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细作嫁到,请多关照》 第一章 混入王爷府 龙盘是个泱泱大国,而虞渊是个处于北方峡谷的偏僻小国,龙盘想要征服虞渊就跟上茅房一样简单。偏偏虞渊人的性子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他们喜欢挑战,喜欢在两国边境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一次因为抢了和亲公主的嫁妆终于惹怒了龙盘,龙盘帝君大笔一挥,决定率兵攻破虞渊,直接将它吞并。 虞渊举国恐慌。但柳花明很淡定,乱世出英雄,总算该她出场了。 身为虞渊安插在龙盘的细作之一,柳花明一向很爱国。上面给了她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她在大战前想办法混进龙盘国二王爷府中,偷取战略部署图。 之所以说这个任务艰巨,是因为听说龙盘国的二王爷暗晋乘是个变态的人物,此人狡猾、好战、邪魅、猖狂,此次吞并虞渊便是由他领兵,想在他身上捞好处无异于险中求财,难上加难。 但国家非常相信她的实力。正所谓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报答国家的机会来了! 柳花明淡定地捋了捋行囊,大刀阔斧地朝暗王府走去。 此时暗王府正在招家奴,柳花明穿了一身洗得花白的绿色小荷裙,跟着一群男男女女排队报名。暗王府声名远播,前来当家奴的都有成千上百人,而且听说要经过刷选和考验才能通过。 “十六岁以下的往右边站,过了十六的站左边。”管家模样的人端坐在一张檀木桌前登记着每一个人的姓名背景。 柳花明刚站到左边的那一排,就被一个大妈挤了出来:“去去去,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满十六岁?” 柳花明心中那把菜刀是咄咄咄的剁着,恨不得把那满脸横肉的大妈给剁成肉酱。但她脸上得维持和善的表情,省得生事儿惹麻烦:“大娘,我今年已经十七了。” “大娘?!”那大妈的脸色突得暗了下来,肥厚的嘴对着柳花明就骂道,“你说谁大娘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大娘了?!姑娘我闺龄才十六!” “……” 周围人都倒吸一口气。 “大家都安静,有秩序的排队。”前方登记的管家听得后面有些吵,立刻站了起来说道。他视线在柳花明身上停了两秒,然后指了指某排方向:“你站右边。” 柳花明欲哭无泪:她真的十七了啊! 好不容易排完队登记完,几个年长的家奴带着他们从小门里进了王府。暗王府的刷选条件比较严格,太高的、太矮的、太肥的、太瘦的都会在第一关就淘汰。 第二关再检查耳、目、口、鼻、发、肤、肩、背,有一处不周正的都会被淘汰;第三关是让报名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第四关会有大丫鬟拿尺量手足,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 通常四关刷选完,就只有五六十人剩余了。 柳花明在第一关因为太瘦差点被淘汰,好在她塞了一锭银子才勉强入了下一关。 好不容易前四关都通过了走到大厅,居然看见那个大妈级别的16岁姑娘也在!差点瞎了她的狗眼! - - - 题外话 - - - 新人,求收藏 第二章 偶遇帅哥 “舅舅。”那大妈级16岁姑娘冲着同在大厅里的管家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冷得柳花明狠狠抖三抖。原来是亲戚关系,难怪能通过那四关留下来。 管家似乎并不特别待见她,额间的眉头皱着很紧:“玉儿,虽然我将你留下来,但府上其他地方你是不能去了,届时跟着马厨子去厨房帮忙吧。” 大妈眼眶一湿,厚重的脚在地上狠狠跺了跺,周围的地面都震荡了:“舅舅~~你明知道我进府上来是为了堂廷表哥。就把我调到堂廷表哥身边去,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是好的。” 管家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堂廷现在是府上侍卫总管,没有时间照顾你。” “不用他照顾我,我照顾他就可以了嘛~~他这么忙,所以才要一个小小女子照顾他呀。” 管家已经没有再搭理她了。 大妈气呼呼的坐到了椅子上,柳花明看着那可怜的椅子都在为它哀悼,怎料身上一冷,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了。她头一抬,看见那大妈居然眼神恶毒的直盯着她,似乎有些咬牙切齿,还站起来重新走到管家身边耳语了一番。 管家抬起头朝着柳花明这边看了一眼,随后皱着头点点头。 几分钟后,她就被踹出了暗府,下面的其他几关她连面都没碰上!郁闷啊,不就是口误说错话了吗?用得着把她这样踢走吗?! 柳花明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得到国家重视想来完成任务,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被撵出去! 绕着暗府外面走了三圈,她选中一个比较低矮的围墙,接着树爬了上去。暗府围墙的瓦片比较滑,都是青苔,柳花明小心翼翼的避过那些青苔的地方跳到了院内。正要直起身,就看见一排靴映入了眼帘。 浑身一僵,她咯吱咯吱直起身,看见一排侍卫握着手中的剑齐刷刷的对着她。为首的是一个穿深紫色锦衫的男子,霜裁的眉狭飞入鬓,眼睛漆黑幽深,直直望向柳花明。 柳花明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差点摔到地上。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暗府。”为首的紫衣男子已经出了声。 柳花明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可怜巴巴起来:“我是今天来府上应征家奴的。本来前四关都已经过了,怎料遇到管家的一个外甥女,那人看我不顺眼,就让管家把我赶了出来。我觉得委屈,所以就翻墙了。” 紫衣男子微微蹙眉:“哪位管家?” “我不知道管家叫什么,不过管家的外甥女好像叫玉儿,她来暗府说是要给他表哥做丫鬟,语气特别暧昧,可能两人有一腿。对了,她表哥是府上的侍卫,叫堂廷!”柳花明刚嚷嚷完,周围原本一本正经的那群侍卫突然全笑了起来。 站在跟前的紫衣男子已经整张脸通红了,他咳嗽了一声,侍卫们立刻静下来。 紫衣男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淡去,只是原本警惕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他抱着剑朝柳花明一作揖:“姑娘,我就是堂廷。” 第三章 龙盘二王爷 言堂廷原来是暗府管家之子。暗府有三位管家,其中一位主管府上小厮丫鬟,就是言堂廷的父亲言绅。 他查了一下柳花明的情况,得到证实,她确是府上应征的丫头,而且就像她所说,过了四关,后面的还没来得急刷选就被赶了出去。言堂廷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能当上暗府侍卫总管也正是因为二王爷看中了他的心性。 他立刻派人将柳花明送了回去。 言堂廷的父亲言绅以为柳花明是与自己的儿子相识,便没有再赶她走。柳花明成功通过后面的几关,当上了暗府的小丫头。 因为她又瘦又小,又和几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在一起,所以府上一开始并没有立刻派给他们什么工作,而是让他们先做一些简单的活,从而观察他们适合哪个岗位。 柳花明一心想偷到战略部署图,又知道言堂廷是暗晋乘的侍卫总管,便想先和他套近乎,再从他身边寻找线索。于是她找了几个机会在做活儿的时候溜了出来,去找言堂廷。 言堂廷平常会在暗府上下巡逻,只要问府上的人就能知道他在哪儿。 得了他具体位置之后柳花明就兴冲冲的赶了去,远远看见湖畔边的紫衣身影,她老远就抬起手招呼:“言兄!” 湖畔边的人转过了身。 树影下,还有另一个身着素雅长衫的男子。那男子背着手立在白玉栏边,发间束一条绣金青丝带,腰间悬着一块淡色美玉,配上清秀俊美的脸,愈发衬得风姿隽秀。 柳花明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这人衣着华贵,明显地位在言堂廷之上……难道他是暗晋乘?! “柳姑娘,你见了——”言堂廷正要开口,身边的男子抬起手轻轻摆了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态度温和的看着兴冲冲赶过来的柳花明:“你找言侍卫有什么事?” 啊啊啊啊,大变态大妖孽战神在和她说话! 柳花明倒吸两口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眼前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你,你……你是……暗……王爷?” 男子听得她这样说,忽然轻轻一笑。 他这一笑和风霁月,尤其那双眼,没有波澜的时候深邃宁静,笑起来的时候却像盛开在冬日的梅,绚烂明媚,简直摄人魂魄。直接把柳花明怔在原地,僵了老半天都没有动! 变态、狡猾、好战几个字在她脑海不断旋转……啊啊啊啊,龙盘二王爷和听到的传闻完全不像啊!!!!!!!!!!!!!!!!!!! “皇兄。” 身后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柳花明刚才还一团浆糊的脑袋瞬间清醒。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头咯咯咯的缓缓转过来…… 一身华贵的织锦长衫,头戴明晃晃的发冠,面容精雕细琢,眉目隽美,嘴角间尽是笑意。从身后走来的这个男子,拥有近乎连女子都自叹不如的容颜……这个人,才是传闻中妖孽变态的战神——暗晋乘!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求评论 第四章 美人计? 不行不行,得让她缓缓! 柳花明狠狠按住狂跳的心脏,拼命吸气!她完全没想到敌方竟然如此狡诈,在刚出场的时候就对他使用美人计!而且一连来了俩!想逼她妥协吗?!绝不! 暗晋乘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矮不隆冬的小丫头:“你是什么人?” “王爷,她是府上的丫鬟。”言堂廷率先开了口,为柳花明做了解释。 听到言堂廷说话,暗晋乘忽然勾了勾嘴角。言侍卫在府上是出了名的严律,没想到在府上还有相熟的姑娘。 这样想着便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小丫头。一头乌黑的青丝半盘在发后,有些许俏皮发丝落在脸上,总体看来容貌也不过尔尔,一双眼睛却出奇的闪亮,长长的睫毛俏皮的抖动着,好像全世界都能看入她的眼中。 “你找言侍卫什么事?”暗晋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有些慵懒。 柳花明原本浆糊似的脑海在这一刻清明!细作守则一:敌乱我不乱,敌不乱我更不能乱!想要骗过敌人,必须拉近一切敌人身边的亲信! 她立刻抬起头,眼睛闪亮的看向言堂廷:“我是来向言兄……咳咳,言大哥道谢的。之前我本来被管家赶出了府,是言大哥把我带回来的。” “是吗?”暗晋乘更加觉得有趣,视线瞥向言堂廷。言堂廷想张口解释,可想想柳花明说的好像也没有错,于是一时间语塞,整个人呆立在地上,面色绯红。 “堂廷你身边似乎一直没有指派照顾你的丫鬟?既然这丫头和你相熟,不如让管家将她调到你身边,好让她好好照顾你。”暗晋乘随意的说了一句,柳花明一听,这不是正好给她铺路了吗?!整个人更加闪亮亮起来,眼神热切又炯炯的盯向言堂廷。 言堂廷本来想委婉拒绝,他一向都是自己整理自己的东西,没有让他人假手的习惯。但看到柳花明像小狗一样眼巴巴的表情拒绝的话又一下子吞了下去,只尴尬的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开口:“是,下官遵命。” 暗晋乘点了点头,然后穿过柳花明来到了之前那个素衣男子身边:“皇兄久等,我们去书房谈吧。” “好。”那素衣男子温和的点了点头。 柳花明呆愣的看着两个翩翩公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半响才开口问身边的言堂廷:“言大哥……那另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人是谁?” “是当今圣上。” 什么?!!!柳花明一口气卡在喉咙!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儒雅从容的人是龙盘的帝君暗后卿?! 她刚才就像根葱一样傻愣了半天没有看出来!不行了……她得回去洗洗眼睛。 话说……今天她柳花明是走了什么运?竟然一下子见了两位龙盘最至高无上的人!莫非是老天给她的暗示?象征着接下来她的细作之路能畅通无阻吗?! 可是为什么她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暗晋乘这个王爷,比想象中的难对付啊! 第五章 偈苍殿的白虎 然而,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柳花明自从上一次意外见到暗晋乘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暗府非常大,分东南西北中四块区域,暗晋乘所在的地方是中间区域,她是没有权限去的,只能活动在其他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加上暗晋乘这几天为了谋划攻打虞渊的事经常外出,基本没有留在府上。 她的细作工作还没有展开,就要夭折了吗? 当然不会!柳花明勒了勒腰上的绳索,她打算今天晚上去探一次暗晋乘所在的中间区域:偈苍殿。 偈苍殿是暗晋乘的居所,平常如果他在的话里面基本只有两个仆人在服侍,其他人只有在暗晋乘不在府上的时候才能去打扫。而且能够进去打扫的下人必须是府上做了十年以上的下人才可以。 柳花明来暗府不到一个月,她一直没有机会进去。暗府的其他地方她都转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什么有用或可靠的资料。于是她咬了咬牙,决定还是探一探偈苍殿。 正好暗晋乘被皇帝喊到宫里去了,言堂廷又不值夜班,不到辰时就会休息。所以今天是她的大好机会! 天一暗,柳花明就开始行动了。她动作迅速的来到偈苍殿的围墙前,抛上绳子轻轻松松翻了过去,结果一脚踩到湿漉漉的水面,她差点就掉进了水里,好在双手紧紧的拉住了绳子。扭过头一看,整个偈苍殿居然是一个湖!围墙内全是水,两边都没有可以行走的路,除了正前方那一座伫立在水面上的阁楼。 柳花明拼命的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的让自己缓缓潜入水里,然后慢慢的游向那座阁楼。 晚上没有其他人来打扫,阁楼里估计也只有守夜的两个仆人。要避过两个人,她还是轻轻松松的。这样想着,她心又放宽了一些,游到阁楼下攀住边缘爬了上去。 整个阁楼都黑漆漆的,只有最前面的平台上挂着两站茧灯。 拧干衣裙上的水,她小心翼翼的进了一扇敞开的窗户。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左边放着一排架子,架子上是茶叶,斜对面还有泡茶的平矮桌。这里可能是侧厅。她继续往里面探去,因为怕留下水渍,所以不敢随意触碰,只大约的记着阁楼的结构。 刚走进另一扇门,突然一只白虎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直接张开锋利的爪子就朝着她拍下来。柳花明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跃,险险躲过一击!那白虎约莫有三个人那么大,黑白相间的条纹粗而茂密,碧绿的兽眼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锐利。幸亏这白虎脖子上拴了一根铁链,要不然以刚才的情况她根本躲不过! 暗晋乘果然是变态啊,居然在自己住的地方养老虎! 柳花明觉得这地方不妙,还是尽快探完路离开吧。她转身就要走,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什么情况?!她就看见一只老虎还能脚软?!想再次站起来,却发现四肢根本使不出力!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求评论~ 第六章 逃脱 那躲在黑暗处的老虎开始拖着铁链在斜对面来回踱步,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倒下似的。柳花明吓得脸色发白,但身体愣是一点都动弹不得。怎么回事?难道那湖里的水有问题?幸亏自己倒下的时候距离老虎比较远,它又拴着链子。眼瞅着人就在眼前,可爪子怎么抓怎么挠都勾不到。 就这样,柳花明浑身湿漉漉的在地上躺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身体重新有了知觉,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身体还有些不稳,但不敢再继续逗留,跌跌撞撞的冲出门,顺着栏杆小心翼翼潜进水里。 从水面往上看,来的人应该是府上的侍女,该死的,难道是暗晋乘提前回来了? 她立刻攀上围墙从偈苍殿逃了出去。一路上她故意拐在有草坪或花坛的地方,尽可能的减少流下的水渍。但如果暗晋乘有所察觉还调查起来,自己肯定完蛋了! 正想着刚从一棵树后面拐过来,看见之前那个长得像大妈名叫玉儿的丫鬟正好从前方过来,她脚尖一踢,一颗石子直接击中她的膝盖。玉儿“啊”的一声跌入了旁边的水池里。 见她几下扑腾后攀上了水池边缘,柳花明舒了一口气:看来是会游水的。 她嘴角一勾,自己偷偷溜走了。 暗晋乘一回偈苍殿就看见了满地的水渍和张牙舞爪的白虎,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唤言侍卫前来。” 言堂廷入了偈苍殿后,看见暗晋乘坐在一张楠木红椅上,纤细的手托着茶杯,缓缓抿了一口:“暗府今日可有旁人进来?” “回王爷,并没有。”言堂廷毕恭毕敬的答道。 暗晋乘嘴角一扬:“府上有内贼。” 当夜,整个暗府都喧嚣起来。言堂廷派了所有侍卫队的人挨个房间搜查,势必要找出府上的内贼。 柳花明才刚换了衣服,头发完全没有干。如果这个时候被抓到别人问她原因,她肯定答不上来!心下着急,她看到放在房间内的一个木桶,突然心生一计。 言堂廷已经盘查完府上的丫鬟下人,唯独半个月前新招进来的那批人还没有查。他亲自领着侍卫前去,挨个儿敲门搜查。当查到柳花明的房间时,发现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微微皱眉,直接推开门—— 只见里面一阵雾气腾腾,柳花明正半裸着肩膀坐在木桶里洗澡。 言堂廷整张脸顿时通红,他尴尬的僵在原地。听到声音的柳花明转过头来,然后整个人缩到了水里:“言大哥?!” “对不起!”言堂廷砰一声关上门,后面几个没看清的侍卫不解的上前几步:“总管,不进去检查吗?” “不,不用了……”言堂廷感觉自己握着剑的手都有些发抖。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突然有人大喊:“抓到了,是牛大厨新收的厨娘张玉儿!!!!!” 第七章 奇怪的言侍卫 所有人都齐刷刷涌向了张玉儿所在的位置。柳花明已经擦干了身体从木桶里爬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黏在头上。 悄悄推开窗往外看去,刚才还在巡察的一干侍卫已经离开,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只是委屈了张玉儿,被他们抓去审问。不过张玉儿的舅舅是暗府总管,应该会替她说好话,暗晋乘总不会一时生气把她杀了吧? 偈苍殿的正厅里,张玉儿肥大的身体一直哆哆嗦嗦颤抖着。正前方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桌上的九莲金灯灯芯,淡淡金光映着他的脸,白璧无瑕。他有极漂亮的五官,但是眼神却异常冷漠,那冷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大厅里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地上那胖胖的女人更是吓得直颤抖。 男人脚边的一只白虎正慵懒的甩着尾巴,张了张血盆大口打了一个哈气,表示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 暗晋乘挑弄灯芯的手缓缓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言堂廷:“抓到的内贼就是她吗?” 言堂廷沉默了片刻,只阐述了自己所见:“所有府上的人都已经盘查,只有张玉儿一人从偈苍殿方向走来,而且发衣皆湿。” “既然如此,你看着处理吧。” 到底是不是张玉儿,其实言堂廷并不清楚,他只是遵照暗晋乘所说的对每一个人都进行了搜查,只是唯独她疑点很多。但是要处置张玉儿却是非常难办,因为张玉儿与他们言家有亲戚关系,真要处置她,恐怕他的父亲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这样想着,他还是抱拳向暗晋乘请示:“请王爷吩咐。” 言堂廷已经站起了身,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将她逐出暗府。” 不过是一只替罪羊,也没有什么好特别惩戒的。言堂廷摸着白虎的头,等以后寻个机会把小白放出去,挨个儿查一查,总能找到那内贼。 内贼事件似乎暂时已经平静了,柳花明这几天一直不敢有什么动作,她相信张玉儿只是被遣送出府代表暗晋乘根本不认为内贼已经被抓住了,恐怕接下来他还会有什么动静。 躲在一群小丫鬟堆里绣着刺绣,柳花明尽量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偏偏管事的姑姑从人群堆里把她揪了出来:“花明,言侍卫找你。” 言堂廷?她吓了一跳,难道是暗晋乘调查出了什么?! 周围其他小丫鬟窃窃私语的看着她放下刺绣跟着姑姑出去:“是言侍卫来找她的?”“呀,言侍卫……就是那个侍卫队里最英俊的那个。”“他为什么找花明?”“言侍卫穿紫衣的时候特别好看呢。” 一群怀春的丫头…… 柳花明心里打着鼓,跟着姑姑到了院子外面,看见言堂廷已经站在了那儿。负手而立、玉冠束发,侍卫服衬着他面容娇白,墨色长发垂在肩,若不是腰间的佩剑,还以为是哪家尊贵的少爷。 “言大哥……”姑姑已经退回了院里,柳花明踌躇了半天还是上了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千万不要是内贼的事啊!!!!!!!!!!!!!!!!!!! 第八章 我会负责的…… 阳光穿过树枝间,细细碎碎的光芒打在言堂廷白玉般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美。似乎是听见了柳花明的说话声,他缓缓转过了身,脸上浮现了淡淡红晕:“柳姑娘……” 肩膀微微绷紧,他深吸一口气:“那日是我唐突,贸然闯进了你的房间。” “呃……”什么情况?是内贼的事?不是内贼的事?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会负责的。”这句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身上徒然增强的气势让言堂廷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闪亮。 柳花明的脑袋像当机一样卡顿了很久:“啊?”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言堂廷说话向来这么不清不楚吗? 言堂廷说完那句话后,心中一直忐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看见柳花明懵懵懂懂透着一股纯真娇憨的样子,更生出一丝怜惜,不自觉伸出手要抚上她的发,却猛地发现自己居然做出这样羞耻的行为,立刻收了手,面色绯红:“以……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然而直到他离开,柳花明还没弄清楚言堂廷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那天内贼的事就好。 她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要重新回到院里去刺绣,却看见远处花园的碧水亭中不知道何时立了一个男子,一身青色锦缎,未着梳妆,只简单束了丝带在发间,那垂在胸前的头发黑得像上漆的生丝,闪闪发亮。 是暗府王爷暗晋乘!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也许听到了言堂廷与她的对话,也许只是看着花园中的风景。 这个人……总有一天会毁掉整个虞渊。 一想到这里她内心猛地涌起一股怒火,都不敢现在就下手把他宰了,只能伸出手对着他比划各种手势:我要勒死你,掐死你,扎死你,踹死你,淹死你,扭……刚做到第六个动作,暗晋乘的视线一下子扫了过来,柳花明整个人卡住,手还尴尬的悬在半空。 “咳咳!”她拼命假装咳嗽掩盖自己想宰了他的行为,缩头缩脑的溜回了丫鬟们刺绣的院子。 暗晋乘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却并没有说什么。 当天下午,丫鬟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悉悉索索传起了一个消息,说是龙盘帝君暗后卿的生辰马上到了,可能会在暗府举办。 柳花明嘴角抽了抽:皇帝的宴会放在暗府干什么?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吗?皇上和咱们的王爷是嫡亲兄弟,皇上几乎每一年生辰宴都会在暗府举办。这次皇上若在暗府举办宴会,肯定会有很多王公大臣来的,还有他们的公子!”几个情窦初开的小丫鬟已经激动起来了。 “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宴会吗? 等等,举办宴会=人多=人多好下手!柳花明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好啊好啊,在暗府举办宴会好啊!” 到时候找到机会再探偈苍殿,一定要把战略部署图偷出来!!! 第九章 再遇龙盘帝君? 龙盘的帝君会在暗府举办生日宴好像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就在柳花明偷笑了好几天打算做好再探偈苍殿的准备时,她发现周围除了她们这几个刚来的小丫鬟们异常兴奋之外,其他人都淡定的不得了,最多就是比以前更忙碌了一些。 虽然柳花明现在是属于言堂廷的侍女,但身份上仍归暗府总管指挥。加上皇帝生日是大事,全府上下都忙忙碌碌,连她也被安排了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日子越来越接近,她也越来越忙。暗府除了布置宴会所在的秋度园,还要准备晚上,安排府上的歌姬准备当晚的歌舞。说到歌姬,这也是柳花明最近在知道的,原本府上是没有歌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暗后卿特别喜欢给王爷送女人,几乎每一年都会送上三四个,但暗晋乘偏偏从不宠幸这些女人,又不好直接送回去,毕竟是皇上给的,于是他干脆命人在府上建了一个舞坊,把所有女人都放在了那里,让专门的嬷嬷给她们训练礼仪和歌舞,每当皇帝或者是什么其他人来的时候,就让这些女人陪侍,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但凡有客,就会让她们作陪。 柳花明有一次路过舞坊悄悄看过,里面一个个女子都漂亮的要命。暗晋乘能够面对美色而不动摇,果然变态! 宴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府上所有的丫鬟都被喊出来培训了一遍。见着王公大臣要怎么样叩拜,端茶倒水要怎么样看眼色,像是几乎要把宫里的那套礼仪全学一遍。 柳花明听了一半记了一半,她的心思全在偈苍殿上了。 就这样,整个暗府忙碌了半个多月,终于迎来了龙盘帝君暗后卿的生日宴。当天晚上,整个暗府都张灯结彩,漫天绽放的灯火几乎要把天空都映红,无数红色纸笺飞扬,每一张纸笺上都写上了各种祝福话语。 柳花明端着刚沏好的上等红茶站在秋度园的入口,明明是夜晚,天空却亮的可怕,漫天的红色让她回想起小时候从虞渊离开的情景。虞渊是一个处于峡谷间的小国,遍地开满了红色的虞美人,那天她离开正是虞美人盛开的季节,几乎整个城镇都被红色覆盖。那时自己年纪尚幼,哭着喊着不肯离开……但最终被人掰开了手,送离了虞渊。 在龙盘生活了将近十年,她有时候甚至已经忘却了家乡的模样,唯独记得的便是那漫天的红色……她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这样的迷惘,她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她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鼻子有些发酸,她忽然很想从这个地方逃离出去,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回到那些熟悉的人身边…… 她的眼泪还没有掉落,就感觉身后有人走来。 转过身,今晚生日宴的主人龙盘帝君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似乎还没有换衣服,只着了蚕丝青衫,长发被玉簪定在耳侧,俊美的容貌几乎将整片天空的艳红都逼退而去:“是言侍卫身边的小丫鬟吗?” 他居然还记得她?! 第十章 更衣 “我好像迷路了……”暗后卿轻轻托着后发,笑得格外温柔,“能送我回郝世殿吗?我的宫女还在那里等我换衣服。” 为什么这个皇帝会出现在这里?!!!柳花明内心十万只麋鹿奔腾起来,她嘴角有些抽搐,压根没想过在这个情况下还会遇到今天宴会的主角,她原本可打算端完茶就去偈苍殿的! “不行吗?”见柳花明一直没有反应,脸也呆呆的,暗后卿表情悲伤起来。 柳花明手里的托盘差点捏碎,这是传说中最大国龙盘的帝君吗?!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柔柔弱弱的?!而且还满嘴“我、我”的,不是应该说朕吗?!好吧,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她总不能拒绝皇帝的圣旨:“陛下,请跟我来。” 一路带着暗后卿前往郝世殿,柳花明还想着等会儿可以趁着他这个借口偷偷开溜,就算是管事问起来自己也可以说是给皇上带路去了。 偷偷乐了没一会儿,前方已经到了郝世殿。柳花明领路带他进去,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侧殿的榻上摆放着一叠衣衫,上面绣着五趾金龙,正是暗后卿的龙袍:“陛下,您的宫女呢?” “许是出去寻我了。”暗后卿喃喃了一句。 “那陛下在这里稍等片刻,他们也许马上会回来。我先走了。”柳花明手上的茶直接摆到了桌上,正打算开溜,暗后卿忽然又轻轻开口:“晚宴马上开始了,如果再不赶过去,也许就迟了……” 柳花明的脚一顿,头咯吱咯吱转过来。 暗后卿正站在那叠衣服前,一脸踌躇:“可是我不会换衣服……” “……”这是想让她帮忙换衣服的节奏吗?! 她脸已经成了猪肝色,这皇帝是专门来碍事儿的吗?!她今天到底能不能去偈苍殿了?!柳花明内心咆哮,但还是乖乖拿起了衣服,帮暗后卿换上。 龙袍分好几件,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腰带!柳花明满头大汗的给暗后卿穿戴,他也很配合的转身抬手。 因为她个子太矮的缘故,很多地方都要踮着脚才能把衣服捋平,有时候两个人贴的很近,暗后卿甚至能看见她小巧的耳垂,白白嫩嫩,没有任何佩饰,连耳洞都没有打过:“你没有耳饰吗?” 柳花明一怔:“喔……没有。”龙盘的少女通常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打耳洞,但虞渊不一样,虞渊有少女的耳饰必须由未来夫君佩戴的习惯,所以她小的时候没有打过,以至于到现在还是什么饰品都没有。 暗后卿微微一笑,他放下手来,从那叠还没有穿完的衣服里取出了一个盒子:“今日生辰,有个朋友送了我一对耳环,我带不上,正巧没有用处。送与你罢。”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花瓣形状的白玉耳环,色泽温润,小巧可爱。柳花明哪敢随便要皇帝的礼物,连忙摆手要拒绝,怎料暗后卿轻轻沾起一只耳环,扳着她肩膀拉了过来:“我帮你带上。” “不用——”柳花明急忙推开他的手,暗后卿一下子僵住。 第十一章 你这样很好看 他原本明亮的眼睛缩了缩,手也缓缓垂了下去,好像受了委屈:“你不喜欢吗?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 柳花明有些尴尬:“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吓了一跳。” “是吗?”暗后卿听罢,仿佛心情又好了起来,一双眼眸细细长长,嘴角一下子弯起,仿佛沉睡的玉莲绽放。 柳花明几乎看呆,就在这个时候暗后卿忽然撩起她遮着耳的长发,迅速将耳环穿了过去!耳垂狠狠一痛,她差点就要叫嚷起来,此时暗后卿已经转到了她身后,将金扣直接扣上。 “你这样很好看。”他低着头,暖气从唇瓣呵出,轻轻拂到她耳尖上,柳花明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耳垂上也被按入了一只耳环,他的手蹭过她的颈部,冰冰凉凉。 柳花明几乎顾不上尊卑有别,再次将他推了开去。后退几步站定,脸吓得不轻:暗后卿会武功?! 她完全是低估了!之前在湖边看见他站在言堂廷身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还以为只是一个像书生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是刚才他扳住她肩膀,直接用了内力压住耳环穿过她的耳垂!因为速度太快,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这个人,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皇兄?”暗晋乘听说他失踪之后,立刻派了府上所有人出来寻找,自己又赶到了郝世殿查看,却没想到看到自己的皇兄和一个小丫鬟在一起。而且这丫鬟……似乎是伺候在言堂廷身边的。 柳花明吓了一跳,看见外面有人进来,还是暗晋乘,吓得连忙跪到地上:“王爷。” “嗯。”暗晋乘长袖一拂,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视线定定的落在柳花明身上。倒是有趣,皇兄还从未在自己府上把什么人带进殿里来,“你在此做什么?” 柳花明一下子抬起头,幽深的黑瞳,深邃如潭,一眼望不见底:“陛下在府上寻不得路,奴婢带他过来的。” 暗后卿没有反对,说明是真的。想到此,暗晋乘更是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孩来,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还是小了些,若是皇兄喜欢,倒也可以送进宫里陪陪他。这样想着,刚要开口,忽然看见柳花明耳垂上的白玉莲花耳环,微微一怔。 白玉在龙盘可谓是稀有之物,通常只有别国供奉上来的贺礼中才会有! 这是皇兄赐的? 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暗后卿,暗后卿还是一副笑呵呵温柔的样子,暗晋乘心里默默记下了:“先去忙吧,宴会过后到主管那边去一趟,有些事情要安排你去做。” “哦……明天吗?”宴会是今天晚上,宴会过后就是指明天了? 暗晋乘微微一笑:“今晚。” 啊? 柳花明几乎是游神一样从郝世殿里出来的。暗晋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她宴会结束之后去主管哪里?而且还是晚上! 郁闷,她也就探了一次他的寝殿而已啊!怎么最近老是莫名其妙的事冒到她身上来……柳花明嘟喃着,心里越来越没底。抬手摸了摸耳垂,上面那白玉耳环还缀着……啊?!她好像被人穿了耳洞?! 第十二章 表演个……节目? 柳花明其实是非常生气的。 对暗后卿而言,给她这耳环是赏赐,但对柳花明而言,这耳环却是要留给未来夫君戴的。现在她就这样被穿了耳洞,以后回到虞渊会很难再找到夫家了!有点欲哭无泪,她只能祈祷到时候国家看在她劳心劳力付出这么多的份上送她一个夫君。 晚宴是在戌时举行,柳花明离开暗后卿的宫殿后没有去晚宴现场,而是悄悄溜向了偈苍殿。原本想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再去探一探战略部署图的下落,却在半路被一个管事的嬷嬷给逮住了:“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宴上帮忙吗?快随我来。” “T_T是……”她伟大的计划就这么被打断了,看来只能先去晚宴,等找个机会再溜出来。 整个秋度园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暗晋乘为帝君在秋度园的徊龙台设下寿宴,龙盘所有王公大臣都前来贺寿,甚至一些直属国也派了使者献上了礼物。 柳花明呆站在一群小丫鬟里面,耳边清脆的丝竹管乐声几乎绕满整个秋度园。漫天桃纸飞扬,秋度园里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红色绒毯铺了一地,暗晋乘站在人群前向每一位前来祝贺的客人致礼,而暗后卿就坐在那绒毯正前方,红纸映得他面色红润,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肤白如雪的额间点着莲花花钿,十分貌美…… 话说,他们暗家的人都长得这样漂亮?暗后卿柔美,暗晋乘惊艳。不过他们两人都不似看上去的这般简单,暗后卿会武功,而且似乎并不弱,那平常时候为什么看上去总是一副没用的样子? 柳花明在心中细细理着,整个寿宴都是歌舞升平、沸沸丝竹。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似乎有人在对她说话,柳花明站得迷迷糊糊,直到周围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她才一下子抬起头:什么情况? 高台上的暗后卿正扬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柳花明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身边一个小丫鬟用手肘撞了撞她:“陛下在喊你!你发什么呆,不要命了啊!” “喊我?”柳花明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暗晋乘已经皱下了眉头,他对这个不在状态的小丫鬟很不满。管事的嬷嬷吓得一身冷汗,狠狠推了柳花明一把,将她推出人群:“快去!” 柳花明没站稳跌跌撞撞几步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暗晋乘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这个礼行的倒是挺大。”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走到高台前,规规矩矩的朝着上面的人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王爷。” “刚才皇上说,想让你表演个节目来看看。”暗晋乘微微挑起细长的手,玩弄着桌上的一只茶杯,“若是表演好,会有大赏赐。” 表演……节目? 柳花明瞪大了眼睛:“表演什么?” “只要能让皇上觉得开心便可。”暗晋乘说道。之前几个舞女排的舞,似乎有些了无生趣,且看暗后卿也是心不在焉,想到之前碰见的小丫头,他忽然起了玩心。 第十三章 是猪吗 到底表演个什么鬼啊!!!!!!!她是来暗府当细作的好不好,还让她来表演?!那些舞姬留着是干什么吃的?!她们表演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找上她,她看上去是个会表演的人吗?!她连唱歌都不会啊混蛋! 柳花明立在原地,嘴角有些微抽搐,心里不知道吐槽了多少遍!多少遍! 暗晋乘似有些不耐烦了,手上的茶杯微微捏重:“还不开始?” 柳花明欲哭无泪:“王爷,请容奴婢想想。”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周围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有些大臣已经不耐烦的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一些王公贵子好奇的看着她。 真心没什么可表演的。柳花明知道她已经拖不下去了,干脆心一横,直接抬手按住自己的鼻子,往上一推:“哼哼。” “……”周围一片寂静。 她忍不住又重重的用鼻子发出声音:“哼哼,哼哼哼……” 高台上的暗后卿很认真的看着她半天,忽然问道:“是猪吗?” “对!陛下真聪明!”柳花明一见有人猜出来,立刻高兴起来,紧接着她又连续做了几个动作,有模仿动物,有模仿工具,有模仿生活用品。暗后卿很配合的一一猜出:“猴子,茶杯,大树、老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一个站在舞台上手舞足蹈,另一个认真观察优雅答复,好像十分顺畅的样子。 就在柳花明表演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暗后卿卡住了,仔细思考还是没有想出来这是什么。倒是另一旁的暗晋乘,放下茶杯替他答了出来:“是翼练蛇。” “翼练蛇?”暗后卿好奇的重复了一遍。 暗晋乘做出解释:“这是生活在北方峡谷的一个国度——虞渊所特有的蛇。身上黑红相间,头部有伸展出来的皮翼,可以在树与树之间滑行。皇兄,一个月前你曾恼怒,下令准备攻打虞渊。” 点点头,暗后卿终于记起来了。一个月前边境屡遭虞渊游民攻击,加上送嫁公主的嫁妆被劫,他曾下令让暗晋乘领兵攻打,但因为北部正好发生混乱,便先把兵力调去了北部,暂时把虞渊的事情放了下来。 似乎再次想到虞渊的问题,暗后卿漂亮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侧头在暗晋乘耳边耳语几句,暗晋乘微微点了点头。 柳花明不知道因为自己形容的一样动物导致龙盘帝君再次起了攻打虞渊之心,还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眼巴巴的等着他们赏赐。 暗晋乘见她那闪亮亮等着奖赏的眼神,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道:“做的不错,等晚宴结束,我会差人来找你,到时候给你赏赐。” “谢陛下,谢王爷!”柳花明很得意,看那些舞姬跳了半天都得不到什么奖赏,自己随便扮演扮演就可以得赏赐,嘿嘿。话说,到底会是什么赏赐?银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好期待啊…… 第十四章 你想做陛下的妃子? 因为给龙盘帝君表演了节目并且受到夸奖的关系,接下来的晚宴几乎全场都有人在有意无意的朝着她这边看。害得柳花明想找个开溜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的站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天都黑的不要再黑了才总算结束了这破寿宴! 她揉着已经弯不起来的膝盖正打算跟着其他丫鬟一起离开,一个管事从旁边走了过来:“柳花明,你跟我来一下。” 是赏赐的事?!她心情一跃,立马屁颠屁颠跟着她去了。 怎料这管事并没有把她带到暗晋乘面前去领赏赐,而是把她交给了一个嬷嬷。那嬷嬷安排了一大群侍女直接将她拖进了一个房间。 半个时辰后,她被洗漱一新还换上了干净漂亮的衣裳。推开门,感觉外面有些冷,微微缩了缩肩膀,她抱怨了一句:“这衣服怎么这么薄……能换一套别的吗?”就是去领个赏,还这么麻烦?! 侍女们并没有理会她提出的要求,而是领着她前往了郝世殿。柳花明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就慢慢跟在她们的后面,一路走一路缩了缩肩膀。 “柳姑娘?”途中遇到了巡逻的侍卫队,领头言堂廷惊奇的看着打扮一新的柳花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模样,身着一件淡粉绣寒梅的薄裙,如云的乌丝轻挽,微施粉妆的脸格外娇美。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言堂廷停下脚步:“柳,柳姑娘……你这是……” “我去领赏赐。”柳花明洋洋得意道,“别人都没有哦。” 言堂廷本来要替她高兴,可是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嬷嬷时,脸色微微变了变:“什么赏赐?” “不知道啊。我在陛下的晚宴上表演了个节目,结果得到王爷的好评!嘿嘿,王爷说晚宴结束后会给我赏赐……”呃,好像之前他也有说过让她晚上找一下主管,难道是提早之前会给她赏赐了? 整个人僵住,言堂廷几乎是徒然出手一把拉住了柳花明:“你……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他一向彬彬有礼,徒然脸色剧变让柳花明愣了一下。 身后的嬷嬷已经不耐烦的催促起来:“言侍卫,陛下还等着柳姑娘呢。” “劳烦嬷嬷片刻,我同柳姑娘是朋友,就说几句话便可。”言堂廷嘴上说着客套话,手已经轻轻一拉将柳花明带到了旁边的花坛。 其他人站在原地等着,言堂廷表情严肃的看着眼前的柳花明,漆黑幽深的眼睛像千年的玄铁一样牢牢的盯着她,声音带着压抑:“你想做陛下的妃子?” “哈?”柳花明完全一副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的表情。 言堂廷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你知道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嬷嬷是谁吗?她是宫里的专侍宫女,所有侍寝的女子都会经过她洗漱送到陛下宫里去。” 整个人呆立在地上,柳花明眼睛瞪得超大:“哈——————?” 侍寝?不是说要给她赏赐吗?赏赐就是让她侍寝?这是什么卵赏赐?! 第十五章 我愿为你拼一拼 言堂廷见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不知道?” “我哪里知道!暗晋乘他……咳,王爷他明明说的是给我赏赐!”柳花明有点恼,她虽然迟钝,但好歹也不傻。言堂廷都提到那嬷嬷是宫里的专侍宫女了,还会有假。她卖力表演逗乐,不但什么都捞不到,还要把自己赔出去?! 不干! 柳花明双手交叉叠在了胸前,鼻子已经开始哼气了:“还害我期待这么久,原来是个大骗子。” 言堂廷心中又惊又喜,柳花明的态度明显是不想给皇上侍寝的,但一想到王爷已经吩咐宫里的嬷嬷给柳花明洗净了身,眼看就要带到皇上那儿去,现在怎么也拦不住了……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言侍卫,您可别让皇上等急了。”远处候着的嬷嬷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柳花明本来还一肚子火,听到嬷嬷催促后她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状况是由不得她不去,王爷已经在殿上下了金口,谁也不能阻止。她如果反抗,那就是违背王爷的话,比侍寝还倒霉,要被杀头的! 一想到这里她狠狠打了个寒颤,转过小心翼翼应了一句嬷嬷:“我这就来。” 然后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言堂廷:“言大哥,谢谢你今天过来告诉我。如果不是你,我被人卖了都还要帮人数钱。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惜以他的力量,也阻止不了。 “今天如果我不去,同样是受罚,若是连累了言大哥,我更内疚。”柳花明这话说的真诚,还下了三分勇气,“也许会有办法的……皇上只是见我好玩,并不是真的想让我做什么……到时候我会尽量表明我的心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把暗后卿杀了,让龙盘先内乱个够吧! 她转过身就要走,言堂廷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她,他表情凝重,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柳姑娘,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愿为你拼一拼。” 柳花明一怔,其实她和言堂廷认识也没有多久,甚至可以说见面也不过数次。言堂廷会在这样的关头帮她,那是下了多大的勇气,他那么谨慎,更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不会让他冒险。 柳花明抬起被他握着的手,缓缓靠向胸口,郑重其事的敲了一下:“言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春风飞扬之下,言堂廷看到这个明媚的少女眼中闪起了如同火焰般的光芒,那是比晚宴时映照天空的灯火都还要明亮,明亮的让他胸腔中的心脏都忍不住跳动起来。 “好。” 嬷嬷已经走上了前,将柳花明重新带走了。 言堂廷望着她离去的单薄背影,心底深处各种情绪涌现。第一次在围墙下与她相遇,她古灵精怪的能言巧辩,她对着他羞涩的微笑,她来寻她时飞扬的青丝,她露在烟雾缭绕间如白玉的肌肤……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侵占了他的全部。 他想守护她…… 第十六章 殿内茶香袅袅 郝世殿,一顶紫香炉里袅袅沈香青烟升腾。靠墙的榻上铺设著明黄的缎子被袱,暗后卿靠在身后的碧帘枕上,白晰修长的沾了一粒棋子,细细落在棋盘上。那手极其干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细致,一点瑕疵都没有,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与莹白温润的玉盘融为一体。 “咯吱”一声,柳花明小心推门探进头来,暗后卿的手缓缓一顿:“来了吗?” 呃……真的在等她啊? 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柳花明不敢太靠近那玉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冲动把暗后卿杀了,只能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开了口:“陛下。” 下棋的手“啪嗒”一声停了下来,暗后卿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红门前的少女。穿着一身单薄纱衣,脸上点了浅浅的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又复杂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看你人模狗样,原来丫的这么禽兽不如。 有些想扶额……晋乘那个家伙…… 他从榻上下来想取了毯子为柳花名盖上,怎料柳花明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像发怒的小鸟。 暗后卿哭笑不得,干脆先转了话题:“你是哪里人,当初怎么会来晋乘的府上做丫头?” 柳花明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瞎编道:“小时候家乡发了水灾,和父亲逃难来的。父亲身体不好,前几年病逝,没有钱下葬,听说在有钱人家府上做丫头能赚钱,我就来了。” 听着怪可怜的:“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有兄弟姐妹吗?” 柳花明想了想,回答:“以前有一个,是我弟弟,二娘生的。调皮捣蛋,天天闹腾,后来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和二娘一起走散了,现在怪想他的。” “我也有一个弟弟,”暗后卿漂亮的眼帘微微颤动,“自小就出类拔萃,比任何人都能干。”从出生就受到无数人的关注,骑马射箭,读书写字,无一不精,那时朝中甚至有言,暗晋乘若登基为帝,天下便再他人无人称霸。 “那你也挺惨的……”有个弟弟比自己出色,身为哥哥岂不是有更大压力?柳花明嘀咕了一句。 暗后卿已经从榻上下来,将毯子盖在柳花明身上:“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是哦,晚宴一结束她都被带去洗漱打扮,到现在都没吃饭。柳花明点了点头,乖乖跟着暗后卿到了榻边上,上面的小桌摆放了一个棋盘,还有一些甜美的糕点。柳花明尝了一块,眼睛瞬间点亮:“好吃!!!” “那你多吃点。”暗后卿温柔一笑,抬手把棋盘收了,又从隔壁圆桌上取了其他糕点过来,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柳花明很小便来了龙盘都城,但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两手抓着往嘴送:好吃,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别噎着,喝点茶。”水送到了嘴边,柳花明凑过嘴正要喝,突然整个屋子的灯一下子熄灭,一把剑白晃晃的朝着他们刺了过来! 第十七章 负伤 柳花明大惊:有刺客?! 她刚想站起来避开那把剑,怎料浑身一软,身体像脱力一样整个人往侧边倒去。那把白晃晃的剑本来对准了暗后卿,柳花明一倒正好挡在了他面前!剑一下子穿入她的胸口直戳后心,剧烈的疼痛在胸口如同炸开一般蔓延。 尼玛……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刚才暗后卿给她吃的是什么玩意儿啊!脑海一句骂娘结束她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陷入无休止的沉睡。 梦见很多东西,梦见自己回到了虞渊,但虞渊却在发大水,虞美人化作了水浪铺天盖地的涌动,她拼命逃跑,拼命逃跑,身后的红浪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满,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淹没的时候,突然一阵光亮照射下来,随之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姑娘醒了。”有个声音就在耳边,模糊的视线开始慢慢清晰,她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围站了几个侍女。 胸口被什么东西包裹着,伸手一摸,似乎是一块纱布。她抬手要支撑床沿坐起来,却发现胸前很痛,像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一样。最靠近床边的一个侍女立刻上前,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姑娘小心,你的伤刚被太医包扎好,还需要多休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柳花明有些迷茫,这还是在暗府吗? 侍女微笑着回答她:“这里是郝世殿。姑娘为救陛下受了伤,是暗府的贵人,所以王爷让姑娘暂时留在郝世殿养伤。陛下特地从宫里派了两个太医来为姑娘治病,还说等姑娘醒了立刻通知到宫里,陛下会赶回来看望您。” 刺客……对了,刺客。她回想起来,当时还在暗后卿的榻边吃东西,突然有剑刺了过来。她本来可以躲过,却忽然感到全身无力,倒下的时候偏偏挡在了暗后卿前面,结果剑刺到了她身上…… 能活着,真不容易。 “那个刺客呢?”让她知道是谁尼玛对她下的手,非狠狠宰了他不可! “听侍卫说已经抓住了,被关在暗府地牢里拷问。”侍女小心翼翼扶起她,伺候她服了药。 因为身上的伤暂时还不能有大幅度动作,这几天柳花明就像大爷一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干,有人给她垫背倒茶端水,连洗脸擦身都有专门的人伺候。 大约过了两天,暗晋乘进了郝世殿。一身华贵的织锦长衫,明晃晃的金冠扣着如丝长发,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起来细细打量躺在床上的柳花明,凉薄的唇微微勾起:“你醒了?” 他身上弥漫起来的王八……王霸之气让柳花明不敢直视……她嘴角抽dong了抽dong,要爬起来给他下跪,暗晋乘抬起最贵的手制止了她:“躺着罢,你的伤还没有好。”他的目光一直打量着柳花明,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一朵花儿来:“你愿为皇兄挡刀,暗府不会亏待你。” 她是被迫的……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柳花明听着别人表扬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磕磕巴巴的回绝:“没,没什么……”只是身体歪了一下而已。 第十八章 迎你入宫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知道。”暗晋乘话锋一转,眼神有些锐利的看着柳花明,“那日在宴会上,你形容了翼练蛇。翼练蛇在龙盘境内可是从未出现过的,你如何见过?” 糟了!柳花明放在被褥下的手一紧,她一得意忘形,就忘了身份。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编很多理由:“龙盘有翼练蛇,只是王爷不知道。我小时候所住的地方正好是龙盘与虞渊交界处,附近有虞美人,也有翼练蛇。” “是吗?”暗晋乘若有所思,“你又如何来了龙盘之都?” “家乡发了大水,赈灾的粮食一直没有送来,我们饿的不行,就逃难到了其他地方。辗转许多城镇,最后才到都城的。”这个理由要比之前那个好编多了,龙盘赈灾的问题一直很严重,主要是宫里有一批迂腐的老顽固,仗着和先帝一起拼下来的汗马功劳,经常做贪赃枉法的事。 等等,为什么暗晋乘问她这么多问题?柳花明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暗晋乘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嘴角一勾,原本就绝美的脸更显妖艳:“你既然是从暗府出去的,便是代表暗府的人。” “从暗府出去?” “皇兄想在三日后迎你入宫。” 脑袋里像是有个漩涡在旋转,柳花明睁着眼睛傻愣愣的看着她:“迎我入宫……当宫女吗?”那战略部署图怎么办? 暗晋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迎你为妃。” “哈———————?”晴天霹雳,山崩地裂!柳花明的眼睛就快从框里瞪出来了,她的脸上写满了:你们傻了吧?脑子有坑吧?迎她为妃?上辈子没吃错药投胎前没被门把夹着什么的吧? 看她这么生动有趣的表情,暗晋乘有点想笑:“怎么,你不想为妃?为了皇兄连剑也敢挡,却不愿入宫?” 她当然不想入宫!如果她嫁给暗后卿,虞渊的人海不拿唾沫淹死她!更何况她还想建功立业让虞渊王为她挑选一个好夫君呢!微张的嘴猛地合了起来,柳花明艰难的看着暗晋乘,脑袋转了转,想找借口推脱:“王爷,我……我已经有……有喜欢的人了。” 脸色一下子变化,暗晋乘双手负在身后,收回了之前还略带愉悦的表情:“是谁?” “呃……言侍卫。”对不起,言大哥,让我拉你当一下垫背吧。 “言堂廷?”暗晋乘是知道柳花明被拨给言堂廷当使唤丫头的,却没想到她居然生了情,“言堂廷知道你心中所想吗?” “我们两个是两情相悦,山无棱天地合,不可分割的。”千万别把她送进宫里去,她还要完成她的使命,成为国家的英雄!!! “两情相悦?”暗晋乘微微蹙眉,“我怎么没听言堂廷说过。” “他很害羞。”柳花明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王爷,求求你不要把我送进宫里,我真的很言大哥,也想留在暗府,我不喜欢太陌生的地方,而且我和皇上也不熟,到现在为止我就见了他几面而已。” 第十九章 言堂廷重伤 柳花明有喜欢的人还不愿入宫,这是暗晋乘从来没想过的。有多少人想攀龙附凤,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龙盘最至高无上的人。别说是他府上的一个小丫头,就算是王公大臣,都想献上自己的女儿让皇兄纳入宫中为妃。 偏偏眼前这个女孩,眼巴巴的盼着不要入宫,还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喜欢到底是怎么滋味,连荣华富贵都可以抛弃吗? 暗晋乘怔怔的望着柳花明。反而让她有些心虚起来,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过了许久,暗晋乘终于开口:“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皇兄,但最终做决定的仍会是他。” 好,没事!暗后卿看着挺好说话,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一定不会为难的。柳花明长吁一口气。暗晋乘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好像很放心?” “因为陛下是一个很好的人啊。”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没有摆过架子,每次说话都彬彬有礼,而且和她对话的时候还用了“我”,把她当做一个平等的人对待。既然是平等的人,那一定也会倾听她的诉求。 暗晋乘垂了垂眼帘:“是吗……” 柳花明开始安心在郝世殿里养伤,想着伤稍微好了一些之后还可以继续潜入暗晋乘的住处找找自己想找的东西。却没想到在暗晋乘离开郝世殿后的没几天,暗府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有刺客的同谋闯入了府中,想救走被关在地牢里的人! 言堂廷和一众侍卫前去阻止,却没想到对方武力高强,言堂廷被击中要害。 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连忙托了侍女前去询问,得知言堂廷身上中了七八剑,其中一剑甚至靠近心口,如今命悬一线,不知道能否熬过去。 这事来得突然,柳花明总觉得奇怪,但她来不及思考,偏偏暗后卿选在言堂廷受伤的第二天晚上,来暗府探望她。 烛火幽幽晃动,她站在郝世殿里,投影被拉的很长。有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得烛火毕剥轻响。伸手要去合门,一双白皙的手探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将门重新打开。她看见暗后卿着了一身浅色长衫,青丝被发簪系在胸前,仿若一株出水玉莲。 他的脸上是十分温柔的笑容,双眼如被风融化的春水,沁人心脾:“你还好吗?” 柳花明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怔站在原地:“陛下?” “那日你受了伤,我本想陪在你身边,但太医说你伤的较重,不能轻易移动,只能留在郝世殿里。”暗后卿踏了进来,双手轻轻合了门。 柳花明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之前从暗晋乘口中得知他有意纳自己为妃。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跟你告白,你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对你没兴趣”一样,啪啪打在对方脸上。 “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暗后卿带着她走到榻边坐下,因为自己是在这里受的伤,柳花明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殿内的烛火有些幽暗,随着细碎的风轻轻晃动,映着暗后卿那张美丽的脸,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细长的手指探入袖中,取出一枚白银掐丝玉簪,轻轻递到柳花明面前:“这玉簪与那日送你的耳环是一对。” 第二十章 吻? 他是想贿赂她还是怎么的?为什么老送她东西?! 柳花明不觉得暗后卿是这么容易信任,谁救了他一把就会册封对方为妃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他后宫怎么可能还会空着,早就塞满了柳花明1号、柳花明2号了。 可是她又想不出他对她这么好的目的,她柳花明一无所有,还是一个细作,有什么好利用的。总不会是暗后卿早已看出她的细作身份,打算来个反间计什么的吧?! “你受了伤,身体会很虚弱,应该多躺在床上休息。”将簪子插入柳花明发间,暗后卿又探了探她冰凉凉的手,慢慢拉起放在嘴边,呵出一团暖气,用他温暖的手盖上上面,一点点捂热。 这绝对是在对她用美人计!柳花明僵硬着不敢抽出手,但又不想就这么呆着,更何况她都已经跟暗晋乘表情自己不想入宫的决心了,他应该也知道了吧? 如果是因为自己救了他那件事的话…… “陛下,其实那天我——”柳花明刚要解释,却被暗后卿轻轻一句打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若那日我可以更快一步,便能救下你。在宫里这段日子,我一直很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自责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连喜欢的女子也无法保护。” 他善良得让她不知说什么好……等等,喜欢的女子?! 她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暗后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揽上了她的腰,纤细的双手却拥有强大的力量,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柳花明心绝不妙,想往后退,他却已低下头,伏在她的颈间,鼻息下呵出的气在锁骨间回荡:“别拒绝我……” 他突然用手指抚上她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提。然后冰凉的唇直接吻了下来。 先是如蜻蜓点水般轻软,随后越来越重,越来越富有侵略性。柳花明吓得呆住,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起来,不停用手去推他。却反而被暗后卿抱得越来越紧! “唔……放……”想呼喊,可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夺去了呼吸,柳花明简单的挣扎被他一一化解,她终于回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如所见到那样简单,他是龙盘帝君,还隐藏着武功! 她如果只是用普通的力量挣扎根本没有用,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忍受,就算暴露身份也不管了! 抬手就要指间的针刺下去,突然郝世殿的门猛地被推开,柳花明立刻收了针藏到了背后。 暗后卿已经放开了她,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红发男子,穿着一身残破的衣衫,似乎刚经历酷刑,一双如火焰般燃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龙盘帝君,你毁了我全族,今日我定要夺你狗命!” 这是……上次那个刺客?!他从地牢里逃出来了?! 柳花明还未反应过来,暗后卿已长袖一拂直接熄灭了远处的烛火。腰下忽的一紧,暗后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轻易的翻身跃上屋顶。 第二十一章 你当真喜欢言堂廷? 等等……这里好高! 柳花明整个人吓呆住,双手紧紧拦在暗后卿腰上,不敢动弹一下。因为做细作更多的是混入敌营刺探情报,所以她根本就不会武功,唯一学会的就是暗器,更别说这飞檐走壁的轻功了!而且她恐高! 吓得脸色发青,殿下的刺客已经执剑跃上屋顶,动作迅速的朝着暗后卿攻来。 暗后卿的武功要比想象中的厉害很多,抱着柳花明轻易的躲过几下攻击,脚尖不断轻点,借力穿过郝世殿后面的花园,一下子落入一个露天的戏台。 身后的此刻紧追不舍,长剑晃过的影子不断投射到柳花明脸上。就在她忍不住要放出暗器帮暗后卿一把的时候突然一支匕首直挺挺从身后射来,暗后卿身子一侧,那暗器便直接穿入了刺客的肩膀。 “该死!”刺客一声痛吟,抬头看见立在远处戏台后方竹林里的人影,咬了咬牙带着一身伤运功逃走。 “追。”人影已一晃而出,竟然是暗晋乘! 