的巷子旁从缝隙里够出一枚玉佩。   凌子萩见状也一并上前查看。   “麒麟图案的,应该是男子的吧?”她望着上面的样式说道。   司炎修点点头,道:“子萩对它可有印象?”   凌子萩眉头蹙紧深思,其实她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古玩、饰品本就有点眼盲,如今让她回想,还真有些不记得。   “抱歉,我忘了。”她摇摇头说道,紧接着她望着站在门口的老鸨,老鸨也摇摇头,表示这东西不是她的。   “还记得我们去林府吗?”司炎修问道。   凌子萩颔首,她突然想起这个玉佩在哪里见过了,不就是林判司腰间挂的物件吗?   “林勇?他来做什么?他。”话刚出口,她突然戛然而止,如果这个案子林勇知道什么内情,那么他为了隐瞒定然要偷窃老鸨房间里关于柳依依的关键线索。   青楼虽是鱼龙混杂之地,老鸨却对她的私人物件格外上心,门口、院子外不放三五个打手定然是不妥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   利用老鸨的好奇心,调虎离山!   “既然如此,子昂那外面不知名的女尸会不会。”凌子萩想到这,脑海中想起林勇那谄媚的笑脸,若他真是杀人犯,这个男人还真的很会躲藏、隐忍。   “暂时不能下结论。”司炎修淡淡回答,“但是这事儿是林勇做的无疑了,要知道就算用调虎离山,利用女尸把老鸨引诱出青楼,赖偷窃柳依依的接客记录,可是当时整个红昭楼都被周知州派来的人围住,在一般人也进不来,只有。”   “只有给朝廷效命的林勇才能进来,对吗?”凌子萩接下他的话。   司炎修重重点头,反手把玉佩收在袖口中,“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没办法证明这巷子外女尸的事情是他做的,他最多也就承担个盗窃罪,先不要打草惊蛇,明个,我们去知州府看看女尸怎么样了。”   “好!”凌子萩点头,二人离开红昭楼。   翌日清晨。   这天还未亮,凌子萩迷迷糊糊的便听到客房外有人敲门。   此刻身边的司炎修已经晨起练武去了,她翻下床穿上外衫,大概规整下仪容,这才把门打开。   “夫人。”她还没瞧清楚对面的人,一道声音就传了进来。   凌子萩定睛一瞧,周知州站在门口一脸笑靥拱手地望着她。   “周大人,何事?”   “司夫人,不知司大人可在?”周知州说着,探头朝屋内瞧。   “子昂在后院,一会回来,大人不如先进来等会儿?”凌子萩侧身示意周知州进屋。   周知州摇摇头道:“是这样的,昨个不是河坊巷子死人了嘛?”   “嗯。”凌子萩颔首。   “当夜张仵作检查了女尸,这是验尸单,您过目。”周知州知道凌子萩也在萧城破了不少案子,故而也不介意她一介女子参与案子。   凌子萩拿过,一边朝里面走一边阅读。   死者:佚名,女,身高:五尺四,身材极瘦,全身上下皮肤均有大小不一呈规则圆形烂疮,部分愈合部分溃烂,口齿有溃疡脱落处,外部无明显致命外伤,但浑身上下布满锥形和马蹄形淤痕,五脏六腑呈现衰竭迹象,在胃部发现部分药渣,经检查确定为阿芙蓉。   死亡原因,为服用大量阿芙蓉猝死。   凌子萩看到这,眸光放在女尸身上呈现的淤痕解说上,若柳依依身上的淤痕是巧合,那么这个女尸身上怎么也会有同样的痕迹存在?这俩人是有什么关系吗?   她摇摇头,知道暂无定论,顺手把验尸单原交给周知州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死者的死因,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找子昂的。”   “唉!”周知州望着手中的验尸单,一脸惆怅:“夫人实不相瞒,去年雁口县的阿芙蓉案子,整个蔺国都轰动了,下官也知这阿芙蓉是个怎样的存在,圣人已经明令禁止,地方官员没有一个敢违背的。   可是如今这事情在汳州发现,下官刚刚上任知州,若是追责起来,这乌沙是难保的,下官想请大人顺便把这案子破了,下官再次感激不尽。”   周知州说着,一脸诚恳的对着凌子萩拱手。   凌子萩岂能承受这般大礼,连忙把周知州扶起道:“其实大人不说子昂也会插手的,您且稍等,我去寻子昂之后咱们去衙门。”   衙门专用的马车在汳州大街上飞驰。   凌子萩把怀中干净的帕子递给司炎修示意他擦擦头上的汗,道:“子昂,我记得去年临近年关的时候圣人曾经缴获一大批阿芙蓉还在萧城城郊西边全数焚毁,甚至为此还把相关的律法改的更为严格了。你说这女尸竟然是食用大量阿芙蓉致死的,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山高皇帝远吧。”司炎修把帕子换给凌子萩,倒了杯水润喉。   “那这些阿芙蓉又是哪里来的?”凌子萩很是好奇,毕竟雁口县的货源已经阻断,临峪关又有战事,周围定然是重兵把守的,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顶风作案?   “应该是。”司炎修摸索着手中玉扳指道:“有人冒着风险储备的。”   “那这个人胆子不是一般的肥啊。”凌子萩喃喃自语。 第368章 雨夜欺奴(23)   二人一到衙门,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查案子。   周知州在司炎修的要求下去找关于这几年失踪的女子的卷宗,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司炎修便顺势把昨个去红昭楼案发现场的差役叫上来问话。   他望着面前的三名男子,道:“昨个红昭楼出命案,是谁在门口守卫的?”   三名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名个子不高,身材偏瘦弱的小差役站了出来道:“回大人的话,是属下。”   “昨个可发现什么异常了?”司炎修问道。   小个子差役想了一下,摇摇头:“倒是没发现什么,大人所指的异常可能给个准话?”   “可有无关人员进出红昭楼?”   “这。”小差役挠挠脑袋有些不敢说。   凌子萩把目光放在小个子身边的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差役身上,见他欲言又止的,就问道:“这位小哥可是有什么要说?”   年纪大点的差役一听,再也绷不住了,对着身边的小差役头上就是一个栗子道:“让你别贪,你别贪,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活该!”   说着,年龄大一点的差役对着司炎修拱手道:“大人,小余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懂,还请您能宽大处理。”   司炎修淡淡扫了对面已经吓得脸色都发白的小差役道:“你做了什么,还需要前辈帮衬开脱?”   小差役一听,再也绷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实不相瞒大人,昨个小的负责看守进出红昭楼的人,开始都没啥可疑的,之后..林判司来了。”   果然,听到小差役的话,凌子萩和司炎修互看一眼。   “按道理..这案发现场非相关人员定然..是不能随意进入,就算是林判司,他是给朝廷效命..但是管得不一样,他也是不能进去的。”   小差役说的吞吞吐吐,时不时观察司炎修的脸色,见他一副面不改色,这才壮着胆子继续道:   “可是,小的之前家里出了点儿事儿,是林判司帮小的搞定的,小的也架不住林判司的软磨硬泡这才..让他进去的。   可是他就进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真的一盏茶的时间啊,而且他身上什么都没带出来,小的也没多想。”   “什么都没带出来?”司炎修扬眉。   “是的,真的!小的还搜了他的身子呢。”小差役奋力点头。   司炎修眯紧双眼,脑海中开始回忆老鸨厢房的位置,突然他意识到什么用力锤了下桌面。   “子昂,怎么了?”凌子萩询问。   司炎修眼神阴鸷道:“看不出来这林勇还是个有脑子的贼。”   说着,他淡淡扫了小差役一眼道:“你的事情我会说于周大人,至于怎么处罚你是汳州的差役,本官管不到。”   紧接着,他瞅了眼对面年纪大一点的差役道:“你可愿意陪本官走一遭?”   年纪大的差役扫过司炎修手中的玉佩,心底大致也了然,他和旁边一直都未曾说话的同僚互看一眼,二人双双抱拳道:“属下愿意帮衬大理寺办案。”   “好。”司炎修起身,给凌子萩一个等他的眼神,快步朝衙门外面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两名差役。   当周知州带着身边的师爷抱着两摞汳州十年内消失人口手札进来的时候,偌大的大堂内唯有凌子萩端着手中的清茶慢悠悠地品着。   “大..大人呢?”周知州有些不知所措,他不过找这些东西多耽搁了些时间,怎地人又没了。   凌子萩放下杯盏,起身走到周知州身边,把他怀中的手札放在桌案上准备翻查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子昂借了几个衙门的差役去抓人了。”   “抓人?去哪里?”周知州很是诧异,随后他似乎顿悟了般,连忙凑到凌子萩身边,欣喜地问道:“该不会大人已经把案子破了?”   凌子萩没料到周知州会说这样的话,诧异地放下手中手札道:“这死者的身份都没确定好,周大人怎么会觉得这案子破了?”   周知州一怔,望着面前厚厚一沓子手札,又像霜打的茄子般颓然坐到位置上,道:“这案子可不能传到萧城啊,不然。”   凌子萩叹口气,望着身边一脸郁闷的男子,把林勇的事情说于周知州。   他这一听,面色终于缓和几分,道:“那就好,那就好..至少这案子还是有苗头的。”   凌子萩没再说话,而是把手中的手札一一打开查看。   根据死者的年纪以及用阿芙蓉的时间,她先是把近三年至六年的卷宗翻出来查看。   虽然汳州如今在蔺国也算是繁荣城池,可是这里之前也是流放之地,百姓和其他城池比难免要鱼龙混杂一些,当然这些也体现在了消失人员的数量上。   她记得林州等地一年的失踪人口不过是百余人,而汳州竟然是它的一倍之多。   在周知州和衙门师爷的帮衬下,三人通过年龄,男女,把上卷宗再一次进行筛查,最后剩下符合女尸情况的仅剩下十余人。   好在汳州的衙门的管理体系健全,只要是失踪的每个人都会有相应的画像。   凌子萩从周知州手中接过画像,开始细细筛查。   虽然女尸已经瘦到脱骨,肌肤溃烂,但是大致的轮廓和五官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她一页页翻着,直到看到第五张女子画像的时候,指尖一顿,这女子不同于前面四个,眼眸明媚,面容姣好,甚至单单看画像都能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旁人没有的魅惑气质,尤其那细长的眉眼,如此独特的长相..   凌子萩沉吟片刻,她总觉得哪里见过。   “这是谁?”   她把画像交给周知州询问。   周知州拿过,端详半晌连忙从衙门师爷抱着的那摞书中快速翻找,终于拿出一本稍显破旧的卷宗递给凌子萩道:“司夫人,您看看这个。”   凌子萩拿过,望着封皮上的批注道:“这是京昭县姜家的卷宗怎么在汳州?” 第369章 雨夜欺奴(24)   周知州闻言,连忙回答道:“司夫人实不相瞒,是这样的,当年京昭县姜家出事儿,大部分的女子都被发配到汳州沦为官妓,汳州当时为了方便接手便把京昭县这个案子的卷宗如数抄了一份作为备案。”   原来如此。   凌子萩点头,打开卷宗,当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后,心中一紧,这..这不就是钱府的姜夫人吗?   “这人。”   她指着姜盈的画像询问。   “这个女子啊,听说押解的途中逃跑了,当年赵大人派下去的人也没找到,便不了了之了。”   凌子萩抿唇,指尖快速在卷宗上翻过,说实话姜家的女子并不多,大部分被发配来的都是一些丫鬟、婢女,直到她的指尖停留在其中一页另一名女子的画像上。   她扫过右下角的批注:姜姝,指着再次问周知州道:“这个女子呢?现在在哪里?”   周知州拿过,看着女子的面容,突然他也意识到什么,道:“这..这不就是验尸房里。”   “是那具女尸就是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叫姜姝的人。”   “怎么会这样,这个姜姝还活着?”周知州听罢,面色一沉,呢喃道。   “怎么说?”凌子萩追问。   周知州想了一下,道:“姜家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是赵知州着手办的案子,当年祁大人把这个案子彻查完,姜家有一部分人被发配到汳州是赵知州接手的,下官只知道当年这些女子都被分派到河坊内的红楼了,可是奇怪的是,姜姝不知怎地突然失踪。”   失踪?   凌子萩闻言,继续翻阅手中的卷宗,果然如周知州所说,姜姝在抵达汳州的时候无故失踪了。   按道理一个普通妓子的失踪衙门都会按照正常程序寻找,无结果便不了了之,可是姜姝不一样,她是流放之人,在蔺国只要是流放之人都是有严格管教的,倘若丢失必须寻找且备案,甚至相关人员还要被问责。   而凌子萩在卷宗上看到的却是一些模糊的记录,除了这个案子的审理人员是祁德义,接收官员是赵元存以外,剩下的押解姜家的差役和寻找、记录这个卷宗的人员都没有填写。   看来这个案子和付的案子一样都不简单。   不过这也不代表没有结果,要知道柳依依和姜姝当年都是红昭楼的,这其中定有蹊跷。   “大人,大人。”   就在凌子萩思忖至此的时候,突然从外面跑来一名差役。   她定睛一瞧不正是稍早之前和司炎修出去的那名年纪大的差役吗?   “怎么,子昂回来了?”凌子萩起身,询问。   差役点点头,拱手道:“司大人从少府带着林判司回来了,如今在衙门的戒律房。”   听到林勇被带回来,凌子萩和周知州都格外兴奋,二人焦急朝戒律房走去。   此刻,戒律房内。   司炎修借着烛光望着对面一脸谄媚笑靥的男人,他微微皱眉,掩盖住心中的厌恶,道:“林勇,你知道本官把你抓来是做什么的吗?”   林勇嘴角扯动,正准备朝前凑到司炎修的身上,却接收到对方一个冷眼,他讪讪退回道:“不知司大人把下官抓到这个地方所谓何故?”   “咣当”   司炎修随手把一枚玉佩扔在桌上。   林勇见状快步走上前想拿过,嘴里还念叨着:“下官说着玉佩丢哪里了,原来是司大人找到的,多谢。”   他的话还未说完,司炎修随手抽出身后刑具上的一枚匕首,对准玉佩附近就刺了下去。   林勇见状连忙闪躲,吓得一身冷汗都快出来了。   “大人,您这是何意?”   “何意?”司炎修扬眉道:“这玉佩是从红昭楼老鸨房间找到的,林判司不准备解释什么吗?”   林勇一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嗯?”明显司炎修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林勇喉结滚动,袖口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终于他缓缓开口道:“没错,司大人..我是去了红昭楼,也进来老鸨的房间,可是..可是我没动那里的东西,我不知道。”   “没动?”司炎修冷冷打断林勇的话,讥诮道:“还是你把东西从老鸨窗扉处扔下去了?说实话!”   林勇闻言,诧异抬眼望着对面面色沉着严肃的男子。   “去抓你之前本官顺便去了趟红昭楼,很幸运因为昨个红昭楼死人的关系,今个没有营生,所以老鸨窗户外我还找到个小东西,看看?”   司炎修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枚耳饰,道:“这东西应该是红昭楼老鸨的吧,你告诉我它怎么会出现在外面?还能被我捡到?”   林勇望着面前老旧款式的耳饰,知道自个瞒不住的,他颤抖着从怀中拿出绣帕,把额头的汗珠擦干净,道:“不错,老鸨房间的东西是我偷的,自打我知道大人来是查柳依依的事情,心中就万分惶恐。   本来下官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毕竟柳依依离开红昭楼都有些年岁了,可是谁知这老鸨竟然还保存着好几年前花魁的接客记录,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就..就去把它偷了出来,大人..我知道杀人偿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司炎修望着对面的男子,他知道林勇的性子是个市井小人,可是怎么着也没料到他会承认杀了柳依依,要知道现在在他手中握着的证据,除了昨个老鸨丢的东西能确定林勇有事儿瞒着大理寺,能证明他杀死柳依依的直接证据可是一个都没有的。   而如今他这般痛快承认是为何?   林勇说完这些话,偷偷瞄着司炎修。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神飘忽的同时,连忙补充道:“大人,第一次见大人说什么柳依依和林府的家丁跑了的事情是假,我真的杀了柳依依,真的!请您相信我!”   司炎修抬眼死死盯着林勇,直到把他看得心慌,才幽幽吐口道:“那好,红昭楼后巷子里的女尸怎么解释?”   林勇压根没想到司炎修会问这个问题,他吞咽下好几次唾液,薄唇张合了好半天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想他现在是不敢说吧。”就在林勇眼睛珠子再次在眼眶里开始打转,准备想个拙劣的谎言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戒律房的门突然打开,凌子萩站在门口冷冷盯着里面的男子。 第370章 雨夜欺奴(25)   司炎修在凌子萩站在门口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来了。   他扫过她手中拿着的一本卷宗示意她递上来查看。   凌子萩搬了把椅子顺势坐在他身边。   此刻戒律房内安静得不像话,唯有对面林勇越发沉重紧张的喘气声在空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当戒律房天窗再也不透进阳光,打更的声音回荡于周遭,还是编不出一个理由的林勇终于硬着头皮说:“下官不知道司夫人说的是什么。”   终于,凌子萩有了反应,嘲讽般的眼神望着对面扯谎的男子道:“不知道?那还真是巧了,刚好红昭楼外面死人,你就溜进去偷了东西是吧?”   “可..可能吧!”林勇颤抖地开口,舔着脸道:“司夫人说的也不是不无。”   “啪。”   凌子萩气愤地冷冷把桌上的惊堂木摔了一下。   林勇被吓得一哆嗦。   “林勇你别装了,别告诉我姜姝你不认识。”她眯紧双眼,气愤开口。   “姜..姜姝?夫人说的谁,在下确实不认识。”林勇干笑两声,想继续狡辩。   凌子萩和司炎修对方一眼,司炎修轻轻起身,把手中的卷宗收拾好道:“既然林判司不认识,我们也没必要往下继续审了,一会儿周知州拿着证词过来,你画押就行了。”   说着,他拉着凌子萩朝外面走。   “对了。”他的手刚碰到门栓,突然扭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林勇说道:“姜姝的死因是服用大量的阿芙蓉,林判司,本官希望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不然按照蔺国的律法,私自窝藏阿芙蓉,全家。”   他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眸光扫过对面已经被吓得面色铁青的男子,勾唇离开戒律房。   “这个林判司滑头得不像话。”   二人刚走出牢房,凌子萩忍不住心中怒火气愤说道。   司炎修颔首附合。   别看林勇是个小官,但是这油头的本事可真的是用到了淋漓尽致,他是承认杀死柳依依的事情,可是在蔺国的律法中若是没有相关的证据也很难让他杀人偿命,就算是画押认罪也只能是终身在牢狱中度过,一点皮肉伤都不可能有。   “不过这样也好。”司炎修牵过凌子萩的手朝衙门大堂内走。   “怎么说?”   她疑惑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周知州又抱着一摞子卷宗跑了过来。   “大人,夫人。”周知州一见二人,连忙俯身作揖。   “周大人,让你找的东西可好了?”司炎修点头,问道。   “好了,大人这是林勇这几年任职判司时候做的所有事情,请您过目。”   周知州一边把二人往大堂内带领,一边把手中的卷宗递到司炎修手中。   其实判司在一个地区的官职并不高,地位也定是在六部之下的,可是他们管理的却是最贴近民生的,就好比现在林勇的职权,他可掌握着整个汳州工部的工程的实施、建设,甚至汳州这边的矿产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司炎修手中的是四年前一本卷宗,里面主要记录的都是汳州衙门发生的一些土建、矿产、民生记载。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四年前汳州河船业发展,圣人召集汳州富绅发展口岸贸易以及为了促进汳州经济蔺国把部分钱币铸造和武器铸造拨给汳州的事情。   “看看这个。”司炎修把手中的卷宗递给凌子萩。   凌子萩翻看了几页,虽然她不懂民生经济,但是看这上面的内容也多少能看出点问题。   “丰孟三十五年四月,朝廷调拨黄金万两修缮河岸口,主要负责人:慕鸿。   丰孟三十五年八月,接到朝廷铸造铜币之事,主要负责人:慕鸿。   丰孟三十五年十二月,朝廷武器储备铸造,主要负责人:慕鸿。丰孟三十六年。”   凌子萩一边看,一边念着,当她发现只要是汳州的大事件基本都是慕家在营运、经手的,面上瞬间变得狐疑起来。   紧接着她朝后面翻开,当她看到这些大事件后从中给慕家周旋的人是林勇的时候,心中瞬间了然。   怪不得这慕家要把慕铃嫁给林勇呢。   尤其五年前汳州的知州是赵元存,林勇又是他的跟班,再加上如今卷宗中记载的慕家事件,这三人沆瀣一气、结党营私的事情定然是坐实的。   突然她想到什么,转头望着司炎修道:“若我没记错祁大人和赵大人还是故交好友?”   司炎修扫了眼凌子萩手中合着的卷宗,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点点头道:“没错,老师和赵大人算是旧交。”   凌子萩抿唇,想起稍早之前查到的姜家在汳州的流放记录,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她扭头望着身边眸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子,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外面一名差役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大人!”   周知州闻言,回眸询问:“什么好了不好了?没看司大人还在这里吗?发生了什么事儿?”   差役抬眼看着坐在对面面色严肃的大理寺卿,自觉方才有失分寸面色一红,道:“是这样的,林家的主母来了,这会在外面吵着闹着要见大人呢。”   “慕铃?”周知州问道。   差役拼命点头。   几乎同时,周知州的脸色变得铁青。   “她来做什么?”周知州硬着头皮问。   “说..说是。”差役拱手欲言又止地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覆手起身,接下差役的话道:“是不是说本官抓了林勇?”   “呃..是,是这样的。”   “行,让她进来吧。”司炎修淡淡开口。   差役闻言,连忙朝外面通禀。   没过一会儿,一道身穿绛紫色薄纱外衫,满头珠光宝气的女子便出现在大堂内。   慕铃知道这里是知州府,礼节多少要走的,她对着司炎修和周文祯俯身后,便毫不留情面的问道:“听说我家林勇被知州府抓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在司炎修的身上转动,那意图明显的不得了。   周知州紧张地舔过干涩的薄唇正准备回答,司炎修的声音却在这一刻响起:“是的林夫人,您有什么事儿吗?” 第371章 雨夜欺奴(26)   “有什么事儿吗?”慕铃方才那一点点的温婉尽散,双手叉腰地说道:“我倒是要问问司大人了,您凭什么抓走我夫君?”   司炎修示意周知州把桌案上的卷宗收起来后,正眼望着对面的女子道:“林判司杀了人,为什么衙门不能抓?”   “杀了人?谁?”慕铃扬眉,一脸的不屑。   “柳依依。”   “噗。”司炎修话刚说完,慕铃突然憋不住轻笑一声,“他杀人不可能,就那个草包废物。”   慕铃的话才说出一半,一张画押签字的罪状就摆在她的面前。   起初她还有些未反应上来,当她拿过望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和手印,本来跋扈、自负的情绪彻底磨灭,“不可能,不可能的,柳依依怎么可能是他杀的?怎么可能?这状纸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连自己夫君的字迹都不认识了?”   一直坐在一边的凌子萩实在看不下去慕铃的无理取闹,冷冷质问。   慕铃闻言,气愤地瞪着凌子萩,道:“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理寺那点手段,你们是不是屈打成招的?”   凌子萩皱眉,她现在很是佩服慕铃的脑回路,她是哪只眼睛看到司炎修用刑了。   “你若是对着画押有异议,可以去牢房看一下你夫君,到底身上有没有伤,大理寺有没有屈打成招?”   慕铃没料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凌子萩也是个硬茬子,她气得嘴哆嗦了半晌道:“好!就算大理寺没有逼迫我夫君,那么你们把林勇杀人的证据拿出来,拿出来我就信!”   她话音一落,顿时周围鸦雀无声。   周知州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要知道林勇确实没有杀死柳依依的直接证据。   慕铃眼睛极尖,瞅到周知州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讥诮一笑道:“果然没有,如今看来就算不是屈打成招,也是你们用什么事情威胁了林勇吧?”   听到慕铃说出这句话,凌子萩顺势抓住重点道:“什么事儿威胁?那么林夫人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事情威胁了?还是你知道林勇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慕铃再次被反将一军。   她气愤得就差咬碎一口银牙,“好,好一个大理寺还有这般欺辱人的了?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已经怀里林家的种,你们强行把林勇抓进来,若是因为他出什么事儿,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慕家绝对不会放过衙门的,到时候我会让整个汳州府成为汳州百姓的笑柄!”   说罢,她狠狠瞪了凌子萩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   当夜,汳州城大雨。   凌子萩和司炎修因为天气的关系回客栈得早,用过晚膳后,便早早就寝。   难得睡个无人打扰的好觉,二人呼吸着翌日清晨的新鲜空气,顺便在小摊上吃了碗热乎乎的元宵。   凌子萩回眸看了眼身后的澜天楼,想起昨个闹事儿的慕铃,低着头闲聊道:“子昂觉得不,慕铃定然是知道什么,不然以她的性子,这林勇势必是要被带走的。”   “嗯,慕铃的性子跋扈,林勇又是个妻管严,再加上或许林勇知道什么,她昨个来闹也是预料之中的。”司炎修颔首回答。   “只是不知道慕铃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有这柳依依和姜姝的死到底有多少联系,和慕家是不是也有关系。”凌子萩吃了口汤圆,哝哝说着。   ..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男子都没有回应。   凌子萩忍不住抬头查看。   瞥见司炎修碗里的汤圆还有好几个未动,人却高高仰着脖子在看什么。   “怎么了?”凌子萩有些好奇。   司炎修眯紧双眼,扬起手臂指着不远处的汳州城的城垣。   凌子萩带着疑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下一瞬,她瞳孔极具收缩,汤勺也顺势从指尖滑落。   “子昂,那是。”   “啊!”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出口,靠近城墙也一并发现城垣上东西的百姓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有鬼..有无头鬼啊!”   “哗啦!”司炎修再也坐不住了,随手从腰间拿出五文钱扔在桌上,拉着凌子萩上前查看。   凌子萩跟在他身后,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城垣上的东西,那不是什么无头鬼,若是她的眼神没瞧错,那根本就是一具没了头的尸体。   百姓已经纷纷惊慌四散,二人穿梭在人群中,很快到达城垣下。   此刻尸体已经清晰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凌子萩根据这段时间验尸的经验,再加上尸体的穿着,确定上面挂着的是一名女子的无头尸,心中不禁一紧。   而此刻周知州也领着差役跑了过来,看他腰间的腰封还未完全规整,应该是大清早接到有人报案就手忙脚乱地赶过来了。   “大人,夫人,你们也在啊?”周知州还在忙着整理仪容,见到二人有些尴尬地开口。   司炎修淡淡瞥了周知州一眼道:“叫你的人上去,把尸体弄下来。”   周知州颔首,连忙开始指挥身边的差役。   尸体要放下来还有段时间,司炎修也不着急,扫了周围围观的百姓一眼,转而继续对着周知州道:“昨个城门守卫的士兵都有谁?”   周知州岂能没听到他的话,连忙瞅了眼身边的师爷。   师爷回答道:“回司大人的话,这守城的士兵方才下官去查了,按道理往日应该是五个人,今个早晨查谁知少了一个人,最后发现少的那个早已被人抹了脖子,惨死在了箭楼里了。”   话说到这,周围人瞬间顿然,看来这凶手是早有预谋的,假扮成守城士兵把尸体挂在了城墙处。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汳州虽然城池大,出现凶杀案也是屡见不鲜的,可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案子周知州还是第一次碰到,难免觉得棘手,他凑到司炎修身边问道。   司炎修没有立刻回答,直到城墙上的女尸被放下,才说道:“尸体先抬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说着,他拉过凌子萩准备朝衙门的方向走。   周知州有些着急,上前几步追上道:“大人难道不在附近找一找这女子的头颅在哪里吗?”   要知道一般发现尸体是残缺的,大部分办案人员都会在现场附近找一找有没有尸体上缺失的部分。   司炎修淡淡扫了眼跟在后面抬着尸体的担架道:“不必了,回去剖腹,头颅应该被缝在尸体里。”   “什么?” 第372章 雨夜欺奴(27)   周知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衙门验尸房内,他眼睁睁看着张仵作打开油蜡布皮包,从里面取出解剖用的小刀,划破无头女尸的肚皮,从她的子宫里取出一颗沾染着血液和不明粘稠液体的头颅。   “啊!”周知州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场景,生生被吓得呼喊出声。   站在一旁观看验尸的凌子萩也忍不住压抑的别过头,心里不禁为凶手的残忍和冷酷而感到气愤。   “大人,小的方才比画了下,头颅上的切口和脖颈处的一致,确定是死者的无疑。”   验过不少尸体的张仵作面色也不太好,他强忍着心中的作呕感,给对面的司炎修禀报。   司炎修点头示意张仵作继续。   张仵作把女尸的头颅放在尸体脖颈处,之后一边开始验尸一边说着:   “死者女,身高五尺二,死因是失血过多而亡,死者口鼻,眼角均有不同程度的细长形伤口,怀疑是..某种利器导致的,其中有一部分有红肿、愈合趋势怀疑是生前伤,有一部分无明显红肿应该是死后伤。”   张仵作说着,眸光下移开始检查女尸的身体,他先是检查四肢和背脊部分,直到他的眸光放在女尸的胸部,眉头禁不住皱起。   “这。”   凌子萩闻言,快步走到女尸的身边查看。   只见女尸的胸部上呈现大大小小锥形淤痕,在女尸胸部往下走的地方也有不少,其中还掺杂着好些马蹄形伤痕。   “子昂,快来看。”她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连忙对着司炎修呼唤。   司炎修闻言,上前几步一并观察,他望着女尸身上的痕迹眉头皱起。   “子昂,你见的案子多,可能想明白这些痕迹是怎么造成的?”凌子萩问道。   司炎修摇摇头,杀人的武器他见过不少,但是能造成这样淤痕的他确实没见过。   “张仵作呢?”凌子萩抬眼把希望放在张仵作身上,毕竟这女尸出现在汳州,或许是汳州特有的一些东西,张仵作多少能知道。   可让她失望的是,张仵作面颊一红,有些懊恼地说道:“抱歉司夫人,大人都不知道的,下官定然是不知道的。”   凌子萩叹口气,眸光不经意放在女尸被割下的头颅上。   突然她神情一怔,道:“这..这女子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司炎修扬眉,等着她后面的话,谁知她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子昂,我确定这三个女子定然是有一定关系的,你在衙门找出除了这两处伤痕的外旁的线索,我去趟红昭楼,相信我,这案子有突破口了。”   说罢,凌子萩转身朝衙门外走去。   河坊营生一般都是在申正,凌子萩今个换上一身锦缎衣衫,戴上穿着她书童服饰的鱼小碗进了红昭楼。   自打红昭楼外面死人了,这里的营生早都不如前几日,空荡荡的大厅,唯有老鸨坐在桌旁托腮发呆。   直到凌子萩走进来,她连忙起身兴奋相迎,可嘴里那客套的话还未说出口,一看来者,面色一垮道:“原来是小官爷啊。”   凌子萩望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老鸨,无奈笑了笑,领着鱼小碗坐在老鸨对面道:“昨个朋客满座今个人烟稀少,嬷嬷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老鸨瞅了凌子萩一眼,哀叹一口气道:“我这红昭楼啊,这么多年都是这河坊最红火的,出了多少花魁,又有多少女子从我这里一步荣华,如今倒是凄凉的可以了。”   “只要这案子破了,我想红昭楼定会恢复往日的门庭若市。”凌子萩出声宽慰。   “怎么案子有眉目了?”老鸨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脸色稍显缓和。   凌子萩瞅了眼身边的鱼小碗。   鱼小碗把怀中挂在城墙上的女尸画像拿了出来。   “嬷嬷在这红昭楼待得也算久了,这个女子你可有印象?”凌子萩问道。   老鸨起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当她看到女子娇美的容颜之后,面色一紧,连忙拿过画像细细观察。   “这..敢问这位大人画像是哪里来的?”   凌子萩闻言,一五一十把几个一大早发生的事情说了。   “死的人是她?怎么可能!”老鸨一怔,喃喃自语。   “老鸨认识这人是吗?”凌子萩追问。   老鸨面色严肃,对着凌子萩道:“小官爷在这里等老奴一下。”   说罢,她走到红昭楼门口,把大门门耳上挂上「打烊」字样的牌子,转身朝三层自个的居室在走去。   没过一会儿老鸨快步从三层下来,手中多了一张宣纸。   “大人看看,是不是这个女子。”   凌子萩拿过望着纸张上的女子容颜,果然她没记错在上次进入老鸨房间的地上散落的就是这个女子的画像。   只是老鸨手中的画像女子五官要显得年轻、幼态一些,而她手中的女死者画像显得更加成熟和憔悴。   “嬷嬷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凌子萩询问。   老鸨深深望着凌子萩,干瘪的薄唇张合了半晌有点欲言又止。   “嬷嬷但说无妨,我带的是自己人,这地方也是您的,只要您确定安全,我保证在案子未侦破之前不会说出去。”凌子萩出声好言安慰。   老鸨抿唇思忖半晌,终于把面前的两张宣纸叠好,长吁短叹道:“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我们汳州之前最大的富绅是付家。”   付家?   凌子萩闻言心中了然,该不会这个女子是付家的子嗣吧。   “略有耳闻。”她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只知道付家当年是因为铸造的武器纯度不够导致整个家族灭亡的。”   “嗯,当年付家被圣人一夜之间抄家,女子被充官妓,男子死的死,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老奴有幸当年亲眼目睹过,那叫一个惨啊。”老鸨眯紧双眼开始回忆。   她似乎想起几年前付家的事情,眼底慢慢升起一股无奈和同情:“付家嫡庶总共有三个女子,其中两个已经成年,一个被充了官妓,一个已经许有婚配,只可惜没熬到大婚就出事儿了,不然若是趁早嫁出去还能免遭苦难。”   凌子萩知道那个许有婚配的人是付妍。   “那还有一个呢?”她追问。 第373章 雨夜欺奴(28)   “还有一个。”老鸨说着,哀叹一声:“年龄是最小的,小姑娘还未及笄,付家抄家当日,付家的管家趁乱把小姑娘带出来,按道理连夜出城也是行得通的。   可是谁知..这当年的赵知州似乎早料到,在汳州四个城门守卫森严。并且放下狠话谁带着付家人逃离,谁就要被当场斩首。   付家的管家就算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再造次了,无奈就把她卖到老奴这里了。”   凌子萩听到这,了然,她打开手中的女子画像,望着上面稚嫩的脸庞,心中有些情难自控,这么小的女孩,她能懂什么,却要被卖进妓院里供人享乐。   “之后呢?”她问道。   老鸨被问道这,眼底更是万般惋惜道:“当年老奴也是没办法,毕竟付家的人当时查得严,若是搜到这里,整个红昭楼都得跟着倒霉,老奴铺不得已转手把她卖给了一户常年无子嗣的家中,那家人住在城郊密林,一般官兵也搜不到,老奴当时想只要能让这小姑娘活下来,总会来日方长的,可是谁知。”   老鸨说道这,哽咽了一下,她似乎对自个之前的行为格外懊悔,眼底一红道:“那家的汉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在汳州赌坊出没,一来二去欠了赌坊不少钱,夫妻二人商量就把这小姑娘转手给了赌场。不过还好,那都是付家被抄的一年后了,也没人追究这小姑娘的出身。”   “卖进赌坊,是哪家赌坊?”凌子萩往下问。   老鸨想了一下道:“金豪赌坊。”   “既然卖进赌坊,那她怎会又会惨死在城垣上?”凌子萩喃喃自语。   老鸨也顺势摇摇头道:“这个老奴也不知道,不过那赌坊是慕家的产业,老奴想慕家这般财力雄厚也不会苛责一个小丫头吧。”   “金豪赌坊是慕家的?”凌子萩抓住老鸨话语里的重点。   “嗯。”老鸨确定点头。   “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凌子萩又问。   “付臻。”   “付臻?”   客栈内,司炎修望着对面的女子,重复她嘴里说出的死者名字。   凌子萩点头,把稍早之前从老鸨那里打听到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司炎修眯紧双眼,拇指不停地摩挲手中的玉扳指,他沉吟好一会儿,终于缓缓说道:“姜姝和付臻的尸体之前是汳州的张仵作在验尸,虽然他给的验尸单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稍早之前我复检了两具女尸,除了她们身上多少都相同的淤痕外,还有一个共同特点。”   “是什么?”凌子萩紧忙询问,此刻尸体上呈现出来的任何一个共同点或许都是破案的关键。   “她们都有被囚禁的痕迹。”司炎修说着,从一边拿过笔墨纸砚,在上面画了一个大概的人形,继续道:   “姜姝应该是圈禁时间比较长,在她的脖颈处、手腕、脚腕都有铁铐以及麻绳磨出的薄茧痕迹,不过因为她全身上下长满烂疮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付臻被囚禁的时间应该没有姜姝那么长,又或者其中有一段时间的辗转,她只有脚踝处有薄茧,其余的地方没有,但是付臻的身上还有一个问题。”   司炎修说着,面色开始变得严肃、深沉起来:“张仵作的验尸单上没有写清楚,付臻的子宫很大,根据估算她死之前应该怀有八个月的身孕。”   “什么?”凌子萩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其实在付臻的头从子宫里取出来的时候她就猜想过,一般女子的子宫也只有拳头大小,而付臻的能塞下自个的头颅定然是生前有孕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司炎修得出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这就意味着孩子还未出生付臻就已经死了,更有可能的是,付臻肚子里的孩子是被人开膛破肚取出来的。   “唔。”想到这,她捂住嘴阻止想要作呕的心思。   到底是个怎样的变态凶手,竟然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举。   她接过司炎修手中的小白云,重新展开一张宣纸,一边写着一边说道:“子昂还记得于记说发现柳依依的时候天气如何吗?”   司炎修点头,他当然记得,于记说当天天气不好,下雨了。   “目前总共出现了三具女尸,柳依依、姜姝、付臻。第一,根据尸体出现的情况,她们三个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下雨前后,当然肯定和凶手抛尸有关系,有时候早一点是在下雨的当夜,有时候晚一点刚好雨势有停缓。”凌子萩说道。   司炎修颔首,这点他也发现了。   “第二,目前三具尸体上都有被囚禁的痕迹且出现了相同的淤痕,淤痕大部分都是在女子的胸部和小腹,可是她们的死法并不一样,不禁让人怀疑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   凌子萩说道这的时候,话语顿了一下,在她看来要是多人作案,那就是团伙,汳州竟然有如此可怖的一类人存在。   “第三。”她哽咽了一下,抚平气愤的情绪,继续道:   “通过对三名死者的调查,她们多少都和红昭楼有牵扯,其中除了柳依依的死,林勇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外,姜姝和付臻,多少都和慕家有一定的联系,但是若仔细分析,林家之前受恩于慕家,柳依依有没有可能也和慕家有关系?   而她们之所以被灭口,是凶手的故意为之还是因为她们掌握了一些..秘密?有没有可能有更多的人被囚禁?”   “秘密?”司炎修听到凌子萩最后的话,眸光瞬间变得锐利。   凌子萩知道对面的男人在想什么,这个秘密大家早都心知肚明,就是之前二人在翻看几年前卷宗的时候..   “叩叩叩。”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凌子萩瞅了眼外面的天色,此刻早已日落西山,不禁好奇是外面是何人。   “谁?”司炎修收起桌上宣纸,问道。   “大人,属下是汳州知州府的差役,周知州有要紧事情找您,想请您这会去知州府一趟。”门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第374章 雨夜欺奴(29)   凌子萩和司炎修被小差役带着一路朝知州府邸赶。   二人刚下马车,就看到本来应该应卯的府邸此刻灯火通明,府门口围堵着不少身穿家丁衣衫的百姓。   而站在这些人中间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双手叉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对着紧闭的衙门府大喊:“周文祯你给我出来,今个我林家定要讨个说法,你说我夫君林勇杀了人,如今外面又死一个是怎么回事儿,你一个堂堂汳州知州不为百姓申冤,竟然做出冤枉人的事情,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凌子萩望着女子的背影,听着女子说的话,她不用猜都知道此刻在知州府大半夜闹得不可开交的人是谁。   “周知州派你来找司大人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她转过头望着身边的差役道。   差役一愣,干笑两声,对着司炎修和凌子萩一拱手道:“实不相瞒,这林夫人已经在衙门口闹了快有两个时辰了,周大人不是没劝,可是这林夫人的性子司大人和夫人也是见了的,周大人是实在没办法,又怕因为此事影响了朝廷声誉这才派小的去客栈寻二位的。”   凌子萩听罢,在堵满家丁的衙门口看到一抹快被淹没的「瘦小」身影,见他陪着笑脸嘴里蠕动着还在给慕铃解释什么,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周文祯在汳州不过一年,根基定然还不稳,如今被地方土豪这般欺凌,也着实可怜。   “子昂。”她扭头,望着身边的司炎修。   司炎修点点头,在差役的带领下拨开众人,径直走到了慕铃面前。   虽然是深夜,可是因为慕铃不遗余力地闹事儿,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围观。   “林夫人,这么晚来知州府可有事儿?”他覆手,淡淡开口。   司炎修音量不大,可沉稳而冷静的声音让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   还一手叉腰趾高气扬的慕铃回过神,望着对面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眉梢一扬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司大人的。”   司炎修扬眉不语,等着她出招。   站在一边的周知州连忙拱手,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身边来救场的男人。   “今个我就当着百姓和林家家仆的面儿把话放下了,知州府说我夫君林勇杀人入狱,甚至怀疑红昭楼后巷子里死的女子和他也有关系,可是今个一大早挂在城墙上的女尸又是怎么回事儿?大人不准备解释一二吗?”慕铃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指着司炎修的鼻子询问。   她话音一落,周围围观的百姓纷纷开始窃窃私语,无一不在讨论这知州府是不是抓错了人。   凌子萩站在最外面听着他们的对话,都说这古代百姓都是墙头草两边倒,哪里吹风哪里倒,看来果真如此,根本经不起忽悠。   她无奈摇摇头,把视线放在不远处司炎修身上准备看他怎么利用这股风把慕铃彻底撵回去。   司炎修冷冷一笑,虽然表情如往日般寡淡,但是眼中那股子不屑可是赤裸裸的。   他云淡风轻地问道:“林勇杀人是他自个亲自画押的,单子都在,林夫人特瞧了又有什么可辩驳的?”   “那是你们污蔑!”慕铃冷哼一声,怼了一句。   “污蔑?”司炎修扬眉,反问:“那本官很好奇,既然是污蔑林夫人怎么知道挂在城墙上的是一具女尸呢?”   “啊?”慕铃一怔,愣是没料到司炎修会问这个问题。   果然周围的百姓再次热烈讨论起来。   