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侍卫纷纷追着刺客而去,暗晋乘缓缓落在了柳花明和暗后卿面前,绝美的容颜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明媚:“皇兄,你轻功退步了。” 暗后卿笑得温和:“幸亏晋乘来,不然我一人无法应付。” 柳花明还傻愣愣的在暗后卿怀里,见危机已经过去,她立刻爬了下来,尴尬的捋了捋凌乱的衣服:“怎么回事?” “皇兄虽会轻功,却不擅武。”暗晋乘解释道,“刺客昨日便已逃出地牢,我便猜测他仍想留在府上刺杀皇兄,便设局让他自己出来。正好你伤势转好,便让皇兄以探望你之名回暗府,等候刺客上当。” “那,那刚才……那刚才还……”柳花明一想到刚才落在唇上的吻,面色腾得通红了。她恨恨的扭头瞪了暗后卿一眼,暗后卿依旧微笑的看她。 她郁闷的擦了擦嘴,还是不打算追究这个事情,而是抬头担心的看向暗晋乘:“刺客已经跑了,还能抓到吗?他不会再来吧?言大哥到现在为止还躺在床上,不知道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暗晋乘也皱了皱眉头:“言堂廷的伤确实严重,我必须请玉堇来一趟。” “玉堇?”等等,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白玉堇!据说在他手上连死人都能医活,因为长居天麟山从不下来,想要送人上山又非常难,那些求医着往往整车整车黄金往上送,但都无法请他下山。 暗后卿微微点了头:“若是白先生出手,必定可以救治他。只是白先生心高气傲,你若只差信使去,恐怕不会前来。” “嗯,我已备了马车,今晚便出动。”暗晋乘点了点头,“府上还需皇兄帮我多照看。” “好。” 暗晋乘的视线终于移回柳花明身上:“至于你……我只问一句,你当真喜欢言堂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吗?” “愿意!!!”本来不想说这句话,但一想到刚才在殿里被人强吻,此时此刻再不承认就是傻瓜蛋,“这一辈子我只喜欢言大哥!任何荣华富贵都可以舍弃,任何人都不可以,我只喜欢他,只要他!” 第二十二章 失踪 柳花明说的如此雄纠纠气昂昂,仿佛全世界的真理此刻就在她嘴里! 暗后卿表情未变,只是微微颤了一下眼睫。而暗晋乘已经抬起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那你便陪他入宫,好好保护他。” “入宫?”呆在暗府不行吗? “太医院在宫中,言堂廷伤势严重,若能在皇宫休养,许能多活一段时间,撑到我把白玉堇请回来。若中途不幸逝世,我也算竭尽所能。”暗晋乘语气认真,让柳花明心中一怔。之前听到他愿意为了言堂廷去请神医,已经哗然,如今用这样郑重其事的表情回答这样的话,柳花明能感觉到他的诚意。 虞渊……请你再等一等,等言大哥伤势好了一些,等暗晋乘从天麟山回来,她一定会继续阻止他。现在请宽恕一些时间,让他去救一个人。 第二日清晨,柳花明便跟着宫里派来的马车离开了暗府,昨日暗晋乘已经连夜前往天麟山,不过至少也要七八日才能回来。而此时言堂廷还躺在马车里,大约是在昏迷中仍感到疼痛,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这是在他遇袭之后柳花明第一次见到他,与之前器宇轩昂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脸色惨白,纱布下的胸膛还有点点红血。 那个刺客的同伴竟然下手这样重,把武功高强的言堂廷都伤成这样。 等一下,记得之前暗晋乘不是说刺客的同伴重伤了言堂廷之后就逃走了吗?那时关在大牢里的刺客还没有逃出来?是之后才逃出来的?这中间差了好几天,既然那刺客能逃,为什么不干脆早点逃了好和他同伴汇合,那不是更容易刺杀暗后卿吗? 总觉得那个什么刺客的同伴来的好奇怪……柳花明正想着,忽然听见昏迷的言堂廷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她立刻俯下身去听,却只听见他嘴里呢喃的几句碎语:“是……为什么……是……皇……” 什么?什么什么啊!大哥,你要说能不能说个清楚啊,别现在就昏过去啊!听了一半好难受啊!柳花明咬着小碎布(她可是妥妥的强迫症患者啊)。 一路上忍着吐血的情绪抵达了皇宫,柳花明把言堂廷可能想讲的话在脑海拼凑了一百遍,但还是没有拼出个原型。宫里的公公已经前来接应,他似乎对柳花明特别恭敬,小心翼翼伺候的,还给她安排到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宫殿里。 另一个宫人把言堂廷请去了太医院照料,他说太医院里有应有尽有的药材,可以给言侍卫最好的医治。 柳花明没有忘记自己进宫的初衷,安顿好了之后立刻屁颠屁颠赶去太医院,可是到了太医院却发现言堂廷根本就没有送到这里来过! “不可能!明明有个矮个子,脸上白白嫩嫩,下巴还有一颗痣的公公派人把他送到这里的!” “姑娘,您真的弄错了。太医院是存放药材,煎药熬药的地方,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供人休养的。宫里若是来了贵人要额外照料,也是先送到其他宫里,再由太监派人请了太医前去医治。”太医院的一位管事极其认真的回答她。 第二十三章 把言堂廷当太监了? 柳花明很震惊,堂堂一个大活人怎么送到宫里就失踪了? 自己和言堂廷进宫的时候确实有一个个子矮矮,脸上白白嫩嫩的太监把他接走了的啊。当时她还特地问了一句,那太监明确是说送到太医院的! “该不会是……小豆子出现了吧?”忽然边上一位打杂的太医院太监哆哆嗦嗦从柳花明身后冒出一句,他脸色不太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以前不是也发生过吗?送进宫里来的那些太监,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有人说,他们都被一个矮小的太监带走了。” “小豆子?” “是的。”那太监磕磕巴巴的说着,“小豆子是以前很小的时候送到宫里来的。阉割这种事,连大人都忍不了痛楚,更何况是小孩子。当时小豆子才十三岁,受了那酷刑,本以为熬过去后能在宫里吃饱穿暖,可最后还是熬不住,走了。” “后来宫中经常有太监失踪的事发生,那些太监都是阉割之后在专门用来供他们休养的闭院里居住的,住在闭院里的这些太监,身体都比较虚弱,要等身体彻底好了,才能出来。” 那太监说到这里,柳花明已经整个人毛骨悚然了,言堂廷进宫的时候身体不好,是躺在轿上的,难道那小豆子真是什么鬼,把言堂廷当做需要休养的太监,给拉走了?! 啊啊啊啊啊,要不要这么可怕啊?!她可是答应暗晋乘照顾好言堂廷的,要是这么被鬼拖走了,她可是百口莫辩了啊! “那个小豆子会把那些太监带到哪里去?” “姑,姑娘……你这么问,我们哪里知道啊,全都不见了,也许到了阴曹地府。” 太医院的太监都很害怕这个事情,柳花明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个东西。只能自己去查。也许被人送到闭院里,和其他养病的太监放在一起了不一定。暗后卿到底怎么来办事儿的啊,把人拉到宫里来就不管不问,搞什么名堂!!! 急急忙忙问了人前往闭院,却被守门的太监阻止:“这里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去去去。” “我有一个朋友可能被误送进来了,他是二王爷的侍卫总管,是进宫来养病的!”柳花明急忙解释,但仍被太监拒之门外:“这里是闭院,没有临公公的命令谁都无法进来。” “临公公在哪里?” “他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呢。” 就不能让她省点事儿吗?!还要去暗后卿那边跑一趟,真是好麻烦啊!柳花明连忙掉头去找暗后卿,可是一路问宫女皇上在哪儿,她们都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她:“陛下的去处可是你能知道的?”“想攀龙附凤想疯了吧?”“这人是谁啊?” 尼玛,送言堂廷进宫真是个错误啊,还不如留在暗府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呢!!!!!!! “柳姑娘。”咦,有人在宫中认识她?柳花明一惊,连忙转过头来,看见是之前为她安排宫殿的那个太监。 那太监也白白净净,不过个子更高一些,手里的拂尘一弹:“陛下正找您呢。” 第二十四章 睡梦 皇宫与暗府不一样,无论是屋柱还是窗帷,都要比外面精致很多。暗后卿所在的宫殿也比在暗府的时候更大更豪华。几层门进去都看不到最里面的摆设,一直推开七八道门,才看见一个偌大的亭阁,地上铺着巨大的黑红色地毯,毯上架着一张数米长的玉榻,暗后卿正盘坐在上面批改奏折。 柳花明进来后,他像是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一样,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笔:“柳姑娘,宫人都帮你安顿好了吗?” “嗯,谢谢陛下。”她点了点头后很快切入主题,“陛下,您知道言大哥去哪儿了吗?!我去太医院找他,但太医院的宫人说言大哥不在那里!” 暗后卿从榻上站了起来,长发散在身后,格外柔美:“言侍卫伤势过重,朕派了两位太医专门看守他,已经被安置在宫中南林的云水阁里。” 原来是被安置了?她舒了一口气,差点相信那些太监说的话了。就是嘛,这世界哪儿来的鬼啊:“我还以为真的被宫里的鬼太监抓走了呢。” “什么鬼太监?”暗后卿奇怪的问出一句。 柳花明便把之前从太监那里听到的事情说给他听:“他们说宫中经常有太监失踪,是被一个叫小豆丁的已经死去的太监给带走了。大约是宫中什么谣言,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差点当真了。” “是么。”暗后卿眼神微微一暗,不过他并没有深究,而是笑着问她,“云水阁较为僻静,与为你安排的宫殿有些远,如果你想去看望他,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带你前去。” “我可以去云水阁住,反正我是暗府的丫鬟,而且本来就是伺候言大哥的。”柳花明觉得把她和言堂廷分开来还多此一举。她这话才说完,站在旁侧那带着她过来的太监立刻小心谨慎的插了一句话:“姑娘这是什么话,您入了这宫里,就是贵客,伺候病人的事,让其他宫女去做就行了。” 那还让她进宫干什么?柳花明有些莫名其妙。 暗后卿似乎不想再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柳姑娘,你可在这里稍作休息,待我批完桌上的奏折,便备步辇,带你去一趟云水阁。” 柳花明本来想拒绝,自己去就行了,还让皇帝带路这像什么样子。而且她总觉得很别扭,因为暗后卿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基本自称“我”,还喊她柳姑娘……这算什么?对一个暗府的丫鬟这么客气?而且那天…… 一想到那天的吻,柳花明就浑身不自在,抬头看见暗后卿已经坐下继续批改奏折了。她没办法,只能在边上找了个椅子坐下。 许是殿内的温度比较柔和,她半支着手打了盹儿……有太监为她端来一杯茶,她端起来饮了几口,更是困得厉害。迷迷糊糊了一阵,干脆趴在桌上睡起来。 睡梦中,感觉到有人抚上了她的发,然后慢慢移到了脖颈上,锁骨处,甚至…… 第二十五章 翼练蛇的毒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仍趴在椅子上,身边有柱子上的布帘轻轻滑过她的脖颈,像是轻柔的触摸。而榻上的暗后卿已经批改完最后一本,正缓缓合上。 抬起头,看见柳花明一脸的红印呆呆看着自己,竟觉得有些好笑,挽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宠溺和温柔:“你睡了半个多时辰。” “这么久?”柳花明擦了一下脸,甚至有口水…… “走吧,带你去见言侍卫。”暗后卿已经站起身,他轻轻拂了一下长袖,走至柳花明面前。 殿外的步辇早已等候,柳花明和暗后卿一人一辇,前往了云水阁。 云水阁建立在皇宫偏南位置的竹林里,林中有一大湖,云水阁就在湖面之上。那里比较僻静,传说很早以前有一位妃子深得皇帝喜欢,那王妃特别喜欢竹子,于是皇帝便在南林建立了云水阁。 云水阁的湖常年雾气缭绕,步辇停在湖边后,有小舟载着他们驶向水中的楼阁。 暗后卿站在舟的最前端,微微侧身看向柳花明:“言侍卫自小便在晋乘身边长大,两人虽是主仆却更甚兄弟。晋乘愿意为他去天麟山请玉堇,我便知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便特意安排了这云水阁。” 到了阁楼停下,有两个小厮上前将他们扶了上去。 木质的地板,却有些温热,柳花明吃惊的低头看向阁楼下的水:“这是温泉水?”难怪这湖面有雾气。 “嗯。”暗后卿微微一笑,“晋乘将他送来,主要也是看上了这个地方。云水阁气候温润,温泉湖中的水有疗伤功能。但普通人长期住在此,容易生出湿气,所以把你留在了其他宫殿里。你每日都可来此照顾他。” 再往里走,是一间煎药房,有小厮蹲在地上扇炉子,见柳花明和暗后卿进来,立刻吓得跪到了地上:“皇上。” 再往里,便是言堂廷休养的地方。但和普通殿室不同,里面没有床,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的边缘被颜色奇怪的植物围绕,言堂廷就浸泡在池水中,身上的伤口虽然结痂,却格外巨大,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腰部。 柳花明第一次见到他的伤口,有些吃惊。 “言侍卫中了七刀,这些外伤倒是好医,不过最严重的应该是他肩膀上的一个伤口……那是两个尖锐的齿印,含有剧毒。”暗后卿微微顿了顿,继续道,“言侍卫中了翼练蛇的毒。” 翼练蛇?!柳花明倒吸一口气,翼练蛇之毒天下皆知,通常中毒者三天之内就会丧命。虞渊这小国能撑到现在不被其他大国觊觎,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族中士兵都以此毒作战。等等……柳花明猛地抬头看暗后卿,他们该不会怀疑是虞渊派人搞的鬼吧?! 她这个细作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那日并非刺客同党前来营救,而是来了数十名死士专门暗杀晋乘。”每一个死士都武功高强,抱着必死的决心杀入暗府,言堂廷率领的几十人侍卫队誓死抵挡,最终将所有死士阻挡在殿门外,只是伤亡惨重,几乎整个侍卫队都死在那天夜晚,只有三人还活着,其中一人便是身中剧毒的言堂廷。 暗后卿垂了眼帘:“晋乘本可以选择先调查死士的来源,以保自身安全,但他仍选择去天麟山请玉堇。” 不是他不想顾及自身安全,而是和安全比起来,他更重视下属的性命。 第二十六章 你为何这时在云水阁 柳花明虽想留在云水阁照顾言堂廷,但毕竟这个地方湿气过重,最后她还是在宫人带领下离开了。 躺在被安排的妥妥帖帖的宫殿里,她一直辗转难眠。言堂廷的面色并不好,刚才凑近看时发现他伤口上的毒已经深入脉络了。若等暗晋乘从外面找了神医回来,恐怕就来不及医治他。 微微握紧了手,她咬住牙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她不能看着言堂廷死! 换上衣服,她悄悄推开了宫门。守夜的宫女已经在门边打起了盹,她换了方向从窗户口悄悄摸了出去。 云水阁在水面上,她不能乘小舟前去,又怕留下水渍被人发现,便脱了外面的衣服只露了兜衣潜入了水里,慢慢游到了云水阁。 云水阁晚上是没有人的,白天在这里的宫人和太医也会轮班更换,因为怕湿气会缠上身。柳花明深吸一口气爬上了岸,露着单薄的肩膀小心翼翼走进云水阁中。言堂廷已经被太医移到了石榻上,痛苦的面色让他在沉睡中都不断皱着眉。 因为裸露着大半个后背,尽管周围没人,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微微缩了缩肩,站到了言堂廷身后。 翼练蛇的毒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极其危险的,但除虞渊人除外。虞渊人所在的峡谷除了虞美人花之外,还生长着一种灌木果实,名为蛇公果,非常小一颗颗,颜色是红黑的,这种果实很受虞渊人喜欢,几百年来每个虞渊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会吃掉非常多的蛇公果,这让他们血液中有了一种比较神奇的抵抗力,可以延缓翼练蛇毒。 平常的情况下,如果有人中了翼练蛇的毒,光服用蛇公果也是无效的,但倘若能服下虞渊人带有抵抗因子的血,就能缓解一段时间。 她能做的也只有帮助言堂廷尽量拖延时间,若那个神医真的这么厉害,也希望可以救活他。 咬破了手指,她将血滴进言堂廷的唇中。 接下来的几天,柳花明总会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给言堂廷喂血,手上的伤口也一直裂了合,合了裂。这血的延缓时间也非常有限,最开始还能延缓一整天,但到了后面时间就越来越短,有时候甚至必须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她只能在晚上反复游进云水阁给言堂廷喂血。 就在这一天喂完血回来,她刚到放了自己衣服的岸边,才伸出手要去取,突然听见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柳姑娘。” 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抬起头看见暗后卿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倒映着水面,白色的肌肤更像温润的玉,透出一种隐隐流动的光华:“你在这里做什么?” 糟了!暗后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可是子夜时分! 整个身子一下子沉入水中,柳花明僵硬在水里。 暗后卿看着沐浴在清澈温泉水中的人,柳花明半湿的发在水中晕开一层妖冶的形状,如同出水玉莲。他的眼神微微一暗,脸上却依旧平静:“你是从云水阁里出来?为何要在这个时间去那里。” 第二十七章 铁铃铛 整个人缩在水里不敢动,她的衣服还在暗后卿的身侧。 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什么时候出现,看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柳花明从未这样警惕,暗后卿实在要比想象中的更深不可测。 “柳姑娘?”暗后卿尾音轻咬。 柳花明此时脑中所有能想的借口竟然全部变成空白,她感觉到危险,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就在这个时候暗后卿竟“哗啦”一下入了水中,伸手擒住了她的胳膊!柳花明想到那日被暗后卿强吻,全身的细胞都仿佛排斥了起来,拼命推着他。 暗后卿巨大的力气将她一下子拉到了自己身前,飞溅起的水将两人都淋了透,如此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看到暗后卿深邃的眼瞳,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纳入了其中,清晰的映着她的脸:“你还好吗?” 他看到她裸露在水面的肩,还有不断颤抖的手臂,原本拉着她手臂的手缓缓滑上了肩,指腹轻轻揉蹭,眼中的神情更是沉了三分:“云水阁中有什么让你半夜三更进去?” “言……言大哥……”柳花明几乎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什么一定会被怀疑,“言大哥说,晚上很冷……所以,我就来看看。” “言堂廷?他醒过来了?”暗后卿一怔。 柳花明哆哆嗦嗦回答:“没有,是我白天去看望言大哥时,听到他呢喃的。他说觉得晚上很冷,我就想这里是温泉水上方,怎么会冷呢。但又很担心,就在晚上的时候来看看,会不会是有什么情况。”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暗后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仿佛要验证她是否说谎。柳花明强迫自己直视他,不让自己认输。最终暗后卿抬手一吸,将岸上她的衣物收了过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在水里待久了不好,你先穿上,上岸吧。” 还算绅士的背过身,柳花明立刻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穿上,然后跌跌撞撞爬上岸。 南竹林下,暗后卿看着立在月光中的柳花明,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娇躯,一双如珠般的眼睛怯生生的望着他,长发打着卷儿蜷在胸口,皮肤上还有滚落的露珠。 他解开自己的长衫披上她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宫。” 就这样完了?没继续质问?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感觉自己似乎过了这一关,她刚想长吁一口气,怎料暗后卿忽然又开口:“刚才探子来报,晋乘失联了。” “哦……啊?”整个人怔了一下,柳花明一下子抬起头,“你说什么?” “晋乘在进入天麟山后的第二天,失去了消息。”暗后卿像是深吸一口气,微微握了握手掌,“我已派出百名高手潜入天麟山搜索,但已过去五日,仍无进展。唯一找到的,便是这个。”他缓缓抬起手,一串精致的铁铃铛,就躺在他掌心。 柳花明看到铁铃铛时脸色已经大变,望见上面刻着的纹路,全身瞬间僵直…… 这……这个不是…… 第二十八章 九连十二宫 这个铁铃铛,正是她小时候离开虞渊,被强行摘下来的。 虞渊人地处峡谷,气候湿润,虫蛇诸多,所以从出生开始便会在脚上悬挂受过祭司祈福过的铃铛。有钱人家会悬挂金铃铛和银铃铛,而通常人家会悬挂铁铃铛。虽然随着人们长大,脚上用来佩戴铃铛的绳索会更换,但惟独铃铛不会换,每一个人都独有六枚铃铛,铃铛上会镌刻拥有者家族的家徽,以及名中的一个字。 柳花明自小被宫人收养,跟姓了宫人柳氏一族的族徽,是三片互相鼎立的柳叶,她的名也刻在柳叶中“明”。 运气好的是这个明是虞渊字,暗后卿还不这么容易联系到她,但奇怪的是……她的铃铛被取下之后应该留在了收养她的宫人家中,为何会出现在天麟山?! “这应是虞渊人的贴身之物,”暗后卿虽不会立刻联系到她,但凭着对周边国的了解,他也能知道这东西的来源,“若没有猜错,这几起事件与虞渊脱不了关系。” 可她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内线,说虞渊还有其他探子在做事啊?!难道其实这么艰巨的任务其实分配给了好几个人,谁完成的好就把功劳给谁吗?! 柳花明有些无力……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完成的是不怎么样…… 可是她好歹也混到皇帝身边了啊! “如果王爷失踪,那是不是没有办法请到神医来救言大哥?”这是她比较关心的,自己的血都使了好几天了!每天喝红枣汤都补不回来,更何况她的血已经拖不了多久了,最多四五天,到时候天皇老子来也救不了他。 暗后卿沉默下来:“不仅仅是言侍卫,恐怕晋乘都会有危险……或许这枚铁铃铛能查出一二,我必须着人探一探铃铛上的秘密。” “不行!” 柳花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暗后卿一怔,奇怪的看着她。 “呃,我是说你现在调查这铃铛根本来不及,不如让你的人好好在天麟山搜索一下,或者问问那个神医?!神医不是住在天麟山的吗?他也许知道也不一定。”可千万……千万不要查铃铛上的事儿啊! 虽然她比谁都更想知道到底自己的铃铛为什么会出现在天麟山……而且就像暗后卿说的,这几起事件实在太巧合了,先是翼练蛇,然后又是铁铃铛,难道真的是有其他的虞渊探子吗? “有理。”暗后卿微点了头,却又蹙眉道,“可惜玉堇从不轻易见人,若不是他和皇族有交情,又与晋乘同出宗门,恐怕连面都见不到。常人若求白玉堇,需闯过九连十二宫,得到认可之后才能与他见上面。”这几年,他所见之人也不过寥寥数名。 “九连十二宫?” “是的。九连十二宫其实只有两关,第一关是破解玉堇特制的九连环,第二关是一个十二生肖迷宫,迷宫千变万化,实在难走。”暗后卿虽未走过,但以前曾有一次暗晋乘于天麟山休养时,他派人前去送信,却被拦在九连十二宫外。那人算是宫中一等一的高手,回来后一直震惊于九连十二宫的难度。 第二十九章 前往天麟山 柳花明也想帮他们闯一闯天麟山,一方面她想知道这铁铃铛到底是怎么来到龙盘地区的,另一方面也想查查是否真的有其他虞渊探子,但如果她现在离开皇宫,言堂廷的命肯定活不成了。 等一下,还有一个方法。 可以让言堂廷继续延缓身上的蛇毒,自己也可以离开皇宫去天麟山破解秘密。 她停下了脚步,前方就是自己暂时留在宫中休息的宫殿,身后的圆月格外大,照得她发丝分明。侧过身,她从衣领口抽出了一枚血玉,色泽剔透,中间丝丝血色正涌出奇异的光芒。 这是虞渊人最珍贵的东西。如果说铁铃铛只是驱虫和身份的象征,那么血玉就是虞渊人的心脏。它是每一个虞渊人出生时的脐带血制成,刚出生的婴孩与母亲所牵连的脐带中流出的血会装在一个罐子里,再放入一块混元之玉浸泡,埋入土壤,久置十二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血玉。 柳花明离开虞渊还不到十二岁,这块血玉是随着罐子一同携带而来的,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取出来佩戴在身上,一直到现在。 她舍不得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言堂廷身上,但又很想去调查铁铃铛和翼练蛇的事,衡量再三她还是向暗后卿做出申请:“陛下,我想去一趟天麟山。” 暗后卿微微一怔:“柳姑娘要去天麟山?” 她郑重其事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言大哥对我非常重要,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想救他。王爷在天麟山失踪,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将神医带回来,所以我一定要去闯一闯九连十二宫,如果能把神医带回来那是更好不过,如果不能至少也可以求一些可以医治言大哥的药,哪怕到时候无法闯过关,但至少我已经努力了,试过了,也不会后悔。” 眼帘微垂:“你喜欢他到如此吗?” “嗯!”斩钉截铁,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好。” 暗后卿还是答应了下来,并且帮她安排了车马,和一部分跟随她前去的护卫。柳花明并不想要护卫,她去天麟山更想调查自己的事,而不是真的去闯关,求什么药。跟着护卫反而碍手碍脚。 在离开之前她又见了一次昏迷着的言堂廷。她很想甩手离去,但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对不起! ——总管,不进去检查吗? ——不,不用了…… ——柳姑娘……那日是我唐突,贸然闯进了你的房间。 ——我……我会负责的。 ——你想做陛下的妃子? ——你知道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嬷嬷是谁吗?她是宫里的专侍宫女,所有侍寝的女子都会经过她洗漱送到陛下宫里去。 “我舍了最重要的东西给你,若你能活下来,也不求你感谢我;但若是你最后仍死了,便是你的命。”她终于摘下脖颈上的玉,微微拨开他的口,让他含入了口中。 在转身离去的刹那,原本昏迷的人微微颤了一下眼睑,睁开眼睛。 第三十章 九连锁 天麟山要比想象中的险阻,马车至少要在途中走四五日才可到达,山上四季弥漫雾气,神医白玉堇所在居住的麟屋就在山间之中。 柳花明小时候常常在山中行走,自然学会了一套寻找方向的法子。她进入天麟山后很快甩了身后的一帮护卫,独自一人在山中寻找线索。天麟山虽然大,但通常人还是会在山间小道上走,那些草木茂盛从未有人涉足的地方别说普通人,就连柳花明都不敢走,很容易迷路。 山间小道上容易留下人类经过的痕迹,譬如脚印,譬如衣袖勾破的丝缕等。 柳花明很快找到了一些痕迹,其中一部分脚印明显很沉,应该是手持兵刃穿着盔甲的士兵,这些人应该是暗晋乘的护卫。 还有一些脚印比较整齐但很轻,而且最开始在入口很集中,到了山中就自然分散,恐怕是就是暗后卿派来搜索的暗卫高手。至于其他脚印,暂时没有发现,也没有找到和铁铃铛有关的信息。 还是得走一趟九连十二宫吗? 柳花明皱着眉头,她加快了脚步,在迷雾间穿梭。 白玉堇所在的麟屋应该会建立在山中较高的位置,一方面是视野的需要,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虫蛇。她根据自己的判断确定了麟屋大概会在的位置,通过简单的搜索后终于来到了神医所在之地。 那是一座山中吊脚楼,中间竹质的正屋建在怕平坦的巨石上,其余三边皆悬空,靠柱子支撑,柱子上悬挂着彩色丝带,用于恐吓走兽靠近。柳花明看到吊脚楼正大门的板壁上有一个供奉着的神龛,脸色明显一变……这是虞渊人的习俗……神医白玉堇,来自虞渊? 她刚要迈步,忽然前方的正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有个七岁小童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恭敬的走到柳花明面前:“客人,这是九连十二宫的‘九连锁’,请在此地破解,破解后小奴会带你进入麟屋。” 接过托盘里的九连锁,那小童正要转身回屋,柳花明喊住了他:“等一下,我已经打开了。” 小童一怔,转过头来时柳花明的手轻巧的来回四转,竟非常轻易的解开了九连锁扣,面色平静的交还给他:“请带路。”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竟只一眼就看出九连锁的破绽,并一瞬间解开,小童呆了片刻,随后立刻态度转变,恭敬的朝她鞠了一躬:“请。” 麟屋并不大,但里面架设了许多玻璃镜,还有无数机关通道,如同一个迷宫。小童一开始一直走在柳花明前面带路,但到了一个转交处时柳花明忽然发觉了异样,她伸手一拉,发现小童根本不在前方,眼前只有一块镜子。 小童的声音从屋顶上方传来:“客人,这便是九连十二宫的十二宫,十二宫中出口处便是主人所在茶室,一炷香内主人都会在茶室等候。” 也就是说,一炷香之后如果她走不到茶室,就算失败。 第三十一章 十二宫 柳花明抬头看看天花板,说是天花板,其实只是被镜子隔离的竹顶一角,上面绘制着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被镜面折射后能呈现奇异的形状。 十二宫,十二生肖。 柳花明在十二宫里四处转了转,因为不大,她很快把所有地方都转了遍。但镜子会不断的移动,她很难找到对的出口,不过倒是把屋顶的十二生肖全部观察了一遍……牛、龙、羊、马、狗、鸡、猪……等等,老鼠呢?也没看见蛇。 她开始刻意寻找,可是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其他几个生肖,板着手指一数……等等,这不是十二生肖,这是八卦! 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 八卦配九宫,有先天、后天、太乙。先天: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不对。后天: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五为中宫,乾六、兑七、艮八、离九……艮东北,巽东南,走东南! 她立刻调转了方向,根据后天方位很快找到了十二宫的出口。跨出来的一瞬间,身后的镜子齐刷刷往两边移去,整个大厅显现出来,脚下竟是室内水渠,巨大的王莲花在水面浮现,四周柱壁上除了刚才所见的八卦应对的动物,还雕刻着数个闭幕的佛像。在一个佛像旁,有一道被帘子遮挡的宽门,门内坐着一个男子,长袖长衫,面容淡雅。 “白玉堇?”柳花明微微提了声音。 香风飘溢,端坐在室内的男子墨发垂肩,脸若玉雕,唇角微勾,妖魅万分:“姑娘好聪慧,你是第一个在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里闯破我九连十二宫的人。” 柳花明视线往下一移,看到他裸露的双足,上面系着银色铃铛:“你是虞渊人?” 白玉堇微笑:“姑娘来麟屋求见我,只是想问这个问题吗?” “这个问题可以解答很多东西。”柳花明虽然不太相信,但这个白玉堇确实可疑,如果他是虞渊派来的探子,那也太奇怪了。 白玉堇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银铃:“我母亲是虞渊人。二十年前在龙盘遇见了父亲,便留在了这里。这脚上的习俗,却是母亲为我留下的。门外的神龛,也是母亲所供奉。”眼神微微一挑,甚为妩媚的看向柳花明:“姑娘进屋前便注意了神龛,刚才又特别关注了我的银铃,似乎对虞渊也非常了解?” “咳,”柳花明干咳了一下,“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天麟山寻找王爷暗晋乘的。” 微微停顿了片刻,她又道:“我们的人在山中发现了一枚来自虞渊的铁铃铛。”她想用铁铃铛试探他。 可惜白玉堇装傻充愣:“铁铃铛?那可不是我的,我母亲的家族在虞渊也是赫赫有名的,就算再不济也不会用这么低贱的东西。” 柳花明嘴角抽了抽:尼玛,这意思是说她低贱了吗?! 忍,忍……她要忍住! 第三十二章 神医白玉堇 强忍着心中的不悦,柳花明觉得再继续对他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便换了话题:“白先生,我有一位朋友中了翼练蛇蛇毒,不知您可否有解救之法?” 白玉堇纤细的手臂微微一动,精致的脸看向她:“几天了?” “超过十天了。” “十天?”白玉堇的声调有些提了起来,他支起手靠近柳花明,面容贴的她很近,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凡是中了翼练蛇蛇毒之人连两天都活不过,如何能有十天?” “他被送到了宫中的温泉之地。”柳花明勉强做出解释。但白玉堇显然不认可:“温泉可缓解不了这么长时间,你们是否用了虞渊人的血?” 如此直接的道出了玄机了,柳花明浑身一僵,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许是那人身体异于常人,在我来之前他还活着。” “翼练蛇蛇毒我可以解。”白玉堇倒没有对她这个解释有过多疑问,而是微笑着托着腮帮子看她,“你拿什么东西来换?” “换?” “你破了九连十二宫见到我,但若要我救人,还需拿东西换。”白玉堇抬起纤纤玉手往旁边一指,但见旁边一排红木架子上摆放了各种奇珍异宝,还有一些奇怪的人骨,“这些都是曾经向我求医之人留下的。” 柳花明完全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个规矩,她以为只要破了他的阵法就可以免费得到医治!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偏偏她什么都没有带就出来了,早知道应该问暗后卿要个十件八件宝贝。 明显有些尴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连忙把问题丢给了暗晋乘和暗后卿:“我那位朋友正好是二王爷府上的侍卫总管,陛下也非常重视他,如果白先生愿意救上一救,相信他们愿意给你很多宝贝。” 白玉堇眯了眯眼睛:“是吗?可惜我没从那位二王爷身上看到任何宝贝。” “你见到他了?”柳花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白玉堇淡淡一笑:“我见了他可不止一次二次,我与你那位二王爷,是同宗师兄弟,只不过所拜的师父不同。他习武,我习医。” “他早我一步进入天麟山,但已经失踪了。”柳花明向他询问,“白先生是否有见到他?” “你是来向我求医,还是来找人?”手指在红色的桌榻上有节奏的敲弄,白玉堇笑得妩媚,“这样吧,看在你是第一个在半柱香时间内破了我九连十二宫的人,我可以满足你其一:求医和找人,你选一个?” 柳花明沉默下来。 如果是求医,她就没有办法深入调查铁铃铛一事,暗晋乘为什么失踪?虞渊的其他探子真的来了龙盘吗?暗晋乘的失踪是否是他们所谓? 现在唯一的线就是找人,而不是求医。微微握了握手,柳花明一咬牙,还是开了口:“找人。” 白玉堇的眼神微微一暗,声音似乎有些压抑:“是吗?真是可惜……” “什么?” “没什么。”他嘴角一扬,从椅上站了起来,赤着脚走到柳花明面前,“暗晋乘在进入天麟山之前,有另一批人也来了山中,你若追上那些人问问,或许可以知道他的去处。” “另一批人?”柳花明一怔,白玉堇指尖一挑,脚上的银铃就出现在手上:“和我一样,脚上挂着虞渊之铃。” 第三十三章 遇见暗乘 虞渊的探子真的来了? 柳花明有些不可置信,她向白玉堇确认了那批人的方向,便立刻告辞而去。 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白玉堇一直微笑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他微微侧身恭敬的面向屋檐上飞身下来的一人:“主上,告诉她暗晋乘的下落真的没事吗?” 那人一身紫衣映着王莲花的夏色:“随她去。” 柳花明离开麟屋后立刻按照白玉堇所指引的方向搜寻前去,当她跟上那些人留下的痕迹时,惊奇的发现地面残留着虞渊经过才会有的特别痕迹。虞渊人终年生活在鸟兽较多的峡谷,行走时会在铃铛里放驱虫粉,这些驱虫粉到了晚上会散发奇异的香味,但只能残留二天左右时间。现在空气中的香味并不浓郁,按时间推测,他们应该路过应该不到两天。 真的是虞渊派来的人! 柳花明心中滋味百般。她留在龙盘这么多年,唯一能和家乡扯上联系的就是一个月一次在中旬日前往横跨龙盘的龙河等候茧瓶。 茧瓶里有特别的蛊虫,会随着河水流到母蛊所在的地方。瓶中会有虞渊带给她的消息,但那些消息也基本已过了十多天,不算最新了。在来到龙盘这些年,她收到最多的就是“等候待命”,一等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条内容不同的,命她潜入暗府搜索消息,却得到还有其他虞渊的人也在龙盘! 而且这些人身上佩戴着虞渊特有的标记,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隐藏身份,并非长期居住在龙盘,而是近段时间从虞渊而来! 脚步越来越快,她想尽快追上他们。 天麟山夜晚暗的特别快,柳花明追上一段路后周围已经暗得彻底。她担心继续赶路会迷失在山中,便打算停下来休息片刻。 找一个斜坡的背面,她刚要跨进去坐下来,突然脚下踩了一空,整个人“哗”一下跌了进去。 “啊——”大叫一声,屁股狠狠落地,疼得她龇牙咧嘴! 上方有一些火光亮起,柳花明擦着滑不溜秋的脸抬起头,看见有人居高临下的看了下来……居然是暗晋乘?! 一身锦袍的暗晋乘看见陷阱下的柳花明也有一些吃惊,不过脸上神色不变:“你怎么在此地?” 她饿了好几天,在黑不溜秋冷飕飕的山里寻找,甚至舍弃了挽救言堂廷的机会选择找他(虽然有特别原因),没想到他还活得好好的!委屈、难过、郁闷……各种情绪纷沓至来,柳花明眼眶都通红起来:“还不是来找你!” 暗晋乘一怔,寻他? “陛下以为你失踪了,言大哥又病入膏肓没有反应,我担心害怕,所以来了天麟山!”柳花明嚎叫着,“还掉进陷阱里,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又冷又饿!” “……” 暗晋乘沉默了三秒,最终还是伸出手,将柳花明拉了上来。 柳花明挣扎着爬上来后,看见周围站了两个人,分别是一直跟随在暗晋乘身边的下手,都是顶尖高手。看来他并没有失踪,也没有被什么人绑架。 第三十四章 虞渊太子来了龙盘? 天麟山的某片山坳里,微弱的篝火正徐徐燃烧。柳花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刚才那套跌入陷阱弄脏的衣衫清洗后晾在旁边的树丫上。暗晋乘合眼在一旁打坐,另两名手下则轮流守卫着他们。 柳花明表面上装傻充愣,心里却一直在思考:暗晋乘并没有真的失踪,但他确实甩掉了自己其他侍卫,只留了两个人在身边,并且一直逗留在天麟山…… 这山中有什么东西是他在寻找的? 等等,难道为言堂廷来天麟山请神医是借口?柳花明心中一惊,眼睛立刻睁开。之前她被暗后卿几句话说的真以为暗晋乘有那么好心,为了自己的侍卫居然愿意亲自上山求医,可如今一想却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他根本没有想过救人。 “王爷找到神医了吗?”安静的夜空下只有篝火里的柴火在噼里啪啦,柳花明没由来的一句话让暗晋乘一下子睁开眼睛,他缓缓看了她一眼:“找到了。” “神医真的可以救言大哥?不把他带去皇宫吗?王爷。”柳花明继续追问,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暗晋乘留在天麟山的目的! 暗晋乘重新合上眼:“我已命人将药送回。” “送回?”柳花明一愣,“什么时候?” “从玉堇手中求得药后。”暗晋乘微微吐出一口气,“如果不出意外,在你来后没多久,皇兄便会收到药。” 也就是说,她刚从皇宫离开没多久,暗晋乘送来的药就可能已经到了皇宫!糟了,她的血玉还在他身上!柳花明一口老血差点憋到肺里,她掐指算算自己来天麟山至少三天以上,那血玉含在言堂廷口中,恐怕已经被人发现取走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早说! 柳花明差点炸起来:“王爷你既然已经求得了药,为什么不直接带回宫里去,玩什么失踪!你不知道陛下很担心你,言大哥也等着你的药!”现在害得她血玉都丢了!!! “遇到些事,需要调查清楚。”暗晋乘丝毫没有感受到柳花明心中的怒意,答得轻描淡写。就在柳花明要继续发飙的时候,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顿住:“虞渊国太子正在天麟山。” 虞渊国太子?! 暗晋乘摊开手,掌上是一枚用千年玄金打造而成的铃铛,上面刻着虞渊皇族的徽章,以及一个“里”字——虞渊国太子刘道里:“这是山中一位樵夫所得,说是为几个异国人指路,异国人中的首领将自己脚上的金铃赏赐给了他,作为感谢。” 什……什么?把自己的金铃当做谢礼送给了路人?柳花明觉得血气上涌,第二口老血已经卡在了喉咙里。 这种蠢事果然是刘道里那个白痴会做的事! 没错,暗晋乘口中的虞渊国太子刘道里是柳花明的熟人,不过是在数年前。那时柳花明被宫人收养,一直呆在宫里,认识了几个年幼的皇子,其中一人便是刘道里。刘道里小时候总喜欢把自己脚上的铃铛赏赐给别人,害得照顾他的嬷嬷天天跟在后面把那些铃铛重新讨回来,戴回他脚上。 不过现在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吧?!连太子都当上了,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第三十五章 死皮赖脸 等等,刘道里怎么会来龙盘?他不是应该好好呆在虞渊吗? 柳花明还有些疑惑,暗晋乘却把自己调查到的部分线索告诉了她:“我们一路跟随他们留下的踪迹调查,他们似乎是来天麟山求医,但求得药后却并未立刻回国,而是留在龙盘境内。” 这几天一路跟随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龙盘国都。一个异国太子偷偷潜入龙盘还直奔国都,这不是很让人可疑的事吗? 柳花明的理解和暗晋乘一样,但她觉得可疑之处不只是刘道里。刘道里这人从小就稀奇古怪,想法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他亲自来天麟山求医又逗留不肯走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想想他连自己脚上的金铃都会送人,多留几天没准是为了好玩。 但暗晋乘就不一样了。暗后卿明确是说他在一进入天麟山的时候就失踪了,也就是说其实他来天麟山本身就是幌子。 就算暗晋乘发现了虞渊太子的踪迹开始调查,那也是后来的事儿,他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来之前就猜到自己会遇到太子吧?所以他进天麟山是规划好的,他现在口中所说在调查的事也只不过是恰巧遇见而已,真正的目的,已经被他隐藏起来了。 柳花明咬了咬唇,开始冥思苦想,暗晋乘伪装这么多连皇帝都不肯告诉他,悄悄来天麟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日我会命人送你出天麟山,外面的侍卫会将你带回宫中。”暗晋乘已经委婉的下了驱逐令,“你回宫后照顾好言堂廷。” 他是嫌她碍手碍脚! 柳花明一点都不想现在离开,她来就是为了调查虞渊的事,如今已经知道太子刘道里在境内,偏偏又被暗晋乘虎视眈眈盯着。一想到龙盘之前已经做了攻打虞渊的准备,她就担心暗晋乘有可能乘机抓了刘道里做人质。 她一言不发的盯着篝火,脑海已经把天麟山周围的路线图全部摸索了一遍。刘道里现在所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去龙盘都城,前往龙盘都城有三条路,无论走那条路都会经过庞镇。庞镇周围均为荒漠,无住宿之地,若无意外,他们会在庞镇休息……如果暗晋乘要拿下刘道里的队伍,会在庞镇下手! 手一下子握紧:她不能让暗晋乘抓住刘道里,如果她现在被他赶走,更加没办法知道他接下来会部署的事。 咬了咬牙,柳花明决定死皮赖脸也要留下来:“我不走,陛下很担心王爷。这次我来天麟山不仅仅是为了言大哥求药,也是为了找到王爷。” “你已经找到我了。”暗晋乘淡淡的呵出一句。 “所以我要把你带回去!”柳花明说的斩钉截铁,“言大哥拼了性命才救的你,我不能让他救的人遇到任何危险。” 她说的非常认真,眼睛紧紧盯着暗晋乘,仿佛要把自己坚定的内心传递给她,柳花明有时候都为自己的演技敬佩。暗晋乘一怔,细长的手缓缓拂开膝上飞落的烟灰:“也罢,你跟着吧。” 第三十六章 白莲花吗? 庞镇并不大,却是入城必走的镇,所以比较富饶,官兵也比较多。柳花明对小时候的印象很模糊,但记得自己刚入龙盘的时候还在庞镇被拦截过,不过因为自己年纪小,也被他们放过了。 暗晋乘果然打算在庞镇刺探虞渊一行人,她跟随他们到了镇上之后,暗晋乘已经迅速部署了起来。 刘道里简直像是来搞笑的,悄悄入龙盘居然还穿着虞渊人的服饰!入住客栈的时候还在本子上写了“刘道里”三个字!当她亲眼看见暗晋乘从掌柜那里拿来登记账目,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那几个字的时候,她真是想把他直接碎成块算了! 她拼死拼活保卫虞渊,虞渊居然让这种傻渣当上太子!他特么要是当上皇帝,虞渊还不完蛋! “虞渊太子深不可测。”暗晋乘淡淡的说了一句。 柳花明嘴角一抽,像看傻bī一样看着暗晋乘:“你说什么?”是她耳朵不好使还是暗晋乘脑子有问题? “能用真名在龙盘出入,且故意透露自己的讯息,恐怕另有所谋。”暗晋乘沉思着,“我们须得全面调查,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他压根就是自己蠢,才用的真名好不好!柳花明在心里咆哮,不过幸亏暗晋乘脑洞比较大,至少暂时不会轻易找刘道里麻烦,只是现在他们这样在龙盘地界乱转也不是一回事儿,她得想个办法与刘道里见上一见。 柳花明需要混入客栈里。因为客栈周围都是暗晋乘的人,如果刘道里从里面出来,肯定会被人跟上,还不如在客栈里碰头,尽可能低调的把事情说清楚,让他们好有警惕。 只是怎么混进去是个麻烦。暗晋乘在客栈外面部署了非常多的暗哨,别说是普通人,就连一只苍蝇进去都要看一看雌雄。 如果她贸然进去,不但帮不到刘道里,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有些焦虑的皱起眉头,另一边把客栈登记录放下的暗晋乘忽然开口对她道:“刚才我问过掌柜,入住店中的虞渊人共有十一名,其中太子刘道里住在天字房。今晚饭膳之时,你随我去查探一二。” 柳花明一怔,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暗晋乘加了一句:“扮作用膳的客人。” 所以需要男女搭档。 扮演大户人家的姑娘,柳花明可是一点心得都没有。暗府里除了下人丫鬟根本看不见其他女人,歌姬也被归在另一个院子里,平日里想看一眼都非常难。 倒是暗晋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手中握着价值非凡的长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脸写着我很狂拽酷炫。柳花明嘴角抽搐的看着他出来,还朝她伸出手:“妹妹,走吧。” “……”她这是演妹妹的角色是吗? “好的,哥。”扯了扯刚被换上的衣衫,还有满头乱七八糟的发饰。话说,能少戴一点吗?对了,她演的是哪种类型的妹妹?白莲花吗? 第三十七章 太子刘道里 傍晚的客栈显然要比白天人多得多,除了住店的客人外,还有许多喝酒吃饭的路人也留了下来。柳花明跟随暗晋乘踏入店里,因为暗晋乘一身华贵的衣服加上绝对纨绔的表情和动作,很快吸引了一大帮人的目光。加上他容貌绝美,一些姑娘都对他芳心默许。 “老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暗晋乘选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坐下,随后眼神瞥了一眼柳花明,柳花明立刻乖乖过来坐下。 店小二一看是有钱的主,立刻吩咐厨房准备一些美味佳肴,自己先拎了一壶上好的茶给他们两人倒上。暗晋乘伤了一些碎银,看得店小二眼睛都直了:“客人,你们是刚来庞镇吗?” “正是,我们听说龙盘帝都十分繁荣,便想去看看。”暗晋乘手中的长玉一甩,“父亲命我出来多走动,寻寻商机。” “那可真是来对了,咱们龙盘帝国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周边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每天路过庞镇去帝都的少说也有百人,就今天咱们店里还住了好几个异国人呢。”店小二来了兴致。 暗晋乘眉毛一挑:“哦?异国人也来帝都?他们来做什么?”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店小二一副我不清楚的样子。暗晋乘取出一整锭银子在他眼前一晃:“本来想问问,没准还能和他们做个朋友,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店小二眼睛立刻亮起,小声说与他道:“小人发现他们没有携带货物,看着也不像做生意的。就悄悄打听了一下,他们的主子似乎是去帝都寻找什么人。” 柳花明脸上已经快崩出汗了……尼玛,该不会是来吩咐什么任务的吧?以前不都是传瓶子的吗? “哦?”暗晋乘手中的银子不停的打转,“找什么人?那几个异国人还有龙盘的亲戚?” “小人这是真不知道了。”店小二眼馋着银子,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他。暗晋乘也不为难,把银子一松,丢到了他手里:“行吧,等有机会与他们见识见识,我可从没有异国的朋友。” “公子这般富贵,那些异国人肯定乐意。”拿了银子,店小二激动的连连说好话,然后又亲自端着好菜上来。 柳花明有点坐不住了,暗晋乘这厮颇有手段,要是真查出点什么可就不得了了。正想找个借口偷偷离去,怎料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店家,镇上有什么漂亮的玩意儿,我想买一些去。” 头一抬,一身异国装束,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碧蓝的眼瞳像是从天空印刻下来,纤长的身材挺立,浑然天成的潇洒和单纯从身上溢出,过了这么多年,柳花明竟然依旧可以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太子刘道里。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太子时便是这幅模样,本以为会在皇宫里染得失去本来颜色,却没想到再次见面却依然露着这般纯真笑容。 第三十八章 你要找的人在龙盘? 正望着他,突然刘道里的视线一转,一下子与柳花明相撞! 这一瞬间,柳花明心头一震,有些不自然的瞥开视线,生怕被他看出来什么。刘道里眼睛却一直好奇的看着她,甚至停了刚才的问话朝着柳花明走过来。 柳花明放下膝盖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不会真的被认出来了吧?他们至少有数年没有见面的,分开的时年纪那么小,根本不可能认的出来才对啊。等等……自己刚才不就认出他了吗?不过那也正好是因为刘道里穿着本国的衣服,而且他的性格也没有多大变化。自己在龙盘呆了那么久,早就和小时候的自己不一样了……绝对,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的。 “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好像。”刘道里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惊奇的瞪着一双碧蓝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柳花明。斜对面的暗晋乘不动声色,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哦?我的妹妹与你朋友长得很像?” 刘道里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另一个人,他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柳花明,认真说道:“是的,非常像。” 柳花明尴尬抬起袖遮住嘴,不让自己的脸在放大到他眼瞳里:“这位公子,我有一些大众脸,很多人都说我跟他们认识的人像。” “不是,你的眼睛特别像。”刘道里特别肯定的回答着,柳花明已经吓得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了,结果又听到他说,“不过她比你黑,还比你瘦,头发也比较稀疏还发黄。” “……”柳花明嘴角抽了抽,刘道里这说的是她小时候。 “我这一次就是特别来看望她的。”刘道里仰起头,眼睛里闪闪发亮,“最近母后总是给我安排各种宴会,想让我娶其他女子,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等到她回来。如果她不回来,我就去接她。因为我们曾经约定过,我的娘子,一定会是她。” ——花明,嬷嬷说以后我长大了,就不能留在宫里,要去外面的封地了。你会和我一起去封地吗? ——不去,我是宫人的孩子,得一辈子留在宫里。 ——哦……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以后做我的妃子,是不是可以和我一起去封地?如果你跟我去封地,我会给你世界上所有漂亮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都给你。 ——我不要所有漂亮的东西,如果你能给我世界上最漂亮的,我就跟你去。 ——好。那我们说定了。 以上,为刘道里的回忆,而柳花明压根就不记得跟他有过什么约定!再说了,那又黑又瘦又黄的不是每一个人小时候都这样吗?!她只是营养不良而已好不好! 一直未开口的暗晋乘不知怎么的似乎心上一计,抬头微微一笑:“你要找的人在龙盘?” “嗯,在帝都里。”刘道里毫无保留的回答。 “正好我有朋友在龙盘帝都很熟,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找。”暗晋乘手中的长玉一握,“我们可以一同前往。” 第三十九章 证明你是柳花明 王爷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柳花明快要咆哮了!刘道里你特么要是答应她就立刻从虞渊出走,断绝一切关系!权当自己是龙盘人!照这种情况下去,虞渊肯定玩完! “不要。”幸运的是,刘道里居然拒绝了,虽然他的理由有点傻,“你长的太好看,她到时候跟你走了怎么办?” 暗晋乘微微一笑:“我可以化成一个老者。” 刘道里依旧坚决:“不行。你这么热情帮我,肯定是因为知道她好,想跟我抢人,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的坚决让暗晋乘微微一怔,知道此刻不能硬着来,便放柔了态度:“也罢,既然你决心自己寻找,我也不阻拦你。我们住在临街的水若客栈,正好这几日也要去龙盘帝都,旅途烦闷无聊,你若愿意,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见对方都如此了,刘道里也不好拒绝,他挠了挠头发,回答:“嗯……也行,但是到了帝都,一定要分开。” “好。”暗晋乘笑着。 随后柳花明和暗晋乘居然真的在这里用起餐来。他像是真的来吃个饭似的,怡然自得的吃着桌上的菜。柳花明一直想寻个机会溜出去找刘道里。她胡乱吃了几口佯装肚子痛,便开溜了。 刘道里去街上闲逛,说是要买什么漂亮的东西。柳花明一路找过来,终于在一个巷子口找到还蹲在地上翻看小发饰的刘道里。她左右看看,暗晋乘似乎没有再派人跟上来,立刻走上前一步:“太子殿下。” 蹲在地上的人一怔,抬起头一脸“哇,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的表情看着她。 柳花明不想浪费时间,她立刻长话短说:“殿下,刚才与您说话的是龙盘二王爷暗晋乘,此次你进帝千万不要与他扯上关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尽快回虞渊,龙盘不是长留之地,龙盘帝君一直想除掉虞渊。” 刘道里眼睛缓缓睁大……然后她听到他说:“你是什么人?难道你想来套我的话?你们放心,我是不会把我要找的人告诉你们的!她可是混在龙盘十多年的细作,绝不可能轻易被你们发现的!” 去,死,吧!!! 柳花明心中已经有数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了,如果老天现在给她一个锅盖,她绝对会盖在刘道里身上!虞渊有再厉害的细作,也全被他害死了! “请收声!这种事情不要在大街上说!”她咬牙切齿的制止,并压低声音,“殿下,我就是藏身在龙盘帝都的虞渊人——柳花明。”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蹲在地上的刘道里已经缓缓站了起来,那双深蓝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闪烁,他的手几乎要探到柳花明面前……“啪”一声,他的手指狠狠弹到了柳花明额头:“别再骗我了,花明才不是你这样的。她又黑又瘦,头发还黄黄的。” “那是以前!我现在吃好喝好哪里还会又黑又瘦!”柳花明这句话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刘道里有些将信将疑:“那你的血玉呢?给我看看证明你是虞渊人。” “……” 第四十章 为什么一定要选言堂廷 苍天啊!她当时就不应该把血玉落在皇宫的!!! “对不起殿下,我的血玉现在不在我身上。”柳花明有一种给她一百个理由,也没有办法和刘道里说清楚的感觉了,“但是到了帝都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把血玉找出来,请您相信我。” 她眼神逼真,恨不得切腹以示真心。刘道里被她眼神里的态度怔住,但又扭扭捏捏不愿相信:“我还是觉得不对,花明小时候总是扯我耳朵,掐我脸,对我说话又凶又响,根本不像一个女孩子。和你现在完全不一样,你还会喊我殿下,她从来不喊的。” 那是因为以前她还小,不懂事,不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啊大爷!柳花明快要呕血三升了:“殿下,我知道现在没有办法证明我的身份。但我现在希望您做的,对你来说益而无一害。刚才客栈里对您对话的是龙盘二王爷暗晋乘,我这段时间一直混在他身边伺机窃取机密,今日他是为了在你身上一探虚实才让我扮作他的妹妹与他一同到客栈的。所以您若接下来会前往帝都,请尽量与暗晋乘保持距离,也不要泄露任何关于我事。等我找回血玉,立刻前来与您汇合。” 刘道里呆呆的看着柳花明,他还在消化她的话,柳花明看了看天色,知道不能再久留,便抬手在胸前重重敲了敲:“殿下,请别担心,我必竭心护君。” 她很快混入了人群,消失在了巷口。 回到之前她与暗晋乘在庞镇的落脚点。刚推开门,就看见暗晋乘饮着茶坐在正厅里。柳花明心里一咯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王爷您回来啦?我刚才在街上寻了好久的路,差点没找回来。” “嗯。”暗晋乘似乎没有多加询问。 她舒了一口气,她正要进屋休息,暗晋乘突然说了一句话:“帝都可能有细作。” 柳花明吓得差点跌到地上:“什,什么?” “虞渊太子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今日在客栈中,他已透露了一个信息:龙盘帝都有他认识的人,且曾有过约定。”暗晋乘答道。 柳花明磕磕巴巴的提出自己的意见:“那也不一定是细作啊,可能是那个太子以前认识了什么龙盘人,然后那个龙盘人回了家乡,所以他们分开了。” 暗晋乘沉思片刻,手中的长玉已经放回了袖中:“细作一事,也只是我的推断,虞渊太子似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推敲。看来龙盘帝都确实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多人寻觅。” 这么多人?柳花明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暗晋乘最开始去天麟山是策划好的,而且目标并非是刘道里。 可是那到底为了什么?等一下,她算算时间,似乎是在暗府遇了刺客之后开始的。难道与那刺客相关?可刺客不是一直被关在暗府地牢里吗?是调查出了什么,所以刻意去追查??? 柳花明皱着眉头蹲在地上思索,她的样子让暗晋乘觉得好笑:“你在烦恼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最近好像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都赶上我以前活着的这十几年发生的事了。”她老实巴交的回他。 “你出来时皇兄在宫中可好?” “当然,他好的不得了。每天能吃能喝能睡,倒是言大哥,看着快死了。也不知道你的药能不能医好他。” 暗晋乘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弯了腰:“皇兄很喜欢你,你若做了他的妃子,以后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为何一定要选言堂廷?” 第四十一章 真相 为何一定要选言堂廷……其实她并没有选择言堂廷,但和暗晋乘与暗后卿比起来,她确实更关心言堂廷一些,甚至会把自己的血玉留下来,只是希望能尽量延缓他的性命。 至于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入暗府的时候,有得到过他的庇护;又也许是因为他那直愣羞涩的性格,会因为看到他的后背而面红耳赤;又或许是为了在她差点要被骗到暗后卿身边侍寝,他不顾一切的冲出来阻止。 有很多原因,化作丝线一般在她周围回旋,让她不得不在心口开一个位置,留给这个人。但她并不是真的喜欢,或爱他,也不会为他付出更多的东西。否则在天麟山选择药和线索的时候, 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更想回报他一些,回报他的真挚和真心。 至于荣华富贵,她也想要。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东西,不喜欢被人奉承被人捧着的滋味,但是她背负着一个国度的责任,她的身体里涌动着虞渊的血液,哪怕国家到了濒临覆灭的一刻,她也必须站在国家这一边。 但这个原因她不能说,必须吞回肚里,永远烂下去。 抬起头,柳花明脸上扬起一个笑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选言大哥。可能是我没有福分,成为龙盘帝君的妃子,那个位置太难坐,我不合适。” 暗晋乘微微一怔,他看到风从窗外而来,拂过柳花明的发,发丝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好像充满了生命力。这一瞬间,有奇妙的东西在心底深处蔓延,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被绑缚住了什么,沉寂的心脏也跳动起来。 “既如此,有些话我想现在可以告诉你。”暗晋乘垂了眼帘,抬了一下袖,让柳花明坐了下来,“你可知道百雀宗?这是龙盘一直在追寻的神秘宗族。传说百雀宗宗主拥有通天之力,可以知晓过去与未来,百雀宗的势力也遍布所有国家,无论是龙盘、三菱夜(临海大国)、九昭(内陆大国),或者是周边小国和边境游牧部落,都有他们的人。” “起初我并不相信,也从不觉得龙盘中会有他们的势力,直到几年前龙盘出了一件大事。身居高位的丞相陈李一家被人屠杀,杀人者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去,我追着此案调查,查到了一枚残留的雀鸟图腾,终于意识到百雀宗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一直在龙盘中。” 于是他开始调查关于百雀宗的一切,就在之前暗府发生了刺客事件,他从刺客身上也找到了雀鸟图腾。那名刺客是边境一个游牧部落首领之子。 半年前龙盘插手部落征乱,曾攻破了这个部落,部落首领在战争中死去,而他的儿子不知道何时与百雀宗有了联系,并且策划进暗府刺杀龙盘帝君。 他追寻到这个刺客的上线盘踞在天麟山,便以侍卫中毒借口前往。 “所以言堂廷并未中蛇毒,暗府发生的事只是我与他策划的一次意外。” 第四十二章 赐个满门抄斩 “所以言堂廷并未中蛇毒,暗府发生的事只是我与他策划的一次意外。” 当这句话从暗晋乘嘴里说出,柳花明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大了……言堂廷并没有中蛇毒?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用自己的血,甚至给了他血玉的事,他全部都知道了?! 从脚底一下冷上来,柳花明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住。现在暗晋乘会告诉他这些,恐怕是因为言堂廷还来不及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否则恐怕自己这细作身份早就死无全尸了!所以……绝对不能回皇宫去! “是……是吗?”她竭尽全力维持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表情,“那真是太好了。” 暗晋乘以为她太过惊喜,没有发觉异常:“你且放下心来,待回宫中,我自会向皇兄替你们请旨,为你们赐婚。” 恐怕是赐个满门抄斩吧…… 柳花明朝着他露了个难看的笑脸:“嘿嘿嘿嘿……”然后浑身无力的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夜晚,柳花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知道自己如果跟着暗晋乘回皇宫一切就完蛋了,但她又害怕自己的血玉就这么遗失在皇宫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啊啊啊啊,那个时候就不应该把血玉留下,都怪自己心太好! 干脆现在直接开溜吧,反正回去也是死,丢了血玉最多不能回虞渊而已,更何况自己任务没完成还暴露了身份,怎么都不能回去!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收拾行李,但是收拾着收拾着心里又害怕。现在她一无所有还能去什么地方?自己虽然无父无母但在虞渊好歹有收养自己的宫人,也算是个依靠,如果救这么走了,天南地北是可以仍她去,可以后呢?老无所依,形单影只,万一遇到歹徒死了都没人送葬。 呜呜呜……她不要这么惨! 重新坐了下来,她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首先,暗晋乘和言堂廷用这个计策暗后卿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可能因为暗晋乘的失踪而担心。所以言堂廷在宫中装死是真的,也许是用了什么药,因为他的身体虚弱非常明显,肯定不会有假,那么也就是说在药送到之前,言堂廷一直是不能动弹的,等暗晋乘所谓的药送过去了…… 等一下,既然他们是演戏,那送药不送药,恐怕也是假的!!!也就是说,言堂廷一直没有收到药,所以他必须一直伪装下去,也不会立刻跟暗后卿禀报! 这下全部都说得通了,现在暗晋乘和暗后卿都不知道她是细作,唯一知道她是细作的只有言堂廷!她只要回到皇宫里,在言堂廷解除伪装要把事情禀报之前夺回血玉再把他杀了,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她好像一直到现在都没杀过人。 而且言堂廷是暗府的侍卫总管,武艺绝对是一顶一的高强,恐怕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第四十三章 你还在犹豫什么 暗晋乘第二天就带着柳花明踏上宫回的路,刘道里居然不听她的劝告,还是和他们一起前往了龙盘帝都。不过幸运的是,那天她对刘道里说的所有话他似乎都忘了个干净,并没有表现的特别奇怪,也没有对她的身份指指点点。 从庞镇到龙盘只需要几天时间,马车越接近龙盘帝都柳花明的心头就跳的越厉害。她时刻关注有没有什么暗卫从皇宫而来的,生怕有人禀报暗晋乘自己就被抓了。 这一路,她走的浑浑噩噩,坐在马车里脑海都在思考怎么把言堂廷杀了。她没有武功,内力都是零,唯一擅长的就是暗器。要用暗器杀言堂廷还是有难度的,除非在他最松懈的时候,在暗器上抹上毒。 毒,什么毒呢?在龙盘能快速致死的毒药品种挺多的,红鹤、黑归,到时候找一个又快速又安全的吧。 呃……她在想什么东西,哪有毒药会安全?! 柳花明抬手死命敲着自己的脑袋,看得暗晋乘一脸莫名其妙,以为是她快回宫了,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赐婚所以害羞。 这样的女孩……确实是他生命中很少遇见的。 车队最终还是进入了龙盘帝都。刘道里要和暗晋乘他们分道扬镳,暗晋乘也没有多挽留,只是在分开的时候派上了暗卫盯梢。柳花明中途下了一趟车,偷偷摸摸从自己一直藏药的地方摸出了两瓶毒药,藏在袖子中,然后跟着暗晋乘的车队一起回了皇宫。 宫中一切安详,暗晋乘需要汇报自己这几天失踪的情况,并且告知言堂廷和他之前的策略。柳花明则立刻找了借口前去云水阁。 云水阁依然雾气缭绕,柳花明轻巧的跃过围栏踏入殿中,远远看见言堂廷依然被浸泡在水中。 她屏住呼吸探过头,发现他口中的血玉已经没有了! 手中的针已经开始露出针尖,她咬了咬牙,决定就这么一下子让他毙命!至于血玉,她有的是办法从他身上找回来,恐怕那玉都不会离他身边太远! 可是举起手时,看着言堂廷那白皙消瘦的脸,过往的重重又映上脑海,她的手臂都颤抖了起来……她知道他是无辜的,她和他只是站在两个对立面,如果他不是龙盘的人,如果她不是虞渊的细作,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还在犹豫什么……”突然浸泡在水中的言堂廷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原本苍白的脸色仿佛在他睁眼的刹那就回笼了灵气,面色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红润,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望着柳花明的一举一动,“为什么不直接刺下来杀了我呢?” 柳花明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站到了围栏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言堂廷和她就距离一个水池远,池中雾气淼淼,言堂廷修长的身子上那些伤口竟开始缓缓融化,恢复了里面的毫无伤口的肌肉。 他中毒和受伤都是假的! 第四十四章 你不想要血玉了吗 柳花明抬眼看向依然屹立在水中的言堂廷,此刻他仿佛刹那蜕变,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模样,但就那么站立着,仿佛沉淀了几百年岁月,看尽人间繁华的沉静宁远。水珠从发梢滴落,他那双眼眸如如子夜般深邃,嘴角带起一丝浅淡笑意,眼神波澜不惊,好像早已知道她会来。 这是言堂廷?柳花明有些难以相信……这是那个木讷的,羞涩的,依循着自己心中的信念守卫在暗府的言堂廷吗? 同样的脸,只是截然不同的笑容,他对着她伸出了手:“过来。” 她僵硬在原地,失去了迈开脚步的力气,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气势,那是经过了千年洗礼,比任何人都高高在上的东西。 “你不想要血玉了吗?”他再次开口。 柳花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稳定自己颤抖的身体:“你是言堂廷?” 眼中的流苏轻软流转,他就这样看着她:“你觉得我是谁。” “陛下,王爷——”云水阁外有个宫人高喊了一声,迎接他们船已经开到了阁楼下方。水中的人依然站立着,似乎没有丝毫担心。 柳花明一看情景不对,转身就要逃。突然听见身后哗啦的水声,迟疑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只见那一片水雾之中,有一个银发男子仿佛从包裹着言堂廷的躯壳里缓缓出来,就像破茧的蝶绽放了翅膀,被弥漫的雾遮住了白皙纤长的身子,就这么刹那间脱颖而出,裹住了旁边如丝般漂浮的窗帘,轻轻落在了她面前。 他的耳上悬挂着那一枚血色玉石,就是她的血玉!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白皙的肌肤仿佛玉石般剔透,如雪丝的长发垂在胸前,紫色窗帘裹在他身上仿佛昂贵的衣衫,在烟霞中映出层层流光。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涌出一股巨大的气势,那种等级上的差距让她心生畏惧无法动摇,全身的骨骼都似乎止不住的颤抖。 细长的手指轻轻贴上她的面颊,他的声音含着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我等你来取回属于你的东西……” 身后的门已经被推开,眼前的人仿佛刹那间消散,竟无影无踪。 暗晋乘看见呆站着的柳花明,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他几步上前走到池边,看见池水中的“言堂廷”浮了起来,面容被水泡的惨白,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该死!”他几步进到池中要将“言堂廷”带上来,却在快要靠近的时候眼睁睁看见“言堂廷”一下子变成了血水,融在了水池里。身后跟着的那些宫女吓得尖叫起来,毫无形象的跌倒在地上。暗后卿皱起眉头,声音急促的催促暗晋乘:“二弟,回来!”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样突然变成了血水,任谁也无法想象! 暗晋乘从水中出来后立刻走到柳花明面前:“发生了什么事?!” 柳花明还吓得不轻,她头咯吱咯吱抬起来,眼中露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言……言大哥……” 第四十五章 一个婢女还想左右自己的命运 身上冒出来一个银头发的人?这话说给谁谁都不信啊! 柳花明几乎要咆哮了,她很想把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们,可她知道自己如果真这么说了反而还会被怀疑脑子进了水!她只能哆哆嗦嗦的,指着围栏上留下的水渍道:“我刚进来,看见一个人从言大哥的水池里跳出来,一下子逃走了。” 暗晋乘上前几步查看,果然看见围栏上留了一道水渍,他望向飘着浓浓烟雾的水面,立刻吩咐身边的侍卫召集巡逻兵在周围各处搜索。 柳花明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她看着那滩逐渐溶解的血水,还难以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个从言堂廷身上出来的人是谁?是他扮作言堂廷的模样吗?还是什么妖魔鬼怪俯身在言堂廷身上? 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巡逻兵搜索了大半个皇宫,却仍没有搜查到逃跑者的踪影,倒是有人递上了一个奇怪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灰褐色的鸟雀。 暗晋乘的眉头已经皱起,这手上的令牌刻着的就是百雀宗的图腾! 接下来这几天,巡逻兵不停的在宫中搜索,每一个宫女太监都被严格检查了身份,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柳花明的状态不大好,浑浑噩噩的呆在之前被安排的宫殿里。直到暗晋乘终于停止搜索要回暗府去,她才跌跌撞撞跑出来要跟着一起走:“王爷!” 正殿外的石阶特别长,柳花明几乎是拼命追上去的。暗晋乘转过身,看见她娇小的身子在风中奔跑,脸色有些苍白:“言大哥已经走了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暗晋乘有一阵沉默,因为所有人都看见言堂廷是化作一滩血水融于水中的,恐怕她也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人连尸骨都不剩,恐怕谁的心里都会难受,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还留着一些衣物,我会安排好他的后事。” “我也要一起去!我也要回暗府去!”柳花明焦急道,“我不想留在宫里。” 她说的十分决绝,暗晋乘却缓缓摇了头:“我知道你喜欢言堂廷,但他如今已经走了,你不必再背负这段感情,留在皇宫要比回到暗府更合适你。” “适不适合由我说了算!我想回到有言大哥的地方去!那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生活的痕迹!我不要留在皇宫里,我不喜欢皇宫,不喜欢这个地方!”柳花明紧紧握着拳。皇宫并不如暗府自由,她暂时找不到血玉,那至少可以做一些别的事,留在皇宫她几乎是束手束脚! 更何况,她也想调查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 但是暗晋乘并没有给她希望:“昨日皇兄向我讨要你,我已经同意将你留在宫中。” 什,什么?!她才不要留在暗后卿身边啊!!!柳花明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好像被他背叛了一样,眼睛死死的盯住他,几乎要在他脸上灼出一个洞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是的,有时候他会被这个小小的姑娘感染,被她的情绪带动,但那又能如何?他是龙盘的王爷,而她只是一个区区的婢女,婢女的命运永远掌握在主人的手中。 一个婢女还想左右自己的命运,不是很可笑吗? 第四十六章 我用不着你给我做决定 柳花明一下子被他的话堵在喉咙口!是啊,他是堂堂王爷,自己只是府上的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凭什么自己决定去处,主子让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就算是地府也得去。 可是她不甘心,她知道留在皇宫里的话一切都完了,逃不出去,走不掉,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就算以后还可以帮虞渊寻找线索那也无法再回去了!除非等到虞渊攻破龙盘的一天,但这一天到了她老都不会来的。 不能留在皇宫,她现在只有这一个抓着他的机会可以离开! “你也要像对待言大哥一样对待我吗?!”柳花明知道现在“已经去世的言堂廷”是暗晋乘的死穴,“他被你放在宫里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要我和他一样,死在宫里吗?!” 这句话果然让即将离开的暗晋乘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距离他三米远的柳花明,她紧握的拳就在身下,眼中满是不屈服。 她要比他想象中的聪明很多,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跟着他离开,就会一辈子留在宫里,暗后卿会册封她为妃,一旦册封成功,她想再离开皇宫便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拼命的,竭尽全力的请求他。 曾经他问过她,言堂廷就有那么好吗?比荣华富贵,比高高在上的位置都重要吗?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选言大哥。 他以为自己能够了解所有人,那些想要往上爬的,那些求财的,那些为了某个目的一直在追寻的,但惟独眼前这个人,他看不清,看不透。之前曾派人调查过她的情况,干干净净毫无漏洞,反倒像是被人刻意打造出来的。当初放在皇宫里让她照顾言堂廷也有一部分监视她的原因……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看透她。 “皇兄会封你为妃,今后荣华富贵你都享受不尽,留在皇宫里是你最好的选择。”暗晋乘下了最后命令,“这是本王替你做的决定。” “我用不着你给我做决定!”迎着风,柳花明摘下了头上宫女给她佩戴的头饰,长发随风扬起,“什么对我是最好的我自己清楚!我不喜欢你皇兄,也不会做他的妃子,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嫁我自己喜欢的人!就算不是言大哥,那也还会有其他人!我还要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我会遇到能够和我在一起的人!” 暗晋乘一下子被堵住了话,他就这么看着柳花明一步一步走下来,长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眼中是坚定的决绝。 “让她走吧。”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暗晋乘抬起头,看见从正殿跨出来的暗后卿,如子夜般深邃的凤眸平静地望着石阶下的柳花明,好像在回答一个他早已准备好要接受的事。 暗晋乘终于合上眼:“罢了,那走吧。” 柳花明见自己终于可以不用留在皇宫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奔走几步跟上了他。 暗后卿就这么看着他们一路朝着皇宫大门走去,高墙上的夕阳照射着整个龙盘宫殿,将屋瓦照得光辉熠熠。 第四十七章 他宁愿他好好活着 暗府依旧如常,只是少了言堂廷的身影。 在管事得知自己的亲儿子已经病逝之后,一张消瘦的脸如同干柴一样崩裂,眼泪瞬间涌出来,却强忍着痛苦,不敢哭出声。暗晋乘身为高高在上的王爷,自然不会去安慰一个下人,但可以看得出,他也很心痛。 他不仅是他的侍卫,更是他的同伴,听其他人说,言堂廷是自小和暗晋乘一起长大的。 柳花明思考着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如果言堂廷真的是从小就在暗府,那么那个从他身上出来的银发男子必定是假扮了他。她不认为言堂廷是死在水池里的,因为暗晋乘和暗后卿并没有看见前面那一幕。 那个银发男子,只是从躯壳里出来而已,但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从活人的躯壳里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银发男子假扮了他,故意留了一个假躯壳给其他人。他是希望别人认为言堂廷已经死了。 这种情况下,言堂廷要么是在这之前已经被他杀了,所以他可以假扮他,还有一种可能是言堂廷曾因为某种原因,被他收为了自己的属下。 无论是那种情况,这个人都是凭空出现的,要调查绝非易事。倒不如跟在暗晋乘身边,还可以了解一些蛛丝马迹。银发男子在逃脱之后,他们已经派人去追捕了,没有其他线索,唯一得到的便是一个雀鸟图腾的令牌,据传这就是暗晋乘提到过好几次的百雀宗。 百雀宗……那个银发男子是百雀宗的人?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而且自己的血玉在那个人手里,他到底要做什么? “柳花明。”正思索着,已经忍受失子之痛的管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的房间外,敲开了门,“言侍卫既然已走,你就不必再做他的侍女了,王爷下了命令,明日你便调去他的宫殿里,侍奉他。” “嗯?!”这是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柳花明之前花了多少力气想闯入他的宫殿调查,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自己回了暗府,却被直接提升到了他的侍女职位? 等等,他的宫殿好像有一只老虎…… 柳花明心抖了抖,那老虎曾捉过她一次,兽类鼻子如此灵敏,会不会见到她时又认出她来?! “赶紧收拾收拾吧。”管事似乎不想和她说太多,直接吩咐了几句就转身走了。柳花明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着实可怜,他的儿子那么优秀那么出色,却没想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可悲的是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那个所谓的朝昔相处的言堂廷到底是不是本人,他都不知道。 “言大哥走的时候……皇上和王爷都陪在他身边,他们一直记得他的。”柳花明在管事即将走离视线之前,忍不住开了口。 管事的背微微一怔,最终没有回头。 他宁愿他好好活着,不求有多少功绩,不求是否能光宗耀祖,至少能好好活着,活下去。就足够了。 第四十八章 花明,我知道是你 在去暗晋乘宫殿之前,柳花明重新整理了言堂廷的卧房,里面干干净净,像是一直被人打扫过,也许是管事,也许是别的人。桌上只有一本最普通的书籍,翻来似乎是一本地理游记。从笔墨纸砚,到桌台摆放的盆栽,柳花明都感受得到当初那个温和微笑的清秀男子…… 虽然当初甚至有过想为了隐藏身份而杀他的冲动,但毕竟自己并未真的下手,而现在离去的人,仿佛回忆还在脑海。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知道是痛苦的,却有时候仍会有迫不得已,而当一切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走时,她又特别难过。无论之前她接触的那个言堂廷到底是谁,是否是真实的他,至少这个记忆中的人,她会一直保留着。 将他最后的东西整理完毕,柳花明永远合上了这扇门。 前往暗晋乘所在的宫殿方向,她开始思考如何对付那只白虎,却正巧得知暗晋乘赶着出门。她迟疑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他的马车已经远去。 还有什么事情要他这么关注?对了,是太子刘道里! 完了,她的血玉还在那个银发男子手里,如今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刘道里会不会胡乱把她给泄露出来? 柳花明急急忙忙追出去,可是暗晋乘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她依循着车轮的痕迹寻找,但很快被来来往往的人给淹没,车轮印也看不见了。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她恨不得立刻赶在暗晋乘前面找到刘道里。 正焦急着在人群中寻找,突然有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转过头来,只见一个戴着奇怪猪头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透过面具上的眼洞,她看到里面那双碧蓝的美丽的眼睛。 “刘……”她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被他轻轻抵住了嘴。那搞笑的猪头面具下,刘道里的眼睛一直弯弯往上翘着。 人群不断的穿梭,他伸手将柳花明抱在怀里,唇瓣贴在她的耳边:“花明,我知道是你。” 从第一眼见到时,其实就已经知道,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那种情况下相认。但是没有关系,他认出她是真的,就算没有血玉,就算没有银铃铛……柳花明永远都是柳花明。 “我一直想见你。”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拂过,“这次来,我就是想把你带回去。国师不同意将你召回来,所以我会用其他办法将你带回国,回到属于我们的虞渊,回到我们的花海里去。一切责任由我抗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了。” 那个时候,他没有办法拦下她,看着大人将她带走,看着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救她帮助她,可是他只能胆小的躲在石壁后面,不敢出来。 他仍记得,那天虞美人花开满一地。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他,他可以拥有自己的力量,来救她。 刘道里……嘴中的话就这样强忍着吞回肚子里,那种远离他乡第一次与亲人相拥相认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让柳花明久久怔在原地。 第四十九章 重获力量 人来人往的街道,吆喝声、呐喊声、对话声、马车声,这所有的一切挡住了路中相拥的两人。柳花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那是虞美人特有的味道,清雅温婉。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眶滑落…… 她曾经那么害怕,害怕丢失的血玉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害怕自己无法回到自己的国家会在外面虚度一生,害怕永远都是一个假的身份假的人。而这一刻,刘道里重新给了她力量。尽管这个拥抱,那么短暂,短暂到抬起头,就已经看不见刚才还站在面前的人影。 街道依然川流不息,柳花明身边却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但是她仰着头,满是眼泪的脸上却漾开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所有阴霾都随风而去,她知道,自己的未来依旧光明。 暗晋乘就是在这个时候从街道另一边走来,他得到虞渊太子在客栈闹事一事觉得蹊跷便亲自前去,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虞渊太子。返回的时候变看见人群中的柳花明……他从没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在任何人身上。 明明泪流满脸,却笑得那么灿烂。 仿佛点亮了周围所有光芒,让他只能看到她,只能看见她。 就像曾经在天麟山中,他见到突然出现的她一样,认真,执着,全身散发着魔力的光芒。 “柳花明……” 回到暗府,柳花明便被调到了他的身边做侍女。从小被他养大的白虎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怕她,只要见到她就会呜呜的缩到角落去,这让暗晋乘觉得奇怪。 柳花明不想虐待动物,但如果不给点教训她的身份很容易被白虎曝光。所以在暗晋乘来之前她给白虎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学——银针定穴。白虎被定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都不能动弹,从此看见她都吓得不敢再走近。 自从服侍暗晋乘开始,柳花明就觉得他生活很不规律,常常到子夜才休息,天微亮便进宫上朝去。批改着不知道是那些地方送来的折子,然后一遍一遍标注再送到暗后卿的宫殿里。 他仍在调查刘道里的事,但刘道里并未在城中逗留太久,他像是真的只是来见她的,但又不希望被别人发现,所以在街道短暂出现后就回国了。而暗晋乘调查百雀宗的事也有了一些进展,便转移了方向。 柳花明在服侍他第十二天后终于找到了战略部署图,不过是个粗概,复制后将消息送到了虞渊,之后便再也没有信息传递来。 而那战略部署图,恐怕也早已积灰,除非哪天虞渊人民又想不开,跑来折腾。 就在柳花明觉得两国不会开打的时候,宫中的暗后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抽了风,命令暗晋乘领兵二十万攻打虞渊。她很想啪啪给自己两巴掌,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暗后卿是发了什么疯?!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连暗晋乘都有些不认同他的做法,从宫中回来后一直蹙着眉:“现在攻打虞渊,名不正言不顺。” 第五十章 攻打虞渊? 在宫中暗晋乘已经与暗后卿探讨了许久,但暗后卿执意攻打虞渊,其中最大的理由倒并不是因为虞渊人总是三番四次骚扰边境,而是虞渊的另一侧是一块非常丰饶的土地,名为“丘望”,这块土地中盛产铁矿石,除了龙盘以外还有三大内陆国一直对它虎视眈眈,如今龙盘休养生息多年,正是可以发兵拿下它的时候。 更何况三天前他们已经得到消息,有另一个翼国已经做好发兵准备要下手了。 暗后卿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暗晋乘最是败下阵来,同意出兵攻打虞渊。所以这一次他一回到宫殿就取出了之前的战略部署图。 只是这图一拿出来,他就感觉到了异样。似乎被人动过? 守在门外的柳花明已经焦头烂额,龙盘突然要攻打虞渊这事儿必须立刻通知过去,但他们之前传递信息的方法太慢,就算虞渊收到消息也已经是好多天之后了。飞鸽传书什么的又不靠谱,万一鸽子飞没地方了? 正焦头烂额突然守着的门被打了开来,暗晋乘从里面一跨而出:“花明。” “呃……啊?”柳花明一抬头,看见暗晋乘的俊脸。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陪我出去一趟。”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去干什么啊爷! 柳花明心里那个急啊,可是又不能拒绝!只能跟着暗晋乘出了门。 暗晋乘手中的战略部署图是粗概,漏洞较多。所以他打算亲自去前将军王鹤那边请教攻打虞渊的方法。柳花明知道这个王鹤,虞渊简直对他恨之入骨,曾便是有他守着边疆,害得他们虞渊在他手里吃了无数亏,更有数以百计的虞渊人死在他手里。 讨论战略局势毕竟是机密,暗晋乘带了王府后就将柳花明晾在外面,自己和王鹤在书房中规划起来。 柳花明又想去听,又不敢。 王鹤老谋深算,他的府邸她又不熟,还是先不要落下把柄,省得被人知道。倒不如趁现在想想如何把消息传递到虞渊去。 最原始的方法虽然速度慢但她肯定还是要先去做,然后再想更快的办法。之前刘道里来过龙盘,他虽然来去匆匆,但给她留了一个人。这个人原本是协助她从龙盘撤离的,刘道里没有办法立刻带她回去,但也准备了退路。只是这个退路原本要等虞渊规划好了之后再事实。 可现在情况紧急,这个退路必须暂时借来用一用,让他派信回虞渊去! 柳花明找了一个借口暂时离开王府,去见那个留在龙盘的人。她手中有刘道里留下的一枚钥匙,钥匙上刻有地址,便是那人所在之地。 王鹤府上的人并没有对她多加怀疑,只以为她是去采购什么东西。 柳花明脚步匆匆,跟着手中的地址来到了龙盘左城第三条巷子里的一座四合院。院门紧闭着,好像没有人在。她抬手想先敲一下再开门,可是刚伸手突然看见这门上贴着的春联……等等,这么大张?而且这么崭新的春联?现在离过年还很早吧?! 第五十一章 暗后卿? 伸手撕下春联一角,竟看见上面的刀痕!柳花明整个人警惕起来,后退一步不敢推开门,偏偏这个时候门自动打开了,一个老妇从里面探出身来:“是谁来了?” 柳花明僵在原地没有回应,只是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又怕露出破绽,便谎称道:“抱歉老婆婆,我走错路了。”她转过身要走,那老妇颤颤巍巍的关上门,边关边自言自语:“哎,冷冷清清……还等着孩子上门来看看,这都过去多久了。” 老人的门就快关上,柳花明突然僵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将手中的钥匙递了上去:“老婆婆,我刚才在门口看到这个钥匙,想问问是不是您掉的?” 那老妇人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钥匙上看了几眼,随后用力点了点头:“是,是这钥匙。前几天我还丢了,后来又去配了一个。” 她伸手拉住了柳花明:“谢谢你,来,来,进来坐,请你吃茶。” 柳花明探了一下老妇人的脉络,似乎没有内力。因为心里焦急给虞渊送信,暂时放下了门上被掩盖的剑痕情况,跟着老妇人进了去。 门内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比较杂乱,像是许久没有打扫。一些农具随意的摆放着,上面也积了灰。地面是一块块破损的鹅卵石,只是被青苔奇怪的遮掩……柳花明谨慎的打量着整个屋子的摆设,老妇人已经进了屋去端茶。 院子里有一个藤木茶几,还有两张竹椅。老妇人端了糕点和茶水出来放在桌上,又拉着她坐下。 如果这是刘道里留给她的人,应该会有一些暗示,或有一些别的特点。但就好像她是真的捡了一串钥匙来到这里一样,她完全被当做一个陌生的客人,老妇人又给她吃糕点,又给她倒茶,丝毫没有提起虞渊的任何事。 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事,柳花明非常谨慎,也不愿意多透露信息,便起身打算离开这里。突然身后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她一惊,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抬起头,竟看见那个站在门里的人……居然是暗后卿! 他穿着一身浅色长衫,纤长的双眸不愠不怒的直视着她,,精雕细琢的脸庞带着一丝英气,那双幽暗的黑瞳,深邃如潭,一眼望不见底:“花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等一等,这是刘道里留给她暗线的地方! 脑海立刻串起之前在门外看见的春联下的剑痕……该死,那暗线恐怕已经被暗后卿的人发现,并且连根拔起了! “啊,恩人,您怎么来了?”老妇人一见到暗后卿,立刻站了起来,她似乎有些痴傻,疑惑的看着他出现的门:“恩人是早就来了吗?一直在屋里吗?” 暗后卿微笑着安抚她:“嗯。” “看我,看我,恩人来了都没有给你倒茶。如果不是您,老身就饿死在街头了。”老妇人连忙请了他过来,让出竹椅给他坐,柳花明已经吓得根本动弹不得,随时准备了银针将暗后卿放倒。 第五十二章 你会是龙盘国人 他怎么回出现在这里?!他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脑海的所有问题都让她精神绷紧,柳花明深吸着一口气,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暗后卿像是与那老妇很熟悉,脸上扬着淡淡笑容,来到了竹椅旁,却不坐下,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柳花明。那老妇人一看他们两个似乎认识,立刻絮絮叨叨起来:“原是熟人,原是熟人,世间所有好人均叫我碰上了,恩人见我落魄送与我这宅子居住,而姑娘又拾了钥匙给予我。我给你们热茶去,热茶去。” 她絮絮叨叨的走进了厨房里,暗后卿却仍站在原地。 他依旧那一贯温柔的模样,仿佛全天下的光芒都映在他脸上,缓缓抬起细长的手,朝着她伸来:“我带你回宫。” 柳花明后退一步,眼中的警惕逐渐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我是虞渊人?” 暗后卿缓缓点了一下头:“那日在温泉池旁,我见你为言堂廷喂了你的血,便猜到你许是虞渊。”之后他便一直观察她,见到的确实她更多为言堂廷做的事,一次一次的喂血,小心翼翼又忍着痛楚。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如果全天下的细作都是柳花明这般的模样,恐怕世界会和平一辈子。所以他没有拆穿她,而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伪装着。 “你果然早已知道了。”柳花明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银针,“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也被你抓起来了吗?你把那个人怎么了?” “龙盘容不下太多别国的细作。”暗后卿垂了一下眼帘,“更何况,他是虞渊太子的人。”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是了,他无论如何都是龙盘帝君,暗晋乘又是他的臣子,无论调查出什么想必都会告诉他。他那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是细作,居然一点都不揭穿,还让她逍遥了这么久:“你想怎么样?抓我?” 不对,他若要抓她,更早以前她便出不了宫门,更何况那时他还要立自己为妃!难道是想策反她? 暗后卿长袖一拂,跨前一步靠近了她:“待龙盘攻破虞渊之时,你便不再是细作。” “你在开什么玩笑!”柳花明的眼神已经冷冽起来,“龙盘攻破虞渊,你就是我的敌人!” “虞渊会成为龙盘的附属地,而你也会是龙盘国人。”暗后卿一步一步走向她,“届时你不必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不必过这样伪装的日子。你自小便留在龙盘帝都,除了身体里的血,你的一切早已适应了龙盘,虞渊只是你的出生地罢了,花明。” 他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将她的过去都调查了一遍!柳花明只觉得遍体生寒:“你若攻破虞渊,我们就会成为亡国之奴!你明知道我是虞渊人,还当着我的面与我说这样的话?” “何为国?能让你活着的地方,就是你的国。”暗后卿的语气徒然增强,强大的帝王之气压得柳花明几乎不敢动弹。 第五十三章 不如留在我身边 不是的!血液里留着的国,才是国! 柳花明不想留在这里和暗后卿瞎扯,她脚跟一转飞快的跑往大门外,怎料暗后卿速度更快一步跃到她面前一把拦住她的腰:“花明!晋乘几日后便会去虞渊,你现在想送信已经迟了,不如留在我身边吧。” 他的力气这样大,乌黑的双眸犀利的盯住她的脸,全然没有之前的温柔,更多的是危险和凛冽,像被隐藏许久的帝王之气在这一刻打开,强大的力量在眸中剧烈跳动。 柳花明被这样的暗后卿吓住了,他这副模样让她觉得害怕,他掐住自己的腰际的力量更是巨大,她甚至感觉到他的指尖穿过衣襟在雪白的肌肤上,掐进了道道血痕。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不仅逃不掉还有可能失去自由被囚禁! “我的爹娘还在虞渊!”柳花明忽然高声叫了一句,她紧紧揪住暗后卿的衣领,用力抵住他,“如果你们攻打虞渊,他们就活不了了!” 暗后卿一怔,他明显缓和了脸色:“你不愿留在宫中为妃,是因为你的双亲,想回虞渊,对吗?” 柳花明拼命点头。 他那张镀着暖阳的脸庞泛起一圈七彩柔光:“你告诉我他们住的地方,我会安排人提前将他们救出来。” 尼玛……她瞎编的好不好!柳花明再次想伸手啪啪给自己两巴掌!最近这几天天天打脸,她都感觉自己的左边有些莫名的生疼。但是此刻缓和暗后卿的态度最为重要:“好,只要你可以救出我爹娘,留在龙盘和虞渊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有了柳花明这句话的保证,暗后卿明显态度柔和了起来,他带着她走出这道门,就看见门外竟然悄无声息的围了一大圈侍卫。如果刚才自己硬着逃走,必定会被抓。 其实从很早时候遇到暗后卿开始柳花明就对他没有好感,这个人看上去十分温柔但总有一种看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柳花明直觉他很危险。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就登基为帝,而且这么轻轻松松,好像连一点斗争都没有。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段和后台,怎么可能办得到。 暗后卿带着柳花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说话,脑海不断的思考如何逃走的方法。 只要他不囚禁她,至少在这个宫中要逃出去还是有方法的。 不过……她抬起头来:“王爷正在王府拜见王将军,我离开时告诉王府的人……说我出来是购置东西的。” “不必担心,我会派人同晋乘说,将你接进宫。”暗后卿现在的态度已与之前截然不同,尽管仍是一副和气温柔的模样,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无法反驳。柳花明微微握紧了裙摆,决定先认命进宫。 而此刻,王府的暗晋乘,刚接到暗后卿派去的太监,向他转述柳花明进宫的事。 听见这件事情的暗晋乘似乎有些一怔:“柳花明进了宫?”她重新答应皇兄了? 第五十四章 防备 这是他觉得最蹊跷的,因为当初柳花明嚷嚷着要出宫,甚至当着暗后卿的说过,不喜欢他,不想留在宫里为妃,为何今天他只是出府探讨一些事情,突然就又回宫去了? 询问了几个王将军府上的人,他们说当时柳花明要出门采购东西,所以吩咐了之后就独自离开了。这也有奇怪之处,柳花明离开他身边除外置办东西,却并没有向他申请,也就是说这一次出门,她本身就是有目的的,并且并不想被他知道。 是和皇兄约好的吗?从皇宫离开后几天,她重新变成了小丫鬟,觉得地位悬殊,所以要回去了,是吗? 这样是唯一暗晋乘觉得解释的通的,但他总觉得,并非真的是这个原因。 当初那个女孩强烈的目光和像火一样炙热的力量仿佛历历在目,直接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事情,才让她跟随皇兄回了宫。 他决定明日进宫之后,与她见上一面,询问她自己的真实意愿。 柳花明进宫后就被安排在了之前原本住过的宫殿里。她虽然没有被囚禁,但周围被指派了十个宫女太监,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人看着盯着,非常受制。 暗后卿恐怕是铁了心攻打虞渊,她必须想办法阻止,否则虞渊绝对大难临头了。她冷静下来后认真思考过,就算自己把消息传递了出去,虞渊也未必能够抵挡。龙盘这个国家实在太过强大,更何况他们有一个骁勇善战的二王爷! 能阻止的方法很多种,还有一种就是分化暗后卿和暗晋乘! 暗晋乘能力如此强大,为何不自己当皇帝?他难道对皇位没有想法吗?如果能鼓动暗晋乘去夺取皇位,也许可以阻止龙盘进攻虞渊了。让她想想,让她好好想想…… 暗后卿让暗晋乘攻打虞渊,暗晋乘其实是否决的,但迫于压力以及讨论失败的结果,他还是被迫承担起这个重任。那么暗后卿让他攻打虞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之前从暗晋乘书房里翻到过一些龙盘今后的规划,他们似乎对虞渊的另一侧一块名为“丘望”的土地很感兴趣,这块土地中盛产用于制作兵器的铁矿石,其他国家也非常想得到它。但“丘望”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因为各个国家都对它虎视眈眈。 是为了“丘望”吗? “丘望”是个好地方,如果攻打下来,暗晋乘其实可以通过这块土地筹集大量资金用来打造军队。不过她担心暗晋乘与暗后卿的关系非常好,很难从内部分化。 这点可以从暗后卿每年的生日都在暗府过可以看出来,暗晋乘很得暗后卿信任。但其实还是有点忧虑,否则暗后卿不会总是送那么多美女给他。 等等,对了!暗晋乘其实也对暗后卿有防备! 因为他送来的许多女子,他从未碰过一下!最重要的是,暗晋乘一直未婚也未有子嗣!如果一旦有子嗣,暗晋乘就会为自己的下一代考虑,做全面准备,那么暗后卿也不会将军权交给他了! 第五十五章 您知道百雀宗吗 所以只要一点点,只要加一点点火候,也许就可以让他们之间暂时平衡的裂缝打开! 柳花明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她像是在这一刻发现了什么突破口,或者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之前她一直为了寻找战略部署图而忽略了身边很多线索,结果当现在局势终于难以控制的时候她爆发了潜能! 就在她思考想个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两人的关系立刻紧迫起来的时候,暗后卿推开了宫殿的门,他甚至没有让其他宫人。 柳花明是在回过头的时候才看见他的,差点吓了一跳:“陛下。” 暗后卿皱了眉头,他似乎对柳花明喊的称呼并不满意,不过他倒没有生气,只是弯起嘴扬起一个笑意:“晋乘近日进宫,说给你带了一些东西来。” 东西?柳花明只愣了一秒就明白过来,恐怕是自己莫名其妙又跟暗后卿进了宫,他想要询问一下情况,送东西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而暗后卿现在过来和她打这个招呼,只是为了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暗晋乘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细作的身份,一旦知道恐怕自己这条命都活不了。 所以想指望暗晋乘救自己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得自力更生。 “陛下放心,我会告诉王爷,是我自己想留下来的。”柳花明立刻诚恳的回答。 但是暗后卿似乎还不满足这个答案,他上前迈出一步,距离与柳花明贴得很近,柳花明感觉这个距离有危险感,想退后一步,却被他一下子拦住了腰。 这个场景仿佛曾经有过,不过那时候却是在暗府,而现在却是在皇宫,这里可是暗后卿的地盘!柳花明感觉不妙立刻抬手抵住他的胸口用力往外推。黑发如瀑,垂落下来。暗后卿白色的长衣抚过她的手臂,她甚至可以看到那衣衫上绣着的精致龙纹,每一寸都精美到极致。同样的眼睛,同样的容颜,可是却是完全不同的气势。 这种气势仿佛长久以来都被他隐藏着,而当他觉得不需要再在她面前隐藏的时候,就全部打开了! 柳花明知道此刻如果她不说点什么也许就完蛋了,于是她脑海胡乱一倒突然大喊一句:“陛下!王爷其实一直对你有戒心!” 暗后卿一怔,缓和了手上的力道:“嗯?” “之前王爷回府的时候,因为攻打虞渊一事,王爷对你颇有异议。”柳花明微微喘了一口气,开始胡编乱造,“王爷说,他其实并不认同现在是攻打虞渊的最好时机。” “这我早已知晓,晋乘一直不希望我开拓疆土。”所以龙盘休养生息这些年,并没有对外扩张。他与暗晋乘的性格正好相反,暗晋乘看似强硬难以对付,其实对待许多人许多事都太过心慈手软。 柳花明赶紧添油加醋:“那日在天麟山,我从王爷口中得知百雀宗一事,不知道陛下你可否知道?” “百雀宗?” “几年前龙盘丞相陈李一家被人屠杀,极有可能是百雀宗所为,王爷在那个时候查到了这个组织。” 第五十六章 皇室之斗 柳花明将暗晋乘如何得知百雀宗的存在,又如何隐藏着调查的事告诉了暗后卿,暗后卿的表情有一些奇怪,眼底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是我的推测,百雀宗所涉及的各个国度中,几乎被他所扶持的国家或部落都长久的绵延了下来。暗晋乘许是想要查个清楚,龙盘是否也被百雀宗的势力涉及。”柳花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暗后卿微微垂了一下眼帘,细长的手指缓缓拂过柳花明的脸:“你很关心晋乘?” “没有……我只是想起这件事情,所以告诉陛下。”柳花明立刻撇清关系,“毕竟当初言大哥,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 一提到言晋乘,暗后卿的面色就不佳,原本环住柳花明的手也轻轻松了开去。他记得之前柳花明在暗府呆了不过半年,却和言堂廷有了私情,想起她还曾过那侍卫的侍女,暗后卿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柳花明的衣襟:“你服侍过他了?” 服侍?柳花明一下子明白了暗后卿话中的话,她脸刷的通红:“你在说什么!我和言大哥是清白的!” “在这龙盘中,能护你的唯有这宫殿。”暗后卿的眼睛紧紧的望着她,“细作这个身份,你觉得晋乘若是知道了,会放过你吗?花明,也不用去想你的虞渊太子,他连自己都无暇顾及,又如何照顾你。虞渊皇室之争已经素来严重,你的太子恐怕就要下台了。” 所以他才趁着这个时机,立刻部署派兵攻打。 这是柳花明完全不知道的消息,刘道里现在在经历皇室之斗?那他还来龙盘? 暗后卿见柳花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便背过身将更详细的内容告知了她:“前段时间虞渊太子入了龙盘,便是为了求神医为他的母妃医治。你既是虞渊的人,应该知道虞渊内有白虞和红虞之争,两派分别为不同的宗族干系,当初虞渊王为了缓和两系,都会迎娶他们的嫡女为双后,每次更换继承人时两个派系都会发生争执。现在的虞渊太子为红虞宗族,他虽处于上风位置,但因其母妃病重,国师扬言是因天神拒绝承认他为下一代虞渊王的缘故,所以白虞伺机而动。” 这段时间白虞和红虞两方争斗的十分厉害,虞渊太子如果再不拿出一些手段,恐怕就会功亏一篑了。 不过……即便是他最终赢得了继承权,也最终会被纳入龙盘的地界。 柳花明这才知道,原来刘道里来龙盘是真的有原因的。他的母妃病重,两派斗争又厉害,无论如何他都不敢派不信任的人前来求药,所以必须亲自来。他原本考虑过带她回去,但必须等到斗争结束之后。 ——我会用其他办法将你带回国,回到属于我们的虞渊,回到我们的花海里去。一切责任由我抗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了。 他一直在自己一个人承担,承担他的责任,扛起一切意志。 而她却没有办法帮助他,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第五十七章 与暗乘见面 这个瞬间柳花明忽然心疼了起来,心疼那个十来年不变的刘道里,心疼那个拼命拼命一个人扛着的刘道里。她开始下定决心,如果不能改变这个局面,至少要改变他的未来。 她开始改变自己的态度,声音也莫名柔软了起来:“我知道。在龙盘生活了这些年,其实每天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害怕有一天会人头落地。其实陛下在之前揭穿我的那一刻,解脱更多过于害怕。” 她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却明显让暗后卿宽心了下来。柳花明开始把矛头重新对准暗晋乘:“陛下没有将我的身份公布,是为了救我,我知道。可是毕竟我的身份在这里,如果王爷知道我是虞渊的细作,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待虞渊成为龙盘的附属国,你便不必担心了。”暗后卿安慰她。 柳花明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喃喃的呵出一句:“只希望王爷不要因为我的身份对我有偏见。” 暗后卿太小看柳花明了。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所有女人在他眼里都是需要呵护和保护的,如同他的母妃和他的那些姐妹,一旦嫁人都会以男方为天。 但是柳花明不一样,她自小便是一个人长大,吃惯了苦,看遍了人世百态。那些骗人和被骗的,那些打人和被打的,那些为了赌钱将自己老婆卖掉的,那些为了家产和兄弟姐妹吵架的,那些把亲生父母赶出家门只为了一个房子的。对她而言,依靠什么的都只是不切实际的东西,能让她付出行动的除了身上流着的血液,还有别人对待的真心。 她拿真心要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她下定决心帮刘道里之后立刻采取了心情。暗后卿离开他宫殿没多久,暗晋乘便派了人过来与她送信,询问她入宫的事情。 柳花明让送信的太监回去禀报,希望找一个时机可以与暗晋乘当面见上一见。 暗晋乘不知她的意思,但见她有些小心翼翼,便猜测她在宫里遇到一些麻烦。大战在即,他即将领兵前往虞渊,在这之前,他还是想先安顿好她。在第二天的下午,于御花园西景台见面。 那日天有些小雨,柳花明撑着伞出来,看见暗晋乘背对着他,视线似乎望着天空落下的雨。 “王爷。”柳花明轻轻唤出声。 暗晋乘转过头来,看见柳花明穿着一身新裁剪的衣衫,连佩戴的发饰都焕然一新了。这个改变只有一个可能,她选择留在宫里,今后会成为暗后卿的妃子。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暗晋乘竟觉得有一丝难受,这种感觉来的突然,但又很快逝去,整颗心都变得平静:“你是自己做的决定吗?” 柳花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王爷,今日我约你前来,并不是因为我的事,而是为了攻打虞渊的事。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龙盘掌控整个虞渊。” 第五十八章 与我相识 她的这句话,让暗晋乘一下子怔住。 柳花明长期呆在龙盘,对朝政之事何从知晓?即便攻打虞渊一事可以从他与暗后卿口中得知,她又如何会突然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除非是…… 眼睛一下子犀利起来,之前原本柔和的态度也逐渐冷漠。 柳花明既然已经开口,就不怕自己的身份再暴露了:“我是虞渊人。”她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代价,历朝历代,敌国细作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她对着暗后卿表示对自己身份暴露的害怕,不过是担心他会将自己囚禁起来,剔除她的所有身份,让她成为一个毫无身份的囚徒。但是她宁愿扛起这一切,哪怕迎接她的会是死亡。 “虞渊太子刘道里,与我相识。”柳花明知道时间所剩不多,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他,“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子,如若有朝一日他可以登基成帝,一定会带给虞渊人幸福。当然,我知道这对龙盘而言并不重要,但是如果虞渊以后不会对龙盘产生任何威胁,甚至可以通过虞渊这条线得到你们想要的铁矿资源,要比浪费兵力攻破它好的多。战争带来的后果你是知道的,一旦开战,纵然只是小国,也会劳民伤财,周围各个国家又虎视眈眈,龙盘想要吞下丘望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你们攻下虞渊,别国也会趁机来抢夺。所以为什么不走一条更好的捷径,选择一个合作者。” 她说的又急又快,但语气铿锵有力。原本以为暗晋乘至少会有些动容,却没想到抬起头看见他一张冷漠的脸。 他几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缩在他脚前的少女,眯起的眼睛十分陌生:“本王倒是不知道,身边竟有一个虞渊细作。” 此言一出,柳花明就知道不妙!暗晋乘向来谨慎,如今她自爆身份,就算她再能巧言善辩,他也绝对不会听信她的话了。可是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失掉价值!柳花明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了起来:“王爷,我所言全部发自肺腑!我愿以龙刑为证!” 龙刑……暗晋乘冷漠的眼神微微松动。龙刑是龙盘极其严酷的刑法,龙盘的平民伸冤或控告通常从县级开始,如若县级的官员为官不正,要越级上告,可到府衙擂鼓告状,若府衙不受理,那么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在龙盘帝都的盘龙墙下,忍受龙刑。 龙刑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申述人必须被绑缚在一根铁龙柱上,忍受长满铁钩的龙鞭抽打九十九鞭,通常一鞭下去就会皮开肉绽,痛苦不勘,没有勇气和决心的人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而柳花明竟然自己提出要进行龙刑,看样子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暗晋乘缓缓收拢的手掌:“虞渊一事是由皇兄做的决定,你为何不求他,反而来求我。” 她的手指紧紧握住裙摆:“陛下早在我与言堂廷入宫时就知道我是虞渊人。” 暗晋乘眉头一下子皱起。 第五十九章 龙刑 这句话的意思,暗晋乘不是不知道。 也就是从很早开始,暗后卿就知道了柳花明的事,却一直未戳破。柳花明一直隐藏在他的身边,又是敌国细作,就算武功不济,也会给他带来危害,可是暗后卿却不动声色。 其实皇族之间的争斗难免存在,皇兄体弱,暗后卿一直以来都尽可能的谦让和退步,无论是朝上还是朝下都表现出绝对的臣服,就是为了能够让他安心,也让朝堂安心。暗后卿登基以来所有的兄弟中,他的处境也是最好的。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帝君,就算他再退让,他依然有戒心。 埋藏在心尖的种子有些微微生疼,暗晋乘眯起了眼睛:“好,本王成全你。” 不需要在盘龙墙,就在这皇宫深处的宫殿里,暗晋乘命人取来了龙刑鞭。柳花明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交叉摆放在膝盖上。 “龙刑难熬,你需要缚住手脚吗?” 柳花明缓缓摇了头:“我受得住。” “好。”暗晋乘背过身去,他的暗卫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鞭,猛地狠狠一抽,细长的倒勾刺入皮肤中,疼得人直打颤!柳花明原本交叉摆放的手一下子抠住了膝盖上的衣襟,紧接着听得身上劈啪作响,血一下子染红了她身上的外衫。 最难熬的并非是第一下,而是之后的漫长时间。第一下落下来的时候只是肌肤撕裂的声音,但是接下来的第二下,第三下,到后面会反复打到原本已经血粼粼的伤口上,这种疼痛让她痛得难以忍受,只能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膝盖!很想痛哭,很想叫喊出来,但是她必须忍受住,就先啜泣都不行! 听不到身后的哭喊声,暗晋乘只觉得有些奇怪。他转过身,看见柳花明苍白着一张脸,发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嘴唇死死咬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些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其实她完全不需要受这样的罪。暗后卿既然选择替她隐瞒身份,便是为她做了打算。只要她一句话也不说,乖乖等着虞渊的事情结束,她就可以永远留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做一个普通女人需要做的事情就好。 可是她偏偏跑出来,站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细作身份。如果他不答应龙刑,如果他不听她所说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被拉出午门,人头落地了。 龙刑还在继续,他可以看得出她已经忍受到了极点,整个人像是在用仅存的意志力坚持,痛苦声从唇瓣溢出,却死死咬住……她要忍下来,她要忍受住。 “够了。”他最终还是打断了龙刑的继续。 暗卫一停手,她已经无法再跪住,跌倒在了地上。 暗晋乘跨前一步,她艰难的伸着手,紧紧拉住他脚下的衣摆:“王……爷,奴婢说的话……全是真的……请您……相信我……” “选择……和太子……合作……” “助他,登上王位。从此以后……虞渊和龙盘……再无恩怨。” 第六十章 王爷呢 从沉睡中醒来,柳花明感觉到身上仍有微微刺痛,鼻息间一股悠然熏香扑面而来,她睁开了眼睛。仍是自己被安置的宫殿,只是敞开了窗,屋内更通明一些。支起身缓缓坐起,她看到殿内的摆设与之前稍微有些不同,多了一些书和盆栽。 对面的八仙桌上一盏炉鼎电正袅袅飘着沈香,屋里极静,静到她甚至以为这殿内只有自己一人。直到她看见那靠墙的榻上,铺设的明黄缎被上坐着的人。 暗后卿。 他一直盘膝休憩着,却在她支起身的一刻张开了眼:“醒了吗?” 柳花明一僵,猛地想起自己因受龙刑昏死过去的情形。他知道了多少?暗晋乘会和他说什么吗?在这之后她为什么会被重新安置在宫殿而不是去地牢?所有问题全部涌到了脑海,但她却不敢开口不敢问,只怔怔望着他。 此刻暗后卿的眼睛却出奇的温暖,仿佛没有任何责怪和愤怒,他是那么平静淡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挑起的眼梢带着一丝尊高:“你昏迷了三日,朕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三日?竟然这么久?!柳花明要从床上下来,却发现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刺痛一下子袭来。暗后卿从榻上下来走到她面前,重新将她扶了回去:“你受了龙刑,太医已帮你诊治,让你至少休息半个月才可以下来走动。” “王……王爷呢?”柳花明怔怔看着他。 暗后卿细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面容:“晋乘已经领兵前去虞渊了。” 什么?!她拼命向他求了这么多,甚至不顾一切忍受龙刑,他竟然还要去攻打虞渊?!柳花明拼命挣扎着要下来,却被暗后卿一下子按住肩膀:“虞渊必灭无疑,你再挣扎也没有用的,花明。” 他的表情温柔,声音却冷酷极了,如同冰锥般扎入柳花明的心!她紧攥着被子,被背叛被抛弃的滔天的怒火盖过脑海的一切,几乎是一下子推开眼前的暗后卿,她跌跌撞撞的爬下床,要追出宫门去。 却听到身后传来暗后卿的怒喝声:“柳花明!你以为你能活着是因为谁!” 她转身,看到暗后卿美丽的脸上呈现的奇异情绪。往常的他总是柔和的,带着微笑,而此刻他像是一团阴冷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 “虞渊已经与你没有瓜葛了,我重新给了你身份。从此以后,你便是宫里的明妃。”他冷冷地睨着她,伸出的手,“过来。” 柳花明却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暗后卿,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虞渊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吗?虞渊怎么可能会和她没有关系!她的身体里,流淌着虞渊的血液,那个开满虞美人的地方,还有养大她的宫人和陪伴她成长过的同伴! 怎么会没有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她承受龙刑也好,曝出自己身份也好,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为了救它,救这个国家! 第六十一章 跟朕回去 一下子撕裂身上缠绕的绷带,柳花明推开门,外面的风一下子吹起来,拂开了她的衣衫,手臂上的斑驳血痕如此明显的展现出来。 她转过了身,迎着身后的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的人,那个高高在上的龙盘帝王,那个统治着一切的君主:“暗后卿,你以为你是谁?” 这句话带着讽刺,绝望,痛苦。 “你凭什么来选择我的未来,来选择我们国家的未来?”她的妥协也好,委曲求全也好,至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虞渊!什么明妃,谁要这个明妃?谁愿意成为这样的身份?她是虞渊人,要为了虞渊出生入死! 就算有一日国家舍弃了她,她也要坚定的站在国家这一边! 暗后卿整个人怔住,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不顾一切的转身奔出宫殿,想伸出手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像在被钉在了土地上。 ——皇兄,今日她会为了虞渊承受酷刑,他日必定也会为了虞渊做任何事。 ——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她愿意为了虞渊舍弃妃位,不顾生死前来阻止,我便停下攻打虞渊。 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阻止她,他甚至做好了一切打算,只要能将她留下来,只要可以把她留下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却被她震住,她眼中炙热的火焰在告诉他,她站在自己国家那一边!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无论说什么…… 柳花明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宫门,守门的侍卫要阻止她,她终于可以不用隐藏,直接射出银针将他们打落。骑上了一匹宫门外原本是巡逻侍卫的马,她狠狠抽打了马鞭,拼命追赶向暗晋乘的军队。 而此刻,暗晋乘的队伍已经驻扎在了桃花河边,他会在这里休憩一日做出调整,更多的原因是想看看柳花明到底会不会像他所想那样赶来。 他只给她这一点时间。 追赶着,追赶着,不顾一切追赶着。马匹累了便就近寻找驿站更换,她换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来换取路费,没日没夜,就算累到疲惫也不敢停下来。她知道自己时间所剩无几,如果不在开战之前阻止,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害怕看见血流成河的样子,害怕虞美人之地布满鲜血……她害怕,她好害怕!所以她恳求时间可以慢一点,马的速度可以快一点…… 再等等她,请再等等她…… 求求你们…… “花明。”就在她另一匹马精疲力尽倒在地上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难以置信的转过身,看见暗后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追上了他,他的身后还有一排跟随的侍卫。他用了最快的汗血宝马,一路跟随她来到此处。 柳花明浑身僵住,她看他缓缓走近她,每走一步,他的存在感便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她袭来。素色的长衫在风中飞扬,他修长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探向她:“跟朕回去。” “不可能!”柳花明狠狠吐出一句。 第六十二章 终于…… 这句话她说的铿锵有力,坚持和决心从她身上赫然弥散开来,几乎占据了暗后卿的视线,他看到她隔出了一道屏障,这道屏障他无法跨越。 这一刻,无数情绪从心底蔓延,暗后卿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他不顾一切的伸手将她握住!他要带她回宫,他不允许他再前往虞渊!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此刻松开手,她就会去到自己永远无法触碰的位置。 柳花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银针直接抵在了暗后卿的颈下:“别动!” 暗后卿一僵,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柳花明正用她单薄的手将他控制住,命令所有围在两侧的侍卫:“我不想伤害你,但今天我必须离开这里。你让所有人退下!” 侍卫都紧张了起来,只有暗后卿平静的任她控制,他微微垂了一下眼帘,命令周围的人都往后退。柳花明不敢有丝毫松懈,她为了赶路已经多日没有休息,即便是站着都感觉到手臂和双脚的颤抖:“让他们退出这条路,退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暗后卿点了点头,那些侍卫便倒退着一直走到柳花明视线无所及的地方去。 “对不起。”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柳花明也没有想杀人,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后,就转身拼命逃去。 那些隐藏着的侍卫瞬间赶到暗后卿身边,等待他重新下达的命令。而暗后卿却摇了摇头,眼神逐渐冰冷下来:“去召王将军前来。” 虞渊这场战,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柳花明几乎是在拼劲全力赶路,暗晋乘如果要攻打虞渊必定会经过九转桃花河,她只要能赶到桃花河追上他们,就可以阻止!她会说服他的,一定会说服他的,就算暗晋乘要用她这条性命都可以! 她要阻止战争! 旗帜飞扬的营地,一声马蹄引起了守卫士兵的注意。他们纷纷警惕起来,看着那马上的人朝着这边奔来,扬起地尘土弥漫在这大片土地上,他们正要制止,却看见马上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身子都是趴在马脖子上,只是无意识的握着缰绳,不让自己掉下来。 “什么情况?”士兵正奇怪着,马已经朝着他们冲来。所有人都纷纷退开,眼看那匹马就要撞上栏门,突然身后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翻身而上,一把拉住了马的缰绳,将它安抚下来。 “王爷。”士兵看见那人后,连忙叩拜行礼。 暗晋乘一把将马上的人抱下来,看见此人浑身泥泞身上又带着伤,便知道是柳花明。 她还是来了……就在他即将重新启程之时,她还是追赶了上来。手轻轻拂开她的脸,脸色苍白的厉害,身上因龙刑留下的伤已经重新撕裂,她可以说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手还是用力握着,仍不愿松开缰绳。 暗晋乘用匕首割断了绳子,将她轻轻抱起,送到了帐中:“唤军医来。” “是,王爷。”士兵立刻照办。 第六十三章 九昭国 有的时候会有一阵梦魇,梦见自己回到了虞渊,脚下是遍地盛开的虞美人,当她越往里面走,就越发现脚步艰难,再次低头,看见的是那些虞美人竟变成了无数涌动的献血,有人的躯体从前方飘下来,让她整个人震醒。 睁开眼睛,看见帐篷的顶,一个士兵正端了一碗药进来,看见她醒了立刻激动的奔了出去:“王爷,她醒了!” 帘子被掀开,暗晋乘从外面进了来,坐到柳花明榻边:“我已让军医为你搭脉,你身上有伤,又连日骑马赶路没有休息,如果再晚一步,你恐怕会昏死在路上。” “已经到虞渊了吗?你的军队攻打他们了吗?”柳花明一醒来就焦急的询问。 暗晋乘端过旁边的药递给她:“你先服下。” 柳花明哪有心思服药,但见暗晋乘态度坚决,她象征性的喝了几口,又连忙问他。暗晋乘缓缓吹着碗上的热气:“我与皇兄打了赌,若你能赶来阻止,我便不再派兵攻打虞渊。现在驻军仍在桃花河,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我会派使臣前往虞渊都城,与太子刘道里取得联系。” 这就代表他要助刘道里登位?!柳花明高兴坏了,差点从床上奔起来。可是才一跳身上的伤就撕裂了,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暗晋乘将药碗放到她手里:“你赶紧喝吧,喝完了养好身体,我去安排使者的事。” 暗晋乘说完便起身掀开了帘子,走出帐篷。柳花明舀动着碗里的药,兴奋的根本喝不下去,如果真的可以促成此事,那么以后虞渊和龙盘就是同盟国,她也不会再这样小心翼翼生活在这个地方,可以回到虞渊去! 正高兴着,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等一下,既然暗晋乘已经和暗后卿打赌了,为什么他后来又出来阻止自己? 等一等,难道是因为暗后卿不希望她去,也就是说暗后卿希望虞渊与龙盘开战? 这样的话,即便暗晋乘的军队不攻击,以后他也可以找其他借口,安排其他人来攻打虞渊了……眉头又缓缓皱了起来,不过至少现在应该可以缓和一段时间,龙盘熟悉虞渊地形和攻略方式的只有暗晋乘,另一个老将军早已退休在家了。 妥妥的喝了几口药,突然听见外面一个士兵高喊了一声:“报——王爷,王将军领着黑旗军从沿山方向前来汇合,这是信使刚送到的信。” 噗……一口药喷了出来,柳花明吓得连忙从榻上滚下来冲了出去:“什么?” 暗晋乘正接过了信使递上来的信,他展开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柳花明焦急的要命,连忙问他:“怎么了?” “九昭国已经攻进了虞渊西面,皇兄命我与王将军做好准备。”暗晋乘缓缓开口。 “什么?!”柳花明整个人怔住,“九昭国?”那个明明距离虞渊十万八千里的内陆国,为什么突然也杀了过来?做好准备?那是什么准备? 第六十四章 虞渊,我来了 信使上传递来的准备,自然是攻打虞渊的准备。 暗后卿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九昭国与虞渊的距离并不近,后需运送慢,不如龙盘占优势,更何况九昭国已经和虞渊打起来了,龙盘只要出其不意的攻入,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但九昭并不像虞渊这么羸弱,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暗后卿让已经退休的老将军重新整顿起来,为国家再拼搏一次。 柳花明真想给自己两巴掌!早知道在挟持暗后卿的时候就应该把他宰了! 她咬牙切齿,只能抬头向暗晋乘表决心:“王爷,九昭无论如何都是大国,如果龙盘如此插足势必引起九昭不满,也会让周边国家不悦。倒不如趁机帮了虞渊,九昭出兵名不正言不顺,但龙盘却能赚个好名声,又能和虞渊结盟。” 暗晋乘只管思索,并没有立刻回答。柳花明急的满头大汗:“龙盘此刻相助虞渊有百利而无一害,今后所需要的铁矿石或其他药材,虞渊必定会供奉上来的。” “花明。”暗晋乘忽然打断了她,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瞳映出了她的面容,“我知你一心想保护虞渊,但此战事关重大,请站在每一个人的身份上思考后,再与我交谈。虞渊会如何,龙盘会如何,九昭又会如何。你现在所做的一个选择,会决定数以万计百姓的命运。” 他的这句话让柳花明一怔……是的,一直以来,她都只站在虞渊这边考虑,为虞渊着想,为虞渊思考。却忘记了她与他并不站在同一条线上。 