司炎修趁热打铁说道:“汳州的城墙是按照蔺国的标准修缮的,城墙高十五丈,加上烽火台足有十七丈,那么高的地方,尸体没有头颅,只着了一件看不出性别的长袍外衫,尸体放下后马不停蹄地抬去知州府,请问。”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林夫人是怎么知道这尸体是女、子、的?”   “我。”慕铃语塞,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上来一句话。   司炎修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而且林勇到现在都没有审判,那么他的罪名就不会有尘埃落定,公之于众的那一天。   林夫人为何如此着急把人从知州府要出去?是不是怕新上任的周知州查到几年前林勇以职位之便贿赂赵知州给慕家图好处呢?”   “司炎修,别以为你是大理寺卿就可以胡说,没有证据你就别污蔑我慕家!”慕铃气得牙冠打架。   “哦,是吗?那本官若是拿出来了呢?从知晓衙门内情到赵知州的事情,你能给个解释吗?”司炎修再次步步紧逼。   “对呀,给个解释啊。”   “就是啊,不然汳州动不动死人,这都人心惶惶了。”   “就是,林夫人若是有理就说出来啊!”   周围百姓闻言也纷纷开始吆喝起来。   果然这次慕铃的气焰彻底被浇熄了,她颤抖着指尖愣是没说出来一个字。   “好!好一个司炎修!”慕铃吞咽了好几口唾液,只能从牙缝里蹦出这一句话。   之后,她扭头望着陪同她一并而来的林家家丁,道:“回府。”   说罢,慕铃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林家的方向走。   在路过凌子萩身边的时候,慕铃突然一顿,嘴角冷冷勾起,扔下一句话离开。   当浩浩荡荡的林家队伍彻底在衙门口消失的时候,凌子萩依旧站在原地怔怔没有动作。   司炎修走到她身边,起初未观察到她不对劲的反应,刚牵起她的手准备进衙门府稍作休息,却感觉到指尖一凉,扭头问道:“子萩,可是冷,怎么手这么凉?”   说着,他连忙脱下外衫给她披上,指尖也轻轻在她脸上轻抚,在衙门口灯笼的映衬下,他发现对面女子面色白得可怕,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子萩,还好吗?”   “子萩!子萩!”   “子昂!”凌子萩被对面男子焦急的询问声惊得回神。   她望着他一脸的疑惑和担心,连忙反手抓过他的指尖道:“子昂,不..不好了,阿澜..阿澜,可能出事儿了?” 第375章 雨夜欺奴(30)   翌日清晨。   她坐在慕家的大堂内,手中端着温热的杯盏,眼神却开始变得游移,昨个慕铃经过她身边,冷冷扔下三个字宫长澜,让她彻夜未眠。   今个她一大早拉着司炎修来到慕家,此刻差不多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可是别说宫长澜,除了稍早离开说是去通禀主子的管家,再没见到任何一个人。   “子萩,放松。”司炎修发现身边女子的担忧,禁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悄声安慰:“前几日才见到阿澜,她若真出事儿,怎么着也是宫家的人,不会整个汳州都没什么信儿的。”   凌子萩点点头,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此刻大堂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凌子萩连忙抬眼,只见慕鸿身着一袭青色外衫身后跟着他的小厮阿奇。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慕鸿拱手赔礼。   司炎修放下手中杯盏,也站起身子回礼道:“等候倒是应该的,本就因为我和夫人来府中有点早,扰了慕公子的要事还请见谅。”   慕鸿勾唇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司炎修入座。   司炎修没有动作,而是拉着凌子萩站起身子道:“是这样的,上次夫人瞧过阿澜之后甚为担心她身体的情况,今个特意叫上子昂想慰问阿澜一二,不知慕公子可能行个方便。”   “你们要看澜儿?”慕鸿坐到大厅主位,望着对面二人,面色微露诧异。   “怎么,慕公子有问题吗?”凌子萩见状,连忙询问。   “这问题倒是没有。”慕鸿笑着摆摆手,回道:“只是阿澜目前不在府中啊。”   “不在府里?”凌子萩不解,该不会宫长澜的病好了吧?可是她病好了为何不来找她,又去了哪里?   “呵!”慕鸿望着对面女子,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道:“之前在下听萧城的伙计说着凌家的长女和宫家的独女是不对头的,如今看司夫人这般关心澜儿,看来这流言蜚语并不可信啊。”   不对头?   凌子萩微微扬眉,几乎同时便明白了慕鸿嘴里的话是什么含义。   她淡淡扫了一眼身边的司炎修,之后眸光再次转向慕鸿道:“我不知道慕公子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和阿澜的关系一直不错,不管我们中间有谁又或者是没有谁。”   “哦?那算是在下多心了?”慕鸿被凌子萩这么一怼,似乎也不生气,笑容反而更胜了几分。   司炎修岂能不知道慕鸿嘴里的醉翁之意,他云淡风轻地看了慕鸿一眼,懒得卖关子道:“慕公子说阿澜不在府中,敢问阿澜的身体可是好了?”   慕鸿摇摇头,笑盈盈的脸上突然布满几分担忧,道:“没有,相比之下身子更差了点呢。”   “那阿澜。”   “实不相瞒。”慕鸿轻轻叹口气:“虽然我和澜儿的婚事是两家联姻,起初也并无感情,可是自打第一眼见到她,在下就知道在下这辈子就澜儿一人了,所以相比较于二人对澜儿的关心,在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打宫家出事儿,澜儿身子就每况愈下,前几日司夫人来瞧澜儿确实有好转,可是最近又遇梅雨,她的身子毕竟弱,病情总是反复,这不,都说心情好,病就好得快,在下在南郊专门建了一处小院给澜儿休息,昨个才搬进去,今个可能不方便叨扰。”   说着,慕鸿还对着对面二人做了个拱手行礼的姿势,样子可谓是诚恳到了极点。   凌子萩望着慕鸿这个动作,本来还想问的话,全数憋在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鸿行完礼,身子还微微欠着,眸光对上司炎修的冷厉视线道:“在下知道司大人对澜儿的关心,在下可以向司大人保证,就算是宫家没了,我慕家也会照顾澜儿一生的,更何况如今在下的遗憾也是未曾陪着澜儿回一趟萧城,宫家就这么没了。”   司炎修眯紧双眼好长时间都默不作声。   直到站在慕鸿身边的阿奇都有些着急,司炎修才缓缓开口道:“林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慕鸿一怔,他怎么都没想到司炎修的后话会是这个。   “司大人说的林家事情指的是哪个?”他眼神有转瞬即逝的闪躲,问道。   “慕公子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司炎修也回答得含糊其辞,“只是我一件事情想不通。”   “司大人请说。”   “听说慕公子曾经是庶出可是真?”司炎修问道。   慕鸿和凌子萩都没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只是前者面色尴尬,后者只是微微扬眉,之后一副了然的神色。   “司大人..我家公子好心招待你,你如今却要问我家公子。”   “阿奇!”   司炎修的话刚落,慕鸿身边的小厮再也看不下去了,想给自家主子讨个理,谁知却被慕鸿呵斥住。   慕鸿吞咽下嘴里唾液,点头道:“是真。”   司炎修点头,“听说慕家之前是有个主母姓薛,先后生下了你的大哥慕嵘还有嫡女慕铃,而你的生母姨娘曾经一直遭受到薛氏的不公待遇,可是真?”   “真!”慕鸿咬唇蹦出一个字。   “那我想问的是,慕公子和林夫人的关系如何?”司炎修一步步逼问。   “我和阿姐?”慕鸿表情凝滞,他不经意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阿奇。   阿奇连忙心领神会地上前几步道:“回司大人的话是这样的,慕大小姐五年前未出嫁的时候和我家公子的关系就比较紧张,如今那就别提了,二人来往并不多。”   “哦?是这样吗?”司炎修扬眉。   “是,千真万确,这林勇杀了人,和我家公子包括整个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大人明察。”阿奇连忙点头应承。   “那我怎么听说,慕公子在慕大小姐出嫁的时候把林府整个装饰了一遍呢?”司炎修这次嘴角勾起,一派亲和地问道。   “啊?”阿奇也被问得愣住。   此刻轮到慕鸿反应过来了,他说道:“薛氏一直对在下的生母有很大意见,所以在下又怎么可能和阿姐有什么好的关系呢?她嫁给林家是父亲死前的嘱托,我负责给林家出钱装饰,也只是尽父亲临终遗愿罢了,司大人别多想。”   “是吗,那最好了。”司炎修说着,拉过凌子萩的手,对着慕鸿行礼,准备离开:“既然今个没见到阿澜,还请慕公子什么时候有时间通知我夫妻二人,届时我们一并前去探望。”   “应该,应该。”慕鸿行礼回答。   当司炎修和凌子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慕鸿的视线前。   他抬起温润的眸子,在阿奇猝不及防之际,反手给他了一个巴掌。   “哗啦”阿奇没防住,整个人被扇得踉跄摔倒在地。   “爷。”他捂着流血的嘴角,眼神中充满害怕、胆怯。   慕鸿斜倪了阿奇一眼,道:“蠢货,愣着干什么,后门备马,去南郊。” 第376章 雨夜欺奴(31)   凌子萩和司炎修刚走到马车旁边,此刻早已在马车中等的不耐烦的鱼小碗打着哈欠从里面跳了下来。   她伸了个懒腰望着上三竿的暖阳,道:“这南方的天气真怪,前脚连绵大雨,后脚晴空万里,我不过睡了一觉这雨就没了?”   凌子萩上下打量着鱼小碗又看了看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笑着打趣道:“你睡了多久,该不会让你办的事情忘记了吧?”   “怎么可能!大理寺安排的任务,可比我睡觉重要多了。”鱼小碗拍拍胸脯,连忙又钻进马车内,把里面一个巴掌大的小书拿出来递给凌子萩,道:   “喏,按照司大人的安排,你们进府引开慕鸿,我呢去后面找宫长澜,不过遗憾的是,幕府的院子虽然大,可大部分房间都是空荡荡的,也没有宫长澜的身影,当然慕鸿的书房也检查了,账簿可是一个都没找到,唯一觉得有价值的就是这个东西了。”   凌子萩望着手中的小物件,柳眉不解扬起。   她瞅了眼身后幕府的大门,深怕还有人出来,拉着司炎修上车之后开始翻阅。   古代人娱乐消遣的方式除了红楼、赌坊,一般就是小人书了。   凌子萩翻着手中的小书,嘴角开始抽搐,上面每一页画着的都是行军打仗的内容,却又不连贯,有的几页还画着盛开不同程度的荷花,这本书到底再说什么,她根本是一头雾水。   司炎修坐在她对面,望着自家娘子一会瞪眼一会苦笑的无奈表情,忍不住伸手拿过小书查看。   凌子萩坐在他对面,开始抱怨:“起初我以为这是慕鸿的什么小人书,之后我又以为他通敌卖国上面画的是什么行军布防图,现在看来小碗估计拿错了,这可能是慕鸿的什么随笔。”   “这不是随笔。”司炎修翻看完小书,面色突然变得严峻。   凌子萩被他这么一打断,心里知道他定然是瞧出这书中端倪了,忍不住询问:“那这是什么?”   司炎修似乎没料到她会追问,本来严肃的脸上突然一红,低头不语。   凌子萩眨巴眨巴眼睛,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对面人回答,她忍不住伸手去拿,想再次翻看。   谁知,司炎修快一步把书扔进旁边镂空的小柜子里,这不准备让她碰的心思表现的可是赤裸裸的。   “子昂,你干嘛?”凌子萩懵了,指着柜子道:“就是一本书,至于吗?”   司炎修不语。   “那你说,那书里画的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她不甘心追问。   司炎修干脆把马车帘子拉开,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再搭理她。   “喂!”凌子萩着急了,坐到司炎修旁边就准备去抢他身边柜子里的小书。   司炎修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随着马车在路上颠簸摇晃,二人齐刷刷摔在一起。   凌子萩骑在司炎修的小腹处,她大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望着身下面颊通红的男子,呵斥道:“你..司炎修,我们在讨论案件你怎么会想。”   司炎修握住凌子萩的柳腰,在她话还未说完的时候,把她整个人抱起放在坐榻上,之后快速从小柜子里取出小书道:“夫人真的不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凌子萩这次乖顺,没有再去抢夺。   司炎修叹口气,努力平息好方才不该有的臆想,道:“银托子知道吗?”   银..托子?   凌子萩蹙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不记得了。   “角先生。”司炎修再次提醒。   凌子萩听到这,彻底明白了,她面颊瞬间和方才的司炎修一样红到了耳朵根子上。   这银托子和角先生最早出现在《金瓶梅》里,其中银托子便是西门大官人的最爱,也曾经多次出现在书中。   “这..这书怎么和这个东西有牵扯了?”她指着那本小书,话都说不全了。   司炎修望着她磕磕巴巴的样子,一扫方才尴尬的情绪,把书打开说道:“看到上面的将军手持铁锤吗?”   凌子萩颔首。   “银托子前端呈现马蹄形状,之后是一段足有四至五寸的弧形长度,除了马蹄状的地方会绘制一朵莲花,其余地方为了美观上面都会画一些图案,而蔺国最流行的便是军事、战役图,代表大杀四方、战无不胜之意。”   司炎修说着,把书一页页地往后翻,继续道:“尤其是有钱人家,会用金托子,上面的画也会根据主人的喜好特殊定制。”   凌子萩听着司炎修的解释,想起三具女尸身上出现的同样马蹄形痕迹,心中一紧道:“如果是这样,那..那些女尸身上形成的另一个痕迹,就是角先生留下的了?”   “应该是。”司炎修颔首,眯紧双眼,在蔺国这种夫妻之间的用品早都存在,但是因为人的体制和情况不一样银托子和角先生都是需要定制的,一般百姓人家固然承受不起,所以..   他撩开帘子,眸光再次望着慕家的方向,案子的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了。   三人回到客栈已经是日落时分。   草草吃了晚膳,凌子萩和司炎修便回到房间准备就寝。   此刻窗户台子上落着一只信鸽,似乎是等待的时间久了,鸽子闭着双眼在假寐。   “子昂。”凌子萩指着窗户提醒。   司炎修颔首,走到窗户边上拿过鸽子,把它脚下的信笺抽出。   “是白彦发来的吧?”凌子萩走到他身边问道。   司炎修点头把手中的信笺递给她。   凌子萩展开查看。   上面的大致内容和二人在知州府查到的差不多,京灼县的姜家和汳州付家的产业基本上全数落入慕家囊中,唯一让人想不到的便是宫家。   之前宫家经营范围是林业、药材、粮食和盐业,自打宫家被查抄之后,除了林业和药材被划分出去,粮食和盐业竟然全数都归纳到了慕家的产业中,而经办这件事情的人,竟然是..蔺国的锗王。   “子昂。”凌子萩拿着信笺的指尖微微泛白,她面色不太好地望着司炎修。   司炎修回眸也是一脸的担忧。   谁都知道粮食和盐算是一国的命脉,当年圣人把这么大产业交给宫家也是因为宫老爷子为人正直、谦逊,可是如今这产业落在慕家手中,慕家又捏着武器和钱币的锻造,这若是真要掀起什么风浪..后果可想而知。   最让凌子萩意外的便是苏锗,他是什么时候和慕家有关系的,她竟然一点都未曾察觉。   “子萩帮我办件事儿。”司炎修思忖半晌,附耳在凌子萩身边说道。   当那只鸽子离开客栈,再次朝萧城的方向飞翔。   一道冰冷的利箭划破黑夜天际,随着鸟儿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安静的天空再也找不到一丝生灵的影子。   “成功了?”   汳州某处,一男子望着不远处朝他飞奔而来的手下,眸光淡淡扫过他手中的信鸽道。   “是,主子成功了。”手下把鸽子脚上绑着的信件拿出递给上面人。   男子拿过扫了一眼,转手拿出火折子把信笺烧毁,脸上露出嗤鼻冷笑。 第377章 雨夜欺奴(32)   翌日,清晨,汳州南郊。   “子昂,你确定和客栈小二打听到的就是这个地方吗?”   凌子萩和司炎修因为担心宫长澜,二人一大早便通过客栈店小二打听到慕家在南郊的小院。   如今面前一座还算宏伟的竹院坐落在南郊的密林深处,在外人看来,倒还真的别有一番归隐之感。   “囚凤苑。”凌子萩望着沾染着些许薄尘的牌匾,喃喃念出上面的三个字。   司炎修也顺着她的话,目光朝上望去,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眉头不自觉隆起。   “叩叩叩。”   凌子萩扬起手轻轻敲了三声。   过了许久,里面都未曾有人回应。   她扭头看了眼司炎修,在他的意会下,她再次敲打木门,直到里面依旧没有动静,她放在门上的指尖微微用力,门顺势打开。   慕家财力雄厚,南郊的宅子院子也格外大,因为夏季的关系,院子内的花圃被栽种上好些黑郁金和芍药,黑白相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阿澜!”凌子萩轻声呼唤,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内发出阵阵回声。   可回答她的唯有属于南郊带着点泥土花香的微风。   她犹豫半晌,上前几步指尖刚放在进入厢房的竹门上。   “小心!”司炎修似乎察觉到什么,上前几步一把扯过她的身子,把她整个人反扑在地。   与此同时,厢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只飞箭顺势擦着司炎修的发髻从里面飞了出来。   凌子萩瞪大双眼望着这一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多黑衣人从厢房内冲出来,把二人团团围住。   “子萩,小心!”二人从地上站起身子,司炎修面露警惕地把凌子萩护在身后。   凌子萩咬唇,紧张地望着周围面露凶光的黑衣人,随着不知谁嘴里蹦出的一个字「杀」。   瞬间,所有人全数都朝二人涌了上来。   司炎修毕竟身经百战,在敌人还未发动之际,他单手搂住凌子萩,从腰间抽出柳叶长剑,对准靠二人最近的黑衣人挥了过去。   凌子萩只觉得脸颊一热,在反应过来,一名黑衣人脖颈喷血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摔倒在地。   同时,所有黑衣人被震慑住,不由自主地顿住手中动作。   “愣着做什么?怕了?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人?”一道声音再次在黑衣人中响起。   他话音一落,怔愣的众人嘴里发出狂叫再次冲了过来。   司炎修也不甘示弱,一边护着凌子萩,一边和众人厮杀起来。   可是,院子毕竟憋仄,司炎修大张大合的招式在这里施展不开,僵持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他已经开始呈现败退架势。   “子昂!”凌子萩有些担心呢喃。   “子萩,我没事儿。”司炎修回眸给凌子萩一个安抚的笑容。   凌子萩咬唇望着地上躺着的五六名黑衣人,她鼓起勇气快速从死人手中捡起一把长剑也做出了抵抗姿势。   “司夫人还真是勇敢呢。”   就在凌子萩胡乱的挥舞长剑,一道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二人齐刷刷愣住,只见着了一袭白色内衫的慕鸿慢条斯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司炎修突然发出一声吃痛的呼喊。   凌子萩连忙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身后护着他的男子已经倒地,肩膀上插着一枚蝶形暗器。   她迅速审查,果然在院子角落里躲着一名黑衣人,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发射暗器的兵器。   “子昂!”凌子萩连忙护在司炎修面前,不想让周围虎视眈眈的人靠近。   慕鸿微微整理了下衣衫,依旧是那张温润俊逸的面容,只是此刻眼底赤裸裸的那股子嘲讽,让人看得刺眼又心惊。   他挥挥手,围绕在凌子萩身边的黑衣人全数退下。   “司夫人,你能找到这里,我是不是就能理解,大理寺已经开始怀疑慕家了?”   凌子萩警惕地望着慕鸿,扬起手中的剑对着他的咽喉,警告道:“别过来!”   慕鸿轻笑一声,他轻轻扬起手,只听「咣当」一声。   她还未反应,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地上。   此刻没了唯一护身的凌子萩面露慌张,她连忙搀扶起司炎修,想逃离这个地方。   “司大人是个聪明人。”慕鸿望着二人踉跄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觉得你二人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黑衣人再次涌了上来,只等一声令下伺机待发。   “慕鸿!”司炎修怒视着对面的男子,道:“只要你让子萩走,你要杀要剐随便!”   “司炎修。”此刻的慕鸿眼底再没了多余的笑意,眸光一厉说道:“你真以为你还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本吗?宫家出事儿,我早料到你会找到我,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拿着柳依依的尸体为噱头开始调查慕家,我一次次的给你警告,希望你别多管闲事,尤其是这个女人。”   慕鸿说着,指尖指向了凌子萩,“宫长澜已经明里暗里的让你走,你倒是还好竟然找到这里,既然你们不要命,那么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柳依依?”凌子萩怒视着慕鸿,道:“你的意思是你承认柳依依其实是你杀的?”   慕鸿嘴角勾起,回看着凌子萩的眼神多少带着几分的同情和鄙夷:“之前听说大理寺卿夫人查案神速,神勇,如今看来就是个十足的蠢货,到现在你还觉得柳依依是林勇杀的?别傻了!”   他冷冷啐了一口,继续道:“既然你们要死了,我就让你们去地狱的时候做个明白鬼,柳依依、姜姝、付臻都是我杀死的,对了你不是之前还问澜儿她的婢女元喜的事情吗?”   凌子萩听到这,心中一阵。   “我告诉你,她的头颅现在就摆在这座小筑后面的密室里呢。”   慕鸿似乎说得有点兴奋了,眸光竟然流露出几许从未表现出来的病态神色。   “弟弟!你和这两个人说这个多做什么?”慕鸿的话音才落,身后屋内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凌子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是慕铃。   果然,慕铃身着一袭半透明薄衫,嘴角带着几分妖娆微笑的从厢房内走出。   她一手搭在慕鸿的肩膀,另一只染着红色单蔻的指尖毫不避讳地探进男子的衣衫中,道:“我都等你好久了,你却在这里和人聊天,太不把阿姐当回事儿了。”   “好,我马上来。”慕鸿闭眼享受着,语调温柔承诺,之后他再次睁眼,眸光一厉道:“杀!” 第378章 雨夜欺奴(33)   “本官看谁敢!”   慕鸿的话才落,周围的黑衣人还未曾有动静。   一声爆呵从门外传出。   只见周知州一脚踹开门扉,随着他动作的,还有一票拿着武器的差役蜂拥进来。   “周文祯,你怎么进来了?”慕鸿明显一怔。   “怎么,允许你在这里杀人?不允许本官在这里抓人了?”周文祯冷笑一声:“慕鸿你方才的话本官在外面全听见了,如今整个小院已经被差役堵得水泄不通,本官劝你缴械投降!”   周知州说完,看了眼司炎修。   司炎修颔首,方才还靠在凌子萩肩膀上虚弱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他冷冷把身上的暗器拔掉,随手从地上捡起柳叶剑,在众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围绕在他和凌子萩身边的黑衣人全数都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哀嚎。   慕鸿很聪明,瞬间就明白他这是中计了,就目前司炎修制服人跟玩一样的武艺,哪怕是再多十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身上的暗器也是故意中招的。.   “你们。”慕鸿气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慕铃站在他身边,也着急了,见此局势,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司大人、周大人,奴家,奴家是被逼迫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都是他。”   她说着,指尖指着慕鸿道:“都是我弟弟做的,他就是个杀人狂魔,奴家也是被逼的,现在奴家全是都交代,奴家知道他不单单杀了柳依依、姜姝、付臻和元喜,之前还杀了好多小姑娘,如今她们的尸体..啊。”   慕铃的话还未说完。   慕鸿突然面色一变,在众人始料未及之际,一把抄起地上的长剑对准慕铃就刺了过去。   锋利的剑戳穿慕铃的胸口,他似乎还觉得不够泄愤,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还转了几下。   慕铃瞪着猩红的双眼,望着对面男子做的一切,想发出痛苦的嚎叫,却因为呛血,喉咙里只能响起阵阵奇怪的沙哑声。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周知州见状,岂还能让凶手为非作歹,对着身边的人就厉声令下。   可慕鸿是谁,他早料到会如此,一脚踹过慕铃的尸体,转身朝屋内跑去。   众人见状也纷纷涌入屋内,追赶。   凌子萩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她现在根本不担心慕鸿,因为南郊就这么大,他迟早落网,她现在担心的是宫长澜。   和司炎修说明情况,二人分开一个去追击慕鸿,而她去每个房间找宫长澜的身影。   此刻鱼小碗也赶到,一并开始帮衬寻找宫长澜。   囚凤苑毕竟是暂住的小筑,房间并不算多。   凌子萩找完前堂的几个侧房发现无人,便朝后堂走去。   一般主人住的地方都在后堂,小苑后堂分为三个耳房,她率先检查的是第一个房间。   如她所料里面没有宫长澜的身影,但是屋内带着几分暧昧、腥臭的气息,以及入眼可见的凌乱床榻,她就明白,方才慕鸿和慕铃在这里做了什么。   “这对狗男女!”鱼小碗也瞅见里面的景象,忍不住谩骂。   凌子萩抿唇没有吭声。   关上房门,二人又走到第二个厢房。   厢房的格局和第一个是一样的,只是这件房子似乎多年未曾打扫,她一推开门一股子呛鼻的尘土味道,让她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鱼小碗还想往进走查看。   凌子萩便把她拦了下来道:“看看门槛上的灰尘,连人活动的痕迹都没有,这房间废弃很久了。”   说着,她拉着鱼小碗走到第三个房间。   当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凌子萩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袭来。   “子萩,你没事儿吧?”鱼小碗跟在她身后,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询问。   凌子萩摇摇头,一只手扶着门板缓了一会儿,确定不再眩晕,这才往里面走。   这个和另外两间的厢房依旧是一样的,不管是桌椅还是床榻摆放的位置。   鱼小碗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准备拉着凌子萩离开。   “等等。”凌子萩突然叫住她,在鱼小碗充满疑惑的眼神之下,她转而走到了前面两间房间,之后又迅速折返回来。   “怎么了,子萩?”鱼小碗眨巴眨巴眼睛。   “这个几个房间有问题,你发现了没有?”凌子萩说道。   “有问题?”鱼小碗一怔,之后连忙走到前两个房子前一一查看,对着在第三间房子门口等候她的凌子萩道:“子萩,没问题啊。”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牵过鱼小碗的手,在第一间房子里走了一圈,之后又拉着她在第二间房间走了一圈,紧接着是第三个..   “发现问题了吗?”她说道。   鱼小碗咬唇,想了好半晌道:“每间房间走出来的步子都比上一个房间少了一些,也就是一个房间比一个房间小?”   “嗯。”凌子萩点头,之后快速拉着鱼小碗朝第一个房间走,她凭借着记忆和脚步的长、宽丈量,发现第一间房间比最后一间房间刚好宽出五尺四左右的,这也是大部分宅院双开门大概的宽度。   想到这,她再次在屋内四处观察,终于在床榻后面发现了一丝血迹。   凌子萩一怔,连忙招呼过鱼小碗。   二人合力把床挪开。   顿时被帷幔盖着的一道门便出现在眼前。   “子萩,这有暗房?”鱼小碗很是诧异,之后她蹲在地上把青石板面儿上血迹擦拭后放在鼻尖细嗅,继续道:“血液还未凝结,这..慕鸿受伤了?”   凌子萩摇摇头道:“不..应该是慕铃身上的血沾染在他皮肤上,他逃窜的时候未发觉,滴落在这里了。”   说着,她指尖在暗房的门上微微用力,随着门的打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出现在二人面前。   凌子萩回眸朝房子外面瞅了一眼,发现司炎修等人还未回来,猜测慕鸿定然是进了这个里面。   鱼小碗也明白她的意思,从怀中抽出冷焰火对准窗户放了出去。   随着烟花在天空中鸣叫,鱼小碗一把从怀中抽出匕首,拉着凌子萩道:“宫长澜说不定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第379章 雨夜欺奴(34)   二人的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内规律响起。   凌子萩掏出火折子跟在鱼小碗的身后小心翼翼走着。   起初甬道内除了空气有些潮闷周围还算干净,直到她们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泥土气息越发严重的时候,面前终于出现亮光。   鱼小碗胆子大,一把拉开阻挡在面前的门,随着阳光的射/入,二人本能地用手抵住阳光。   直到她们从甬道内走出,凌子萩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这个地方,她..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她做的那个梦里。   只是梦里的房子是在一处洞穴内,而面前十几丈开外的房子是背靠在一处山丘下,房子的外观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小碗,我们不能走了!”凌子萩突然心生恐惧,她扯着鱼小碗的手臂,准备往回走。   鱼小碗定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带着疑惑正准备询问,突然对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二人同时一怔,凌子萩被惊得也是花容失色,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宫长澜的。   “宫长澜?”果真,鱼小碗也听出来了。   凌子萩闭眼快速的让自个恢复心绪,她回眸望着身后甬道,知道司炎修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深思熟虑间,她对着鱼小碗说道:“小碗,前面危险,很有可能。”   “你别想赶我走!”鱼小碗岂能不知道对面女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回眸望着不远处的宅子道:“我就是司大人派到你身边保护你的,如今宫长澜有危险多一刻都耽搁不得,既然如此,我豁出这条命都要护着你。”   说着,鱼小碗也不顾凌子萩还准备说的话,拉着她就往那宅子方向走。   她们一寸寸朝房子靠近,随着暖风在山丘附近吹拂,一股淡淡带着血腥味的风也快速往二人的鼻子里钻。   凌子萩低头望着鱼小碗的葱白的指尖,见它也隐隐开始泛白,她知道她也很紧张。   “我们小心一点。”她说着宽慰的话。   鱼小碗闻言,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凌子萩凭借着梦中的记忆找到那扇被戳了洞的窗户,果然在上面留着一个小孔,她鼓足勇气朝小洞内看。   只是这次除了房间的摆设,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女子,也没有什么穿着长靴的凶手。   就在她纳闷眸光不自觉上扬之际,蓦地瞥见墙上赫然出现一颗女人的腐烂头颅。   她连忙捂住嘴,防止自个发出声音。   那头颅她认识,是..元喜的。   元喜果真死了,凌子萩觉得心中一酸,眼眶一红,眼泪生生砸在窗扉上。   鱼小碗蹲在她身边也凑头朝里面看,面露惊恐道:“怎么会这样..怎么。”   “小碗。”凌子萩知道这会不是缅怀的时候,她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道:“根据这宅子的大小,这里的房间应该没有几个,我们快找找阿澜在哪里。”   “好!”鱼小碗点点头,二人开始在后窗户一个个寻找。   当她们最后在门口汇合的时候,二人纷纷露出疑惑,所有的房间她们都看了,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在里面。   “啊!”此刻又是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只是这次是个陌生的女声。   凌子萩和鱼小碗互看一眼,两人又齐刷刷望着门扉。   既然有窗户的地方,没有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人是被关在没有窗户的地方,比如..地窖。   二人快速来到门前,鱼小碗从头上取下小发簪,指尖伸进门缝里,把挂在里面的锁撬开。   凌子萩眼疾手快地把快要应声落地的锁接住,防止它发出声音让里面的人察觉后,推门而入。   此刻她终于看到这宅子的全貌。   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个「养猪场」。   满地堆放的都是一些黑乎乎、散发恶臭难以辨认的粘稠物,堆砌在角落的桌椅上沾染着好些红色喷溅状干涸液体,凌子萩不用想都知道这些液体是什么。   她忍着胃里的翻滚,眸光落在院子西南角的一处敞开的地窖前。   “子萩,那里是不是。”   鱼小碗也看到了,指着那地方。   凌子萩点头,她能如此确定是因为地窖周围的泥土上有拖拽的痕迹不说,周围的土壤早已经被血液所沾染,本来应该呈现的颜色,此刻全数都是黑红色的。   “呜呜..求求你,我们不想死..求求你。”   就在二人准备靠近地窖的时候,从里面传出阵阵女子的哀嚎、求饶声。   看来这慕鸿还囚禁了不少其他女子。   “小碗,我们得快点了。”凌子萩压低声音提醒鱼小碗。   鱼小碗点点头,握紧手中匕首率先走向地窖,凌子萩进而跟上。   这间地窖并不大。   她们不过是绕过一个转角就看到面前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如客栈厢房大小的房间内关押着五名衣不遮体的女子,其中一名已经殒命,头身分家地倒在血泊中,凌子萩定睛一瞧确定不是宫长澜,心才跟着松了几分。   之后她目光游移望着剩下的四人,因为地窖黑暗,她只能看到四人全数带着手链,脚铐蜷缩在角落中,嘤嘤哭泣间惊恐地望着对面的男子。   有的胆子大的,还时不时发出一声近乎讨好性的哀求。   慕鸿似乎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低头望着手上带血的刀,嘴角露出邪恶的微笑道:“怎么,下一个是谁?别让我点啊。”   “呜呜..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们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主人,求求你..你要做什么,贱妾都愿意,只要您不杀我。”   “主人,奴不想死啊!”   ..   慕鸿话音才落,对面再次响起哀求声。   凌子萩周围望着这一个个已经被慕鸿吓得惶恐不安,为了生存露出奴性的几个人,她的心隐隐抽痛。   “要杀人是吧?那就先杀了我吧。”当整个地窖被求饶声所充斥,一名躲在最里面的女子慢慢站起身子,目光冷冷地盯着慕鸿。   凌子萩定睛一瞧,竟然是宫长澜。 第380章 雨夜欺奴(35)   “呦!宫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有用勇气了?”慕鸿望着主动站出来的宫长澜很是惊讶,他调笑着嘲讽道。   宫长澜被他这么盯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   她咬着唇,双手紧攥,吞吞吐吐说道:“既然都是要死..早一点..晚一点又何妨?”   “不不不。”慕鸿很享受对面女子为了遮掩恐惧而勉强露出的坚强神色,他上前几步一把扯过宫长澜的头发,在周围女奴的尖叫声中,他硬是逼着她望着自个的眼睛道:   “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你吗?若不是因为娶了你,我也不会惹到司炎修,也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是。”   他摇摇头,一脸惋惜,“你又不能死,因为你才是我逃出去唯一的筹码。”   “咚!”   说完,他重重把宫长澜扔在地上,眸光再次望着对面三个女子,手中的刀刃在她们惊恐、惧怕的脸上一一划过。   就是现在!   凌子萩和鱼小碗对望了一眼。   鱼小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慕鸿扑去。   慕鸿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却不是个武夫,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摔在地上。   等他瞧清楚面前的人,连忙挥舞着匕首朝鱼小碗的脖颈刺去。   鱼小碗身手敏捷,一个后空翻躲过,顺势把角落里三名女子也保护了起来。   慕鸿一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的事情,眼睛珠子一转,瞥到不远处被摔得还未爬起身子的宫长澜,上前几步就想把她扯起来当人质。   “慕鸿!”他的那点诡计岂能瞒得过凌子萩的眼睛。   在慕鸿还未擒获宫长澜的时候,凌子萩已经率先挡住了他的去路。   “臭婊/子!”慕鸿此刻哪里还有汳州第一才俊的样子,他的计划被打断,扬起手中的武器就准备朝凌子萩的脖颈砍去。   可是当他的目光和对面女子的对上,鼻尖突然钻入一股淡淡花香之后,他只觉得手心一软,指尖的匕首应声跌落在地。   凌子萩瞳孔收缩,面色坚定,缓缓开口:“慕鸿,你在做什么?”   慕鸿一怔,他看着凌子萩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整个人惊恐的节节后退。   “我。.我。”   凌子萩望着慕鸿的表情,虽然很是奇怪她不过是想把他催眠,为何他看到她这双眼睛却流露出恐惧的表情,可是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   为了让慕鸿尽快进入催眠阶段,她掏出怀中的木菊,随着香气充斥整个地窖,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慕鸿道:“慕鸿,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很困,很困。”   慕鸿顺着她的话,再次朝凌子萩的眼睛望去,尽管他很想抵抗,可是对面人的命令又让他不得不从。   他抬起眼皮,望着那双琥珀色眸子,身体随着她的声音慢慢变得瘫软,无力..   随着慕鸿应声摔在地上,地窖外响起阵阵脚步声。   凌子萩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司炎修提着手中的长剑,汗流浃背地站在她面前。   “子昂!”她喘着粗气对着对面的男子浅笑。   可是她还未被他宽厚的肩膀拥入怀中,司炎修似乎瞥到她身后的情况,面色一变,道:“宫长澜。”   瞬间所有人朝宫长澜的方向望去。   宫长澜不知何时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细密的薄纱下,她未着寸缕的身体上沾染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扭头对着司炎修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之后眸光一厉,快步朝石墙上撞去。   「咚」一声。   司炎修还没来得及抓到她的手臂,宫长澜就已经一头撞在了墙上,一道清晰的血痕顺着墙壁缓缓流下。   本来因为得救而窃喜的三名女奴也瞬间表情凝滞。   “阿澜!”凌子萩反应过来,连忙把躺在血泊中的宫长澜抱在怀中。   索性她和伍郎中学过医,她连忙检查宫长澜的气息和脉搏,发现还有一丝气息,连忙对着冲进来的众人喊道:“来人,快来人,把她抬出去,她还有救,还有救。”   说着,她快速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宫长澜孱弱的身子上。   ——   汳州知州府。   凌子萩披着司炎修的外衫,焦急地站在厢房外等候。   从宫长澜被救下已经有半日的时间了,周知州请了汳州最好的郎中在给里面的人瞧病,可是到现在里面人都没出来,凌子萩只觉得心悬在半空,连饭都吃不下。   司炎修坐在她对面,望着晃来晃去的女子身影,起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放心吧,阿澜不会有事儿的。”   凌子萩抹掉眼角的泪水,咬着唇道:“子昂,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司炎修带着疑惑望着她。   “钱家出事儿之前阿澜曾经找过我。”她抿唇,艰难地一字一句道。   “找你?”司炎修很是诧异。   凌子萩重重点头道:“嗯,她说,她父亲要把她嫁到汳州慕家,她不想过去,所以让我找你说说,能不能..让她入了司府的偏房。”   说到这,她有些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司炎修会怎么想,可是若是不说出来她想她会自责一辈子。   “你怎么回答的。”司炎修问道。   凌子萩把那日给宫长澜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出来,其实这就意味着她是变向地拒绝了宫长澜。   “子昂,在我的世界里,都是一夫一妻制的,既然我们已经定了终身,我就没办法把你让出去,我做不到大度,而你也不是商品,我。”凌子萩说着,有些哽咽。   “嘘。”司炎修心疼地望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女子,那娇弱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他把她搂在怀中,轻抚她的背脊,宽慰。   凌子萩抽噎好一会儿,终于再次说道:“如今阿澜出事儿,我在想,她那般求我,是不是已经知道慕鸿是什么人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就..就是把她推往火坑的刽子手吗?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   “子萩!”司炎修深吸一口气,把凌子萩搂得更紧些道:“你做的没错,至于阿澜知道不知道慕鸿是什么人,我想应该是不知道的。”   凌子萩很是诧异。   “如果她当时知道,就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嫁给陈禹,最后她在大雨滂沱那日在金明街上敲陈禹家的门时候,我想她那时候可能才知道..慕鸿有问题。”司炎修按照逻辑开始分析。   “可是她是被鲁荣绑去汳州的,嫁到慕家之后,她被监视了,之后又遇宫家衰落,这才。”   “嗯!”司炎修点头。   “大人、夫人!”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厢房的门被打开,里面的郎中走出来对着凌子萩、司炎修作揖拱手道:“宫姑娘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她现在好像得了失心疯..已经不能向正常一样生活了。” 第381章 雨夜欺奴(36)   “阿澜!”凌子萩冲进房间。   入眼的是宫长澜娇小的身影,颤巍巍地蜷缩在角落中,眼神空洞的望着对面。   凌子萩心中一紧,放慢脚下的动作一步步朝她走去。   “阿澜!”她有轻轻呢喃的一声。   这会对面的女子似乎有了动静,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几分。   凌子萩望着她这个反应,心疼地伸手想触碰她被包扎好的额头,问她疼不疼。   可是,她的手刚到半空中,宫长澜似乎发觉她的动作,捂着耳朵,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嘴里发出惊声尖叫。   凌子萩连忙收回手,眸光盯着对面女子这一系列的反应,很快她对宫长澜这个反应做出了结论,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就是PTSD。   虽然她进来的时候做了全数的心理准备,可是如今看到昔日好友这般,心里也不免隐隐作疼。   她叹口气,为了不让宫长澜再受刺激,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   果然,随着凌子萩的远离,宫长澜的应激反应慢慢缓和几分。   只是她一直盯着她,眼底的戒备、陌生、不信任全数都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凌子萩也不着急,对着宫长澜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在对方的监视下,从角落里拿起一个熏炉,把怀中准备好的木菊粉全数倒了进去。   随着熏炉慢慢升腾起袅袅余烟,屋内被一股淡淡的木菊香气包裹,她再次扭头望着角落里的宫长澜,这次她面色柔和,眸眼低垂间,还有些困乏的架势。   凌子萩望着已经开始频频点头的宫长澜,犹豫再三,她最后选择把柜子上的薄被放在床脚,转身走出了房间。   “如何?”司炎修站在外面,面色有些紧张。   