她只要考虑一个虞渊即可,而暗晋乘要考虑龙盘,考虑虞渊,考虑九昭,考虑周边所有国度。 “对不起……”她沉默了下来,微微握紧了裙摆。 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柳花明抬起头,看见暗晋乘用这种方式安慰着她:“别担心,我会尽可能的保护你的国家。” 这一刻,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触动,望着眼前一身盔衣的暗晋乘,明晃晃的金冠几乎刺伤了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涌出泪来。这个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唾弃和讨厌的敌国王爷,此刻却用给了她一丝残存的希望。 这个希望是任何一个人,都从未给过她的。 王将军的队伍至少还要三四天才能赶到桃花河。柳花明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暗晋乘会有自己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如何,他不能轻易左右。 既然如此,她便决定重回虞渊。如今她的身份已经被点破,留不留在这里都已经没了价值,但如果回到虞渊去,也许还能挽救自己想救的人。 这样想着,她收拾了东西找了一些干粮开始做上路的准备。原本想在离开前和暗晋乘打个招呼,但想想他现在已经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也便不再打扰,只留了一张纸条就离开了军营,一路往虞渊行去。 ——刘道里,无论如何你都要撑住!我来了! 第六十五章 白虞少年 从桃花河走到虞渊至少要三四天时间。柳花明起初以马驹赶路,选择了一条最近的山路前行,但越靠近虞渊,路越难走。到最后几条山路,连马也无法通行,只能下马只身前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的双腿麻木,却硬撑着继续往前。太阳西沉东升,浩翰的天地之际被晚霞染得红灿灿的,茫茫山脉一层接一层。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终于看见属于虞渊的地界石,石头上刻着虞渊的国字! 她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重新振作起来,开始风尘仆仆的往前行走。突然前方传兵刃声,柳花明身子一缩钻入草丛里。只见不远处的山路上,一个少年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四个士兵,腰间佩有长剑,衣裳下摆残余着斑斑血痕:“追上他!” 那少年身着虞渊皇族衣衫,衫上绣着白色虞美人,是白虞派系的人!柳花明咬了咬牙,无论白虞和红虞相斗如何,至少这都是自己的国人,必须救! 手中暗器猛地射出,其中一个士兵立刻应声倒地。 另两个士兵警惕的朝着她蹲着的方向看来:“什么人?!” 糟了,那几个士兵是练家子!她想屏住呼吸却已来不及,已发现她的士兵们瞬间转移了方向朝着她冲过来。柳花明一咬牙,再次射出两针暗器,其中一针刺入另一人的寿穴,另一个人却飞速躲过,一把将她从丛中抓起来:“龙盘人?” 她穿着龙盘的衣服,而且身上没有虞渊人的佩饰。柳花明脑筋一转,立刻雄纠纠气昂昂的对着这士兵骂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东西!我们龙盘人最看不起这样的!” 那士兵眼见着自己的同伴栽在柳花明手中,气得要将她杀死,但一想到九昭与龙盘素无恩怨,如果因他一人挑起两国争战,反而因小失大。但如果要他这么放过这小儿,又气得牙痒痒,眼中杀气一露,他正打算找个理由杀了她后悄悄埋了,柳花明突然大喊起来:“快跑,去告诉外边的人,我被戴彩纱绳的士兵打了!” 戴彩纱绳是九昭人的习俗,但凡出生至入棺,都会佩戴彩绳,而且每年春节都会更换新的。柳花明此言一出,那士兵明显怔了一下。 她趁机寻到机会,猛地射出最后一根银针,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许是第一次杀人,许是第一次连杀三人,柳花明从士兵手里逃脱出来后,跌倒在地拼命喘气,她大汗淋漓,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眼泪狠狠忍在眼眶中。 那九死一生的白虞少年听到后面的喊声,已经停了脚步。他小心翼翼的拨开灌木叶,看见追杀自己的敌国士兵已经死了,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愤怒、痛苦、悲伤、难过一下子涌入心头,真想大哭一通,却又忍住,怕召来更多的人。 柳花明从地上站起:“九昭打到哪里了?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刘道里呢?他受伤了吗?他在哪儿?” 一连几个问题问的都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第六十六章 气血上涌 少年只觉得气血上涌!他以为这女孩如此拼了性命是为了救他,可是满嘴询问的却是另一个人!刘道里,刘道里,为什么总是刘道里! “我不知道,他也许已经死在宫里了!”实在太生气,他几乎是愤愤的吼出一句! 柳花明双眼静静地看着少年,双目如水,平静而温和:“不会的,刘道里一定还活着。”他活着,活的好好的,等着她去救他! 那么坚定,那么肯定……少年的眼眶有些潮湿,他看到她脚下斑斑血迹,知道她许是赶了不少的路才追到这里。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但他知道这个人是来救刘道里的,不顾性命来救刘道里。 而他呢?在最危急的时刻,所有人都离他而去。那些想要哄他争夺王位的大臣,那些阿谀奉承的宫人,那些追捧着他的侍从,甚至是一直护他疼他的母妃! 所有的人都在他最需要的一刻消失了,他跌跌撞撞奔跑,一遍又一遍呼唤,一直跑到最边界,几乎要被夺了性命。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出现救他,却根本不是为了他! “九昭的士兵已经冲入了皇宫!我是拼了命逃出来的!所有宫里的人被杀的被杀,被抓的被抓!刘道里那样的蠢货,早就死了!”他咆哮着,叫喊着,眼眶已经发涩,“现在只有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活着,他还活着,他用自己的力量活下来了。 柳花明一下子怔住,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或许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年一直在强撑着意志力,强撑着在这个乱世中生存,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抬起手解下了身上的披衣,她轻轻盖在了少年的身上:“嗯,你还活着。能活下来,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现在你听我说,解下你身上一切和虞渊有关的东西,用这衣衫盖住你白虞的标志,藏起你的血玉和铃铛,从这条山路下去,会到达龙盘的地界。过了龙盘后,你只要藏在任何一家村落里,都可以活下来。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你怎么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你连我是谁也不知道……”少年只觉得鼻子一酸,就快哭了。 柳花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是白虞的人,自然有办法找到你。龙盘的人聪慧狡诈,你在龙盘地界不要用真名,忘掉你的家族和你的一切,等寻着机会再告诉所有人。” 她转身打算离去,少年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眼神认真而执着:“我叫刘夜。” “好,阿夜。” 高山漫漫,再过几条道就可以看见峡谷中的虞渊。柳花明与刘夜分别之后拼尽全力朝着虞都跑去。 皇宫在那里,刘道里在那里! 没关系,皇宫里肯定都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她可以救他,她一定来得及的。刘道里,刘道里…… ——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以后做我的妃子,是不是可以和我一起去封地?如果你跟我去封地,我会给你世界上所有漂亮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都给你。 「花明……」 第六十七章 虞都 穿过密集的树丛,柳花明用血淋淋的手拨开一道道荆棘,终于来到了虞都凤阳。踏上这片烽火连天的土地,嘶叫声掩过马蹄嘶吟,尘土飞扬。迷雾之中,无数人凌乱的脚步奔跑着,踏着鲜血和尸体。 她原本沉稳的步伐早已杂乱,脑海一片空顿,只能拼着唯一一股气朝着皇宫方向跑去。 佩戴着彩绳的九昭士兵已经杀红了眼,鲜血染红了盔甲,长剑挥出,血溅起如花。无数人的鲜血滚落,滴在干枯的野草之上,虞美人被染的更红。 虞都的皇宫火光连天,里面有许多宫女蜂拥逃出,柳花明逆着人流拼命朝着里面冲,她想寻找刘道里,可以看见的只有搏斗的士兵和逃窜的宫人。 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抬起头,看见了曾经在小时候一直照顾刘道里的姆妈。姆妈的容貌已苍老了许多,一双浑浊的眼睛却能轻易认出柳花明的模样:“阿明?” “嗯!姆妈!我是花明,刘道里呢?宫娘呢?”宫娘是小时候收留她照顾她的宫人,因为经常收养无依无靠的孩子,便被人称为宫娘,久而久之,连她收养的孩子们,也唤她为宫娘。 姆妈摇了摇头:“宫里乱了,乱了。你快走,别进去了。” “刘道里在什么地方?”柳花明不肯就这样离去,再三询问。姆妈微微垂了眼帘,只重复着:“走吧,快走吧,宫里乱了,太乱了。” “姆妈!”柳花明忽然提高了声音,牢牢反握住她,“告诉我,刘道里在哪里?!” “你怎么还不明白,太子殿下是死了!否则姆妈也不会自己一个人逃出来的。”旁边一个宫人实在看不下去,她一把扯住姆妈的手就往宫外跑,只留下柳花明一个人站在原地,仍凭那些冲出来的人不停的撞击着肩膀。 太子……死了?刘道里死了? 柳花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拼了命的冲进去,迎面已经追来一大批九昭士兵,她想硬闯进去,却被重新追上来的姆妈拉住,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宫女劈头盖脑的骂了她:“就算你不信我们的话,也应该先跟我们去避难!你这样冲进去,会丢了性命!还连累了想救你的姆妈!” 柳花明便这般临风而立,她不愿离去,却又无法闯过那大批士兵去找刘道里。她只能被她们拖着一步一步离开皇宫,眼泪已经从面颊滑落。 她的哭声和周围的惨叫声、痛苦声融合在一起,却更压抑,更低沉,断断续续,怎么也无法收住。 就在宫人带着她快要逃出皇宫时,突然又一大批九昭士兵从外面围来,直接圈住了所有要逃走的人。士兵中有一人立于马前,俊美的脸被遮挡在盔甲之后,手中的长剑直指宫人人群:“虞渊王,可在?” 虞渊王?柳花明浑身一震,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看人群。 只见一个两鬓白发的中年者缓缓从人群抬起头,罩在外面的披袍已被风吹起,露出了里面象征着皇族的徽章! 第六十八章 虞渊王 这是……虞渊王。 柳花明记得他,在很小的时候曾见过他一面。虞渊王在整个虞渊都是神化的存在,每一个面见他的人都必须蒙上面,不能直视王颜。而现在,他苍老的站在人群中,黑袍微湿,整个人像是从高高在上的王者,变成了每日耕种的农人。 士兵前那俊美将领见虞渊王已经显现了身份,脸上扬起一股张狂,他松开缰绳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他:“虞渊王,今日你若肯跪下降我,九昭将领便立刻停战。” 他竟如此嚣张?!柳花明心头一怔,她立刻将视线移到那将领身上,年纪不过二十,身高俊美修长,头盔上还有色彩极其艳丽的纹饰,这是九昭的皇族?他们派了皇子前来攻城? 她心中涌起一股血气,就算是九昭的皇族,也不可以这样蔑视虞渊的王!柳花明正要站出来发声,突然那皇子又高傲的吐出一句:“你若不肯跪下降我,今日我便屠了整个虞都!” 周围所有宫人都被吓住了,他们瑟瑟发抖起来,原本内心和柳花明一样的愤怒与憎恨一下子化作了恐惧。他们悉悉索索看向自己的王,每一个人都在等着王的答案。 虞渊王绝对不可以下跪!他代表的就是王,就是整个虞渊!他若下跪,就算可以保住虞都的子民,也保不住虞渊了! 柳花明当机立断,不顾一切的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挡在了虞渊王面前:“等一等,我有一言想说!” 整个人群一僵,对面的士兵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愣了一下,纷纷抬头看她。 已走到人群前的九昭皇子微微蹙了一下眉,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哦?你是何人?要 说什么话?” 柳花明之前已被荆棘刺得血淋淋的手一直挡在他面前,眼神坚定,义正言辞:“龙盘的军队已经在桃花河,不出几日便可抵达虞渊!就算你今日逼降虞渊,一旦龙盘进入,你们便是瓮中之鳖!” 这样大的军事机密他竟然不知?!九昭皇子九龙城明显怔住,他眼神锐利起来:“你如何知晓龙盘已在桃花河?” “我的手!”她将自己的手举到面前,又掀开裙摆下被磨得残破不堪的双脚,“和我的脚都可以证明!我是虞渊留在龙盘的细作,名为柳花明!宫中宫娘抚养我长大,国师和知晓内情的大臣都知道我。我得知龙盘军事动向后,便竭尽全力前来禀报!翻过了身后那一片山脉,才赶到此地!” 她用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指向九龙城:“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军队,可以抵达整个龙盘吗?!” 九龙城看着这个虽然娇小却盛气凌人的少女,眼中的神色渐浓:“那又如何,虞渊今日无论灭否,与龙盘一战必定无疑。” “与龙盘一战全在九昭今日所为!九昭出师无名攻打虞渊,倘若龙盘出手,便可名正言顺,还能得他国附和!倘若九昭就此收手,虞渊可与九昭谈和!龙盘顾全面子,也不会轻易出手。”柳花明焦急道。 九龙城似觉有理,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小小丫头,倒会诡辩。龙盘出兵桃花河不过是为铁矿地之争,今日九昭灭了虞渊,明日便与龙盘商讨如何用这铁矿之地。” 第六十九章 我将纳你妾 九龙城说的没错,暗晋乘之所以驻军桃花河犹豫不决,全是因为不想和九昭有正面冲突!一旦九昭和龙盘协商好如何瓜分铁矿之地,区区虞渊就绝无招架之力了! 柳花明一声压抑,极致的忍耐终于被人打破,她已计无可计,眼眶一红,泪水已经涌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到头来竟是如此!她埋伏这么多年,离开自己的国家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以为只要拼尽全力就可以了,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了……是谁说人定胜天,是谁说只要有决心,便可逆转天命?今日虞渊要亡,便是这天命,便是这天给予的! 哭泣声一下子溢出,那是一种苦苦压抑却还是泄露了的呜咽…… 那样勇敢,那样坚强的柳花明竟然也忍不住哭泣和悲悯,这个声音让所有屹立的宫人都感觉到了亡国之悲。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的人和柳花明一样哭泣了起来。 整个皇宫殿外,那群宫人站在一起低沉哭泣,久久不绝。 九龙城一直沉默的看着柳花明和整座虞都,他知道这些人在为即将陨落的国度而悲,这种悲夹杂着绝望和痛苦,比父母离世、亲人远走更难受。 虞渊王缓缓抬起手,轻轻抚在柳花明头上:“你已尽力。”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来到九龙城面前。曾经尊贵无比,甚至要以蒙面才可见得的君王,就这样在敌国的皇子面前,缓缓下跪了。他这一跪不是为自己,不是为虞渊,而是为了自己的臣民,自己的百姓。 原本戏谑的九龙城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张狂,他知道这个王在用最后的尊严挽救身后那些无辜的人。 抬起手抽出腰间佩剑,他将剑扔到了虞渊王面前:“我为你留皇族尊严,你自己去吧。” 冰冷的手缓缓拾起剑,柳花明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的王,她来不及阻止,那剑便已划过脖颈……血流一地。曾经高高在上的虞渊王,至此便自刎而亡。 天空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这座曾四季如春的峡谷竟然因一位君王的逝世而变了天,这是不是说明,虞渊真的已无法再救。她的国,她的家,真的便这样消亡了吗?那么今后,她会在哪儿?刘道里会在哪儿?国人又会在哪儿? 士兵们已经开始驱赶那些尚未逃走的宫人和都民了,因为已经承诺了虞渊王会留这些人一命,又许是见了君王陨落,士兵们对这些可怜的亡国之民倒是好了些。 柳花明木然的站在地上,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方向,不知道此刻该去哪儿,此刻自己该为谁。 九龙城瞥了一眼呆立在地的少女,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一同坐上马:“你这小小女子,胆大勇敢,颇得我意,随我回九昭去,我将纳你妾,让你享荣华富贵。” 男子强势的手臂已经缠上了她的腰,柳花明感觉到痛意,猛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不行,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神妥协,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她要找到刘道里,无论他是生是死,都要得一个结果!还有刘夜,他已去龙盘避命,她答应过会去找他,就一定要遵守诺言! 身子一缩,她动作利落的从九龙城怀里钻了出来,一脚落到地上。 第七十章 这个可笑的女人 “我不为人妾,”柳花明高喊一声,眼神极其犀利的望着九龙城,“也不奢求君之妻位!我志在天高,在地远,不求区区四角高檐。君已承诺不伤虞都百姓,我这条性命便由我自己。” 狂风在发间肆虐,柳花明像一支不屈之竹,气宇轩扬的站在九龙城的马前看着他。 九龙城的心狠狠一震,他被这娇小的女子所震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耳朵有误,听错了。她一个亡国之女,居然拒绝了他这个大国皇子的妾位?要知道在这种时候,恐怕连虞渊的公主都入不得他妾位,至多是女婢、女奴。别说是亡国之女,就连其他国之贵女都求而不得。 这个嚣张的小女子竟然拒绝了他,甚至还说“不奢求君之妻位”? 他想耻笑她,想拿话嘲讽她,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柳花明已经转过了头,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这个可笑的女人! 九龙城一股怒气涌上来,朝着她跟去。 柳花明进了皇宫之后开始在四处寻找刘道里的踪影,她呐喊着,呼叫着,推开一重又一重的门寻找着。姆妈和其他宫女早已被九昭的士兵驱赶走,只留的她一个人奔跑寻找。 可是无论推开多少扇门,无论如何寻找,她都没有找到刘道里的影子。九龙城一直看着她奔走,听着她喊虞渊太子的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女子与虞渊太子有情? 因为找不到刘道里,也没有看到他的尸首,柳花明原本提着的心比之前放松了一些。至少这证明他还活着,或者是被九昭的人抓走了,或者是逃走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柳花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见九龙城竟然一直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看着。 注视到柳花明的目光,九龙城嘴角一扬:“你要找的人为何不问我?” “他被你抓走了吗?”听到九龙城说这样的话,柳花明的心立刻咯噔了一下。为什么?九昭都已经逼死了虞渊王,要一个太子有什么用? “之前派人攻城,我只言抓到所有虞渊皇族,如果他此刻不在皇宫又找不到尸首,那许是在九昭军营里吧。”九龙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今连你们尊贵的太子都成了我的阶下囚,你还不愿妥协不成?” 可笑,真是可笑,他居然在这里跟一个小小女子怄气。九龙城说完那些话,都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柳花明眼中闪过悲愤,但她现在势单力薄,就算愤怒,就算痛苦,也不能把这些九昭人怎么样。亡国之恨在心中,亡国之痛在心中,她更痛的却是自己的无能,无用。 “我已经妥协了,在你逼死我们君王的时候。”柳花明抬着头,坚韧的眼睛中,滚落了泪水,“现在我做的,只是妥协之后为自己和亲人找一条生路。” 所以她在拼命寻找刘道里,拼命寻找那些自己曾言要守护的人,找到他,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带他去更安全的地方,去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地方。 第七十一章 亡国之人 亡国之人,他见的太多了。 美丽的亡国女,高高在上的亡国君王,以及那些逃窜着,流离失所的亡国之奴。他们眼中的恐惧、害怕,对未来的畏惧都曾映射在他眼中。 人一旦被逼入绝境,要么消亡,要么绝望。那些亡国女为了活下来甚至愿意委身与自己的士兵,仍由他们糟蹋,只为了可以活下来。就连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都会匍匐在他脚下,哪怕做一个女奴,也好过无处可去,随风飘萍。 他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可是唯独眼前这人不同。她的眼中所有的并非害怕,并未畏惧,而是比那更深一层的东西。 那种东西他说不清楚,只觉得被它狠狠撞击在了胸口,更想撕破她的坚强,撕破她的坚持,看见她在自己眼前哭泣,看见她泪留不住。所以他迈开脚步,来到她面前:“你若要求活路,我可以给你。脱了你的外衫,来到我面前。” 柳花明一怔,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他。 九龙城微微眯了眼睛:“放过你的太子殿下,只需我一句话罢了。你若照着我说的做,我不仅不杀他,还可以在九昭给他留一条活路。” “我如何知道他是否在你手里。”柳花明声音一下子凉了起来,带着拒人千里的漠气。 九龙城也不生气,只是戏谑的勾起嘴角:“他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你觉得你还能有选择吗?”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倘若刘道里在他手上,他自然可以随意处置;倘若不在,如今虞渊土地上到处都是他的士兵,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再换过来,就算抓不到刘道里,还有这么多的虞渊百姓,柳花明如何不顺从? “好……”柳花明沉默了许久,她大约是终于说服了自己,垂了手,痛苦地轻声呢喃道。 然后,她一步一步从石阶上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肩,肩上的外衫在风中纷乱飞扬,伤痕累累的双手抓着那衣襟缓缓拉下……雪白的肌肤混着残留的鲜血,张扬着诡异之美。 九龙城就站在她正前方,斗篷在狂风中舞动,修长的身体被黑色紧身铠甲包裹,他身材修长,青发随风而动,一双俊美的眼睛紧紧盯着柳花明,眉眼逐渐凝气一股邪魅之气。这个虞渊的细作看上去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耐人寻味。 这一趟虞渊没有白来。 柳花明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九龙城抬起手,指腹一点一点沿着她的手臂抚上来,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只能狠狠咬住牙。 “你还是处子?”九龙城见到她这反应忽然愉悦起来,“你的太子没有碰过你?” “我和殿下只是儿时同伴,不是你所想的这般龌龊!”柳花明咬牙切齿的蹦出一句。 “好,好,好。”九龙城连道了三个好,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你放心,我向来对女人温柔。你若跟了我,今后不仅能衣食无忧,还有荣华富贵给你享用。自然,你想护着的人,我都会帮你安顿好。” 第七十二章 胁迫 九龙城孤傲,自负。他是九昭三位皇子中最受倚重的人,也是未来最有可能登上皇储之位的人。在九昭的皇子中,唯有他拥有实质军权,并且领兵三十万。 柳花明不想妥协于他,但此时此刻她别无选择。任何事都需要隐忍,如果自己要达到目的的话。 九龙城并没有违背之前说过的话。他带着柳花明到了军营关押皇族的地牢里,看见的却只有白虞和红虞的其他人,以及一些公主皇女。他们都还不知道虞渊王已经死了,还抱着残存的希望,希望自己可以得救。 看到被关押的人里面没有刘道里,她担心多过于宽心。这表示刘道里已经逃脱了,但这样逃脱若是被抓回来,或者在捕捉之时受伤,其实更为严重。 她正看着那些皇女们思索,九龙城已经环上了她的腰:“既然看过了,那就走吧。” “好。”柳花明像是完全放弃了,应诺了他的话。 九龙城很高兴,他带着她出了地牢,正要进入自己的帐中,突然柳花明手臂一伸,直接抽出了他腰间的剑,一把举起抵在了他的脖颈下。她的速度很快,动作一气呵成,手中的银针直接刺入了九龙城的后肩,让他不能动弹。 “谢谢你带我看了地牢,既然太子不在你这里,我想我也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了。”柳花明几乎是拖着他到了马边。 有一个士兵看见九龙城的怪异,视线一移立刻发现他被柳花明挟持了。就要冲上来,柳花明直接一刀划在九龙城手臂上,血立刻涌了出来:“不好意思,我这个小女子握不住剑,胆子又小。你们要是再有什么动作,也许你们尊敬皇子的头颅也保不住了。” 士兵们一听,全部不敢动了。 九龙城眯起眼睛:“你不怕我杀了虞渊其他皇族?” “生死有命,这些皇族杀的同族人也不少,更何况虞渊已经灭国,他们的死活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不过,作为同族,我还是比较同情他们。”柳花明镇定自若的回答。 她爱国,爱这些血脉相融之人,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来做交换。在虞渊,也有刑法,也有等级之分,皇族为了夺权杀人,为了地位杀人数不胜数,她可以同情他们,可以为了救国付出性命,但如今国已灭,她和他们不过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罢了。救?救谁?这些人与她何干?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自己这条性命。 九龙城忽然仰头大笑一声,又连道了几个好:“不错,真不错。有勇有谋,甚至将我也骗了。在皇宫之中落泪,怕只是为寻你那太子装得模样吧。” 是的,在寻找刘道里被九龙城堵话时,她确实是为了示弱的伪装。柳花明微微垂了眼帘……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虞渊王面前时,那是真实的悲鸣……为国之亡,为国之灭而悲伤。 无论如何,一切已经过去。国土湮灭,家园被毁。 她能做的,就是寻找那些想守护的人,好好活下去。 第七十三章 逃离 柳花明挟持了九龙城逃出被九昭控制的虞都。士兵们一见九龙城被她推开后都纷纷要追上去,却被他轻轻摆手阻止:“罢了,她乘了我的雪戎逃走,你们便是派上所有人都无法追上。她既想走,便让她走,总有一日,她还会回来。天大地大,却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天大地大,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吗? 大雪纷纷,柳花明从虞都离开已经一天多了,因为九昭的士兵没有追出来,她总算可以缓和一口气。看着茫茫天空,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虞都也有一日会下雪。 曾经支撑着她的目标是好好在龙盘呆着,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细作。可是现在呢?国破家亡,连想寻找的亲人都找不到了,她的宫娘,还有刘道里,每一个人都像是在这一刻消失,如何去找?如何寻找? 手中的木棍轻轻挑拨了一下火花,她合上了眼帘。刘道里最开始是先到了龙盘,之后才回去的。回去没多久,虞渊就爆发了战争,也就是说可能他还留在龙盘里,并没有回到虞都,或者是到了虞都后,因为什么事情,又离开了。否则以九昭现在的兵力,他也不可能这么快逃脱。 现在她留在虞渊境内,对她百害而无一益,所以必须回到龙盘去。一来可以寻找刘道里,二来那个千辛万苦逃出来的白虞派人刘夜正躲在龙盘某个村庄里。 那个孩子这么小,又自小在宫里,没有过过这些苦日子,恐怕熬不过多久,必须去找他。 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她站了起来:“不多想了,未来是好是坏,都会到来。能走一步是一步吧。” 因为虞渊和九昭开战,很多在虞渊的商旅便召集了自己的护卫、剑士保护着财物和商品,纷纷沿着官道离开了这个地方。九昭士兵再滥杀无辜,也不敢随便砍杀别国商旅,所以通常这些商队都可以安然无恙出关。 柳花明就混入了其中一个车队里,逃离了虞渊,跟随队伍踏上了荒无人烟的官道。 商旅的队伍出手一般都非常大方,无论路过哪个村子,人们都会非常热情的迎接,因为他们会用钱财交换住所和吃食。 跟随车队走了四五天,柳花明已经重新进入了龙盘地界。她每到一个村落都打听刘夜或刘道里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 暗晋乘在桃花河的军队已经撤去,看来九昭和龙盘已经谈妥,如何来瓜分他们国家的土地,以及那些铁矿。以前有恨过,但现在想想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只是站在不同立场,为了不同的国家而已。 出了虞渊天气就逐渐转热,树叶繁芜,所经过的道路上,人也越来越多。前面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小镇,算是商队经过的枢纽,人口较多,也非常繁茂。镇上有许多姬馆,偶尔也有小倌馆,但数量不多。 商队会在这里休息两天做调整,柳花明想趁着这个机会向周围其他商队也打听一下那两个人的下落。 第七十四章 倌临开道 忽然听到远处的巷中传来一声高喝:“倌临开道。” 一时间,原本拥堵的巷子立刻分了开来,人群自动向两边去,让开了一条通道。在巷子中,有一行提着莲花灯,撒着红纸烟花的男女从里面缓缓出来,还有锣鼓响乐声,以及人们一阵一阵的惊叹声。 外面,街道2侧足足停了上百两码车,马车上熊熊燃烧的火把, “怎么了?”柳花明好奇的看过去,身边一个商旅好心的解释给她听:“这是这个镇最有名的特色,叫倌临开道或姬临开道。因为这镇的客人大多是像我们这样的商队,对镇上的许多逍遥馆(姬馆和倌馆的统称)都不太熟悉,也没有熟客,所以只要在夜间来临之时,每一个馆都会在他们头牌带领下,绕镇行走一圈,让路边的客人赏鉴。一旦有看上的,便可以去店里邀约。你看,那最前面的就是这个倌馆的头牌,他手中的,是他们馆的标志。” 柳花明抬头看去,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玉冠束发的翩翩男子。身着一袭锦色斓衣,墨发垂肩,脸若玉雕,一双眼睛妖魅万分,嘴唇勾起迷人笑意,百尺之外皆有香气,清淡优雅。男子身后还跟了一排其他小倌,个个肤白如玉,粉面香肌。周围看着的几个商客都直了眼睛,面色绯红,眼巴巴的望着他们。 队伍的两侧站着五大三粗的保镖,还有几个不甘不愿的小少年被推着走在最后,应该是刚入馆没多久,还没有驯养好的孩子。 真是奇景。柳花明觉得挺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是看戏的时候,她正要转过身去找人打探消息,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重新抬起头朝着人群望去:“刘夜?” 那跟在最后,满脸委屈和痛苦的少年,不就是之前在虞都山上被自己救下来的白虞少年吗? 柳花明几乎没有多想,立刻冲上去要将刘夜拉住。却被两边的保镖拦下:“客人,你若看中了我们馆的人,待倌临开道结束,还请到店里小坐。” “不是的,我认识的一个人在里面!他在那里!刘夜,刘夜!”柳花明叫喊了几声,奋力要推开粗壮的保镖。但那些保镖却狠狠推开了她,不让她再靠近。 怎么回事?刘夜躲着躲着怎么成了小倌了? 她推不开这些人,便重新冷静下来,记住了队伍最前面那头牌衣上的标识。 时间一到,她便匆匆来到了那间倌馆,要进去寻找刘夜。却又被拦住,让她交上一两银子。柳花明差点吐老血,怎么这么贵? 为了进门,她被迫当掉了身上一件值钱的首饰,换了银两交钱后立刻进了去。怎料所有客人都被安置在了一座戏台的最前面,布上酒水后,也没有人过来问她选了哪个小倌。 柳花明等得着急,便伸手拦下一个送酒的小厮:“我想挑一个孩子,你们这边什么时候可以帮我安排?” “客人,您急什么。待流亿大人选了恩客后,再做挑选也不迟。指不定流亿大人选了你,这可是任何孩子都比不上的。”那小厮最贼兮兮的朝她一笑。柳花明莫名其妙:“流亿大人?” 第七十五章 流亿 流亿大人是谁,柳花明真的不知道。不过周围来到这里的各个客人,却对这个人非常熟悉。 这座镇虽然与龙盘都城相比并不算特别繁华,但也数一数二。镇上倌馆更是出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个馆,名为七夜流连。其中他们口中的流亿大人,就是这个馆的头牌,千年一遇的美男子。 他的容貌男女通杀,无论老少但凡见了他都流连忘返。 柳花明就呵呵了,她又不是来找男人玩的,如果不是因为看见刘夜,她在这里路过几百次也不会进来一下。于是她坐不住了,起身要去唤小厮重新过来一趟,却忽然感觉周围的灯一熄,台上缓缓亮起了数盏特殊光线的桃花灯。 一个男子推开半敞的装饰门,从里面缓缓跨了出来。白皙剔透的肌肤,完美绝伦的五官,墨发一直披散下来,半遮着衣,半敞着身,点点胸膛裸露,玉雕的脸带着奇异的妖魅望着台下,嘴唇勾起万千风华。 这个人就是之前在倌临开道时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在光线的映照下,他要比路上时更绝美,更迷人。 连柳花明这种不被美色yòu惑的人都狠狠一怔(你不被美色yòu惑吗?)。这样的人物,竟然也甘愿留在这种镇子上?挺奇怪的……她回过神来后,脑海便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叫流亿,却不知他姓什么。 今日是他招客的指定日子,他会从窗棂上折下一直桃花送到客人手中。谁收到了桃花,谁就可以入他的闺房一聚。 不过被选中的人也必须准备好合适的银两,否则根本进不去。 柳花明耸耸肩,为了进这破地方,她已经花了1两银子了,可没有多余的钱再浪费了。于是她艰难的坐在位置上摇头晃脑,看着周围有没有路过的小厮帮她找一下刘夜。 台上的流亿已经简单奏了一段琴,要开始选客人了。 柳花明正好看见一个小厮从侧边过来,她连忙站起身要喊住他,怎料才迈开脚步突然一支桃花从台上射下来,直接扎在她的鞋前,止住了她的脚步。她整个人一僵,头咯吱咯吱扭过去。台上的流亿正微笑的看着她…… 尼玛啊……柳花明嘴角狠狠一抽,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流亿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钱带的不多……”她非常尴尬。 流亿一启唇,妙妙之音落下来:“无妨。”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另一个人……”柳花明更尴尬了,连忙说了自己来这里的缘由。周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不要流亿要别人?白痴吗? “无妨。”流亿依然是轻声妙语,“你看中谁,均可带入我帐。” 这是什么情况……柳花明很想给自己脸上来两巴掌,看看是不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或者耳朵坏了听错了什么话。这个流亿,是怎么回事? 她还在犹豫,边上的小厮已经忍不住了,替她捡起了桃花,放入她掌中:“这位客人,请随我来吧。” 第七十六章 再见刘夜 “等一等。”柳花明唤住了要带她上楼的小厮,“请帮我找一个人,他叫刘夜。” 倌馆阁楼三层,一道道纱帐被撩开,柳花明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流亿的住处,一间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非常奢华的屋子。这屋子要比平常的看上去大一些、宽大一些,踩上去的木板甚至是温暖的,竟有人会在三楼架设地龙吗? 柳花明非常吃惊,而且也有一些局促。她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更对这里的门门道道一窍不通。 身后似乎有人进了来,她立刻转过身,看见不是刘夜,而是刚才台上的美男子,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却还是强颜欢笑:“流亿大人。” 那男子温柔一笑:“大人这称,我却是担当不起的。姑娘,你手中的是漱口汤,不是茶。” 柳花明:“……” 她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又眼巴巴的朝着外面探了探:“他呢?刘夜来了吗?白天我看见他跟在你的队伍后面,脸色不太好。” “那孩子是姑娘的旧识吗?不必担心,他一会儿便会被带进来。”流亿温和的为柳花明倒了一杯茶,然后靠近她身侧坐下。柳花明立刻尴尬的往外挪了几步过去,表情有些不自然。 流亿似乎有所察觉:“姑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嗯。”柳花明老实回答,她抬起头,对着流亿笑笑,“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可能没有办法支付你什么,你其实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就喝一杯茶就可以了。”她很尴尬,怕万一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自己又拿不出钱来,回头要到逃的地步,那着实丢脸。 流亿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细长的发丝绕在指上:“不必担心,今日的费用,我会替你承担。” “啊?”柳花明一愣,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他。 流亿的双眼长而媚,就这么认真的看着她,仿佛有许多勾子从里面出来,近乎摄人魂魄。柳花明呆坐着,全然没有了防御,连流亿的手指已经抚到她嘴唇了都没有察觉。 “哼。”一声冷哼从门口传来,她连忙回了神,抬起头看见刘夜冷着一张脸站在门旁,“你倒是挺会享受。” 柳花明条件反射的推开流亿的手,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会被弄到这个地方?” 刘夜狠狠瞪了她一眼,咬住嘴唇:“都怪你,你说让我躲进村子里。结果遇到一个心地不好的老妇,骗了我的铃铛,还将我卖给了人贩。人贩直接把我转卖到了这个地方,我逃了那么多次,都没有逃掉!” 幸亏他的血玉被藏在另一个地方,才没有被偷走! 柳花明要走过去,却忽然被一直静坐的原地的流亿拉住了手,他轻轻抬头对着她一笑:“姑娘今日入了馆中,还请坐下喝杯茶。” 站在刘夜身后的小厮则狠狠推了刘夜一把:“谁让你跟客人说这样多的话,滚进去服侍!” 第七十七章 不要你假好心 刘夜跌跌撞撞摔了进来,柳花明立刻伸手将他扶住:“没事吧?” “不要你假好心!”刘夜受了不少气,还被卖入这种地方。本来是会被调教至少2年再卖出来,结果柳花明出现,被人直接带了上来。当时他几乎吓得绝望,以为自己完蛋了,结果看到是柳花明。 他是又惊又苦,才态度那么差。 流亿看出她与这少年似是故人,唇角微微一勾,雪白的玉臂轻轻垫在下颚处,抬头看着柳花明:“所有被送入馆中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姑娘若要赎他,只需出点钱便可。” “刘夜是被贩子卖来的,何来卖身契?”柳花明有些没明白。 流亿笑了:“他来自何处,你来自何处,不过一张纸。如今他留在馆中,自然有人为他造了其他身世。” 也就是说,就算不用买的,只要把刘夜强行带走,也是可以的?柳花明似乎宽了心,脑海开始思考如何将他从这里带走。流亿见她不做声,以为是担心没有钱财赎人,便安慰道:“姑娘且不必担心,今日入得我账,不若同我说说你与此少年缘何认识,又从哪儿来?” “我和他……是虞渊国人。”柳花明知道这里的人买了刘夜,必定已经调查过他的来处,只是不过应该没有调查的太清楚,只大约知道是虞渊国人,所以也不敢撒谎,“你或许已经知道,虞渊……被九昭攻破,都城大乱,我与他一起跑了出来。” 后来将遇到士兵一事掐头去尾说了通,只道是两人被迫分开,又约定了地点相见,可是等她找过去,却见不到刘夜了。 “他是我的弟弟,今后我们一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柳花明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希望可以博取同情。 流亿点了点头:“姑娘如何称呼?” “柳……咳,刘花明。”太好了,幸亏柳和刘同音啊! “你弟弟来馆中不过七八日,尚未驯养,赎身钱应该不会太贵。不过,他的容貌不错,怕是馆主不肯放。”流亿沉思了片刻,“届时至少会开金价。” “一两金?”柳花明试探的询问。 流亿摇了摇头:“十两金。” 这么贵?怎么可能!十两金子都能买一栋非常好的府宅了!刘夜这厮有这么值钱吗啊?!她脸立刻成了苦瓜色。不行不行,买是买不了了,只能硬抢。可惜她身上的暗器已经用完,回头得再做几个。不然肯定敌不过这馆里的人,刚才进来都看见好几个壮汉。 “今日姑娘与我相见,也值十两金。”流亿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轻笑道。 柳花明瞬间闭嘴了…… 刘夜看柳花明似乎拿不出钱来,又气又急,他其实知道她一个下等细作身上当然不会放这么多钱财,但自己已经失了那么多希望,唯一抓到的救命草却如此不堪一击,心头更是不自在:“你穷成这样,卖了你都买不起我!还来什么馆里!” 柳花明挠挠头,略微尴尬的看向流亿:“您……知道这镇上,哪有得钱快的地方吗?”她问这话纯粹是随口,只不过想好好套近乎,了解些馆中的事儿,好找机会救刘夜出去。 第七十八章 十金 流亿极俊逸的脸微微一笑,顿时满室生春:“姑娘倒是好性子,为了你弟弟愿拼上一拼?此镇姬院和倌馆颇多,姬女中有一种为短签的法,以一年为期限,将自己卖出去,以姑娘的姿色,区区十两金应该半年便可赚足。” 柳花明整个人一僵,惊得打破了手边的茶盏,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极为尴尬。 刘夜听到流亿居然这样调侃她,立刻气得要开骂,说时迟那时快,柳花明羞涩的模样突然变化,她瞬间拾起地上的碎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抵在了流亿颈下:“你若喊一声,这瓷片就会破开你的血肉。” 流亿一动未动,眼帘微微一弯,似是惊奇:“姑娘会武?” “非常抱歉,今日前来叨扰,只为了救我故人。你若能配合不声张,我不会取你性命,你若张口唤人,我不介意背上人命。”柳花明不是没有做过坏事,之前她甚至有动过杀人的念头,虽然不是对着他。 “姑娘就算挟持了我,也无法从馆中离开。”流亿好心提醒道,“此馆有十二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姑娘即便习过武,要赢过他们,仍是有难度吧?” 柳花明不做声,这馆里几个壮汉她是看见了,武功好的其实只有三个,以她的能力要带着人逃走,确实比较难。更何况她其实没有武功,连轻功都不会,要想救人着实有难度。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为了进这里她已经当了值钱的东西,一旦离开,却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进来了。 十金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站在一旁的刘夜咬了咬牙:“你不用管我,自己先逃走便是!这里的人十分凶悍,要是被抓,指不定会被怎么折磨。” 他见识过,也被打过无数次,但好歹他是男儿身,也不怕,要是柳花明被抓了,却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步。 “如果我现在走了,就没有办法再进来救你。”柳花明抬起头看着刘夜,“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心神一动,刘夜整个人僵在地上。他当然不希望她走,他当然希望她可以救下他!可是现在虞渊被灭,他已经不是皇子了,没有族人依靠,连十金都拿不出来!能活着……已经是得到了最大的运势,也是因为遇到了她。 他要开口说出气壮山河的话,可以张了张嘴,眼泪却落了下来。 他还是不甘,还是不愿,还是不忍…… 流亿见两人如此,眉宇也微微一皱:“姑娘,你且放下手中利器。我有一法,可助你救了他出去。” 柳花明将信将疑,手中的瓷片并没有收起来:“你先说来听听。” “此镇向西十里外,有一座凛都城。城中有一人名为左三知,我与他曾为同窗好友,一同参加科考。只可惜我家中变故,便与他分道扬镳。如今我留在此馆,他已经考得官职。我因不愿被人所知这般身份,才未与他取得联系。但当日我与他分别时,留有一信物,若他日有求,便能得对方相助。你取了我的信物去,换得十两金,救了你弟弟出去。”流亿朗声道。 第七十九章 胁迫 柳花明信吗? 她当然不信,流亿是这馆的头牌,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就算帮,也把她支的太远了。现在她还能看见刘夜在自己面前,等回来不一定会去哪里。也许这流亿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她哄骗走而已。 想到这里,她忽然伸手一把将流亿从地上拉起,直接反手扣住他的手臂拧到背后,押着他走到窗口。 流亿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拿了个布条直接塞住了嘴。 看着她动作一气呵成如此流畅,刘夜有些目瞪口呆。柳花明上下打量了窗台的高度,要从这里出去简直太难。于是她低头询问刘夜道:“你们这里的人用什么借口可以出去?” “除了倌临开道之外,就是倌人在送客到门口的时候,虽然有守卫,但如果速度快,要逃出还是有机会的……但是,很容易被抓回来。”刘夜逃了许多次,借着别人送客的时候混到门口,但总会被守卫抓住。 柳花明点了点头:“那如果守卫不动,你需要多久可以逃出镇子?” “守卫不动?”刘夜愣了一下,“一刻钟时间,我就可以逃离这座镇。” “好,等会儿跟着我出去。如果我说走,你就走,不要停,一直从这里逃出去,逃离这座镇。”柳花明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刘夜发呆了好一会儿。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将瓷片转到了手腕处,扣着流亿的手指:“如果你真想帮我,就陪我演一出戏,走到门口就行。如果你开口胡乱说话,我的瓷片速度很快,割断你一根手指都可以。你这么漂亮,还能弹琴,毁了手指总归不好,你说对不对?” 流亿好不容易才被松了口,几缕银丝从唇角挂落,脸上却是风情万种:“姑娘有胆有识,我自然陪你到底。” 柳花明深吸一口气,立刻带着流亿走出了房间,刘夜则紧紧跟在后面。 迎面走来的小厮奇怪的看了柳花明一眼:“姑娘,这么早就回啦?” 柳花明还没回答,流亿已开了口:“柳姑娘原是偷偷出来的,如今天已黑,怕回去晚了受罚,早坐不住左顾右盼了。我想着既然如此,不如送她回去吧。” “也是也是,可惜了,可惜了,以后你准见不到流亿大人了。”小厮惋惜道。 柳花明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继续带着流亿下了楼。楼底下的大厅还有许多人喝着花酒,他们看见流亿纷纷围了上来。柳花明急得要命,又不能把那些人推开。倒是流亿非常熟络的讲了几句话,让大家暂且散了开来。 她赶忙带着刘夜走到门口。守卫一见是流亿送客,都觉得有些惊奇。以前流亿可从未送客出来过,这是第一次。但无论如何流亿都是馆中头牌,他做什么事没有人敢议论,便允许他们出到门外的石阶上相送。 他们一踏出门,柳花明就喊了一声:“走!” 刘夜条件反射的朝着远处跑,门口的守卫一惊,连忙要起身追,却被柳花明喝住:“你们不怕我割了他的手,划花他的脸吗?” 手上押着的流亿,配合的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脸:“抱歉,我被她挟持了。” 第八十章 你是……馆主? 刘夜跑了没多久忽然感觉到身后异样,转过身见柳花明竟挟持着流亿站在原地不同,脚步也慢了下来:“你——”听到身后的声音,柳花明音直接提了三阶上去,喉音响亮:“别停,继续跑!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如果守卫不动,你需要多久可以逃出镇子? ——一刻钟时间,我就可以逃离这座镇。 ——好,等会儿跟着我出去。如果我说走,你就走,不要停,一直从这里逃出去。 刘夜心中被什么东西一震,仿佛有一股情愫从里面激荡出来,却又无法言语。他在虞渊曾逃过一次,却没有一人出来助他,每一个人都各自逃窜着,甚至为了保命指了他所逃走的方向。 而柳花明,一个完全非亲非故的人,却拿自己的自由和性命来救他!别说虞渊已经灭亡,她的细作身份可有可不有,就算是他的族人他的生母都不会如此! 但他知道,如果此刻犹豫不逃,反而害了柳花明,届时两个人都无法离开此处。便像豁出性命一般拼命往前逃去,不敢停,不敢留一步。 “做的好……”柳花明静静的吐出这一句话。 要知道,她的这句话得承载多少忍耐和力量。连身边的流亿都被怔住了:“如今你要如何脱身?” “脱身?”柳花明松开了手里的瓷片,那些守卫立刻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擒住。她抬起头,似是轻松的扬起一个笑脸:“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这么多守卫。拖着你,只不过为了给他多拖延时间。” 只是她此刻也早已惊出了一身汗,若不是守卫冲上来,她也会跌坐到地上。 其中一个守卫正好发怒揪她的头发,柳花明却一下子目光如炬,直直望着他:“我是龙盘暗府二王爷贴身婢女,今日之事是我为过,请召馆主相见,我有事欲说。” 那守卫被她这目光一瞪,倒是愣住了,没有再伸手,而是脸色有些发青起来,视线朝着她身后方向移去。柳花明明显一僵,然后头缓缓转了过来,看着身后面带微笑的流亿:“你是……馆主?” 流亿依旧面带笑容:“是。” 那刚才还说什么需要十两金?!还扯出去其他地方借金子来?原来全部是他胡编乱造?!柳花明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差点下不去……等等,该不会他早就派人去追刘夜?柳花明一下子涌上力气要追出去,却被守卫按住。 流亿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别着急,你弟弟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陪你的。” “你这个……这个……”柳花明气得想骂出一堆脏话,可是脑海空顿,愣是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来。流亿一改之前温柔婉约的模样,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魄力:“真是可爱,想来你说是暗府王爷贴身婢女应该不差,连句骂人的话都不会说。” 她咬着牙,真想狠狠啐他一口,但一想到自己在已在他手里,偏偏又坑了他,连搬出二王爷都似乎没有回转余地,届时刘夜也被抓回来,如果再冲怒他,恐怕两人都会玩完。 第八十一章 带回 “将她带回我的阁楼。”流亿似乎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太多,又不喜别人围观,便收回手,命令那些守卫。 两个粗壮的汉子立刻拖着柳花明回到刚才饮茶的地方。柳花明要随身寻找暗器,却被其中一个汉子直接按住肩膀,强迫她服下了软骨散。这软骨散会让人四肢无力,像是软化了骨头一般,根本使不出力。 柳花明刚服下还有力气争斗,但她被关在了这屋里,连窗户都被锁死。仍凭她挣扎敲打,都无济于事。 片刻之后,她就感觉到了软骨散的威力,身体逐渐失去力气,整个人像变得水一样柔软无力。 此时,门已经被打开,流亿不知道什么时候跨了进来,脸上依旧是之前的笑容:“你那弟弟倒是有手段,他似乎并没有听从你的命令逃出镇,守在镇口的人没有抓到他,大约是想来救你。” 柳花明刚要舒一口气,但一想到刘夜这般势单力薄,还来救她?还不如躲得好好的,来求个稳当。 流亿看着靠在桌几旁的人,她因为失了力气,脸上的模样也柔软了许多,虽然微皱着眉,却格外撩人。他阅人无数,也见过不少样貌清秀动人的女子,柳花明却是一个意外。 她并不被他的容貌所影响,虽然会略微吃惊,却很快能镇定下来,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甚至也不会因为他的容貌和态度改变对他的作法,即便他提出帮助她,她依然保持着戒心。不过,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她。 从他在倌临开道的时候就看见了她,那个时候他已经派人暗中寻访她的踪迹。不过正好,她为了寻刘夜来了。 当时在所有人群中,她就像一支青梅,屹立着,不被周围所扰。 他虽然经常请顾客入帐,但大多是以喝酒谈情为乐,而且大多是由他先命人请了那些自己还觉得入眼的人进来。因为特地选了柳花明,本想陪着她饮酒奏乐,待她尽消后便收手,却不料后面出了这一出。 他越来越觉得她有趣,每一次对话,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是一次呼吸,都仿佛蚕被般在心口滑动。 倌馆终究不是他最终归宿,如今这馆大部分收入都是由那些仰慕他的人所给予的金银而来,其余人享乐所收的酒水费用根本不够支付馆的开销,那几个卖了身的倌人又须得分去一大笔钱财,虽然现在还能赚不少,但终有一日他人老色衰,便再也无法经营这件馆。 不如趁着现在,寻一个自己中意的女子,强娶了来,等以后有了孩子,便卖了馆,两个人去别的镇上生活。或开茶馆,或开客栈,无所不可。 而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所喜的。 坚韧,果断,会为了亲人拼命,还有点狡诈。若是遇上其他人,听到她与皇宫的人有关系,必定会为了钱财或好处巴巴送她回去,可惜她遇错人,遇到的是他流亿。 第八十二章 他有的是时间 伸出手缓缓掀开她的衣襟,柳花明已经涨红了脸,但她尽量平静下来:“馆主身边美人如云,何必对我这样一个小丫头下手。你图了一时快活,却得不到任何好处。” “你怎知我是图一时快活?”流亿柔白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 柳花明没有听明白:“你还想卖了我?” “我只想留着你,自己慢慢享用。”流亿一下子撕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的肌肤。柳花明此时已经比之前平静了许多:“馆主这样对我,必定有所求。你为何不先说说你想从我身上求什么,如今我已在你手中,如果我愿意答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流亿看着她动人的眼睛,微微呵出一口气:“我知道你狡诈,不过想拖延时间寻得机会,但是我偏吃你这一套。既然你要答案,我便告诉你。我本已打算三年后卖了馆去外城生活,不过我的籍贯已印了倌籍,若不脱倌便无法做倌人以外的生意,所以想趁现在娶一房媳妇,等三年后脱了倌籍,带着妻儿去过新的日子。” “你可以找其他人,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柳花明立刻叫嚷道。 “既然是我今后的妻,自然得好好挑。”手指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我若是谁都可以,又怎么会等到现在?你的性子确实烈,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你磨。” “流亿!我已经家破人亡,虞渊覆灭,我和刘夜拼死才从那些士兵手里逃出来的!”柳花明满脸泪水,眼睛紧紧的望着他,“请不要这样对待我……给我一点事情……” 流亿的手微微一颤,似乎顿住。 柳花明再接再厉:“我们举家无亲,如果能够有一个归宿,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我很害怕,一路往这边逃过来,我手和脚还有伤口。”她拉起自己覆盖在脚踝上的裙摆,裸露的脚上果然包括了纱布,没有被包全的地方还可以看见刺眼的伤口。 他很少对人心软,在这馆中,他见过太多,甚至还有比柳花明更惨的。但惟独看见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他还是长呵了一声:“你如此这般,我还能拿你如何。” 松开手,将她的衣襟重新合上:“如此也好,我也不急于一时。其实原本我也打算一步一步来,只是你性子倔强,甚至胁迫我想要逃走,我迫于无奈才想出这一手。” 流亿一松手,柳花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她这幅样子,着实令流亿受了打击。又多少人为见他一面撒下千金,又有多少人想与他*一刻而愿意倾家荡产,偏偏只有她一副害怕逃窜的模样。 这难道就是世人说的孽缘?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求不得,放不下。他流亿自出生至今,从未这般待过一个人,偏偏自己想要的,却如此排斥他。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既然进了这馆里,那就将她留下来,只要无法离开,日日见的人只有他,总有一天会捂热她冰冷的心。 第八十三章 其实自己一无所有 我一定要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逃出去!!!流亿一走,柳花明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全然没有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她刚才害怕的要死,眼泪也不是装出来的,不过有些听着很溜的话全是骗人的。 她可没想过留在这个镇上,还要找到刘道里,再带着刘夜一起从这个地方离开。 流亿要比她想象中的聪明很多,这次能收手也不过是因为起了怜悯之心,如果她留在这个地方恐怕没有多久他又会旧态复萌,到时候她可没那么容易脱手了。 挪到门边要推开,却发现早已被他从外面反锁,现在自己中了软骨散,还是先等身体恢复之后再做打算,现在先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花明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起来。 刘夜已经逃出去了,但他没有出镇。流亿肯定守在镇口,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抓住他,等抓了刘夜,两个人要逃走更加不可能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夜被抓住。 但她现在被关在这里,没有任何法子。就像刘夜说的,要逃出这座馆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由机会到门口去,然后再伺机逃跑。这个办法她已经用过一次了,再用的能实现的几率怕只有百分之一二。直接可以放弃。 先传个信给他吗?让刘夜去搬救兵? 在这茫茫龙盘……突然,一张面孔映入脑海。她想起来,自己被抓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二王爷暗晋乘,后来也将他搬了出来。暗晋乘知道自己是细作,如今虞渊覆灭,他应该忙着与九昭分割铁矿吧? 恐怕不会有心思过来救一个无用之人……想到这里,她还是有些沮丧。 活了大半辈子,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想守护的人,此时却不知生死,不知在什么地方。 但是说到底,其实是自己从未付出过。除了儿时那段时间外,她生活在龙盘的日子,大多在谎言之前。欺骗、冷漠、伪装,她什么时候付出过真心对待别人?当言堂廷向他伸出手,她甚至有过念头杀死他,只因为站在不同立场。 她又有什么资格怪老天让她遇到这么多磨难?而此刻,她又能求谁,让谁来救她,帮助她? 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咚”突然有什么东西砸了进来,柳花明连忙抬起头来,看见是一颗石子,从窗户外丢进来的样子。她立刻挪动着身子过去。石头上没有任何字,也看不见标记,但在石头上漂浮的淡淡香味,正是虞渊人能留下的特有气味。 刘夜在楼下?在街道上吗?他从什么地方丢进来?这里距离外面还有一个围墙! 内心似有些触动,柳花明重新打起了精神。至少她帮助了刘夜,而他也没有丢下她不管。日子总要熬过,生活还是继续,不试一下怎么知道逃不逃的掉?她可是虞渊最优秀的细作,区区一个小馆,根本奈何不了她才对! 第八十四章 示好 深吸一口气,她将石子藏了起来,开始合上眼帘调整自己的状态。软骨散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散去,现在不是她硬碰硬的时候,必须冷静下来,保存自己的体力。 流亿容貌俊美,身边一直美女环绕,如若不是迫于无奈,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已经应承下来不会强来,那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缓和。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让刘夜藏起来,不要被他们的人发现,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这样,她冰冷冷的在地上躺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感觉到四肢有了知觉,缓缓挪动身体让自己适应起来。 门外有个小厮推门进来给她泡了一杯热茶,又将她扶到了榻上。看来流亿是故意想让她吃点苦头,所以撂着她在地上冻了这么久。真是恩威并施,用尽手段。她自嘲的笑了笑,也不戳破,而是捧着茶,看着热气一缕一缕升腾上来。 等小厮离开后,她站起身走到香炉边,用手指摸了里面的灰,在藏起来的石头上写了一个字:藏。随后趁着四周无人之际,丢出了窗外。 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流亿就将她关在这小倌馆的阁楼里,一日三餐都是美味佳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流亿像是要让她喜欢上这种奢侈的生活,无法离开之后,再将她收拢起来。对于这种做法她只觉得有些可笑,但又确实像倌馆或伶人馆会做的事。 人的贪婪很容易被放大,只要尝试了比之前更好的东西之后,就会不断想要过更好的生活,尝试更好的东西,甚至很难变回以前的状态。在这种地方,有多少人被掏干了钱财,又有多少人为流连而家破人亡?流亿能轻易抓住这些人的痛点,而这些痛点对于柳花明来说,却不痛不痒。 她自小就经历了生死离别,又被迫与朋友分开,独自一人生活在孤单的城市里。虞渊每年源源不断提供钱财过来供她生活,她不愁吃穿,只害怕寂寞与孤独。 这样被关在牢笼里的日子,是她最恐惧的。 但是现在她必须让流亿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如此他才能放松警惕,给自己逃脱的机会。 推开门,流亿看见靠在床榻上望着床幔发怔的柳花明,经过这几日下来,他可以感觉到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慢慢适应,似乎已经不再排斥留在这里了。美味佳肴也好,有趣好玩的东西也好,他都一样不缺的为她带来,今天还买了玉莲步摇给她:“近日我去饰庄,为你带了一样东西,你看看还喜欢吗?” 他将手中的步摇缓缓递过去,柳花明看了过来,眼中倒真有喜欢之色:“好漂亮。”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替你买了下来。”流亿淡淡笑着,举起步摇想为柳花明戴上,柳花明身子一僵。男子为女子带发饰,这是一种求婚的表示,也是一种喜欢之情。流亿眼中看她的情,其实并不假。 或许一开始只是因为她适合,她有趣……但是这几日下来后,他眼中的情愫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这不是好事,却也不算坏事。 第八十五章 封馆 柳花明安安静静坐着,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任凭流亿为她戴上步摇。流亿细长微凉的手指顺着长发轻轻落下来,抚摸到她的面颊,让柳花明觉得一阵痒。正要躲开,身体却突然腾空而起,柳花明惊呼一声,发现自己竟被流亿拦腰抱了起来,放在桌几上。 柳花明背对着窗,腿垂在桌边,而流亿双手按在她身两侧,仰起头深深看着她:“花明,和我成亲好不好?” 柳花明心一惊,扳着桌沿的手微微一紧:“你今天怎么了……” 流亿垂下身,枕在她膝盖上:“今日我去骊山上香,遇见镇上一户人家娶妻,新娘的轿子在路上出了问题,我看见新郎从马上下来,抱着新娘一同入了门。我便想,以后若有一天,我也可以如此,便好了。” 柳花明并不喜欢与男子这样接触,但她强忍下来,没有推开他:“你不是说三年后会卖了馆,去其他城市生活吗?到时候再去就好了。” 流亿的肩膀微微一颤,他刷的抬起头:“你愿意嫁我吗?” 他的眼神格外认真,看得柳花明都有一些心虚,想说的假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硬是说不出来。倒是流亿很快回过神,开始自言自语的安慰:“没关系,是我太心急了……”他复又靠在她膝盖上:“慢慢来,你总会习惯我的存在。” 那天之后,流亿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不再像以前一样矜持或客套了。有时纵然小厮进来,他也会将柳花明揽在怀中,低头吟唱,让呵出的暖气拂过她小巧的耳垂。 柳花明经常全身紧绷,她本身不习惯别人这样的触碰,更何况这人还有着娶了自己的念头。但流亿却全然不在意,不仅当众对她搂搂抱抱,有时轮到他演出了,也会带上柳花明一起,一直让她靠在身边。 整个倌被传得沸沸扬扬,说倌主被一个女子勾了魂去。 能被倌馆头牌的美男子勾去魂魄,这女子得有多绝色?许多人都闻讯而来,想挤进馆来见见柳花明。流亿似乎也打算趁机猛赚一笔提早休业关门,竟然大肆举办宴会,日日都歌舞升平。 这一日,流亿对她说:“花明,我已经做了决定。明日我会邀请所有客人来到馆中参加宴会,在宴会现场,我会宣布封馆一事。” “封馆?”柳花明一愣。 “我已寻得下家盘了这家馆,那客户想要趁早接手去,便希望我提早搬走。如此,我便可以带着你去其他地方生活,我们找个安静的小镇成亲。”流亿唇边勾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 什么?!不是说还有三年时间吗?!柳花明心中咯噔一下,完了。她原本还等着缓和好了流亿,再找机会出馆门的时候逃走。 柳花明心里着急,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焦虑。她微微握紧了袖中刚收到的那枚石子,打算将流亿封馆的事告诉刘夜。既然明日会有一场更大的宴会,那么来到馆里的人肯定多的数不胜数,如果有机会在那个时候找到机会,或许就可以逃走了! 第八十六章 今日我便强留了你 刘夜得知流亿要封馆一事,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与柳花明的通讯非常艰难,因为怕被人看出端倪,只每隔三天便以投石的方式交流。当柳花明合上窗户又复打开,三次之后便是可以投石了。柳花明会在石上留下小字再丢出,有时是一个字,有时是一句话。 这一次他收到了流亿封馆的消息,同时还有另四个字“伺机而动”。她要在封馆之前做好逃跑准备了! 当日晚宴,倌馆灯火通明。