宫长澜在屋内的尖叫声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也和凌子萩有约定,没有她的允诺,他不能进去,便留在门口守候。   “如郎中所说,阿澜此刻确实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下说道:“子昂还记得贡品女尸案子的那个姚语吗?”   司炎修点头,眼底的也瞬间布上了然神色。   “阿澜的病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甚至对任何人都有防备和警惕心理,而且。”凌子萩语气顿了一下,道:“她好像还有点失忆。”   司炎修闻言,透过门缝深深瞅了眼里面已经酣睡的女子,道:“那子萩可有办法?”   “她这种病能治也不能治,目前来看还不知道是急性还是慢性。”她说道。   “何解?”司炎修追问。   “急性就是从治疗到结束大概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慢性..十年、二十年,甚至。”   凌子萩说到这,没有往下说,毕竟「一辈子」这三个字用在还处于青春年华的女子身上太过残忍。   “不过。”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我会尽我全力,治疗好阿澜的。”   司炎修点点头,指尖轻轻抚摸着对面女子光洁的面颊,道:“子萩也辛苦了,周知州准备了午膳,我们去吃点,顺便他准备给大理寺交代一下从慕家密室里找到阿芙蓉的清点情况。”   “嗯!”凌子萩颔首,和司炎修十指紧扣朝大堂方向走。   其实对于慕家能查出阿芙蓉她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慕鸿要囚禁那么多女子能让她们乖乖听话,这东西「功不可没」。   ——   下午,汳州难得今个未下雨,暖阳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带着土腥的空气让凌子萩倍感舒爽。   她推门走进牢房,望着木栅栏后的男子,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哪里还有汳州第一才俊的气质。   凌子萩摇摇头,手刚搭在门上,身后的周知州开口道:“司夫人,小心点,这家伙这里有点问题。”   周知州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凌子萩拧眉望着蹲在角落里,看样子似乎在玩蚂蚁的男子,她不过是把他强制性催眠了,未对他的精神造成什么打击和损害,怎么会脑子有问题。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她颔首,推门而入。   “嘿嘿,小媳妇,真漂亮,哥哥疼,哥哥爱!”   凌子萩走到慕鸿的身边,便听到他嘴里嘀咕着一句话,之后她眼睁睁看着他拿着手中的稻草,把地上的一只蚂蚁拦腰斩断。   她微微拧眉,出声道:“慕鸿。”   过了许久蹲在地上的男子都没有反应,依旧自顾自的玩着手中的蚂蚁,嘴里还是念叨着同样一句话。   凌子萩望着他,对于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她可没有对患者那般的有耐心,在她看来,慕鸿这般就是装的,是在逃避审讯和罪责!   “慕鸿。”她冷冷开口。   慕鸿依旧没有反应。   凌子萩蹙眉,伸手扣在慕鸿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慕鸿像是机关被打开了一样,身子一僵,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凌子萩正纳闷之际,突然慕鸿抬眼,反手扣住她的脖颈准备把她往对面墙上推。   她也反应机敏,毕竟进来之前是做了准备的,连忙节节朝后退。   “哗啦!”一声铁拷声在牢房内响起。   慕鸿被挂在身上的铁拷扯住,再也无法逼近凌子萩一步。   凌子萩被吓得整个身子贴着墙壁,眸光警惕的望着对面的男子。   慕鸿有些不甘,抬眼望着凌子萩,嘴角流出些许口水,就在他想用尽全力去抓她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眸子和她琥珀色的眸子对上。   突然,他动作僵住,本来涣散的眼神,顿时变成恐惧。   在凌子萩还未回过神的时候,慕鸿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别..别打我,我听话,我听话!”   凌子萩蹙眉有些不理解慕鸿的这一切,她刚准备再次靠近想问清楚慕鸿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这般害怕,谁知她的手还未碰到他的衣襟,他就已经疯狂的逃离到离她最远的地方,胆怯的望着她。   凌子萩深深瞅了眼慕鸿,本来她只是想来询问慕家的情况,以及他杀人的原因,就算是慕鸿反抗,她也想着用催眠的方式来找到答案。   如今..   她无奈摇摇头,这个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的男子,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简直比登天还难,看来慕鸿彻底疯了。   叹口气,凌子萩转身走出牢房,看来唯一能问出些问题的人只有林勇了。 第382章 雨夜欺奴(37)   翌日,戒律房。   司炎修望着对面的林勇,冷冷把慕家的账簿扔在他的面前。   林勇抬起那张已经被牢狱环境折磨的有些沧桑的眸子扫了一眼账簿,他想都没想说道:“对,这一切是小的做的,和慕铃乃至整个慕家都没有关系,慕家没有贿赂小的,是小的贪心想给慕家更好的,想让慕铃瞧得起小的,要杀要惩戒小的都认。”   凌子萩穿着一袭男装站在司炎修的身边,观察着此刻的林勇,他已经到了死猪不怕开始烫的地步,连一个谄媚的笑容都懒得给,可见不过短短几日他在这牢房里想了很多。   “你为何要把慕家的罪责都担下?”她唇齿张合,语气平和询问。   林勇把视线挪到凌子萩的身上,道:“承担?这本就是小的一个人。”   “我告诉你,慕铃死了,你还准备继续背黑锅吗?”凌子萩愣愣打断林勇的话,询问。   “你说什么?”林勇一怔,“慕铃死了?”   凌子萩没吭声,目光灼灼望着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林勇突然慌了,他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疯狂地摇着脑袋。   随后,他好像想到什么,指着司炎修和凌子萩道:“你们在骗我是不是,是想让我出卖慕家吗?我告诉你没可能!没可能!”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戒律房都充斥着他的低吼。   凌子萩望着对面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无奈摇摇头道:“林勇,你之所以要护着慕铃和慕家,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她怀了你的孩子?”   林勇没料到凌子萩会坦诚布公的把这个事儿说出来,神情有着一瞬间的僵直。   “如果我说,慕铃肚子里的不一定是你的,你可信?”她进而继续刺激着林勇。   果然,林勇此刻更加疯狂了,他捂着头,节节后退:“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她不是说她和慕鸿早都没关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我们去了南郊的囚凤苑,所有人亲眼看到慕铃穿着单薄从慕鸿的房间走了出来。”   “啊。”凌子萩的话音一落,林勇的精神已经彻底到了崩溃的边沿,他仓惶的跪在地上,嗓子眼里发出宣泄般的咆哮,似乎是真的很气愤,他撑在地上的指尖用力抓紧泥土,连指尖被憋得出血都未曾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   林勇慢慢抬头,一脸颓废地凝视对面二人。   随即他凄凉一笑道:“我以为,我做了这么多,隐忍也罢,委曲求全也罢,如狗一般陪着笑脸也罢,她多少能看在我为慕家付出这么多,给我留点颜面,谁知..还是我太傻。”   说着,他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凌子萩望着对面一个大男人,如今跟个小女人一般作态、发泄,心里不免感到同情,这是压抑了多少年的怨气,如今看来林勇准备全数喧泄出来了。   “司大人、司夫人,既然你们能查到这里,林家那点破事儿你们也应该多少听说了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勇已经恢复了神志,此刻他脸上没有谄媚的笑容,多的是一股子从容和无奈。   “嗯,多少知道一二。”凌子萩回答。   “的确,慕铃嫁给我的时候,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林勇开始诉说慕家的事情,“那时候,我不过是个汳州小商贩,不曾想能被慕家选中,不用做上门婿,还能自立门户,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哪怕慕铃不完美,我也都认了。   直到慕铃嫁给我的同年岳父大人过世,他找到我跟我说起慕铃的事情,我才知道慕家最大的秘密。”   林勇说着,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别看慕铃是个大家闺秀,实则是个内心放荡的娼/妇,知道她因何失身吗?”   凌子萩摇摇头,有些坊间传言没啥可信度的。   “慕鸿还未及冠的时候,他们二人就鬼混在一起了。”林勇耸耸肩,似乎在说旁人的事情。   凌子萩心中一惊,慕鸿还未及冠代表着什么。.   “是慕铃先勾引慕鸿的,我听岳父大人说,那时候慕鸿在后院没少被欺辱,其中就包括慕铃对他。”   林勇说到这,望着对面的二人,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谁都懂。   紧接着,他嗤笑一声,继续道:“之后二人的行径被岳父大人发现了,按道理慕鸿这样的庶子应该被撵出慕家,可是奈何当时嫡子慕晟克死在海上,慕家仅有慕鸿这么一个男丁,老爷子没办法,为了掩盖家丑,就把慕铃草草嫁给了我,慕鸿顺利成了接管慕家的继承人。”   凌子萩听到这,慕鸿的童年侧影已经全数照射进脑海里。   一个儿时备受女子欺凌,甚至在未懂人事的时候就经历了最不应该经历的虐待,这给谁心中都难免扭曲、变形,而他杀女子,囚禁女奴,可能也是和他心中对女性的仇恨有关系。   至于为何杀人都是在雨夜..   凌子萩扫过窗外的繁星,或许他每次备受凌辱的时候都是在雨夜吧,不过如今慕鸿已经疯了,所有的判断也她也只能是通过慕鸿的行为和习惯,以及童年经历进行猜测。   “那么再说说你和慕家的那点事儿吧?”司炎修听他说完慕家的家丑,转而把话题放在关键事情上。   林勇笑了笑,眼底布上死一般的绝望道:“如今慕家倒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的确,五年前我被提携为林判司的时候,就是为了慕家而存在的,当时的知州是赵元存,他和慕家的关系匪浅。   三年前我按照慕鸿的指示把柳依依从红昭楼赎出来也是因为..赵大人喜欢,只是去年赵大人卸任,再加上到了年纪告老还乡回了江州,柳依依这才又辗转回到慕家,至于她为何死..我想大人也应该清楚的。   不过,当时慕家能从众多家族中脱颖而出让赵大人照拂,还得拜托一个人。”   “谁?”司炎修皱眉,面色有些紧绷。   “祁德义!” 第383章 雨夜欺奴(38)   祁德义,前任大理寺卿祁大人。   林勇的话音刚落,司炎修低着头慢慢起身,昏暗的房间内,让人看不到他的情绪。   “子昂!”凌子萩伸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想以表安慰。   她知道,祁大人在司炎修心中是怎样的存在,之前只是怀疑,如今祁德义被人公然指证,对于接受这个现实他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子萩,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司炎修起扭头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转身走出戒律房。   此刻不大的小房子内,仅剩下凌子萩和林勇二人。   凌子萩眸光扫过墙角徐徐燃烧的烛火,直到把视线再次放在林勇的身上道:“林勇,如今这戒律房内仅剩下你我二人,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林勇还处在自个痛苦的思绪中,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回应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司夫人还有什么话要问我的?”   “看着我!”凌子萩突然走到林勇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林勇本能的抬头,对上的是对面女子琥珀色的眼眸。   他面色一紧,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道:“这..这个眼睛。”   凌子萩听到他吞吞吐吐的声音,知道有戏,便问道:“慕鸿疯了这个事儿,你听说了吗?”   林勇喉结滚动,没有开口。   “知道他为什么疯吗?”凌子萩继续说道:“因为他看到我这一双眼睛。”   她话音一落,林勇果然本能地回避和她的眼神对上。   “说!”凌子萩可不允许他闪躲,她一把拽过林勇的衣领,厉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道:“你见过这个眼睛的主人是不是?说!”   林勇一怔,双眸本能地紧闭,本来就在牢房里饿了好久,没啥体力的他只能挥舞着手臂想要逃离凌子萩的束缚。   “你要是不说,下一个疯的人。”   “我说,我说!”接二连三遭受到盘问和打击,林勇有些绷不住,终于妥协道:“其实对于司夫人这双眼睛的事情,我确实听慕铃多少提起过。”   “怎么说?”凌子萩追问。   “她说,十年前她们家还只是靠打铁为生的铁匠家族,有次我的岳父,也就是慕铃和慕鸿的父亲去汳州北郊砍柴的时候碰到过一名男子,那男子人高马大,身穿一袭紫色绛服,见到岳父之后便说二人是有缘人,告诉他慕家之后会成为汳州第一首富。   当然了起初岳父定然是不信的,可是直到过了六、七年,慕家不管做什么都非常顺风顺水不说,本来应该是旁人谈好的生意都落在了慕家囊中,岳父这才相信那人说的话,于是他想碰运气再去北郊找那高人。”林勇回忆着慕铃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着。   凌子萩听着他的「故事」,微微扬眉,不用想,那所谓的高人定然在山上等着慕老爷子。   果然,林勇继续道:“岳父上山之后竟然真的碰到了那位高人,这次他带着虔诚希望高人能给他指路,给慕家无上荣耀,他愿意付出大量的金钱作为报酬,可是那高人并没有要钱财,而是要了一个人,带走一年的时间。”   “他要的是慕鸿,对吗?”凌子萩扬眉。   “是,要了慕鸿,我听慕铃说,那高人上门讨要慕鸿的时候,眼睛就和司夫人一样是琥珀色的。”林勇点头回应。   凌子萩听罢,松开林勇的衣领,转身走出戒律房。   入夜后的汳州要比萧城来得热闹,繁杂。   凌子萩回到客栈没有在房间见到司炎修。   她正以为他应该是出去散心,准备去街上寻找,谁知却在窗扉处瞧见客栈后院在凉亭休憩的男子。   司炎修斜靠在凉亭柱子上,街上透进来的烛光萦绕着月光洒过他半张清俊的侧脸,微风抚动他的长发,最后在玄色的长袍下溜走,深色的眼眸出神地望着远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子昂!”凌子萩本不想打扰他,可是当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他净白指尖上拎着的瓶子时,有些担心地开口。   司炎修似乎有些醉意,动作迟钝地朝她这边瞧来。   “还好吗?”凌子萩站在亭子外,关心开口,却又不知是不是该让他一个冷静一下。   “子萩,过来。”他黑色的瞳孔慢慢聚焦,之后伸出手对着她摇晃。   凌子萩这次没犹豫,温吞地走到他身边。   下一瞬,她只觉得身子一紧,整个人就被一道炽热的怀抱所拥住。   晚风还时不时地撩拨亭子里的二人。   凌子萩伸出手臂把男子紧紧环住,所有安慰的话,不如她的沉默不语。   “子萩!”不知道过了多久,司炎修率先开口。   凌子萩窝在他的怀里重重点头,似乎在告诉他,子昂,我在,我在听,我在你身边。   “母亲儿时离开我后,印象里父亲就对我格外严格,每日都有先生来家中授课,那时候我甚至连出去玩的权利都没有,直到有一天,我偷偷溜出司府,却不巧碰到一起后巷的凶杀案,刚好那个案子是大理寺少卿祁大人当场破的。”司炎修开始诉说他童年的事情。   凌子萩任由他搂着,没有插话,在她看来,司炎修只要能把事情说出来就证明,他已经走过了那道坎,至少在祁德义这个事情上,他想明白了。   “自打第一次见到老师破案,我就立誓一定要进入大理寺,一定要为民伸冤,一定要找到我失踪的母亲,于是十岁那年,我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开司府,拜大理寺祁德义为尊师。”司炎修继续说着。   凌子萩根据他说的细细一算,司炎修跟着祁德义该有快十年了,可以说司炎修在真正懂事、做事、塑造性格的关键时期都是和祁德义在一起,也难怪他对这个老师很敬重,如今所有的信仰被击碎,他能这般伤神,压抑也是在所难免。   “仁义道德是他教的,刚正不阿是他告诫的,人生道理也是他..他算是我第二个父亲呢,可如今。”司炎修说到最后几个字,搂着凌子萩的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子昂。”凌子萩喃喃低语,指尖在他的背脊寸寸滑动,想用温柔抚平他压抑的内心。   “子萩。”司炎修捧起凌子萩的面颊,迷离的眼神带着几分酒气望着她,“如果你最敬重的父亲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凌子萩抬眼,望着他眸子里倒映出的女子倩影,鼓起勇气也捧起他的脸,在他意识涣散的那一瞬间,她大胆地轻啄他沾染着些许梅子酿的嘴角道:“那就用他教我的大义,做正确的事情。”   司炎修面色一滞,望着面前女子被风吹乱的青丝,贴心地帮她挂在耳后,之后指尖顺着耳垂滑到下巴,当街道上的烛光慢慢褪去,徒留的月光下,仅剩下吻着难舍难分的二人。 第384章 雨夜欺奴(39)   汳州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   司炎修的休沐也到了节点,几人被周知州送出汳州阔别后,准备往萧城赶。   因为慕家的事情比较重大,再加上宫长澜一直状态不好,需要回萧城医治,一路上耽搁不得,司炎修选择了九清县、江州、林州这一条路的官道直抵皇城。   凌子萩在马车内安顿好情绪激动的宫长澜把她交给鱼小碗照看,这才下车和司炎修会合。   经过半年的学习,她对马匹的掌握已经到了熟练阶段,虽然司炎修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是碍于她的僵持,也只能在临行前给她选择一匹温顺的马匹,让她继续锻炼。   “听说林勇要被问斩了?”凌子萩握着缰绳走在司炎修的身边。   “慕家的事情不出意外已经到圣人的手中了,他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定然是要被问责的,更何况他的官位本就来得不正。这次的事情若是算得准,圣人已经开始着手让白彦先接触这个案子了。”司炎修淡淡回应。   凌子萩点点头,毕竟这慕家牵扯的可不是蔺国一个产业,甚至背后到底有谁操控都迫在眉睫要彻查的事情,圣人就算卧榻,要稳固老祖宗的江山,不想成为千古罪人这也是必须要行事的。   “可是慕家这么个大摊子可如何是好?”凌子萩又问。   司炎修笑了笑,抬眼望着天边的暖阳,道:“陈禹不是在边疆打仗吗?刚好国库空虚,省得压榨百姓的徭役和赋税了。”   ——   从汳州到萧城,一路颠簸,索性按照计划,在七日内便抵达。   凌子萩骑了一路的马匹,眼瞅着要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她率先勒住马缰从坐骑上跳下,顺手把缰绳扔给身后紧跟着她的司炎修,提着裙摆,在萧城南郊的草地上一路狂奔。   之前她没觉得萧城有多好,如今回来了,才发现她竟然对这里开始有家一般的归属。   刚走到萧城南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白彦?”凌子萩望着面前一袭白衣,身材修长的男子,诧异开口。   要知道,他们几人回来,是没有立刻通知大理寺的,如今白彦在这里等着,莫不是..   她扭头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马车,还有驾马车的女子——鱼小碗。   正准备开口让鱼小碗下来,白彦的声音快一步地响起:“夫人!我是等司炎修的。”   凌子萩听到白彦说出司炎修的名字,荡漾在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   要知道从她认识白彦到现在,他一直都称呼司炎修为「大人」这是头一次,她听到他这般郑重其事地叫一个人的名字。   “子昂?他。”凌子萩有些疑惑回答,可后面的话还没到嘴边,司炎修已经下马掠过她的身边走到白彦面前道:“我是不是连进宫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彦深深瞅着对面一脸平静的男人,点头的同时,从身后抽出一张圣旨。   瞬间,周围所有人全数跪下,包括还不明所以的凌子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夷国进犯,苦天下百姓之哀哀,朕体民之哀嚎而护国之周全,夜以继日,殚精竭虑,料曾想今有司家贪墨斗粮,独揽国之根本,其中大理寺卿司炎修,以权谋私,污蔑重臣,现处以司家流放于荆州,朕念及功勋,免除流放,特打入刑部地牢,等候发落,钦旨。”   “臣,接旨!”待白彦把圣旨上的话全数一字不落念完,司炎修开口道。   凌子萩双手撑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侧过头望着身边男子一脸淡定地接过圣旨,他似乎是早料到般愣是连反抗都没有,起身伸出手,准备让白彦给他上铁拷。   “这..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凌子萩反应过来,顾不得心中的疑虑,冲上前准备扯住拉扯司炎修的几名大理寺捕快。   “凌娘子,这事和您没关系,您不要参合进来。”一名捕快见凌子萩的动作,深怕那个兄弟粗心伤到她,连忙上前把她扯开。   “你叫我什么?凌娘子?”凌子萩难以置信地扭头望着他。   白彦望着凌子萩的反应,又深深瞅了眼司炎修,他一挥手,几名捕快已经快一步地把司炎修架在囚车上朝刑部方向走。   凌子萩此刻哪顾得上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上前几步,扯住最后一个准备上马的捕快道:“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再如何子昂都和你们共患难过,如今他突然成为阶下囚,你们难道就什么都不管这么冷血吗?况且,司家被问责,我也是司家的人,为何你们只抓子昂,而我。”   小捕快扭头望着凌子萩,眸子里映射出女子焦急又失措的容颜,他刚准备说什么,白彦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凌娘子。”他深吸一口气,呼唤凌子萩。   凌子萩被这么称呼的一怔,扭头望着白彦。   只见他继续说道:“这是圣人下的旨意,希望您别为难在下。”   凌子萩蹙眉,眸子里映射出对面男子冷峻的面容,正准备说什么,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白彦。”鱼小碗把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快速从马车上跳下,奔到他面前,爆呵出声,“子萩刚刚从汳州回来,你们一点通知都没有就把司大人抓起来了,再如何他也是大理寺的人,子萩也曾帮衬过大理寺好些事情,你们这么做。”   “鱼小碗。”白彦扭头,面色淡漠地望着对面气得面红耳赤的女子,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眸光扫过她腰间的大理寺令牌,想也不想,一把扯下。   “白彦!”鱼小碗怎么着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个举动,诧异惊呼道:“你做什么?那是我的!”   “鱼小碗,当时你是司炎修领进来的,如今司炎修已经成为阶下囚,请你退出大理寺!”白彦冷冷开口。   “你说什么?不过是不到一个月未见,你怎么突然变得。”   “还有,司家贪墨是有根据的,司炎修有如此下场,就算他是清白的,但是只要他姓司就免不了牢狱之灾,圣旨已下,鱼姑娘还是掂量着点,违抗圣旨是个什么罪过。”   “你再说一遍试试!”白彦的话还未说完,鱼小碗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抽出怀中的匕首抵在白彦脖颈。   白彦似乎早料到她这个动作,缓缓伸出手,轻轻把她的刀推开道:“鱼姑娘你应该跟凌娘子一样,冷静一些才是上策。”   说着,他深深瞅了眼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愣愣望着司炎修囚车消失方向的凌子萩,对着二人一拱手,转身离开。   随着萧城的南门慢慢变得安静,围观的群众在大理寺众人离开后,也窃窃私语的归家,鱼小碗终于气不过,一跺脚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淌。   凌子萩一见,连忙拔出自个的思绪中,正准备掏出帕子给鱼小碗擦拭眼泪,顺便宽慰几句,一辆马车恰巧就停在二人面前。   她面露不解,朝马车望去。   随着帘子拉开一道还算是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   “大小姐,我们该回府了。”男子对着凌子萩拱手。   凌子萩顺着男子的身后张望,眸光从马车上挂着的「凌」字旗帜到马车窗,竹帘子后隐隐若若的男子面容,她开口道:“王管家,凌家要准备接我回府?”   王管家点点头道:“老爷亲自来接大小姐,还望大小姐能给些薄面,至于后面的随在下走一趟,您就会知道。”   凌家的王管家是个尽职尽责的,对于凌家的事情他心里如明镜,也闭口不言,却知道怎样能说服一个人,怎样做能达到家主的目的。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思忖半晌,终究还是点点头,扭头瞅了眼身后的马车,对着鱼小碗道:“小碗,阿澜这几日精神稳定了些,她和宫老爷子就暂时拜托你了,凌府的事情我处理完,会去找你的。”   “子萩。”鱼小碗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当她接收到对面女子若有若无流露出的暗示目光,终究还是颔首离开。   “我们走吧。”凌子萩目送鱼小碗的马车进城,这才望着王管家淡淡开口。 第385章 血染萧城(1)   这是凌子萩第几次坐凌府的车子,细细算来可能连一个巴掌都没有。   原主不受待见的记忆她从未遗忘,如今望着对面算是熟悉却又比谁都陌生的父亲——凌怀旭,她只觉得车子内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她叹口气,撩开帘子望着外面的街景。   从萧城南郊到城北要经过金明街,司府就在金明街附近,她望着一座座店铺和宅子,直到眸光快速捕捉到不远处的司府,那曾经她经常出入的大门上已然贴着白色的封条,方才在城南口强撑着的坚韧内心瞬间崩塌。   如果方才司炎修被抓是一个乌龙,如今赫然出现的一切,都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   “看够了吗?”马车慢慢走过司府,凌子萩还有些不甘心,想探出头凝视,身后一直静坐,缄默不语的凌怀旭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严肃。   凌子萩放下帘子,回眸,道:“父亲今个把我从城南带回府中,到底要做什么?”   凌怀旭抬眼,望着对面一脸淡漠的女子,他似乎想起什么,眼底瞬间布上一层失落,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道:   “司..子昂,让为父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凌子萩顺着他的话目光下移,男子那充满厚茧的手上拿着的是一封信笺。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朱唇颤抖,指尖紧紧扣着身下的坐榻,没有动作。   “子萩。”凌怀旭见她好半会儿没有动作,把信笺往前送了送道:“不管你如何不愿意,这就是现实,当你没有被大理寺抓走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了。”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轻轻拿过信笺,把最外面的包纸拆开,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和离书。   她哽咽半晌,鼓起勇气打开。   上面的字清晰、熟络,尤其是每次落笔的苍劲之感,让她只觉得心口莫名的疼痛。   “吾妻凌子萩,一年无所出,且因频繁干涉君之公事,违之德行、章法,遂休之,从今往后人生百年,与汝辞行,相伴至此,别离无憾。司子昂。”   凌子萩看到这,只觉得眼角一湿,指尖微微用力,捏紧手中的信件,她抬头望着一直观察她情况的凌怀旭道:“司炎修把这封信给了你?”   凌怀旭点点头,道:“他去汳州之前,来凌府一趟,把这信笺给了为父。”   “他还说了什么?”凌子萩追问。   凌怀旭拧眉,薄唇张合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不语。   “他早都知道他回到萧城会出事儿,对不对?”凌子萩咬着牙,质问。   凌怀旭依旧不语。   “他给我写休书,就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对不对?”她又问。   凌怀旭沉默。   “我从不相信,我的父亲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如此落魄的我接回家,你要求了他什么,他又允你了什么?”凌子萩不死心,继续问。   这次凌怀旭微微侧头,望着竹帘外透进来的风景。   凌子萩再也坐不住了,她也不顾这里是不是颠簸的马车,起身冲到凌怀旭的面前,强迫他看着自个的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何不过短短一个月,司家就出事儿了,你说,你说!”   凌怀旭望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女儿,正准备出声。   凌子萩更加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曾经怎么对我的,恨不得我嫁进司家的当日就去死,如今你把我领回去做什么?你还是老样子,为了你的一点私利,竟然把我像物品一样来回置换,买卖..,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凌子萩!”凌子萩的话才落,凌怀旭应该是不满听到这样的诋毁,眉头皱起怒喝。   “哼!”凌子萩冷哼一声,根本没有把凌怀旭警告的目光放在眼里,她继续道:“嫁给司炎修之前我以为,我是被遗弃的,我以为我最后被抓回来只有死路一条,谁知他竟然爱我如宝,宠我,心疼我,信任我。   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后半生的幸福,为何..为何你要..你可知道,在凌家不要我的那一刻,我一无所有,在爱上司炎修的那一刻,我以为我有了全世界,现在我又被抛弃了,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我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浮萍..无依无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你们到底。”   “咚!”   凌子萩泪眼婆娑的说道一半,质问凌怀旭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然她只觉得双眼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整个人就如脱线的风筝,直挺挺地朝后面仰去。   “子萩!子萩!”索性凌怀旭是武夫出身,凌子萩稍微有点动作,他都能轻易捕捉到,他反应过来一把搂住自个的女儿,迅速撩开帘子对着外面的王管家吼道:“快!快!快去找伍郎中,子萩晕倒了!”   ——   “凌将军..您千金的身子暂无大碍,晕倒只是太过激动,怒火攻心导致的,老朽一会儿开个方子您让下人熬好,一日两餐服用即可。”   “多谢伍郎中,方才子萩晕倒还真是吓坏老夫了。”   “娘子的身子在司..大人的调理下比之前好多了,不会因为一点事情,就突然出事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娘子,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凌将军还是得多照顾啊。”   “怀孕了?为夫的孙孙?”   凌子萩躺在一间装饰精美,通风良好的厢房内,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二人的对话。   她凝着眉头,透过屏风往外看,凌怀旭和伍郎中站在外面私语。   当她听到她怀有一个月的身孕,指尖不自觉抚在平坦的小腹上,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司炎修的孩子。   又想起在上一个案子的时候,搜查囚凤苑不小心那一阵眩晕,那时候她就应该察觉的。   突然,凌子萩指尖攒动,发现司炎修给她的那封休书还被紧紧捏在掌心,嘴角苦涩一笑..   这个孩子,来得还真是时候。 第386章 血染萧城(2)   “子萩,感觉好一点了吗?”   待伍郎中收拾药箱离开,早都察觉里面人醒来的凌怀旭倒了一杯清茶绕过屏风走进屋内。   凌子萩瞥过面前男子,侧头不语。   凌怀旭似乎早料到如此,他把杯盏放在床榻边的小柜子上,酝酿半晌终于说道:“子萩,为父知道为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为父没什么可狡辩的,但是此时此刻,你处于特殊时期,为父希望你能把为父的话听进去。”   凌子萩闭眼,无声抵抗。   凌怀旭似乎也不介意,开口继续道:“的确,子昂找为父一方面是把这和离书让为父交给你,顺便让为父带你回凌家,另一方面他确实和为父说了些事情。”   “说了什么?”凌子萩扭头,冷冷质问。   凌怀旭摇摇头,似乎不准备把他和司炎修说的话告诉凌子萩,而是话锋一转道:“子萩你要知道,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如今能护着你的,也只有凌家了。”   “护我?”凌子萩扬眉,眼底尽数都是讥诮道:“我信凌家的实力,可是父亲怕是忘了,当年我是没了半条命才从这里离开的吧?”   “子萩!”凌怀旭听到这,心中尽数都是哽咽,他瞅了眼此刻送安胎药进来的王管家,毫不避讳地说:“如果为父告诉你,凌家那些之前欺辱你的姬妾和庶女,为父都全数遣散了,你可信?”   什么?遣散?   凌子萩躺在床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要知道在原主的记忆中,凌府的姬妾可是只能多不能少的,什么时候自称老当益壮的凌大将军把那些侍奉他的女人都赶出去了?   “大小姐,是这样的,老爷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您愿意,可以起床亲自到凌府各个角落看一看。”王管家一边准备吃完药后的蜜饯,一边又毕恭毕敬地说着。   “为何?”凌子萩很是好奇,这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或者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他改邪归正?   凌怀旭这次没有回答,只是帮凌子萩掖了掖被子角道:“怀孕前三个月最危险,子萩应该多养身子为主,为父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你能平安,健康。”   说罢,凌怀旭起身,朝外面走去。   王管家把药汤在同一时间递进凌子萩的手中,正打算离开,似乎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妥,微微侧身对着凌子萩一哈腰,道:“大小姐,老朽打小就跟着老爷,从年轻的战死沙场到如今的颐养天年,老爷身边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唯独仅有一人让老爷在意、缅怀。   老爷曾经确实对小姐不好,可老爷心中的苦却又有谁明白,如今老爷想明白了,也开始弥补,也希望大小姐能看在逝去夫人的面子上,给老爷一个机会。”   王管家话落,再次对凌子萩鞠躬,慢慢退出厢房。   凌子萩侧头望着身边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久久不曾回神。   深夜。   凌子萩站在凌府书房门口,手中端着一壶清茶,指尖扬起打算敲门,却又颓然地放下。   她扭头望着黑夜中的繁星,叹口气正提裙摆离开,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一道沉稳的声音传出来:“子萩吗?来了怎么不进来。”   凌子萩脚下步子停滞,扭头望着身后木门,硬着头皮敲了三下门,推门而入。   “父亲。”她把清茶放在桌上,幽幽开口。   凌怀旭没立刻回答,随手把一枚令牌放入抽匣中,转身走到桌前,指尖轻轻碰了下茶壶,眉头皱起道:“茶水都半凉了,为父就这么可怕,让你在外面徘徊半天都不愿意进来?”   凌子萩咬唇,硬是连一句回应都没说出口。   凌怀旭似乎也不着急,转身从铜炉上拿起一壶烧开的茶水,倒了两杯,说道:“尝一尝为父的茶道,这是果茶,放心吧。”   恭敬不如从命,凌子萩颔首坐在凌怀旭对面,轻轻吹拂,朱唇淡抿。   “如何,和司炎修那小子比起来,如何?”   凌子萩没料到凌怀旭会问这样的话,面色有着转身即逝的诧异。   “萧城都传大理寺卿的茶道是这萧城第一,我倒不这么觉得,为父觉得为父这茶道才是一绝。”凌怀旭说着,竖起大拇指指着自个的鼻尖。   凌子萩望着他这个讨喜的动作,知道他是为了和自个亲近,勾唇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不一样,子昂注重洗茶,茶的口感,父亲注重的是茶的香气。”她淡淡开口。   “呦,没想到你没挖苦我,为父还算是欣慰了。”凌怀旭听到她的回答,嘴角禁不住裂开。   凌子萩没有回答,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茶喝得仅剩下半杯,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有事儿想让父亲帮衬。”   凌怀旭端着杯盏,腾腾蒸气把他的半张脸遮住,他抬眼望着对面的女子,道:“这事,不行!”   “你还没听什么事儿,怎地知道不行?”凌子萩有些着急,蹙眉问道。   “子萩是要去刑部地牢看司炎修是不是?”   凌子萩被一语道破,尴尬地点点头。   “所以为父说不行。”凌怀旭回答。   凌子萩闭眼想努力保持方才还算好的心情,可是她发现只要牵扯司炎修,她便没办法冷静。   她站起身子,道:“父亲是大将军,进入刑部易如反掌,我不过是想见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怎地就不行,王管家说你有改变,怎地还是这般冷血?”   “啪!”被凌子萩这么一说,脾气不太好的凌怀旭冷冷把手中杯盏放在桌上。   他也顺势站起身子,道:“你以为为父不知道吗?你去找司炎修,是不是就想查他为何被抓进刑部这个事情?”   “不然呢?”凌子萩反问。   “你..你不要命了?”凌怀旭气愤地一拍桌子。   凌子萩没吭声,坚定的目光灼灼望着对面男子。   凌怀旭闭眼,努力平复自个暴躁的情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略显蜡黄的眼珠子布上一丝担忧和无奈道:“子萩,就当为父求你了,司家这个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如果。” 第387章 血染萧城(3)   “如果,你还想生下你和司炎修唯一的骨肉。”   凌子萩回到房间,辗转难眠,耳边一直都响着凌怀旭警告她的话,的确目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司炎修唯一的联系,如果司家真的出事儿了,很可能她怀的便是司家唯一的骨肉,可是..   她探出手,指尖在小腹爱怜地摸索,如果她真的听了凌怀旭的话,退缩了,司家也真的因此而陨灭,她和司炎修天人永隔,孩子连父亲都没有,她会后悔吗?   会!   凌子萩咬唇,心中响起肯定之声的同时,她快速从床上翻起,在衣橱里开始迅速的翻找东西。   没过一会,她的手中多了一只冷焰火,那是鱼小碗的东西,跟随凌怀旭回凌府的时候,她一时收拾没注意,随手装了进来,如今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拿出火折子,凌子萩走到窗户边上,确定凌府人都睡下之后,她点燃手中的东西。   夜在一个失眠人的眼中总是很漫长。   凌子萩一手托腮,把玩着烛光,等着鱼小碗的回应。   突然一个石子从窗扉处丢了进来。   凌子萩连忙回过神,扭头望着地上滚落的石子,顺着方向朝窗户外面看。   “子萩,我在这里。”特意压低的女声在窗扉下响起。   凌子萩望着躲在灌木丛中,一袭黑衣只留下一双灵动眸子的鱼小碗,笑着把窗户打得更大些让她进来。   鱼小碗应该是一路小跑来到凌府的,汗水早已打湿她的衣襟。   凌子萩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示意她擦擦汗,这才说道:“怎么样,阿澜她们都安置下了?”   鱼小碗擦着汗珠,自顾自的倒了杯清水道:“嗯,宫老爷子之前住在司家,如今司家被查封了,他定然不能在待下去,我在附近找了处小院子把他们安置好了,至于阿澜,还好有宫老爷子帮衬,我倒是没那么发愁她会向前段时间一样发病。”   凌子萩听到「发病」这两字,眸光微微沉了几分。   宫长澜的心理疾病比她之前认为的要严重,之前她进行了多方面的疏导,可是宫长澜似乎有意要规避,除了发疯的情况有所缓解外,她在情商、智力方面似乎也出现了退化情况。   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治疗不能停止,可是自个如今又被困在凌府和司家这些事情中,能帮衬的定然少,宫老爷子能陪在宫长澜身边自然是顶好的。   “最近辛苦你了。”凌子萩伸手,握住鱼小碗纤细的指尖。   “哎呦,子萩!说什么呢,咱俩是姐妹,更何况若不是司大人和你收留,我可能早都入狱不说,出来之后也还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这点是我应该的。”   鱼小碗还是往日般大大咧咧的样子,她擦掉嘴角的水渍,连连摆手:   “对了,你这会叫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凌子萩点点头,“我今个找你出来是想让你给我帮个忙。”   “什么忙?别说请,咱俩没必要。”鱼小碗回答。   “我想去趟大理寺。”凌子萩深吸口气,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什么,去大理寺?”鱼小碗愣住,她定定望着对面的女子,那意思显而易见,你去大理寺做什么?它们现在全数都背叛了司大人。   “是这样的。”凌子萩拉过鱼小碗的手,说道:“小碗,你还记得白彦念的那个圣旨上的内容吗?”   鱼小碗颔首,不过她和凌子萩学了没多久字,对于上面一些晦涩的内容还是有点记不清楚的。   “圣旨上说,司家是因为贪墨才入狱的,按照蔺国的律法,不足百两贪墨一般是罢官且处以五年以下刑法,不足千两的是十年至二十年,只有到了万两才会抄家流放或者斩首,我就很好奇,这《畏承变法》是大司马司承允推行的。   里面的条例也是他和当今圣人一并完成的,之前司家虽说不如宫家,但是也至少和之前的钱家能媲美,万两固然不是小数目,可放在司家上下百余口人命面前,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之前都没有征兆,怎地就突然被抄了?”凌子萩把心中的疑虑说于鱼小碗。   鱼小碗虽说是个飞贼,大道理还是懂得,她咬唇想了一下道:“所以子萩是准备去大理寺查阅司家的卷宗?到底有没有贪墨这一事?”   “嗯。”凌子萩重重点头,继续道:“查司家的事情是主要的,还有一些卷宗最好也能找到。”   “是什么?”鱼小碗追问。   “京昭县的姜家和汳州的付家两个案子,之前是祁大人处理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在大理寺找到。”凌子萩道。   “那还等着什么?”鱼小碗不懂破案的剥茧抽丝,可是对于这两家的事情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能让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沉冤得雪,那定然是好事一桩。   说着,她站起身子,一边拉着凌子萩出厢房一边道:“这会快到寅初,大理寺轮班值守间隙,我们得赶快了。”   二人趁着黑夜在凌府内穿梭,因为凌怀旭遣散了后院姨娘,继而有一部分凌府下人也随之离开,索性二人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人,畅通无阻的到了后门。   鱼小碗把卡在后门上防止门被反锁的栓子取下,正准备拉着凌子萩离开。   凌子萩不经意瞅着不远处的书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给鱼小碗交代了几句,闪身溜进房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令牌。   “子萩,你去拿什么了?”鱼小碗好奇询问。   凌子萩把令牌揣进怀中,没有多话,拉着鱼小碗朝大理寺的方向奔走。   萧城固然大,可朝廷机构和官员府邸一般都划在一个片区,大理寺距离凌府不并远,二人一路小跑穿过被查封的司府,趁大理寺看守换班之际,鱼小碗领着凌子萩如游鱼般潜入大理寺内。   早都掌握大理寺地形的二人,很快来到大理寺存放卷宗的书账房。   