红色地毯一路从正厅铺到门外,所有伶人倌人都聚集在了堂内,当两边红灯一亮,大门敞开,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客人便纷纷往里走去。刘夜换了身装,化作一个富家公子混着人群进去,倒也没有被人认出来,而是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涌入馆内。 流亿在后台准备东西,小厮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流亿大人,柳姑娘说屋子太闷,想出来看看热闹。” “嗯,今日便由着她吧。”流亿点了头,不过复又加了一句,“请两个人看住她即可。” 柳花明终于得了释令,可以不在流亿的陪同下走出房门了,只是身后跟了两个人,而且看上去五大三粗,应该不好对付。 她身上没有银针,便随手从旁边的托盘上捞了两颗葡萄。 堂下挤着一大群人,她虽然被放出来走动,却只能留在二楼。想到刘夜可能会混进来,她立刻趴在栏杆上朝着下方搜索。 茫茫人群,他又可能做了伪装,要找到人实在太难。还不如先想办法混出去,在外面集合比较好。 如此想着,她悄悄弹指一打,把一颗葡萄直接射入人群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头上,只听得“啊哟”一声,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死人啦!”柳花明楼上这么一喊,楼下那群人立刻惊吓起来,特别是看着老男人倒下的几个客人,已经呼喊着向着四周挤去:“有人倒下了,有人倒下了!死人了!”“杀人了!杀人了!”“快逃啊!” 只短短一会儿,楼下便乱成了一团。柳花明连忙转过身对着紧盯着自己的两个壮汉道:“快去下面看看,怎么回事。” 壮汉也一头雾水,又怕柳花明会逃跑,便留了一个人,剩下那个下楼查看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柳花明出手只用瞬间,将仅存的一颗葡萄弹到了留下那人的太阳穴,那人眼睛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趁现在,走! 她立刻动身,扭头就朝着楼下跑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形矮小的人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跑:“跟我来。” 是刘夜?她无从细想,便急急跟上。 那人带着她七拐八拐,直接从前堂走到了后院里。柳花明急得要命,跟在后面道:“不是只有前门能走吗?后院我们怎么逃出去?” 拉着她的人却不说话,而是将她带到了后院的湖心亭。亭中有一个小阁楼,平常休闲小憩时会有客人在这里。 柳花明觉得不对劲,猛地伸手将那人头上的斗帽扯开! 却根本不是刘夜,而是身形与声音与刘夜有几分相似的男孩。那男孩嘴角一扬,已过头看向阁楼里的另一人:“馆主,我将她带回来了。” 心咯噔一下,柳花明抬起头,看见那片阴暗中,流亿缓缓显现的身影。 “你……”她一句话堵在胸口,“故意设的陷阱?” 流亿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缓缓走近她,每走一步,存在感便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她袭来:“我以为你已经愿意了,以为我已经将你的心融化,却没想到它依然冰冷冷,根本没有变化!” 他从未如此动怒过!封馆的念头是真的,离开此地去别处生活也是真的,想娶她与她成亲更是真的!可是就在今日,他想为她添置新衣出去采购时,看见了刘夜!刘夜为了今日入馆来营救她,特地去购买其他装束! 那一刻他几乎被怒火吞噬了心脏,恨不得回到馆里向她问个明白。 但是他忍住了,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看看是否她真的会离开,真的要走…… “你真的让我失望!”他再跨一步直接站到了柳花明面前。柳花明想要退后,却被他一下子抱起,直接放入了铺满丝被的床上。柳花明一触到床就要逃,流亿毕竟是男子,动作又重又快,瞬间扯住她的衣服将人拖回身前,单手便将她牢牢压在床上:“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强留了你!”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我首先推荐的就是“支付宝”,它不仅1元可以兑换100乐文币,用网银充值和支付宝余额就可以直接支付,没有网银的亲也可以通过快捷支付的方式支付呦!真正是各大银行通吃,有无网银皆宜。其次推荐“手机银联快速充值”,它的兑换比例是1元兑换80乐文币,不用卡便可直接充值。如果觉得这两种都很麻烦的话,我还推荐一种最懒人充值方法“绑定手机自动充值”,只要绑定手机号,就会每个月自动为你充值700乐文币,每月只需15元,而且退订也很方便。如果手机充值让你实在头疼的话,那亲们还是回到网页充值吧,甩个链接: 就啰嗦这么多,最后感谢亲们收藏、送花、给月票哦!谢谢亲们的支持!爬走码字去鸟~~~BYE~~~~ 第八十七章 你已有喜欢的人了吗 “就算你强留了我,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柳花明拼命抵着他的肩,眼神已经不再似之前那般柔弱,她似乎放弃了伪装,毫不惧怕的直面着眼前这个男子,“就算你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喜欢你!逆”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扎他的心口,流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细长的手指因为恼怒一下子握住了柳花明的下颚:“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骇人,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柳花明却直视他,毫不妥协:“喜欢本就要两情相悦,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我全部知道。流亿,你比很多人都优秀,我从未看低过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喜欢你。” 手微微一颤,他眼中似有些受伤:“你已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问题让柳花明一怔,脑海闪过几个面孔,却没有一个看得清楚。她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撒了谎:“嗯,我已有喜欢的人了。鼷” 刹那间,整个楼阁安静下来,流亿就这样撑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柳花明。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轻轻抚过柳花明的面孔,勾起嘴角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害怕,所以用谎言骗我,等我们真的在一起,你便不会再离开我了……”手指沿着脸颊滑到嘴唇,流亿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 这流亿,已经是疯了!柳花明知道已经与他说不通了,便开始剧烈反抗起来。 流亿已经倾身下来,一下子吻住了她的脖颈,舔舐着,吸允着。不同于之前暧昧的拥抱或耳垂边轻言细语,他的吻十分直接炙热,柳花明挣扎着,鼻息尖全是他浓厚的男性气息! 这种感觉让她惊恐,拼命伸手推着他的前胸,语无伦次起来:“流亿!流亿等一下,不要这样……给我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一直给你时间,但我发现却并没有用……”微微抬起头,流亿的青丝垂落到她裸露的肩上,她看到他眼中的悲愤与痛苦,“我把所有都给你,却仍留不下你……”既然如此,我不介意用更卑鄙的手段! 柳花明的挣扎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用,她一怒之下要抬脚狠狠将他踢开,却不料流亿直接翻身上来用腿一把锁住她的膝盖,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取了一样东西捏住她的下颔,硬是塞进了她的口中。 那东西顺着喉咙一下子滚进肚子里,一股热气便刹那间翻涌上来。 “这是馆里的好东西,我原本不想对着你用,可是你实在太不听话了。”流亿声音温柔,“别怕,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起来,它只会让你更舒服。” ———————————————————————————— 大家好,我是央央大容!感谢一直跟着这本书的所有读者,因为你们,我才有动力写到现在!咳咳,今天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这本书从这一章之后就入V了,为了表示感谢,今天会多更几章。谢谢大家。 第八十八章 媚药 “别怕,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起来,它只会让你更舒服。”流亿俯身在柳花明的唇上安抚性的吻了吻,声音柔软。 身上异样的感觉一点一点爬满全身,柳花明从没觉得这样无力和软弱!深深绝望令她心惊,全身恐惧的剧烈颤抖……流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这么撑在柳花明面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她的颈,她的锁骨,以及更下方的位置。 他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在仪式彻底开始前需要好好看清楚,好好描绘一遍逆。 柳花明只觉得全身热度异常,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觉得周围连同被子都被烧得滚烫。她张开口,呼吸出来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像盛开的白兰,一直飘到流亿的面前。 流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柳花明,眼神中全是柔媚之气,娇红的脸若隐若现的在呵出的白兰之内,更是娇媚动人。轻轻地抚,细细地揉,滑过每一寸肌肤,甚至俯下身,轻轻吻着。终于,他冰凉的手侵入衣内,带来阵阵寒意,贴上柳花明的胸前,然后一手掌握,轻轻在上头打着旋儿鼷。 强烈的刺激让柳花明睁大眼,挣扎着要跳起。 流亿却一把按住她,解开腰带。挥挥手,原本立在旁边的男孩熄了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之后他缓缓贴在了她的面前,端详片刻后,暗哑着声音开口:“仔细看你,竟是这般美……我似乎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他的脸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面孔,嘴唇已经触到她的柔软,就在这一刻,柳花明原本模糊的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刹那间清明!被推在两旁的手不断向外探索,终于抓到了一颗滚落的树果,狠狠朝着流亿的穴道一弹。 流亿瞬间脱力,一下子靠到了她身上。 柳花明大口喘着气,用力将身上的人推了开去。她全身的异样仍在,身体也不住的颤抖发烫,但却用尽全力的压抑着,抬手掐住流亿的命脉:“解药在哪里?!” 流亿完全没想到柳花明竟会点穴,他曾让人探过她的武功,几乎和普通女子没有两样,当初劫持他时也只没有展现这个技能,如今被她反扣住手,倒是万分诧异。但他反应迅速,也不待回答,立刻开口喊道:“来人!” 柳花明大惊,也顾不得解药就转身逃离了这个阁楼,拼命朝着门外冲去。 刘夜已被人群挤到了边缘,他一直搜索着柳花明的踪迹,却始终没有看见。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身后撞上来朝着门外逃去,他意识到那很有可能就是柳花明,连忙跟了上前。 柳花明刚踏出门,就被刘夜追上:“花明?” 听到声音,柳花明直觉有诈,也不敢回头只顾往前面跑。刘夜只能一路跟随,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跑到郊外一间农屋附近,才看见柳花明已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刘夜惊觉不妙,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却看见柳花明双颊绯红,呼出的起带着一股浓浓的媚色。 这是……中了媚药?! 他的脸腾地红了,原本抱着柳花明的手一松,差点让她重新砸到地上,又惊慌的将她捞起来。 他虽是皇子,但年纪尚小,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整个人都手足无措。想救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救,看着她面色绯红又裸露在外的肩膀和锁骨,就只觉得全身都快要烧起来了。 柳花明有些模模糊糊,她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对方的肌肤好像带着一股凉意,可以消去她身上的燥热。便情不自禁的坐起来,双手环住了他的肩,靠近的唇细细的亲吻起他的脖颈。 刘夜被柳花明的动作彻底吓傻,整个人呆立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脖颈上像是被细细的花蕊触碰,柔软的,炙热的,暧昧的,点一下又离开,离开又点一下,勾的他难以忍受。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柳花明近在咫尺的脸就在眼前,嫩红的嘴唇只距离他几分毫。 呵出的气就在面前,仿佛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触碰。 周围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停止,他甚至可以看到柳花明细腻的鼻梁,连毛孔都几乎看不见。嘴唇透着奇异的热度,在碰上的一刹那,脑海中那根弦终于“啪”一下,狠狠响起。 他实在承受不住,一下子松开手,柳花明失了力气掉在了地上。剧痛让她微微清醒一些,看着身边站着的人:“刘……夜?” “你这个女人!你,你居然……你刚才居然敢轻薄我!”刘夜很想骂出一些脏话来,但偏偏他自小受的教育没有这么多粗俗的字眼。 “这里是哪里?”柳花明意识忽清醒忽恍惚,但她可以察觉到周围已不是倌馆。 “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只是出不了镇,现在在一家农舍后面。”刘夜脸还很红,他甚至不敢看柳花明,只脱下外面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你中了媚药,得想法子先解开。” 柳花明咬了咬牙,抬手拾起一块尖石在腿上狠狠一扎,硬是用剧痛让自己清醒一些:“我们不能躲在这里,必须赶紧走!现在倌馆大乱,官兵肯定会前去查看,流亿需要与那些官兵周璇,他派不出多少人手。” “走!”两人迅速从农舍离开,朝着镇外方向逃去。 果然就如柳花明所说,流亿虽然被下面的人解了穴,却被上门查询的官兵拖住,没有办法调派人手来捉她。镇口没有他的人守卫,只有几辆商车要趁夜远行。 两人不敢停留半步,拼命的向着远处跑去,直跑到天空亮起鱼白肚,才终于慢了下来。 柳花明身上的药效因为流汗排出了不少,刘夜转过身来时看见她的裙摆已经鲜血淋淋,全是她一路让自己清醒时刺下的伤口涌出的血:“你疯了!你这样子……难道不怕把自己的命丢进去吗?!” 跌坐到地上,柳花明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我只是怕途中难受,再对你做出不好的事。” 刘夜的脸一红,嫩白的唇微微一咬:“那也不用这样伤害自己……如果,如果你真的忍不住,难受……我,我也可以帮你。” “嗯?”柳花明抬眼看了过去。 刘夜立刻把头扭开:“我是说,反正我是男孩子,就算怎么了……对我来说,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你怕以后嫁不出去,我……我也是可以负责的。” “你在说什么啊?”柳花明哭笑不得,“好了,逃到这里应该安全了。天马上就会亮,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你帮忙捡些柴火。” 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居然被这么无视了。刘夜有些不平,但更多的还是恼羞,于是“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就转身跑去找柴火了。 篝火生的并不大,加上又已是天亮,方圆数百里内,竟看不出此处有人生了火。柳花明身上的药力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喉咙有些发干。刘夜找了水源,灌了一壶水回来,她饮了几口:“这里不是长留之处,我们需要找一个地方藏身,之后再做打算。” “我们不回虞渊吗?”刘夜抬起头,“我们应当回虞渊去,那才是我们的家。” “虞渊已亡,你回去还能做什么?柳花明诧异。 刘夜狠狠握住了手中的拳:“我只是想去看看……我不愿信,不敢信,虽然每一个人都告诉我,虞渊已经没有了……但我仍想亲眼看……” “现在虞渊肯定被九昭的人控制了,你如果回去,他们捉了你怎么办?太子刘道里不知所踪,你若回去,他们可以囚着你一人,威胁还留在虞渊里的残兵。万一他们又抓了刘道里,两个皇子对他们来说就是累赘!”柳花明骂道,“到时候你想他死,还是你死?” 她的语气激烈,刘夜万般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你那么怕死那你留着,我自己去!” “刘夜!”柳花明心头一口老血快涌出,她一把将他拉住,“好,如果你要去,我陪你一起去!但是你得听我的话,我不希望因为你被抓,害了更多的人!” “更多的人……”刘夜缓缓冷静了下来。 柳花明长吁一口气,她扫过的泥土,画出了虞渊周边桃花河的位置:“我们先到这里,确定虞渊里面的情况,然后再筹谋如何回去。” “你别担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护你,但是你要听我的,知道吗?” “嗯。” 三日后,柳花明和刘夜搭乘了一辆商队的车,抵达至桃花河。桃花河原本的驻军已经离去,只留了几个空帐营。 柳花明在帐营附近搜索,看到一封烧了一半的信件,大约是命令军队撤回的意思。恐怕九昭与龙盘已经敲定了协议,所以暗晋乘的队伍并没有渡河。 她起身要离开,突然看到一个小贼探头探脑朝着里头看。 “什么人?!”柳花明大喝一声,那小贼立刻转身要逃。 第八十九章 我可以帮你 刘夜听到声音,立刻追了上来,一把将那小贼抓住。 小贼看上去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如同一个乞丐。眼睛却很大很圆,盯着柳花明上下打量,也不害怕的模样,而是开口问道:“你名中有草木吗?” 柳花明一怔,点了点头:“有。”柳是树,即木,花是草的一种逆。 “你是柳花明小姐?”她眼中有了亮度鼷。 见柳花明再次点头,小女孩乐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有个名字带草木的人回来,就将信交给她。” “信?”柳花明伸手接过,看到上面留了暗府的标记。这是暗晋乘留给她的? 小女孩完成了任务就屁颠屁颠离开了,她大约是每天都来这里转转看看,地上哪儿又坑哪儿又石都非常清楚,几步就离开了营地。刘夜皱起了眉头,他视线扫过柳花明手中的信,见她已经打开,便看了一眼写信人的名字。这不看还要,一看整个人都僵住,那信的末尾,居然写着龙盘二王爷的大名——暗晋乘! “你竟是叛徒!”柳花明还没有看完,就被刘夜一把打落了信,她看到他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你与龙盘二王爷暗中通信,是你把虞渊出卖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这是第一次收到他留下来的东西。”柳花明想解释。却见刘夜已经后退了几步:“别骗人了,你只是虞渊派到龙盘的一个细作,如果不是因为你背叛了虞渊,把虞渊出卖,当了贩国奴,他堂堂龙盘的二王爷怎么回给你留信?” 刘夜怒骂着,根本不听柳花明解释。他扭头从营地里逃了出去,柳花明怕他出事连忙追到桃花河边。 却看见刘夜转身而来。 他背对着汹涌的桃花河,那双干净剔透带着温柔的眼眸,此刻却如坠入寒雪,是说不出的冰冷。 “刘夜!”她的呼喊被涌动的河水吞没,刘夜直接跃入了水中,游向河的对面。 他这个疯子!九昭已经和龙盘有了协议,现在虞渊遍地都是九昭的人,他这般过去就是送死!虞渊现在已经不是国了,连殖民地都算不上,九昭的人若是抓了刘夜,处死的可能性比任何都大! 她必须救他,她必须将他救回来。 可是以她现在受伤的身躯根本没有办法追的上刘夜,如果要救,能和九昭谈判的……对了,还有暗晋乘!她可以找暗晋乘! 急急忙忙回到原处捡起地上的信纸,上面有暗晋乘给她的讯息。 暗晋乘当日在桃花河驻军七日,最终九昭使者与龙盘敲定协议,暗晋乘退兵到了峡口谷驻守。如今他应该仍身在峡口谷!很好,桃花河到峡口谷不过一天路程,她可以赶得上,可以救刘夜! 柳花明没有犹豫,收了信便立即出发。 此时,峡口谷的驻军正在整理粮仓里剩余的粮食。暗后卿从帐里跨了出来,修长的身躯在穿着盔甲的士兵中显得优雅俊儒:“晋乘已抵达江州了吗?那边旱情如何?” “回陛下,王爷已差信使回禀,江州旱情严重,他需请多日时间整顿。”身边的一个侍卫回答道。 暗后卿点了点头:“如此,我们便先回都城吧。” 他转过身正欲回帐中下令带兵返回都城,却忽然听见一声马鸣从远处传来,刹那划破了天际。 暗后卿转过头,看见一少女从远方飞驰而来,黑发随风扬起,脚下的骏马在她的催促下一刻不停的朝着营地奔走。回转的身子微微停住,他就这样望着那赶来的少女,眼睛回归了暖意。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柳花明。 当距离越来越近,柳花明清晰的看到那个站在军帐前的男子并非暗晋乘,而是龙盘帝君暗后卿时,眼睛缓缓瞪大了起来,手中的缰绳一拉,让马逐渐减缓了速度。 暗后卿就这样站在讲距离她百步的距离,勾起嘴角对着她轻轻开口:“花明,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是你……王爷呢?”柳花明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语言,整个人僵住。 “江州大旱,朕派他前去处理。”暗后卿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却在望着她的时候,眼底盈出光泽,“晋乘说你失踪了,我很担心,一直在找你。” 说到她时,他转换了主语,不是称朕,而是称我。 柳花明已经停了下来,她没有上前,也没有下马……暗晋乘不在,没有人可以去九昭谈判,刘夜若是被抓,那定是必死无疑了。 “为何不下马,我命人在帐中为你倒茶。”一直以来,暗后卿都是有耐心的人,无论是对皇位,还是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最开始对柳花明也一样。只是她总是与旁人不同,他怎么做,都隔着一道屏障。 甚至,宁愿信任暗晋乘,也不信任他。 柳花明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下了马。如今她是有求在先,以暗后卿的能力,救下刘夜完全不是问题,但前提是他愿意帮她。 可是柳花明并不确定,暗后卿是否会同意。她和他现在的关系本来就十分尴尬,暗后卿对外公布她是他的明妃,但她从未接过册封,还擅自逃出了皇宫,甚至为了摆脱追捕挟持过他。换做任何一个人此时出现在这里,恐怕已经被抓起来判个大逆不道、行刺造反的罪名了。 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见了,暗后卿却没有怎么变化,依然俊美无比。他靠在椅上为柳花明斟茶,头上的青丝倾泻下来,遮挡住半边的娇容,阳光透过缝隙斜照到他的脸上,如白玉般,完美无暇:“你此次来,是有所求,对吗?” 柳花明一怔,她不知道暗后卿竟如此敏锐。沉默片刻,她觉得既然已经坐下来谈了,便把诉求说一说,无论帮不帮,都给一个答复:“嗯。我有一个朋友……去了虞渊地界。” “是虞渊皇族?”若只是普通虞渊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柳花明点了点头:“是白虞派系,皇子刘夜。” 暗后卿能坐上这个位置,并不是白得的。他比旁人更心细,也能更抓住别人弱点。就像此时的柳花明,看着她好似并未多言,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表达了她的意思。她希望他能将那个叫刘夜的人救出来。 他不动声色,却每一句话都带了暗示:“虞渊已覆灭,皇子的存在似乎无关紧要了。”他仿佛在说,九昭是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但另一个意思是,反正也没什么用了,杀掉也是可以的吧? 柳花明心一惊,连手中的茶都捧不住了,她想开口求他,但一想到之前与他有过那些间隙,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许久,才软软开口:“陛下,能帮我救救他吗?若他被九昭拿住,也许……会丢掉性命。” 她带着恳切和央求的目光落在暗后卿眼中变得格外明亮。他知道,柳花明一直不甘愿留在宫中为妃。倒不是她看不上那些荣华富贵,也不是觉得他不够好,而是她想要的,她所期望的是他给与不了的。这一点是暗后卿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感觉到的,阳光的、自由的,这是柳花明身上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东西。 他喜欢她的这种感觉,或许有一方面正是因为这些是他所缺少的。 “花明,我可以帮你。”暗后卿颤动了嘴唇,开出了条件,“但你从此以后要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让柳花明怔住,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了眼帘沉默下来。暗后卿也不急,就这么慢慢等着她,等她的答复。他像是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而柳花明,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她大约沉默了半刻钟的样子,终于缓缓点了头:“好。” 暗后卿有些动情,这样的柳花明她第一次见到,与以前那般坚硬咄咄不同,她更柔和了,也更怜人,他猜到也许是国家覆灭之后,她的心境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就像那些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比不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总会更自信一些一样。 暗后卿说到便做到。原本打算回都城的他立刻拟旨派出前行使前去通知驻扎在虞渊的九昭皇子九龙城,说他会亲临一趟。 九龙城还觉得莫名其妙,这龙盘帝王怎么说风就是雨?而且来的如此仓促,前行使刚到,他后脚就要跟来,前后不超过半天。 前行使是快马加鞭赶去通知的,前后只用了半天时间,九龙城在前一天晚上抓到了虞渊皇子刘夜,与其他被囚禁的虞渊皇族关在一起,他一直忙着虞渊的事,这几天刚刚结束正打算带他们回九昭充奴,却被暗后卿来访一事绊住了脚。 “真是奇怪。”九龙城蹙着眉,他这是第一次与龙盘的帝君相见,自然不能含糊,便命人着手准备膳宴。 他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等待的人不仅仅只是龙盘帝君,还有柳花明。 第九十章 我不会再护你了 当九龙城在设宴的殿外等到护送的车队时,视线所落的却不是那个俊美不凡的龙盘帝君,而是跟随在他身边的另一人——穿着月白长裙,低首垂眉的柳花明。 她曾太过强势太过耀眼,那样的一个人本就在他心头刻下了一个印记,偏偏如今像一朵收拢的花苞,安静的、悄无声息的依附在另一个男子身旁。这种极度的反差甚至让九龙城怀疑眼前那个女子与之前遇到的并非同一人。 也许是视线太过直接,周围有人轻咳了一声,九龙城才反应过来,刚才龙盘帝君在同他说话。连忙回过神,将他们引进了殿里逆。 九龙城是第一次见这帝君,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书生气一些,十分儒雅,如同清泉。他姿态优雅,跪坐在案几前,无论是端茶还是说话,都有一种淡然仙气,好像出尘于人世。九昭更贴近原生一些,所以乍见到这样的人,九龙城显得有些不习惯。 “九昭与龙盘的盟约,殿下是知道的吧?”暗后卿慢条斯理,态度随和鼷。 九龙城一直打量着柳花明,又失了几次神,连忙回过来,答道:“是的。” “朕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可以将手中的虞渊皇族交与龙盘处理。”暗后卿轻轻开口。 根据盟约,虞渊以凌河分界,河上化为九昭领土,河下至桃花河,收为龙盘之地。河下至桃花河其实土地并不多,毕竟虞渊是被九昭拿下,九昭为了避免与龙盘一战,才将靠近桃花河的一部分划分给他们。虞渊都城在河上,虞渊皇族也大多在都城里所擒,原本应该是给九昭处理的。 九龙城自然是知道这些,他完全可以拒绝,但不过是一些无用之人,龙盘帝君能亲自开口,他也算是顺水人情:“只一些俘虏,陛下若要,我今日便将他们押送到龙盘。”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视线又转到柳花明身上:“陛下,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暗后卿微微一笑:“请讲。” “不知立于你身后之人,是谁。”九昭人说话向来直接,不会拐外抹角。 暗后卿眼帘微微一动,他转身看了一眼柳花明,有些诧异这个九昭皇子会突然提到她,不过他还是礼貌的回答:“是朕之妃。” 妃?她是龙盘帝君的妃子?九龙城倒是吃了一惊,不过妃就是妾的意思了?在九昭妾是可以随意赠送和交换的,所以九龙城站了出来,对暗后卿微微一鞠躬:“陛下,我的不情之请便是想向您要了这身后之人。” 这下不仅仅是暗后卿,连柳花明都绷不住了。她几乎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九龙城:这个家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暗后卿知道九昭人很直接,却没想到居然这么直接。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怔,都忘了回答。 九龙城感觉到这龙盘帝君有迟疑,以为是自己没拿出东西来交换,所以他不乐意。便又开口道:“我愿意送上九昭三名美女作为交换。” 这是作为交换条件吗?柳花明嘴角抽了抽,完全弄不懂九龙城为什么这么执着。还是自己之前有给他难堪,所以也打算让自己不好过? “殿下真是厚爱,可惜朕身边只有她一位妃子,恐怕无法让与你。”暗后卿依旧面对微笑,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九龙城反而一副惊奇的样子,大约是很难相信为什么龙盘帝君身边只有这样一位妃子。 之后,他倒是再也没有提这个事。 之后,暗后卿也只小坐了一会儿,柳花明担心刘夜,一直踌躇不安。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杯:“不知虞渊皇族被关押在何处?” “军营地牢。”九龙城站了起来,“陛下可否要前去一看?” “也好。”暗后卿笑笑,“也许会有熟人。” 他这里的意思,自然指的是柳花明。九龙城立刻明白过来了,暗后卿之所以会来,而且还想要虞渊皇族的俘虏,恐怕就是柳花明提起的,想到她还是虞渊细作的身份,九龙城就觉得奇怪——难道这龙盘帝君知道她的身份?而且还在知道的情况下依旧将她视为妃子? 九昭军营的地牢,柳花明来过两次了。 第一次是为了找刘道里,第二次是为了找刘夜。 那些虞渊的其他皇族之人全部蜷缩在角落,曾经高贵的脸上全是绝望与悲痛。褴褛的衣衫、破旧的长裙,每一个人都等待着最后的宣判,也许迎接他们的会是死亡,或更痛苦的折磨。 刘夜杯关在最里面的一个屋子里,身上脏兮兮的,可以看到肩膀和手臂上还有裂开的伤口。大约是在追捕的时候留下的。 柳花明几乎是直冲到铁栏前,声音哽咽的呼喊他:“刘夜!” 坐在角落的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他看到了柳花明,穿着锦绣衣衫,就站在一个身上有盘龙刺绣衣饰的人身边。那是,龙盘的皇室,而且看他身上的装束,以及连九昭皇子都只站在他的右侧……恐怕,是龙盘的帝君。 什么时候,她竟然还与龙盘帝君有联系…… “爱妃,你且上去看看,是否是你要找的人。”暗后卿第一次这样唤她。 刘夜全身一怔,几乎是从地上迅速站起来,冲上来直接握住了铁栏:“你是龙盘帝君的妃子?你一直在骗我!”什么细作?什么会一直帮助他,原来都是谎言! 柳花明就这样和他隔着一个铁栏,眼中闪过痛苦。她想解释,但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论怎么解释都已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他救出来,带离这个地方:“你且随我回龙盘,我会想办法帮助你,还有找到太子,我会想办法让你们——” “滚!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这个骗子!”刘夜大怒,他几乎是一下子伸出手从铁栏里探出来,狠狠掐住了柳花明的脖子。 暗后卿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却被柳花明挡住。 她不想让任何人插手,任凭刘夜掐着她的脖子:“你这样杀了我,然后呢?然后被九昭的人杀死在这个地牢里。你害了我,更害得那些关在其他地方的族人一同受罚受罪,甚至一同被处死。你除了做这些,你还能怎么样?你能活下来吗?你能重振虞渊吗?你什么也做不到。” 掐着他的手臂开始颤抖,刘夜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样严肃的话,只觉得仿佛有一双手在撕裂他的心脏。血粼粼的,痛苦的。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回来……”柳花明缓缓抬手盖住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掌,“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犯错,不要再被抓住……”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落下来,溅到他的手背上。刘夜一下子怔住,他看到柳花明眼中盈满了泪,那些眼泪涌动着,却并不柔弱,仿佛在眼底深处,还有一丝坚强在挺立。他有些迷茫,有些惊慌失措,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认为柳花明背叛了他,欺骗了他,可是心却不住的颤抖,疼痛并难受。 手缓缓松了开去,柳花明垂了眼帘:“以后,我不会再护你了,今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她转过了身,走到暗后卿面前,用一种更卑微的,更讨好的姿态请求这个掌控着一切的人:“陛下,请将这些虞渊皇族驱逐,我永远不要见到他们。” 请还给他们自由的身份,带离九昭、带离虞渊,带到一个别人抓不住,伤害不了的地方。 暗后卿自然知道柳花明话里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好。” 黄沙漫漫,几匹瘦弱的马拉着两辆车停在了一支队伍的前端。几个囚犯手中的链铐被打开,士兵推了一把这些虞渊的囚徒,驱赶着他们往前。马车里只有一些简单的水和干粮,连一分钱财也没有。 这些人里面大多都是妇女和孩童,他们相互依偎着站在风口,只有刘夜一被松开链就头也不会的走进了黄沙之中。 柳花明追了几步上去,拉住一个妇人的手腕,将两三支金钗放入她的手中:“此去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困苦,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留在九昭只会成为奴隶,纵然去了龙盘,也只会被变相囚禁,不如获得自由身,海阔天空随意去。” 妇人知道柳花明的苦心,她握住金钗,对着她点点头:“我会将你的话告诉皇子。” “不必告诉他,他心高气傲,又不肯受人恩惠,如果知道我是为了救他这样做,恐会令他自责内疚。无论如何,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比一切都好。”柳花明呵出一口气,之后她松开手,退后了几步。 妇人想起了什么,忽然将一枚东西放入了她的掌心,随后跟随其他人一同进入了黄沙之中。 柳花明微微摊开手,看到竟是三枚铁铃铛,铃铛上刻着她曾经的徽章,以及一个“明”字。刘道里为了寻他曾在山中遗落了两枚铃铛,每个虞渊人都会有六枚,也就是说还有一枚在刘道里手里。 他……还活着! 第九十一章 刺客? 柳花明跟随暗后卿踏上了回军营的路。 这个时候的她,已放弃了挣扎,彻底妥协。其实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所以为的,你所希望的,你所认为可以通过自己改变命运的,到头来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 有时候她也问自己,为什么不能逃走,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丢下刘夜,丢下刘道里,丢下那些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就去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一旦到了要选择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选择站在他们这边,护在他们这边鼷。 命运永远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你自以为征服了它,却不知道它其实在狠狠嘲讽你逆。 马车对面,暗后卿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柳花明一直望着窗外的天空,思绪似乎早已飘到了他所不能触及的地方。眼神微动,他轻轻开口:“我会在宫里为你建造一片虞美人花园,将虞渊的景色全部搬过来。” 柳花明微侧头,看着那个俊美儒雅的一国之君,透明的唇瓣轻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是她,明明有那么多人,明明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女子,以暗后卿的容貌和地位,哪一个女子都会匍匐在他脚边。 为什么要是她,为什么非要选择她。 暗后卿绝美的眼瞳划过琉璃般美丽色泽,声音黯哑:“因为只能是你。”他放弃过许多次,松手过许多次。 他甚至对自己说,要给她自由,给她她想要的。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在暗晋乘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在暗晋乘和他打赌的时候,在那么多次选择的时候,他已经放手了……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后将会独自一个人,想到她会和其他人牵手并进,内心都再也无法平静。他已经为天下做任何事,为何不能独独任性一次,将自己想要的自己喜欢的留住。 前进的马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顿,有什么东西从车底滚了过来。原本听着暗后卿说话的柳花明一下子直起身:“有东西在车底!” 暗后卿立刻伸手抱住柳花明从车窗跃了出去。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听到马车方向响起重重的轰鸣,地面飞溅起无数泥土拍打在他们身上。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如果刚才不躲过,两个人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小心!”暗后卿原本要起身,却看见有一人从头顶袭来,一把剑直朝他和柳花明刺下。 那剑来的飞快,根本没有躲过的可能。就在这个时候,暗后卿的两个护卫从身后赶来,直挑开了那把剑。暗后卿护着柳花明站起身,看见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全穿着白衣,衣上绣有雀鸟图。 百雀宗的人? 这个神秘的宗族,柳花明几乎要将他们忘了。等等,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会伏击暗后卿? 脑海有无数个问题,但此刻却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因为这群百雀宗至少有二十人左右,暗后卿身边只有十几个侍卫,刚才那声爆炸炸死了至少一大半,恐怕很难敌过百雀宗。 如果能再更快一些,或许就能赶到军营了!不过谁也不会想的到,会在从虞渊回来的路上出事! 暗后卿也未料到竟然半路有人行刺,而且这周围这些人看上去个个功夫都不素!柳花明在身后提醒了他一句:“陛下,这些极有可能是百雀宗的人。” 百雀宗……暗后卿回忆起来,之前柳花明有提到二弟暗晋乘曾调查过百雀宗一事。如今见到,却是真的?而且看这些人刚才下手狠烈,恐怕是要拿了他的性命。他心下一沉,突然伸手拉住柳花明的腕:“走!” 此言一出,身边的侍卫立刻朝着其中一个方向攻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暗后卿轻功厉害,带着柳花明一路逃出人群,向着军营方向赶。那些抵挡的侍卫很快就被杀净,剩余十多个百雀宗人便飞快追了上来。 柳花明真恨自己当初不学功夫,只会了暗器。如今打斗,不仅吃亏,连逃也是个难事儿!但此刻本就是逃命的时节,柳花明也顾不得其他了。 两边的树纷纷往后退去,前方举例桃花河还有一里路,要躲过身后这些人,也许还有希望! “走!”暗后卿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冲来,猛地一把将柳花明拉起,往前一推。身后那把剑直插进他的肩头,贯穿到了前胸。 说时迟那时快,柳花明因惯性往前冲,却在这一刻弯下腰从地上顺了一颗石子,狠狠朝着身后一射。那石子击中刺剑人的眼睛,直接摔了出去。她迅速扶住暗后卿,没命似的往桃花河跑,可惜终究棋差一步,在河岸附近被百雀宗的人围住。 暗后卿受了重伤,连站立都不容易,那些百雀宗的人倒是慢了下来,并没有立刻上前。 人群中,有一个红衣女子缓缓走出,眼中含着冷意:“倒是有些本事,竟能逃到这里?”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置朕于死地!”暗后卿毕竟是一国之君,即便如此身受重伤,也气魄不减。 红衣女子嘴角一扬:“你可弄错了,我要杀的只有那个人,与你无关。” 柳花明一怔:“我?”拜托,她一个亡国细作,没钱没财也没势。活到现在全靠自己本事,平日里不杀鸡偷狗,甚至努力帮助每一个人,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好像她也没惹过百雀宗吧? “你这贱女人,惹了我弟弟,倒想脱的干净?”红衣女人一看见柳花明脸色就不好。这下她可冤枉了:“姑娘可能弄错了,我柳花明行的直坐的正,从没惹过什么人。” “你还敢说?那日我弟弟封馆要与你成亲,你不仅打伤了他,还带着野男人从馆里逃走!” “……” 柳花明彻底不说话了,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流亿居然还有个姐姐在百雀宗!难怪馆里的武士都挺厉害,原来都是百雀宗的人。只是现在知道也为时已晚,这人要杀了自己,刚才也没有手下留情,恐怕说情是没有用的。她心一横,将暗后卿往身后一推:“我身后之人乃龙盘帝君,百雀宗制衡天下,倘若今日在此杀了龙盘帝君,恐怕天下大乱。姑娘,你既说只杀我一人,就将他放了。” 红衣女子眉头一蹙:“你倒是有气节,好。” 她执着剑就要上前,突然一支箭嗖一声穿过身后的桃花河直直射来!本欲上前的红衣女子顿时止步,抬手将朝着她来的箭一下子扫落在地:“什么人?!” 一抬头,那河岸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上来一大片士兵,为首的便是一身官服的龙盘二王爷暗晋乘! 柳花明知道这便是时候,一把推着暗后卿直接跳入河中,朝着岸那边游去。那头的士兵已经拉开弓弩,制止百雀宗的人行动。 红衣女子冷漠的看着岸的这边,知道今日是搏不过,便长袖一拂,召唤着所有人一并退了去。 暗后卿身受重伤已无力游水,柳花明挣扎着将他一路带过去。所幸岸上有士兵下来相助,总算把两个人都带上了岸。他们立刻将暗后卿送回军营让军医查看。 柳花明湿漉漉的站在岸边,头发上的水珠不断顺着脸颊滑落,她被冻得瑟瑟发抖。暗后卿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她身上,发现她仍颤抖的厉害。心中有些不忍,但伸开的手,却停了下来,没有放在她肩头:“我听闻你回来……皇兄陪你去了虞渊。” “刘夜在九昭人手中,如果不去,他便会死。”即便不被立刻杀死,也会遭到羞辱,以刘夜的性格,恐怕迟早会自杀。 暗晋乘垂了一下眼帘,他发现凡是柳花明出事,多半是为了旁人,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重新将视线拉回岸的对面,那里还留着一群人的脚印:“你们如何会碰上百雀宗?” “皇上与我回来,途中被人偷袭。我们逃至桃花河,便被他们围住。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听那红衣女子说,我曾途径的一座小镇中,有人是她弟弟,因我与她弟弟有过恩怨,便来找我寻仇。”柳花明据实说道,“不过我回忆起来,那人似乎并不知道红衣女子的存在。”流亿不会武功,身上也没有百雀宗的标记,更是从没提过自己有一个姐姐,平日里得知似乎无依无靠,以一人之力支撑起那个馆。 暗晋乘点点头:“我着人去调查。” 军营中,军医已经暂时为暗后卿止血,但伤口颇深,以军营的药材,只能粗粗医治,还需回宫里让太医仔细查看。 暗晋乘便立刻率领军队,一同护送皇上回宫。 都城的老百姓已经得到消息,说皇上带回来一位女子,美如天仙,被封为妃子,便纷纷围在门口看。可惜只看到一辆马车,在密密麻麻的士兵护卫下,缓缓进了宫门。 第九十二章 柳花明? 暗后卿受伤一事对外是保密的,极少有人知道,但在宫里却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一回宫,便请了十多个太医前去寝宫查看。一直到天亮,那些太医才像是度过一劫似的大汗淋漓,从里面出来。 柳花明以为他熬过了危险期,便进到殿里想看看他的情况,却发现暗晋乘蹙着眉,站在床边逆。 “怎么了?”柳花明询问道。 暗晋乘回过头来,脸色并不十分好:“皇兄身上的外伤却是无事,但太医查出他体内有毒素,而且似乎累积了很久。”这毒素比想象中的厉害,原本还能隐藏一段时间,却因为这次重伤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柳花明非常吃惊:“很久?有多久?” “至少十年之久。鼷” 也就是说,从柳花明在龙盘做细作的时候开始,暗后卿就已经被人投毒了,而且日积月累,每天都在他身上放一点儿。暗后卿平日里看上去与一般人无异,只更纤细柔弱一些,却还是学了轻功和内力的,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身上被人下毒了。 暗晋乘继续道:“太医无法诊出是何种毒,但必然不会是出自龙盘。我已命人查找宫内皇兄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势必要查出下毒来源。” “他以后会怎么样?这毒有破解的可能吗?”柳花明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有这样的变化。 暗晋乘摇了摇头:“这种毒会让人一日一日衰竭,前三年并没有特别之处,中间数年会让人体虚体弱不能久站,之后开始吞噬人的精气,内力被消耗,身体也变得更差。” “宫中一向严谨,怎么会有人对他下毒?”柳花明实在不明白,“会是什么人?如果是真的想杀了他,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直接一个毒药就可以让他毙命了。”用这种琢磨人的方式,而且还拖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要干什么? 暗晋乘也同样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也许与百雀宗有关。” 这些年他一直调查百雀宗,而且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百雀宗潜伏在都城里。如果百雀宗没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留在龙盘? “看样子得好好查一查了。” 只是如今暗后卿大病,朝中的事只能由暗晋乘做主。无论大小事宜,都必须经过暗晋乘的同意,才可以做。 柳花明为妃一事像是被众人忘却了,暗晋乘没有提,她就像一个无主孤魂似的呆在宫里,出又不准出去,又没什么名分名头。她倒是不需要这些,只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里的那枚铁铃铛,她想到自己不应该就这样坐以待毙。如果暗后卿身中剧毒,她还有一个可以选择,就是帮他找到解药,来换取自己的自由。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能怎么样,而是我们想怎么样。 只要掌握了主动权,一切都好办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打算再见暗后卿一面,看看他如今到底怎么样了,是什么症状。她医术并不高明,但总算懂得一些歧黄之术。 从宫殿里出来,她拦下了一个宫女让她带路送她去暗后卿静养的地方。怎料那宫女一下子跪在地上:“柳姑娘,王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皇上。” “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皇上?”柳花明皱了皱眉眉头,“好吧,你先下去。” 宫女一走,柳花明立刻跃上了屋顶,自己去找暗后卿所在的寝宫。 暗后卿中毒一事宫里的人其实知道的不多,几位太医也都被封了口。柳花明跃过几个宫殿屋顶就到了他的寝宫。从窗户翻了进去,发现里面没有人,非常安静。 慢慢靠近他的床榻,令柳花明吃惊的是,上面根本没有暗后卿的踪迹!他不在这里吗? 刚要上前查看,突然外面传来了什么声音,她身子一动躲到了屏风后面。一个面善的宫人从外面进了来,对着空荡荡的床居然开始演戏。拿着一碗汤药对着什么人也没有地方自说自话:“陛下,该起来喝药了。” 然后约莫等了片刻,又道:“陛下服了药,且好好休息,奴婢先下去了。” 这他妈见鬼了吗?她是眼睛有问题看不到床上的人还是怎么的? 宫女离开后柳花明立刻上前查看,摸了摸被褥,没有温度,也空荡荡的,确实没人啊?那宫女在演什么玩意儿。 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奇怪的回头看着宫女走过方向。那人比较面善,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宫里的时候打哪儿遇到的,如今一想似乎并非在宫里,而是在暗府里见过!那宫女是暗府的人! 暗晋乘禁止其他人来见暗后卿,又派了自己宫女来演戏,难道是怕有人加害于他,所以先将皇上藏起来了? 她这样想着,但心里的怪异感却越来越明显。正打算离开这里去找暗晋乘问一问,忽然又有人进了殿里来,连忙重新躲回屏风。 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暗晋乘。但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站在暗晋乘身边的那个蓝衣男子……居然是刘道里?! 柳花明差点要喊了出来,她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什么时候刘道里和暗晋乘遇上了? “太子殿下似乎很着急?”暗晋乘开了口,声音悠远淡然。刘道里不动声色,只扫过屏风,望了床上一眼:“龙盘帝君被王爷藏到了何处?” “自然是一个好地方。”暗晋乘长袖一拂,脸上的表情让柳花明觉得陌生,“想要夺回虞渊之事,本王会与殿下好好配合,不过殿下给出的筹码,似乎小了一些。” “小?用虞渊本命花毒让龙盘国君一病不起,这背后需担下的责任,可不小。”刘道里声音冷冽。躲在暗处的柳花明倒吸一口气,差点就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透过纱幔望着那站立的两个人。 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刚才刘道里说,龙盘帝君所中的毒,是虞渊的本命花?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很早以前就中毒,而且十年之久了吗? 暗晋乘还在与刘道里对话,但对话的内容却让柳花明胆战心惊。原来早在虞渊被灭之前,刘道里已经与暗晋乘结盟了,但结盟的内容柳花明并不知道,甚至连虞渊王也不知道。刘道里所称述的那些话表示,他早已知道虞渊会被毁灭。而所有人都在顽强抵抗,他却已经放弃了。 放弃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柳花明大约知道,白虞和红虞内斗厉害,就算刘道里搬了救兵在当下拯救了虞渊,之后他要面对的却反而更多,更艰难。与其如此,不如就让虞渊彻底被毁灭,当他重新带领兵马振兴起来,那些人就会拥护他为王!不需要继承,不需要与人分抢,他要做的只是成为一个救世主。 而能帮助他做到这些事情的,就是拥有兵力的龙盘二王爷,暗晋乘。 柳花明不知道心头有什么感想,只是被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包围。这个刘道里,与她印象中的相差太远,甚至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而暗晋乘他隐藏的更是深,这些年所有人都觉得他忠于君王,忠于暗后卿。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奋勇相救,甚至快马加鞭赶过来请太医医治,而如今对着自己的皇兄实施花毒的背后主谋,却是他自己。 这个世界太乱,她的脑容量已经无法旋转了。柳花明决定悄悄溜走,先找到暗后卿看看情况,怎料身子一动,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瞬间变化,让暗晋乘一下子注意到:“什么人?!” 他内力一掌打去,屏风瞬间变成了两半,柳花明只来得及往后退几步,却无法将自己隐藏起来,整个就这样暴露在他们面前。 “花明?” “柳花明?”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出了她的名字,刘道里眼中一暖,而暗晋乘却已飞快的移动到她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就算她想说自己是刚来的,也没人信吧。 暗晋乘脸色不善,刘道里却立刻开口要护她:“王爷,花明是虞渊人,为了让虞渊复国,她必然不会将今天之事说出去。” 他自然知道柳花明是虞渊人,而且还虞渊派来的细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表情十分古怪,说不上来是什么,看着柳花明的眼神也有一些暗淡。柳花明微微握紧拳,等待他的宣判。 “我不能留着你。”淡淡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骇人。 柳花明一惊,刘道里已经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殿下,花明是我心爱之人。今日她若有任何闪失,我宁愿不再复国。” 他这话说的郑重,暗晋乘抬了一下眼帘:“殿下倒是深情。” “以前是我没有能力护住她。”所以他才拼命的努力,拼命的让自己长大,让自己能够拥有保护人的力量。 第九十三章 红衣女子 “王爷不用犹豫。”原本一直沉默的柳花明忽然开口,她上前一步,站到暗晋乘面前,“如果放心不下,可以现在杀掉我。” “你在说什么,花明!”刘道里惊呼一句逆。 他要阻拦,却发现柳花明看他的目光十分陌生。 “殿下不必为我求情,左不过一条命而已。”柳花明笑笑,原本身上的紧迫感好像忽然放松了,释然了,“我以为自己折腾到现在,好歹能够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无论是对虞渊也好,还是对身边的人也好,现在看来,我倒像个小丑了。” 她拼了性命赶到虞渊,为的就是救刘道里,没想刘道里不但活的好好的,恐怕这策划着让虞渊毁灭的人反而就是他。暗晋乘更是深藏不漏,从在暗府以来,他表现的一直是一个为国为民好王爷,从不争权夺势,宁愿对皇兄俯首称臣,也从没有忤逆的二心……而现在,对自己的皇兄下毒,还不知道将他关在什么地方鼷。 真是好样的,眼前这些人的水平简直高的可怕,自己这个细作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个傻子一样吧。 “花明……”刘道里眼中划过一丝难受,他想开口安慰她,却发现无从说起。 暗晋乘一言不发,望着她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点情绪。柳花明像是做好了临死的准备,头一抬,气宇宣扬。 不过最终,他也没有说要杀她,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味药,递到她面前:“服下去。” “别整这些虚的,刺一刀又不麻烦。”柳花明可是不喜欢从肚子里开始痛的感觉。 刘道里要出面阻止,暗晋乘已经打断了他:“这是天雪罗,服下之后会无法出声,而且每隔半个月会全身刺痛,需要解药才能抑制。在事情办妥之前,你必须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直给你解药。” 一直给解药的意思是,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必须长期服用解药才行? 柳花明心里有些不愿意,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活命手法。刚才她那些大义凌然,完全是装出来了,就为了让他们惦记着自己的好,认定自己不会做出破坏他们行动的事。如今目的达到了,虽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她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勉强吞下了药。 刚吞下的时候,就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喉咙,刚要开口骂娘,却发现张嘴只能发出沙哑的呵气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刘道里握住了她的手:“花明。我并非想欺瞒你,只是担心将你卷入这场纷争。不过你别担心,复国一事只是时间问题,我还需要完成一件事,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会带着兵马,重新将虞渊夺回来。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将你迎回去。” 柳花明只是淡漠的看着他,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刘道里知道她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无论如何解释,她都不会相信。但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 “王爷,请好好保护她。”落下这句话后,刘道里转过身,离开了宫殿。 暗晋乘脸上的表情依旧,仿佛冷若冰霜,看不出一丁点儿情绪。他等刘道里离开之后,也走出了宫殿。大约是看见柳花明没有动静,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柳花明一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像是看见了好笑的事,原本皱着的眉微微舒展:“你说呢?” “……”柳花明只能跟上。 其实要说暗晋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柳花明真是看不出来。除了他对暗后卿下毒,还把他弄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其他地方做的别说有多正人君子了。哦对了,还有给她吃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药的东西。 暗晋乘一直竭心竭力为了龙盘帝国服务,处理好每一件政务,帮助暗后卿批阅一份又一份的奏章,好不耐烦的接见一批又一批来访的使臣。暗后卿病倒后的这半个月时间里,他把国家安顿的妥妥的,没有出现一丝问题。甚至给她第一份例的解药也十分准时,完全没有让她感受到那种刺骨的痛。 但是他给暗后卿下毒是事实,将他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也是事实。柳花明甚至担心暗后卿是不是已经被他弄死了,否则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听到消息。 这一天她依旧在担心着未来的事,暗晋乘给她带来了与往常不一样的一个消息:“你所说的那个人,已经抓到了。” 他指的是流亿。 那天柳花明提到百雀宗那追杀他们的红衣女子与流亿的关系后,暗晋乘就派人前去追捕。只是抵达那座小镇后,发现流亿早已封馆离开,人都不知道去往哪里。 好在暗晋乘手底下的人能力不俗,很快查到了一条线,悄悄跟上。 流亿封馆后也一直在寻找柳花明的下落,而那红衣女子所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则一路护卫在他身边。暗晋乘安排人放出了柳花明的消息,直接把流亿引了出来,来了个瓮中捉鳖。 柳花明以为他们只捉了流亿,但当她去到地牢里时才发现,那个红衣女子也被一同关了起来,漂亮的蝴蝶骨被穿了锁铐,看上去特别疼。看见暗晋乘和柳花明进来,她也只冷漠的瞥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暗晋乘示意狱卒将红衣女子拖出来,锁到了刑房里。柳花明可以看到她身上的伤,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用刑的是一个老手,各种刑具摆放齐全,每一样都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柳花明觉得暗晋乘只给自己吃毒药简直是对她太好了。 接下来就是逼供的时间,暗晋乘想要知道百雀宗的秘密,而红衣女子原本怎么用刑都不开口说话,却在看见流亿也被拖出来之后,变了脸色。 流亿看见柳花明时眼中有惊奇之色,他似乎并不认识红衣女子,只望了她一眼,就把视线落在了柳花明身上。漂亮的眼睛带着悲痛,被拷着的手用力扯着,想要向她的方向挪动。 暗晋乘一使眼色,那用刑的狱卒就狠狠一鞭打在了流亿的身上,流亿吃痛的抑出一声,红衣女子的眼睛立刻睁开,狠狠瞪了过来。柳花明有点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暗晋乘单手拦住,同时上前一步,细长的手指毫不怜惜的抓住红衣女子的头发将她抬起:“百雀宗的宗主是谁。” 红衣女子咬着牙不说,那狱卒便要冲着流亿再次打下去,她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我地位不高,根本见不到宗主。” “哦?”暗晋乘缓缓松开手,“那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红衣女子合了一下眼帘,随后开始讲述。百雀宗有三堂一主,每一堂下都有十二个部门,部门下面才是他们这些副手。不同副手配有不同的手下,她便是其中一堂下的副手之一,录属于清茧堂下的账部,主要负责采购和固定地区货物运送。因为平常事情不多,也不用管暗杀之类的活,所以平日里都比较轻松。她见到过位分最大的也就是财部部主,再往上别说见,就连名字都不知道。 她是在十一岁的时候被百雀宗掌管人事的部门所救,当时她和弟弟流亿一同被人贩子运送到北滘国去,路上汇集了十多辆车,大约有一百多个孩子,她和流亿关在不同的车里。途中百雀宗前来搭救,但其中一辆马车坠入了悬崖。 当时她以为自己的弟弟已经死在了马车里,几年后她来到此地祭拜,得知当时还有一个孩子从马车里摔出来,失去了记忆,却还活着。 运气好的是,那个孩子正是流亿,他在演出时露出了手臂上有留下的淡红色玫瑰胎记。 一开始是想相认的,但自己身在百雀宗,朝不保夕,指不定哪一天有了仇人会连累到流亿,便暗中保护他,没有相认。 暗晋乘让她画出她所知道百雀宗的人所在的几个位置。红衣女子沉默了片刻,还是抬手接过了笔:“我可以将所有知道的位置和负责之人告诉你,但我只求一件事,流亿与此事无关,请放他离开。” “好。” 很快,红衣女子便将所有她知道的百雀宗地点写在了纸上。对面审讯的狱卒一直睁着眼睛,一副奇怪的样子,大约是之前无论怎么用刑都不开口说话,直到逮住流亿后,这女子却变得如此痛快,有些不可置信。 地点与人名全部写好之后,狱卒便将那纸捧了起来,要送到暗晋乘面前。怎料他才走出两步,那红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狠狠朝着墙壁撞了上去。 只听得“咚”一声,鲜血从她头上溢出,整个身子软软的滑落下来,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来得太快,柳花明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子在眼前自尽。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预料到,她至始至终都是平静的,无论是被用刑,还是被逼供。 第九十四章 暗后卿 地牢里的狱卒似乎很习惯的这样的事情,派了大夫上前查看,确认她已经身亡之后,便将她的遗体运了下去。柳花明呆呆的望着墙上那一滩血渍,脑海一片混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地牢的,当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阳光下,任凭暖暖的温度照射在自己身上逆。 你无法理解那种感觉,明明看得到太阳,却丝毫没有温度,全身都冰冷冷的。 死亡与活着只在一瞬间…… 抬起手轻轻擦过脸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擦拭下来的一滴血渍,是刚才红衣女子自尽时飞溅出来的。她真的应该死吗?也许吧,她伤害了暗后卿,差点也要了她的性命……可是她并没有恨她,也没有打算杀她,因为自己已经活下来了,无论如何对方都没有真的伤害到她鼷。 可是她还是死了,被暗晋乘捉住,在忍受了逼供之后,为了自己的亲人自尽了。 鲜血太过真实,真实的让她全身忍不住颤抖。 流亿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红衣女子死后,暗晋乘就开始调查她所留下来的地址和人名。柳花明虽然没有权限进入地牢,但小偷小摸对于她来说仍是十分简单。于是在当天晚上,她偷了狱卒的钥匙进入地牢,将流亿的门打开了。 流亿已在红衣女子死前从她口中得知了身世,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切来得突然,却又消失的太快。 柳花明站在他的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花明……”流亿怔怔看着,有些难以置信。柳花明在地上画出了逃跑路线,因为无法开口说话,她只能以写字的方式告诉他,尽快离开这里。 流亿伸手紧紧握住她:“你愿救我,便代表你不是无情的。我们一起从这里离开,去外面的世界,我不会再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愿意照顾你,保护你,就算只做你的亲人……都没有关系。” 柳花明摇了摇头,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她没有给流亿犹豫的机会,立刻反手握住他,用尽一拉直接带出了地牢。 地牢的狱卒此刻正在呼呼大睡,柳花明的睡穴银针至少可以让他们闭半个时辰以上。流亿见过柳花明曾经坚定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的她,勇敢的、坚决的,握住他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一路顺畅的逃出了皇宫地牢,柳花明给了他通关令牌,让他趁夜离开都城。流亿看着她还要回去的样子,非常担心:“你这样放了我,回去也许会被治罪的,不如和我现在一起离开。” 柳花明将他的手翻过来,在掌心轻轻一划,然后重新合上。 「我需要做一个了断。」 不仅仅是和龙盘,和暗晋乘,和暗后卿……还有刘道里。 那一天刘道里与暗晋乘所做的事情让她震惊了许久,她一直在问自己,刘道里这样做是对的吗?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所说的保护,就要先置国家于危难中,再出现拯救?答案是否定的。 虞渊在被九昭攻破那天,已经灭亡了,就算刘道里拥有通天之力重新复国,虞渊也不再是虞渊。如果是真的要救国,就不应该顾及谁登基为帝,不应该顾及皇位该是谁或不是谁的。就像刘夜一样,就算明知道自己有危险,就算办法,就算可能会让自己丢掉性命,也要回到自己那片土地。因为那是他的国家,是他必须守护的地方! 刘道里错了,他所谓的复国已经不再是虞渊,而只是他的一个国家。 而她,从这一刻开始便做了选择,这条路是刘道里选的,和她不一样。他已经不需要她的守护了,他的能力比她想象中的高出很多,既然如此,她便要走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 暗晋乘想要争夺龙盘的帝位,那就由他争夺,但暗后卿曾救过她一命,他的伤是为她而负,这个人情她一定要还! 毅然决然的回头,她只留给流亿一个坚定的背影。 流亿逃跑一事很快被暗晋乘知道了,但他似乎并没有动怒,也没有深究,只是小惩大诫,让狱卒领了三十杖刑罚。柳花明有点对不起那可怜的狱卒,不过好歹没有伤其性命。 她开始在宫中调查暗后卿的下落,既然王爷把他藏了起来,必然会在眼前的地方,不可能运到很远的地方去。更何况皇帝的病掩人耳目一个多还能勉强,总不能一年两年都如此,朝中上下必然会有所怀疑。 只可惜她转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暗府了。 柳花明想起暗晋乘在暗府的寝殿,在水面之上,暗后卿就有可能在那里!她不再犹豫,第二天晚上立刻前往查看。 暗府还是老样子,侍卫总管换了一个人,每天巡逻的时间比之前少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暗晋乘很少呆在府上的缘故。而管事失了儿子之后憔悴了许多,有时候半夜三更还会在院子里自怨自艾,感叹当初不该让自己的儿子来府上做事,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花明翻了几面墙之后很快到了偈苍殿。这次她可学乖了,不敢进到这水里去,而是利用一根绳索勾住偈苍殿前的扶手,悄悄爬了过去。 那白老虎在里面嘶吼闹腾,以为有贼人侵入。结果一看见是柳花明,立刻吓得缩了起来,不敢抬头。 看样子它对她还是心有余悸啊?柳花明觉得有些好笑,安慰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白老虎甩了甩头,表示不想搭理她。 柳花明潜进偈苍殿的内部,掀开一道一道帘子终于来到了内室。里面的玉榻上果然躺了一个人!她正要上前,突然身后一股内力袭来,她猛地一躲往后站了几步。 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冰冷着一张脸,眼睛紧紧盯着她。 柳花明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到榻上的人已经醒了来,缓缓坐起:“嘉禾,是谁来了?” 暗后卿……柳花明直视着他,看着他从榻上坐起,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好,除了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外,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自然也看见了立在屋中的柳花明,见到她出现,却是有几分意外。暗后卿披着长发,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花明……”他摆了摆手,让那个少年退了下去。抬头看她的眼中,逐渐明朗——她是来救他的。 只是……看样子并不需要她救。暗后卿并没有中毒,还被好好的照顾在暗府里。 柳花明并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暗晋乘在给所有大臣演一出戏,并且这出戏暗后卿也在配合。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朝着暗后卿抱了个拳,柳花明转过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却焦急的喊住了她:“等一下,我可以解释。” 柳花明眼中却是平静与淡然,直接摆摆手:「不需要和我解释」。 他与王爷做的决定和打算,本来和自己就没有多大关系的。今天她来是想偿还那日暗后卿救她之恩,既然他已经康复,并且也拥有了庇护之所,她便不再久留了。 “刘道里是百雀宗之人。”情急之中,暗后卿开口说出了一件事。 这让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柳花明微微一怔,抬起的脚步也僵在了原地:什么? 暗后卿已经追了上来,走到她面前,眼神肯定的告诉她:“虞渊太子刘道里,是百雀宗的三大堂主之一。” 那是在虞渊被灭国后没多久,暗晋乘查出来的线,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去赈灾,而是被派去细查刘道里的背景。只是刘道里藏得太深,暗晋乘又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有深入下去。为了将刘道里引出来,暗晋乘便使出了这个计划,以自己想夺位作为需求点,和刘道里合作。 现在刘道里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被探知,只以为暗晋乘想夺位,两人的合作正在密切进行中,一旦抵达莫个信任点,便可以知道对方真正背后的存在。 除了这一点之外,暗晋乘也在秘密调查百雀宗的其他几条分支,现在不仅仅是龙盘,包括九昭在内的内陆三大国,已经感知到了百雀宗的威胁,而龙盘,是第一个站出来调查的。 柳花明说不吃惊是假的,她看着暗后卿的眼睛都有些不可思议。 刘道里是百雀宗的人?而且还是堂主?怎么可能,他一直身在虞渊,又拥有太子身份,为什么还要与百雀宗扯上关系? 不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虞渊内斗厉害,白虞和红虞一直纷争不断,刘道里自小就生在不平衡里,为了成长起来,还是需要借助外面的力量。但这简直是太可怕了,他这样一个人,明明看上去如此单纯透明,背后却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柳花明深吸了几口气,她无法让自己镇定下来,立刻执笔在纸上问道:「你确定你所说的是真的?」 第九十五章 百雀宗傀儡师 天空已看不到星辰,四周只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虫鸣声在脚边的草虫响起,绵长而细腻。柳花明已从暗府出来,那个名为嘉禾的少年一直看着她乖乖离开,才放心回去继续守护他的王。 柳花明一直漫无目的的走,脚下划过的草叶割得她生疼。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忽然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天空的月,没由来一阵自嘲的笑:她真是傻逆。 暗后卿将他与暗晋乘一直在做的事情全盘告诉了她,包括对刘道里的调查,以及百雀宗所能知道的基本情况。暗晋乘是当着刘道里的面给柳花明服了所谓的“毒药”,其实这药根本不会引起什么身体不便,而喉咙暂时说不了话也只是因为这药暂时封锁了她的喉气。柳花明以为自己始终不能说话,却不知其实早在前些天,她就可以发出声音了。 她当了十年的细作,结果根本就什么都不了解。 一厢情愿的去付出,无论是对虞渊也好,还是对其他人也好,结果到头来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帮助,一个个活的好好的,而且还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反倒是她弄得一身狼狈。 “真是可怜呢。”突然,一个鬼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柳花明一僵,瞬间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坐在一棵六米多高的大槐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鼷。 这半夜三更的,哪来的孩子? 柳花明正奇怪,却看见男孩衣襟上绣着的百雀图腾,表情瞬间变化,飞快转身欲逃。那男孩却只一瞬间移动到她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奇怪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控制,连奔跑的脚步都像被点穴了一样顿住:“大姐姐,怎的见着我就走?我可是见你独自一人呆在这荒郊野岭的觉着可怜,想陪陪你呢。” “你是百雀宗的人?”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男孩一张过分精致的娃娃脸显出一阵诡异之色:“是呢。大姐姐,前段时间我一个副手被你们杀了,觉得惊奇,便出来看看。” 他的副手? “你是账部部主?”柳花明记得当初那红衣女子说过,她是账部底下的人。 那男孩一听,脸上笑得更欢了:“看来红茹告诉你们的不少啊?可惜你猜错了,我的官职要比区区部主高的多,你猜猜我是什么人?” 这下她干脆不说话了,比部主要高,那么不是堂主就是百雀宗的宗主了。这男孩年纪看上去这么小,总不可能是宗主,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百雀宗三大堂之一的堂主。 虽然不可置信,但这孩子的力量十分诡异强大,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怎么不说啦?莫不是猜不到?”男孩仿佛很沮丧的样子,眨着眼睛贴过来看她,“姐姐,要我给你提示吗?” “你是清茧堂的堂主。”柳花明如实回答。 男孩立刻笑了起来,嫩白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一捏:“我就是喜欢聪明的女孩。姐姐,我的副手被你们弄死了,你说可怎么办?你们能赔一个给我不?龙盘这边的货物都不知道该让谁去送啦,害得我自己来跑一趟。好多插着的暗哨,还被你们给拔了呢。” 这特么又不是她一个人干的!柳花明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她干的,抓红衣女子的是暗晋乘,逼死她的也是他,为毛要找她麻烦? 她难得觉得委屈:“你的手下是龙盘二王爷逼死的,与我无关。” “你说那个大哥哥啊。”男孩想起了什么,微微皱了眉头,“我见过他,确实比较难对付。要拿捏他,以我一人的力量恐怕不行。” 拿捏不了他就来拿捏我?!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啊!柳花明有些无语。 男孩松开捏着她的手,站在原地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原来红茹是被他弄坏的啊,还拔了我这么多人。嗯……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对付一下,用方式什么将他抓过来好呢?那个大哥哥比看上去的可难对付多了。是吧?” 他最后这句话问的是柳花明,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自顾自逃了十几米远的人,男孩嘴角一勾:“姐姐是不是很不喜欢我?我才一松手,你就走这么远了?” 她根本没有走这么远!这鬼小孩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人,刚才想逃走的时候感觉到手脚被什么东西拉扯住,走了没多少路就无法再前进了。 “我最讨厌不乖的傀儡了。姐姐,你说呢?”男孩左手轻轻一扬,柳花明借着月光看到了他手指间蔓延的一根一根丝线,这些丝线被指上的银戒缠绕,随着地面一直到她脚下。低下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线居然已经缠住了自己的手脚。 这是傀儡师? 傀儡师是内陆比较神秘的一种职业,与剑士和刀客不同,所使用的武器是耐火耐热的金刚丝,通常会携带与自身容貌相近的傀儡作为攻击与防守的道具,偶尔也有通过控制别人来取得胜利的。 这种功夫非常难学,所以傀儡师这个职业一般很少会碰见,有些人活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是傀儡师? 柳花明惊觉不妙,不敢再动弹半步。要知道只要他一使劲,自己的手脚就会被撕扯开,如同受了车裂之刑。 男孩已经重新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和头发:“不过你的模样我很喜欢,正好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我的傀儡被毁掉了,那接下来就用你吧。姐姐放心,我会把你做的漂漂亮亮的。” 他手指一动,柳花明的身子就不由自主跟着他动了起来,仿佛完全不受控制。 男孩嘻嘻一笑,一跃坐到了她的肩头上,贴着她的头发轻轻嗅嗅:“好香,我喜欢这个味道。既然你是我的傀儡,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姐姐,我叫茧悠。” 这或许是柳花明一辈子里遇到过最恐怖的事情——成为一个傀儡师的人偶。在这之前,她大约了解到的一些傀儡师,是很少用活人的,基本上用的是假的人偶,或者把真人制作成傀儡。 但这个叫茧悠的男孩,明显要用一个活人傀儡。 她一开始还庆幸自己能活着,但当她扛着这男孩走了大约七八里路之后,终于明白成为一个活的傀儡,真不如死了。 除了说话还能凭自己的意识之外,她的一切都被控制了。小到手指,大到四肢,完全不由自主,被茧悠彻底掌控。但可怕的是虽然她被控制,但感官却一直存在,譬如她的肩头已痛得不能自己,扛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走了这么多的路,却仍被控制维持这个动作。 她想尖叫,想甩开手把肩上的人丢下来,但根本做不到。 茧悠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因为对他来说她就只是一个人偶,一个傀儡。但对柳花明来说,这却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一开始的酸痛已经越演越烈,她甚至感觉到骨头开始移位,疼痛感不断从同一个位置蔓延出来,让她无法忍受!汗水不断的往下滴落,她担心自己可能会走死在这条路上。 茧悠大约是坐累了,轻轻从她身上落了下来,转身看了她一眼:“大姐姐,你出了好多汗啊,走路有这么辛苦吗?” 你扛个人走七八里路试试!!!!!!! 柳花明内心在咆哮,但她忍住了,无论如何做一个活的傀儡,总比被人杀了做成死的好。 “我们到了哦。”所幸他并没有对她出这么多汗表示出厌恶,而是微笑着指着前方一片云雾里耸立的山脉,“百雀宗。”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烟云缭绕的山脉脚下,一块巨大的石块屹立,石块上刻着青褐色的笔迹,上面写了两个字:百雀。 百雀宗就在龙盘?而且居然是这么近的地方? 几乎有些不可思议,柳花明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里是芥子入口。”茧悠比划了一下,似乎很认真的在告诉柳花明,“你知道须弥芥子一词吧?偌大的须弥山可以被容纳进芥子之中,同样百雀宗所在之处也可以被容纳进芥子里。” 他指挥着柳花明跟他一同踏上石阶。 其实须弥芥子只是一种类比手法,百雀宗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一座山放进芥子里,茧悠是想告诉柳花明,百雀宗遍布天下各个地方,每一个地方都有可以直接通往宗里的入口,被称为芥子入口。 他们看似已经进入了百雀宗,其实仍在原地行走,只不过进了一个百雀宗的阵法里面,这个阵法可以将他们带到真正的目的地。 柳花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一旦进入了百雀宗,恐怕就没有办法轻易脱身了。因为这是世间最普遍的规矩——知道的越多,对自己越没有好处。 虽然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啊!!!!!!!!!!!!!! 第九十六章 百雀宗 百雀宗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很多,从最低层的石阶处开始,每隔千层便是一个台阶层,每一个台阶层都代表一个高度,越往上代表的地位就越高。三大堂堂主分别在最上面一个台阶层下方,也就是倒数第二的位置。 茧悠操控着柳花明一路向上走,两边偶尔有百雀宗的人经过,都纷纷向茧悠行礼逆。 在百雀宗一切以实力说话,年龄、背景,都不是评判一个人地位的标准,只有实力强大者,才可以得到别人尊重。 柳花明看着送入云端的山峰,眼睛有些刺痛,她不知道自己爬上这座山代表着什么,不知道自己今后会走上什么样的路,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自己跨上这个台阶,当自己更向上一步。 她这一生,这一辈子,都无法和这个地方分割了。 茧悠所居住的为清茧堂,堂楼围绕着山脉修建,房子如茧一般并排并的环绕着山坳,富丽堂皇鼷。 正门进去,便有两个女童为他们打开门,并且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柳花明被茧悠扯着线往里走,听见水声匆匆,好像有山泉穿过了整个楼阁。两边均是岩缝山石,竟然神奇的与这屋子容嵌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感。 在往里走却是一个奇怪的屋子,那屋子里有许多小隔间,每一个隔间都好像是孩子所搭建的家家酒屋,每一个隔间都有自己的风格,有客栈、有厨房、有内室、有戏台,还有一些穿戴各不同的人偶挂在墙。 “他们都很漂亮吧?”茧悠转过头,微笑着对柳花明说,“这里的每一个人偶,都是我自己做的。给他们戴上头发,穿上衣服,再画上眼睛。” 他手指一动,无数丝线飞射出去,缠住了其中一个高大的男性人偶。那人偶像是瞬间活了过来,抬起头,从墙上下来,一步一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然后恭敬的跪在了地面。 柳花明很是吃惊,这茧悠能做出如此精致的人偶,甚至控制的动作这般精准。 他走到人偶面前,伸手细细抚摸他的长发。柳花明更发现这个人偶的衣服和容貌都与茧悠有些相似,好像是照着他长大后的样子设计的。 “你喜欢他吗?”茧悠和人偶同时转过头,两个人同时开口说话,给柳花明造成一种奇怪错觉。茧悠见她吃惊,便伸出指尖划过人偶的脖颈处:“我在这里给他装了一个装置,我需要他说什么,他便能说什么。” “你想看你长大后的样子?”柳花明无意间说出这么一句话。 茧悠突然浑身一僵,然后整个人一跃而起将柳花明直接按到了地面上,他的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颈,好像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你找死!!!!!!!!” 柳花明大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戳到了他什么要命的点,竟然让他发起狂来。茧悠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直掐得她无法开口,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手不停的挥舞敲打,视线对上去的却是茧悠一张惨白的脸,他的唇毫无血气,透着惨森森的鬼气,一双眼瞳更是幽深可怕,像潭水,冰冷的,没有感情。 她仿佛被他眼中的某种东西摄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幸运的是茧悠只掐了她一会儿,很快松了手。他自己推开到一旁,控制着地上的人偶将柳花明扶了起来,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被掐出伤痕的脖颈,从人偶的喉咙里发出声音:“痛吗?” 柳花明拼命咳嗽着,身体因为重新得回了掌控权,终于可以动了,她支撑着让自己站立起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那人偶却好像很关心她一样,不停的揉着她的伤口,还嗔怪的看了一眼茧悠:“你不应该对她这样的。” 茧悠淡淡瞥了一眼过来:“是我鲁莽了。” 是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吗?这人偶不是被茧悠控制的吗?人偶说的话做的动作不就是茧悠的意思吗?他这样自导自演干什么?人格分裂?还是双重性格? 柳花明打了一个寒颤,这人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你先带她下去休息吧,将堂中的灵药给她抹在伤处。”茧悠踏上座椅,没有再看下面的人偶,只是吩咐了一句。 人偶便点了点头,然后声音温和的对柳花明道:“柳姑娘,我带你下去吧。” 此时柳花明已经吓得脑子都空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人偶明明是茧悠控制的,怎么跟个活人一样和茧悠唱起了双簧?这也太可怕了! 人偶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扶着她走下了台阶,往清茧堂另一个方向走去。柳花明一拐一拐的跟着,虽然脖子痛脚痛肩膀痛,但还是尽可能的观察这个地方的位置,思考有没有逃脱的可能。 “你别生阿悠的气,他只是小孩子脾气。”人偶温和的对着她解释,“你也知道,他以现在这年龄坐上堂主之位,实属不易,总有一些人以他年龄这点说事,惹得他不快。” “……”柳花明一直在惊吓之中。 这人偶所说的话,是茧悠自己的心里话?还是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两个人格,一个代表着茧悠,一个代表了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万一她胡乱说了什么,又戳到什么点,没准不是被掐脖子这么简单了。 “你还在生气吗?”人偶带着她一路往前走,感觉身边的人一言不发,便轻声问了一句。 柳花明内心真想大喊一声“老天救我,这里有个神经病”,但她忍住了。只是怪异的看了人偶一眼,随后吞了吞口水:“你是茧悠?” 长时间的沉默后,人偶点了点头。 “你用他……和别人说话吗?”柳花明斟酌着又问出一句。人偶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最终他还是点头回答了她。 这是什么情况?当他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做出那么恶劣的事,通过一个人偶,态度又变好了许多?总不可能是害羞吧?!还是人格有问题?!柳花明打了一个寒颤:“你将我抓回来,是因为我害死了你的副手,所以要将我做成傀儡吗?” “不是的。”人偶摇了摇头,“我想要个朋友。” 这句话她是不相信的。一个百雀宗的堂主,要朋友哪里不能找,就算宗族里面没有人敢和他当朋友,那从以前开始到现在要随便抓的话可抓了不少吧?抓了这么多个,还没有朋友? 后背有些发冷,她想到了刚才那厅里挂在墙上的那么多人偶,这些人偶制作的非常逼真,无论是模样还是神态,都与常人无异,男女老少都有。如果不是照着人的模样一点一点勾勒出来了,谁有这么好本事做成这样。 该不会是……这些人,都是他以前抓来的朋友,然后被照着做成了人偶什么的吧?那些人……现在是死还是活? 柳花明全身抖的厉害,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人偶已经带着她到了一间厢房,为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百雀宗里的情况。 她只听了个大概,后面的话几乎没怎么听进去,脑海越来越乱,对这人偶也警惕了起来。这茧悠看着年纪小,心思却狠辣,他的一个副手死了,居然还能拉着仇敌进自己大本营,不如有什么谋划,就是自视武功高,毫无后顾之忧。 她要逃,恐怕没这么容易,而且这百雀宗,也不是一个好呆的地方。 人偶基本情况交代清楚之后,就离开了。柳花明查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这个位置,是清茧堂里比较中心的一个房间,摆设齐全,还有一个像木头一样一言不发的侍女配给她使唤。看起来好像真拿她当客人一样对待,但事情应该不会像她想的这么轻松简单。 茧悠的年龄看上去不大,但他毕竟可以执掌一个堂,恐怕对这方面的训练是十分到位的。现在她要弄清楚的是他到底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在没有弄清楚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原本还想着如何逃跑,查看一些逃跑路线,可在她发现清茧堂根本不设防备,连看守的守卫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先杜绝了这个念头为好。 万一出了事,成为那悬挂在厅里的人偶,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刚要缓一口气,却感觉到肩膀一痛,才想起之前扛着那小破孩来,肩骨都快磨损了。 撩开衣服一看,上面果然都是伤痕,还血迹斑斑。 如果他不是做事没有分寸,就是故意整她的。那种身体被控制着不能动,却一定要忍受着痛苦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如果再让她走这么一回,恐怕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这伤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好。”她抿了抿嘴,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以后使暗器,恐怕都只能是单手了…… “咚咚”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柳花明吓得手一抖,连忙站起身。 第九十七章 当娘子 怎料却是那人偶回来了,手里托了一个药瓶:“这是治你肩上伤的。” 柳花明差点吓得魂飞魄散!难道是刚才自己喃喃自语被人听见了?这周围放置了什么东西吗?可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她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同手同脚的走过去接过了药,之后坐在床上久久不敢动。幸亏平日里她话不多,刚才自言自语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否则不死也要半条命了。 这一天,她完全没有休息,夜晚过去几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她也没有入睡。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让自己惊醒过来,生怕那茧悠有什么想法,要杀她。第二天清晨,她就这么顶着黑眼圈醒来,全身难受鼷。 侍女为她端了洗脸水,还引她去吃早饭,柳花明也只僵硬的跟着做,不敢有半点忤逆。 陪同她一起吃饭的还有那个人偶,倒是没有看见茧悠,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操纵着人偶,拿着一个空碗佯装吃饭,让柳花明觉得一阵诡异。 吃了大约到一半,人偶忽然抬起头:“我昨天想了一宿,在思考把你当做我的什么好。” 柳花明吓得大气不敢喘,脑袋僵硬的转过来看他。人偶似乎思考似得低了低头,然后又重新抬起来:“我已经有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哥哥姐姐,还有许多堂兄二兄,全在厅堂里,你是见过的。” “……”这尼玛说的就是那些人偶吧?! “现在好像什么都不缺了。”人偶说到这里,看不出表情的眼瞳折射了暗光,让柳花明差点跳起来大喊:没事,我还可以做你二妈!!!!!!!!别杀我!!!!!!!!!!! 好在他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冲她一笑:“不过,我还缺个娘子。” 柳花明:“……”少年,你现在貌似都未成年吧?! 她内心咆哮,但脸上尽量平静,不让自己有什么不妥当的表现。人偶似乎对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表示很满意,还表示会为柳花明准备一套新娘子的衣服。 就在这个时候,柳花明忽然抓到了一丝可能逃脱的机会,微微握了一下裙摆,面带微笑的说道:“娶娘子,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要三媒六聘才行。就算是要省了其他步骤,这聘礼,以及之后等新娘子准备了嫁妆,再风风光光嫁进来,是不能少的,这样才算礼成。” 人偶听得好奇,立刻问道:“就是平日里在街上,看到他们敲锣打鼓,扛着花轿路过的那种吗?” “是的。如果你要娶新娘子,得按着这个步骤来,不然其他的可都不算。”柳花明表情认真,“你不觉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你娶了新娘子,是特别有趣的事情吗?” “好玩好玩,这个好玩。我要玩。”一直躲在远处的茧悠终于忍不住了,丢了对人偶的操控,自己跑了出来,眼睛闪亮亮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还娶了娘子!” 要从这百雀宗离开,柳花明真没有太大把握。且不说这百雀宗的入口和出口诡异难寻,单说这地方一路上来完全看不到一个守卫,清茧堂的堂口和堂内也没有看到任何看守的人,就可以猜到这个地方——完全不需要人把守,也不担心有人可以轻易逃出去。 所以要从这个地方离开,便要想法子让自己不在这个地方。 茧悠武功再强,毕竟还有小孩子的心性,她可以筹谋再三,但还是得格外警惕。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自己变成堂厅里的那些人偶。 他所说的这么多人,恐怕都像她一样被抓进百雀宗过,但这么大的一个清茧堂她却看不到一个他所说的父母、兄弟,这些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花明微微握紧了手。只要她有机会可以从这百雀宗离开,就绝对不会再来,一定要逃的远远的。 清茧堂还有一个藏书室,茧悠兴致勃勃的前去寻找关于民间嫁娶的书籍。柳花明所说的三媒六聘确实复杂,茧悠从小学的不是武功就是如何管理清茧堂,对这个东西不太了解,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操作,便觉得麻烦。 好在只是想进行这么一个过程,与柳花明商量了一下后,简化了步骤,就按照她所说的只下聘和嫁娶部分。 “这下聘得去我母家。”柳花明开始下套,她哪来的母家,虞渊早就灭亡,现在被九昭控制着,连个亲人都没有了。但一旦茧悠同意,她就可以离开百雀宗,去到外面。只要到了外面,怎么跑还不是她说了算。 茧悠点了点头:“好,我今天就拿聘礼和你一起去。” 他说到做到,立刻驱动几个人偶从清茧堂里寻出了一些珠宝首饰,塞满了几个箱子。柳花明道:“我在前面为你们带路。” 她说这话主要是怕又被他控制了手脚,到时候想逃也逃不了。 茧悠特别乖特别听话,任凭她在前面带路走。因为是从百雀堂离开,一路下来她都在仔细观察。百雀堂的石阶又长又陡,三大堂相对距离比较远,也不知道其他两堂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想起来刘道里好像也成了百雀堂的人? 那他会属于哪一个堂?又是什么职位? “我有一个朋友,”柳花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想从茧悠口中打探,“也在百雀宗,等晚上喜宴还可以请他来吃酒。” 茧悠立刻睁开眼睛:“你有朋友在宗族?叫什么名字,我派人给他送请帖。” 柳花明道:“姓刘,名道里。” 行走的人偶突然就停住了,坐在其中一个人偶肩头的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看身后的人:“刘道里?” 他是知道他的!从他的表情里柳花明立刻判断了出来,但不确定对方情况,便假装笑笑:“是啊,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后来长大也见了几面。” “哦,他是宗主带回来的,不属于三个堂的人,经常在外面跑,我只见过他几次,恐怕送不了请帖了。”茧悠仰头想了想,自言自语了一句。 但这句话已经给了柳花明信息:暗后卿说的话没有错,刘道里是百雀宗的人!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刘道里背后拥有了百雀宗的支持,完全可以轻易抹杀白虞的人,或者要了刘夜的性命,自己再顺理成章登基为王,何必要等虞渊被灭了再找龙盘国帮忙出手? 她正如此想着,队伍已经走到了百雀宗的出口处。出口与入口是一道的,一排排整齐的人偶正要带着聘礼跨出去,忽然前方的亮起一阵白光,只见道道迷雾散了开去,有几个人已从外面进了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青衣男子,身下一只巨大的怪熊驮着他缓步走来,两侧跟了一排通身黑衣的青年,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再后面便是另一队人马,与前面的穿着不太相同,倒是轻装简武,只带着佩剑踏步而来。 柳花明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茧悠从人偶肩头跳下来,心情良好的冲着走来的两队人打招呼:“阿客。” 青衣男子听到声音抬起了头,柳花明吓了一跳,这人脸上居然长满了奇怪的瘤。随着他的视线扫过来,就像被刀刮在身上一样又冷又疼,她连忙将头低下来,假装自己是一个人偶:看不见看不见。 “嗯。”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像是深埋在海底滚动的石块。 本来以为这两队人只打个照面就可以过去了,偏偏茧悠兴致勃勃介绍起来:“我去新娘子家下聘,今天晚上我成婚,你们来吃酒吗?” 柳花明心抖了抖,连忙安慰自己,肯定不会来的,这些人一看来头不小,又能和茧悠平起平坐的说话,至少也是个堂主什么的,堂主这么忙,哪有时间陪这小屁孩玩过家家。 “好。” “……” 不是吧?她抬头朝着那青衣男子看去,结果那人的目光正好射过来,她甚至看到他脸上的瘤好像蠕动了一下! 实在可怕。 赶紧走吧,赶紧走吧!她心里拼命催促,更是给自己下了决定——等会儿途中一定要跑,否则回来估计是死定了。 队伍马上又要开始前进了,偏偏入口又是一阵白光,还有一个人从外面进了来。柳花明心里真想骂坑爹啊,早知道提前一点走或者晚一些时候走,偏偏在这紧要关头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百雀宗的所有有身份的人恐怕都要被自己看一遍了。 “是你的朋友。”这下,倒是茧悠先对着柳花明出声了,“那个刘道里。” 刘道里?她一下子抬起头。那后面进来的人穿着一身虞渊服饰,衣袖上绣着红虞美人花。这是红虞的刺绣,虞渊灭国后,红虞族和白虞族大多被九昭捉去,除了皇室的人被柳花明救了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沦为了奴隶,也没有人再在身上穿战败国的服饰了。 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刘道里也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大概是没料到柳花明会在百雀宗,整个人僵住。 第九十八章 刘道里与茧悠 其实这种感觉很微妙。 因为刘道里以为柳花明并不知道他已入了百雀宗。其实如果不是暗后卿告诉了她,她确实不知道。 这个时候她吃惊的眼神,正好给了刘道里一个误解,他以为她的吃惊是因为他入了百雀宗,其实柳花明只是突然看见他出现而吓了一跳鼷。 不行,她在一开始就对茧悠说了自己有个朋友在百雀宗,如果他们攀谈起来,刘道里就会知道她其实已经在见到他之前就得知他成为百雀宗一员的事,这反倒害了暗晋乘他们。虽然刚才茧悠说的话细分下去还是会让他有所猜忌,但至少只说一句话,还可以有理由解释逆。 “我们走吧,去晚了天就黑了。”柳花明立刻撇过头想忽略刘道里往外走,却不知她这样的行为更显古怪。 茧悠并不喜欢和宗里的其他人打交道,也只有那叫阿客的青衣男子他比较熟,还打了招呼,后面那些轻装简武的剑士他可是看都没有看一眼。所以听到柳花明催促便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却不料刘道里在这个时候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从身边走过的柳花明:“花明,你……为何也在这里?” 茧悠一见刘道里居然抓自己新娘子的手,立刻不乐意了,那书上都说,新娘子出嫁前手是不能给别人碰的!他驱动着人偶挥起剑直接砍了过去! 刘道里还没有动,身在他前方的柳花明确更快一步,直接条件反射的侧身挡在他面前。 那剑瞬间停了下来,只差一毫米就会砍进她的额头。柳花明吓得不轻,脸色已经煞白,她恐怕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刘道里面前。 “花明!”刘道里立刻扳过她的身查看她脸上是否有伤到,茧悠却怒火冲天起来,对着他大骂道:“你别碰我媳妇儿!” “你媳妇儿?”手还悬在半空,刘道里一脸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个清茧堂堂主,看模样也不过十二岁,怎么……他奇怪的打量了几眼这孩子,又将视线转到柳花明身上:“怎么回事?” 柳花明眼神朝着茧悠那看了一眼,之后用还算比较准确的字面意思解释:“我在路上遇到他,之后被带进了这个地方。现在我们要去我的母家,他会下聘迎娶我。” 她根本没有母家,刘道里立刻知道柳花明是被胁迫而来,母家只是一个逃离的借口。 他没有松开柳花明的手,而是往前跨出一步站在了茧悠面前:“清茧堂堂主,花明是自幼与我订了亲的未婚妻,恐怕不能与你成婚了。” 茧悠一下子瞪大眼睛,手中的线开始蠕动,周围所有人偶都发出而来震动的声音:“她是我的!你如果要抢,我不怕和你打一场!”小孩子眼里可没有先来后到,他甚至对成亲也没有概念,只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有个称呼就是成亲了。 眼看在这百雀宗的入口就要打起来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青衣男子终于站了出来:“宗里有争执便上青云台解决。副宗主,你先请。” 副宗主?柳花明眼睛一下子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前的刘道里。她只听茧悠说他是被百雀宗宗主带回来的,也不是三堂之人,但完全不知道他居然是这个级别?!看茧悠的脸色似乎并不认同他的地位,却对这个称呼没有异议。也就是说刘道里的地位是真的,他是百雀宗的副宗主! 青云台是百雀宗最顶端的一个巨石平台。在百雀宗里,下级听从上级的命令,平级或各个不相关的三堂之间起了争执,便上青云台对战,谁胜便听从谁的命令。 所谓的副宗主,其实没有太大实权,只是负责完成除三堂以外的事,所以与堂主是平级的。 刘道里要帮柳花明,需要在青云台胜过清茧。 那个名为阿客的青衣男子是吾诸堂堂主,他一直以来都未见过刘道里的武功,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情况需要与他上青云台,如今有机会睹上一眼,自然不会错过。 柳花明就像一个货物,直接被那青衣男子吊了起来,挂在青云台旁的树上。等着刘道里和茧悠决战结束,谁胜了,就可以抗走她。如果刘道里的武功高人一等,他不介意也来插一脚,与他一决高下。 柳花明像根虫子一样挂在那里,脸已经非常难看了。如果不是她当初没有学好武功,哪会被人这么欺负。 看到刘道里真的要登上青云台,她忍不住开口喊道:“刘道里!别上去!” 茧悠的武功诡异又强大,而刘道里她接触到现在可从来不知道他会什么武功,如果出了意外被杀死了,她可要背上一条性命! 但刘道里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脚尖一点竟轻而易举的跃上了高耸的青云台。 这身轻功看的柳花明一愣,想继续喊的话噎在了喉咙口…… 这厮会武功?!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一动,一柄玉箫就出现在了手中。立在柳花明旁边观战的青衣男子已自言自语起来:“是河中萧。” “那是什么东西?” 青衣男子抬头瞥了一眼问出声的柳花明,倒没有不悦,而是解释道:“那是百雀宗在三十年前取得的秘器,曾经这柄萧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它的萧声可以化出刀刃杀人于无形。只是极少有人能够操纵这样的乐器,所以被百雀宗取得之后,一直放在藏阁,没有使用。” 如此高大上?柳花明还在品味他说的话,青云台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茧悠只携带了一个人偶,驱动着数万条线控制着它动作迅速的向刘道里攻了过去!刘道里并没有吹动萧,而是执箫为剑与人偶打斗起来,动作畅快淋漓,完全不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你以为我的人偶只会做这些事?”茧悠小孩子脾气一上来,挡也挡不住。他驱动手中的线直接将人偶炸开五部分,每一个部分都射出丝线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张巨网铺天盖地向刘道里盖了下去。 刘道里脚尖再点直接跃上了网的上方,手中的玉箫在空中划开八条长虹,将网破了开去。 柳花明简直看的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曾经自己一直以为是呆呆傻傻的刘道里不仅拥有这样高的武功,而且动作迅速狠烈,伤人毫不留情。 茧悠那样厉害那样诡异的武功,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节节败退不说,甚至被他一脚从青云台踢了下来,手中的玉箫划出三片刀刃直接砍入了茧悠肩头。茧悠痛得一口血喷出,彻底败北。 当他从台上飞下来,柳花明甚至看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可以这么大吗?还是她永远只停留在儿时的模样。就像刘道里曾说,儿时的她又黑又瘦,与现在完全不同。那么现在的刘道里,也与小时候的呆呆模样完全不同。 他隐藏着自己,将武功也好,背景也好全部藏在最深处,甚至在见到她时也只表现了儿时最简单的模样。 但这样的简单,却让她觉得害怕。 解开了她身上束缚的绳索,刘道里抱着她从树上落下。柳花明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一下子扣住:“你随我去寝殿,我有话与你说。” “等一下。”柳花明挣扎了挣扎,还是从他身上下来。茧悠伤的太重,还倒在地上,她几步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茧悠。” 男孩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眼神炯炯。 她伸手捂住他受伤的胸口:“那些在你宫里的人偶,是你照着每一个被你抓来的人做的,对不对?那些人,你把他们都杀了吗?” 茧悠眼神一暗,却是露出悲伤之色:“没有,我将他们都放走了。” 柳花明一怔:“为什么想要这么多人陪着你玩扮家家的游戏?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真正的亲人和朋友,不能留在这里的。” “不是扮家家!”茧悠听到她这样说,有些生气。一动,身上的伤口都裂了开来,立刻疼的龇牙咧嘴,却还强硬着:“我是真心对待他们的,想让他们成为我的家人!” “那你自己的……”柳花明刚要问,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收住声。她意识到,这个孩子所住的堂里,似乎没有看见过与他家人有关的东西。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从小到大,或许从未有过家人。 摊开手,掌上还沾有殷红的血。这些血,是他在青云台与刘道里争斗时留下的,他的争斗不是为了显摆自己武功有多高强,只是想留下她而已。 长长呵出一口气,柳花明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不能做你的娘子,你还小,等以后长大了,会遇到适合你的女孩子。但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或姐姐。” 茧悠一下子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柳花明笑了笑:“如果你不嫌弃,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但百雀宗,不是我想呆的地方。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这句话从她口中出来,让站在身后的刘道里忽然一震,仿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眼帘一下子垂落。 第九十九章 你从未喜欢过我? “进了百雀宗,只有一种可能可以离开。”一直沉默的青衣男子在听到柳花明那句话后,也意外开了口,“死人。” 柳花明虽然没有职位,也没有品级,但她已被茧悠带进了这个地方,见过了这里的人。或许她并不知道百雀宗的什么机密,即便出去也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带给其他人,但只要她来过,就扯上了关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离开了。 就像这里的每一个人,这一生一世,都无法撇清关系逆。 “走吧。”刘道里大约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话,伸手将她拉住,带向了百雀宗的高处去。那里是宗主所在的地方,他身为副宗主,办事的场所也不可避免建立在附近。 一路往山上走去,石阶一层一层往后退,这个场景以前也有过,只是颠倒了模样。那时是她拉着刘道里往前走,因为害怕高处,他总是往后躲去,是柳花明握着他,一路将他带上山。那时她总是护着他,带他走遍所有美丽的地方,看夕阳,看成片的虞美人鼷。 而现在,却是刘道里带着她走,他不再害怕,不再恐惧,变得比她想象中的强大太多太多,甚至让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是否真实。 眼前逐渐出现一片碧色竹林,刘道里抬起手一挥,那成排的竹子竟然自动分开成两道,露出地面的鹅卵石。 “这里设有阵法,不好走。”他一弯腰将柳花明直接抱入了怀中,随后身子一跃以飞快的速度穿梭进了竹林中。 柳花明害怕自己会掉下去,连忙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距离贴的很近,她感觉到刘道里的呼吸就在鼻息,暖暖的气息不断拂过她的脸颊。 “到了。”前方竟是一间竹屋,刘道里站到了一座小桥上,轻轻将柳花明放了下来。 柳花明提起裙摆,小桥下是清澈的流水,还有几条小鱼在里面游动。这百雀宗的顶上,竟然是这样儒雅的地方?她还以为会和清茧堂一样,是一大片楼阁呢。 离开了那些繁杂的人,刘道里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见柳花明一直欣赏周围的场景,脸上也漾开了笑容:“你以前说希望以后可以有一个地方可以是这般模样,我便让人将我休息寝殿改成了竹屋。” “来,我带你去里面看看。” 推开门,一股书墨香气扑面而来。屋里很敞亮,左边是一个书架,上面没有太多书,就靠墙立着,迎面墙上是一副水墨画,泛黄微旧。这竹屋看着简单,里面却格外精致,屋角的锡鼎里有袅袅的沈香青烟升腾起来,一张竹榻铺设着明黄的缎子被袱,长案上还有紫云玉瓶,瓶里供着几茎折枝鲜花,透过窗户,射入暖暖阳光。 “喜欢这里吗?”刘道里温和的开口,眼睛认真的看向身旁的人,声音轻软,“以后可以常住在这儿,看书也可,听琴也可,你定会喜欢。竹屋后面还有膳房,我每天可以为你洗菜煮饭,再饮美酒。” 他细细说着,目光柔柔的望了过来,好像要看进柳花明心里去。这样美的地方,这样好的未来……柳花明当然是喜欢的,曾经她一心想好好报国,等回到虞渊后,恳请王许下一块这样的土地给她,然后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 可是不能在这里,不可以在这里。 摇了摇头,她张开口:“这里是百雀宗,和外面不一样。” 刘道里微微一震,手刷的握紧:“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如何得了身份成为这里的人?你做了多少事情可以拥有现在的成就?你又要用这个身份做什么?”柳花明不是闺中小姐,她知道这得来的安宁背后却藏着腥风血雨,“刘道里,你杀过人,对吗?虞渊国灭之时,你的父王被九昭皇子逼迫自尽,你却不出现,你去了哪里?如今虞渊被九昭和龙盘瓜分,你与暗晋乘为伍,想要复国?可是你知不知道,恢复的不再是虞渊,而是另一个叫着虞渊名,却是完全陌生的国度。” 她亲眼看见刘道里与茧悠的打斗,看着行云流水如贵公子般儒雅,背后却是狠烈毒辣,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机。 这样的武功,不是平常的拜师学艺就能学的会的,那是经历了许许多多,杀了无数人才练就的。 刘道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了眼帘:“花明,你心里能放多少人。” “什么?” “儿时我们常在一起,你经常护我,照顾我,但是对其他皇子公主,你也一样厚爱。他们跌倒了你会去搀扶,他们眼馋你烤的地瓜你也会悄悄分给他们,甚至多烤一些给他们备着。”他睁开眼,碧绿的眼瞳溢出一丝别色,“我总想你只对我好,只与我是最好的,可是你却总把心分给别的人。” 这是他与柳花明最不同的地方,他愿意为了目的不折手段,哪怕伤害所有人,只留心中想保护的一人。而柳花明,看着平日里谨慎小心,又有些自私自利的小心思,可永远比他心软。 她会同情他们,怜悯他们,以至于总是将自己的好意一丝一丝给到别人身上。有时候她会斩钉截铁的表示一定要狠下心来,但到了紧要关头又会心慈手软……茧悠也好,刘夜也好,这些人原本与她毫无关系! 她到底能护着多少人?心中到底可以放多少人? 刘道里突然伸手一把将柳花明拉住,他第一次对着她使上力量:“难道就不能只我一个人吗?就像我对你一样,就算全天下覆灭都没有关系,我只要护着你就可以了。你就不能像我对你这般一样对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柳花明想拂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紧,连血痕都要出来了,“刘道里,你说什么胡话。我当初为了救你只身一人去了虞渊!” “但你还救了刘夜!”在他得知柳花明不在龙盘去了虞渊时,因为担心立刻派了人去救她,却被得知她早已从九昭皇子手中溜走。这还不止,当他追上她的时候,却亲眼看见她与白虞的刘夜携手相逃,她甚至还让刘夜抱着她。 “刘夜是你弟弟,他如果被九昭的人捉了,必死无疑。我不救他,难道看着他死吗?”柳花明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以前只觉得刘道里是呆呆傻傻,如今知道他手段了得,却发现总是莫名其妙。 刘道里仰起头,眼中似有些无奈:“是啊,刘夜是我弟弟,我却未想过护他,而你却护了他。除了刘夜,还有龙盘的帝君,龙盘的王爷,还有那个被抓进牢里又被你放了的青楼妓子流亿,如今还遇上一个茧悠。你见着谁都要帮一帮,见着谁都要护一护,你能护得了多少人?如果我与那些人都快要遇难,你会先选择救谁?” 他竟然全部都知道?柳花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难受:“我没有护他们,只是将心比心。你原来都知道……” “从你与刘夜前往桃花河,我的人便已经跟上了。”那时刘道里一直在外面办一件事,无法赶回来,等好不容易赶到,暗后卿已经受伤回宫了。 刘道里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发痛,握着她的手也更是紧了紧:“以前你在龙盘受了苦,是我无法保护你。如今我已经入了百雀宗,又与龙盘有了协议,会有一日将九昭驱赶,重新夺回虞渊,登上帝位。届时,你便是我的皇后。” 柳花明听得他前面的话还有些安慰,后面这句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了,抬头有些诧异:“啊?” 她这个“啊”字让刘道里的脸色瞬间变化,手更是一用力:“怎么?” “等等,等等等等……”柳花明用力将眼前这人推开,“道里。你可能弄错了,我会想着帮你,是因为我们以前一同长大,你是我的朋友。” 她差点没被他这句话吓死。 刘道里看着被她挣脱的手,刚才细腻的触觉已经消失。他脸上看不出神色,心却已经沉了下来:“是吗?” “我没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皇后之位自然是要给你今后喜欢的女子。”柳花明以为他许诺皇后之位,是想给她好处,立刻解释,“我们是朋友,你还比我小一些,有时候我都拿你当弟弟,姐姐帮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不需要任何回报。以后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多多照顾刘夜,他虽是白虞的人,却十分单纯,心也善良,从没想过与你争夺皇位,那都是族里人的事。” 她说的振振有词,刘道里却已经全然听不进去。这些年他拼命让自己强大,又冒着危险入了百雀宗,强忍着想见她的欲念,让自己在血雨腥风里成长。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拥有了力量,也能够护她一生一世,再出现相见,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从未喜欢过我?”声音有些干涩,他连张口都觉得疼痛。 第一百章 你给我吃了什么? 柳花明被他这句问话惊住,人呆立着,心中却起了轩然大波。 ——你从未喜欢过我? 这话中蕴含着痛苦、难忍、悲绝……她再笨,也能听出话中的意思。刘道里喜欢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与她只在儿时一起生活,后来各奔东西,他与她见面的机会也只不过几次而已逆。 等不到她的答复,刘道里便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她的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我?还是,你根本没有想过与我的关系?鼷” 他是这样思念她,从儿时分开那一刻。那时虽然没有天崩地裂的爱情,但心中思念的,想念的人便是她。这些年来,这些思念想念一点一点堆积,就在他的心口。之后他有了她的消息,每天便通过信笺一次又一次传过来。 她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傻,和谁吵架了,又遇到什么困难。就像细流一样款款进入他的心口。那些思念累积着,重叠着,他一遍一遍绘出她长大后的模样,是黑是白,是胖是瘦。 这些情感终于在再见到她那日奔涌而出,喜欢之情铺天盖地而来。让他的压抑终于无法承受,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誓言是真的,他的许诺是真的,因为他是这样喜欢她。 而现在,在听到他的告白后,她却露出了迟疑和吃惊的表情,让他的心彻底碎了个透彻。他恨不得掐住她,要她从嘴里说个真切。 柳花明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竹屋外却有一人悄然落了下来,跪在地上冲里面喊道:“副宗主,宗主归来,唤所有堂人前去。” 刘道里紧握的手一松:“好,即刻便到。” 百雀宗宗主所在的地方,要比竹林更高一些,是伫立在山石之间。柳花明本以为他会将自己留在竹屋,自己前去。却不料被他拉住手,朝着百雀宗主宫走。 山路崎岖,往上再走了一段路程,终于豁然开朗。一线天中泻下丝缕白光,千年古树盘根错节自成屏障,一座巨大宫殿与山石相融成庞然群落,风中似乎都闻得到干净不带一丝尘垢的气息,另有一种古拙苍浑的威慑力。 百雀宗主宫,果真是一个神秘之地。 宫门外已集聚了各堂人马,约有数十人,有瘦骨伶仃的背刀大汉,大腹便便的执剑女人,还有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衣男子,以及个子小小坐在人偶肩上低垂着头的茧悠。 “宗主到——!” 柳花明还没有看过来,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浑厚的高喊声似苍龙自水中腾起,翻卷起惊天骇浪,雷声在高昂的石柱梁木间盘绕回旋,贯穿万象,直逼天宇。 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紫衣男子由两名护法相随从宫檐上一落而下。只见他手一挥,宫门便瞬间打开。所有人跟随他的脚步进入宫内。衣服微微甩动,紫衣男子已入座厅中最上的位置,如炬的目光朝着四周一扫,竟无人敢大声喘息。 因为厅中人数不多,所有人都相识,柳花明这么一个陌生人在中间,很快就被上方的人注意到,那紫衣男子扫过的视线便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微微一顿:“这是何人?” 柳花明心一紧,后背的冷汗就涌了起来。身旁的刘道里将她的手一握,带出了人群,对着上方的紫衣男子一鞠躬:“宗主,她是我喜欢之人。” 周围一群百雀宗德高望重的高手都奇怪的看了过来,觉得这副宗主突然莫名其妙带了个女人过来向宗主报备,简直是奇怪。 然而厅上的紫衣男子却并不生气,反而饶有意思的点了点头:“哦,这就是你与我说过的那女子?” 这下不仅是柳花明,连周围其他人都全部愣了愣:刘道里和宗主说过她?为什么? 一个与宗里毫无干系的女人还要特意和一宗之主说?这也太奇怪了? “好。”紫衣男子嘴角一勾,突然从座上飞落而下,瞬间站到了柳花明面前!如此近的距离让柳花明一惊,身子要往后移,那紫衣男子却徒然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他的力量十分巨大,看着纤细的手却仿佛拥有野兽的力气,直掐得柳花明无法呼吸! “模样一般,气性倒是不错。”他像打量货物一样将柳花明上下扫了一眼,随后将一枚丹药直接塞入了她的口中。 手松开后柳花明一下子摔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落入肚中的丹药仿佛烧起了一团巨火,炙热、滚烫,有什么东西在腹部扭动撕裂,然后顺着血液慢慢蔓延了全身。 远处的茧悠大惊,跨出一步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眼神有些不忍。 柳花明浑身像是要被炸开了,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挣扎起来,肌肤被血液里的热度灼烧,整个人像是要被融化:“给我……吃了什么……” “这可是百雀宗最昂贵的丹药,三十年才炼得一粒。”紫衣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查看,她脸上的血丝被染成了紫红色,不断的涌动和蔓延,“服下它之后,有人便可以得偿所愿。” 看着柳花明不断的挣扎,身上的紫红药气已经渗透全身。紫衣男子缓缓松开手,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白玉瓷瓶,递给身后的刘道里:“差不多了。” 刘道里看着地上的柳花明,眼中的悲痛化作了坚定,他一把握住瓷瓶拧开盖一饮而下。 柳花明身上的痛楚顷刻消失,好像刚才的灼烧感都是幻觉,一下子就不见。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的痛楚已令她满头大汗,连站起来都有些不稳,身体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好像有一股异样感,这股异样感十分莫名,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 不自觉的望向刘道里,好像看着他便会静下心来,不再觉得害怕和惶恐,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靠向他去。刘道里握住她手的瞬间,竟不由的生出一种想要回握,和更靠近他的冲动。 像被烫到一样,柳花明一下子甩开了那紧握着自己的手,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眼睛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 周围所有人都观察着她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试验品,又像在看什么猴戏。 “你给我吃了什么?”柳花明的声音已经高了三度,她有些撕心揭底,冲着那紫衣男子吼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空荡的厅堂像子夜一般寂静。 这种寂静太可怕,柳花明如同身在地狱,她不想呆下去,不想留在这里。身体的异样,周围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有一种叛逃的冲动!终于,她转过身推开大门,朝着百雀宗山脚逃去。 茧悠立刻驱动了手中的线,一个小人偶跌跌撞撞朝着她追赶。 身后的门还敞开着,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她,脸上却毫无表情。 石阶又窄又陡,柳花明几次踩空差点摔下去,手腕和膝盖都擦破了皮,她像失了魂魄,惊恐的朝着下面逃。 那紫衣男子说的没有错,她确实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更深处来,禁锢了她的灵魂,禁锢了她的心。 “姐姐!”茧悠追上来的小人偶已经拉住了她的衣摆,因为个子又矮又小不足三寸,被柳花明大力一甩直接撞到了旁边的树干上,差点散了架子。滋溜一声滑到草地上,小人偶又呵呲呵呲爬起来,重新走到柳花明面前。 她已经停了下来,整个人无力的坐在台阶上。小人偶抓着她的衣摆爬上来,挪到她的膝盖上,伸手推了推她的额头:“姐姐,姐姐。宗主给你吃的,是生情丹。” “生情……丹?”抬起头,柳花明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小人偶拉了拉她的头发,让她清醒一些:“嗯。这是只有百雀宗宗主才能炼化出来的丹药,三十年一粒,有阴阳两枚。以前也有人服用过,你服下的是阴,那副宗主服下的是阳,阴之丹入了体内之后会溶解在血液里,当蔓延全身之后另一人服下阳之丹,今后你便会生出对他的爱慕之情,无法离开他,身体和心都会想要靠近他,同他在一起,一旦离开他便会痛苦难受。” 竟然有这样的丹药?!柳花明难以置信,可是身体里的感觉却不断的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她才从刘道里身边离开,那种难受就从心里扩散出来,好想回去,好想回到他的身边去。 不,不行!咬住牙,柳花明抱起小人偶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对这药了解多少?可有什么解法?” 小人偶回想了一下:“很久以前,前宗主扈徒给人服过一粒。”那时茧悠还没有出生,对这件事情了解的也不多,只听旁人说起:扈徒一生致力于研究生情之药,因其爱上一女子,而那女子却对她从未有情。 扈徒在四十五岁那年制出了生情丹,将药逼迫女子服下之后,两人便相爱了,很快就在一起,第二年便诞下了一个孩子,就是之后的百雀宗宗主——紫衣男子扈行。 第一百零一章 回来 随着年岁过去,与扈徒相爱的女子体内药力减弱,所生之情也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对扈徒没有了爱意,执意离开百雀宗。扈徒痛苦不已,抢留她在宗山。扈徒为了继续留下她,便急着制第二粒生情丹,可惜还没有做完,那女子却忍受不住绝望而死。 女子死时,其子扈行才十岁。 后来扈徒又熬了五年,终于随女子一同离去。扈行在十五岁时继承百雀宗,之后便替扈徒炼制未完成的生情丹,直至前几日,才完成了它。 茧悠把他所知道的,基本上告诉了柳花明,在柳花明知道这生情丹至少要十年之后才能消退时,脸色已经白了。也就是说,她要被这药丸控制这么多年?! “宗主在原本的生情丹上进行了改良,现在不知道时效会有多久。”茧悠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他是很为柳花明担忧的,宗主扈行一直认为自己是没有爱情的产物,他自出生至今,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甚至不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喜欢的人痛苦,乃至付出生命。他拥有了百雀宗整个宗族,却认为自己身上是有缺陷的,他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缺少了身为人最重要的部分——情感。 所以在遇到刘道里之后,他就决定使用这生情丹,他要看看当初他的母亲,到底是过着怎么样的日子,是怎么样与他的父亲在一起的鼷。 柳花明几乎要骂娘了,她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会到这百雀宗来,还遇上了这样的刘道里!简直是不可理喻!喜欢一个人能够用药物控制,那还是喜欢吗?这种感觉不是从心底来的,是被血液控制的,就像茧悠控制人偶一样。 但她不得不说,这生情丹制作的实在太精妙,她可以感觉到身上这股异样,对刘道里涌现出的喜欢和思念,甚至在离开他不到几十米远就可以万分难受了。 “茧悠,是你害我进到百雀宗,被吃下了这种东西。”柳花明一把将人偶拎了起来,像拎小狗似的在眼前甩了甩,“你要负责!将我从宗里送出去!” 茧悠委屈的瘪瘪嘴,还是点了头。他驱动丝线控制了自己原身人偶,背起柳花明就朝着山下走。 人偶的动作很快而且十分迅速,她距离山顶也越来越远。身体里的感觉却变得更强烈,一想到自己会离开刘道里,以后可能无法看见他,无法留在他身边,她都觉得难过难受,甚至眼眶都湿润了起来,如同受了偌大的委屈。 想回去,想回到他身边,想和他在一起。 “砍昏我!”柳花明大喊一声。 茧悠所控制的人偶立刻抬手在她脖颈处重重一敲!眼前便一阵灰暗,她终于在人偶身上晕了过去。 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柳花明一直在梦里挣扎,扑腾。周围全是汹涌的水,铺天盖地朝着她涌来,耳边是嗡嗡作响的声音,直打得她耳膜生疼。她想尖叫,想呐喊,可是张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伸着手,朝着看不清光亮的地方探去。 终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撕裂,她一下子睁开了眼,从地上坐了起来。 是一片空地,周围是潮湿的草叶,她脚下的人偶已经断了线,像恢复到没有灵魂一样反趴在地上。 她要站起来,却发觉脚痛得厉害,手臂和衣服上都是伤,应该是人偶失去控制后将她摔倒留下的。刚从地上站起来,她就感觉到胸口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涌动,要挣脱出来。脑海涌出刘道里的面容,还有他曾在耳边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生情丹实在厉害的可怕,几乎是强迫着让她回想他,思念他。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喜欢刘道里的,是一直喜欢他的。