鱼小碗从发间扯出一枚簪子,随着挂在门上的铜锁落入掌心,书账房的门被慢慢推开。 第388章 血染萧城(4)   大理寺的书账房比较大,卷宗厚重又繁多。   凌子萩和鱼小碗兵分两路开始在书账房中寻找有用的线索。   因为凌子萩之前跟着司炎修来过这里,凭借着记忆她走到日期最近的一摞卷宗前,开始翻阅。   如她所料最上面放置的便是司家的事情,凌子萩拿过,一一查看,起初上面写的不过是一些司家府邸的进出账目,大部分都是大司马司承允和大理寺卿司炎修领取月例和俸禄的记录。   直到往后看,凌子萩望着上面熟悉的内容,从江州的裴家,到雁口县的谭家,又到现在的宫家和慕家,按道理这些家族被查抄所有的金银、玉器、银票、地皮等应该全是都被冲进国库。   可是这个卷宗上显示的却是,除了地皮和每个家族的府邸被朝廷收回,剩下大部分的金银珠宝先是全数遗失,最后在大理寺的追查下,绝大部分在司家被发现,而参与这个案子的彻查人竟然是——白彦!   看到这俩字。   凌子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是白彦,她绝对不相信这件事情是白彦做的。   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在林州案子的时候,白彦跪下求她让她陪着司炎修去破案,也记得在雁口县白彦为了案子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她和司炎修不过是短短离开一个月,白彦这一个月竟然..   “不可能的。”她喃喃自语,努力摇头,想挥散掉心中的震撼。   白彦曾经说过,司炎修救过他的命,他不可能这般的忘恩负义,如今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何?   “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想一个人在里面查些东西。”   “是!”白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两道男子交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凌子萩快速回过神,连忙把手中的卷宗放回远处,在门被推开的同时,转身躲进了隔壁的未被烛火照到的架子旁。   “吱扭”   门被推开,随着属于夜晚的一阵凉风灌入,一双绣着祥云的黑色步履款款走进。   同时随着他的进来,书账房的门又被顺势关上。   烛火慢慢把方才凌子萩站着的地方照亮,男子随手拿起就近的卷宗开始翻阅起来。   凌子萩躲在角落中捂着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她透过缝隙望着对面烛光下的人,如她所猜测的进来的人果然是苏锗。   她吞咽下几口唾液,乖巧地蹲下,只想等着他看完卷宗离开,顺便祈祷鱼小碗莫要被人发现的好。   苏锗似乎准备在这里待很久,他先是翻阅了其他的卷宗,之后指尖放在司家卷宗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拿起书本在鼻尖细嗅。   这次他没有打开,随手把卷宗放在原来的地方,一手拿过油灯朝里面走。   躲在暗处的凌子萩忽闻动静,紧张的望着周遭,她透过光亮望着那玄色长袍一寸寸朝这边走来,万般无奈之下,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想朝另一处架几案挪动。   可是,对方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忽然烛火一闪,凌子萩在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双男子黑色步履。   她吞咽几口唾液,顺着步履抬眼和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男子对上。   “子萩,果然是你。”苏锗眸眼低垂,嘴角荡漾起温润笑意。   “锗..锗王殿下。”凌子萩望着他的脸,虽然如记忆一般温和,无害,可是知道好些事情后,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很可怕。   “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凌府吗?”苏锗自动忽略对面女子脸上的恐惧,笑着弯腰,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一把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我。”   “你来找什么东西的吗?”苏锗笑着打断她的话,问道。   凌子萩眸光不自觉挪到架几案上,之后迅速摇摇头:“锗王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苏锗轻笑出声,本应该轻柔的声音此刻在空荡的书账房内竟然显得有些阴森:“子萩真是调皮,不知道本王在说什么?这司家出事儿都是众人皆知的了,子萩如今都成了萧城众所周知的弃妇,怎么还心心念念的挂在一个根本不准备要你的男人身上呢?”   说着,苏锗略显冰冷的指尖轻轻抚向她的下颚。   凌子萩早都料到他这个动作,蹙眉冷冷别过头:“锗王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如今被您逮个正着,要杀要剐随便。”   “要杀要剐?”苏锗望着一点都不给自个好脸色的凌子萩,看似讨好的笑容终于慢慢消失,他语气一沉道:“凌子萩要不是本王,你真以为司炎修的一封休书,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什么意思?”凌子萩回神,盯着苏锗,他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消化。   苏锗好像不打算往下解释,被凌子萩冷落在半空中的手,再次抚向她因为愤怒而娇俏的容颜,道:“子萩,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你只需要知道,本王不会害你就是了,至于司家的事情,本王也奉劝你一句..如果你还不想凌家也出事儿,有些事情最好。”   “放开她!”   苏锗的话刚说一半,黑暗里女子尖锐的警告声响起。   同一时间,一只发簪穿越架几案之间的缝隙直奔苏锗的掌心袭来。   可是苏锗是谁,只见他扬起袖子一挥,发簪竟然调转方向朝来的路飞驰。   “小碗!”凌子萩也反应过来,对着黑暗处大喊。   她知道鱼小碗的本事好,可是苏锗这一手谁都没料到,再说鱼小碗身处暗处,若是没留意,这发簪很可能要了她的命。   「当」一声,伴随着寒光一闪。   弹指间发簪落地的声音也一并传来。   凌子萩连忙挣脱开苏锗的束缚,顺着声音朝鱼小碗躲藏的地方跑。   当她看到白彦寒剑出鞘,把鱼小碗护在身后,心中霎时放松了下来。   白彦也看到了凌子萩,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在眸光瞥到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后,连忙面色一沉,跪地道:“锗王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第389章 血染萧城(5)   “救驾?”苏锗望着低眉顺目的白彦,又看了看还呆呆站在他身后的鱼小碗,话语里嘲讽的意味明显。   白彦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王爷是这样的,小碗和凌娘子进来是属下允诺的。”   “哦?你允诺放进来的,为何?”苏锗挑眉,面色微厉。   白彦舔舐过唇角,正准备回答。   凌子萩道:“锗王殿下您不用为难白彦,是我要挟白彦让他带我进来的,至于原因,您之前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苏锗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还放在架几案上的卷宗,扭头对着凌子萩道:“子萩,你终于承认了,那本王能问一句,你都看完了吗?”   他话音一落,明显白彦的身子僵直了。   凌子萩的目光扫过对面的男子,扭头和苏锗对视道:“没,我刚拿到手里,锗王殿下就进来了。”   “哦,真的?”苏锗道。   “不然呢?殿下以为我撒谎了?”凌子萩目光灼灼,语气坚定。   苏锗没接下话,只是凝着对面女子好一会,才话锋一转道:“那本王很好奇,子萩是用什么威胁地让白彦带你们进大理寺的?”   “当年白彦欠子昂一条命,就算司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可是好在白彦还有些良、心,我用这个理由要挟他,从此他和司家两不相欠,这个理由充分吗?”   凌子萩反问,其中她加重了「良心」二字,也不知说给对面二人谁听的。   苏锗闻言,薄唇浅笑,似乎对凌子萩的呛话并不在意,他扭头眸光放在白彦身上。   白彦一见,连忙跪地不语。   “白少卿一直跟着司炎修,两人之前有兄弟情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个理由很充分,不过。”苏锗说着,眸光在凌子萩和鱼小碗的面颊上流转,道:   “不过,本王如果说,司家贪的是裴家、谭家、宫家这几个大家族本应该冲国库的金银,而查出司家贪墨的人正是此刻毕恭毕敬看起来刚正不阿的,却不惜出卖兄弟换取日后大理寺卿职位的白少卿,你们又会作何感想。”   “什么?”苏锗的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鱼小碗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   苏锗笑了笑,努努嘴道:“鱼姑娘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问问。”   紧接着他扭头望着同样表现出错愕的凌子萩,道:“所以..子萩,你真以为在你身边的人都是好的?告诉你,最后能护你周全,真正为你好的人,只有我,明白吗?”   凌子萩横了苏锗一眼,扭头不准备搭理。   “也罢。”苏锗对于对面这个女子的表现已经有点习惯了,他扬扬眉,轻轻掸了掸衣衫蹭过架几案上的浮灰道:“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说完,他对着跪地低头不语的白彦冷笑一声,留下手中油灯转身离开。   当书账房的门被重新关上。   凌子萩还未反应过来,仅有三人的空荡房间内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她连忙抬头,只见不知何时鱼小碗一只手抓着白彦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底尽数都是气愤。   “小。”   “白彦,你告诉我,方才苏锗说的都是真的?”凌子萩劝解的话还没出口,鱼小碗已经歇斯底里地质问起来。   白彦被打的头偏向一边,俊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说话啊,说话啊。”鱼小碗等了好久,却没得到一个字的回答。   “小碗。”凌子萩上前几步,拉过鱼小碗的手臂,想让她先把白彦松开。   可是鱼小碗毕竟是练家子,只要她不想的,凌子萩怎么着也是掰不开的。   她没理会身边好言相劝的女子,用极近仇恨的目光望着白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司家贪墨?用什么贪?这些金银是你和司大人一并钦点的,甚至送往国库的第一接触人是你白彦,换给旁人百姓还真就信了,换给我,白彦你觉得,我会信吗?”   白彦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鱼小碗发现他这个举动,双手一并抓住他的领口道:“白彦,你要说什么,你说啊。你说啊,你告诉我,这事儿不是你干的,对不对?对吗?”   面对鱼小碗的质问,白彦闭眼沉默不语。   鱼小碗着急了,仓皇间又说:“就算,就算是你干的,那..那你也是被胁迫的是不是,是不是?”   “谁胁迫我?”终于白彦被逼得开了口。   鱼小碗一怔,有些难以消化他的话。   “我白彦孑然一身,无父亲,无亲朋,更是。”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闪烁间道:“更是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所以谁胁迫我?谁?”   鱼小碗怎么着也没想到白彦会蹦出这句话,她身体颤抖,整个人像是虚脱了般,抓着白彦的领口的双手无力垂下,她摇着头还想说什么,白彦却快一步地说:   “不错,彻查司家的事情就是我干的,司炎修年轻,又破案无数,深得圣人欢喜,我若是想成为大理寺第一把手,他就是我最大的绊脚石。”   说着,他目光挪到不远处凌子萩身上。   可是与他预期的不一样,他没有看到凌子萩怒目而视的表情,仅仅能瞅到的是她站在一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收回视线,望着眼眶已经开始湿润的鱼小碗继续道:“所以,我为了成为大理寺卿定然要用点手段,不是吗?”   鱼小碗哽咽地吞下嘴里的唾液,不吭声。   “好在锗王向我抛出橄榄枝,如今圣人的身体已经匮乏至极,大皇子到现在都不愿回萧城,唯一的继承者只有锗王,你觉得我会拒绝吗?”白彦继续问道。   “不..白彦,你不是这样。”   “不是?”白彦望着鱼小碗努力想忍住哭泣的表情,嘴角冷冷露出几分讥诮,他伸手钳制住她的下颚,道:“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嗯?”   鱼小碗咬唇,眼泪已经从她的面颊上滑下。   “对了,你好像对我懂真心了,是吗?”白彦望着她的样子,眉头有着稍纵即逝的皱起,不过很快他换上一副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纨绔表情,凑上前喃喃道:“等我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我不介意你做我的暖床。”   “啪!”   鱼小碗再也忍不住,又给了白彦一巴掌,“白彦,你无耻!我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我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爱人!”   她愤愤一跺脚,拉着凌子萩转身朝书账房外跑。   凌子萩任由她这么扯着,在走出书账房的时候,她扭头深深看了一眼白彦,眸光扑朔。 第390章 血染萧城(6)   “子萩,是我自取其辱,是我鱼小碗信错了人,我没想到白彦是这样的。”   二人走出大理寺还没多远,鱼小碗再也绷不住了,捂着面颊嘤嘤抽噎起来。   凌子萩望着对面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眼神模样的女子,想起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叹口气,上前搂住她的身子道:“小碗,世事无常,有些事情你不要想太多。”   “子萩。”鱼小碗窝在凌子萩的怀中,一边哭,一边哝哝道:“我是不是真的眼瞎,现在连白彦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你也知道能帮着子昂洗脱冤屈的如今仅剩下你、我,那你就更不应该哭了,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吗?”   凌子萩捧起鱼小碗的脸,从怀中掏出丝帕把她面颊上挂着的泪珠擦干净,轻声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鱼小碗吸吸鼻子,两只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蒲扇、蒲扇望着凌子萩道:“司大人入狱,子萩现在回了凌府没了实权,唯一能查案子的我,还被白彦那个浑蛋收走了大理寺令牌,这下一步怎么走嘛..难道要。”   鱼小碗的话刚说一半,只见凌子萩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在她的面前摇晃。   “这是什么?”鱼小碗接过,望着手中的令牌,直到她的指尖把令牌翻过来,看到上面刻着的一只猛虎,若不是她反应过来迅速捂住嘴,嗓子里的尖叫声就差点吸引周围赶早市的路人。   “子萩,这是..将军府的令牌?”   凌子萩点点头,从鱼小碗手中拿过,转身背着手朝刑部方向走。   “不是,我说你哪里来的?”鱼小碗跟在她身后询问。   “猜猜。”凌子萩扬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鱼小碗努努嘴,回忆好半晌,道:“该不会咱们出凌府之前,你去书房就。”   “嗯,是的,昨个我瞧父亲随手把这令牌扔进抽匣里,晚上跟你离开想着带个东西或许有用,这不就顺来了。”   凌子萩说着,随手在小摊上买了几块糕点,一半分给鱼小碗当早膳。   “那你现在准备拿这块令牌做什么?”鱼小碗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询问。   话说,一晚上了,她真有点饿。   “去刑部,刚好早晨应卯,刑部侍郎不在,我带着令牌能进去的顺利点。”   凌子萩把快速把早膳解决掉,又买了一包栗子,脚步加快朝刑部走。   “你去刑部做什么?不会是。”鱼小碗眼神扑朔,心中已经猜到大半。   凌子萩转过身,眸光严肃的望着鱼小碗道:“对,我要去见子昂,我有很多的话要问他,至少。”   她低头瞅了眼自个的小腹道:“至少他如此作践自己得给我和另一个人一个说法。”   鱼小碗愚钝,定然不知道凌子萩另一个人指的是谁,她挠挠头,也准备跟上,却被凌子萩阻止。   “小碗,你一夜没回去,宫家人还需要你照应,我一个人可以的。”   “真的?”鱼小碗望着凌子萩,面色担忧。   “去刑部,又不是去干吗,若是真被刑部侍郎发现了,最多是被送回凌府,谁又能为难我不成,对吗?”凌子萩出声宽慰。   鱼小碗颔首,毕竟凌子萩再如何也是凌府的千金,曾经的大理寺卿夫人,萧城人大部分都认识,定然是安全的。   她把凌子萩送到刑部后,便先行离开。   凌子萩进入刑部也是格外顺利,毕竟有着手中的令牌,一般人也不会太为难她。   “司大人在最里面的牢房,娘子走到底就能看到。”一名新来的狱卒领着凌子萩进入刑部地牢之后,随手给她指了一条巷子道。   “好,谢谢小哥了。”凌子萩点头,随手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的手里。   狱卒掂量了两下,似乎很满意,随手把墙上的油灯取下递给凌子萩道:“里面阴暗,看着点脚下,别吓着。”   说罢,他转身离开。   当空荡的巷道内仅剩下凌子萩一个人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提起裙摆朝里面走。   之前她不是没来过刑部的地牢,可是那是和司炎修一起,或者还有白彦陪同,如今这黑乎乎的地方仅有她一人,尤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她的心难免有些恐惧。   “吱吱。”   突然她觉得脚下一痒,连忙低头,看到一只灰鼠顺着她的绣鞋跑了过去,她心中一惊,现在终于明白方才那小狱卒话里带话的意思了。   烛光一寸寸把前方的道路照亮,周围一个个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的囚徒就像是看到救世主一般,拖着铁链、脚铐疯狂地朝狱门前扑来,他们把脸挤在围栏前,本就沧桑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越发的诡异狰狞。   凌子萩目光直视前方自动忽略周围人发出的刺耳哀嚎声。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牢狱底部的石墙,转身四下张望,直到她瞥见左侧的牢房角落内盘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子。.子昂。”凌子萩声音颤抖。   角落里的人听到呼唤,颓然的身子有着明显的僵直,不过他没有任何回应的动作。   凌子萩知道司炎修定然是听到了。   她把烛台朝前凑了凑,想看清心中朝思暮念之人。   “别过来。”男子一声爆呵,让她突然止步。   “子昂。”凌子萩咬唇,话语间尽数都是疼惜,“你还好吗?”   “谁让你来的,回去!”司炎修低着头,烛光的范围有限,旁人看不清高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冷冷的呵斥声。   “子昂,我来是有事儿要问你,为何。”   “为何我会被关在这里是吗?”司炎修打断凌子萩的话,道。   凌子萩抿唇,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想问的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会入狱的,你做的这一切,把我抛除在外,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是不是?”   司炎修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本能地抬眼和她对上。   这一刻,凌子萩终于看清楚他的面容。   此刻的司炎修哪里还有曾经大理寺卿风光的清俊模样,满脸沾染着泥土和血痂,尤其左半边面颊明显的淤痕,一看就是被人虐打过。   “子昂..你。”凌子萩突然想起之前做的一场梦,瞬间满眼泪水。   司炎修连忙反应过来,索性转身低头面对墙壁,冷冷呵斥道:“回去,快回去。”   凌子萩疯狂地摇头。   “滚,听不懂吗?”司炎修似乎没了耐心,冷嗤。   凌子萩也是个倔脾气,她把手中的烛台放在地上,双手扒拉着牢房的门,道:“我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我告诉你司炎修,我有了身孕,你得对我负责!” 第391章 血染萧城(7)   司炎修听着身后的炮语连珠,本来还决然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   他扭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索性也豁出去了,继续道:“司子昂,你没听错,我有孕了,孩子是你的,伍郎中摸出来的,现在信了吧。”   司炎修视线下移望着凌子萩平坦的小腹,喉结紧张地滚动。   凌子萩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乘胜追击道:“所以,你不能出事儿知道吗?你也不能抛下我,放心我定会。”   “子萩。”司炎修轻声打断凌子萩的话,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凌子萩吞咽几口唾液,对于他的靠近,她既期待,又紧张。   司炎修深深望着对面朝思暮想的女子,随着手腕上铁拷发出的碰撞声,他扬手想抚摸她娇俏的面颊,殷红的丹唇。   可是..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又退缩了,沉默好一会儿,他在她不解的眼神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出来。   凌子萩垂眸查看。   只见在烛火的映衬下,一枚袖珍钟就这样躺在他的手中。   她认识那是她遗落在陈城县山洞里的东西,可印象里它不是被黑衣人一箭射碎了吗?怎么这会完好无损了?   司炎修似乎读懂了她眼中的疑虑,嘴角扯出一抹温润的笑意道:“这东西的壳子还真难找啊,我之前找了好多琉璃厂都没找到和它材质一样的,没办法就花费了好长时间自己弄了一块透明的琉璃片给你按上,看看可能看出异样?”   凌子萩接过,细细观察,说实话司炎修的雕刻功力确实不错,这片琉璃不管是契合度还是圆润度都和之前这东西没碎的时候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   时间停滞,应该是没电或者表芯磕坏了。   “嗯,没有异样,它很好。”凌子萩点点头。   “那就把它拿好,然后。”司炎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回去。”   听到这,凌子萩诧异地抬眼,和对面男子淡漠的眼神对上。   “你说什么?”   “凌子萩,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和我牵扯对你没有好处,我还记得你说的话,如果这个东西能带你回到你原来的地方,那么就回去。”他淡淡开口。   “司炎修,再说一遍?”凌子萩语调微微上扬,她已经有些怒意了,他这算是什么意思?把她推开,然后呢?自个把所有的事情扛下来?   “你说我们没关系,那好,我肚子里。”   “如果你不想要,可以把他。”   “啪!”   司炎修冷决的话还未说完,凌子萩已经扬起手对准他的面颊就是一巴掌。   瞬间一股血从他的嘴角蔓延开。   凌子萩冷笑一声,望着低头不语的男子,怒道:“你既然说出如此不负责的话,当我凌子萩瞎了眼,既然你如此愿意在这里呆着,那么就呆一辈子吧。”   说罢,她一把抄起地上的油灯,转身朝刑部外奔去。   司炎修慢慢抬头,望着对面早已离去的身影,他伸出拇指擦拭掉嘴角的血渍,苦笑道:“曾经还有你的东西陪着我,如今,我倒真成了孑然一身,也罢..彻底断了念想,或许你能活得更好。”   凌子萩踉踉跄跄小跑出巷子,本来就刚刚受孕的身子,在这黑暗,臭气熏天的牢房中这么一折腾,胃里瞬间翻涌。   “呕。”她连忙捂住嘴,整个人难受地瘫软在地上。   望着脏乱不堪的地面,她突然心口发酸,只觉得眼眶一热,便想放声大哭出来。   凌子萩咬着牙,想克制自个激动的情绪,可是无论她如何的阻止,不争气的眼泪还是从面颊滑落,顺着捂着嘴的指尖慢慢砸在地上。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湿漉漉的手,直到一枚镯子从袖中滑出在手腕处闪动。   这是司炎修送她的信物,若是没记错应该是他母亲的遗物吧。   想到这,凌子萩上手气愤地一把把镯子撸下,正准备转身回到巷子内,把它物归原主,指腹却在镯子内摸到一些坑洼感。   她连忙提起油灯细细观察。   果然如她预料到的,镯子里刻着几个字:赠吾妻,一生挚爱凌子萩。   她一怔,诧异地回头望着身后黑漆漆的巷子。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烛火都有些隐隐发暗,她突然站起身子朝不远处光亮走去。   之前领他进来的小狱卒已经匍匐在桌前开始打起瞌睡。   凌子萩轻拍他的肩膀。   小狱卒连忙惊醒。   她从怀中又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方才还迷迷糊糊的小狱卒这会彻底清醒了。   “这位娘子,您这是。”   “带我去见司承允,这金子就是你的。”她面色淡然地盯着小狱卒,缓缓开口。   小狱卒闻言,连连点头,这次不用凌子萩提油灯了,小狱卒拿了一盏新的油灯在前面带路。   “大司马大人是早些被关进来的,在隔壁的巷子,娘子小心脚下,跟紧了。”收了钱,小狱卒殷勤得不得了。   凌子萩点头,提着裙摆一步步跟上。   走过几个牢狱,二人来到一间单独的密室,小狱卒从腰间找出钥匙开门让凌子萩进去。   “大司马大人就在里面娘子进去就是了。”   “谢谢。”凌子萩对着小狱卒勾唇表示感谢。   “不过。”小狱卒把油灯递给她,嘱咐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刑部大人就回来了,介时娘子还请莫要给小的。”   “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要的时间不多,一个多时辰够了。”   随着身后的门被关上,凌子萩举起油灯观察暗房。   这应该是一间专门为特殊犯人建的一间房子,四面全数都是墙壁,唯一的天窗开在南门,只有巴掌大小,应该是为了防止囚犯越狱专门设计的。   而此刻站在窗子下抬头正在沐浴阳光的就是蔺国的大司马——司承允。   “爹爹。”凌子萩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按照嫁给司炎修时候的称呼唤着他。   司承允转过身,除了那永恒不变的犀利目光还未褪去,此刻他一身囚衣,面容沧桑得差点让对面人认不出来。   “你还是来了?”他盯着凌子萩,面无边表情地开口。 第392章 血染萧城(8)   凌子萩把烛台放在暗房内唯一的一张石桌上,熠熠的烛光把对面端坐的男人照亮。   司承允把披散的头发轻轻朝后甩了甩,露出和司炎修八分相似的面容,道:“你找老夫何事?若老夫没记错,你应该不再是我司家的人了吧?”   凌子萩没有因为对面人的话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司大人啊。”   “哼。”司承允冷哼一声,“子昂是老夫瞧着长大的,就算他混到大理寺卿的职位,在老夫心中也不过是黄口小儿,他想什么,做什么,老夫一猜便知。”   “司大人明睿,那么子萩想问的是,司大人如今住在这里是不是也是您意料之中的事情?”   凌子萩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再加上之前和司承允有过两次交锋,这个男人更适合直言不讳。   果然,她的话一落,对面将将还面色平稳的男子突然眸光一厉,道:“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儿,你就赶紧离开吧,我司家不欠你什么,从今以后也别来烦老夫。”   说罢,司承允冷冷起身,走到天窗前,闭眼继续晒太阳。   凌子萩端坐在石桌旁,没有因为司承允的话而有丝毫的退缩。   她眸光扫过桌上空着的碗碟,把没机会送给司炎修的热乎栗子全数倒在里面,顿时一股扑鼻的栗子香气充斥在整个牢房内。   司承允意识到身后凌子萩的动作,禁不住好奇查看。   “我和司大人相处的不多,所以在子萩心中您就是个。”凌子萩笑了下,道:“老顽固,老执拗一般的存在,甚至在去年嫁入司家的时候,还觉得你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呢,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司家发生了好多的事情,返回头想想,司大人其实是个未雨绸缪的谋士。”   司承允没吭声,就这样定定望着她。   “我是一介女流,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子昂一直跟我说,他之所以打小跟着祁大人身边一方面是欣赏祁大人的能力,另一方面他是想进入大理寺寻找他母亲的下落,尽管。”凌子萩顿了一下:   “尽管他母亲到现在杳无音讯,司家也面临灭顶之灾。”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望着隐藏在光影下的中年男子,她扯了扯嘴角,继续道:“而在此之前,司大人应该知道祁大人在子昂心中是个怎样的存在,亦师亦父,谁知不过短短一年,这所谓的父亲形象在他的心中彻底崩塌。   子昂在没被抓进刑部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案子一步步推进,我们就要找到真相了,直到方才,我突然领悟,或许司家的陨灭不过是别人的另一步棋,可是这步棋到底是敌人的,还是某人为敌人设下的陷阱,谁知道呢?司大人觉得呢?”   她说完,抬眼望着司承允,此刻他低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他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思绪。   “大人说,司家没欠我什么。”凌子萩嗔笑一声,指尖慢慢抚向小腹,道:“或许三日之前确实司家不欠我什么,可是如今司家欠我的很多呢,就比如这里的小东西不能没有父亲啊,甚至也不能没有爷爷,不是吗?”   凌子萩的话音刚落,对面一直僵直的司承允再也绷不住了。   他踉跄地上前几步,双手撑着石桌,死死盯着她的肚子:“你。”   “是啊,我有身孕了,今个在早市这孩子和子昂一个口味呢,都喜欢栗子,我想司大人应该也喜欢吧?”凌子萩说着,把面前的栗子朝司承允面前推了推。   “呵呵。”突然司承允轻笑一声,阴鸷般的眸子荡漾起几分旁人见不到的宠溺和爱怜:“老夫终于知道子昂为何欢喜你,凌子萩你很特别,知道怎么攻陷人的心房啊。”   司承允说着,再次坐到她的对面道:“子昂母亲的失踪确实是为夫的失误,这么多年,为夫也是倍受煎熬,你能明白吗,一个男人失去挚爱的痛苦?”   凌子萩抿唇,或许以前她只是听患者诉说,听旁人讲述,如今她眼睁睁看着司炎修受苦都心痛万分,又岂能不明白一个人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   她点点头没有打断司承允话的意思。   “老夫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或许就是和尹玥扯上关系,的确,当年的尹玥对老夫是有感情的,老夫心里清楚,可是老夫更明白,老夫此生唯一想娶的唯有姜淮浓一人。”   司承允眯紧双眼,眼底的温柔尽显,就像是..司炎修看她时候的眼神那般。   “那她到底去了哪里?”凌子萩问道。   她以为她会从司承允口中得到答案,谁知司承允面露悲伤地摇摇头道:“消失了,都怪老夫。”   “子昂曾经跟我说过,十里香曾经着过一次火。”   “是,那时候子昂才是五岁的年纪,阿浓我司家唯一的主母,那时我已经是蔺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了,尹玥也是在几年前进宫成为了圣人的妃子,按道理就算她再如何对我有意,我们都是不可能的。.可是。”   司承允说道这,眼底尽数都是悔恨,他深吸一口气,缓和住因为回忆往事而略显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   “可是,在阿浓消失的前几天,我收到尹玥的一封信,大概内容是圣人有了新宠,她有些担心自个的地位不保。”   “新宠?”凌子萩扬眉。   “寒诚殿的主子。”司承允提醒。   凌子萩恍然,原来那个时候杨庭宇就入了圣人的眼,不过那段时间圣人还年轻,应该还会顾及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不敢大张旗鼓罢了。   “其实圣人新宠不管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可是圣人膝下只有两个皇子,一个在临峪关,一个在膝下,老夫怕圣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影响蔺国的未来,这才去见了尹玥..谁知。”说到这,司承允哽咽住了,似乎不太想往下说。   “谁知,你私见尹玥的事情被子昂的母亲知道了,是吗?”凌子萩接下话。   司承允闭眼,惭愧地点头。   “之后她收到一份信笺,去了十里香就再也没出来,对吗?”凌子萩又问。   司承允再次点头,那双泛黄的眸子已经积满泪水。 第393章 血染萧城(9)   凌子萩垂眸,虽然她并不知道信笺的内容,可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这个信笺绝对和尹玥有关系。   毕竟女人都是多疑的,自己的丈夫和谁有关系,和谁亲密,这第六感总没错。   “这件事情,子昂也知道,对不对?”她又问。   司承允不语,那懊恼的表情已经算是默认了。   如今凌子萩终于知道这父子二人闹僵的缘故是什么了。   “之后子昂离家,去大理寺拜祁德义为师,这就是当年事情的全部。”司承允已经说的有些气短,他颓然的坐在地上,眸光暗淡。   凌子萩抿唇,不知该对对面的男人说什么,说他处事不够谨慎?还是说他..   “那么司大人,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祁德义之所以收司炎修为徒弟,甚至把大理寺寺卿的位置给他,都是一场预谋?是这样吗?”   司承允闭眼,缓缓点头。   凌子萩看到他的反应,心中突然觉得对对面这个男人深感悲悯,明明知道敌人在哪里,自己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和自个背离。   “司大人,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她缓缓起身对着司承允一鞠躬,转身走出暗房。   当房间再次进入平静,暖阳顺着天窗寸寸朝石桌方向移动,一直呆愣在座位上的司承允终于有了反应。   他撩拨开盖在面部的花白长发,眸光散落在面前已经褪去余温的栗子上,他伸手拿起一颗,轻轻拨开,把栗子仁塞进嘴里。   凌子萩出来的时候刚好过了晌午,她随手从街道下拦下一辆马车,马不停蹄地朝凌府赶去。   索性凌府的下人还未发现被预留下的后门,她提着裙摆悄然溜进去,快速走到书房,掏出令牌准备把物件还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当抽匣被关上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她带着已经足以倒头就睡的困意,捻手捻脚地退出书房,打算离开。   “你还知道回来的?”   她的手刚放在书房的门栓上,身后一道厉声吹散她所有的困意。   凌子萩缓慢扭头望去,只见凌怀旭身穿一袭官服站在院子内,就这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父..父亲!”她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呢喃开口。   “你去哪里了?”凌怀旭背手语气带着质问和压制的怒火。   “我不明父亲在说。”   “偷了为父的令牌,你去了哪里?你是不是以为在为父下朝之前赶回来,为父就不知道了?”凌怀旭打断凌子萩的话,冷冷质问。   凌子萩抿唇望着凌怀旭,还未等她回答。   凌怀旭对着身边的张管家说道:“既然大小姐不劝阻,来人家法伺候。”   他话音一落,同时从院子内走出一名老嬷嬷,她手中拿着一枚戒尺毕恭毕敬地递给张管家。   凌子萩见状眼底露出惊骇之色,这..这是要做什么?   疑惑的想法刚从她的脑海中转了一圈,那送戒尺的嬷嬷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她身边,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一手按在她的肩膀,力气之大生生把她按着跪在地上,下一瞬,她的手被托起,随着张管家手中戒尺的起落,一股锥心刺骨的疼传遍全身。   “唔。”   “子萩,按道理你偷了凌府令牌应该是挨板子,可是如今你有身孕,板子就免了,改成打掌心就好了。”凌怀旭望着一下下落在凌子萩手上的戒尺,面无表情地解释。   凌子萩就这样和凌怀旭凌厉的目光对上,此刻她的眼底早已没了方才的惊慌,眸光不经意扫过凌怀旭脚上被沾染着好些灰尘的靴子,道:“父亲是故意把令牌放在抽匣里的是不是?”   凌怀旭没料到她会这般反问,眼底有着闪瞬即逝的讶异。   “你..早料到我会偷走..然后急着连靴子都忘记擦拭..赶回来抓个现行,所以你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凌子萩被打了十几下张管家的动作才终止,她望着慢慢变红的掌心,疼得有些晕眩的讥诮反问。   凌怀旭闭眼,他知道自打凌子萩从凌府嫁出去,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机敏、睿智,洞察力极为仔细,她能把问题看破也是预料之中的。   “是,为父就是故意的。”   “你。”凌子萩此刻已经疼的浑身冒汗,气愤地盯着他。   凌怀旭挥挥手,周围人全数退下,此刻偌大的院内仅剩下父女而人。   他面露疼惜地走到她身边,道:“子萩,不要怪为父心狠,今个你去大理寺和刑部了吧?是不是碰壁了?”   凌子萩冷冷扭头不语。   “司家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无力回天,就算你想尽办法,看看谁还会帮你?”   凌怀旭叹口气,望着因为疼痛喘着粗气凌子萩,不免心疼地劝诫道:“为父知道你的性子,定然是不会罢休的,所以。”   “所以..你才出此下策让我死心?”凌子萩扬眉。   凌怀旭重重点头,“子萩,你是爹爹唯一和魏静秋的女儿,不管其他女人生下的是龙是凤,只有你身体里有魏静秋的血液,爹爹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凌子萩嗤笑一声,“爹爹知道吗?你这个人很..自私..如果。”   “咚。”   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完,许是太累再加上方才被打了手,双眼一翻,身体像是脱线的风筝,无力的摔在地上。   “子萩..子萩?”凌怀旭见状不免担心,他连忙搀扶起她,喊道:“来人,快来人,把大小姐抬进房间。”   夜,侵袭着整个凌府,月影挂在树梢上,偶尔传来的蝉鸣声扰着床榻上的女子微微蹙眉。   “哗啦”一声碗碟的碰撞声彻底把凌子萩吵醒来了。   她睁开双眼,望着藕色帷幔,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凌府,眸光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凌怀旭坐在不远处的梨花木桌子旁,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紫砂茶杯的碎片。   应该是撑着头不小心睡着导致的吧?凌子萩望着还有些惺忪睡眼的男人,心里猜测。   凌怀旭似乎也感受到不远处注视他的目光,带着粗茧的手顿住,抬眼和凌子萩对上。   她反应过来,连忙别过头,想闭眼假装入睡。   谁知耳边却响起缓缓朝她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凌怀旭大概是拉了个凳子坐在她的身边,道:“子萩,我们好好谈谈吧。” 第394章 血染萧城(10)   烛光把凌子萩的闺房照了个透亮。   偶有从窗户外飞进来的小蚊虫在烛火边上盈盈飞舞,随着房屋的门一开一合,瞬间又四散逃离。   凌子萩望着张管家把新泡的茶水端上来,又退下,才终于打破沉静,开口道:“父亲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凌怀旭看着对面一脸淡漠的女子,眸光放在她被包扎好的手掌上道:“还疼吗?”   她顺着他的话低头查看,摇摇头:“不疼了,麻麻的,也没什么感觉。”   “子萩。”凌怀旭给自个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到凌子萩的面前,语重心长道:“为父承认为父如你所说,为父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害了你的母亲,也..害了你。”   凌子萩有些诧异凌怀旭的话,毕竟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能此刻这般主动承认自己的错事,实属难得。   她盯着杯子里慢慢舒展的茶叶,道:“父亲,子萩想问一个问题。”   凌怀旭颔首让她说下去。   “凌家虽然是百年武将家族,但是真正在朝廷稳住脚跟的还是从先皇那时候开始的,我记得蔺国的史料有记载,先皇在世的时候夷国有叛乱,当时平定叛乱,让他们再次朝贡的就是父亲您吧?”凌子萩问道。   凌怀旭有些诧异凌子萩的饱读诗书,要知道一般哪个女儿家会关心这个呢?   尤其是凌府那些被他遣散的姨娘和庶女,只知道后院争宠,要银子,搞得他不厌其烦。   “是。”他点点头。   “父亲也是在那个时候一跃成为了怀化将军,而凌家也是蔺国唯一的一所怀化将军府,对吗?”凌子萩又说道。   “嗯。”   “那我想问,父亲之所以这般,是为了什么?”凌子萩说完这话,抬眼望着他。   凌怀旭和她的眼神对上,不知怎地,她的眼睛看似清澈、淡漠,却又有着很强的吸引力,让人说不出一句谎言。   “为了什么?起初是为了家族荣誉,直到去了临峪关之后,当看到蔺国的百姓被蹂躏。士兵被无情杀戮,老夫才知道,作为一国将领荣誉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百姓安泰,家庭和睦,才是最终的夙愿。”   凌怀旭说着,似乎想起他年轻时候的浴血战场,眼神不自觉迷离起来。   听到这,凌子萩的嘴角露出一股释然的笑意,道:“既然征战沙场是为了国家、百姓,那么为何这次要这般的阻止子萩呢?”   凌怀旭皱眉,有些不太明白凌子萩的意思。   凌子萩知道凌怀旭是一介武夫,若不是之前的功勋,就目前朝廷上的尔虞我诈,他早都成了阶下囚,也正是因为此,那幕后的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让他成为了这场赌局中唯一的不确定性。   想到这,她壮着胆子,把之前查到的所有案子,以及她发现的幕后阴谋,包括祁德义的事情全数说给了凌怀旭。   夜很长,张管家不知道进来了多少次换茶,凌子萩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水,直到外面的蝉鸣声停止,她才终于话落。   凌怀旭虽然愚钝,但是经过这彻夜长谈,他再如何也把事情的全部听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他拧着眉望着对面的女子,终于开口道:“所以子萩这么做。”   “我承认,我单纯的只是想救出子昂,可是父亲也清楚,如果圣人驾崩,政局落在幕后黑手的手中,蔺国会经历怎样的水深火热,如果是内斗不管是司家、凌家又或者是旁的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可如今..有人不惜为了权利牺牲掉蔺国的经济,给夷国钻空子,肆意地在边境挑衅,甚至把整个国家搅合得乌烟瘴气,父亲作为蔺国的怀化将军真的忍心看到您年轻时候换来的和平,毁于一旦吗?”凌子萩拧眉,问道。   凌怀旭闭眼,他虽然老了,但是论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有生之年发生这样的事情。   “子萩,你这点跟你母亲静秋一点都不像呢,但凡静秋有一半你的这般勇敢,或许事情就不会成今天这个局面。”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色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的倔强和犹豫,多的是一份坚定和执着。   凌子萩扬眉,对于原主的母亲魏静秋的事情,说实话她还真想知道呢,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尹玥会这般记恨她。   “你的母亲是上吊自杀的。”凌怀旭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魏静秋最后的结局说了出来。   “自杀?”凌子萩怎么也没想到,魏静秋会这般窝囊地结束自个生命,追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啊..