这种感觉开始让她否定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包括去百雀宗,包括被服下生情丹!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才喜欢上刘道里的,而是因为她本身就喜欢他。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在接下来会不会连自己的意识都被吞没掉! 伸出手取了地面一根尖锐的枯支,柳花明咬着牙,在手腕上刻下了一个“否”字。她不能让自己忘,不能让这药吞噬自己全部的情感。 捡起一根拐杖,她支撑着继续往前方行走,身后的百雀宗已经被甩出很远了。 宗主扈行坐在高座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扇敞开的门。茧悠相助柳花明逃走的事已经败露,他斩断了他手中的线,就等着柳花明自己回来:“不必担心,生情丹一旦融入血液后药力会越来越强,她马上就会回到百雀宗里。” 刘道里微微握了一下手,眼帘一垂,没有说什么。 给柳花明服用生情丹,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最初加入百雀宗,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这诡异的丹药。虽然他从未开口问过她对他的感受,但潜意识里,他一直认为她对他,就像他对她是一样的。 可是当看见她那错愕的表情,和难以置信的态度,让他的心狠狠一痛,仿佛这些年的努力都化为了流水。 呵呵……真是可笑,当初与扈行的一句戏言,没想到竟成了真。 「你为了守护一女子入百雀宗?」 「是。」 「真是有趣,世间竟有这样的深情。这般说来,我炼的生情丹,与你而言岂不是无用之物。」 「存在便有存在的道理,未必与我无用。若有一日她离我而去,我也可用上一用。」 花明…… 汗水从额上滑下,落入眼中,柳花明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汗水落入了眼睛,连视线都变得模糊,眼前不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均是刘道里的模样,那种离别的痛苦让她全身的骨骼都轻微颤抖。 明明才离开没多久,却让她生出漫漫数千年时光的感觉! 这一路,她无数次想要她想要放弃,想转过身,想去到刘道里的身边。但她硬是咬住牙,将手腕那个“否”字抠的鲜血淋淋!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要靠这样来的,她宁可折断手脚也不要回去! 她就这样要命的坚持着,一动不动,跪坐在这片土地上支撑了一个又一个时辰…… 百雀宗,刘道里已经等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宗会开完之后,他和扈行在竹林中下棋,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已经连续输了三盘。 扈行看的出他很担心那女子,将最后一颗字收起之后,他轻启朱唇:“倒是有本事,她已经走了一天多了吧?” 刘道里微微握紧手:“花明看似柔弱,实则比旁人都强韧。” 只要是她拒绝的东西,就绝对没有办法强迫。 扈行嘴角一勾:“你是不相信你,还是不相信我的生情丹?百雀宗制作的东西,还没有出现问题的。便是那女子性子再强,也抵不过血液中的药力。” 刘道里只听,也没有回话。扈行并不强迫他,而是换了话题:“虞渊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暗晋乘并不完全信任于我。”桌上的白子已经避无可避,都被黑子吞了下去,“他手中的军权,怕是没这么好借。想要夺回虞渊,必须得从九昭入手了。” “龙盘分得的那部分虞渊之地你并不需要这么急,暗晋乘不会借给你士兵,你可以强迫他借给你。”扈行将桌上的棋子一搁,起身站了起来,“九昭王有十二子,却至今没有立下太子人选,挑一个煽动他,让他的儿子好好给父亲上一课。” “选谁?” “九龙城。” 刘道里刚要斟酌,突然听见一个下属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宗主,副宗主,那女子……回来了。” 扈行嘴角一勾,饶有意思的看了一眼棋桌对面的人:“看,这不是来了吗?” 柳花明确实回来了,她一身狼狈,满身都是伤,裙摆上脏兮兮的,还有不知明的血渍。当刘道里匆匆从竹林赶下来,见到她这副模样,也大吃了一惊。 她是进行了多大的抗争,才会落得这般地步。 当他出现,柳花明望着他的眼神突然一软,脚步迈了开来,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扑入了他的怀中:“道里。” 她这一声喊的委屈又可怜,又带一点撒娇的意味。刘道里从未听过她这般呼唤,整颗心都要满了,几乎是颤抖的握住她的肩,仔仔细细看她。柳花明将头埋进了他的肩头,努力嗅着他身上暖暖的气息:“我好想你,想见你。” 他的手臂都止不住颤抖起来,眼前这人竟会用这般话语对他,就如同做梦一样。 将柳花明轻轻拉开,视线与她相触,少女的容色映入眼中,柔和如春日雾霭,明艳如夏日花朵,竟是刻骨柔情。心头猛地一撞,刘道里的唇瓣微微颤动,完全不由自主的贴了上去,吻住她的鼻梁,嘴角,隐在心底深处的情意在这一刻倾泻:“花明……” 第一百零二章 恭喜你抱得美人归 喜欢是什么? 喜欢是如果你站在你爱的人面前就会心跳会加速;如果你与爱的人四目交投,就会害羞不已;如果你与爱的人对话,就会难以启齿;如果你爱的人悲伤,你也会随着他悲伤,如果你爱的人哭泣,你也会陪着他哭泣……这种感觉从心底深处喷涌而来,当她抱住他的那一刻,当她拥入他怀中的那一刻。 她闻到他衣上的香味,淡淡如同展翅的蝴蝶抖落的花粉,她只想留在他身边,陪在他身边。但当手臂扬起,看见上面那个血迹斑斑的否字时,原本已经被侵蚀的意识又再次归来鼷。 紧拥的手松开,她拒绝了他逆。 刘道里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连忙松开手,眼中满是担忧:“花明,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我派人给你医治。” 百雀宗宗主扈行已经从身后的石阶上下来,他脸上带着笑意:“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如今你第一件心愿已经成,接下来便只剩虞渊之地了。” 他的视线落在身后的柳花明身上,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生情丹的妙处。儿时母亲的记忆并不清晰,等懂事之后他的母亲已经没有了药力的控制,整日被囚禁在房中,他每天听到的都是撕心裂肺的怒骂声。 可惜他看不清楚,柳花明一直低垂着头。 刘道里牵住柳花明的手,对着扈行道:“宗主放心,虞渊我势在必得。”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他的视线也从柳花明身上收了回来,“九昭的消息我已让下属带回,你仔细确认再做打算,至于我们之前说的计划,可以开始好好筹谋了。” “好。” 扈行既然已见到了生情丹的药力,便不再留在路口,转身要离去。怎料原本还在刘道里身旁的柳花明一下子上前,拉住了他的衣摆。 脚下一顿,扈行转过头来,有些不可思议。 柳花明的眼睛有几丝疑惑,但更多的确实拂开迷雾后的清明:“请将解药给我。” 扈行都忍不住睁大眼来,他觉得十分惊奇,这女子到了这个时候竟还能抵抗生情丹的药力?而且她清晰的知道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被血液里的外物控制。要知道,就连他的母亲都分不清真实。 “你求什么解药?”张开口,扈行戏谑道,“姑娘好好的,并无中毒,也未受伤。” “你迫我服的生情丹,控制了我的意识。”柳花明回答的十分明确,如果不是此刻她身体虚弱,神智恍惚,他甚至以为她根本没有被药力控制,“但这并不是感情,也不是爱。” “想见他,想与他在一起,为何不是感情,不是爱?” 柳花明缓缓站直了身体,她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又望向了刘道里:“我的心为他跳动,但我的脑海清明;我拥入他的怀里充满了喜悦,但我却回忆不出为何而喜悦;我奔跑着回来想留在他身边,但回来之后我却不愿站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状态面对他。” “我愿意喜欢一个人,但我希望这个喜欢是发自我的内心,从我灵魂深处而来。如果喜欢都可以被药物控制,那世间还有什么真爱。”她就这样睁着眼,眼瞳中燃起了熊熊烈火,“药可以欺骗我的身体,却欺骗不了我的心和灵魂,我会一直反抗到底,哪怕被你所谓的生情丹吞没,我也会爬出来,站在真相口上。” 「扈徒!我永远不会爱上你,就算你困得了我现在,也困不了我一世!」 「放我出去,放我离开这个地方!这是地狱,这是烈火!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活在这个地方!扈徒!你以为用生情丹就能控制我吗?我与你生下的根本不是孩子,他是污垢,是没情没爱的怪物!」 「他会像你我一样,永远活在烈狱里!永远活在烈狱里!」 曾经的记忆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翻涌上来,扈行的瞳孔瞬间缩紧,呼吸停顿,脸色青得可怕。他听着柳花明的怒骂吼叫,仿佛与儿时母亲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从她脸上一寸一寸划过,不同的鼻子,不同的嘴,不同的容颜,却和那女人一样的决绝冷漠……柳花明看到他眼中逐渐升起一股黑雾,像从地狱里涌出来的烈火,良久,她听到他说:“好啊,那我就看着你反抗,看着你挣扎。反正,我们都活在烈狱里不是吗?” 他就像一只漂浮在水中的蜉蝣,永远无法触碰日落之后的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白天,直至死亡都不知黑夜的滋味。爱情是什么?他永远也不知道,永远也感受不到,就像母亲所说的,他只是无情无爱结合出来的怪物。 这一生,他都会这样度过。 天空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石阶缝隙的青草被打得低落了头。刘道里就这么站在原处,雨水湿透了他的衣和发,更撕裂了他的心。 在看到柳花明回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她会喜欢他,会爱他,永远都会留在他身边。可是她是那么坚决,那么肯定,就算被药物控制,仍能挣扎着保持一丝清明…… ——药可以欺骗我的身体,却欺骗不了我的心和灵魂,我会一直反抗到底,哪怕被你所谓的生情丹吞没! 一下子跪坐在了地面,身旁的人依旧靠着他。 生情丹的药力依旧能让她留在身边,她时而失去意识说喜欢他,时而又挣扎出来紧紧望着手腕上被抠的血粼粼的字……终于,他无法再这样忍受,轻轻将身边的人拥入怀中,白皙的手覆上了她受伤的手腕:“花明,喜欢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与我在一起,真的让你挣扎至此吗?” 求求你……不要去看,不要去想……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抬起的手轻轻敲落在她后颈,柳花明终于昏睡了过去。他几乎是狼狈的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宗山顶…… 百雀宗的竹屋四季如春,漫漫阳光透过薄雾照射下来,将地面摇曳的草叶照的透亮。小桥上走来一个人影,白色素装,简挽木簪。生情丹一事已过去数日,山中几位堂主为了接下来的一些事宜已下了山去,唯独茧悠还无所事事的留在山上。 他跨了几步来到竹屋,看见柳花明从竹林间出来,发间束一条青丝带,松松散散挽在脑后,清秀的脸弯起淡淡笑容,有几分天真几分温柔:“弟弟。” “姐。”他几步走至她的身边,替她拢起鬓边散下的几根乱发,“你怎么不出来了,不在竹屋里坐着?” 柳花明笑着答:“我天天在屋里呆着,都快出虫了。今天天气好,便想下山看看,刘大哥回来没有。” 听到她喊刘道里如此亲密,茧悠不禁皱了一下眉头。那日宗主迫她服下生情丹后,他驱动人偶带着她逃跑,可是丝线被宗主扯断,她独自一人在外面坚持了足足一天多的时间,终于还是被生情丹控制,回来了。但柳花明意志坚定,生情丹的药力便总是反复,刘道里便抱着她进了秋水潭,用里面的秘法彻底封印了她的记忆。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之后,刘道里为她重新塑造了身份。 她有了新的过去以及新的身份,并成为了百雀宗的人,与刘道里青梅竹马,还定下了婚约。等他夺取虞渊之地回来之后,他们便会成婚。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也不必再痛苦,不必为了抵抗药力而挣扎。但茧悠总觉得这样的柳花明更可怜,被剥夺了意识也就罢了,还被剥夺了自己的过去,这样的柳花明还是原来的她吗?不是与那些厅里的人偶一样,只是没有灵魂的物件而已吗? “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我一定会等他回来的。”身边的人还望着远处的石阶,眼中满是期待和盼望。 茧悠微微垂了一下眼,忽然扬起一个笑容:“姐姐,你还记得你手上刻着的字吗?” 柳花明一怔,将手腕伸了出来:“你说这个‘否’字?不记得了,刘大哥说,这是以前我在虞渊的时候,因为顽皮烧了他的宫殿,被大王降罪刻在手上的。” “如果是大王降罪,怎么会刻字呢?应该给你杖刑才是。”茧悠伸手在疤痕处轻轻抚摸,“看,这里的痂还没有愈合,分明是前些日子才刻上去的。刘大哥肯定骗了你,也许是你不想嫁给他,所以才在手里刻了这个字。” 听他这样说,柳花明立刻摇了摇头:“怎么会,我最喜欢刘大哥了。” “你对他的喜欢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茧悠笑着问,“是因为看见他会有心跳,还是看见他会欢喜?” 这个问题么……柳花明想了想:“你所说的,都有啊!想见到他,想留在他身边。” “如果他受伤了,你会哭吗?” 这个问题从茧悠口中脱出来,竟让原本信誓旦旦的柳花明一下子僵住。 第一百零三章 解封秘法 如果他受伤了,你会哭吗? 柳花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正如她从醒过来后到现在,一直都遵从心意,她想见他,想陪伴他,见到他会开心,见到他会欢喜,便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 可自己真的喜欢他吗?喜欢便是现在的这些感受吗?看着手腕上那个“否”字,一些被封印的记忆仿佛有了裂痕,许多陌生的人、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场景开始在脑海呈现,但他们仿佛又那么远,远到中间隔了一层雾,根本看不见。 “姐?”茧悠察觉到柳花明已生出异样,便开口试探,“你想起了什么是不是?鼷” 柳花明迷茫的抬起头:“什么?” “你记不记得自己是谁?记不记得为什么会来百雀宗?”茧悠追问着。他不希望柳花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希望她像一个虚假的木偶,那些挂在厅中没有生命的东西他见的太多,被丹药控制的柳花明,就和他们一样没有区别。 他不要这样的她!他要那个坚强的,狡诈的,有时还会温柔的柳花明。 “你说什么?”虽然有许多陌生的记忆在脑海出现,但她依然茫然,被封印的阵法在脑海不断撞击,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 茧悠一咬牙,驱动人偶将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去解封印!” “封印?什么封印?” 柳花明呆呆靠在人偶胸口,茧悠脚尖一点驱动人偶带着她奔向百雀宗山脚处的秋水潭。秋水潭是一口千年深潭,是山涧不停冲刷淘蚀,导致山石下陷打通了山洞,涌入溪水形成的。百雀宗的先祖便是在这深潭之中寻得秘法,习得武功而建立了百雀宗。 越往深潭底下去,所能看见的秘法就越强大神秘。如封印人记忆的秘法便是刘道里独自一人寻得的,当日他们从深潭里回来,刘道里几乎耗尽了心力,十分憔悴。 现如今他要为她解开封印,恐怕要下沉的比刘道里更深,否则根本找不到解封之法。 茧悠已经抵达了秋水潭上方,正要跳下去,却被身后一人横来的剑直接阻止。转过身,那阻拦他的竟是之前骑着熊的青衣男子。 “阿客?”茧悠疑惑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青衣男子看了一眼潭下深渊,眉头微皱:“你自小怕水,亦不会游泳。下去会断送了性命。” “我有人偶,没什么好怕的。”茧悠知道青衣男子是担心他,他生在百雀宗,几乎没有一个人与他是深交的,除了这阿客。他们两其实没有太多交集,只是有一次接了命令去暗杀一位帝王,被宫中三千守卫团团围住,两人同心协力才冲出重围完成了任务,便对对方都产生了信任度。 “人偶由你掌控,你入水失神,它也同样无用。”青衣男子并不希望他下水去,更何况是为了这么一个陌生女子。 茧悠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下去:“阿客,我要替她解开封印。我不会让自己断送性命,放心吧。” “我还等着姐姐醒过来呢。” 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姐姐的。 人偶已伸开了手臂,将茧悠和柳花明抱了起来,然后脚尖一点直接跳入了潭水之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水直接将他们覆盖,耳边都是嗡嗡的水声。 茧悠屏住呼吸向着水潭石壁的深处游下去,两边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刻在石壁上的秘法和武功。但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百雀宗有很多人都已经看过这些最浅的秘法了。继续往下游,一副副白骨就显现了出来,这些都是被秋水潭吞没的人。 那些为了学到绝世武功而拼命往下游,却无力回去死在这里的人。 正四处寻找着关于封印类的秘法,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脚下游来,茧悠一惊,低头看去,竟发现有几条模样诡异的水蛇游上来,狠狠缠住了柳花明的脚,将她用力往下拖去! 水怪! 曾从秋水潭出来的人有提到过,这水中有一些古怪的生物,专门食人!那些白骨中十有八久都是被这些水怪溺死吃掉的! 他立刻驱动另一个小型的人偶游下去攻击那些水蛇。怎料自己的手腕一紧,有一条蛇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毒素瞬间蔓延,他的手指无法动作,小人偶一脱力便沉下了水底更深处去。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丧命!茧悠用另一只控制大人偶的手下了命令,人偶立刻将柳花明提了起来,要踢开那些缠住她的水蛇。 怎料水蛇竟十分狡猾,一下子钻入人偶的身体里,直接咬断了它抱着柳花明的手臂。柳花明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开始往水潭底下沉去。 “姐!”茧悠大怒,张开口要呼唤,水却一下子涌入了口中,让他生生呛进肺内。 眼看柳花明越来越往下沉,茧悠突然挣脱开人偶唯一的手臂,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柳花明方向去。人偶被攀在了石壁上,身上有千丝万缕护在茧悠身边。 他一把拉住了继续下沉的柳花明,用脚狠狠踢开那些缠住她的水蛇。 水蛇不甘示弱,反过来缠住了他,并拼命将他往下拖。茧悠紧紧扯住人偶上的丝线支撑着,视线朝着两边的石壁看。 「有了!」 他看到一串关于解封的秘法,但前面还写着一些别的什么字样,根本来不及全部看完,便直接将柳花明推了过去。 他的内力大多用于控制人偶,在水下更是费了不少劲,如今所剩无几,却要拼死一搏! 将柳花明推上石壁之后立刻将体内的功力注入她的身体!身后的秘法之阵已经绽放了光芒,无数光缕从阵法从涌现出来,缠绕在柳花明身边。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可以…… 茧悠屏气太久,已经有些晕眩,加上内力近乎用尽,又不断传送给柳花明身上。手上的蛇毒已经蔓延到了四肢,脚上缠住他的那群水蛇又不断的将他往下拖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想尽快解开柳花明身上的封印。 只要解开,他再拼死一搏,绝对可以逃出这个深潭。 “嘣”一声,突然一根缠绕在身上的丝线开始崩断,茧悠抬起头,那些水蛇竟在撕咬自己的人偶。倘若这个人偶也毁了,恐怕就再难浮出水面了! 心下焦急,他却已没有多余的力气驱动人偶,水蛇一拥而入,直接挤进人偶里面,将它炸破! 四分五裂的四肢朝着四周散开,茧悠脱了力被直接冲入了深潭更深处。而被依附在石壁上的柳花明,终于吸纳了最后一丝光缕,解开了身上的封印…… 手臂就在自己眼前,悬浮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如同悬挂在墙上的人偶一般。茧悠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深潭顶处的光也越来越弱,周围都转成了黑暗……他是要死了吗?就要像那些白骨一样,死在这个地方了吗? 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腰,那也许是水蛇,它们终于要开始将他吃掉了……茧悠终于闭上了眼…… 死了之后,他会去什么地方……世间真的有灵魂,有灵魂转世吗?如果有,他能不能有一个小小祈愿……祈愿他可以重生在一个大家庭里,有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他可以不要武功,不要地位……只要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就足够了…… “哗!”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挣脱出来,水还堵塞在他胸腔和鼻息,有谁拼命拍打着他的脸,终于让他一口气吐出,拼命咳嗽起来。 睁开眼,对上了柳花明的脸。她乌黑的发湿漉漉的贴着脸,手还掐在他比鼻翼旁:“你醒了吗?还好吗?” 他支撑起身子向左右看了看,他们已经出了秋水潭,阿客正好也从潭水中钻出来,拎起了他那些散了架子的人偶碎片:“少了一只脚,可能掉到太下面去了,我捡不找。” 他在岸边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上来,便忍不住下水查看,却听见一声巨响,茧悠的人偶炸开了,便觉不妙,以更快的速度往下寻去。却遇见了那女子已经抱着茧悠游了上来。他想想茧悠那炸开的人偶是照着他自己未来的模样做的,丢了可惜,便下去捡了一些残肢。 茧悠得救后,第一时间便望向柳花明,开口问道:“你……身上的封印,解开了吗?” 柳花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嗯,解了。” “那生情丹的药力……” “也没有了。”柳花明扬起一个大笑脸,“这秘法果然厉害,我当时被困在石壁上,以为自己会死呢!没想到它不紧解封了我困在脑海里的记忆,还把身体里的生情丹药力给逼了出来。你看。” 她卷起袖子,手腕上那个“否”字已布满了乌黑的东西,像刺青一样留在柳花明身上:“这些都是生情丹的药力,全被排了出来。” 茧悠眼眶一红:“太好了。”他不希望她只是一副躯体,变成那个样子。 看着他这样为自己拼命,柳花明心头一动,将他抱入怀里:“谢谢你。” 第一百零四章 蜕变 柳花明向来帮助他人多一些,也从未想过从旁人手上得到什么好处,但没想过茧悠竟然为了她深入秋水潭。她虽然那时失了记忆,又被控制了部分意识,但并不知道她一无所知。在水底下遇到的危机她全部看在眼里,也知道有多么危险,茧悠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也是没有想到的。 而且这秘法似乎很不同,除了解开她身上的封印之外,还清除了体内的生情丹力,更神奇的是,她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从丹田处涌上来,甚至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咒文在脑海浮现。 那边的青衣男子刚帮茧悠搬上来一大堆人偶碎片,就看见茧悠和柳花明两个人姐弟情深的样子,嘴角一抽自己先默默退了下去。 茧悠失了大半内力,暂时恢复不过来,连起身都有些难。柳花明将他直接抱了起来扛在肩头。 从未被人以这样的姿势抱过,茧悠挣扎了一下,羞的满脸通红,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贴在她背上:“我可以自己走。” “让姐姐抱抱,我送你回清茧堂。”她从未感觉到像现在这样通畅,身体仿佛拥有了一股能量。轻而易举的就抱着茧悠往山上走,脚下轻燕如风。 到了清茧堂,她帮茧悠取了替换的衣服,叮嘱他换上,不要着凉了鼷。 茧悠一边换,一边好奇的看了她几眼:“姐姐,你原来会游水?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小时候跌进水塘里,没人来救。”柳花明回忆着,“后来自己挣扎着挣扎着,就抓住了石板边缘,重新爬了上去。”那时候她是在专门洗衣服的青石板掉下去的,下面也有人工做着的石阶,不算深,才一米多。 从那之后她就学会了游泳,不过姿势粗陋,像狗爬。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茧悠从床上爬了起来:“我小时候也掉进水里过,不过被阿客捞了上来。”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怕水了,也许当时阿客不救他,他会不会自己游上来了? 柳花明听到他提起青衣男子,就觉得好笑:“他帮你捞起了人偶,你回头得感谢他。好了,先不说了,我回竹林去换衣裳。” “你会离开吗?”茧悠怕她一去不回,立刻跳下来拉住她的衣摆。之前柳花明愿意留在百雀宗是因为她失了记忆,但如今她记忆恢复,连生情丹的药力都解了,也许会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柳花明沉默了片刻,她当然不可能留在百雀宗,但也不想这么一走了之。生情丹的药力看似解开了,可药一直残留在手腕处的伤口上。刚才她用水清洗过,却发现洗不掉,像刺青一样残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扩散到了全身。 而且她因入了秋水潭得到一个秘法,这秘法与想象中的不同,好像不紧紧是解开封印这么简单,如果深入了解,或许是掌握了一项特殊技能,如此一来她也不必每次被人追赶就灰头土脸了。 毕竟百雀宗的人个个都那么厉害,她能从秘法里学会一招半式,就能受用大半辈子了。 “暂时不走,我等刘道里回来,和他做个了断。”她便这样回答了茧悠。 百雀宗的山顶灵气很足,柳花明以前没有学过传统意义上的武功,只会暗器,所以也感受不到山脚与山顶的差别,最多就是觉得空气新鲜了。但当她从秋水潭中学得了秘法之后,明显感觉到有些不一样了。 特别是在竹林之中,静下心来打坐,周围的空气好像也有数不尽的力量,不断的涌入她的体内。 她原本是要去竹屋换衣服的,如今连衣服都忘却了环,就这样静静坐了大半个时辰。睁开眼睛后,发现身上的衣服居然全干了,站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一用力就可以跃上竹顶。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妙了! 她脚步飞快的用力一跃,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上到多高,脚下不自觉的生出一个阵法,她竟能踩着那阵法再更上一层去。 就如同悬空走了天梯,一道一道绽开的阵法就是梯台,她一直往上走,一直往上走,走过云端,走向太阳处。直到耗尽心力再也放不出阵法,她直接从上面摔下来,跌进了竹屋后的水池中。 “哈哈,哈哈哈哈……”从水中一跃而出,柳花明轻轻掬起水,洒向了四周! 她从未这样高兴过,刚才走向天空的一刹那,仿佛释放了心中累积许久的压力。无论她学到的秘法是否能够给她带来多强大的力量,至少这一刻,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欢快和兴奋。 扈行原本打算闭关修炼,却得知茧悠带着她闯了秋水潭,他本不予理会,却听得一阵巨大的水声,待再出来时,便见着了她。 他看见她坐在水中央嬉戏,脸上漾着灿烂夺目的笑……那是很单纯很干净的笑容,眉如柳叶春展,目似秋水盈盈。这个笑容一下子在他心中刻下了烙印,仿佛擦不净,也抹不去。他就这样呆立着,直到水中的人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扈行。”柳花明喊出了他的名字,从水中一跃而起,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臂那么自信的在他眼前晃动,“你那破生情丹,我已解了!” “想制服我柳花明,还早几百年呢。”她是那么得意,可偏又得意的不让人讨厌,“我要等刘道里回来,好好骂他,竟敢打我的主意,还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告诉你,如果喜欢什么人,那就要好好去追,好好去喜欢,靠丹药维持的,根本就不是喜欢。” 扈行想抓住她的衣袖,可她却已经从身边走过,往另一处跃去。 她像是极其兴奋,不断的奔跑,不断的走,又如天上的仙子,无论怎么伸手都抓不住…… 她喜欢靠近天空的感觉,就好像在飞翔,又如同可以抓住风和太阳!当然,她知道这秘法不仅仅只可以让她凌空踩踏,还有更多作用。譬如说…… 手掌一推,一枚阵法立刻在竹子间绽起,顿时那一大片竹子被生生削断,阵法所到之处直接把上下两部分隔断! 这不仅仅只单纯的解除封印,它是可以把任何东西都隔断排除的力量。不同阵法可以起到不同作用,譬如最开始蔓延进身体里的那个阵,就可以把所有不属于身体里的东西排除出来,无论是封印还是药力。刚才踩踏的阵与切断竹子的树性质相同,可以在任何地方都停留和架空,凡是阵法所到之处,所有东西都可以分割开来。 如果要杀人,直接将阵法禁锢在他们身上,身子也会被一分为二,比刀片还要锋利。 不过她还要练习很久,否则一出手就伤人,便是造孽。 柳花明以前是学暗器的,对事物的掌控能力要比平常人高出很多,精准度也非常强,她挑选了百雀宗一个比较空旷人少的地方,尝试把之前所打开的阵法压缩起来。 阵法张开的越大,越消耗体力,而且很容易割到旁边的其他东西,非常不方便。但如果阵法可以浓缩的小一些,或者呈现其他形态,就可以更得心应手。 趁着在百雀宗山峰灵气较足的这段时间,她开始不停的研究所得到的秘法,将脑海能浮现出的阵法都试了一个遍,又不停的变换它们的形态。总共统计下来所得的阵法并不多,只有三个,其中两个就是之前所说的,还有一个特别奇怪,颜色是紫色的,在地面打开的时候好像看不出任何变化,但一旦有活物进去,就立刻被制住,让这活物无法动弹。 相对于前面几个阵法,这个显得鸡肋很多,但奇怪的是这个阵法所消耗的内力反而要比之前的两个更多,简直莫名其妙。 柳花明百思不得其解,想着百雀宗的秘法本来就千奇百怪,也就不去研究了,只觉得能得上面两个阵法就很不错了。 她这段时间天天磨合练习,却忘记刘道里离开百雀宗是为了夺回虞渊。 等她离开竹屋打算下山去,茧悠才告诉她最近得到的消息:龙盘的二王爷暗晋乘借了十万兵马给刘道里,刘道里带上百雀宗的一部分人和十万兵马从桃花河进攻,要将九昭完完全全驱赶出去,更打算活捉九昭皇子九龙城,但奇怪的是刘道里一进入九昭所控制的虞渊地界,就失去了消息,连联络人都失踪了。 柳花明想到当日暗后卿对她说的话,他们并非真心与刘道里合作,而是查出刘道里是百雀宗的人,那么暗晋乘借兵给他,恐怕也只是一个幌子。等等,既然这样他们为何还要借兵?这幌子有什么作用吗? 调动十万兵马……整个人忽然一僵,柳花明意识到情况不对。那十万兵马不是帮助刘道里的,而是要将他困在虞渊之地! 他们提防刘道里到这一步,居然要用十万兵马困他?! “他恐怕回不来了。”柳花明一下子握紧拳!刘道里那样对待她,她当然恨不得他被人狠狠修理,但如果他真落入龙盘那两人手里,恐怕不会好过,他们要从他口中撬出百雀宗的消息,绝对会不折手段,更有可能抓回虞渊的其他皇族,以此逼迫刘道里! 第一百零五章 做个了断 柳花明下了决心: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 无论是对刘道里也好,还是对龙盘也好。虞渊已灭,再如何挣扎都不会复原,即便他有本事夺回虞渊重新建立政权,那也不再是以前的虞渊了。当然,对那些可怜的虞渊子民来说,能够拥有一个庇护港,也是结束流浪生活的恩赐。 她问茧悠借了一匹马,带上些许干粮准备前往桃花河。如今的虞渊已经一分为二,其中部分归于龙盘,另一个部分归于九昭鼷。 刘道里要夺回的应该是属于九昭的那一部分,所以她要穿过桃花河,一直去到前虞渊都城逆。 刘道里的武功不弱,如果暗晋乘下了决心要拿下,必然不会伤他性命,那么即便有十万兵马他要单独脱困也并不难。但她不确定龙盘是否有和九昭合作一起捉拿刘道里,九昭的九龙城她是见过的,十分高傲,不过确实有些实力。 百雀宗的出口有好几个,茧悠帮她打开了最靠近桃花河的一个出口,从这个出口抵达河道只需要半天时间。 她虽然习得秘法,但没有实际经验,而且内力也不深厚,恐怕是用不了几次,也不能硬拼。刘道里平日里看着好说话,其实做事十分果断坚定,他一心要复国,就算被围困了,也极有可能不肯走的。 柳花明已经下了决心,这一次只做个了断,如果刘道里拼死也要留在那儿,她绝不会阻止。 “驾!”一出出口,她便飞快的骑着马赶往桃花河方向。 此时,刘道里已经率领兵马跨过了桃花河,抵达九昭所控制的虞渊地界。这里曾属于虞渊都城郊外,两边都是峡谷山脉,比较让人惊奇的事,这个被九昭控制了的城池竟然空无一人,连被奴役在这里干活的虞渊人也没有看见。 整个都城都空空荡荡,地面吹起团团干草从眼前飘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尘土味。 站在刘道里身后的一个侍从骑着马上前几步:“公子,这里恐怕有诈。” 刘道里皱着眉,让身后的军队停了下来,随后吩咐百雀宗跟随来的几个武者进入都城先去探寻。其余人原地休息,保持警惕。 这座屹立多年的城池,再次见到却是这般萧条模样。刘道里不禁有些感概……脚下的土地曾是他与柳花明一同戏耍一同游玩过的,这里曾开满了遍地虞美人,裙摆拂过总会飞扬起无数的花粉,带着芬芳。 进去查探的武者隔了半刻钟时间便回来了,他们回复刘道里,整座虞渊之都空无一人,视线所到之处也看不见什么活物。 “竟如此奇怪?”眉头更是紧蹙起来,他可不认为夺回都城可以这样简单,否则也不用借龙盘的兵力了,“皇宫那边怎么样?” “同样空无一人,殿内的东西已被人搬空,搬不动的也似乎被砸毁了。” 九昭竟会留个空城下来?这怎么看也不可能,原来城中的虞渊人至少有十万,这十万人又去了哪里? 沉思片刻后,刘道里决定进城一探。他让身后的军队驻扎在城外,自己领着二十几人进到了城里去。从百雀宗带来的武者大约是十人左右,这十人均武力高强,可以以一敌百,另一支跟随的小队则是军队里挑选出来的,也都是精壮之人。 队伍进入城中后,刘道里一直仔细观察着城中的情况。这里以前居住着的虞渊人都空下了房子,走的十分急,他甚至可以看到地面还残留了菜叶,腐烂了不到一天。 再往里走,便是皇宫的护城河,护城河不宽,河水却比较深,宫殿的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还有满地碎片。 刘道里下了马,站在护城河这头望着宫殿里面,脑海思绪万千。 当日他仍凭九昭攻破虞渊之都,杀死虞渊王却不出手相救,一方面是因为白虞和红虞一直争论不休,即便他出手救下了虞渊,到头来皇位继承还要从两族中挑选;另一方面则是兵力不足,光以他或部分百雀宗人的武力最多从城中救人,无法面对九昭千军万马。 若说不内疚,那是假的,只是许多事情一旦决定和发生了,就无法挽回。正如他现在站在这儿,也不能让时间倒流。 脚往前跨出,正欲进入城中,突然一股异样感油然而生,刘道里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剑直接朝着身后另一支跟随来的军队精英辞去,那些士兵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伸手取剑,脖子就被划出一道血痕,直接倒在了地面。 “副宗主!”所有百雀宗的人立刻上前将他围护在中间,只见远处城墙上不知道何时站起了一排排弓箭手,所有弓弩都对准了他们。 刘道里心头大震,往后退了几步要命令所有人攻出去,却不料身后的护城河中涌出无数个士兵,一层又一层将他们十几人圈住,每一个士兵手中都带着武器和弓箭,稍有不慎就可以夺了他们性命。 城外大门已开,那些原本被他掌控的十万人马涌了进来,其中一部分包围住了整座城池,剩下一部分则把他们牢牢困锁在里面。 “暗晋乘!”刘道里倒抽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龙盘竟然打算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他们知道他的身份?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出来与他来个对峙。所有士兵只接到一个命令,就是拿下眼前这个男人。 “动手!”刘道里当机立断,手中长剑飞起直落,周围十个武者迅速摆起了阵,朝着一个薄弱的突破口攻去。 城外,混在士兵中的暗晋乘已经站了出来,换上了另一身长衫。军队前为首的将军观察了里面的情况后,来到他面前汇报:“殿下,那名百雀宗人已被围困于虞渊宫护城河前。” “小心为上,百雀宗人武艺高强。”暗晋乘提醒道。 “是。” 接下来的足足两天时间,谁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十万军队围在城外,城内千名弓箭手和士兵困住了来自百雀宗的十几个高手。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士兵出来汇报,暗晋乘得知刘道里一行人顽强抵抗,杀出一条路进入了皇宫,并且关闭了城门,给自己设置了保护屏障。可惜的是皇宫里早已被扫荡一空,就算膳房还有一些剩余的粮食,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不过他到底是小看了这些人,在数千个弓箭手,而且皇宫的城墙上都有人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杀掉墙上的这么多人,逃入皇宫内里。 “殿下,我们要强攻吗?”守在皇宫门外的将领已经派人前来询问。暗晋乘微眯了一下眼睛:“放火蛇箭,将他们逼出来。” 火蛇箭是一种尾部带着燃烧油绳的箭,凡是被箭滑到过的地方就会燃起大火。暗晋乘是要烧毁整个虞渊皇宫,将刘道里一行人逼出来。 柳花明部分昼夜的跨过桃花河赶到都城,看到的便是漫天的火光和浓烟。守在城外的士兵发现了闯入者,立刻将柳花明围了起来:“什么人?!” “我是暗王府的下人!想求王爷一见!” “王爷不在城外,有什么事我派人通报。”士兵警惕的不让柳花明靠近,一群人将她拦的远远的。 她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那天空滚滚浓烟,心提了起来:“里面怎么了?看着好像着大火了,城里的人不会出事吧?” “你有何事!”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士兵的眼神都锐利起来。 柳花明见这士兵软硬不进,便眼珠转了转,瞎编道:“我是暗府上言管家的亲戚,专门安排服侍王爷的,他那只白虎受了重伤病倒了,需要库房里的一味名贵中药。管家让我来找殿下要个口谕,不然管事的不让拿那中药。你可以问问认识王爷的人,他最疼爱自己殿里的白虎了。” 士兵一怔,见她说的振振有词,倒有些相信起来,转身询问边上其他人。这些士兵里有几个老兵是跟随暗晋乘南征北战的,知道他府上的一些情况:“殿下确实有一只白虎……” “你等着,我派人去禀报。”士兵点了点头,便要转身进城门。柳花明连忙跟上:“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一个弱女子也不能怎么样,那白虎伤得太重,拖延不得。” 她从马上跃下来,一副娇滴滴的模样看着他。士兵嘴角抽了抽,不自然的后退一步:“行吧,你随我来。” 城门打开,柳花明跟着那士兵进到了城里。 没想到城内竟是一片荒凉,远处耸立的虞渊的宫殿内更是散发着巨大火光,浓烟不断向四周蔓延。 “那儿……着火了?”柳花明跟上士兵的脚步,声音轻柔的探问。 士兵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就算是骗子也没什么能耐,便回答了她:“我们奉命捉拿反贼刺客,将那一行人困在了虞渊皇宫里,王爷下令放火蛇箭将他们逼出来,所以里面燃起了大火。” 第一百零六章 再次相见 “喂,姑娘?!”士兵的话未说完,原本跟在身后的人已经一瞬间跃上天空,脚下的阵法如同白莲一般绽开,一道一道一层一层,在天空绕起了天梯。 柳花明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向了虞渊宫殿逆。 远在宫殿正门下坚守逼宫的那些弓箭手全部呆住了,他们抬着头看着一个女子像平步天梯一样在空中飞快行走,脚底生出的白莲映出皎洁的光芒:“快,快看,那里有个人!”“天啊,那人在飞……凌空在飞?!都没有用轻功吗?”“那是什么人,她要进到皇宫里了!” 暗晋乘被声音扰的皱了眉,头一抬就看见了空中一冲而过的柳花明,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他突然伸手躲过旁边一个将领手中的鞭子,朝着她的方向直接甩了过去。 鞭子不够长,他途中松手让鞭子像盘蛇一样飞向柳花明跟前。柳花明手掌一动,直接张开一个阵法将那鞭子挡了下来,然后一个凌空翻落入了皇宫内。 “殿下!”身边的将领立刻上来请指示,“有个妖女落入了皇宫里,恐是百雀宗的人。鼷” 暗晋乘仍不可置信的睁着眼,柳花明什么武功他可是一清二楚,如果她会武当初就不会三番四次落难,还让他救。可现在他确实看见她出现了,不仅出现,还拥有这样神奇的功夫,竟然赚钱就闯破他们的包围进入了围墙里。 “所有弓箭手都准备,牢牢盯住墙上每一个地方!”他即刻下了命令,“赵顺,将我的天弓取来。” “是。” 柳花明一落到地面就被周围涌上的一阵火气烧得头昏眼花,她连忙撕下身上的一块衣角遮住鼻息,朝着四周看了看,寻找刘道里可能藏身的地方。 虞渊宫她居住了许多年,能躲能藏的地方并不多,而且看这火势应该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对了,琅途台四周环水,刘道里他们有可能在那儿! 有了方向之后她立刻拂开两边的烈火,朝着琅途台方向奔去。 从百雀宗来的十几个武者已经死了七个,还剩四名护在刘道里身边。他万万没想到龙盘竟与九昭勾结,设下这个局请君入瓮。今日要从这千军万马里逃脱,恐怕是不可能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仅存的一点干粮用尽之后,他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不能死在这个地方,花明还在等着他回去。 “刘道里!” 琅途台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手握长剑的刘道里一僵,以为自己幻听,正要摇头让自己清醒,那声音却再次传来:“刘道里,你在里面吗?” “花明?!”他飞快的推开门跃上石栏,竟然看见在湖的对岸,烈火燃烧的树林间,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素色的长衫随风飞扬,如同与身后的裙摆相容,乌黑长发下是一张秀丽而坚定的面孔……真的是柳花明?! 他整个人呆住,看见柳花明轻易飞过湖面站到他面前:“暗晋乘在城外布了十万兵马,皇宫四周也有五千弓箭手,硬闯是逃不出去的!” 她不想拖延时间,也懒得打招呼,直接说了最关键的。但刘道里仍怔怔看着她,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柳花明有些恼火,抬手敲了他一脑袋:“你听没听见!” “你……”见她眼神清明,毫无恋慕之色,刘道里张了张口,他很想问她身上的生情丹药力。 柳花明见他啰嗦,便有些烦躁的将手腕一举:“你给我使的玩意儿已经全部解了!这件事情我现在不与你多说,今日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虞渊王宫出了朱雀青龙几大出口之外,还有一条小道位于膳房后面,专供外头的送菜者进出,我们从那儿走!” 之前虞渊被攻破,许多宫女太监便是从那里逃脱的,宫中的贵女嫔妃因不知道这条道,才被抓了个干净。 柳花明并不觉得能通过这条道安然无恙逃出去,毕竟城外还有十万军队,皇宫四周的护城河边也有这么多弓箭手。但找个突破口逃出满是火光的皇宫,还是可以的。 她话音落罢便朝着琅途台里的其他几个百雀宗人喊道:“各位,请随我走!” 一行六人便动作飞快的离了琅途台,朝膳房方向走去。烈火已经越演越烈,膳房四周还堆积着柴火,火光更大。柳花明打开了阵法屏障,隔断烈火蔓延。 刘道里一路跟随她走,见她轻易唤出一个又一个阵法,几乎是目瞪口呆:她何时习了这样的武功? 从小道逃出去后便是一条护城河,柳花明因为一直张开阵法,内力消耗的太快,便暂停使用,与众人一起跳入护城河,游到了对岸。对岸有三十名弓箭手守卫,刘道里一上岸便直冲而去,手中的剑划开一道虹光,直接将那三十人的脖颈割断。 柳花明皱着眉,她实在不喜好杀戮,但也知道如果不下手为强,恐怕是逃不过这个地方。 六人突破皇宫守卫逃向城外,身后的暗晋乘一得知弓箭手死了三十人便调转了方向追了出来,终于在城门处将他们截住。 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如今却要敌对相向。柳花明立在六人的中间,与站在弓箭手最前端的暗晋乘对视了目光:“王爷。” 暗晋乘此刻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你也是百雀宗的人?” “不是,我只是被你们逼得阴错阳差进了那地方。”柳花明问心无愧道。当初如果不是暗晋乘杀了茧悠的手下,茧悠也不会特意前来一趟,结果途中遇上了她,将她直接拎回百雀宗。 后来经历了生情丹药力,又在秋水潭底熬过生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都把风风雨雨渡个遍了。 “如今你们已无路可走,放下手中的剑。”暗晋乘想抓活得,可不想将他们全部射成刺猬。 刘道里手中拳一握,今日自己被擒,完全是他低估了此人的手段,柳花明为了救他闯入了烈火皇宫,他不希望她再受难。便推开人群上前一步:“暗王爷,我愿放下剑为你所擒拿,请你放过柳花明和我其他兄弟。” 暗晋乘冷冷一笑:“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和我谈条件?” 他这是不同意了?刘道里也冷了声音:“那便拼死一搏吧。”拼死一搏?他当然不会这么做,柳花明还在这里,如果拼了命,自己死倒是没关系,他并不希望柳花明出事。 手中的剑已经举起了起来,他这是要威胁暗晋乘。 暗晋乘知道他有可能是以破釜沉舟之势要挟他,但一看到人群中的柳花明,心还是软了下来:“花明,你过来。” 这是要只救柳花明的意思了。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极限,柳花明知道即便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不过至少现在刘道里还活着,暗晋乘想逼问他,也不过是求百雀宗的事,只要她知无不言,刘道里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些无辜的虞渊皇族,也不至于被抓回来威胁他。 迈开脚步,她还是走到了暗晋乘身边。 虞渊都城一战,龙盘大获全胜,虽然劳师动众,但能一举拿下百雀宗五人,同时砍杀七人,也确实不易。 九昭皇子九龙城驱赶了当时虞渊都城里的所有人藏在相邻五公里意外的婆娑镇,当一切结束,他便率领士兵押着那些虞渊人回来。这些可怜的流民,国破家亡,连自己所居住的地方都任人蹂躏。 柳花明立在暗晋乘身后,看着九昭的士兵用鞭子,用木棍驱赶着那些民众,心中几次不忍想上前去,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与其关心这些与你没有关系的人,不如多关心你自己。”暗晋乘声音冰冷。他与柳花明相识这些年,每次遇见她,她总是在帮助这个人,帮助那个人,以前是细作时便救着虞渊,等虞渊国灭,又去救这些皇子,她以为虞渊还真能复国不成? 九龙城与城门外进来,遇见了正在指挥龙盘军队往外撤的暗晋乘,看见他身边站着的柳花明时,九龙城眼神一变:“真是有意思,我到哪里都能遇见你。” 暗晋乘瞥了他们两一眼,不做声。柳花明不想搭理这个人,转过身去搀扶一个被九昭士兵鞭打的老人。 九龙城见自己被无视,心头有些气愤,他是一国皇子,多少女人自请跟他,他都不屑。这女人几次三番拂他面子,还与他作对。怒火一闪而来,他干脆上前一步,狠狠抬脚将那老人踹回地上,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柳花明:“这是我们九昭的地盘,这些九昭奴隶,生死都掌握在我们手中。” 简直是无理取闹了!柳花明气得咬牙切齿,她眼神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想与他纠缠。 偏偏九龙城就是要逼她开口,干脆从士兵手中拿过了长鞭,更用力的抽打向这些民众,简直像是在泄愤。 “你够了没有!”柳花明实在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鞭子,怒声道。 第一百零七章 我毕生只娶一名女子 九龙城见她终于动怒开了口,手中的鞭子一放,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又扫:“怎么,心疼这些人?心疼也没有用,他们都是九昭的俘虏,我要他们生便生,要他们死便死,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不能做……柳花明浑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九龙城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他一把伸手抓过她的下巴提了起来:“如果你求求我,我也许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们。” “求你你便饶他们?”柳花明笑得无奈,“你饶他们几次?我能求你几次?”今日她求了,他饶恕了之后又怎么样,这些人的命还不是被拿捏在他手里。 “哈哈哈,”九龙城大笑起来,“有道理,那你便天天求我罢。” 他看的出来,柳花明是一个极容易因旁人被拿捏之人。她看着铁石心肠,实则十分心软。几次遇见她,她都是为了救别人而落难,为了救别人而做出牺牲。今日在虞渊城见她,恐怕也是为了那些个虞渊人来的。 这样的女子不多见,在他印象中,这些闺中女子大多胆小,落难前是大家闺秀,矜持有礼,落难后为了活命也愿意放下矜持用献身来求得自身平安。而眼前这女人,几次三番深入险境都是为了救他人。她聪明狡诈,诡计多端,可这些计谋他却并不讨厌,因为她的狡诈是为了旁人,她的诡计也是为了旁人……好像这一辈子,她一直都在为了旁人而努力,而活鼷。 “你从未为自己活过吗?”忽然的,他很想知道她更多的事情,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做过什么,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知道她今后会去哪里,会变成什么模样。 柳花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句话,眼神微微一动,垂下了眼帘:“我一直在为自己而活。”选择做什么,选择怎么做,这些都是她内心的选择。 也许有人会说她自作孽不可活,被人下药,被人囚困,被人几次三番伤害,却得不到一点好处。但如果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求得一个好处,那她大可不必这样奔波,当日便可以答应嫁给暗后卿为妃,今后便要什么有什么。 或者留在百雀宗,或者跟着眼前这个骄傲的男人……但她不想这么做,她要像那铁岭上的花,无论经受多少风吹雨打,都能绽放。 “好,好,好。”九龙城不知道怎么的,连道了三声好,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心头一动,握着她下巴的手缓缓往下移,抓住了她的手腕:“做我的女人,今后这些虞渊人,我便让他们一辈子都好好过。” 原本在周围行走被鞭打的虞渊人听见这句话后突然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有些年长的已经朝着四周嘀咕了起来:“那位大人是谁?”“是九昭皇子啊。攻破我们城门的。”“不是,我问的是他求娶的那位大人。”“这我不清楚。”“我知道我知道,虞渊王死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她说她也是虞渊人。”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不知道是谁先下的跪,所有的虞渊人传递着这个事情,之后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人朝着柳花明的方向跪拜了下来。 对他们而言,这个战败国的女子能嫁给一个皇子是多么幸运的事,更何况那皇子说了,只要他们成婚,以后他们这些虞渊人,就不必受难了。 柳花明本来想直接拒绝,这九龙城可是要比她想象中的狡猾很多,就算真的嫁给了他,他也未必会遵守诺言。可却万万没想到现场的所有虞渊人竟然朝着她下跪,让她完全僵住,有些被吓到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们做什么?” “姑娘,您是救人水火的观世音菩萨,今日是老天将您送来的,这几个月我们每天被人驱逐催赶,农田被毁,家人被征兵,屋中美貌的女子都被抓去为奴……今日你来了,你能救我们,我们这里给您磕头了。”最前方的几个老人已经俯下身,不管不顾的对着地面猛磕了几下。其他几个老人纷纷效仿,后面的人一见,也学着给柳花明磕头诉苦。 九龙城嘴角已经扬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茫然失措的柳花明:“你既然觉得为他们而活是遵从你的心意,那将你的未来交给他们,也无不可。如何,嫁不嫁我?” 这是在逼迫她?柳花明倒吸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的瞪着九龙城:“你是九昭的人,侵犯虞渊逼死虞渊王就已是罪大恶极,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我会相信?你吃我们虞渊人的血肉,如今还要夺人子女?!” 她说这些话是为了把九龙城的形象恶化,虞渊子民今日会受这些苦全部都是因为他! 九龙城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柳花明能说会道,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翻身一跃站到了一辆马车顶端,朝着下面所有人道:“今日我九龙城在这里宣誓,倘若眼前这位女子能嫁与我,从此九昭土地上的所有虞渊人,都享受平民身份,不再为奴。” 这话一落,全部跪在地上的虞渊人都震惊了。这可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恩赐。虞渊被灭后,这些留在原来土地上的居民,其实已经享受不到以前的平民身份了。家中的壮丁被拉去当兵,或成了达官贵人家的奴隶,女子们则被送到了各个教坊,分配后有些当了丫鬟,有些当了下人,有些则成了官妓。其余就剩下老人和孩子,他们享受不到以前的福利,连吃饱都难,就算有些人家中曾有手艺,却不被允许从商,因为他们只是奴隶,连户籍都没有。 如果可以拥有平民身份,就能享受和其他一样的待遇,孩子可以上学,户籍录入之后可以分兵户和粮户,也许还能分到土地。 他们全部渴望的望着柳花明,柳花明倒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人。 九龙城竟然敢当着这些人的面许下这样的诺言!若她真的答应,这些人……这么多的人……真的可以拥有自由平等的身份吗? 柳花明的感情一向比较内敛,像如此震惊的模样,九龙城还是第一次见。但是很快的,她平静了下来,然后一动不动的看着跪了一地的虞渊子民。长袖下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握紧,大力的几乎在颤抖。 她不是不愿同意……如果能够帮到这么多的人,她当然是会同意的……她只是……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说服自己。 用她今后的自由,换取这些人的自由…… 她真的在考虑了……九龙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认真的望着眼前这个女子,纤细的发丝从她面颊拂过,淡淡柔柔的,衬的她的脸白璧无瑕。 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只要她愿意答应下来,他甚至可以给出更多的好处,无论是对虞渊也好,还是对虞渊这片土地也好。 只要她愿意…… “我……”柳花明几乎要开口了,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她是我的女人。” 几乎所有跪在地上的虞渊人都抬起了头,那站在柳花明面前的正是暗晋乘,龙盘敌国的王爷。他长身玉立,剑眉微微蹙着,一双眼睛没有怜悯,只温柔的望着柳花明,不过似乎是为了向周围人证明什么,他调转视线扫视过地上每个人:“这个女子,已是龙盘王妃。” 九龙城声音冷冽下来:“暗王爷,您可真会说笑。前一回我讨她时龙盘王说,这女子是他的妃,这一回你又说她是你的王妃。莫非你们是觉得我好拿捏?” 暗晋乘目光平静:“皇兄已将她赐给了我,皇子若是不信,可随我回龙盘。本王府上还有皇兄下的诏书。”九龙城一怔,声音扬了起来:“赐给你?既如此,今日你不如将她送给我,我愿拿虞渊三座城池的土地与你。” “我毕生只娶一名女子,若送与你,我这后半辈子怎么过?”暗晋乘握着柳花明的手,答的不轻不淡。 柳花明一怔,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扭头看他。暗晋乘对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让她安心。 九龙城见他几乎回转了柳花明的心思,心头微怒,连拳也握了起来:“既如此,我当然不能强求。只是可怜了这些虞渊人,这一辈子都得打上奴隶烙印。” 他说的咬牙切齿,柳花明一下子抬起头,看着这一地的民众,心有些揪痛。暗晋乘就算现在拦下了她,今后这些人恐怕也不会好过,九龙城锱铢必报,又不是善类,怕是会更凶狠的对待他们了。 松开暗晋乘的手,柳花明深吸一口气,还是做出了决定:“没关系,我愿意换他们在九昭的平等身份。” 她说的十分平静,好像无关痛痒。 九龙城表情立刻变化,心头竟涌出一股欢喜之色,他欲上前去牵她的手,却被暗晋乘从旁拦下。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转过身,用从未有过的郑重之色望住柳花明的眼睛:“九昭能给的,我一样能给。龙盘所拥有的虞渊之地,全部划还给虞渊,至此,虞渊可成为附属国依附龙盘之内。虞渊人的风俗习惯,一律参照原来实行。” 他这句话落下,九龙城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你要把这土地还给他们?” 就算附属国的经济、对外交涉和均是都被龙盘控制,但名义上的主权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了虞渊自己,并且也会有皇族和附属国的王掌控,龙盘与他们谋划了这么久吞下这块肥肉,他居然眼睛都不眨,直接还了回去?! “本王向来不屑这些嗟来之食。”暗晋乘长袖一拂,冷冷丢出这一句话。然后一把夺过柳花明的手,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九龙城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羞辱、愤怒瞬间涌上了心头,他大喊了一声,周围九昭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将暗晋乘和柳花明拦下。 那一瞬间,所有龙盘的士兵也飞快行动,里一圈外一圈,两队人马围成了两大圈子。 暗晋乘一双眼斜斜扫过来,目光如电:“九龙城,你想现在与我开战?”他这句话极有威势,要知道龙城的十万兵马可是就在城外,就算九龙城有三头六臂,现在也敌不过他。 “好好好,”九龙城怒极反笑,指着远处被暗晋乘拉住的柳花明,“你今日只要跟着他踏出城一步,在这里的所有虞渊奴隶都得死!暗晋乘把国给他们又如何,这些人现在都在我土地上,他们的兄弟都在九昭兵营里,他们的女人还在九昭土地上当丫鬟做奴婢!他们敢跟着你们走?柳花明,我看你怎么选择!” 他一把抓起地上一个跪着的老人,抽过旁边一个九昭士兵腰上佩着的弯刀,一刀捅进了老人的胸口。 不!!!!!!!柳花明的五脏六腑仿佛在这一刻冻住,她几乎是一下子抬手召出了阵法将九龙城整个人圈住,尖锐的阵法边缘划过他的发稍,割断了一缕缕发丝。 九龙城却像根本没有看见,或许他看到了却毫不惧怕,举着手中的刀直直对向柳花明,刀刃上的血一点一点落入地面,把整片土地都染红了。其他虞渊人尖叫起来,惊恐的往四周逃去,却被九昭的士兵困住。 九龙城举着刀看向柳花明,声音冰冷如雪山冰川:“虞渊王也好,虞渊皇子也好,你都眼巴巴的赶来救他们……怎么,拿你自己来换倒不乐意了?看来只是说说而已啊,装出一副为了自己国家愿意舍弃一切的样子,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想给,对吗?” “柳花明,你自己算算,到现在为止你做的所有事情,有什么是真的拿你自己换来的?你的好心肠,你的善良不过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第一百零八章 不甘 ——柳花明,你自己算算,到现在为止你做的所有事情,有什么是真的拿你自己换来的?你的好心肠,你的善良不过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九龙城的这句话让柳花明彻底怔住…逆… 这些年她做的所有事情……这些年她做了什么?成为虞渊的细作混在龙盘,调查出战略部署图时虞渊已被九昭攻破;拼尽全力回去救虞渊王却亲眼看着他在面前自尽身亡;护送刘夜却最终只保下他的性命,还让所有皇族成了流民不知去向;劝导刘道里反而中了生情丹差点成了一副傀儡;如今赶来解救他却最终仍是让他落入暗晋乘手里。 是啊,这些她所谓凭着自己意识做的事情,却似乎没有一样是真正成功的,她跌倒也好,受伤也好,流血也好,都不过是自己无能所造成的。 而她呢?到现在为止,她站在这片土地上,不缺胳膊不缺脚,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却失去了这个国度,她的朋友,甚至这些无辜的人都会因她丧命鼷! 双手开始颤抖,环绕在九龙城头部的阵也开始产生了波动,眼泪从眼眶涌出,柳花明不断倒退,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花明?”暗晋乘察觉她的异样,抬手要换回她的神智,却在碰上她肩膀时被狠狠一刺,她的周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绽出了一枚巨大的紫色阵法,那阵法拥有极大的力量,仿佛可以吞并他体内的内力。 ——虞渊王,今日你若肯跪下降我,九昭将领便立刻停战。你若不肯跪下降我,今日我便屠了整个虞都! ——你已尽力了。 当日虞渊王自刎在面前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闪现,柳花明此时此刻才知道,真正愿意为虞渊付出的不是她,真正愿意舍弃一切保护这国度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用颤抖的手,毫不犹豫割断自己脖颈的帝王! 她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胆小自私的人!有那么多次可以选择的机会,却被她一次又一次错过! 在暗府,她如果能够不怕丢掉性命之险进入暗晋乘宫殿便可以立刻找到战略部署图;在虞渊皇宫,她如果愿意站出来挡在虞渊王面前,或冒着性命救他离开,就不会让虞渊灭得如此快如此彻底;遇到刘夜时,她若是能带着他毫不犹豫的回到虞渊,用自己的身体向九龙城交换条件,也许刘夜也能当个虞渊土地的管理者,与其他皇族好好过下去;今日,她若能立刻答应九龙城所提的条件,就不会让那个无辜的老人死去! 但是她不想、不愿、不忿、不甘,永远只做最保守的选择,一步一步退让,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全身的骨骼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压迫着,竟开始轻微颤抖移位,柳花明只觉得心境在这一刻突然凹陷,脚下绽开的紫色阵法竟在一刹那银瓶乍破,突然裂开巨大的咒文向着四周延伸而去! 整座城池被这些咒文环绕! 力量孱弱的人一被阵法涉及便倒在了地上,而如九龙城和暗晋乘拥有雄厚内力的人则浑身被制住,根本无法动弹。全身的内力好像通过阵法不断被输送出去,如同血液从体内活活抽走,痛苦不堪。 柳花明根本无法控制,她的意识被自责、痛苦、愤怒所覆盖,怨恨自己无能,怨恨自己自私,怨恨自己懦弱! 那些源源不断从旁人身上抽来的内力不断涌入她的体内,几乎快把她整个人都涨破!距离她最近的暗晋乘几乎是用全部的力量来挣脱脚下的紫色阵法,他担心再这样下去别说柳花明,整座城池的人都会丧了性命:“柳花明!你清醒点!救与不救全在你自己,与旁人无关!” “在这世界从来就没有责任!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若全天下都需要你一个人承担,那要全天下何用!” 他这句话终于让柳花明微微一动,脚下的阵法一弱,暗晋乘便立刻挣脱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直接掐入了神庭穴!柳花明的意识被迅速抽回,脚下的阵法顷刻破碎。 九龙城几乎被吸了大半力量,几乎站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幸亏他意志坚定,硬是让自己牢牢站住。望向柳花明的眼睛,却有些不可置信:“她习了什么怪术?” 暗晋乘探了一下她内力,察觉里面有无数股不同力量在游走,立刻原地坐下为她运功化解。 九龙城看着她闭眼痛苦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要说柳花明没有付出,那却是不可能的,九龙城知道她受过无数次伤,被人胁迫,被人追捕,挨过饿,受过冻,他只是愤怒过了头,才故意说出那些话刺激她。 却不料她却像发了疯,还使出这样的怪阵法。 暗晋乘为她运功了足足半个时辰,几乎精疲力竭,才终于收回了手。勉强站了起来,他将昏死过去的柳花明抱了起来,对着九龙城道:“她似是入了百雀宗,不知道被那里的人强迫习了什么东西。” “百雀宗?”九龙城并没有听过,他与暗晋乘合谋让出这座城给他擒拿刘道里,不过是以为他们要捉刘道里使什么计策,区区一个亡国皇子与他来讲没有什么用处,龙盘又愿意让出铁矿之地大半的产量给他,何乐而不为。 暗晋乘不想解释太多,只是抬手擦去了柳花明额间的汗:“今日之事,最好不要对外言传,否则与你与我都不利。至于这些奴隶,你若想杀,我不会阻止。” 他语毕便长袖一拂,抱着柳花明离开了都城。 九龙城立在原地,看着地面一片虞渊人,他们都受了柳花明阵法影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若这样杀了这些人,柳花明看不见,也没什么用。 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嗜杀之人。 罢了罢了,等来日再见到她,必定要让她乖乖留在他身边不可。至于她身上那诡异的东西,总能想办法解决掉! “来人,收队!”九龙城低吼了一句。 柳花明像入了一个烈狱,浑身炙热疼痛,却无法苏醒过来,她挣扎着,痛苦着,全身都被灼烧了一样。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进入她的身体里,将她体内炙热的气流抚平,顺下。 眼帘有千般重,睁开的时候甚至感觉被泪石黏住。周围是雕琢精致的帘布,几个侍女站在床榻旁,看见她醒来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姑娘,你醒了。”“太好了,我去请王爷过来。” 她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坐起来后感觉五官不知为何清晰了很多,能够听到很远的东西,全身虽然还有炙热和疼痛残留下来的感觉,却轻盈了不少。和当日从秋水潭得到秘法之后的感觉很像,只是这一次力量更是源源不断了。 稍微运了一下功,她更是惊奇:内力似乎比之前雄厚了不少! “你醒了。”门外一个身影已经进了来,柳花明抬起头,是暗晋乘。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无懈可击的脸平静的朝她看过来,眼中却有一丝暖意,“你睡了三日。” 柳花明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已回到暗府了:“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那些虞渊人他们?!” “九龙城暂时不敢动他们,你习了奇怪的武功,身上出现一个紫色阵法,阵法强制从习武之人身上夺取内力,即便是无内力的人也会被控制。”