或许知道事情全部真相的人,也只有老夫了。”凌怀旭眯紧双眼,开始回忆起来。   “二十余年前,萧城流传着一句话,意有淮浓,且静秋,皎若朝霞,娜似柳,倒影人似月,凝腮如桃雪。   意思就是当年萧城有两大美人一个是姜府的姜淮浓还有一个是魏家的魏静秋,二人年龄相仿,家族关系也是甚好,所以那段时间的萧城,总是出双入对的二人算是金明街上的一道风景线吧,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静秋,至此无可自拔的。”   凌怀旭想起当年的事情,初遇的美好,让他嘴角不自觉荡漾起温润的笑容。   “那时候的白马寺香火比现在还要旺盛,每到中元节姜淮浓和魏静秋就会相约去寺里上香,也不知道是哪家上门提亲被拒绝的公子打听到二人的行程,竟然买了几名死士埋伏在白马寺想把这二人强抢回去。   子萩也知道,既然是死士,给了钱就是卖命的,护着姜淮浓和魏静秋的那些家丁怎么是对手,不过是几回合之下,白马寺郊区便仅剩下二人,只等待被人架上车子生米煮成熟饭。”   “那她们是怎么逃脱的?”凌子萩知道,姜淮浓和魏静秋定然是有人来救了,不然也不会有她和司炎修的出生。   “碰巧那时候,二人遇到了尹玥。”凌怀旭叹口气,看样子懊恼没有当年去英雄救美。   “尹玥?”凌子萩闻言,很是诧异,尹玥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第395章 血染萧城(11)   “尹玥当年不过是萧城南郊的流民,她恰巧去白马寺给已故家人上香碰到了姜淮浓和魏静秋二人,也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壮着胆子在死士的眼皮子底下救下二人。   二人听说了尹玥事情,觉得她独生一人一个姑娘家又甚为可怜,三人也算是投缘,便义结金兰互称姐妹。”   凌怀旭给凌子萩解释道。   凌子萩听到这,想起之前杨庭宇在御花园时候跟她说的话,疑惑问道:“既然三人是义结金兰,为何后面会闹成这样,尹玥如果是流民,这样的身份定然是不能进宫的啊,怎么又。”   “知道为何当年姜家、魏家被多少王公贵族踏遍,姜淮浓和魏静秋都没有允诺任何一户人家吗?”凌怀旭没有直接回答凌子萩的话,而是反问一句。   凌子萩摇摇头,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她当然不知道了。   “那是因为。”凌怀旭说到这,语气开始颤抖:“她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同一个?”凌子萩咬唇,心里想到难不成是司承允?   果然,凌怀旭道:“她们都喜欢着蔺国的大司马司承允,话说当年的司承允也是心高气傲,玉树临风的,一个畏承变法声名大噪,一时间俘获多少蔺国少女芳心,姜淮浓和魏静秋也没逃过。”   之后又多了个尹玥,这司承允的桃花劫可真是厉害啊,凌子萩心里补充道。   想到这,她不禁心疼地瞅了眼凌怀旭,原来原主的父亲也是个单相思。   “那尹玥怎么进宫的?”凌子萩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二十余年前的魏家就如同前段时间被抄家的宫家一样,在萧城算是首屈一指的富绅,当年圣人的根基不稳,再加上圣人的皇位。”凌怀旭说到这里,眸眼扑朔,道:   “圣人的皇位也有点问题,所以急需要魏家这样的家族来支持,故而给魏家下了婚配的圣旨,希望魏家能把魏静秋嫁入宫中。”   尽管凌怀旭说得欲言又止,但是经过之前的案子,凌子萩心里清楚,苏梓孟得到的皇位有多么的无耻、不堪,身边没几个支持他的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我母亲为何又嫁入了凌府呢?中间是不是。”凌子萩猜测。   凌怀旭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继续讲述道:“静秋其实很善良在看到尹玥无家可归的时候,把她收留在府中,并且让自己的父母收她为义女,一方面是报答她的搭救之恩,另一方面在她看来姐妹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   之前也说了,圣人希望迎娶魏家的姑娘,在尹玥到魏府没两个月,圣旨就下来了。”   “当年母亲很抵抗吧?”凌子萩询问,因为一个连自杀都敢的女人,怎么又甘心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嗯,当时她的心全数挂在司承允的身上,怎么可能甘心嫁入宫中?这个时候尹玥给她出了个主意。”   “是什么?”凌子萩追问。   “当年圣人下圣旨的时候没有明确的说要魏静秋入宫,尽管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尹玥是谁,她发现了这个问题,便给魏静秋说,圣旨上只写了让魏家的女儿嫁入宫中没有说明是谁,她可以代替魏静秋嫁入皇族。”   “什么?”听到这,凌子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让一个魏家收了不到两月的义女,还是个流民身份的女子入宫伺候皇上,在封建社会这属于欺君罔上的。   可是回看现在,尹玥能诞下龙嗣,还在短时间内成为圣人的新宠,看来手段真的不一般。   “那她是如何让圣人接受她的入宫的?”凌子萩对这段事情的经过非常好奇。   “能让圣人心甘情愿地接纳尹玥,这中间还得拜托两个人。”   凌怀旭说到这,眸光瞬间变得犀利,若是方才没听凌子萩的叙述,或许他只是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如今..这赤裸裸的阴谋,他竟然才发觉到。   “谁?”   “你母亲魏静秋和如今的国师赵衍。”   “我母亲?赵衍?”凌子萩面露错愕,该不会当年自个的母亲和赵衍又有什么关系吧?   突然她想起第一次在京昭殿见到赵衍时候,他锐利的眼眸,似乎有一道灵光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当年圣人为了表现出对魏家的重视,曾经亲自到魏家一趟,表达对魏静秋的喜爱,按道理以魏静秋的性子,那日就算是圣上,她也不可能给什么好脸色,可是。”   “可是,那日我母亲很反常,是不是?”凌子萩接下凌怀旭的话。   其实对于圣人能到魏家见一个小姑娘,讨她欢心,凌子萩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苏梓孟当年为了上位,为了的得到贾家的支持不是也曾经虚情假意的骗过贾问凝吗?可是原主的母亲魏静秋这么做..定然..   “是,她是有预谋的。”凌怀旭给凌子萩心中的疑惑做出肯定答复,他端起面前的杯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她为了不嫁给圣人,假意灌醉圣人,并且在圣人小憩于魏家客房的时候,把尹玥送了进去。”   果然!尹玥想了这个下三滥却又百试皆成的办法,凌子萩闻言,心中暗想。   “可是父亲,我很好奇,就算尹玥成功了,圣人是怎么顺理成章的接受她的?”   这时凌子萩说着,想起这细节里还遗漏的另一个人,紧忙补充道:“该不会是..国师。”   “是,是国师赵衍从中做了手脚,虽然老夫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第二日圣人从魏家醒来,便说了一句话。”凌怀旭说道。   “是什么?”凌子萩追问。   “天下太平,蔺国富强,唯有尹玥。”   什么?凌子萩听完,就差把两只眼睛瞪出来了,这算是什么,圣人的意思显而易见就是..尹玥是运蔺国国运的?   可是..不过是短短一个晚上,圣人怎么就改变了想法,这不符合常理啊。   唯一的问题就出在赵衍身上,他到底对圣人做了什么呢?   凌怀旭望着凌子萩的紧锁的眉头,也不免叹气道:“当年这事儿谁也想不通,这不自打尹玥被送进宫中,不出几年赵衍便被圣人纳入朝廷中,之后又短短几年,曾经的大理司马司承允大人慢慢失势,赵衍成了圣人新的心腹,直到现在。” 第396章 血染萧城(12)   天慢慢的大亮,油灯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偶有柳絮飘进来,轻轻划过凌子萩的指尖,之后又飘摇地溜出门缝不见。   凌子萩望着对面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想了一下,问道:“那..我母亲是如何嫁给父亲的?”   她话音一落,凌怀旭好像又回到大婚那日,他嘴角淡淡勾起,眼角带着极难见到的温情,说道:“因为临峪关的战事,以及之后边城的修建事宜,为父娶妻一直都是一拖再拖,更何况。”   他顿了一下,“为父的心里一直装着静秋一个人..巧的是,圣人为了表彰为父在边关做的贡献,便赐婚凌府和魏家。”   凌子萩闻言,定定盯着凌怀旭,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尤其有着原主的记忆,她一直以为凌怀旭对她,对她的母亲并无感情,如今再看..她确定那铁汉柔情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为何魏静秋会自杀,这个男人会变,其中是不是又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既然父亲这般喜爱我母亲,为什么。”她顿了一下,后面的话问不出口,因为她已经看到凌怀旭脸上流露出的懊悔和伤感。   “司家的主母姜淮浓失踪于十里香这事儿你知道吧?”凌怀旭收敛好心绪,继续往下说。   “嗯。子昂也是因此和司大人决裂的。”凌子萩点头,“难不成,母亲的死。”   “对,你母亲的死和姜淮浓有关系。”凌怀旭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他一股脑把面前的清茶全数灌下,才幽幽开口道:“之前为父说过,姜淮浓和静秋都喜欢大司马这个事儿吧?”   凌子萩颔首,她能想象到,自个的母亲魏静秋为了等司承允不惜连皇命都违背了,可是结果..却换来是另一桩婚姻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尹玥嫁入宫中后,司家便向姜家提亲,不日之后圣人下了圣旨赐婚我和静秋,也就是那个时候,姜淮浓和你的母亲魏静秋彻底决裂。”凌怀旭说道:   “六年之后,姜淮浓的孩子司炎修已经到了五岁,而你那个时候才三岁..其实我知道静秋一直都不喜我,可是在我看来,能娶到她就是我最大的福分,不管当时她如何的厌弃我。”   说到「厌弃」两个字,凌子萩在凌怀旭脸上看到了苦涩,她心中一紧,不免也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   “事情也是发生在那个时候,有一天静秋突然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她满身是血不说,出去穿着罗衫褙子裙的裙摆竟然还烧掉了一部分,起初我以为她是碰到了恶人,便率领整个凌府的下人,势必要为静秋讨回个公道..可是谁知..下人们回来的时候禀报的却是。”   “萧城很安全,唯一发生事情的地方是十里香着火了是吗?”凌子萩接过凌怀旭的话。   凌怀旭重重点头,“对,十里香突然大火,我便觉得事情有异,故而迅速回到家中询问静秋,怎奈她只知道颜面哭泣,闭口不谈,甚至还把我撵出厢房。那一夜我记得很清楚,我在书房辗转难眠。”   “之后呢?”凌子萩追问。   “呵..呵呵。”凌怀旭突然大笑出声,几乎是同时,他的眼眶竟然微微泛起一层水雾,“之后?第二日我再去她房间的时候,静秋已经。”   凌子萩闻言,心中一阵抽疼,她的母亲自缢了。   “父亲可知道原因?”她蠕动嘴唇,艰难地问道,尽管她知道或许真相的背后会再次激起这个男人的痛苦回忆。   “当时侍奉静秋的是她从魏府带来的贴身侍女醉染,于是我当场审问了醉染,起初她什么都不肯说,直到。”   凌怀旭双眼一闭,“直到我拔了她所有的指甲,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真相。原来魏静秋是去了十里香,原因是,她一直都嫉妒姜淮浓能嫁给司承允,故而和尹玥联手把她弄到十里香,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醉染也不清楚。”   “什..什么?”凌子萩瞳孔快速收缩,若不是此刻外面阳光明媚她显现以为自个是在梦中产生了幻听,司炎修母亲的失踪或者是..死亡和她的母亲魏静秋有关系。   “不..父亲,你..这。”她有些语无伦次,眼神紧张又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男人,突然她想到什么连忙道:“可是,不对呀。”   凌怀旭闻言,抬眼等着她后面的话。   “子昂说,当年被大火燃着的十里香救出来了好些人,唯一找到的尸体后面被证实不是姜淮浓的啊。”凌子萩想起之前司炎修跟她说的话。   “是这样吗?”凌怀旭也同样蹙眉,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他的管辖范围,而且他是第二天便尝到丧妻之痛,哪里有闲心关心别人呢。   “子昂不会骗我的。”凌子萩咬唇,喃喃道。   “这为父就不清楚了,当年的事情为父就知道这么多,至于多的。”   凌怀旭没有往下说,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凌子萩,慢慢起身朝外面走去。   凌子萩坐在梨花木凳子上,眼睁睁看着一点点消失在自个视线的中年男子背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和纠结。   或许曾经她替原主打抱不平过,甚至一度想和凌家划清界限,可是谁又能明白凌怀旭的想法呢?   在一起快六年的妻子心中爱着别人不说,竟然抛下不过三岁的骨肉去杀人,去放火,甚至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就这么离开了,就算凌怀旭是铁打的心,也会被伤得千疮百孔,他在一个深爱女人的心中连蝼蚁都不如。   只是可怜了原主,背负着母亲的罪孽和父亲的怨恨。   如今父女二人算是敞开心扉了,之后的日子,她希望能拨云见日,顺其自然。   “叩叩叩”   就在凌子萩陷入自个思绪无法自拔的时候,耳边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她抬眼,张管家拱手屹立在敞开的门外。   “张管家什么事儿?”凌子萩起身,她的腿已经有些麻了,需要活动活动。   张管家面带微笑,上前走到她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去。   “这是..我。.拿走的令牌?”凌子萩有些哑然,张管家把这个东西交给她什么意思?   “大小姐,这是老爷让在下给你的,老爷说了,这个令牌是可以调动萧城外驻扎的凌家军,也可以去您随时想去的地方,不管是庭巷还是刑部,以后它就是您的了。”   凌子萩听罢,眼底充满不解,要知道昨晚她才因为这个令牌被家法处置了呢。   张管家是个通透的,只是淡淡扫了凌子萩的表情一眼就开口道,“大小姐真的是跟老爷接触不多啊,老爷其实心肠不坏,您之前在府中的那些事情,老爷大部分都是不知道的,直到你被逼着出嫁,才开始彻查。   方才老爷也说了,大小姐想问题比他要通透,这令牌交给你,他放心了。”   “那。”凌子萩望着张管家手中的令牌,小心翼翼地避过掌心拿起:“那张管家替我谢谢爹爹好了。”   张管家笑了笑,拱手转身。   他刚走没几步,应该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老爷说了,白日大小姐哪里都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晚上他会命在下备一辆马车送大小姐去一个地方。” 第397章 血染萧城(13)   去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凌子萩坐在马车里,望着对面假寐的中年男子,心里隐隐泛着嘀咕。   凌怀旭睁开眼睛和对面女子探究的眼神对上,见她尴尬地躲避,嘴里露出父亲般宠溺的笑容道:“子萩很好奇为父要带你去哪里是吗?”   凌子萩低头,抿唇不语。   “为父知道你和司炎修的感情,也知道我的小外孙不能没有爹,所以我准备带你去趟刑部。”   “父亲要带我去见司炎修?”凌子萩很是诧异,要知道最先反对她嫁给司炎修的是他,如今..   “之前反对你嫁入司家是怕司家对你不好,如今看来是为父多虑了,为父现在只希望你能和司家那小子重归于好。”凌怀旭语重心长的说道。   “重归于好吗?”凌子萩低头,若是以前她或许听到凌怀旭的话是欣喜的,毕竟不论是谁,都希望自个的婚姻能得到父母的支持,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的母亲..   “你母亲的事情,你莫要在意。”凌怀旭看出她的担忧,轻声安慰道:“有件事情,白日看你太累,没有给你提及。”   “是什么?”凌子萩问道。   “静秋虽然任性,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她的本性应该不坏,醉染的话不能全信,毕竟你母亲去十里香她也是有怂恿和隐瞒的。”   凌怀旭知道自个不是大理寺的,查案子也不是感性就能有结果,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固然恨,却从未觉得魏静秋做了多少罪孽滔天的事情,这也是这件事在他心里埋了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那父亲觉得这个事情会是谁做的?”凌子萩现在想听听凌怀旭的想法。   “是谁为父没有证据话不能乱说,但是。”凌怀旭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一件事情发生的很是巧合。”   “哦?”凌子萩好奇扬眉。   “记得锗王殿下吗?”凌怀旭出声提醒:“为父没记错,锗王的病还是你瞧得。”   听到这,凌子萩瞬间了然,她记得在给苏锗催眠的时候,发现苏锗的病是童年受了刺激才导致疯癫的,如果他的病和姜淮浓的失踪牵扯上,那么他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   尹玥..   想到这,凌子萩不免打了个寒颤,她深深望着凌怀旭,丹唇张合半天,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父女俩的交谈在马车抵达刑部的那一刻停止。   凌子萩跟在凌怀旭的身后朝里面走。   凌怀旭似乎早都跟刑部尚书打过招呼,二人热络地聊了一阵,凌子萩在一名小狱卒的带领下朝地牢里走。   和上次来的一样,这里依旧很暗,只是或许到了晚上的缘故,隐隐还给人一股阴森的感觉。   “司大人有人来看你了。”   按照熟悉的路线弯弯绕绕了一阵子,凌子萩来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牢房门口。   随着身后小狱卒的一句话,她借着烛光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人。   此刻的司炎修已经没有上次探望时候的那般狼狈,一袭崭新的囚服加身,头发也随意扎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多,只是挂在嘴角的伤口还没有愈合的迹象。   他缓缓扭头,顺着烛光观察着来人。   “又来?”司炎修语气冷冽,就像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般,给人一种疏离感。   凌子萩笑了笑,倒是不在意他这般,毕竟她方才可是捕捉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欣喜。   “你先下去吧。”她扭头对着小狱卒说道。   小狱卒点头,随手把司炎修的牢房门打开后留下油灯离开。   当寂静的空间内仅剩下二人的时候,凌子萩索性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了牢房的石床上。   “出去。”司炎修皱眉。   凌子萩扫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更放肆地把油灯搁在床榻边上,几乎同时光亮把对面男子略微有些沧桑的容颜照了个明显。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是吗?”司炎修似乎不太想凌子萩看到此刻的自己,上前几步一把扯过她的手就准备往出带。   “唔..嘶。”   司炎修的力气似乎有点大,还未等凌子萩从床上下来,她唇角一扯发出一声闷哼。   他连忙反应过来,低头查看,只见手中的女子柔荑不知何时竟然缠着绷带。   “怎么了?”他蹙眉有些紧张询问。   凌子萩低头沉默半晌,再抬头的时候,她的水眸微微泛着星星点点的红晕,小声哝哝娇嗔道:“受伤了。”   “受伤了?怎么会,上次来不是。”司炎修说着,快速把凌子萩手上的绷带解开,随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扑面而来,红肿夹杂着血丝的掌心就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   “怎么弄?”他追问。   凌子萩清了清嗓子,语气略显哽咽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凌怀旭竟然打你,难道他不知道你。”司炎修闻言面色一沉,气愤地开口,直到他的眸子放在低头身子不住颤抖的女子的身子,似乎在憋笑,才恍然道:“你耍我?”   说罢,他转过身子走到角落驱逐的意味明显。   凌子萩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瞬间心里的委屈如泉水般涌出:“对,我是耍了你,博了你的同情,可是我这么做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司炎修背着她,沉默不语。   “我告诉你司炎修,我上次来牢房不单单来看了你,还去看了司大人。”她吞咽几下唾液,继续道。   “父亲,你去找他做什么?”终于司炎修有了反应,他扭头望着她。   “司炎修,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凌子萩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司炎修一怔,在捕捉对面女子决绝的表情,心里也清楚她要说什么,眸眼闭紧,艰难的说道:“子萩,这事。.你不应该参合进来,你应该。”   “我应该什么?”凌子萩发现他还在拒绝她,激动地上前几步,双手紧紧环住他的手臂问道:“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未出世孩子的父亲,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人扛下来,如果真出什么事情,你让我一个人苟活,怎么忍心啊?”   “子萩,我还是那句话。”   “司炎修,你莫要劝我,这事儿,我参合定了,如今蔺国内忧外患,若是山河破,我怎么可能又有家呢?你留下我一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和死又有什么分别?”凌子萩打断司炎修的话,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可以回去。”司炎修眉心触动,艰难的还想劝解。   终于凌子萩气愤地咆哮道:“我告诉你我回不去了!我也不会回去了。”   说着,她想也不想地把袖中的袖珍钟拿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随着一声脆响,怀表支离破碎地分布在牢房的每个角落,看样子是无力回天。   “司炎修!”凌子萩眼圈泛红,泪水堆砌在眼眶中,她倔强地仰着头望着对面的男人道:“你别想赶我走,你活着,我才能活着!”   “你!”司炎修薄唇蠕动,怔怔望着对面的女子,在她眼泪遏制不住流下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环过她的身子,用力稳住她的唇。 第398章 血染萧城(14)   难得的寂静夜晚,没有虫鸣,没有风声。   透着幽幽光亮的牢房内,唯有二人间歇的喘息声侵扰着这一刻的沉浸。   凌子萩从未感受过司炎修如此强烈的侵略性。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被抵在墙上,前一刻的呼吸还未平顺,下一刻的细吻就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在这场爱情里她一直以为,二人就像是相互吸引的磁力球,包容,相濡以沫。   如今看来,被压抑过头的他,对她的深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就在二人将将分开点缝隙,凌子萩的身体又被紧紧地束缚住,司炎修就像是想确认她的存在,缱绻又绵长地轻啄侵蚀她红肿不堪的丹唇。   直到..   “嘶。”凌子萩觉得嘴角有些吃痛,一股血腥味传入唇齿,她才反应过来,这男人竟然咬了她。   “子萩。”还未等她嗔怒,司炎修微微后撤一步,躬身,把头埋在她细滑的脖颈处,开始小幅度的磨蹭,“答应我,爱护好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甚至还带着一丝丝鼻腔。   凌子萩的眸子瞬间变得越发柔软,她伸出手柔柔抚向他的背脊,指尖寸寸攀升,直到抵达他的发丝,才慢慢地开始轻触安抚。   “子昂,等着我,那么多次,都是你救下的我,现在该我了。”凌子萩勾唇,呢喃出声。   司炎修重重点头,之后在她的耳边絮叨了几句话。   直到凌子萩的嘴角挂起一丝了然的微笑,他才不舍地退出她的怀抱。   “这个拿着。”   凌子萩悄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司炎修。   司炎修有些发怔,正准备打开,她的柔荑却率先按在上面道:“等你出去了,再打开也不迟。”   “嗯。”他颔首,扭头望着天窗外的天空,心里盘算了一下,道:“子萩,快回去吧,时间太长对谁都不好。”   凌子萩重新包扎好手掌,提起地上的油灯,再次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刑部外走去。   司炎修站在原地望着一寸寸消失在眼前的光亮和女子的背影,直到周围的空气再次被一股独属于地牢的恶臭味道覆盖,他才转过身,再次盘腿坐在黑暗的角落中。   三日后。   一辆朴素的马车在金明街道上飞驰。   凌子萩把手上最后缠绕的布条拿下放进身边镂空的柜子里,她望着自个恢复差不多的掌心,转手又从另一边柜子里拿出一套量身定做的太医院服不急不慢地换上。   当小帽子刚扣在头上,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凌娘子,我们到了。”   凌子萩掀开帘子,望着对面张管家的容颜,浅笑间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此刻早已站在宫门口的静婉一见到她,快步上前和张管家交代了几声,给凌子萩一个眼色,便朝凤鸾殿的方向走去。   因为是清晨,圣人还在早朝,宫内行动的宫人并没有多少。   静婉在走到一处无人的长廊内,终于放缓脚步道:“凌娘子,这个拿好。”   凌子萩从静婉手中接过,发现她给她的是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俩字「木秋」,她知道这个东西,每年宫内选拔太监、宫女、太医馆的杂役不计其数,为了方便主子们认人,每个人腰上都会挂个腰牌,上面写的是自个进宫后改的名讳。   这「木秋」,说实话,她还挺喜欢的。   静婉见凌子萩开始挂腰牌,瞅过四下无人,说道:“三日前皇后娘娘收到凌大人送进来的密函,知道了凌娘子的请求,这才让奴婢给您在太医院给您安插个身份,只是最近后宫尹玥娘娘管得严,才耽搁这么久的。”   “无碍,不算迟。”凌子萩挂好腰牌给静婉一个笑意。   静婉点点头,扫了眼前方,道:“那木郎中跟紧了,前面就是凤鸾殿,小心点。”   说罢,静婉不耽搁地朝前面走。   起初凌子萩跟在她身后不明白为何静婉会这般交代和紧张,直到她看到凤鸾殿的门口不知何时竟然零零散散围满了不少下人。   虽然他们手中提着洒壶,扫帚,鸡毛掸子,看起来是在打扫宫外,可是那一个个警惕盯着凤鸾殿的眼神,她心里顿悟这是皇后被监视了。   “木郎中,看什么呢?快点跟上。”静婉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凌子萩回过神连忙提步上前。   凤鸾殿还是和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只是因为贾问凝的失势宫内的杂役多少怠慢一些,花圃里的杂草茂盛,估摸着应该是好些日子未曾清理了。   随着外殿的门被推开,凌子萩跟着静婉走了进去。   此刻,贾问凝站在窗扉处,台子上已经新栽种了好些跳舞草,她手中拿着个洒壶在细心浇灌。   “娘娘,您请的木郎中到了。”静婉出声提醒。   贾问凝扭头和凌子萩琥珀色的眼眸对上,随手放下洒壶,对着周围的宫人挥了挥手,“本宫最近头疾,要瞧病了。你们太吵都出去吧。”   她话音一落,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动弹的。   “怎么,本宫说的话你们听不到。”贾问凝的声音拔高几分。   随着她话音落下,周围人全数拱手问安退下。   当偌大的殿宇内仅剩下凌子萩和贾问凝二人。   贾问凝端着的情绪才彻底放松,她整个人颓然地坐在金丝楠木凳子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摆了摆示意凌子萩入座。   “娘娘可还好?”凌子萩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贾问凝倒了一杯,关心询问。   贾问凝接过,轻啄好几下待情绪放松,才一脸抱歉地望着对面女子道:“自打寒诚殿那位死了,圣人一病不起,我这凤鸾殿就成了某人名正言顺监视的地方,今个好不容易以头疾为借口支走了这些狗奴才,稍得喘息,子萩还别见怪。”   “怎么会?”凌子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问道:“娘娘肯在这个时候帮衬我,我感谢都来不及呢。”   贾问凝闻言,摆摆手,道:“子萩言重了,本宫这么做也不算是帮衬,毕竟若是这后面的人查出来,本宫也算是帮了自己,更何况若是圣人真的不行了,这皇位。”   她说着,本来闲散的眸光变得狠厉起来道:“也不可能轮到那个人坐。”   凌子萩深深瞅了贾问凝一眼,她嘴里的「那个人」她大概能猜到,不过这是皇家的事情她没兴趣参和,唯一想做的是给把司家人救出来。   “今个子萩找娘娘一方面如父亲所说,想见一见圣人,另一方面。”   凌子萩抿唇过后,想了一下道:“不知道娘娘知不知道国师的事情。” 第399章 血染萧城(15)   “赵衍?”贾问凝拧眉,有些诧异凌子萩怎么会问到这个人身上。   凌子萩颔首,把凌怀旭跟她说的一部分关于她母亲的事情说于贾问凝。   “原来是这样啊。”贾问凝蹙眉,她怎么都没想到尹玥入宫之前还有这一手。   她沉吟半晌,走到窗户边上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下人,这才关上窗扉,回到原来的位置,说道:   “之前尹玥入宫是打着魏家外戚的名号封了位份的,况且那个时候圣人的根基不稳,需要魏家支持,本宫才没有多余的疑虑,如今想想,事情能到这一步和本宫的疏忽也是有关系的。赵衍入宫应该是在尹玥生下锗王殿下那个时候。”   听到贾问凝谈到苏锗,凌子萩略微沉吟,按照年龄推算,应该是在二十一年前。   那时候司家正风头正茂,圣人很是信任司承允。   “我记得那时候蔺国正处于各方面发展都稳步上升的阶段,圣人怎么会想到寻一个国师呢?”凌子萩好奇问道。   “这事儿本宫可能没跟子萩说过吧,锗王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尤其是出生后的第二个月那哭的叫一个撕心裂肺,当时尹玥住的蕊珠殿整夜都不得消停,圣人听旁人谗言,一度以为锗王是什么不吉利的,差点把他也送到临峪关去,幸好这个时候赵衍出现了。”   听到贾问凝说苏锗儿时的事情,凌子萩垂眸,婴孩出生之后绝大多数第二个月都会经历肠绞痛,彻夜啼哭,扰得人不厌其烦,古时候人们不懂称之为夜哭郎,或者是被什么邪祟之物吓到了,所以弃婴在这个年代也颇多。   “之后呢?”她问道。   “说实话,这个赵衍还真是个神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锗王就突然不闹了,一天到晚能吃能睡的,出了百天之后,病就好了。   圣人一见觉得赵衍确实有两把刷子,再加上他本就喜爱尹玥诞下的子嗣,一来二去本来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戏曲班小杂役,一瞬间成为了圣人眼中的红人。”皇后说着,似乎有几分的不屑,眼白有着转瞬即逝的上挑。   “小戏班杂役?”凌子萩一怔,连忙问道。   “对呀,子萩不知道吗?”贾问凝被她这么问反倒也模棱两可了:“赵衍进宫之前是戏班的杂役,你不知道吗?”   凌子萩快速摇摇头,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也难怪呢。”看到对面人的表现贾问凝像是想起什么,了然道:   “赵衍进宫之前身世是被彻查清楚,记录在内阁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如今又是国师,有些不太好的过去定然会让内阁的人重新描述记录,子萩如今不知道也是在所难免的。”   “那赵衍之前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被抹去的,皇后娘娘可记得?”凌子萩道。   贾问凝点点头,眯紧双眸,回忆道:“赵衍之前是一个汳州戏班的小杂役,戏班的名字好像叫什么欢喜团,不过二十年前的汳州子萩也是知道,比现在的汳州要乱一些。   赵衍所在的戏班在一次表演的时候被当地的恶霸欺负,赵衍当年好像为了保护谁,不慎受了重伤落水之后便一改之前的性子,甚至学会了卜卦,算命,瞧病的本事,成了当地的颇有名气的「神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来到了萧城,至于和尹玥是怎么认识的,这个本宫还真不清楚。”   “欢喜团。”凌子萩蹙眉,她为何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嗯,欢喜团,本宫的应该没记错,在汳州还挺有名的。”贾问凝没发现凌子萩的不对劲,随口附合。   “那尹玥娘娘之前可去过汳州?”凌子萩总觉得自个在哪里疏忽了,想了好一会儿,问道。   “嗳,子萩,你这不提醒,本宫还真忘记了,当年尹玥嫁进宫的时候,内阁要查清楚她的身份,本宫记得魏家在内阁的卷宗上交代的便是尹玥是魏家在汳州的外戚。”贾问凝突然恍然,连忙叙述道。   “是这样啊?”凌子萩低头沉吟,端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把瓷器捏得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对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说道,“子萩之前在彻查王家案子的时候翻阅过圣人的后宫卷宗,发现了一个问题。”   “哦?说来听听。”贾问凝一听这,来了兴趣。   “子萩查到从尹玥入宫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寒诚殿的主子,她都算是独享圣人的荣宠了,只是在丰孟二十年的时候,尹玥似乎被冷落了,断了一年的侍寝是怎么回事儿?”凌子萩根据查到的记录,细细询问。   “丰孟二十年。”贾问凝揉着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对面的女子都有些要放弃的架势,她才恍然道:“本宫想起来了,那一年其实没发生什么事情,除了。”   凌子萩面色紧张。   “除了。.京昭殿的主子突然发病。”   “京昭殿?皇后娘娘说的是锗王殿下?”凌子萩问道。   “嗯。”这次贾问凝不再犹豫,肯定地点点头,“本宫确定那一年锗王五岁,尹玥也仗着诞下龙嗣和圣人对她的宠爱在后宫有些肆无忌惮,甚至进出宫都不再跟本宫报备,直到锗王有天晚上突然就发疯了,圣人闻讯,甚为震怒,责怪尹玥不照顾锗王殿下,这才冷落了她一年。”   “这么巧?”听到苏锗五岁,凌子萩微微扬眉,自言自语道。   “子萩说什么?”贾问凝说完,觉得有些口渴,随口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凌子萩摇摇头,给贾问凝一个无碍的眼神,话锋一转道:“皇后娘娘,子萩还有一事相求,之前父亲大人给您的信件里还提到..子萩想见圣人一面不知道..娘娘可愿意帮衬?”   “这个事情啊。”贾问凝给凌子萩一个安抚的笑容,“既然本宫让静婉接你进来,这事情定然是已经安排好的。明个你进宫,静婉还会在老地方等你,她会带着你去太医院,张大人那边我已经说好了,明日一大早他有圣人的会诊,本宫会让他尽量帮你,但是时间有限,子萩最好还是长话短说。”   凌子萩颔首,起身对着贾问凝一俯身:“放心吧,皇后娘娘子萩有分寸。”   说着,她起身准备离开凤鸾殿。   “子萩。”贾问凝坐在原地,望着已经快要离开的女子背影,喊道。   凌子萩驻足,转身等着对面人的话。   “本宫等着你,把本宫解救出去。”贾问凝说着,眼底尽数都是纠结。   凌子萩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拱手一步步退出凤鸾殿。 第400章 血染萧城(16)   翌日,清晨。   凌子萩按照贾问凝的交代,穿着昨个的御医服饰顺利抵达太医院。   此刻张太医已经提着药箱子驻足在药方门口等着她。   “张太医。”她拱手,对着上面的人做了个十成十的礼节。   张太医淡淡扫了凌子萩一眼,又瞅见紧随凌子萩后面到的小林子公公,他没有过多和她说话,而是随手把药箱子递给凌子萩,覆手朝小林子公公身边走去。   “张太医,最近圣人总是咳血,您之前给开的方子似乎不怎么管用啊。”   二人在前面走着,凌子萩低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小林子和张太医交谈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钻进凌子萩的耳朵里。   “小林子公公,圣人的身子您也是看到的,老朽开的方子,只能续命不能根治啊。”张太医连忙回应。   “那就没有根治的法子了?”   “有倒是有。”张太医如实回答:“可是圣人的身子弱,这药太猛,普通人都不能承受得来,给圣人用。”   “唉。”听到这,小林子也叹了口气道:“自打茹贤妃犯下错事圣人的身子就垮了,前段时间寒诚殿的主子也没了,如今圣人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偶尔醒来除了早朝,批奏折的时候都能昏过去,杂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个让老朽给圣人好好瞧一瞧吧,看看能不能想个别的办法。”张太医顺着小林子公公的话附和。   “别的办法?”小林子说着,扭头扫过身后的小御医。   凌子萩抿唇连忙躬身行礼。   “行吧,这事儿杂家准了,杂家给你们在外面看着,尽量让张太医瞧得仔细点,诊断得准确点。”小林子说着,挥着手中的浮尘。   “好,多谢小林公公。”   二人话音一落,面前就已经是蕊珠殿了。   这是凌子萩第一次来尹玥住的地方。   之前她只知道除了凤鸾殿这里算是后宫最大的一座殿宇,如今这玉制雕栏,琉璃金瓦,富丽堂皇的装饰哪里是如今颓败的凤鸾殿能媲美的?   “今个尹玥娘娘有事儿出去了,张太医可要好好给圣人看啊。”小林子轻轻推开蕊珠殿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太医拱手,给凌子萩使了个眼色道:“木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凌子萩把声音放粗狂,装作男声的应承道。   “见了圣人要懂规矩,明白?”张太医又叮嘱。   “明白!”凌子萩连忙回应。   张太医点点头,在蕊珠殿门口的两名太监监视下领着凌子萩朝内殿走去。   根据内阁记载,尹玥祖上母家曾经有一名夷国人,所以算一算尹玥就有1/4的夷国血脉,此刻蕊珠殿的布置也和宫内其他殿宇的不太一样,多了一股异国别样风情,少了一股本地的儒雅内敛之感。   凌子萩跟着张太医穿过圆形拱门上挂着的淡金色帷幔,阖目而睡的苏梓孟就躺在不远处的床榻上。   张太医熟练地接过凌子萩手中的药箱子开始给圣人诊脉。   “太医,圣人的身体到底如何?”凌子萩不是个拐弯抹角的,她望着面前瘦得枯骨嶙峋,面色蜡黄的男子,心中对他的时日无多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张太医一直负责圣人的病情和身子调理,他收回诊脉的手,起身深深瞅了眼凌子萩,道:“既然凌娘子这么问,事情也到了这个地步,您又是皇后娘娘特意叮嘱的,老朽便也不打算隐瞒了,圣人可能坚持不过这个月了。”   闻言,凌子萩慌忙闭眼,快速抚平情绪。   “知道是什么病吗?”她问道。   张太医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圣人的身子从去年开始就每况愈下,而且圣人本身人也过了中年步入老年阶段,再加上最近三番四次的精神打击,导致圣人的食量大减不说,好多汤药吃进去也都是吐出来的,所以。”   “还有别的吗?”凌子萩追问。   “别的?”张太医深深瞅了对面女子一眼,想回答似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太医尽管说,子萩不会乱传的。”她连忙出声宽慰。   张太医摇摇头,道:“老朽这么大年纪,见过的也多,若是不信任凌娘子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把您带进来,只是有些症状按照中医学上说,并不像是很有特征的症状,故而无法下结论罢了。”   “张太医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圣人的身子匮乏,这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奇怪也奇怪在每次醒着的时候。”   “怎么说?”凌子萩追问。   “圣人有时候醒来的时候看起来很正常,比如今个早朝,圣人除了身体不好之外,不管是说话还是举止看起来和平常无异,有时候又看起来很奇怪,就好像。”   凌子萩望着张太医没有惊扰他的思路,而是耐心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对!像锗王殿下。”   “锗王殿下?”凌子萩蹙眉。   “凌娘子之前不是治疗过锗王殿下的失心疯吗?”张太医提醒。   凌子萩扬眉,难不成这圣人也开始在宫里大肆屠杀..   “圣人倒是没有那么夸张。”张太医似乎读懂了凌子萩的想法,连忙道:“但是会乱摔东西,会狂躁。”   “哦?那一般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出现?”凌子萩问。   “每次老朽来瞧完病之后都会给圣人开药方子,圣人喝完药,这精神状态会好一点,但过两日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张太医娓娓叙述。   “这样啊。”   凌子萩说着,淡淡扫过桌上放的一个小托盘,道:“那张太医的药方子可有备案?”   “啊?有啊。”张太医说着,从怀中掏出药方,递给凌子萩道:“凌娘子可是怀疑老朽?老朽在太医院干,可是把脑袋提在腰间的,不可能。”   “我没有怀疑张太医,只是。”凌子萩扫了眼药单上的方子,其实张太医开的单子算保守的,除了一些调养类和补气益血的,里面一点药性猛烈的药材都没有。   这东西对苟延残喘的圣人来说,不过是让他多喘几口气的罢了,至于要人命或者致人疯癫,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收起药单子,走到桌子旁,把那托盘从桌上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   之后递给张太医道:“张太医您闻一闻。”   张太医拿着托盘吸了几口,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隆起,之后他又把托盘上残留的干涸药渍舔了一下,突然他面色一变,惊恐地看着凌子萩道:“凌娘子这。”   凌子萩对着张太医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她低声道:“张大人既然察觉了,就应该表现得更镇定一些才对,子萩想跟圣人单独说些话,还请太医大人能去门口帮子萩把风。”   “好..好的。”张太医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此刻他面色紧张,早都六神无主了,听到凌子萩的安排,他连忙稳定心绪,转身走到外殿。   待内殿仅剩下凌子萩一人的时候,她把手中的托盘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身走到窗扉前,一把推开窗户,眸光扫过窗扉下盛开的有些「歪七扭八」的芍药,还有拐角处蜘蛛布的不那么紧密的蛛网。   她笑了笑关上窗扉,扭头望着榻上的男子道:“圣人,您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第401章 血染萧城(17)   苏梓孟缓缓睁开双眼,深陷进眼眶的眼珠子转动到对面凌子萩的方向。   他撩开被子有些艰难地翻起身子,道:“子萩还是和以前一样很聪明,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朕在装睡了?”   凌子萩倒了一杯热水毕恭毕敬地递给苏梓孟,对着他问安之后道:“回皇上的话,这真睡和假睡还是有分别的。”   “哦,怎么说?”显然苏梓孟来了兴趣。   “真睡的人,呼吸频率会降低,身体的各个感官反应会变得迟钝,而假睡的人,一方面呼吸频率和醒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另一方面大部分人从眼皮上就能看出来。”说着,凌子萩指了指自个的眼皮道:   “就好比子萩的,子萩闭上眼睛想问题大脑会飞速运转,那么眼睛珠子定然会不规律转动,眼皮也会有轻微的颤抖,而睡着的人,就算处于梦境阶段,眼皮和眼珠子的转动频率和醒着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苏梓孟闻言,枯瘦的指尖慢慢放在眼睛上轻轻触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圣人。”凌子萩趁此机会,跪在地上对着榻上端坐的男子叩首:“子萩今个冒险前来是有事情说于圣人,还请圣人能给子萩机会。”   苏梓孟淡淡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道:“你可要说司家的事情?”   凌子萩快速点头。   “圣旨是朕下的,若是子萩是为了司家求情,大可不必。”   “不是的,子萩所来于私是为了子昂,可是于公子萩是为了整个蔺国。”凌子萩吞咽几口唾液,此刻她有些拿不定上面这个男子的性子。   “整个蔺国,好说来听听。”苏梓孟眯紧双眼盯着凌子萩的头顶,不紧不慢地开口。   凌子萩得到允许,快速地把之前和司炎修彻查的案子全数做了禀报和分析。   苏梓孟听完,眼底升起一股若有所思。   凌子萩知道,苏梓孟能坐到今个的位置定然是比她想得更深,更透彻,她或许都不需要再提点,这幕后主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已经全数明白。   “子萩为何把这个事情说于朕?你觉得朕凭什么信任你?就不怕朕赐你一个欺君罔上,擅闯后宫,危言耸听的罪名?”   苏梓孟望着对面一脸坚定的女子,微微扬眉,语气虽然不瘟不火,可是话语的威胁和恐吓却又让人听得有些心惊。   凌子萩说的都有些口干舌燥,她深吸一口气,舔舐过唇角之后,抬头和上面男子的眸子对上。   苏梓孟那蜡黄的眸子掺杂着油尽灯枯的信息,却改变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威慑视线。   “子萩不怕,因为子萩知道圣人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子萩。”凌子萩挑眉说出心中的话。   “嗯?”果然她话音一落,明显苏梓孟的鼻腔里发出阵阵怒火。   可是下一瞬,他突然勾唇轻笑,沙哑的声音在内殿中阵阵回荡:“大理寺卿的内人和朕的大理寺卿真相,一样的倔强啊。不错,朕现在就是困兽,朕想走出这牢笼,为今之计也只有靠送上门的凌子萩了。”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方才凌子萩查看过的窗扉处。   凌子萩顺着他的目光也朝窗扉望去,道:“圣人这样一直给自己催吐也不是个事儿,况且窗扉外的情况也迟早会有人发现,子萩这里有些「迷迭香」,若是尹玥娘娘再次给您端来掺杂了其他药品的汤药,您可以用这个东西化解。至于装疯卖傻,圣人还是如之前一般看准时机就可以了。”   她说完,从怀中拿出几株干瘪的小草递了上去。   苏梓孟接过,望着手中轻飘飘的小东西,不自觉放在鼻尖细嗅,顿时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充斥全身。   “好,朕收着。”他点点头,把小草放在自个的衣襟中,紧接着他望着凌子萩道:“既然子萩查了那么多案子,定然对朕的性子也有了解吧?”   凌子萩蹙眉望着他,直到在苏梓孟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信任感,她才恍然。   “说实话除了这些独立被侦破的案子是实打实的有理有据以外,不管子萩对旁人的怀疑,对事情之后发展的预测,或者是对司家的澄清都是子萩自个推理出来的,不过。”凌子萩顿了一下,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去。   苏梓孟接过,望着手中一块带着女子香气的丝帕有些不解。   “圣人还记得王大人家的案子吗?”凌子萩提醒。   苏梓孟年纪大,最近又各种折腾,一时半会有些记不起来。   “王景焕,王大人,还有您之前的爱妃王贤妃。”凌子萩说得详细了些。   “哦,子萩说的是这个案子啊。”苏梓孟了然:“那这帕子和王大人家有什么关系?”   凌子萩笑了笑,道:“昨个子萩去见了皇后娘娘,娘娘给子萩说起国师大人的事情,子萩没有要污蔑国师大人的意思,但是皇后娘娘从中提到国师大人很早之前是汳州一个戏班子的。”   “这个朕知道,但是既然他如今是国师身份,这不太好的出身朕就叫人改了改。”苏梓孟点头。   凌子萩抿唇,其实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让自己的出身显示得高贵、脱俗,篡改一些事实都是司空见惯的,如今圣人亲口承认帮赵衍修改过去,她一点都不奇怪,不然民间传言圣人面前的红人是个戏子,不得贻笑大方?   “那圣人是否还记得王大人之前有个私生女叫向柳思?”凌子萩再次提醒。   “向..柳思?”   “嗯,也是王大人最后娶进门的一房妾室。”凌子萩回答。   这会苏梓孟彻底顿悟了,道:“这东西是她的?”   “对,之前向柳思是汳州的一个戏班的青衣,辗转来到了萧城入了王家,起初子萩就觉得她的目标很明确,甚至在最后搞得王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她都很清醒,每做一件事情,每走一步都是经过精心筹谋的。   而且也因为王家的事情,蔺国开始大肆彻查阿芙蓉,让大理寺间接找到了谭家,之后牵扯出一系列的事情。   在子萩看来,向柳思固然聪慧,却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所以我一直猜想这后面定然是有人在唆使,直到昨个皇后娘娘的一句国师大人身世的话。”   她说着,示意对面的苏梓孟打开帕子。   苏梓孟将信将疑地展开,只见之前绣着花的地方被人用剪刀把线剪断,上面藏着一首诗:“千里送君终一别,等君默默不相知,衍岸相知此相意,赵水一弄两离别。” 第402章 血染萧城(18)   “这是给赵衍的?”苏梓孟快速浏览手中的诗句,瞬间猜出里面的含义。   “嗯,这首诗就是写给赵衍的,之后子萩当夜又翻了王家的卷宗查到向柳思之前也在这欢喜团里,所以敢断定向柳思和赵衍是认识的,如今再结合之后发生的事情,子萩想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定论。”凌子萩接下苏梓孟的话,解释道。   苏梓孟闻言,气愤地闭眼,拿着帕子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凌子萩知道对面的男人是在忍着即将要爆发的怒火。   她低头想了一下道:“听皇后娘娘说,赵衍来萧城之前发生过一次意外,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起初子萩是猜测,如今有向柳思这首诗,子萩想,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苏梓孟现在心情激动,凌子萩分析的一丁点儿信息他都不想放过。   “会不会此赵衍非彼赵衍。”她说道。   “子萩的意思是,欢喜团的赵衍死了,朕面前的是顶着赵衍身份的骗子?”苏梓孟岂能不明白凌子萩的意思。   凌子萩闻言,连忙叩首:“这是子萩猜测的,毕竟根据向柳思的诗句可以得知她和赵衍曾经是爱人关系,如今朝夕间却又分道扬镳,再无瓜葛,子萩想若是赵衍真心爱一个人,又岂能眼睁睁看着爱人犯下滔天大错?   更何况向柳思死,赵衍从未出现过,一个人性子能突然转变这么快,定然是有原因的,当然这是子萩猜测的来源。”   其实在凌子萩看来,如今的蔺国国师赵衍可能跟她是同一类人,只是这么奇幻的事情,说不得的。   “好,好一个赵衍!”苏梓孟气得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犀利的眸光就差要把对面的帷幔撕个粉碎:“凌子萩听命。”   凌子萩连忙再次叩首。   苏梓孟反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去。   “这是大理寺的密令令牌,见此令者犹如见到朕,上到朕的后宫下到刑部地牢,以及三省六部无人能阻拦你彻查案子,朕希望在朕的有生之年,你能够还给萧城一份宁静,可明白?”   “谢圣人,子萩定不负圣人所望。”凌子萩双手接过,望着羊脂玉金边的大理寺令牌,心中的信念越发的昂扬起来。   从蕊珠殿出来的时候时辰还早,可是张太医似乎怕白日尹玥安插在宫中的眼线繁多,便把凌子萩留在太医院于宵禁时刻才命人安全地把她送到宫门口。   凌子萩阔别了宫内的送她出来的小太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金明街上行走。   萧城的人起居还是很有规律的,此刻过了亥时,除了还有些酒馆和红楼在营生,绝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打烊,索性现在是夏季,就算是晚风拂面凌子萩也不觉得冷。   她扶了扶头顶上的小医帽,突然想起好像有次也是这么晚,司炎修在宫门口等她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勾起。   “子萩。”突然身后一道男子的呼唤声打断她的思绪。   凌子萩一怔,心中飘过司炎修的容颜,可是很快她否定了。   “锗王殿下,怎么是你?”凌子萩回眸错愕的望着身后的男子。   苏锗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身穿一袭黑色长袍外衫,和她的眸光对上:“怎么不能是我,或者子萩觉得我应该是谁。”   凌子萩眉头不自觉隆起,扭头准备朝凌府的方向走。   “去哪?”苏锗早看出她的意图,夹紧马腹上前快步拦在她的面前。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凌府了。”凌子萩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子萩,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苏锗对于凌子萩的冷决微微蹙眉,表现出不满。   “没有,只是子萩一介弃妇,高攀不起锗王。”说着,凌子萩绕过马匹准备继续朝前走。   “呵!”苏锗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道:“子萩还不知道吧?如今萧城的禁军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下,今个本王闲来无事在城中巡逻,本王很好奇,子萩这一身是宫里太医院的衣衫吧?怎么你去宫里见谁了?”   凌子萩刚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人的询问,身体本能的僵直起来。   苏锗不紧不慢地赶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嗯?”   “我。”凌子萩眸光扑朔,把袖口中的大理寺密令往深处兜了兜,好在深夜苏锗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她才解释道:   “从汳州回来子萩就一直未曾见过皇后娘娘,毕竟曾经子萩也被皇后娘娘照拂过,所以..子萩便假冒御医,偷偷去了凤鸾殿看望皇后娘娘罢了。”   “哦,是吗?”苏锗随手用马鞭抬起凌子萩的下颚,话语间明显的不信任感。   “不然锗王觉得子萩去干什么了?”凌子萩吞咽下几口唾液,眸子上扬盯着苏锗反问。   苏锗嘴角抽搐几下,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这才说道:“其实子萩不管你是去做什么,这结局都改变不了,你知道吗?”   “锗王殿下说的结局是什么?莫不是您会预知未来?”凌子萩觉得苏锗有点搞笑,嘴角轻轻一扯,道:“在子萩看来,只要这局还没定,谁输谁赢又谁能说的算呢?”   “子萩。”苏锗望着她的不屑表情,轻轻叹口气,他发现对付凌子萩就不能来硬的,她就像是会朝主人伸出爪子的野猫,越是激将她只会越是反抗。   无奈,他面色变回之前的温柔,道:   “我不管你是去了蕊珠殿见某人,还是真如你所说的去探望皇后娘娘,司家被流放的结局你是改变不了的,我也实话告诉你,圣人活不过多久了,司炎修在最后的时候放你走,说实话我还真是意外又感激呢。   子萩如今你孑然一身,只要你愿意,等我称帝,我承诺你,你将会是本王唯一。”   “够了!”凌子萩冷冷打断苏锗的自言自语,她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何要把这个自恋的男人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   “苏锗,我不怕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和苏锗把话说清楚,“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知道吗?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苏锗的耐心全数用完了,他望着凌子萩决绝又无情的容颜,气愤地从马上跳下,上前几步一手钳制住她的下颚,睚眦欲裂的咆哮道。 第403章 血染萧城(19)   凌子萩闭眼微微把头偏转过去,准备干脆来个不搭理。   谁知她这个动作却彻底惹怒了对面的男人。   苏锗怒目圆瞪,钳制凌子萩的指尖也微微用力,猜测道:“是不是因为司炎修?你是不是因为司炎修才跟我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的?”   听到对面人说一些不相关的事情,凌子萩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望着他,“苏锗,我们的事情和子昂没有关。”   “如果没有司炎修,子萩你说不定早都嫁到我锗王府了对不对?”   苏锗打断凌子萩的话,慌张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巡视,似乎想找到他想找的答案。   可是..   凌子萩扬手冷冷把苏锗的手拍开:“锗王殿下,你知道我为何会救你吗?”   苏锗皱眉,对对面女子突然转移的问题有些不解。   “是尹玥娘娘,若不是尹玥娘娘拿我的项上人头和司炎修的命威胁我,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京昭殿,也不可能救殿下您,明白吗?”   “你说什么?”明显苏锗有些不相信凌子萩的话,在他看来面前这个长相俏丽,对人和善温柔的女子,怎么可能救他是因为..   “锗王殿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就算没有子昂,我们也不可能,至于原因。”凌子萩深吸一口气,“一方面我根本不会喜欢你,另一方面。”   她说到突然顿住,抬眼望着对面面色已经因为她这句话变得狰狞的男子道:“另一个原因,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知道。”   说罢,凌子萩绕过挡在她面前的白色骏马,朝凌府的方向走去。   当微凉的晚风把最后一户酒馆的门吹着关上,苏锗才从凌子萩的话中挣脱出来,他扭头望着身后冗长的金明街,眸光闪过一丝杀戮。   凌子萩回到凌府的时候凌怀旭还在等她。   二人随口聊了一会,相继道了晚安,凌子萩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中休息。   她随便洗漱完,整个人懒洋洋地扑倒在床上,正在为之后即将要来到的睡眠而觉得身心愉悦之时,窗扉外突然响起几声黄鹂叫。   凌子萩猛地一个激灵,端坐在床上,细细聆听。   如果方才是因为疲惫而产生的幻听,此刻那黄鹂的声音就像是早晨闹人起床的鸡鸣,让她沉底清醒。   凌子萩穿上绣鞋快步走到窗户边上,一把推开窗扉,只见躲在窗户底下的鱼小碗鼻子上绑了个黑色方巾,小心翼翼的朝她的屋里瞧,嘴里还在发出清脆的鸟叫声。   “好了!”凌子萩一把扯过鱼小碗脸上的方巾,转身往桌子旁一坐,道:“你这晚上的打扮什么时候能正常点,若不是能分辨你的声音,就你这样子,我都以为凌府进了毛贼呢。”   “哎呀呀!”鱼小碗一手撑在窗扉一个纵身跳了进来,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索性一屁股坐到凌子萩对面,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凉白水,才说道:“我可是在外面等你好久了,看你进来才敢出声,话说今个进宫如何?”   凌子萩随手把袖子里圣人给的大理寺密令扔在桌上道:“喏,圣人赏了这个。”   “我天,可以呀子萩,这东西算是尚方宝剑了吧?”鱼小碗望着金灿灿的令牌,一脸的垂涎,她拿到手中看了又看,就差上前舔两口了。   “话说,你来得巧,我刚好有事儿让你去办。”凌子萩也随手给自个倒了杯水说道。   “什么事儿?”鱼小碗扬眉,她今个是想告诉凌子萩,宫长澜有宫守林的照应,精神恢复得还不错,没想到一来就有任务了。   “去趟大理寺找白彦。”凌子萩淡淡开口。   “找他,做什么?”听到白彦的名字,鱼小碗方才还不错的心情瞬间被点燃,她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看样子这活她不打算接。   凌子萩也不介意,她笑了笑,指着鱼小碗手中的令牌,道:“你可以拿它去试一试好不好用啊。”   “啊?什么意思?”鱼小碗一怔。   “还记得我们在大理寺书账房没查到的那些东西吗?”凌子萩提醒。   “子萩的意思是。”鱼小碗闻言,眼底露出几分光彩:“我知道了,等着,我给你带消息回来。”   说罢,她一把从凌子萩手中抢过小方巾,再次围在嘴上就准备往出走。   “喂!”凌子萩喊道:“你拿着密令光明正大的,能不能别让人看起来不着调啊。”   “哼!”鱼小碗冷哼一声,把脸上的方巾扯下,一溜烟消失在凌府。   ——   鱼小碗这辈子除了在大理寺当过几个月的差,剩下的都是小偷小摸的事情,在她看来和凌子萩在一起的日子才是让她能给汳州亲戚津津乐道的部分,至于别的,就算是劫富济贫也离不开一个字——偷,只要是偷就没那么光明正大,也是旁人所不耻的。   她手中拿着大理寺密令,骑着一匹骏马威风凌凌地望着守在大理寺门口的两名捕快。   “小碗,你怎么来了?”两名捕快都认识鱼小碗,其中一个个子矮一点的一见到她,就跟见了老熟人一样,上前热络问道。   “我要进去。”鱼小碗直言不讳地开口。   “小碗。”个子高一点的捕快在大理寺待得久,鱼小碗来这的目的是啥,不用猜都知道,他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担心司大人,但是如今你不是大理寺的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赶紧回去,同事一场,别让咱为难。”   “为难?”鱼小碗微微扬眉,随手把已经准备好的令牌掏了出来道:“我有密令,看你们谁敢阻拦我。”   “密令?”高个子的捕快有些讶异,因为天黑,他提着灯笼凑到马前查看。   “小碗。”高个子捕快看了好一会儿,挠挠头道:“这大理寺的密令你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假的吧?”   “你说什么?”鱼小碗有些讶异。   “小碗不是咱说。”高个子的捕快继续道:“要是旁人拿这个东西来,或许咱哥几个还能相信,但是你..一个连圣人面都见不到的「小毛贼」拿着大理寺密令。”   他说着,瞅了眼身边的矮个子。   矮个子闻言,上前也符合道:“小碗,哥几个劝你这大理寺的密令不是谁都能随便造假的,今个这是就算过去了,你赶紧走吧,不然若是让。”   “你..你们说我这个是假的?”鱼小碗虽然迟钝,但是这明面上的话还是能听懂的,她气得指着对面的男子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碗。”二人互看一眼,撵鱼小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让进去是吧?那就别怪我了。”鱼小碗才懒得跟这俩怂包费口舌,她勒紧马缰,夹紧马腹,扬起马鞭就准备硬闯。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那两名捕快已经露出惊恐神色,突然大理寺的门打开,一袭素色白衫的白彦提着剑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404章 血染萧城(20)   鱼小碗牵着马跟在白彦的身后,在他的示意下她把马拴在马厩处。   “跟我来。”白彦抱剑站在一边望着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转身朝书账房走。   鱼小碗虽然对大理寺熟门熟路,但是她和白彦毕竟算是分道扬镳,所以她跟在他后面总是保持好长一大段距离。   索性书账房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二人便来到门前。   白彦没有多余的话,摊手把一把钥匙呈在掌心。   鱼小碗知道这是书账房挂锁上的,她虽然不解白彦为何不给她开门,可想到凌子萩急需要的卷宗,也不犹豫上前一把抓过。   只是,她的手拿过钥匙的瞬间,手背感觉到一抹温热,同时她的身体跟定格一般,僵在原地不动,方才白彦的手好似轻轻握了她的手一下。   想到这,鱼小碗不自觉抬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白彦依旧站在原地,清清淡淡的眼神,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而是她多想了。   她吞咽下几口唾液,望着已经再次环抱着长剑的男人,摇头推门而入。   书账房和上次晚上来的时候一样的黑暗,鱼小碗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往里面走,身后白彦不急不躁地跟着。   她按照凌子萩来之前告诉她的地方找对应的司家卷宗。   只是这架子上的东西似乎被人搬动过,鱼小碗翻找了半晌都没找到需要的东西。   “在哪里?”她喃喃自语,本来对书卷就没有兴趣的她,彻底失去了耐心。   “在找这个?”不知何时,方才还跟她保持一定距离的白彦此刻提着油灯站在距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   鱼小碗闻言,本能回眸,光洁的额头差一点就碰上他喷色热气的薄唇。   她心里一惊,连忙后退。   可是她忘记这里是书账房,身后便是拥挤的架几案,须臾间,身后的柜子发出一声脆响,眼瞅着她要和柜子一并摔倒,突然腰身一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摇摇晃晃的架几案已经被白彦扶正就抵在她的腰部。   “小心点。”白彦声音从上方传来。   鱼小碗瞪大双眼,目光游弋在对面男子滚动的喉结上。   顿时她面颊一红,连忙闭眼抚平此刻因为二人暧昧的动作而急促的呼吸。   当身后传来油灯放在空荡架几案的声音,她才连忙睁开眼睛,不知何时白彦已经和她拉开距离低头专心致志地望着手中的卷宗。   平常胆子比谁都大的鱼小碗此刻竟然如一只只知道喝气唬人,却伸不出利爪的奶猫,鼓着腮帮子定定望着对面男子。   随着卷宗翻页的声音在空荡的黑暗中回荡,终于白彦的目光停留在某一页,紧接着他想也不想地扯下,随手给了鱼小碗道:“拿去。”   鱼小碗面色发愣,她低头望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   “怎么不信?”白彦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静。   “我凭什么信你?你..是你害了司大人,谁知这张纸上有没有别的猫腻?”鱼小碗瞪着杏眸,一脸的怀疑。   白彦转过身,正视面前的女子,见她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一寸寸朝她逼近。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锗王殿下都说了。”   “你信锗王,不信我?”鱼小碗的话还未说完,白彦冷冷打断反问。   鱼小碗咬唇,眼睛珠子在眼眶里灵巧地打了个圈,道:“我。.那..那当时锗王说的时候,你..你也没有否认啊。”   说着,她还不忘了扬起脖子,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吵架的小麻雀。   “那。”白彦语气一顿,反手把指尖上的纸张靠近旁边的油灯道:“它就没用了,烧了。”   “不可以。”鱼小碗彻底着急了,冲上前一把想夺过,谁知白彦却率先把纸张举高的同时,油灯顺势被他吹灭。   周围再度陷入昏暗,徒留鱼小碗的火折子在二人中间闪烁。   “白彦,你要做什么。”   “夫人明知道你打小没上过学,最多就学了个把月的认字,却偏偏让你来彻查司家的卷宗,你不觉得这个任务不适合你吗?”白彦的声音在鱼小碗的耳畔响起。   鱼小碗耳垂一热,只觉得全身上下战栗个不停。   “白彦,你想挑唆我和子萩,你做梦!”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对着对面的男人吼道。   “挑唆?”白彦轻笑一声。   独属于男子的沙哑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就像是一小撮羽毛在她的心上撩拨。   “不然你说说,明明夫人能自己带着这令牌来光明正大的彻查,为何偏让大字不识一个的你来,就不怕拿错了东西,进错了门?”白彦又反问。   “我。”这会儿鱼小碗是彻底没了反驳的话。   “小碗,你是她送上门的,没明白吗?”白彦望着鱼小碗的反应,在她错愕不已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俯身在她小巧殷红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无耻!”鱼小碗这会的反应倒是很快,她怒目双眸,伸出手挥向白彦的面颊。   可,白彦早都料到她这一步,驾轻就熟地反扣住她的手腕,随手把那张纸塞进她的领口,之后又把令牌挂在她的腰间,道:“如果是你这样认为我,那我认下了。”   鱼小碗从大理寺马不停蹄地朝凌府奔去。   不过就算她再快也耽搁了一晚上的时间,到凌子萩闺房的时候已经是青天白日。   凌子萩此刻睡得神清气爽,端着一碗清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嚯」一声。   她前一口粥才刚进肚子里,门就被人踹开了。   凌子萩抬眼和对面气鼓鼓的小姑娘对视,又看了看她衣冠还算完好,这才随手把身边温热的一大碗清粥朝前推了推道:“来得比预期的早,喝粥吧。”   “子萩!”鱼小碗把对面人的表现彻底收进眼底,心中更是确定她这次是被凌子萩耍了,她气鼓鼓地走到她身边,双手叉腰道:“昨个晚上你是故意让我去大理寺的吧?”   凌子萩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眸光放在她掌心中紧攥的一张纸上。   她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拿过她的手,把里面的纸张打开,快速浏览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她说道:“白彦是我们的人,小碗到现在都没发现吗?” 第405章 血染萧城(21)   鱼小碗把面前的粥喝了个干净,但是依旧觉得不解气,腮帮子还是鼓着望着凌子萩。   凌子萩叹口气,把纸张打开,说道:“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鱼小碗摇摇头,她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看不懂!哼!   凌子萩望着她这个样子,禁不住轻笑出声,道:“这里面写的是这所有案件中,那些被朝廷彻查家族金钱的真正流向。”   “啊?真正流向,那子萩的意思是。”鱼小碗这会有点明白了,白彦给她的这张纸里面有幕后之人的所有把柄,所以白彦..   “这些金钱都不是流入司家的,而是萧城的一个固定地方——锗王府。”凌子萩岂能没看明白鱼小碗的表情,她耐心解释道:“至于白彦,他应该是司炎修安插在苏锗身边的细作,至于他为何会把司炎修抓起来,甚至不惜做假账把司家人都送进监狱,应该是为了博得苏锗的信任。”   鱼小碗听到这,想起第一次在大理寺书账房的时候,苏锗说的话,还有白彦的沉默,此刻她突然对她之前对白彦说的那些剜心的话,懊恼不已。   “子萩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瞒了我这么久,咱们到底是不是好姐妹啊?”她嗔怒地望着身边一脸浅笑嫣然的女子。   “我起初在大理寺书账房找到了一本司家贪墨的假账簿,上面接手这个案子的人确实是白彦,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心有动摇,但是在之后苏锗进来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说白彦是内鬼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凌子萩娓娓开口。   “原因,原因是什么,子萩为何有疑虑。”鱼小碗追问。   “你想想。”凌子萩说着,把鱼小碗的手握在手中道:“我不过是看了一眼卷宗,对于白彦的事情就有些疑虑,如果苏锗不说,我倒还觉得白彦真的背叛子昂了,可是他突然在我们面前说,代表什么?   暴露白彦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坚信司家的事情是白彦做的,可是反过来想,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更何况危急关头白彦还救了你的命。”   “所以子萩那时候就觉得白彦可能不是这么简单的?”鱼小碗恍然。   “嗯,之后我又去了刑部见子昂,子昂告诉我白彦是他最后的底牌,我才确定白彦是没问题的。”凌子萩回答。   “啊,那你不早说。”鱼小碗听到这,气得猛地站起身子:“害得我。.害得我。”   “害得你什么?”凌子萩扬眉,望着脸如番茄般红,又想表现出一脸义愤填膺模样的小姑娘。   “我若告诉你了,你傻乎乎地跑去找白彦说些不该说的话怎么办?要知道大理寺都是锗王的人,现在白彦还能在大理寺呆着也是因为锗王以为他背叛了司炎修,所以你从大理寺出来定然不能是喜笑颜开啊。”   凌子萩起身,用胳膊撞着鱼小碗。   鱼小碗横了她一眼,也觉得她这个直肠子凌子萩这样的考量也没啥错,叹口气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托腮不说话。   凌子萩命凌府的下人收拾好碗碟,也一手托腮就这样望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对面这个小姑娘应该气消得差不多,起身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一样东西放在鱼小碗的面前。   “这是啥?”鱼小碗早都没气了,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黑色令牌打量。   “贾家的令牌。”凌子萩坐到她对面说道。   “贾家?哪个。”鱼小碗刚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道:“皇后娘娘的?”   “嗯,这令牌能调动贾家的暗卫死士,这个东西我交给你,或许之后你能用得上。”凌子萩淡淡开口。   “这怎么行?我还会飞檐走壁,倒是子萩你。”鱼小碗说着,把令牌推到凌子萩的面前,不收的意图很明显。   凌子萩叹口气,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鱼小碗的执拗和脑子不转弯,“我有大理寺密令,一般人伤害不到我,但是万一我出现危险或者旁的,这东西放在你这里,比放在我这里管用得多明白吗?”   在凌子萩看来鱼小碗就是个小泥鳅,只要她想逃离的地方一般人就困不住她,所以她在外面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存在,这也是她最后的一手棋了。   鱼小碗见凌子萩皱眉却没有收回的意思,虽然不懂她的想法,倒是也悻悻然收下。   ——   七月的萧城已经步入酷暑阶段,正午集市内不少穿着清凉的男女相谈甚欢地在金明街周围的榕树下乘凉。   一辆马车快速从他们身边掠过,直奔另一条辅街的刑部大牢。   “大小姐我们到了。”王管家的声音传入马车内女子的耳畔。   凌子萩把手中已经揉得有些发皱的纸张揣进怀中,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王管家麻烦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她简单交代几句,转身朝地牢走去。   因为有大理寺密令在手,凌子萩这一路倒是尤为顺畅,甚至不用她再过多地散财,自动就有不少的狱卒鞍前马后地给她掌灯领路。   “到这就可以了,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她淡淡回头交代了一声,指尖轻轻放在密室的门栓上,在小狱卒的帮助下用力一拉,随着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转身走了进去。   这是凌子萩第二次找到司承允。   此刻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仰头迎着天窗,阳光洒在他的面部,映射在地上形成一道孤寂的背影。   凌子萩坐在上次坐的石凳上,眸光扫过桌上已经干得发脆的栗子皮,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随手拿过桌上的清茶,斟了两杯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放在自己手边,随着茶香在牢房内弥漫四起,她才开口道:“司大人,我又来打扰你了。”   对面的人没有回应。   凌子萩似乎早料到他这个反应,也不介意,继续道:“今个来找司大人,是有事情想询问的,我查到之前子昂破的案子中朝廷没收的金银,全数都进入了锗王府,司家算是给锗王当了替罪羊。   可是让子萩觉得疑惑的是..,朝廷中那么多官员为何尹玥一派偏要针对司家,更何况相比较于和司家作对,拉拢应该显得更明智,司大人是不是知道其中的缘由?比如,尹玥娘娘只是因为某些事情,针对司家?”   ..   她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对面人依旧没有反应。   凌子萩蹙眉,斟酌片刻,对着对面人道:“司大人,司大人。”   回应她的除了从天窗外吹来的暖风,剩下的全数都是沉默。   她起身,鞠了一躬,道:“抱歉了,司大人。”   说罢,她走到司承允的身后,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当凌子萩的指尖感觉到一抹熟悉的冰冷感后,已经僵化的司承允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她快速反应过来,对着站在门外的狱卒喊道。 第406章 血染萧城(22)   刑部内围满了狱卒和大理寺的捕快。   凌子萩站在一边望着开始给司承允验尸的伍郎中。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几日未见,昨个还中气十足的男子,如今却成了一具再也不会说话的冰冷尸体。   没过一会儿,伍郎中开始收拾手边的油蜡布皮包,看样子是已经验完尸体了。   “伍师傅,如何?”凌子萩走到他身边询问。   伍郎中瞅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凌子萩随手从怀中掏出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道:“但说无妨。”   伍郎中心领神会,眸光在周围扫视一周。   “你们都下去吧。”凌子萩对着周围人挥了挥手。   随着密室内仅剩下她和伍郎中,伍郎中才开口道:“好久未见夫人了,夫人可还好?”   这是凌子萩这么长时间再一次听到旁人这么叫她,她眼眶微红,点头道:“我还好。”   “夫人的身子如何?这地方阴冷潮湿,不适合安胎的。”   “没有,我只是偶尔来,却没想到。”说着她的眸光放在司承允的身上,他这会尸僵都没有缓解,依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华发披散在肩膀人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夫人节哀。”伍郎中顺着她的目光回眸,眼眶泛红地宽慰道。   凌子萩摆摆手,告诉他无碍之后,等着他后面的话。   “司大人是被毒杀的。”伍郎中知道凌子萩此刻最关心什么,他一拱手说出重点。   听到毒杀,凌子萩有些讶异,因为司承允的脸上、身体上没有任何一处有毒杀的痕迹。   “怎么可能?”她略显错愕。   伍郎中也不急躁,走到司承允的尸体边上,戴上手套,把他的脸反转过来,打开他的嘴道:“夫人看这里。”   凌子萩凑上前看,发现司承允的舌苔全数都发着青黑色,隐隐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   “这是什么毒?”她忍不住好奇问道。   “情花。”伍郎中如实回答。   “情花?”凌子萩眯紧双眼,这种花她知道是曼陀罗花中的一种,花枝长满小刺,花叶鲜艳无比,最具有毒性的是种子,只需要小小几颗就可要人的性命。   “情花这个东西据我所知,在萧城应该不多吧?”她问道。   伍郎中点点头,道:“回夫人的话,情花开的娇颜,花朵也极为美丽,按道理栽种在花圃是最具观赏价值的,但是因为其本身具有较强的毒性,蔺国有规定不允许私自栽种,所以这种东西。”   “会出现在特定的地方是吗?”凌子萩接过伍郎中的话。   伍郎中闻言点点头。   “那伍师傅可知道哪里有情花栽种?”凌子萩知道,既然伍郎中能把这话说出来,定然是心中便已经有了普。   伍郎中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眸光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凌子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石桌上放着的东西很简单,一些栗子壳和方才她倒的两杯清茶,剩下的。.   她视线再次移动,突然她看到未被她动过的一只倒扣杯盏边沿上有一丝丝殷红色。   “这是什么?”凌子萩上前几步,拿过桌上的杯盏,指尖在红色的痕迹上轻轻一划,之后她放在鼻尖细嗅。   一股淡淡的脂粉花香,这是女子的口脂?   “伍师傅的意思是,我来之前还有人来过这地牢?而那个人就是杀害司大人的凶手?”凌子萩扭头望着伍郎中分析道。   伍郎中颔首,拿过凌子萩手中的杯盏嗅了嗅,之后又走到石桌旁,把紫砂茶壶打开继续闻,“果然这里还有情花种子的残留香气,就算泡再多的绿茶,老朽依旧能分辨。”   听到这,凌子萩面色变得铁青,她看着放在桌上纹丝未动的两杯清茶,心里为躲过一场鬼门关而庆幸。   “好,多谢伍师傅提供的线索,子萩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凌子萩对着伍郎中微微颔首,以表感谢,紧接着她走到密室门前,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身吩咐道:“刚才子萩和伍师傅发现的细节,还请伍师傅能帮个忙隐瞒大理寺一二,可好?”   伍郎中收拾手中的验尸物件,听到她这么说,手中的动作一顿。   凌子萩知道他听到了,接着道:“还有这地牢的另外一个人还不知道司大人被杀了,在他出来之前还请伍郎中能帮忙隐瞒。”   “夫人。”伍郎中放下手中忙活的动作,走到凌子萩面前做了个毕恭毕敬的拱手动作道:“朝廷的事情和我这个验尸的老仵作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毕竟上面换了谁,老朽都能混口饭吃,但是。”   他说道这顿了一下,昏黄的眼珠子散发出几缕坚定的眸光道:“但是老朽也知道国在家就在,明君亦难求,该如何做,老朽知道的。”   “好,有伍师傅这句话,子萩就放心了。”凌子萩把伍郎中双手托起,防止他在弓腰驼背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刑部的戒律房凌子萩不知道来了多少次。   之前都是她和司炎修在这里审案子,如今..   她眸光扫过对面站着的一排排狱卒,有些面孔熟悉,有些应该是新来的,乍一看还有些陌生。   “昨晚谁来了地牢?”   她冷冷开口,随手把腰间的大理寺密令扔在桌上。   小狱卒们面面相觑。   “不说是吧?”凌子萩扬眉,眸光开始打量挂在墙壁上刑具:“先皇开始便把酷刑废除了,但是刑部为了方便交差一直都在私下使用,当然当今圣人也知道此事,只是事情能办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我在给圣人办事,你们觉得。”   “凌娘子。”凌子萩的话刚说到一半,一名身穿典狱长衣衫的男子站了出来,算一算他算是这个地牢里呆的时间最长的了。   他拱手朝前走了一步道:“昨个晚上是新来的二柱子值班的,今个一大早他便回去了,所以来的是谁..小的们都不知道。”   “哦?是吗?这么说你是承认来人了?既然承认那就把进出册子拿来我看下吧。”凌子萩扬眉一句反问。   典狱长一怔,倒是没想到自个被套了进去,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珠,道:“凌娘子,大家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您别为难小的们了。”   “司大人曾经是蔺国的大司马,就算如今司家败落,这案子没查清楚,也随时都有被放出去的可能,如今人死了,难道刑部就没有责任吗?”凌子萩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谁都知道圣人病榻,之后的江山会花落谁家都说不上,能做到两头都不得罪,对这些经历了最底层践踏的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她知道今个的审问或许没什么结果,可是..   凌子萩掏出怀中杯盏,望着上面某个女子留下的口脂,哪怕能掌握一点点指证这个女人的证据,她都不想放过啊。   “既然如此,那请典狱长告诉我二柱子住的地方,我去。”   “不用这么麻烦了,凌子萩,本座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昨晚是谁来这里。”   凌子萩的话未说完,戒律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矗立在门口。   她顺着声音望去,赵衍那张俊挺却又带着邪魅的容颜就这样落在她的眸光中。 第407章 血染萧城(23)   戒律房的狱卒在赵衍的示意下纷纷从房间内离开。   此刻不大的地方仅剩下凌子萩和他。   赵衍随手把身后的门关上,慢条斯理的绕着牢房转了一圈,欣赏完刑具之后,对着对面的女子说道:“啧啧,说实话这古代的折磨人的东西还真多啊,不知道凌子萩你尝试过没有。”   古代?   凌子萩抓住赵衍话语中的重点,冷讽道:“赵衍你终于承认,此赵衍非彼赵衍了?”   赵衍闻言,也不觉得有什么,耸耸肩道:“早都被你察觉了,本座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不过。”   他说着,眸光放在桌上大理寺密令令牌上道:“本座以为的天衣无缝,还是被某个小贼钻了空子啊。”   凌子萩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笑道:“怎么?赵大人怕了?”   “不不不。”赵衍闻言,连忙摇头,随着他的动作盖在头顶上的帽檐被晃动下来,在戒律房内烛光的照耀下,那琥珀色的瞳孔暴露在凌子萩的视线内。   凌子萩皱眉,果然,她没猜错。   “本座不怕,本座能怕什么呢?”赵衍察觉到凌子萩的恍然,不过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笑着说道:“不听话的人,弄死就好了,不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吗?本座说得对吗?子萩?”   他一边淡淡说着,一边轻轻靠近凌子萩的身边撩起披散在她肩膀的青丝,放在鼻尖细嗅。   “嗯..这个味道和这里某个苟延残喘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像。”   凌子萩懒得和他调侃,此刻她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赵衍方才的话语上。   “弄死?你说的是谁?”她蹙眉询问。   “谁?”赵衍挑眉,看样子还真是想了一下,说道:“领你进蕊珠殿的太医院张大人?给你偷偷给了密令的圣人又或者是。”   他眸光一厉,道:“是..尸僵还未缓解的司承允?”   “赵衍,你卑鄙!”凌子萩听到这彻底明白了,从他手中抽出青丝快速朝后退一步,气愤的眸光和他对上。   下一刻,她只觉得对方的眸子似乎是打开的万花筒,一阵的头晕目眩感袭来。   “唔。”凌子萩眼疾手快地扶着墙,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还是这么蠢啊?”赵衍满意地望着她这个举动,覆手一步步朝她逼近。   戒律房本就不大,凌子萩寸寸后挪,没走几步,只觉得身后一硬,她知道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凌子萩!”   紧接着她感觉到脖颈一紧,一双男子温热又带着冷决的手就掐在了上面。   “本座其实不想杀你,毕竟这个世界里只有你我才是一样的,可是。”赵衍阴狠的声音在空旷的戒律房内响起:“可是我警告你那么多次,你竟然都当了耳旁风,所以别怪我今个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凌子萩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眸子,只能看到她憋红的脸是多么的痛苦,无助:“没想到,千方百计想杀我的人就是你呀。”   “呵。”赵衍发出一丝鄙夷的嘲笑:“不,你错了,在你是凌子萩的时候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之后你成为了隐患,本座才想把你除掉,没事儿,凌子萩。”   他舔舐下薄唇,道:“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不单单你最心爱的人会陪着你下去,就连圣人都会给你接风洗尘的。”   “呵呵。”随着赵衍的话,凌子萩也发出一声冷笑,只是这笑声憋在嗓子眼里,听起来沙哑又诡异。   “你笑什么?”赵衍一怔,他似乎没料到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笑你蠢。”凌子萩的声音几乎是被挤出来的般道:“自己喜欢一个人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或者二十年?跟狗一样在她身边摇尾卖乖,不惜亲手弄死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人,可是你得到了什么?   你爱的女人的心,还是这片江山,你都没有..最后还是被人会当做丧家之犬撵出她身边。”   “你说什么?”赵衍听到这,明显表情僵住了,掐着凌子萩的手也微微放松了些力道。   “我说什么?赵衍你听不懂吗?”凌子萩趁机快速说道:“你喜欢尹玥吧?可是你在她心中说好听点是个帮自个儿子上位的棋子,说难听到,就是个用完随时可丢弃的腌臜之物明白吗?你的付出都是。”   “你胡说,你胡说,我告诉你,苏锗只是傀儡,之后的江山,是本座和尹玥..呃。”   赵衍反驳的话刚说到半截,对面的凌子萩突然抬眼,在他猝不及防之际,她深邃又带着几分迷离的眼眸和他对上。   几乎同时,他的手不自觉离开了她的脖颈。   凌子萩快速从墙上滑落,虽然她嗓子疼的感觉有一股血都要往上喷涌,却依旧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   她捂着受伤的颈部,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射出被她控制住之后赵衍脸上难得流露出的恐惧。   “怎么没想到会被反催眠吧?”   凌子萩说着反手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道:“说实话,赵衍你的精神力还挺强,从你进来我就开始准备了,花费这么长时间,直到让你慌乱,攻破你的心房才勉强控制住了你呢。”   赵衍站在原地双手颤抖的,双腿想挪动半步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直到他的眸光放在凌子萩手中的小瓶子上,心里似乎明白什么。   “不错是勃罗特花,这东西按道理萧城是没有的,不过也多亏了江州的案子,冯邵竟然养了这种催眠花,一般我是不用的,毕竟这东西是专门给疗养院或者精神病人这种癫狂至极的人使用,对人体并不好,但是对你..刚好适用。”   说着,凌子萩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步步朝赵衍逼近。   赵衍此生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害怕,他想逃脱可是任凭他的意志如何的反抗,身子就像是不听话的木偶,只能斜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等待她人的审判。   “赵衍。”凌子萩望着已经被勃罗特花弄得彻底瘫软在地的男子道:“作为催眠师,你不去用催眠术治疗心理创伤的人,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说实话,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啊!凌子萩,你等着,你迟早不得好死!”   凌子萩话音落下,戒律房内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吼声、辱骂声。   同时,一道身穿紫色长袍双眼流着血泪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戒律房,直奔地牢外。 第408章 血染萧城(24)   凌子萩回到凌府的时候刚到晚膳时间。   她找了块和自身衣衫差不多面料的丝帕在脖颈处打了个结,遮盖掉遍布在肌肤上赵衍掐起来的红痕,起身朝大堂走去。   经过短短一段时间和凌怀旭的相处,虽然她没办法替原主去原谅他作为父亲的所作所为,可是在她观察来看,这个男人的本质并不坏,只是脾气有些臭,性子认死理罢了。   此刻的梨花木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色,凌子萩大概扫了一眼,基本上全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托着腮她淡淡看了一眼被斜阳照射的日晷,道:“王管家,父亲怎么还不来?”   要知道以往凌怀旭可很是期盼每次和她一起用膳的时间   一直站在一边专心布菜的王管家闻言,放下手中的木箸,眸光不自觉地朝门口望去:“说来奇怪。”   凌子萩抬眼,等着王管家后面的话。   “今个难得圣人早朝,一大早将军就进宫了,一直到中午才回来,面色还有些不太好,之后老朽也关心地问了几句,将军除了叹气就是一脸的惋惜。   之后听府中的其他下人说,晌午三刻来了个小太监,好像叫..林公公吧,把将军叫走了,走之前将军还交代老朽让老朽今晚给小姐做些好的等他回来,谁知道都这个时候了,将军怎么还未回来。”王管家也觉得奇怪,禁不住叹息。   “林公公?可是..模样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柔柔的,面色雪白的小太监?”凌子萩形容道。   “对,对,大小姐形容的真像!”王管家一个劲地点头。   圣人身边的小林子公,不陪在进气比出气少的圣人身边,到凌府来做什么?   莫不是..   “咚、咚、咚。”   就在凌子萩觉得有事即将要发生的时候,突然一阵阵钟声从外面传来。   她面色一沉,以为自个听错了,连忙提着裙摆奔出大堂。   “咚、咚。”   随着钟声的,还有四散在夕阳下的白鸽,她哽咽几下,回眸瞅了眼面色也同样不太好的王管家。   在蔺国,钟可不是随便敲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定然是不会有任何响动,除非是外敌入侵又或者是..圣人驾崩。   而此刻萧城太平,钟声却不停,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苏梓孟没了。   “不会这么巧吧。”凌子萩嘴里细细念叨,心也跟着有些晃神。   她沉吟片刻,咬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摸了摸身上的密令,确定它还在,快步走到凌府后门,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骏马,翻身骑上马背,扬起马鞭准备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大小姐。”王管家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跟在后面叫道,“您这是。”   “父亲回不来定然是被囚禁在宫中了,这会宫内混乱,我进去把父亲带出来兴许还来得及,毕竟。”   凌子萩抿唇没有往下说,凌家是唯一留守在萧城的军事力量了,如果凌怀旭再被控制,萧城就等于彻底拱手让给了旁人。   王管家跟着凌将军毕竟有十几年了,很多事情只需要轻轻一个提点就能领悟,他面色跟着紧张道:“大小姐您尽管去,若是明天您回不来,萧城里外有万人凌家军,届时老朽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住您和凌将军的。”   凌子萩颔首,给王管家一个安抚的笑容,手掌用力握住马缰朝前飞驰。   可是她和马儿刚奔出凌府没多久,才转过一个巷子口,面前迎来一匹乌泱泱的禁军,为首的是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苏锗。   “子萩你这是要去哪?”苏锗勒着骏马踱步在她面前问道。   凌子萩吞咽下几口唾液,眼神从他身后的一票人身上落在他的胸膛上。   虽然苏锗穿的一袭黑衣外麾,可是里衬绣着的龙鳞纹理却依旧清晰地落在她的眼中。   “锗王殿下,我听到钟声响了,大概猜到。”   “不错,父皇驾崩了。”凌子萩的话还未说完,苏锗冷冷接过她的话,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所以我想进宫去看看圣人。”   “进宫?”苏锗微微扬眉,眼底的桀骜不驯和张狂哪有一星半点悲痛的表情,似乎他早都迫不及待的等待这一天了。   “进宫你不用急这一次,以后多的是。”他说着,还安抚性地扬了扬手道:“毕竟那里会成为你后半生生活的地方。”   “苏锗,你说什么?”凌子萩气愤质问,在她看来她该说的都说了,苏锗竟然还这般执迷不悟。   “我说..不..朕说。”苏锗笑着伸出一根指头隔着空气点着凌子萩的身子道:“你以后会是朕的女人,整个蔺国的皇后。”   “苏锗,你疯了是不是?”凌子萩握紧手中的马鞭,也就是二人距离有点远,不然她不敢保证手中的东西不会朝他的脸甩去:“我告诉你,什么皇后,什么荣华富贵我根本不在乎,我现在要进宫,我要见我阿爹,你听到了没有?”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大理寺密令,希望那些跟着苏锗的禁军能让开一条道路。   事与愿违,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又望了望苏锗,没有任何的动静。   “子萩,这东西是先皇的,如今他死了,你觉得这东西对谁管用呢?”苏锗勾唇,似乎在嘲笑凌子萩的愚昧。   凌子萩咬牙,死死盯着苏锗,道:“圣人刚死,连眼睛都没合拢,你作为他的子嗣,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千年之后遗臭万年,天下嗤笑吗?”   “凌子萩,你懂什么?”苏锗似乎是真的被她激怒了,他瞪着猩红的双眼大吼道:   “苏梓孟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他根本就不想把皇位传给本王,甚至在他苟延残喘的这段时间可没少对本王挖苦过,甚至一度想把本王撵出萧城,本王若是不动手,说不定今个钟敲的可是祭奠本王的!”   凌子萩闭眼,她根本不想听苏锗的废话,他的性子太极端,若她是苏梓孟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   可是她这个规避的举动,在苏锗眼中却成了妥协。   他冷冷一笑挥手,瞬间他身后的十几名禁军蜂拥而出:“来人把凌府给本王抄了。”   “不!”凌子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调转马头准备先一步通知王管家。   虽然她的骑术是精进不少,可是和懂骑射的苏锗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只觉得脖颈一疼,下一刻两眼一黑直直朝地上摔去。 第409章 血染萧城(25)   “子萩,你知道吗?从你不害怕本王,甚至不惜牺牲生命都愿意救下本王的那一刻,本王就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能让本王珍惜的人,只要你醒来应了做本王的王妃,本王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锗王府,诗萩苑,苏锗坐在西厢房床榻边上,望着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女子,爱怜地执起她的手,一边细细摩挲,一边轻声呢喃,表白:   “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啊?这都一天了,本王好担心啊。”   「吱扭」门开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声音:“王爷,郎中找您说一些关于..凌娘子的事情。”   “好,本王马上来。”苏锗说着,松开凌子萩的手,起身离开。   随着周围声音变得寂静,凌子萩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藕色帷幔,入鼻的龙涎香气,让她眉头不自觉皱起。   她悄然扭头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确定屋内再无旁人,连忙掀开被子,穿上绣鞋朝门扉前奔去。   摇晃了几下,除了带着檀香的木门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门纹丝未动,她心里明白,看来苏锗出去的时候是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紧接着,她视线挪到闭合的窗扉上,快步上前拔掉插在上面的木销子,手臂微微用力,随着一缕阳光从缝隙间射入,窗扉被同时打开。   可是当她居高临下地瞥见外面的景色,方才还因为可以逃出去而欢呼雀跃的内心瞬间变得绝望。   她愣是没想到,苏锗竟然把她安排在了一处二层小楼上,按道理平常的小楼都有逃生用的外搭攀爬梯,可是这座小楼似乎是为了她而建设的,窗户外就是一片空地,连雕栏扶手都没有设计,想从这里离开,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   凌子萩想到这,有些无奈地闭上双眸,苏锗这个男人心思太过缜密了。   不过,她并没有气馁,在她看来只要她想离开,就没有一个地方能把她困住。   睁开双眸,她望着面前挂满细纱的床榻,下一个主意刚跳入脑海,外面突然响起开锁的声音,伴随的还有苏锗低沉的说话声。   “王爷真的要这么做吗?这药性强烈,恐怕对凌娘子的身子不好啊。”   “不然呢?你倒是给本王想个办法出来,嗯?”   “这。”   “哼!”   随着苏锗的一声冷哼,门被快速推开。   苏锗依旧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外麾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年纪稍大的男子,身后背了个药箱子,手中拿着一碗药,看样子应该是个郎中。   “药放下,你可以下去了。”苏锗抬起下巴示意郎中把药放在桌上后,便下了逐客令。   郎中闻言,快步把手中的药碗放下,挪着细碎步子往出走,期间他深深瞅了眼还躺在床榻上阖眼昏迷的女子,摇摇头,嘴里嘟哝一句谁都听不到的「造孽啊」关门离开。   浓烈的药香充斥在整个静谧的屋内,苏锗坐在椅子上指尖不规律地敲击着药碗,似乎在想什么,之后他端起药丸一寸寸朝凌子萩靠近。   床榻上的女子细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虽然她不是郎中,可破了那么多案子,和伍郎中也学了不少本事,这药碗里盛的是什么,她心如明镜。   随着苏锗坐在她的床榻边上,汤药味道越发的浓烈,她迅速睁开双眼,在对面人还未回过神,一挥手企图打翻他手中的「母子分离汤」。   可是苏锗是谁,从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感觉她不太平稳的气息,也幸好是有所防备,手微微扬了一下,一碗药被泼出去一少部分,大部分还在碗中来回摇晃。   “苏锗,你疯了?”凌子萩连忙翻起身子,也懒得解释她是什么醒来的,快速躲到床榻的最里面,戒备地望着他。   苏锗眸光从手中的药碗落在对面歇斯底里的女子身上,指尖微微用力,寂静的房间内响起阵阵瓷器被用力摩挲的声音。   凌子萩吞咽几口唾液,虽然苏锗的性子比失心疯的时候好太多了,但是她知道在他的心里还埋着一个噩梦,若是爆发出来,或许整个锗王府上百口人都会是他的剑下亡魂。   “子萩。”苏锗垂眸好半晌,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听话,把这个喝了,对你,对本王都好,好吗?”   “苏锗。”凌子萩抬眼和他的视线对上道:“这蔺国女子千千万,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更何况我已嫁作人妇,算是破败之身,你又何必。”   “不,凌子萩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这世间女子确实多,但是..你却是唯一的一个啊,等本王称帝登基了,也只有你配当这蔺国的一国之母。”   苏锗似乎陷入了自我麻痹状态,他死死盯着凌子萩的容颜,眸光再次放在手中的汤药上:   “所以子萩,你把这个喝了吧,喝了这个我们就能彻底在一起了。”   “苏锗,你还没有明白吗?我们..唔。”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手臂一紧,不知何时苏锗一紧一把抓过她的身子,一手端着药碗开始往她的喉咙里灌。   凌子萩紧闭牙关,双臂奋力做着抵抗。   “喝下去..喝下去..凌子萩,你给本王喝下去。”苏锗根本不管面前的女子是多么的痛苦,他瞪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的唇,哪怕有一点喘气的空隙,他都不会放过。   “啪!”   凌子萩在苏锗放开她的手准备掐住她的鼻子,完成灌药的瞬间,她扬手给他了一个巴掌,顺势,药碗也被她打落在地,摔成粉碎。   苏锗望着被洒了一床带着浓郁气息的汤药,气愤的手都开始颤抖,他抬眼死死盯着凌子萩,指尖在快掐上她脖颈的那一瞬间又彻底放弃。   他一手捏着凌子萩的下颚,在她反抗之际,从腰间拿出一个药丸扔进她的嘴里,之后起身,一只脚死死撵着地上的药渣子道:“本来只要你乖乖听话,这软筋散我并不想给你服下,现在好了,你真以为再没有药了吗?一会你只能受着!”   说着,苏锗愤然准备出去唤郎中进来再端一碗。   谁知这个时候门却突然被撞开,一名女子就这样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第410章 血染萧城(26)   “母妃,您怎么来了?”苏锗瞧清楚外面的人,面露诧异。   “锗儿,你金屋藏娇都能干,本宫怎么就不能来?”尹玥略显阴沉的声音响起。   “不是,儿臣的意思是。”   苏锗的话刚到嘴边,尹玥已经伸手把挡在她面前的男子推开,径直走进屋内。   凌子萩匍匐在床上,一边用力抵抗着软筋散的药力,一边想抠出残留在喉咙里的少许汤药,直到她听到阵阵逼近身边的脚步声,这才连忙抬眼和对面人视线碰上。   尹玥已经坐在八仙桌旁,一脸蔑视的望着对面的女子,跟在她身边的许嬷嬷倒了杯清茶放在她手边。   “凌子萩,本宫就说怎么彻查完整个凌家上下十几口就找不到你的身影,如今看来,我苦口婆心怎么劝,我的锗儿对你还是不死心哪。”   尹玥勾起戴着指套的指尖隔着半空点着对面面色不太好的女子。   凌子萩喘着粗气,嘴角不自觉勾起,“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不死心?更何况锗王殿下某人相比,他的咄咄逼人只是小巫见大巫吧?”   说着,她不自觉朝苏锗方向望去,之前还盛气凌人的男人,此刻就像是柔顺的猫儿般站在尹玥身边,让她对某件事的猜测有了更深的肯定。   “你什么意思?”尹玥闻言,蹙眉厉声。   “我和锗王的关系,像娘娘这样一手遮天的贵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凌子萩根本懒得搭理尹玥这警告的语气,在她看来落在这两人手里,她基本上就是凶多吉少了,不如扯破脸皮把话都说开算了。   尹玥蹙眉,苏锗的面色也不太好。   “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偏要想方设法得到,甚至不惜强取豪夺,娘娘不觉得。”   “啪!”   凌子萩的话刚说到一半,尹玥气愤地一手打翻了桌上的清茶。   瞬间滚烫的茶水泼在地上,打湿了她一半的裙摆。   “娘娘,您别烫着。”许嬷嬷见状连忙跪在地上,从怀中扯出帕子,贴心地擦拭着尹玥的褶裙。   凌子萩眸眼低垂望着许嬷嬷这个奴才般的举动,冷冷一笑。   “许嬷嬷,没事你下去吧。”尹玥似乎能感觉到对面这个准备鱼死网破的女子后面要做什么,她一把扯回自个的衣衫,对着许嬷嬷冷冷吩咐。   “娘娘。”   “本宫说下去,你听不到吗?”明显尹玥已经没了耐心。   许嬷嬷闻言,也不敢太造次,连忙躬身,走出屋子。   随着房门被再次的关上,整个屋子内就剩下凌子萩对着对面一对「丧心病狂」的母子了。   “凌子萩。”尹玥欺身在凌子萩面前,如之前一般挑起她的下颚,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   不过这次,凌子萩再没在宫内时候的那般委曲求全,她一挥手,打掉尹玥的手道:“我刚才以为娘娘胆子大的准备把你不耻的事情搞得众人皆知的,如今看来你还知道点廉耻。”   “凌子萩你什么意思?”被驳了面子的尹玥,面色铁一般的青紫,要知道在后宫这么多年,就连圣人也未曾这般对待过她。   “司大人的死,是你干的对不对?”凌子萩一语戳中重点问道。   果然,尹玥面色有着转瞬即逝的僵硬,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嘴角扯动间露出一个极其诡异又渗人的笑靥道:“凌子萩,你很聪明,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但是你知不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道理?”   “怎么?尹玥娘娘想杀了我吗?”凌子萩说着,眸光慢慢挪到不远处苏锗的身上。   此刻苏锗面色铁青,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她视线收回,再次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像是你当年杀死子昂的母亲姜淮浓,又唆使我母亲魏静秋自缢那般呢?”   “你说什么?”   凌子萩的话就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惊得尹玥不知所措般瞪大双眼,就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忘记收回了。   “怎么,我说错了?”凌子萩眼神死死盯着尹玥,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的说道:“或者你可以问问这件事情的目击者——锗王殿下?”   她话音一落。   苏锗的身子就跟被点穴一样,僵硬的站在那里,暗色的瞳孔极具收缩在尹玥和凌子萩身上徘徊。   “凌子萩,你少血口喷人,没有证据的话,你就不怕本宫治你大不敬之罪,要了你的命?”   尹玥怔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吼着,此刻她哪里还有刚来时候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活脱脱就像一只撒泼的野狗。   “治罪?”凌子萩嗤笑一声:“娘娘从进来开始眼底全数就是杀气,我还能有活的机会出去吗?”   “好,好一个凌子萩!”尹玥气愤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她紧紧攥着手,单寇深深嵌进手心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本宫定然不会留你,所以,去死吧!”   说着,尹玥扫视屋内,眸光瞥到放在剑架上的青锋宝剑,快速上前几步一把抽出宝剑,直直朝凌子萩奔去,“凌子萩,本宫杀了司承允的爱人姜淮浓,如今也不介意杀了他儿子司炎修的挚爱。只要能踢开挡在锗儿面前的一个个绊脚石,本宫在所不惜。”   凌子萩望着一寸寸靠近自己的长剑,她本能地想挪动身子躲避,可是这会软筋散正是发挥最大效用的时刻,她连动一颗手指都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朝心脏冲来。   “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角落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锗终于有了动作。   他发出一声如猛兽般的咆哮,整个人疯狂地捂着头朝墙上撞击,似乎不知疲惫一般,动作幅度大得连身上的长袍褪下,露出里面的龙袍都不自知。   尹玥被他这个举动吸引住,眼底露出几分的担忧和慌乱。   “锗儿,锗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凌子萩眸子在眼眶中转动,透过尹玥身体上露出的缝隙望着苏锗的脸,看来她赌对了,她的心里暗示唤起了苏锗童年的阴影,就算她死,她们谁都活着走不出去。   “原来是你!”尹玥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凌子萩的面儿,经历过后宫的明争暗斗的她,任何一个人的小表情她都能读得清楚明白。   她咬着唇,充满仇恨的眸子此刻恨不得把凌子萩大卸八块。   “锗儿,等着母妃,母妃把这个小贱人杀了,咱们就离开,以后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你就是蔺国的新一任帝王!”   说罢,尹玥握紧手中的剑朝凌子萩刺去。 第411章 血染萧城(27)   「噗」一声。   刀剑入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同时安静的还有苏锗发疯一般的嘶吼声。   凌子萩已经闭上眼等待着死期的降临,直到她未感觉到疼痛,反而觉得面颊一热,一只手在她的面颊上游走。   她连忙睁开眼睛,苏锗不知何时浑身上下是血地跪在床前,一只颤巍巍的手,如飘忽的缎带在她面前游走。   “你。”凌子萩眸光移动,望着插在他身上的长剑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发现她此刻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我。.我终于知道,子萩..为何说哪怕没有..没有司炎修,我们都是不可能的了。”   苏锗抬眼和她惊恐又带着几分难过的眸子对上,撑着最后的力气道:“谁会喜欢杀母仇人的孩子呢?对吗?”   凌子萩抿唇她不知道要如何向苏锗解释,她对他从未心动过,和他是谁,两人如今的仇怨是没有关系的。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苏锗没有等到她的话,不介意地扯动嘴角,看样子他想把最温柔的一面展现给对面的女子,道:“我母亲已经铸下大错..我。.我又怎么能让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子萩。”   他喃喃呼唤着她的名字:“我不求你能爱上我。.我只想..让你..记得我。”   话落,苏锗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她嘴上轻点了一下,他望着沾染在她嘴上的红色血液,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不..锗儿,锗儿。”尹玥望着面前的一切,直到苏锗彻底没了呼吸,才连忙反应过来。   她上前几步一把撤回还抓着凌子萩衣摆的苏锗手臂,爱怜把他整个人圈在怀中,道:“锗儿不怕,锗儿不怕,娘亲,娘亲给你报仇。”   尹玥说着,双眼含着泪和恨盯着凌子萩道:“来人,来人..把对面这个贱人给本宫拖出去做成人彘,本宫要让她生不如死!”   “来人,来人呀?”   ..   可是她话落了许久,外面没有丝毫的动静。   尹玥皱眉扭头望着紧闭的门扉嗔怒得还想低吼,门突然被踹开,还没等她回过神,许嬷嬷就被人五花大绑地扔了进来。   “娘娘。”许嬷嬷一身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嘴里发出细小的嗡鸣声。   同时随着她的话落,外面冲进来的几个黑衣人,为首的凌子萩认识竟然是鱼小碗。   “子萩!”鱼小碗扫视屋内,快速瞥到瘫软在床榻上的女子,上前几步,一把拨拉开被眼前景象弄得怔怔没回过神的尹玥,把凌子萩从床上搀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凌子萩垂眸,望着身上还散发着恶臭药味的衣衫,笑道:“我没事儿,回去洗漱下,又是好汉一枚!”   “哈?”鱼小碗看着苏锗的尸体,禁不住念叨道:“好汉,哪里好?就差成为别人的剑下亡魂了。”   “这不是还没有吗?”凌子萩笑容更胜,继续调侃。   鱼小碗翻了她一眼,之后对着冲进来的几名黑衣人道:“把尹玥带回去,这是我们对付赵衍最好的。”   “你们休想!”鱼小碗的话还未落下,尹玥已经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她不知何时把剑从苏锗的身上拔出,直直抵在脖颈处道:“想让本宫当人质,你们做梦!本宫死也不会成为别人的傀儡。”   凌子萩闻言,回眸和角落中一脸愤然的尹玥对上。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一袭阳香色锦绣长裙,风姿束腰,温香艳玉间还有着几分我见犹怜之感,按道理如此惊艳的美人应该是多少男人的掌中宝,心头肉,却没想到最后得了个如此的下场。   “娘娘。”凌子萩想了一下,终于开口。   鱼小碗知道她有话说,索性把她搀扶到桌子旁,让她坐下。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凌子萩斜靠在鱼小碗身上,耐心劝阻。   “凌子萩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让本宫。”   “我不知道二十余年前你接触我和子昂的母亲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喜欢司大人的心思是真的。”凌子萩打断她的话,温吞地开口。   尹玥一怔,警惕地说道:“你要说什么?”   “可是。”凌子萩自动忽略尹玥面上不友好的表情,自顾自继续道:“司承允蔺国只有一个,一个人的心怎么可能分给三个人呢?你是可怜人,你觉得为了成全自己的姐妹,嫁给了不喜爱的男人,可是那个人却丝毫不顾及你的想法,在你嫁给圣人的没几天,她就嫁入了司府。   你受不了打击,甚至不惜开始唆使另一个人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尽管如此,你爱的人却依旧没给你一个正眼,于是你就开始恨..你恨世间对你的不公平,你恨你的出身,你恨你爱的人不爱你,对吗?”   “凌子萩,别以为你学了一些祝由术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尹玥皱眉,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凌子萩摆摆手,娇俏的面颊上荡漾出几分无害的笑容道:“这和祝由术没关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今你恨的人死了,你爱的人也死了,你现在是不是高兴了?心里也放松了呢?”   “本宫。”尹玥刚准备回答,她现在恨不得欢呼雀跃,可是话到嘴边她发现,她竟然说不出来,有的全数都是苦涩和心痛。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定定望着苏锗的尸体。   “娘娘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就当子萩口无遮拦吧。”凌子萩在鱼小碗的搀扶下起身,准备离开。   “咣当!”尹玥的剑落在地上。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准备缴械投降,谁知她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在众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反手点燃了床榻上藕色帷幔。   凌子萩连忙回眸,想说什么,看到尹玥暗色双眸的时候,她不再言语。   “凌子萩。”尹玥回望着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道:“姜淮浓是我杀的。” 第412章 血染萧城(28)   “当年姜淮浓知道我喜欢着司承允,也因为我经常靠在后宫中的地位频繁见司承允而和我彻底绝交。   其实我根本不在意,那时候也执着,只要能和阿允在一起,哪怕他心里没有我,我都觉得我是胜利的,可是。”尹玥说着,语气哽咽了一下:   “可是人总是贪心不足,哪怕这个男人没给你任何承诺,哪怕你还是圣人枕边的女人都不能阻止你想和他在一起的执念,于是我找到了你的母亲魏静秋。”   凌子萩抿唇不语,等着尹玥的后话。   “我知道自打我有事没事儿总找司承允的事情被姜淮浓知道了我和她早就分道扬镳了,于是我利用了魏静秋,我知道魏静秋也喜欢司承允,可是那又怎样,她一个大家闺秀,脸皮还是要的,又不像我。”尹玥语气顿了一下,自我调侃道:   “不过是个被父母遗弃的贱种罢了。”   “所以你让我母亲魏静秋找姜淮浓去的十里香?”凌子萩捕捉到了重点,她现在终于想通一件事情了,她的母亲为何会自杀。   “对,我们三姐妹,我怎么可能不把她拉下水呢?”尹玥点点头,眸光扫过已经蔓延到床榻上的火势,继续道:“果然姜淮浓那个蠢货真的来了,当她看到我,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我又怎能轻易放她走?   我早在她的茶里放了药,我趁她昏迷的时候,掏出我早都准备好的绳子,就这样把她细滑,白嫩的脖子死死勒住。”   “够了!”凌子萩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斥,她能想象到当时原主的母亲魏静秋在一边看到这杀人的场景是怎样的恐惧和崩溃,也能想象到当时顽皮跟着尹玥的马车来到十里香瞧见自个母亲杀人瞬间的苏锗是如何的恐惧、惊慌。   “尹玥,你真的很自私,你当时都是个母亲了,你却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不惜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个事情,苏锗也不会疯癫十几年..也不会。”   她说着,嗓子突然哽住,细细想想如果苏锗没受到那样的刺激,后天在圣人的膝下加以调教,说不定真的是个明君呢。   “是啊。”尹玥顺着凌子萩的话,望向躺在地上的男子,那张和她长相有七分相似容颜的苏锗,皱着眉头,似乎还有些不甘呢。   “所以..本宫身边该死的人,不该死的都死了,锗儿算是本宫唯一的期盼,如今..也没了,本宫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笑着匍匐团坐在地上,重新把苏锗的尸体抱在怀里:“十里香的火是本宫放的,姜淮浓的尸体是本宫藏起来的,如今本宫这就去地府给她恕罪。”   说着,她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从发间抽出凤簪,对准喉咙便刺了下去。   同时屋内的大火迅速燃起,再也无力支撑的床榻发出阵阵木头烧焦的脆响声,下一刻只听一道「轰隆」,摇摇欲坠的房梁从屋顶顺势坍塌下来。   “快走。”鱼小碗知道尹玥是没救了,她扯过凌子萩,对着身后的黑衣人一挥手,所有人开始往阁楼外撤。   凌子萩深深瞅了最后一眼匍匐在苏锗身上的尹玥,眸光瞥过她抽搐的流血尸体,摇摇头跟着众人走出诗萩苑。   马车从锗王府后门飞驰而出,因为凌子萩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去,此刻的她如软趴趴的柿子瘫软在马车的一角,眸光瞥过对面时不时撩开帘子警惕望着周遭情况的鱼小碗道:   “看来你这次做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不然我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鱼小碗放下马车帘子,嗔怒地翻了一眼凌子萩:“你给我贾家的令牌是不是早都料到这一天了?”   凌子萩摇摇头,她又不是半仙,哪有算命的本事。   “没有,只是以防万一,倒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派上用场,我们现在去哪里?”她反问道。   “圣人死后宫里发生了好多事情,能救你出来也纯粹是巧合了。”   鱼小碗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本来一张经常笑的俏脸,此刻愁云密布。   “说来听听。”凌子萩倒是没有鱼小碗那般的一筹莫展,语气依旧平淡得不像话。   “圣人驾崩,白马寺钟声长鸣,我就知道出了问题,本来我是要去凌府找你的,谁知刚到半路,就听到沿街的百姓说凌府被苏锗带着的人抄了,我虽然愚笨但是也知道此事耽误不得,再加上那苏锗每天都觊觎你,心中便大概有了计划。”   鱼小碗说着,给身边贾府的死士交代了一句话,继续道:   “我便立刻回到家中,大概给宫老爷子交代了几句话顺便让他看好宫长澜,便快马加鞭的抵达贾家请求支援。   也幸亏你之前帮衬贾家不少,再加上皇后娘娘的贾府令牌,贾老爷子立刻就召集了在萧城附近培养的全部死士,之后我和贾老爷子兵分两路,一路去凌府救人,一路便是去锗王府救你。”   听到这,凌子萩点点头,果然贾老爷子能做这个计划,也是老谋深算的,毕竟把凌府保住就意味着驻扎在萧城内外的凌家军随时还有被调动的可能性。   “现在我们去哪里?”凌子萩问道。   “去贾府,那里算是最安全的,至少目前看是这样的。”鱼小碗说完,马车窗外传来阵阵清脆的敲击声。   她打开窗扉,一名死士骑着骏马拱手道:“鱼姑娘,方才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给家主做了通禀,家主听说凌娘子被救下,万分激动,此刻正在府中焦急等候。”   “好知道了。”鱼小碗点头。   凌子萩顺着开着的窗扉朝外面看。   此刻不过是正午,金明街上寂静得不像话,周围没有一个小摊小贩,连萧城最大的酒馆都挂着打烊的牌子。   她面色一沉,对着方才的死士道:“快,加快速度,耽搁不得。”   “是!”死士闻言,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一扬手,所有人加快脚程朝贾府赶去。 第413章 血染萧城(29)   “贾国公。”   凌子萩刚到贾府,就被领进贾府大堂。   此刻贾沛独自站在大堂内,似乎是等着急了时不时朝外面张望,直到他听到一声呼唤,这才转愁为喜迎了上去。   “凌娘子,你终于来了。”贾沛说着,眸光上下打量着凌子萩,“听说你被苏锗抓走了,此刻见你安然,老夫也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凌子萩给对面男子一个安抚的笑容,道:“让贾国公担忧了,话说回来子萩能得救还得谢谢贾家培养的死士呢。”   贾沛摆摆手,一副不必客气的表情,之后他面色一沉,道:“其实着急把凌娘子接过来,是有事要和娘子商量。”   “哦?是什么?”凌子萩眸光扫过面色还是沉的可怕的贾沛,心中也不免多少有了猜测,难不成..   “圣人驾崩当日小林子公公把朝中所有的大臣都唤进宫中,老夫当日刚好高烧再加上问凝在后宫觉得也无什么大事,便未曾跟上,谁知当日过了时辰,国师赵衍竟然把所有人都扣押在鎏金殿,美其名曰说是为了圣人守丧。   可是众人心中都清楚,圣人驾崩前都未曾对外公布太子人选,赵衍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拿众人的性命做威胁,扶持锗王殿下上位。   按照他们的计划,锗王殿下两日前应该领着禁军把这些重臣的家眷全数关押,但..事出总有意外,如今锗王死了,准备接他进宫称帝的尹玥娘娘也薨了,就算事情刚刚发生,也没人能保证它传不到国师的耳朵里。如今我们在外敌人在内,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老夫确实是六神无主了。”   贾沛说着,额头已经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毕竟他的女儿贾问凝也在赵衍的手中。   凌子萩听到这,咬唇沉吟。   当前的局势确实分外严峻,尤其是宫内的事情,不管是包括她父亲凌怀旭在内的那些被扣押的朝中大臣,还是后宫的妃子,谁都有可能是赵衍手中威胁任何一个人的棋子。   但是更让人觉得棘手的是,如果赵衍在得到消息之后干脆自立为王,那么之后的一切将会成为定局,若想翻盘只会难上加难。   而此刻凌子萩手中唯一的胜算只有一个——凌家。   毕竟赵衍和尹玥设了这么大一个局,看起来精妙无比,步步为营,可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兵力。   当时他们应该是拉拢茹家的,怎奈茹贤妃就是一心只想当皇后的蠢货,再加上茹家和夷国的对抗中茹鹏意外战死,这也导致赵衍只能弃车保士,企图从内部扶持苏锗,当然这也成了他这个计划里最大的漏洞。   “贾国公,我记得萧城的皇宫是在之前宴国皇宫的基础上建立的对吗?”凌子萩问道。   贾沛想了一下连忙点头。   “那当时工部的图纸可还在?”凌子萩又问。   “在的,当年贾家祖先有幸还参与过部分工程,图纸老夫去拿给你。”说罢贾沛快去朝书房方向走。   过了一会,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张图纸。   凌子萩接过,把图纸打开查看。   宴国虽然已经灭国百年,但是在修建皇宫的时候却考虑得很周到,不管是排水,防火还是抗震方面都做得很到位。   而凌子萩此刻关注的却是在另一个地方,根据古代帝王的习惯,大部分的皇宫都会修建避难所或者地宫隧道,说白了就是给国破山河的皇帝留一处出逃的密道,保留一定的皇室血脉,为以后复国留下可能性。   其实在她看来这个说法,就是帝王为自己的不负责找的开脱。   “找到了。”凌子萩指尖放在皇宫修建图纸的左下角。   同一时间贾沛和鱼小碗也凑上前查看。   “这应该是当年宴国留下的一条密道。”凌子萩说道。   贾沛拿过图纸细细查看,一脸茫然道:“凌娘子是怎么觉得的。”   凌子萩指尖在密道的周围萦绕道:“根据萧城皇宫的分布,这里应该是御花园的方向对吗?”   贾沛点点头,补充道:“这里应该有很多..假山。”   “对,有很多假山,修建密道虽然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但是最基本要符合几个点,第一足够隐蔽。   第二,保持干燥,第三就是夯土扎实能够抵御一定的地震或者是水灾,对吗?”凌子萩道。   “是这样的。”贾沛说着,眸光在整个地图上扫过,瞬间明白道:“原来如此,皇宫其他的地方不是太过招摇就是地势太低,找来找去唯有这个地方最适合建立密道!”   “嗯!”凌子萩颔首,紧接着她眯紧双眼,望着这条密道有可能通往的地方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密道外面链接的应该是乱葬岗。”   她话音一落周围人面色变得极为难堪,这就意味着要绕到北郊的乱葬岗,之后挪开那里腐臭的尸体才能进入皇宫。   “可是这里的尸体多,贾府的死士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和锗王府发生冲突,折损了一部分,这么大的工程量。”   “贾国公莫不是忘记了吧,凌府上下几十口人都被您救了出来,驻扎在萧城内外的凌家军算一算还有不少人,我们可以声东击西。”   说着,凌子萩在贾沛的耳边悄然絮叨,直到贾沛露出恍然的表情她才收回动作。   “如此倒是甚好啊。”贾沛听完,方才还挂在面儿上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凌子萩笑了笑,转头望着鱼小碗,随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绘着猛虎的令牌交给她,道:“把这个给王管家,然后把这个图纸也给他,给他说四个字「暗度陈仓」他便知道怎么做。”   “好的。”鱼小碗收好令牌,一刻不耽搁地朝外面奔去。   贾沛见屋内除了自家死士再无外人,他犹豫片刻,走到凌子萩身边道:“凌娘子,老朽有句话想找你单独谈一谈不知可否借一步说?”   凌子萩回神,望着贾沛的欲言又止,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贾沛舔舐了下嘴唇,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缓缓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凌子萩瞪着诧异的眼神望着他道:“贾国公说的可是真的?”   贾沛一个劲地点头道:“所以老夫担心的紧啊,一方面是凝儿的性命,另一方面关系着整个蔺国的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又不能说给旁人听..这可怎么办。”   “贾国公。”凌子萩面色严肃道:“您现在带着贾府的死士只需要把那些被赵衍控制的大臣家眷救出来,保护好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第414章 血染萧城(30)   萧城西郊乱葬岗。   蚊虫萦绕,恶臭扑鼻,满地的尸体堆砌如山般高耸。   凌子萩站在王管家的身边,望着凌家军的将士们一个个忍着恶臭把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朝地坑的外面扔去,她仰头扫过晚霞照耀的天际,心中开始焦急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就在她准备编起袖子也上去帮衬的时候,一名身穿小卒衣衫的士兵朝她这边奔来。   “怎么,发现了?”她拧眉,其实对于这密道她也是拿不准,毕竟唯一知道皇家秘密的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在宫内圈禁着。   “找到了,我们找到像是石门一样的东西,但是大家都打不开。”小卒说道。   凌子萩闻言,面色微喜,她也不顾地上和腐肉掺杂在一起的污泥,跟着小卒的后面上前查看。   石门就在乱葬岗土坑的最下面,高约七尺,宽约两尺,在石门的最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嵌板,上面分别被大小、长短不同长度的长方形石条铺满,看样子只有打开这个才能开启石门。   “就是这个,属下们研究了好半天,都没办法弄开,之后属下还用石柱撞击过,也纹丝未动。”小卒指着面前的石门,给凌子萩解释。   凌子萩没吭声,上前几步伸出指尖在圆形嵌板上摩挲,当她发现这些木条能挪动的时候,心里瞬间了然吩咐道:“去把那边的鱼小碗叫来,这是孔明锁,我想她有办法。”   小卒一听还真有能人能解开,也不怕这一路上多么臭气熏天,直奔还在指挥其他将士搬动尸体的鱼小碗奔去。   当天边的大雁鸣叫着划破长空,晚霞慢慢褪去徒留下天黑之前的最后一丝光亮时。   石门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鱼小碗擦掉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用力推了一把石门,狭长只容得一人通过的甬道顺着阳光出现在眼前。   “这个孔明锁是经过改良的,着实花了不少时间。”鱼小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冷焰火对着甬道点燃,随着光亮在甬道内穿梭,她回眸对着身后的众人道:“里面安全,大家进去吧。”   同时,已经忙了一个下午的凌家军终于看到希望,众人欢呼雀跃后,纷纷拿起武器朝甬道内走去。   “小碗!”凌子萩见鱼小碗也准备跟上,连忙把她拦住。   “子萩怎么了?”鱼小碗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要进去了,你还有别的事情。”说着,凌子萩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和之前的大理寺密令交到她手里道:“快马加鞭去大理寺找白彦把这封信给他,若是有人拦你,这密令或者能帮你一二。”   鱼小碗接过,看了看密令,又看了看信件,虽然她不明白凌子萩是何意图也知道,也知道她这么做定然是有考量的。   “那你呢?”她把东西收好,抬眼便看到凌子萩也没有立刻进密道,也没有跟她走的意思,而是走到堆砌着好多尸体的地方开始拨拉尸体。   凌子萩找到一具还算腐烂的不那么彻底的女尸,忍着即将要把她熏得发呕的尸臭,快速把女尸身上的宫女衣衫往下脱。   “我还有别的事儿,你快去。”她说着,一边开始脱自个的外衫,一边催促鱼小碗。   “子萩,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该不会..不打算跟任何人走,你这是准备进宫找谁去?”鱼小碗还有些不放心凌子萩,跟在她的身后询问。   凌子萩停下手中动作,深深瞅了一眼一脸担心模样的小姑娘,伸出手用力把她的头发揉散道:“放心吧,我做事儿有主见,而且不会有危险的,你快去,时间不等人,晚了整个凌家军都会有危险。”   鱼小碗抿唇,还想说什么,接收到凌子萩警告的视线,叹口气,随手牵了一匹骏马朝萧城的方向赶去。   凌子萩忙完手中的动作,回眸望着鱼小碗的方向一眼,眸光一沉,转身朝甬道走去。   有王管家的率领,凌子萩根本不担心以她父亲为首的那些大臣会出什么危险,而此刻她一个人穿过御花园径直朝凤鸾殿的方向奔去。   因为天黑再加上宫变的关系,宽敞的宫道上只有她一人在疯狂地奔走,绣鞋踏在青石板路上,周围回声阵阵,若不仔细聆听倒还真的有些悚然。   凌子萩本来就怀有身孕,再加上这一天都不消停,跑了不过是两个转弯,她已经狼狈地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了。   “凌娘子。”   突然她的脑海想起稍早之前贾沛找她私聊的场景。   “凌娘子,实不相瞒,圣人其实在临死之前有遗诏的。”   “贾国公说什么?可真?”   “四日前圣人突然召见了阿凝,留下了遗诏,如果老夫没猜错那遗诏应该是传位密诏。”   “那贾国公的意思是。”   “所以老夫现在很是恐惧,尽管赵衍暂时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但是如今尹玥死了,锗王殿下也死了,唯一能威胁他的就是我孙霍儿,若是日后他称帝,这份遗诏就是他最大的威胁,如果他现在知道了,老夫怕我孙霍儿和阿凝。”   “我知道了贾国公,您现在带着贾府的死士只需要把那些被赵衍控制的大臣家眷救出来,保护好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凌子萩望着不远处隐隐燃着烛火的凤鸾殿,迎着独属于黑夜的凉风快步走去。   ——   “赵衍,你要做什么?”   贾问凝站在凤鸾殿的内殿处,望着对面被废了一双招子却依旧嚣张至极的赵衍怒喝道。   赵衍微微侧头,判断着声音的来源一步步朝贾问凝靠近。   在他的脚旁躺着一具尸体,那是静婉的。   “皇后娘娘。”他声音阴沉沙哑,“本座听说几日前圣人曾偷偷把你叫到他的榻下,可是真?”   贾问凝吞咽下几口唾液,紧张的节节后退,“赵衍,本宫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圣人什么时候唤过本宫,本宫怎么不知道,更何况圣人一直住在蕊珠殿,要问你也得问那里的主子才是。”   “哦,是吗?我可是有人证的。”赵衍扬眉挥手。   他身后的小林子站出来,谄媚一笑道:“皇后娘娘这事儿奴才可是亲眼所见的。” 第415章 血染萧城(31)   贾问凝看到一脸奴相的小林子,气就不打一处上来。   “好一个狗奴才,你既然敢背叛圣人?”   小林子憨憨一笑道:“皇后娘娘说这句话就言重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纤长苍白的指尖划过桌上的玉碗金碟,啧吧了几下道:“荣华富贵就连你们这些官家女子都趋之若鹜的,更何况一个出身卑贱的奴才呢?”   贾问凝蹙眉,瞬间懂了他话中的含义:“莫不是你的师傅。”   “对,我师傅魏公公的死和奴才有一定的关系,不然一个娘娘嘴里的狗奴才怎么可能有机会侍奉在圣人身边,然后独享荣华富贵呢?”   小林子丝毫不准备掩饰他杀人的事实,因为在他看来萧城的大局已定,对面的贾问凝就是半个死人了。   “你。”贾问凝见过无耻的愣是没见过如此无耻的阉人,她咬紧牙关,愤愤道:“所以本宫在太医院最信任的。”   “张太医也是奴才告密弄死的,不然怎么把娘娘安插在宫中的最后一个爪牙肃清,送圣人上路呢?”小林子干脆打断贾问凝的话,毫不避讳地说出口。   “你混蛋!”贾问凝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随手从妆奁上拿起铜镜朝他扔去,她以为圣人身边的都是可信的,没想到却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   如今后悔晚矣。   小林子早都料到她这个动作,轻轻闪身躲过,紧接着上前几步,一把扣住贾问凝的手腕,道:“皇后娘娘,你贾家的大势已去,大皇子到现在约莫还被夷国人困住呢,奴才是看你可怜好心劝你,赶紧把密诏交出来不然。”   “呸!”贾问凝在小林子的话未说完之际,对着他的脸狠狠啐了一口,“我是蔺国的皇后,就有自己的使命绝对不会把这东西交给你的。”   “哦?果然是有密诏的?”小林子很聪明,抓住贾问凝说话的重点反问。   贾问凝一怔,知道自个被人设局了,她扭动的身子抗拒道:“本宫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小林子微微扬眉,“那就让你儿子给你收。”   “咣当!”   一声脆响,小林子刚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下一瞬,他头上流下汩汩血液双眼一翻摔在地上。   “小林子,发生了什么?”一直站在一边的赵衍听到声音不对,侧着头想细细聆听。   凌子萩捻手捻脚的走到贾问凝的身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还慌张无措站在原地的赵衍。   贾问凝没料到这个时候能看到凌子萩,激动之余连忙捂住嘴,不让自个发出一丝丝引起对面男人注意的声音。   凌子萩看了赵衍一眼,确定短时间内他不会发现问题,连忙拉过贾问凝朝她潜进来的地方走。   “小林子,听到本座说话了吗?给个回声。”   二人静悄悄地走着,身后传来赵衍已经开始急躁的声音。   凌子萩率先翻过窗扉,之后拉着贾问凝准备逃离内殿。   “咚。”抹黑走的赵衍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地摔倒在地,本能地他摸索着把他绊倒的东西是什么。   完了!凌子萩透过窗户望着赵衍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摸到了小林子的身上。   “娘娘,快!”她对着贾问凝催促。   可是贾问凝在深宫待了那么久,虽然没有身孕,可是身子的灵巧度却比不上凌子萩,她心中便一慌,裙摆带动了放在窗户边上的跳舞草。   随着一声花盆的落下,赵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疯狂的咆哮声响起:“来人,来人,给本座把她抓回来。”   他话音一落,一直守在外殿正门口的禁军全数涌了进来。   凌子萩见状,一把扯过贾问凝的身子,也不管她是否受伤,握紧她的手朝凤鸾殿外面奔去。   女子的速度岂能比得了男子,更何况身后还跟着一票训练有素的侍卫、禁军?   凌子萩和贾问凝才刚绕过凤鸾殿外长廊,准备往御花园方向跑,就已经有禁军和他们不过相差了百步之遥。   “子萩,怎么办。”贾问凝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她喘着粗气,扶着岔气的腰肢,步子也开始变得缓慢。   凌子萩朝后面看了一眼,心中也是万分焦急,可是眼瞅着就要逃出皇宫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岂能轻易放弃。   “娘娘你忍一忍,这边来。”说着,她半扯着贾问凝的身体,把她往就近的假山附近扯。   二人的身材还算纤细,瘦长,在绵延的假山内穿梭,隐藏。   凌子萩找了一处看起来最不可能又最隐蔽的地方把贾问凝塞了进去,紧接着她着手开始脱身上的衣衫。   “子萩,你这是要做什么?”难得喘口气,贾问凝有些好奇询问。   “娘娘,咱们换个衣服,快点。”凌子萩没有解释只是吩咐贾问凝下一步的动作。   贾问凝也不傻,立刻明白了凌子萩的意思,“这怎么行,子萩本宫不能。”   “娘娘。”凌子萩穿着中衣眸光镇定的望着对面的女子道:“您应该清楚您现在对整个蔺国的重要性,只有你逃出去,事情才有转机。”   “可是。”贾问凝还是有些犹豫。   凌子萩一边开始伸手帮衬对面的女子宽衣,一边说道:“国师要的人是你,不是我,我趁乱引开他们,就算之后被擒,他们发现抓错了人,也不会为难我什么的,放心吧。”   说着,她穿上皇后的衣衫,警惕地透过假山缝隙朝外面望着。   果然,这些为赵衍效命的禁军已经搜查到了附近,就算二人躲得再隐蔽被发现也是迟早的。   “娘娘。”凌子萩扭头发现贾问凝已经穿上她的衣衫,此刻正在系腰衿,她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两个锦囊放在贾问凝的手中:“娘娘这有两个锦囊,您先打开绿色的,里面会有告诉您如何走出这里的路线,若是你没出去发生了意外的话。”   她顿了一下,眼底带着几分暗淡道:“就把另一个红色的锦囊烧掉,若是出去了,就打开它,它会告诉你之后怎么做的。”   说完,凌子萩最后瞅了贾问凝一眼,提着裙摆朝假山外跑去。   “皇后娘娘在那里,快追!”一道男子爆呵声在同一时间响起,躲在假山缝隙中的贾问凝一怔,吓得连忙捂住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鼓起勇气偷偷瞄了一眼外面,发现假山附近早都人去楼空,这才连忙打开第一个锦囊。   如凌子萩所说,这是皇宫密道的图纸,虽然贾问凝也知道后宫有密道,但是从未使用过这个地方的她一时半会儿也指定是找不到的,如今有了这个,不过是两盏茶的时间她便顺利出了皇宫。   贾问凝从散发着恶臭,蝇虫漫天的乱葬岗走出来的时候,月亮还挂在树梢上,偶尔飞过的黑鸦倒是把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国之母吓得不轻。   不过还好,她喘着几口气之后,保持着理智慢慢爬出尸堆,紧接着她打开凌子萩给她的第二个锦囊,是一个卷起来的信件。   她随意打开,被上面寥寥无几的几个字深深抨击着她的内心。   贾问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甚至不敢相信地擦拭着眼角积满的泪水,她的霍儿..她的霍儿..竟然..   想到这,本来已经彻底没了体力的贾问凝跟打了鸡血一样翻起身,手中握着锦囊,跌跌撞撞地往北面荆州官道上跑,她要她的孩子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个国家的新帝王。 第416章 血染萧城(32)   “疼..好疼!”   凌子萩躲在韶华殿内,气喘吁吁捂着小腹地望着殿外的情况。   距离御花园最近的便是韶华殿,按照她的推断,那些禁军若是找不到她,会优先搜查各个殿宇,之后才会来这里,尽管她知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但是现在的她先不说身体已经被累得透支了。   就说她肚子里的小生命估计都开始抗议了。   “小坏蛋!”凌子萩疼的靠在身后被灰尘覆盖满的墙壁上,喃喃道:“特殊事情你可要给为娘争点气,等这事情过去,爹爹出来,到时候你想怎么折腾都好。”   话落,一颗颗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落下,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而沁出的汗水还是因为疼痛。   随着月光挤进被风蚕食有些腐朽的窗户缝隙内,凌子萩恍恍惚惚间听到外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身体本能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水眸死死盯着外面的情况。   如她所料,禁军还是找上来了,甚至在这些人中她还看到了一个人——赵衍。   此处已经不安全,凌子萩心中飘过这句话,转而朝韶华殿的内殿走去。   之前她破圣人梦魇案子的时候经常来此处看望皇后娘娘,若是没记错在韶华殿的最后一处偏房有个小洞刚好容一人匍匐通过,若是她能顺利找到,逃脱也不是不可能。   按照记忆凌子萩跌跌撞撞地往偏房跑。   许是周围太过很黑暗,又或者..她的身体真的不允许再这般折腾,刚走出没几步,脚下不小心踢到一把腐朽的椅子,幸好她反应迅速稳住了身子没摔得四仰八叉,也因为这样,寂静的韶华殿内响起一阵清脆的木板和地面的摩擦声。   坏了!凌子萩心中一咯噔。   “里面有人,本座要活的,给我搜!”赵衍没了视力,听力就好得不得了,周围的禁军韩统领还未察觉,他已经快一步地下了命令。   同时,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带刀禁军点着火把,乌泱泱地朝韶华殿中冲去。   凌子萩被这么一惊,只觉得冷汗都从脖子上往下滴,就连肚子的疼痛都已经没了感觉,提着凤袍就朝偏房走。   “往哪跑!”随着火光的侵入,陌生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甚至能感觉到抓她人的呼吸都在吹拂着她的青丝。   凌子萩驻足,慢慢扭头,一身青铜战甲,面色如修罗般严肃的男人就这样和她定定对视上。   “你不是皇后娘娘?”很快禁军的韩统领发现对面人不是他们要抓的人。   凌子萩自知自个逃不掉了,索性也不准备装下去,她对着对面的男人一笑道:“对,我不是皇后娘娘,真正的皇后娘娘。”   她说着,瞅了眼外面的天际,嘴角一勾道:“真正的皇后娘娘恐怕早都离开皇宫了。”   “你。”韩统领闻言,气愤的嘴角上的胡子都往上翘。   紧接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面色煞白,却依旧倔强的小娘子,突然他想着这张脸道:“你是凌子萩?”   凌子萩蹙眉,不知道禁军统领这会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但是很快,她看到慢慢从对面男子腰间拔出来的寒刀就明白,他是准备要了她的命。   “既然找不到皇后,那么就用你的头颅来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禁军统领的刀就朝她的脖颈砍去。   “住手!”同一时间一声令下,止住了他的动作。   凌子萩扫过已经砍掉她几捋碎发就横在脖颈处的刀刃,又瞧了一眼对面一声令下的男人,不是瞎子赵衍,还能有谁。   “赵国师!”禁军统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扭头拱手询问。   赵衍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一步步摸索到凌子萩的身边,道:“凌子萩本座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你,不得不说你很厉害,但是。”   “报!”   赵衍的话刚说到一半,韶华殿外传来一声侍卫的通禀。   他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眼神空洞道:“何事,这么紧急?”   “回国师的话,宫里,宫外都出事儿了。”小侍卫被他这难看的脸色吓得一激灵道。   “什么事儿?把话说清楚。”赵衍看不到,表情更是充斥着不耐烦。   “国师大人不是把那些大臣的都关在了鎏金殿嘛?方才不知道从哪里冲进来一匹凌家军,把..把。”   “把什么?”赵衍蹙眉,顺着声音扬起脚踹翻对面磕磕巴巴的小侍卫。   “把里面的人都救出来了不说还杀了我们不少的同僚,现在他们正在搜索整个皇宫势必要找出国师大人您呢。”小侍卫被这么一惊,连忙把后面的话全数说出来。   “凌家军?”赵衍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扭头用那没了眼睛珠子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凌子萩。   “那你说的宫外是什么?”禁军的韩统领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哪里有空细想别的,连忙追问。   小侍卫吞咽下几口唾液深怕对面的哪个主子不高兴在给他一脚,连忙道:“刑部出事儿了。”   “刑部?”赵衍和禁军统领异口同声诧异道。   “也不知道是谁把刑部地牢里的犯人都放了出来,现在他们全数围堵在皇宫外,拿着武器准备往进冲呢,不过..听探子报,这为首的人大家或许都认识。”小侍卫说到后面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谁?”赵衍追问。   “是大理寺前卿司炎修和现在的大理寺少卿白彦!”小侍卫哝哝回答。   “混蛋!”赵衍气得一手奋力拍打在身边的桌子上,本就陈旧的桌子哪经得起他这般,只听「哗啦」一声,桌子碎片垮了一地。   “腹背受敌不说,连唯一的筹码都跑了,都是这个贱人!”韩统领虽是一介武夫但是也明白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他寒着脸扭头望着一脸缄默不语的凌子萩,话落之际,扬起手中的刀就准备要了她的命。   “等等!”赵衍上手一把拦住。   禁军统领蹙眉,不悦表现在脸上。   赵衍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周围紧绷的气氛,他笑了笑在他耳边呢喃了几句。   “韩统领觉得本座的话可有道理?”说完耳语,赵衍反问。   韩统领瞪着凌子萩气愤得就差两个鼻孔都冒火了,他思忖半晌,终究妥协道:“罢了,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他对着凌子萩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药丸,一把掐住她的下颚,没等她反抗,药丸就顺着她的喉管滑进胃里。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你..你们。”凌子萩想把嗓子眼里的东西吐出来,可话说一半,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第417章 血染萧城(33)   马车在萧城西郊疯狂飞驰,扬起的尘土和走石差点惊扰了躲在树丛里专心吃草的野兔。   凌子萩是被一阵阵剧烈的颠簸弄醒的。   她忍着晕眩,极力地睁开双眼打量周遭。   马车四壁简陋,隐约间还能看到未被磨平的木刺,随着车窗外灌进来的冷风,隐隐还能从木头板上闻到一股尿臭味。   这应该是后宫倒金汁的简单马车,凌子萩心中想着。   “醒来了?”她的意识刚刚恢复,身边传来男子阴沉的声音。   凌子萩扭头,入眼的是一身狼狈的赵衍,他似乎经历过一场奔波逃窜,锦绣紫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脸上还沾染着好些污泥和汗渍。   “我们要去哪里?”她收回视线,透过被风拂起的窗帘看着若隐若现的外面,此刻早已青天白日,她昏迷了至少有四五个时辰吧。   “白马寺。”赵衍淡淡开口,语气没啥波澜。   凌子萩深吸一口,再次望着身边的男子,道:“去那里做什么?”   “给你建一座孤坟,给尹玥陪葬,信吗?”赵衍似乎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回望着她。   凌子萩突然轻笑出声,摇头道:“不信,因为现在的我对你们还是有用的,至少..至少能让你活着离开萧城。”   “呵呵!”赵衍闻言,也突然笑出声,“凌子萩,你很聪明,就连我,都能被你逼到这份上。”   凌子萩听到他不再用本座自称而是用的我,心里清楚他已经明白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赵衍,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吗?”难得凌子萩耐下性子和赵衍说话:“司承允早都料到这一天了,他不示弱,你又怎么能暴露出来你的缺点和野心呢?圣人又怎么可能在临死的时候想明白一些事情,给皇后娘娘下了密诏呢?”   赵衍一愣,面露诧异。   不过很快,他似乎想明白了,轻狂放肆大笑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谋士,谋士,我彻底输了,一个现代人竟然输给了老古董,哈哈,可笑..可笑。”   凌子萩没有吭声,望着赵衍从浪笑的表情慢慢转变成痛苦又纠结的样子,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多痛苦。   她抿唇沉吟半晌道:“说说你和尹玥娘娘是怎么认识吧?”   说实话,赵衍为何对尹玥这般痴迷,她真的猜不透。   赵衍被这么一问,脸上露出几分讶异,不过很快他面色沉静,道:“也罢,咱俩说不定谁能活着呢,能有个人听我说一说心里话也无妨。”   “其实尹玥是我救命恩人。”他眯紧双眼,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不错我之前是汳州戏班的一名杂役,其实准确的说,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杂役,按道理我应该死在一场车祸中,谁知道醒来却发现自个躺在一处冷冰冰的河水里。你知道吗?不能动弹,慢慢被河水淹没,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   赵衍说着,面上流露出恐惧,藏在衣衫下的双拳也用力握紧,他经历过两次濒死,那种感觉他再也不想承受。   “就像是在梦魇里,想竭尽全力挣扎,呼唤,可是周围要么没人,要么他们根本都听不到,直到..一名女子纤弱的手臂,把我从河里拉上来,我能看清她的脸,如那日的烈阳一般耀眼,惊艳。”   “也就是那一刻你爱上了尹玥?”凌子萩捕捉到赵衍神情中的痴迷,问道。   “嗯,是啊,就是那一刻,其实咱们都知道感情这个东西很奇妙,能发生化学反应的也就固定的那么几个人,就跟有的人你都没接触过,单看他的脸,或者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都觉得讨厌一样。”   赵衍嗔笑一声,不知是讽刺自个的意乱情迷还是嘲笑他自己对尹玥的无可自拔最后导致这样的结局。   “那你之后。”凌子萩继续问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全盘托出,不错..当我爱上尹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是我一辈子得不到的,别看尹玥当时只是个汳州出身不好的流民,可是她的心比天都高。   是我用催眠术给苏梓孟的脑子灌输下尹玥是蔺国的未来,也是我一步步布局筹谋十几年拉拢朝中各大臣包括各地知州和祁德义她推到四妃之首的位置,顺便把她的儿子苏锗往那把万人之上的龙椅上送,可是。”   赵衍叹口气,把脸深深地埋在手中,落寞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哪怕是对我露出一个笑容都是吝啬的,我知道她心系司承允,于是我。.便用各种方式打压他,甚至在听到尹玥去了刑部地牢把毒死司承允的时候,我的内心都是雀跃的。.终于尹玥终于属于我了,却没想到连她死,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凌子萩垂眸,听着赵衍的话。   虽然二人没接触多少次,但是就凭他能利用催眠术做这么多的事情,她也清楚这个男人在穿越之前也是本事了得。   只不过,只要是人就有感情,哪怕是能很好的控制情绪的心理师也难免会误入歧途。   随着一阵马车的晃动。   凌子萩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被人打开,韩统领那张无情的脸出现在外面。   “凌子萩你醒了?”韩统领冷嗤一句,紧接着他一把把她从车内拽出来道:“那还不下来,难道让我请你不成?”   凌子萩本来因为车子刚停下就有些重心不稳,经过韩统领这么一拖拽整个人的后背狼狈的摔在车辕上,刚刚才有些不疼的小腹,瞬间如针扎一般,同时她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凤袍往下蜿蜒。   韩统领看到她这个反应,眼睛一翻道:“少装柔弱,别以为我不知道,看你是一介女流鬼主意比谁都多,想逃走,没门。”   “不是..我。”凌子萩捂着肚子,脸色已经极为惨白,她想说自个有身孕,可是话到嘴边又收回,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成为他们威胁司炎修的另一个筹码。   “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韩统领还有点好奇,追着问。   “好了,别那么多废话了,小心那些人追上,我们快点走吧。”   赵衍摸索着从车上下来,听到韩统领在这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忍不住开口催促。   “哼,小贱人,也就是你对我有用不然,老子真有心杀了你,为老子那些死去的弟兄报仇。”   韩统领剜了凌子萩一眼,不情不愿的扯着她朝白马寺附近的一处小房子方向走。 第418章 血染萧城(34)   “你确定他们会往这里走?”司炎修身穿一身玄青色长衫,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身后拖着一人,一边走一边询问。   小林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一边谄媚地陪笑,一边说道:   “回司大人的话,奴才确定赵衍这个狗贼绝对是去了白马寺方向,奴才知道他做了很多亏心事儿,为了洗脱罪孽他专门在白马寺建了一个小房子,天天诵经念佛呢。”   司炎修面色深沉,看着这阴奉阳违,不惜辱骂之前主子的狗东西,若不是他知道凌子萩被抓到哪里去了,他确定这会早都把他挂在城墙上让整个萧城的百姓唾弃个遍。   “大人莫要着急,既然小林子公公这般确定,那么按照赵衍的行事作风,夫人现在应该是安全的。”白彦骑着马跟在司炎修身后,出声宽慰。   司炎修点点头,自打他和白彦冲进皇宫寻了各个殿宇都未找到凌子萩身影之后,那颗一直挂念着她的心就想被人狠狠剜掉般的疼痛。   倘若因为这件事情,他要失去她,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大皇子呢?进宫了?”他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扭头问白彦旁的事情,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深怕自个一个激动杀了狗奴才不说,还救不出凌子萩。   毕竟越是紧张的事情,越需要人冷静。   白彦知道自家大人的克制力,点点头道:“凌家军在北郊找到了皇后娘娘,按照夫人的指示他们把皇后娘娘护送到一并准备进发萧城的陈禹大军中,按照这个时候,属下估摸着,大皇子应该得到密诏,准备肃清皇宫逆贼了。”   “那就好,也不枉我的一场布局。”司炎修眯紧双眼,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初次见到苏霍的时候,他和他那场密谈,他就让他知道萧城会出现一场浩劫,之后他开始费尽心思把凌子萩置身事外。   甚至他在汳州的时候预判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曾经放飞出去两只鸽子,一只是调虎离山迷惑慕鸿的假消息,让他射箭击杀了,一只从西北方向飞给苏霍和陈禹通知进发萧城的时间,力图把损失减少到最小,也没能让凌子萩彻底安全。   他叹口气,勒紧马缰,望着山丘上耸立的白马寺,又看了看身边缩头缩脑的小林子,指尖探进衣襟从里面拿出个小盒子,随着盒子的打开,一只金蝉倒映在阳光下。   “希望你有用。”司炎修弹了一下盒子,金蝉似乎是醒来了,煽动着翅膀朝远处飞去。   ——   “我说国师大人,你说着司炎修能找到这里来吗?”已经忙活一天的韩统领把房子内仅能找到的一些粗口干粮递给对面的赵衍,担忧问道。   赵衍哪有心情吃东西,随手把干粮放在桌子上,回答道:“如今所有的官道、出路都被堵截住,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用凌子萩换一条出路,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这事儿能速战速决。”   “格他老子的。”韩统领闻言,气愤地骂出一句脏话,紧接着他扭头望着角落中双眸紧闭的女子,嚷嚷道:“这个臭娘们,从进来就开始睡觉,就跟没事人一样,也就是对我们有用不然早抹了脖了。”   赵衍听到韩统领这么说,眉头禁不住皱起。   虽然他对凌子萩了解得并不多,可多少也从属下那里听说她的做事风格,如今都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的事情,这个女人能睡着?怎么可能?   莫不是..   他刚想到这,突然外面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韩统领。”他眉头皱起,一手抓着韩统领的手臂,警惕出声。   韩统领没有沙场点兵的经验,可也是保护皇城的将帅,对于行军马蹄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我出去看看,你带着那小娘们赶紧出来,记着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想好跟司炎修讲的条件,不然老子狗急会跳墙的。”说罢,韩统领从桌上拿起佩刀,起身走了出去。   赵衍坐在原处听着屋内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起身摸索着走到凌子萩的身边。   “睡够了吗,起来了。”他声音冷冽,听不出一丝的感情。   ..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回答他的之后无声的沉默。   赵衍心中一紧,想起韩统领方才说的话,连忙蹲下身子准备查看。   因为看不见的关系,他指尖胡乱在地上拍打,开始是摸到了凌子萩身上的凤袍,之后一路蜿蜒,直到他感觉指尖有些湿润,疑惑地皱起眉头放在鼻尖细嗅。   “该死!”一股子血腥味直喷赵衍的鼻腔,他意识到凌子萩可能出事儿了,气愤地骂出声,“我告诉你凌子萩,你别想用自杀来威胁我,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都是我威胁司炎修最好的筹码,所以..你给我起来!”   赵衍以为凌子萩是割腕自杀,不想造成司炎修的负担,他气愤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臂,就往外扯。   凌子萩好不容易得到些许的休憩,小腹的疼痛还在隐隐持续的同时,就被人无端地拽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喘着粗气望着对面拖拽他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外走,徒留在地上谁都没注意的一个打开的鼻烟壶。   此刻的凌子萩早已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随着屋门被打开,一股强光射来,她还未回过神,对面响起一道男子歇斯底里的声音。   “子萩!”   凌子萩有些茫然,直到她涣散的意识慢慢聚拢,琥珀色的瞳孔终于倒映出对面男子的面容。   他和之前的记忆中有些不同,不过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模样似乎沧桑了点,也好像..更成熟了一些。   “子昂?”凌子萩的声音细弱蚊声,却依旧被司炎修听了个清楚明白。   “司炎修!你终于找上来了,老子等你好久了!”韩统领哪有闲心让他们二人你依我浓的,他打断二人的话,怒吼出声:“你想让要你小娘子的命,咱们就谈个条件。”   司炎修闻声终于把目光从凌子萩身上挪开,开始上下打量跟他叫嚣的男人。   “韩统领,你想活着离开萧城是吗?”他知道多耽搁一时,凌子萩就会危险一刻,他懒得和对面人拐弯抹角,道:“我可以答应你,甚至可以给你一笔不小的路费,如何?”   韩统领没料到司炎修会自个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余望着赵衍。   赵衍岂能是韩统领这般的没脑子,他扭头对着他低声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大约几十个,但是大部分是大理寺的捕快,我们要怎么办?”韩统领问道。   赵衍点点头,低头开始盘算。   司炎修站在对面望着二人的互动,读着赵衍的唇语,之后他嘴角淡淡勾起,之前他就发现赵衍的眼睛好像有问题,只是不敢确定。   如今..   他在赵衍盘算的时候,对着已经绕到房子后方,匍匐在屋檐上的白彦给了个眼色。   赵衍盘算的话还未说出口。   不远处一阵破风声传来,一只箭矢直挺挺戳进韩统领的后脑勺。   只听「噗通」一声,韩统领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倒在地上。   赵衍一怔,扭头道:“韩统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是回答他的是一片的沉默。   他迅速反应过来,扬起手中的匕首准备朝怀中女子的脖颈刺去。   可是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耽搁的时间,又是一枚箭矢划破长空之声,被赵衍钳制的凌子萩只觉得一股热流越过她的头顶呲了一地,下一瞬,她就跟着赵衍朝地上摔去。   “子萩!”   又是一声呼喊。   凌子萩朝声音的来源看,不知何时司炎修已经飞身下马朝她奔来。 第419章 归处(大结局1)   一年后。   十里香。   “听说了吗?最近这新皇又推出新的变法了,把土地的私有和公有改成所有制。”   “是吗?那不是好事儿吗?不然咱们普通百姓还不得被那些富绅、贵族压榨死?”   “嗯,自打这司大人当上咱蔺国的大司马,做了好多为民请命的事情,之前听说就整顿各地的知州府的冤假错案都用了一年的时间呢。”   “唉,不过话说回来,一年前那场宫变确实够心惊动魄的,听说司大人的夫人也因此胎死腹中,至今都在家调养,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司夫人确实勇猛,可是若是真在此之后生不出个孩子,估计离被休也不远了,毕竟这司家家大业大不能无后吧。”   “哇!呜呜。”   角落中两名男子交头接耳的刚说到兴奋点上,隔壁桌一名少妇手中抱着的婴孩不应景的突然大哭起来。   二人被打断有些不高兴地扭头望去。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瞧,只见隔壁桌的男主人就这样寒着脸用一种近乎杀人的表情望着他们。   本来这两人是准备叫嚣几句的,被这么一吓唬,讪讪地转过头开始专心吃饭。   “可能孩子是饿了。”凌子萩低头望着怀中仅有三个月大的婴孩,满脸的慈爱溢于言表。   司炎修收回视线,眸光低垂凝着那只有他拇指大的小手开始不安分地拨拉着他夫人内衫的动作,面色一僵道:“打小就这样,以后得离你母亲远一点。”   凌子萩抬眼望着对面男子一副被抢了玩具般固执的表情,心里瞬间明白,对面这个陈年老醋又开始酝酿了。   “小二,把这芙蓉糕打包吧,还有水晶酥。”她也懒得在这对父子没有硝烟的战斗中维持和平,挥手吩咐店小二结账。   小二一听,连忙走到他们身边,一边开始忙活打包的事情,一边点头哈腰的道歉道:“司大人,司夫人实在不好意思,这上面的雅阁都满了,让您们坐这里着实委屈了,下回您来之前提前说,小的给您二位留个最好的雅阁。”   凌子萩笑着摆摆手,道:“不用了,每次来就吃个芙蓉糕,没多少银子还占个地方,下面挺好,还能听到不一样的传言。”   她说着,盈盈浅笑的眸光扫过对面二人。   直到二人的身体僵直,被吓差点把嘴里的饭都掉出来,她才起身,随手把一吊钱放在桌上,在司炎修的环抱下,朝外面等候的马车走去。   “不是吧,小二..你刚才叫那男的什么?”待凌子萩彻底离开,二人中胆子大一点的连忙招呼店小二询问。   “司大人啊。”店小二一头雾水。   “什么司大人?”   “就是前任大理寺卿如今是蔺国大司马的司大人啊。”店小二挠挠头,司姓本就少,蔺国就这一个入朝为官的,不然还有哪个司大人?   “完了,完了。”二人闻言,对对面的山珍海味顿时没了胃口,如霜打的茄子般匍匐在桌上,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马车上,凌子萩喂完孩子,开始着手分配打包好的芙蓉糕。   “杨大人祭日的那段时间我刚好生产,不知这次去瞧他,他会不会怪罪?”她忙着手中的动作,喃喃自语。   司炎修拍着怀中的孩子,直到看到他彻底入睡,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上,道:“不会的,只要你去什么时候都不晚,不过。”   他说着,从旁边镂空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件深色外麾披在她的身上,道:“自打生了这个小家伙,你的体制比之前更弱了,调养是一方面,去西郊的话还是得注意防风。”   凌子萩点点头,整个人放松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她还清晰的记得司炎修把她从赵衍的手中救出,发疯了一般骑着骏马把她送到伍郎中的手中。   也记得在保胎的那几个月,他是如何的不辞辛苦,白日审理卷宗,晚上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如今她和孩子能平安,最大的功臣还是非他莫属。   马车很快抵达西郊,凌子萩看了眼还酣睡的孩子,提起芙蓉糕和身边的男人肩并肩地直奔不远处一座看起来很宏伟的坟墓。   如今的圣人终究是没有把杨庭宇和苏梓孟合葬在一起,哪怕这是先皇的意愿也不能。   其实凌子萩能明白,这样做无非是遭到后辈的耻笑,千古的骂名,不过苏霍也是有心的,能给杨庭宇在西郊单另开辟一座足有三品官员规格的大墓,也算是对他最后的关照。   凌子萩把芙蓉糕放在墓碑前,对着坟包鞠了三个躬。   她心里清楚,杨庭宇这个人看起来与世无争,但是没有他给荆州的杨庭松通风报信,苏霍恐怕也能有今天,只是..他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史书中,至于他能存在在人们心中多久?   凌子萩低头沉吟片刻,或者等她死了,也就成了埋入黄土的秘密。   “夫人,夫人。”   就在凌子萩自我感伤之际,马车夫从墓地外小跑了过来。   “怎么了?”凌子萩和司炎修双双扭头询问。   “方才凌府的王管家来了。”马夫拱手禀报:“说今个凌将军心情好在府中设宴饮酒,希望夫人前去。”   凌子萩扬眉,又是这个噱头?   凌怀旭自打知道她生产就一直想看小小修——念允,可是他是长辈不能总是屈尊到司府,再加上她刚生产完,按照蔺国的规矩短时间内是不能回娘家的,于是他就总找一些借口邀请司炎修去凌府打听她们母子的状况。   如今终于盼着孩子百天,凌怀旭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马夫见凌子萩半天都没回应,想起之前王管家给他交代的话道:“王管家说,这次陈将军和陈夫人也会去,所以。”   “陈禹和阿澜也去凌府?”其实凌子萩没想拒绝的,毕竟这么久没回家中,看望原主的父亲也是应该的,只是她没想到陈将军也会来。   马夫一个劲地点头。   司炎修牵过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你生产的这些日子外面的事情可能不太清楚,陈家和凌家因为一并扶持了新皇登基,关系早都不似从前那般陌生,再加上宫长澜也需要多走动,不能总憋在家中,阿禹就经常把她带到凌府去。”   “原来是这样啊。”凌子萩颔首,想起最后一次见宫长澜的时候还是在怀孕的那段日子,她的情绪还是不稳定,凌子萩时不时会去陈府给她做心理疏导。   虽然效果甚微,但是她却从未想过放弃,如今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宫长澜竟然能出门了?实属意外啊。   至于原因,她想她多少猜到了。 第420章 归处(大结局2)   凌府今晚格外热闹。   凌怀旭穿着一身藏青色锦缎长衫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本就身姿挺拔的他,此刻显得格外精壮有气势。   “老爷,来了,来了。”王管家从金明大街上往凌府跑一边跑还一边呼喊。   凌怀旭一听,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轻咳了几下,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对男女,义正言辞道:“子萩现在普很大的啊,还得为父亲自派人去请啊。”   凌子萩抱紧手中的孩子,听到对面男子这么说,无奈地轻笑,她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她随手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凌怀旭。   凌怀旭怎么着都没料到自家女儿会是这个反应,连忙手忙脚乱地把面前的小柔软拦进怀中,他那快要被揉碎的疼惜模样,哪里还有沙场点兵时候的威风凛凛。   “所以就带着「礼物」来给父亲大人赔罪啊。”凌子萩望着他这个反应,笑着朝大堂内走。   此刻堂内已经有一人在等。   凌子萩认得那是陈禹。   “阿禹。”司炎修看到陈禹率先上去打招呼。   陈禹起身快步走到司炎修面前,二人相互拥抱。   凌子萩对着陈禹颔首算是问候,就在三人准备相互迎着坐回位置,一道细弱蚊虫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阿禹哥哥,这..是谁啊?”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朝陈禹的后面望去。   一袭藕色长衫的宫长澜就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司炎修和凌子萩。   陈禹笑着,把宫长澜从身后拉出来,似乎怕她害怕,粗粝强劲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紧了紧道:“这是..司炎修这位是他的夫人凌子萩。”   “司..炎修?”宫长澜哝哝开口,“还有凌..子萩?”   凌子萩望着她这个反应,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自打宫长澜从汳州回来,人就开始神志不清,动不动认不得人,她知道这是她记忆的一种自我保护,但是确实也让人头疼不已,二人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她又认不得她了。   “你是阿澜吧?我是陈禹的朋友,他经常跟我提起你。”凌子萩给宫长澜一个无害的笑容,主动和她打招呼。   宫长澜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   随着凌怀旭的入座,凌子萩接过自个的孩子,让宫长澜看:“怎么样他可爱吗?”   “唔..圆滚滚的,胖乎乎的,真好玩。”宫长澜笑了,眼睛弯弯的就像是凌子萩初次见她时候记忆里那般的纯净。   “他的乳名叫念允,如何,好听吗?”凌子萩又问。   “念允,为什么?”宫长澜眨巴眨巴眼睛。   凌子萩闻言和司炎修对望一眼,二人皆默契地没有回答。   “不过很好听哦。”宫长澜没得到答案,自顾自地说起来。   司炎修望着对面开始互动的两名女子,转头望着陈禹道:“照顾阿澜辛苦你了。”   陈禹轻笑一声,眸光在宫长澜身上留恋地徘徊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没什么辛苦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其实从荆州回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恨不得冲到汳州把慕鸿碎尸万段。   可是事后想一想,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我就算杀尽天下人,阿澜也回不到以前了,之后我试着慢慢接受,如今也释怀了。”   “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司炎修拍了拍陈禹的肩膀,似乎想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陈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张请帖。   司炎修拿过打开查看:“你..你和。”   “嗯,你可别觉得我是趁人之危啊。”陈禹说着,学着方才司炎修的动作给他肩膀上也拍了一下道:“阿澜是应允的,下个月带着凌夫人到府中吃喜酒啊。”   “呵,你小子速度快啊。”司炎修点头,忍不住调侃。   “快?哪有你快,你的夫人是直接送进门的,我的夫人可是追了快二十年的!”   “陈禹,你小子再乱说,信不信我揍你。”司炎修低声警告,在他看来,他的娘子他也追了好久好吧,就连书房都睡了小半年有没有?   “来呀,谁怕谁。别怪我没警告你,小心你萧城第一剑客的威名马上痛失!”   “走!”   “走就走!”   紧接着,凌府响起了兵戎相见之声。   ——   此刻大理寺。   “啊!”鱼小碗匍匐在桌旁,望着面前叠成一摞的卷宗,打着哈欠。   她确定再这么看下去,她的眼睛就要废了,早知道就不跟着写字了。   “累了?”白彦端着一杯清茶从外面走了进来。   “唔。”鱼小碗匍匐在桌上,道:“阿彦。”   “嗯?”白彦回应。   “论怎么把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变成一条臭鱼。”鱼小碗懒懒回应。   “什么意思?”白彦扬眉。   “你看看我就是啊,自打你当了大理寺卿,我就成了一条天天帮你看卷宗的臭鱼,忙到现在连沐浴的机会都没有,困得只想睡觉。”鱼小碗抱怨道。   “是你说,夫人照顾念允,身体又匮乏没时间教你写字,你要跟着我学的。”   鱼小碗一怔,好像是有这么个道理,学认字看卷宗是她要求的。   “可是,那也不能你去隔壁睡觉,我看卷宗吧?”鱼小碗反应过来白彦是在套她,气愤地鼓起腮帮子。   “好啊,既然你想找点水源活过来,我成全你。”说着,白彦上前几步一把把鱼小碗打横抱起。   随着二人走出书账房,鱼小碗终于知道白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书账房的旁边是大理寺卿临时休憩的地方,此刻屋顶上雾气腾腾,谁都知道方才白彦在里面做了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沐浴了,放我下来。”鱼小碗反应过来,用力开始挣扎。   可是她此刻身体匮乏,哪有白彦有力气。   扑腾了几下,她就累得气喘吁吁准备放弃了:“你..你就是个..无耻之徒!”   “鱼姑娘,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是我记得我说过,这事儿,我认!你不用耳提命面的再重复。”   “啊?”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