暗晋乘为她探了一下体内,“我以为你综合那些外人的内力,接下来这几日,你要日日修炼,将他们的内力转化。” “强制夺取内力?”柳花明一怔,她一直以为这个阵法是最没用的,不仅消耗内力,而且最多只能把活物震住,却没想到竟然有这样邪恶的本事? 她试探了一下丹田处,果然涌起了一股雄厚之力,惊得她睁大了眼睛。 百雀宗秋水潭下的秘法确实诡异,她只学了其中一项,就能释放出如此厉害的招数,那其他人,岂不是更厉害? 对了,刘道里!她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在哪儿?刘道里被你关起来了吗?” 暗晋乘没料到她刚苏醒就去担心别人的问题,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倒也没有隐瞒:“两日前百雀宗闯入了天牢,已将他救走。”刘道里并没有交代太多,不过总算得了一些消息。 柳花明沉默了下来,她知道暗晋乘一直在调查百雀宗的事,但他却从未想过从对她用刑从她口中逼迫,由此可见暗晋乘是真心拿她当朋友。至于百雀宗,至少她并不觉得里面都是恶人,至少茧悠真心待她,还有那个帮助茧悠从水池里捞出木偶碎片的阿客……若能知道暗晋乘真实的想法,或许她可以缓解双方之间的问题。 这样想着,柳花明便抬起头来,认真的望向对面的暗晋乘:“王爷,我去过百雀宗,可以将里面我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你。” 第一百零九章 银发男子 柳花明十分恭敬,简直像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一样,挺直了后背,对着他微微拱手:“百雀宗内有一宗三堂,不同的堂被不同的堂主管辖,每个堂都分别行不同的事,宗主名为扈行,武功尚且不知,却能制作出十分特别的丹药,能力应该不弱。” 稍微迟疑了片刻,她还是道出了刘道里的身份:“刘道里在里面的职位是副宗主,似乎与宗主扈行定了某种契约,他想夺回虞渊,而扈行可以满足他这点。” 暗晋乘没想到她竟然对他毫无隐瞒,甚至将刘道里的身份都告知了他,有些吃惊。不过他只沉吟了片刻,便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身上所学的诡异武功,是百雀宗的人教你的吗?鼷” “百雀宗有一水潭,名为秋水潭。潭中石壁上都刻着不同的武功秘法,大多下到水潭里的人都无法活着回来,里面有奇怪的生物,会将人拖到最深处。我因被迫服了生情丹,又被封印了记忆,一时无法摆脱困境,是百雀宗的一个人将我带入秋水潭中,让我习得解封秘法,才解除了身上的药力,以及重新找回记忆。”说罢,她拉开袖子,将上面刻着的字交给他看:“这是当初我为了让自己不忘记而刻下的,上面所凝固的黑色,就是那逼迫出来的药力。” “竟有这样的水潭?”暗晋乘怔了怔逆。 柳花明几乎是知无不言的,暗晋乘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她能回答的都一一回答,无法回答的也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等他似乎没有特别想询问的事情后,她提起裙摆,对着暗晋乘跪了下去:“王爷,今日我愿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您,是有三个原因。” “第一,我因身体里内力絮乱差点暴毙而亡,是王爷输送内力为我调整,救了我的性命。” “第二,我自醒后,王爷没有逼迫我交代百雀宗的任何事情,包括虞渊一战结束,你也只字未提,我斗胆认为,王爷是拿我当朋友,不想伤我性命,也不愿强迫我说我不愿说的事情。” “第三,王爷一直想调查百雀宗,我是知道的,当初你是顾忌百雀宗在龙盘的势力,以防范未然,所以想查个透彻。而我现在将百雀宗我所能知道的事情告知王爷,倘若王爷做足了考虑要对百雀宗出手,我只请求你遇到对我有恩的百雀宗人时,放他们一马。” 她的眼睛宁静纯粹,就这么直直望着站在身前的暗晋乘,认真的称述这些话。暗晋乘明白她的意思,长袖一负,视线已望向天空外:“柳花明,有的时候你就是太过认真。” 面对任何一个人,面对任何一件事,面对任何一个问题,都以最直接的方式讲明,没有一点迂回余地。 “你如何知道我只拿你当朋友,而不是喜欢你……” 柳花明倒是真的一怔,视线静静停驻在他的脸上,想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一丝都没有。 就在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一位侍女进来禀报:“王爷,皇上过来了。” 暗后卿?对了,之前她离开暗府的时候,暗后卿是住在暗府的。如今他怎么样了?既然他们已经擒了刘道里,也不需要做什么伪装,恐怕已经回到皇宫里了吧。现在是听说了什么消息,所以过来了吗? “花明——”只见一身明黄龙袍,暗后卿连朝服都没有换,就踏了进来。 当时她还跪在暗晋乘前,脸色苍白,神情也不是特别好。从门外进来的暗后卿几乎是三步并两步过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抱入怀中:“我以为……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 他记得当日暗晋乘回府的样子,满身伤痕,抱着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柳花明,脸上的表情静默的可怕。 他想唤太医为她诊治,暗晋乘却冰冷冷的丢出一句:叫太医没用,我来为她疗伤。 为了等她醒来,他不敢呆在皇宫里,每天上完早朝就跑到暗府,却始终不见她转醒。暗晋乘因为给她疗伤连自己身上的其他伤口都没来得及医治,等发现时血早已流了满身。 他问他因何而伤,暗晋乘却闭着嘴,一言不发。 如今见柳花明醒过来,心中的担忧才放下。 因为抱得有些紧,柳花明差点被岔过气去,她原本想把眼前这人推开,但抬起手却顿住。暗后卿喜欢她,她感觉的到……但这个拥抱无关男女情事,更多的是关心与担忧,尽管不合情理,但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推开他。 一直过了好久,他才缓缓松了手。柳花明抬起头,便这样撞入了暗后卿幽深的眼睛…… 他的眼睛依旧细长,与以前并无不同,但眼神里却似乎没有了从前的温柔淡然,反而像是凝结成了一汪大海,沉寂的表层下是无限汹涌。墨色青丝划过她的面孔,她看到他深黄色龙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在门外射入的阳光下泛出层层流光:“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嗯?”柳花明觉得他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仔细看向他的眼睛,却发现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与刚才所看见的汹涌澎湃完全不同。 “皇兄,花明初醒,还需好好休养。她体内的絮乱的内力至少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消化,我们且出去说罢。”暗晋乘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暗后卿点了点头:“好,也好。她身子虚弱,你多吩咐府上膳房为她备些补品。” 离开前,暗晋乘转过身对着柳花明道:“你刚才与我所说,我全记在心上。你且宽心,我不会伤害你想守护的人。” “嗯。”他的这句话,确实拥有分量。 暗晋乘不是一个会轻易承诺的人,一旦被他承诺,那必定会遵守且实现。 柳花明不知道为什么,信任他要比信任暗后卿更多一些,人确实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按道理暗后卿待人随和,态度温润,又是一国帝君。但在她的眼中,却宁愿得到暗晋乘的一句承诺。 虞渊城一战后,柳花明体内的内体一下子雄厚了很多,但这些内力并不能完全使用,她必须通过调整和消化转换入自己的丹田之中。幸运的是这几天暗晋乘一直用他的内力帮她捋顺这些内力,其中已有一大部分与丹田中的气息混合在了一起。 所以这段时间,柳花明便一直在暗府打坐休养,几乎连房门都没有走出过一步。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七八天。这一日,柳花明依旧如往常一样调整自己体内的内力,因为五官比平常敏锐了很多,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从屋顶袭来,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人影从悬梁顶上轻轻跃下,站到了她的面前。 那一头银色长发映入眼帘,柳花明眼睛瞬间瞪大…… 这个人……她记得!当日为了阻止言堂廷暴出自己虞渊细作身份而进入宫中原本要将其灭口,怎料他就像一个借了躯壳的人一样,褪下了言堂廷的表皮,从他的身子里钻了出来,十分诡异! 他亦如当天,鬼魅绝美,肌肤白皙如玉,泛着碧色的眼瞳就这么望住柳花明,竟让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明明她已经习得秘法,甚至拥有了这样的内力,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根本不堪一击,两个人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之上! 柳花明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子,那男子已经十分自然的坐到了她的身侧,托着腮帮子自下往上看她:“你还记得我?” 废话啊!柳花明很想开口骂娘,他耳垂上挂着的那宝石,就是她的血玉!那么明晃晃亮晶晶,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等等,当日他逃走时分明留下来了百雀宗的标记,可是百雀宗里大部分实力者她都已在厅殿上见过了,可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绝对不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百雀宗的堂主茧悠她是见过的,力量不俗,可眼前这人明显等级比茧悠高出很多。 “不说话?那就是还记得我了。”银发男子勾起嘴角,饶有意思的上下打量着她,“你习得了秋水潭中的高级秘法?我以为放这么下面,都不会有人能到哪儿。” “你是百雀宗的什么人?”柳花明沉默了很久,在听到他说这句话时,终于试探的开了口。银发男子佯装沉思的想了想,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猜我是什么人?” “你武功深不可测,恐怕连刘道里……不,连扈行都在你之下。”柳花明沉默了几秒钟:“你是扈行的爹?” 银发男子难得意外的咳嗽了两声,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我看着有这么老?” “那是扈行的儿子?” “……” 事实证明柳花明只是想激他自己说出身份,可惜她道行不够,银发男子玩着自己的头发笑得格外开心:“扈行尚未成婚,哪来的孩子?我莫不是他的私生子?哈哈哈哈,他能几岁生的我呀?” 第一百一十章 他是谁? 柳花明不想在这些问题上与他浪费时间,她的眼睛从他出现到现在都盯在耳垂的饰品上:“你能把血玉还给我吗?” 银发男子微微直起身:“当初你送给我,当然属于了我。” “我是借给你,”柳花明态度明确,“或者说,我是借给言堂廷。”她甚至分辨不清,那个一心帮助她的言堂廷,那个认真执着的言堂廷,是否与眼前这个银发男子是同一人。有一句话她埋在心中很久,很想亲口问他:“你与言堂廷是什么关系,是你一直假扮着他吗?还是你在途中杀了真正的言堂廷,然后伪装成他的样子?” 可以说,言堂廷是她内心深处的一块净土,无关风月,只因这个人。他从出现时便像大哥一样保护着她,有时候哪怕是一个眼神,她都可以知道他在关心她鼷。 这样的一个人,她不舍。 柳花明眼神专注的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银发男子微微一怔,有这么一瞬间,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是他活到至今,都未曾拥有过的。 从床榻上站起身,他走至了窗棂,远处的树影照下来,映着他修长的身,风姿卓然:“你知道这棵梅子树吗?那是四年前从别处移栽过来,当时暗晋乘以为颠簸可一趟,可能会活不成了,却没想到它一直活得好好的,每到季节便盛开了火红的花。” 柳花明一怔,目光流连在了窗外的树上,绿色的枝叶透过窗纱拂过他白皙的肌肤,仿佛这一刻与他的银发融合在了一起。一片树叶落下来飞至他的肩头,他略凝视片刻,抬手执起那片叶,放飞到了空中。 他便是言堂廷…… 能知晓暗府这样细节的小事,自然不可能是认识柳花明之后才夺了言堂廷身体的人所能知道的。 这一刻,她却更看不清他了。他若是百雀宗的人,实力恐怕都要在扈行之上,又怎会不出现在那天的厅殿中?可他若不是百雀宗人,又为何会对里面的人或事情一清二楚?连扈行未成婚,秋水潭有秘法,以及她所学的秘法处于秋水潭十分底部的事都知道? 即便撇开这些不说,他又为何在暗府呆了这么些年?四年前梅子树之事都能知晓,那他留在暗府的时间要比她长的多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是谁?甚至……他的名字叫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你知道吗?时间永远是永远令人无法想象的存在,”立在窗边的人已经侧过了身,眼眸微微垂着,似是回忆着十分遥远的事,“一颗种子可以盛开成花,一滴雨能可以成就彩虹,一阵风可以扬起千艘船帆……有时候闭上眼睛都不敢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一天。” “哪一日你若能猜到我是谁,我便将这血玉还给你。” 柳花明还怔在远处,抬起头时,却发现他早已不在屋内,而空中留下的话语,便是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 暗府最近几日都十分热闹,从宫中送来的礼一波又一波,府上的下人都忙得晕头转向。所有人都知道府里住了一位皇上看中的姑娘,因为受了伤需要调养,所以才暂时没被接回宫里去。 这消息不仅在暗府,在龙盘帝都都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还有模有样:“你们不知道啊,那姑娘是暗王爷出兵打仗时在路边救来的,据说是生得如天仙一样美丽,王爷还是亲自抱着回来的呢。”“我怎么没见到?当时进城不是只有一辆马车?”“你懂个屁,我叔父的儿子就在王爷的军队里,当时他看见王爷抱着那女子上的马车。” 连茶馆里说书的,都把这事儿编圆了:“话说那日,这位姑娘在暗王府休养身子,皇上前往王府商议国事,忽然瞥见一个美丽女子从花园那边走出来,脂粉未施,清新雅致,眉若新月,眼若星辰,挺鼻樱唇,身着一件淡粉绣梅裙,整个人好似空谷的幽兰,暗香袭来,更似天山上的雪莲,圣洁高雅……” 柳花明嘴角抽搐了一下,坐在茶馆里听着那说书的吹得天花乱坠。自从几日前她将内力消化完之后,每天都会到城郊无人处去练习紫色阵法,回来走累时就会在茶馆休息片刻,然后再回暗府。 结果这几日她可是听了不少自己的流言蜚语,而且传的越来越离谱。 掏出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说书先生形容的“空谷幽兰、圣洁高雅”到底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呢? “我看那女子恐是有心计之人,否则好好一个女子,怎么会那么凑巧倒在王爷军队附近,又偏巧被王爷看见了?”茶馆中,有个男子很不屑的开口吐出一句。 周围立刻站起一人顶了回去:“有心计又如何,至少人家美女天仙。” “谁也没见过,鬼才知道到底是不是天仙。” 嗯嗯,柳花明很认同那个贬自己的男子。就是嘛,没见过就乱吹,她哪里生的这么好了?更何况她也没出现在花园里啊,醒过来的时候头发都乱蓬蓬的好不好! 说书先生把折扇一合,翘着小胡子趾高气昂的对着那“口出狂言”的男子骂道:“你是不信老夫说的话了?告诉你,我可是亲眼见过那姑娘的!那日我从桃花河说书归来,便亲眼瞧见了那被抱在暗王爷怀中的女子。”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挤上来:“如何,如何?” “美丽不可方物,更是浑身散发着紫色光芒,绝非普通人间之人,恐是天上仙子落入了凡间啊。”说书先生眼中闪过晶亮之色。 柳花明:“……” “天啊,原来真是天上仙子啊。”“难怪皇上对她如此重视,我亲眼看见从宫中送去的礼一车接着一车。”“若能见上一面,可是三生有幸了。”人群立刻悉悉索索了起来,全部发出了感叹。 谣言果然可怕啊。柳花明摇了摇头,付了茶钱之后正要站起来,突然外面闯入了十多个大汉,冲着里面狂吼一声:“薛家小娘子,赶紧给我出来!你爹已将你抵押给了我们赌庄,你今日须得跟我们回去了!” 茶馆里的人顿时站了起来,纷纷让开到两旁去,中间一个格外消瘦的小姑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已经吓得不轻了,脸色惨白的看着那些大汉。 “你是薛家小娘子?”其中一个大汉格外猥琐的冲着她上下打量,可怜的小姑娘扶着桌子直哆嗦:“是……” “那就请你跟我们走吧。”大汉一把伸手就将她抓了过来,姑娘白皙的手臂在他掌中显得格外瘦弱。大概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小姑娘突然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哭哭啼啼起来:“不走,不走……我爹不会将我卖掉的,不会的。” 大汉皱起眉头,取出一张卖身契递给她看:“你瞧仔细了,上面白纸黑字,你爹输了一百两银子,拿你做抵押,还欠了二十两呢。” 姑娘看见后顿时心灰意冷,几乎是一副生无绝恋的样子。 大汉们要将她拖出去,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突然挣脱开他们直接朝着柱子撞了去!就在旁边的柳花明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住:“你做什么?” 周围的人也吓了一跳,没料到这姑娘竟如此刚硬。 那些大汉一见连忙围了上来将她们拉远了柱子,他们可是出来收债的,若是她死了,那八十两岂不是白费了。其中一个大汉还十分感恩的转身对着柳花明道谢:“多谢这位姑娘出手,否则我们回去都不好交代了。” 柳花明看了那可怜的姑娘一眼:“你们带她回去之后会做什么?” “通常是卖给春风馆的(妓院),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大户人家前来选婢女,便一同卖了。”大汉看着猥琐,倒是如实回答了她。 柳花明点了点头:“小姑娘不容易,性子这般刚硬若是如了春风馆,恐怕过不了几日又要闹,若是真死了,你们也落了个孽债,不如为她寻个好出去,等大户人家来选婢女,再卖也不迟。” “姑娘好心肠,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不然我们也不想趟这浑水啊。”那大汉说道,看了柳花明一眼,柳花明的衣着看似素雅,实则都是极其精致之料。 既然如此,她也不能再多加干涉,毕竟有契有约,要怪就怪她生错了地方,有了这么一个爹。 迈开脚步要走,突然那姑娘跪了下来,一把抱住柳花明的腿:“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去那种地方!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会洗衣会煮饭,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下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那些大汉也僵了僵,看向柳花明。 柳花明沉思了片刻,不好意思的抽出自己的腿:“对不起,我也会洗衣煮饭,可能暂时不需要你。”而且她寄人篱下,身上没有分文……这句话她没说。 周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赌局 地上那可怜的女孩眼眶一湿,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缓缓松开手,她就这么跪在地上,垂了眼帘:“是吗……” 或许其他人能给出些同情心,前来抓人的大汉却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一把将女孩从地上抓起来,像扛麻袋一样直接扛起打算就走。却没想到已经拒绝了女孩的柳花明忽然又开口:“你们的赌场在哪儿?逆” “六巷十三街。” “好,我去。” 整个茶馆的人都涌动了,他们纷纷跟着柳花明一路往那赌场去,对她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都觉得十分好奇:“这姑娘打算去做什么?也要赌钱吗?”“就不怕把自己给赌进去啊?简直是疯了。”“别啰嗦,跟着走,有好戏看了。鼷” 六巷十三街拥有大大小小十几家赌场,其中大汉所在的杲匄赌场,算是这里面最大的。柳花明进去时便看见里面站着几百号人,玩着各式各样的赌局。 大汉将那带回来的女孩丢给了场内的一个管事,让他将她带下去先关起来,自己则转头看向正四处打探的柳花明:“姑娘想玩什么,我对赌场十分熟悉,可以先为你介绍。” “你们这里有没有樗蒲?”(樗蒲:用樗木制成用于掷采的投子,五枚一组,是古代赌场会用的一种赌戏) “当然有!”大汉立马为她带路,“姑娘跟我来。在我们这儿,樗蒲是由场里的人坐庄的,姑娘只要押下一定银子,与庄者比试,只要赢了,就可以得到翻倍的钱。” 樗蒲所用的赌桌比较扁长,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站在对面与周围一圈人玩着手中的投子。柳花明从路口到进来这一段路,他总共掷了三次,几乎每一次都是雉,手气十分好。其他人用的投子与他都是同一副,可到底是赌场的庄者,手法炉火纯青。(樗蒲的五枚投子,有黑有白,可以组成六种不同的排列组合,也就是六种彩。其中全黑的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枭”或“犊”,为杂彩。共有卢、雉、犊、枭、塞,这五种排列组合) 柳花明走到赌桌边站定,其他从茶馆跟来的人都围在边上看好奇。庄者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也来玩?你要押多少?” “我没带钱,押我这个人成不成?”柳花明答的平静,周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庄者第一次遇见押自己的,愣了一下,为难的朝着后面的管事看了一眼。那管事会意的点点头,庄者便问柳花明:“可以。你若输了,便要留在我们赌场里;如果你赢了,场里抵押来的人,你随便挑选一个带走。” “好。”柳花明也不啰嗦,拿起桌面上的樗蒲就轻轻一撒,第一把就是最高彩“卢”。 其他押赌的人目瞪口呆,连对面的庄者也是一怔,他皱了一下眉抬手也掷了一把,同样是“卢”。 “平局,那我再来。”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接下来柳花明所掷的每一把居然都是“卢”,她就像是被赌神眷顾了一样,一把又一把轻而易举的掷出了人人都想要的颜色。对面的庄者一开始也连续三四把“卢”,但到了后面明显有些气势虚弱。 他们这家赌场会在很多赌具上动手脚,但樗蒲全凭技术,他熟能生巧,几乎可以玩出任何一种模样,不过显然对方也是此道的佼佼者。 庄者本来就是要偶尔放水给他们点甜头,然后再一把一把捞回来的。如今抵押的是个人,他每一把都不能输,连续这么多把都是“卢”,以后谁还敢来他这一桌。 终于到第五把的时候,庄者的手已经伸不下去,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管事,管事脸色也十分不好,沉默的冲着他摇了摇头。 庄者长吁一口气,在这第五把输给了柳花明。 柳花明格外淡定,好像理所当然一样,抬起头看向庄者:“我赢了。” 庄者点了点头:“姑娘请随管事走一趟,屋后有几个赌场赢来的人,你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带走。” “不需要,”她指着远处那个带她进来的汉子,“他刚才带了一个姑娘进来,你让他将那姑娘放走吧。” 周围围着的一圈人全部都震的目瞪口呆,这小女子看上去十分不起眼,居然拥有这么强的赌技?赌场的管事只摇摇头,在这世上赌技好的人比比皆是,只不过今日赌场不走运,遇上罢了。 事情办完了,柳花明自然要离开,其实她原本并没有打算出手帮忙,只是在看见那女孩的时候,仿佛像看见了自己。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好像被周围的东西束缚住一样,无法挣扎,无法逃脱,而她就让自己深陷下去,那女孩却宁愿丢掉自己的性命。 走出赌场,一匹马正好出现在了眼前,暗晋乘拉着缰绳止住马蹄,周围所有人看见都纷纷跪到了地上:“王爷……” 这是龙盘的战神,曾无数次打了胜仗,带领兵马从凯旋门走来。龙盘帝都几乎无人不识,无人不知。而此时他却只看向了柳花明,并朝着她伸出手:“你出来已经很久了,回去吧。” “嗯,”柳花明点点头,“我想自己走走。” 她语音落罢,就在暗晋乘发侧亮起了一个橘黄阵法,她脚尖一点踩了上去,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阵法在空中绽放,她就像平步青云,一层一层踏着,走到了天空最高处。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些翻墙踏顶的轻功已经十分难见,而这女子分明就是凌空而走,这怎么可能?! “是,是神仙?”“那女子是谁?她竟能在天上走?”“苍天啊,我不是眼花吧?她是不是可以上到天宫去?她是仙子吗?”“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许多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甚至拼了命的朝着天空方向看。 柳花明并没有立刻回暗府,她就像第一次学会凌空行走时那样,就用着内力,一步一步朝着太阳方向走。 穿过树梢,穿过飞翔的燕,穿过薄纱般的云缕,穿过直上九天的雄鹰……她感觉自己距离天空越来越近,感觉自己即将伸手就可以抓到那发光的东西! 终于,身体里的内体耗尽,她从空中跌落了下来。 这一次走的实在太高,她身下却是层层建筑。柳华明合上眼帘听着风声,就在距离身下的地面还有最后几米的刹那突然翻身将重新凝结的内力化作阵法,以六面环绕的方式紧紧靠在了她身下。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睁开眼后,她已经跌落在了暗府的一处院落,周围一片狼藉,那些花草墙面全部坍塌,捧着托盘的侍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是没回过神来。 柳花明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我回来了。” 暗晋乘回来后才知道自己的府的某个院子被毁于一旦,而罪魁祸首竟然万分淡定的坐在屋子里喝茶。 他推开门进来看见这样的柳花明倒有些哭笑不得了:“今天我得了一个消息,本来想告诉你,却等了你许久没见你回来,才出去找的你。” “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百雀宗,进去时却发现,里面一千三百宗人,已倒在了血海。” “什么?”柳花明一怔,手中的茶杯差点晃了下来,“百雀宗被灭了?” 暗晋乘抬起手,一只三寸大与柳花明容貌十分相似的人形木偶举到了她面前,那木偶身上沾满了血,木偶的脖颈处,还刻着“柳花明”三个字:“这里在里面一个小男孩的尸体上发现了,我想他或许是你认识的人。” 百雀宗是否全部被灭他并不确定,但至少大部分宗人确实已经身亡,那些潜伏在龙盘各地的分线此刻都是群龙无首,他派出去的人轻易就将他们抓了出来。 刑问过几个,他们因许多天都没有收到上面派来的消息,便开始四处打听,才露出马脚。 接过那三寸木偶,柳花明的手臂有些发抖:“你说……这个是在一个男孩的尸体上发现的……那个人的模样……你形容给我。” “十二三岁的男孩,衣襟上绣有百雀图腾,手指缠绕着较多丝线,应是一个傀儡师。” 是茧悠……手中那木偶已经残破不堪,头发上佩戴的一个凤凰流苏突然咔嚓一声断裂了,一颗颗珠子滚落下来,滑过冰冷冷的地面,在地上抹了一层暗红的血渍。柳花明下意识地低下头,地面划开的血渍让她整个人僵住,感觉后背被什么人揪住一样,痛得厉害。 暗晋乘为了安慰她,倒是说了另一个消息:“虞渊太子刘道里不在其中,我们暂时没有找到他的尸首。” “会是什么人……会是谁……”能够有能力灭掉整个百雀宗。 哪怕刘道里还活着,或者宗主还活着,那必定是无法敌过那个人……否则又怎会眼睁睁的见自己的宗派被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秋水潭 暗晋乘最终百雀宗也是这一年才有了更多的线索,以前最多只查到了一些简单的线,却没有办法查询到更深处。至于是谁灭到了这个连一个龙盘大国都要警惕的百雀宗,他确实无从得知。不过他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你所说的秋水潭,我们并未找到。” “就在山腰处,周围有石板堆砌,附近种了许多槐树。”柳花明解释道。暗晋乘努力搜索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并未看见这样的地方。逆” “怎么可能?” 她当然不认为暗晋乘没有调查清楚,要知道龙盘二王爷可是世界上最谨慎的人,没有调查清楚的事情,他是不会胡乱开口的。只是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秋水潭被百雀宗的人藏了起来,之后又引来了灭宗之祸。 为了调查这次事件,又想好好为茧悠入葬,柳花明决定再次前往百雀宗鼷。 暗晋乘派去的人已经将百雀宗山上大部分地方都搜查过了,一些人的尸首都密密麻麻陈列在山脚下的竹排中。柳花明一眼就看到了茧悠的尸身……他的皮肤苍白发青,合着眼,早已没有了气息,手指处被细线勒出了一道道伤口,看来是经历了一次硬战。 将他的尸身抱了下来,柳花明在山脚处挖了一块地,亲自将他放入棺木中,下葬入殓。除了茧悠之外,其他百雀宗人的尸体在验尸官检查过之后,被埋在了另一处地方,却没有一个墓碑。 一切安顿好之后,她便沿着曾经走过的石阶一步步往上,地面残留着许多血迹。 暗晋乘将验尸官检查的结果告诉了他:“那些人身上都没有伤口,唯独丹田处有挤压爆破的痕迹,应该是被人强行抽光了内力而死。” “内力被抽光,人就会死?”柳花明觉得奇怪。她身上的内力是茧悠当初为了让她学秘法而转移了一部分到她身上的,被石壁上的文字转化后才进到了她的体内,之后又在虞渊乘中释放了紫色阵法,而在一些有内力的人身上强行吸收了一部分。但她并不觉得内力消耗完就会丧失性命,因为她平常使出阵法时,经常会消耗内力。 暗晋乘解释道:“平常转移身上的内力,是不会致人死亡的,但如果是在一瞬间的强行抽取,就不同了。练习内力者,通常会将全身之气藏在丹田处,若是一瞬间提取,就会损害五脏六腑,使得丹田爆破。” 正说着,柳花明忽然顿住了脚步,“咦”了一声。 “怎么了?” “秋水潭不见了。” 她所停着的位置正是山腰处,那一片槐树包围之地,还有一些石板残留着,那水潭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只留了一个狭窄的洞穴。 脚尖一点跃过去,洞穴底下又深又黑,却唯独没有水。 暗晋乘已经走了上来:“此洞穴就是秋水潭?我曾经派人下去查探过,周围石壁上没有你所说的秘法文字,只是普通的青苔。”洞穴的最深处倒是有几条水蛇骸骨。 怎么可能?!柳花明立刻翻身跳进了洞穴,一路踩着石壁向下去,果然只有少许青苔,连一点文字都没有留下。这青苔看上去密密麻麻,已经长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看这里也不像是水潭,反而是已经空了很久的洞穴。 落到最下方,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低头一看,却是几根细长的骸骨,这骸骨更是风化了许久,有些和石头相容在了一起,如同化石。 万万不可能!她在暗府休养了半个月,在这之前可是一直呆在百雀宗的,为了排除身上的生情丹里更是在此处死里逃生!茧悠不会游水,还是她把他给捎上来的。这些事情都历历在目,总不可能是幻觉!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里变了样!”柳花明坚定道,“以前这里确实是秋水潭,我就是在那个地方得到的秘法。” 她抬手指向一个高处。 暗晋乘也跃了下来,停在柳花明手所指的位置,抬手仔细抹了抹:“上面有一些衣服被石壁尖锐处勾住的丝缕。”他落下站定到她面前,将手中的丝缕递给她。 柳花明接过仔细看了看:“我没办法判断是不是我的,但至少这石壁上确实有人来过,秋水潭所发生的也是真的。但这里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现在这一切是真实的,那以前我入到秋水潭时所感受到的,就是幻觉。” 两人出了洞穴,暗晋乘将她所说的话整理了一下思路,得出个可能:“你曾在这里学得秘法,说明此处确实有一些非凡之力,或许平常之时这洞穴便是放出幻术给所有进来的人,施以压力,挑选秘法的学习者。而现在洞穴的幻术被破除,有可能是实力更高强的人所为,或者……” 他停顿了片刻:“有人从将洞穴里某一个秘法学会之后,洞穴自动破除了幻术。” 有可能!柳花明点了点头。她记得当初学到自己身上这个秘法,已经沉入了洞穴非常深的地方,倘若有人直接抵达了洞穴底部,将最强的秘法学得,这个洞穴便有可能自动破除幻术,并销毁所有秘法。 也就是说,有闯入者进入了百雀宗的秋水潭,学会了最强的秘法之后杀光了这里的所有人?也有一种可能,是百雀宗内部的人,学会了秘法然后将杀人灭口。 其实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因为外面的闯入者恐怕都无法知道秋水潭的由来。就算是百雀宗的人,但凡没有资格进入这山中的,也不知道秋水潭的存在。 “王爷,我们发现山顶一座大殿中,有一密道。”一个士兵从石阶上走下来禀报。 暗晋乘长袖一拂:“带路。” 士兵口中所说的大殿就是之前柳花明曾去过,有许多百雀宗高层聚集在一起开会的地方,当时宗主扈行就坐在上面的椅子上,她还被迫服下了生情丹。 他们发现的密道就在椅背后面,转动副手上的朱雀双翼就可以打开密道口。 “探路!”暗晋乘一声令下,身边两个士兵就点了火把下到了密道中,柳花明和暗晋乘随后跟入。 密道狭长阴冷,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竟到达了百雀宗的山脚下。出口就在一棵歪脖子树的树洞里。因为光线明亮,两个士兵立刻发现了树洞附近的血渍,虽然已经干了,但足以见得借助密道逃脱的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 “那些人中没有发现刘道里和扈行的尸体,也许他们两人从密道逃脱了。”柳花明做出判断。 暗晋乘立刻派人沿着血迹去寻找,虽然找到的可能性不高,但至少能判断逃走人的方向。 接下来的这几日,柳花明虽然留在这里帮助暗晋乘处理百雀宗的事,但她心头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就是那拿走她血玉的银发男子。 他也是百雀宗的人,而且武功高出他们任何人太多太多,这一次灭了整个宗的,会不会是他?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是他,那他到底拥有什么身份。脑海不停的推断和思考,柳花明得出的结论却并不多。 她有一种被巨网捆住的感觉,周围有无数个答案和可能,但始终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 暗晋乘虽然终于揭开了百雀宗的秘密,龙盘里的所有百雀宗线人死的死,抓的被抓,不必再有什么担忧,但就和柳花明一样,始终觉得那个灭了整个百雀宗的人,今后或许会是一个大威胁。 两人在百雀宗足足呆了半个多月,就在将一切事情妥善安排好了之后,暗后卿竟然派了人来传话:请柳花明回宫去。 “皇兄对你却是执着。”暗晋乘看着山脚下停着的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柳花明缓缓皱起眉头:“我很早以前就已经与他说清楚了。且不说喜欢不喜欢,皇宫那样的地方,就像一个囚笼,是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地方。”暗晋乘转过身:“皇兄只是请你去宫里,他一直担心你的伤势。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定然不会再强迫于你。” “我从未如此想,毕竟他曾救过我的命……” 仔细算来,暗后卿从没有真的伤害过她,即便在知道她是细作,或是她从他身边一次又一次逃跑。撇开他的身份不说,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翩翩公子,也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但喜欢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无论他如何优秀,无论他做到哪一步,她对他都没有爱情…… 想到这里,柳花明忽然觉得很悲哀,似乎所有喜欢她的人,都会受伤或遇害。比如暗后卿,比如流亿,比如茧悠……又比如,刘道里。 “走吧。”她终是迈开脚步,往山脚下的金马车走去。 暗晋乘远远看着她离开,耳畔的风轻轻吹起他束在冠中的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茂密的林宇间,才合上了眼帘。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美男计 御花园里,暗后卿静静的坐在廊檐下,手里捧着一盏用水晶石做成的鱼缸,一条赤红的小鱼正在里面自由自在的游动。柳花明进来便是看见这样的场景,身旁的太监已经弓下腰,对着他禀报:“皇上,柳姑娘来了。逆” “花明,你来啦。”抬起头,暗后卿扬起一个笑脸看向她,刹那间仿佛在周围绽放了花,他的笑容灿烂如阳光。 也许是他少年继位,暗后卿的性子温和坚韧,待人温润,却有几分隐藏的淡漠和世故。只是这一切他从未在柳花明面前表现,只要她出现,他便是永远的温和和礼貌。 只是柳花明就像悬崖上顽固的石花,敲不开也打不碎,油盐不进,将这翩翩公子也逼急了,才会有过几次逼迫于她之事。 柳花明站在距离他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没有再靠近。暗后卿放下了手中的鱼缸,站了起来,迈开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御花园的梨花开了,我就想请你来看看。前些日子见到你,你还脸色苍白,如今却是好多了。” “嗯,已经静养了许久。”她淡淡回应了一句茶。 雨后初晴,御花园内的小河缓缓流淌。河道两边便是铺天盖地的梨花,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与云影一起映在河里,宛如奇丽画卷。柳花明想起一句话“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这样的梨花确实是人间难得一见。 她回过头,看见立在身边的暗后卿,只见他低着眼睑,衣袍无风自动,全身周围有晶莹月华笼罩一般……白衣胜雪。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暗后卿抬起头与她对视,眼眸微微闪动:“花明,以前的事,我不该迫你。我只是……太想将你留在宫里,留在我身边。” 柳花明有些感触,只轻轻摇了头:“陛下,花明十分感激你。”她是细作时,若不是有他护着,自己恐怕早已死了;在桃花河,也是他护在身边,否则这条命也被百雀宗的人夺去。她是真心感谢他,就算是他曾利用刘道里和虞渊强迫与她,但最终他也都放了手。 “不说这些,走吧,我带你进梨园。”暗后卿握住柳花明的手,拉着她乘上了一艘停靠在河边的船。一路在梨园里穿梭,河边梨花不断的在两人身边拂过。 柳花明怔怔望了许久,不知道暗后卿到底要做什么,便转过身看他。他正侧身而立,微微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侧脸轮廓清晰,身子挺拔,朦胧光缕之下,周身似乎笼着一层浅浅的光。 暗后卿像是总能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了头来。 此时梨花间那柔亮的光线仿佛勾住了柳花明的呼吸,她看见暗后卿抬起头,轻轻摘下她发间的一枚花瓣,放入了唇瓣中:“尝尝,很香。” 他,在,使,美,男,计!这是柳花明脑海唯一停留的几个字眼。 暗后卿的容貌确实绝佳,就算是其他美人都会被看呆,更何况是柳花明。她几乎是完全被他带了过去,不由主的张开嘴,尝了一口那飞落的梨花瓣。 “……”一点都不香,只吃到苦苦的味道。 “呵呵,”暗后卿扬着笑容,好似与身后的花海融为一体,“于我而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任何味道都是香甜的。” “花明……从此海阔天空,我不会再束缚你。” 去你想要的天空,去你想要的自由,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没有关系,无论你去到何处,我们都站在这一片土地之上。 明明是一次见面,却仿佛更多是离别。柳花明陪着他看完了这一整片花海,感叹这些花的美丽,却也悲哀它们被困在这围墙之中,除了暗后卿和宫人,便再无人欣赏。正如之前他手中所捧的鱼缸,能够安详的生活很久,却始终逃脱不了周围的水晶壁。 它真的想留在哪儿吗?它真的愿意一辈子如此吗?或许谁也不知道。 柳花明从皇宫离开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月光格外皎洁,她站在皇宫门口,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天空高处。 脑海里思考着自己今后的去向,忽然看见那月光中仿佛有一个身影隐隐出现。她一怔,朝着那方向仔细看去,却只是一片细长的云层,在月中拂过。 摇了摇头,她打算收回视线,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她的名字:“花明……” 那声音格外轻柔,柳花明僵住,难以置信的回转过身来……就在宫墙之下,刘道里站在那儿,他脸色白的古怪,嘴唇带着奇异的艳红,明明没有雨,却撑着一把青色纸伞,站在红墙前,仿佛一尊雕像。 他果然活着。这是柳花明脑海中第一个念头。 刘道里的容貌没有变,但全身上下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和往常不一样。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说不上来,或许是他蜕变的太快,快到她已经无法适应。 十几年前的刘道里还是少年身子,而短短这些年时间里,他不仅成长,更给了他修长的身段和俊美的面容。她记得他曾是碧蓝的眼瞳,可此时此刻看到的那对眼瞳,却泛出了暗红色的光芒,他只唤了她的名字,却并不多言,只漂亮的笑着。 柳花明却沉不住了:“百雀宗发生了什么事?” 刘道里抬起细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绕了绕,只见空气里的风微微震动,那些远在皇宫宫墙内的梨花花瓣竟一片一片朝着这边漂浮而来,格外诡异:“宗主送我进了秋水潭。我一直向下沉落,直到超过你所得的秘法,站到了潭底。” “是你得了秋水潭最后的秘法?”柳花明一怔。 刘道里温和的回视她,那样慵懒从容,衬着天空月光,如同翩翩公子:“花明,我来带你回虞渊……” ——花明,我知道是你。 ——我一直想见你。我会用其他办法将你带回国,回到属于我们的虞渊,回到我们的花海里去。一切责任由我抗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得了秋水潭的秘法,然后杀光了百雀宗的所有人!”这样的刘道里让她觉得可怕,好像一时间,他与她的距离隔得很远,她看不透他站在什么地方。 刘道里并没有否认,而是将这件事情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我睁开眼睛时,脚下便已是一片血泊。”秋水潭最后的秘法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更诡异与可怕,扈行曾经下到过秋水潭的最深处,却因解读到石壁上的秘法文字,没有敢习它。 在兵败虞渊城后,因为一无所有的他,做了最后的拼死一搏,就是得到秋水潭最深处的秘法,扈行满足了他这个要求。 一开始,他全身痛得厉害,内力一下子被秘法吸净,无法挣脱,几乎就要葬身秋水潭。但是他想到柳花明,想到她还在外面,想到自己的不甘与不忿,想到他还有诺言尚未实现! 便挣扎着,拼尽一切让自己活了下来,终于传承了这个秘法——“万物归宗”。 这个秘法可以让他轻易操控世间的所有自然物,无论是风,水,泥土,抑或火焰……只是要操控它们,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吃掉”更多的人。 于是那一天,他像失去了血腥的野兽,自己的意识就这样被体内的秘法控制,每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都被砍杀吸净,从他们身上摄取力量。等意识重新回来时,他的衣襟已被血湿透,而脚下,则是遍野尸体。 “你已经疯了。”柳花明后退了一步,他所谓的被秘法控制了意识,完全是一个借口!倘若真有这样的控制力,他此时此刻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要知道,她身上的内力现在比任何一人都多! 他完全可以杀了她! 他是被自己的心魔迷惑与控制,那可怕的执念让他彻底变了模样,从以前那个温柔君子的少年变成了现在的阴冷偏激! 柳花明不敢再停留,她转身过要从他眼前逃走,刘道里却突然出手,地面立刻涌起了巨大的土笼,将她牢牢困在里面!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悲伤和痛苦:“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可以回到我们以前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会带你回虞渊去,现在整个虞渊城已经被我拿下了,里面所有人都不在了!” “刘道里?!你对虞渊城做了什么?你杀光了里面所有人?”她倒吸一口气,召唤出阵法直接切断了那土牢的土柱,可是这些柱子却能自己长出来,切断了又生长,切断了又生长。 “我只是让他们离开不属于他们的地方而已。”刘道里微笑着,“你放心,虞渊的子民都还在,我让他们留在城里,继续过以前的生活。” 可是柳花明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已经变得疯狂,又用了什么方法驱赶虞渊城里的九昭士兵? 他以一人之力杀死这么多人,那些虞渊子民看见像魔鬼一样的屠杀,又怎么敢留下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归来刘道里 “什么人?!”皇宫里的侍卫已经察觉了这边的异样,开始朝着这边走来。刘道里冷漠的转过身去,手中缠绕的花瓣随着风化作了一片片锐利的刀刃,一瞬间砍向了那几个人! 一瞬间身首异处,鲜血溅得漫天都是! 被困在土笼里的柳花明几乎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血雨中的刘道里,全身已经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声音都有些撕裂:“你已经变成了侩子手吗?!刘道里,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将他们杀死?!逆” “以前我就是太心软,太软弱。”听见她的声音,刘道里忽然仰起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混着脸上的一丝血渍,好像经受了普天下最悲伤的痛苦,他修长的手握向天空,希望可以抓住什么,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抓住,“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到敌国,却无能为力;要夺回虞渊城,却被围困连自己都逃不出去;想要拯救你,却根本护不住任何人……所以,我这样不顾一切,得到这些力量,拼命的,拼命的想要向你证明,从此以后,就由我来守住你!” “刘道里……”柳花明痛苦地轻声呢喃,“你不是软弱,而是执念太深。你想要守护的并不是我,也不是虞渊,而是你心中根深蒂固的坚持。茶” 这个坚持并不是虞渊想要的,也不是她想到的,却从更早之前就扎根在刘道里心中,发了芽,抽出茎,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直到这一日,它终于占领了刘道里的全部,令他彻底变了模样。 皇宫门口死去的侍卫很快被发现,越来越多的侍卫围了上来,连暗后卿都惊动了。他站在侍卫之中,看见土笼里的柳花明,万分吃惊道:“花明?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 柳花明暗叫不好,刚要警告他们。 刘道里却已经出手了,掌心朝着天空一抓,那些片片梨花花瓣从天而降。每一片落在人身上的花瓣都刹那间变得锐利,一道一道割着在场所有人的身体,只听见人群中是一阵阵的惨叫声。 暗后卿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退进了宫门内,信号炮已经发射了出去,很快就会有其他人赶过来。 刘道里杀他们轻而易举,但他并不想在这些蝼蚁里浪费时间,伸手将柳花明从土笼里抱了出来,他脚尖一点落在了宫墙的最上方:“走吧,我带你回虞渊。” 然后一闪身落入云中,整个人消失在了天空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消失的地方,暗后卿却站在人群中,看不清脸色。 暗晋乘率领侍卫赶来的时候,刘道里和柳花明早已离开了一刻多钟,他先确定皇兄的安慰,然后向周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个武功十分厉害的男子,把柳姑娘抓走了!”看见整个场面勉强还活着的人立刻向他描述,“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碧绿的眼瞳,脚上还有虞渊铃!他的武功十分厉害,好像可以操控任何东西!” 虞渊铃?暗晋乘怔了片刻:“莫非是虞渊太子刘道里?” 暗后卿没有见过刘道里,所以也认不出来,但根据旁人的描述,应该是他无误。这刘道里曾被龙盘捉拿过一次,武功并没有高到这般夸张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在虞渊城中被困,还要柳花明救。但这一次看到时,却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联想到之前百雀宗所发生的事,以及柳花明提到的秋水潭……莫非那个进入秋水潭习得秘法的,就是刘道里?! 那么,杀光百雀宗的,也是他了? 若刘道里真的拥有了这样的实力,恐怕他再派出十万兵马前去,也无法救回柳花明了……暗晋乘微微握住了拳头,但他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她被掳走而无动于衷! “准备兵马。”转过身,暗晋乘已经对着身后的一位将军命令道。暗后卿从人群中出来,已伸手拦住了他:“晋乘,你要去救她,是吗?” “皇兄不必阻我,我此必去。” “我不阻止你,你若要去,我与你一道。” 暗后卿竟摘下了发中的玉簪,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美丽万分:“若那人真是虞渊太子,恐怕此时的虞渊已经不再属于龙盘和九昭,我不为夺回那原本也不是我们的土地,但至少这战场,我想与你一同上。” “皇兄。”暗晋乘要开口,却被他摆了摆手止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我想做的事,我心意已决。” 天空笼罩着厚厚雾气,和融雪时一般冷,灰沉沉的,就好像墨水落入池塘,弥漫开的那刹那,阴暗中带着诡异的美。整座虞渊城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或尸臭味,柳花明被刘道里牵着手走在曾经熟悉如今却十分陌生的街道中,震撼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几乎没有一个活人,遍地都是尸体,漫天都是血,连闻到的味道都是腥臭的。刘道里却面带微笑的走她跟前:“看,这里和以前一样漂亮,是不是?等我种上虞美人,就会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这样的地方,已经无法再种虞美人了……这句话柳花明没有说出来,眼神中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确实悲凉。 什么时候曾经辉煌的国度,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再往前走,就是虞渊都城。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有几个宫人等候在那里。那些宫人都佩戴着脚链,全身憔悴不堪,显然是被刘道里逼迫而来的。 他们惊恐着,却毕恭毕敬的对着他们行礼,刘道里将柳花明交到他们手中:“这是虞渊城未来的皇后,你们好好安排一下,为她换一身虞渊女子的衣服。” “是,陛下。”几个宫人哆哆嗦嗦道。 陛下?刘道里就这样占了这片土地,抓了几个人就称帝了?他不需要士兵,不需要守城,只他一人,就可以击败所有进攻的敌人吗…… 柳花明被彻底关在了虞渊宫中。 起初只有她和几个拷着脚链的宫女,后来又来了一些人,看模样却是自愿的。宫里的人越来越多,屋墙也被重新粉刷,曾被烧毁的地方也开始重新搭建。 她日日被关在殿中,直到有一天从外面传来鸟雀声,她终于不想继续这样坐下去了,而是站起身推开窗。 十分意外……她竟看见曾经狼藉的虞渊城几乎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完全被修复好了,干净的屋墙,绿色的草地,茁壮生长的树。她有些不可思议,跨出门一路朝着宫门方向走,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崭新的,仿佛得了新生。 那些曾被抓来服侍她的宫女也不再拷着脚铐,她们脸上带着笑容,忙忙碌碌的干着活。看到柳花明过来,便宫女的向她行礼。 “外面怎么了?”她问道。 宫女们兴奋不已的告诉她:“陛下救了我们许多人,那些被九昭抓去的士兵和卖成奴隶的女子,都回来了!”“是啊是啊,他们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从此以后就会守卫在我们自己的国家里!”“还有好多其他国家穷苦的流民过来呢,陛下分给了他们土地。” 什么?柳花明吃了一惊,她立刻跳落到围墙之上,远远朝着宫城外看去。只见曾遍地尸体和鲜血的虞渊街道竟被清洗干净,许多新入驻的人正在搬着东西。 刘道里就在宫门外的一张长桌上,他的身边堆积着许多大米,正一袋一袋分给前来领取粮食的流民。 如果不是曾经见过他的杀戮,这一刻,她会真的以为他是一个温柔的帝君。 看着那些忙忙碌碌脸上却带着笑意的虞渊人,柳花明还是被震惊到了。刘道里竟然这样厉害,在短短时间内不仅救回了大部分人,甚至将宫殿都粉刷重建。 “你来了……”似乎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围墙上的柳花明,刘道里抬起头冲着她微微一笑,“要下来一起帮忙吗?”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从墙上跳落下来,走到他的身边:“你到底想做什么?” “重建虞渊。”他答得平静。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最开始是想带柳花明回到虞渊国;之后虞渊遭到敌国侵占,他便竭尽全力想要夺回来;而现在,虞渊城已毁于一旦,他能做的,就是重建它。让它恢复原本的模样…… 柳花明沉默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他既陌生,又熟悉。 刘道里将新一袋米交给边上的侍卫安排发放,转过身温柔的看着她:“我忘记告诉你,刘夜和其他皇族之人已经在九昭郊外一处山谷中找到了。昨天早上,我派人前去将他们接回来,大约两天后你就可以看到他们。” “你会伤害他们吗?”柳花明没由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刘道里静半天没说话,只淡淡望着她许久,然后他轻轻挽起一笑,很单纯很干净,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为何要伤害他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虞渊王 刘夜一行人,确实如刘道里所说,在两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抵达了虞渊城。接送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一只纤细的手撩开了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柳花明与刘道里并肩站着,当刘夜下了马车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想上前,但最终还是止住,只转头看了身边的刘道里一眼逆。 此时的刘道里已经穿上了虞渊王的服饰,头上扎着漆纱笼冠,一身黄色翻折领团花绸衫,再配上一根鎏金玉带,整个人是说不出的贵气。刘夜下了马车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刘道里……或许从前分派不同,他并没有认真打量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此时此刻,他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王者。 视线微微一转,落到了身旁那女子身上。是柳花明……他有些微怔,但终于还是收回了神,恭敬的朝着刘道里致礼:“参见虞渊王。” 身后一排同样的马车里,陆陆续续下来一些皇族女眷,落魄了这样久的她们,早已放了最初的骄傲。今日能有机会踏回国土,还以皇室之礼相待,完全是因为有刘道里在。她们没有人再敢反驳,纷纷跪到了地上,对他行礼。 刘道里微微一笑:“都起来吧,宫中已安排妥当。茶” “谢虞渊王。” 刘夜随着其他人站了起来,刘道里忽然转过了身,单独对着他开口:“刘夜,花明曾在龙盘之地救过你,是不是?” 柳花明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他曾质问过自己的话。 ——难道就不能只我一个人吗?就像我对你一样,就算全天下覆灭都没有关系,我只要护着你就可以了。你就不能像我对你这般一样对我吗? ——你说什么胡话。我当初为了救你只身一人去了虞渊! ——但你还救了刘夜! 他会伤害他?!柳花明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紧张的盯着眼前两人。刘道里倒是心平气和,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刘夜微微撇了一眼柳花明,随后恭敬的对着他一躬:“是。当日我从虞渊逃脱遇到九昭匪兵,是柳姑娘救了我,后来在龙盘,她也多次出面助我。她是我的恩人,我十分感激她。” “是吗?原来是恩人……”刘道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夜,这几日你先在宫中休息,待事情都安顿好了之后,我会封你一块地,交给你好好镇守。” 这是要赶走他的意思了。 刘夜自然不敢拒绝,而是恭敬的跪下,朝着他叩首:“多谢虞渊王。” 柳花明合上了眼,不再继续看下去。她不敢让自己多说一句话,也尽量克制自己去担心他之前的生活。刘道里现在表面上看着温和清明,但他不保证会不会一转身就变了副模样。 脑海中只停留了刘夜从车上下来时的模样,洗得干皱的白衣,泛黄的长发,曾经精致的五官却有些发白,唇上更是毫无血气。或许逃亡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柳花明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痛起来。 因白天不敢当刘道里的面与刘夜多交谈,到了夜间柳花明偷偷溜出宫殿,跑到刘夜所住的地方。 推开窗,她看见刘夜坐在正厅的桌边,握着一杯茶静静发呆。 听到声音,刘夜转过了身:“花明?” “嗯,是我。”柳花明一个闪身钻了进来,站到了他面前,“你还好吗?刘道里去找你们的时候,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虞渊王派来的人,待我们十分客气。”刘夜答的十分轻。 柳花明拉过椅子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有些微暖:“那一日你们被驱离出去,我一直担心。总想去找你们,但发生了很多事。”有时候觉得分身乏术,但更多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如一叶飘零。 刘夜要比以前看到的模样更稳重了些,最开始他是被虞渊国守护的,之后逃离了出来又被柳花明守护,但直到她离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至始至终都只是天真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庇护,自己恐怕死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特别是知道柳花明当日是拿自己的幸福去交换了他们的自由,更是拿出了全部的积蓄给他们……他此刻不愿见她,是因为内心深处有更多的歉意与悲痛。 柳花明不知道他怎么想,只感觉刘夜要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像以前一样轻声细语:“别担心,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想尽办法保护你。” “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拍开了她的手,仰起头时,眼眶竟红了大半:“保护我……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你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总要对我这般好?” 柳花明怔了怔,手悬在半空。 他像是压抑着内心痛苦,声音嘶哑:“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自己可以活着。”他痛恨自己无能,又痛恨柳花明的看似温柔实则残忍。她保护他,照顾他,可是却仿佛永远站在很远的地方,根本无法靠近。 这个孩子在闹别扭?柳花明怔了片刻,然后笑笑:“好好,你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很厉害的。我在边上配合你,有什么需要就立刻告诉我,好吗?” 她话音未落,原本坐在边上的刘夜突然起身,一把推倒柳花明,将她直接压在了地面上。虽然只是一个男孩,但强有力的力量,还有炙热跳动的心脏,还是让她着实一怔。但很快的,冰凉的泪便落在了脸颊,她看到他红了眼圈:“你不要总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不想永远被你当一个孩子一样看待!” 手臂缓缓缠住她的脖颈,他依偎在了她的怀中,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在外逃亡的日子,我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 穿梭在发丝间的手掌,可以看到一道道茧子,那是握剑拼命训练的结果。 只是无论他怎么做…… “却永远也比不过其他人。” 刘道里的侍卫出现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不仅仅输了地位,更输了自尊。他竭尽全力,以为只要再过几年,或过几十年,总能独当一面起来。但有的人却不需要这么久,只一眨眼,就站在了他遥不可及的地方。 柳花明微微颤了一下,她心中也满是苦涩,伸出的手缓缓抱住了刘夜的后背,刚要开口安慰几句,突然屋门被一下子打开,刘道里一步跨了进来:“你们在做什么?” 刘夜一惊,支撑起身。 此刻两人的模样确实怪异,柳花明就躺在他的身下,发丝乱飞,而刘夜则面红耳赤,却是因之前的悲伤所致。但看在刘道里眼里,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几乎一步走到他们面前,将柳花明从地上一下子拉起,扯到他的身后,目光狠狠的盯住刘夜:“你刚才打算做什么!” “我只是……”刘夜刚开口解释,刘道里却一掌击打在他身上,血瞬间从口中本溢出!刘夜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抬头看见眼前那人怒火冲天。 刘道里此时额际青筋隐隐浮现,眸中泛起阴森凛冽之色,暴戾恣睢的模样,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王,冷冷的发出一声凶戾的怒喝:“你找死,竟敢碰我的人!” 那一掌似乎不够,他猛地大掌一吸,刘夜整个人朝着他飞来,细长的手狠狠掐住他的喉管,手中的劲道,因为愤怒愈发加重,指尖在雪白的肌肤上,掐进了道道血痕。刘夜感到一阵窒息,微张着嘴,面色痛苦,喉间再次涌起一阵血腥味。 “刘道里你做什么!他是你弟弟!”柳花明想都不想就冲上来要扳开他的手,但已经怒火朝天的人哪里会听她说什么,狠狠一推就把柳花明推了开去。 另一只手抓起了刘夜的头发,让他的脸仰了起来:“本王将你们接回来,是觉着虞渊城太空了,不放几个人不成样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虞渊皇子?在我夺回这天下的时候,你们白虞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刘夜脸色煞白,强忍住疼痛,眼眸紧眯起来,淡淡出声道:“你可以现在杀了我。” 力道一重,刘道里冷峻的面容越发阴森:“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刘道里!”柳花明从地上站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疯了吗?!得到虞渊之后,你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的嘶吼声让他浑身一怔,手慢慢松开。 刘夜瘫软的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发出一阵猛烈的呛咳,手轻轻的拂上颈项,那上面还残留着,被他狠狠掐住的刺痛感……从什么时候开始,刘道里竟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他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柳花明连忙跑去查看刘夜的伤,抬起头看见刘道里倏然紧握的手,还有那冷漠异常的表情:“从明日开始,刘夜与你不得再相见。花明,七日之后我会为你铺上十里红妆,待我们成婚后,便让他离开虞渊城。” 瞳孔猛地收缩,柳花明心头一阵震颤,惊惧得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 筹备婚礼 一个人真的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吗?这是柳花明回到宫殿后,脑海里唯一回荡的问题。 秋水潭的秘法再有控制力,也不可能把刘道里变成现在的样子。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一直以来被迫承担着肩负整个国度的责任,又被周围的人暗算和妒恨,让他每一天的成长都渴望得到力量。这些渴望逐渐变成了执念,而终于造就了现在的他。 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任何想达成的目的都要达成……之前他离开时的眼神,更是让她觉得恐惧。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柳花明被囚禁在宫殿之中。她其实可以逃走,但逃走后却不知道刘道里会用什么办法将她抓回来,更不知道那些无辜的人会不会受到迁怒茶。 刘夜最近的情况似乎也不好,她从宫女口中得知那天之后刘夜就被送出了皇宫,暂住在行宫里,每天都会有人过去送饭菜,但回来的人都一脸害怕,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使了些银子才问出了点东西,刘夜被寒冰铁链拴在了行宫一座地牢里,他们甚至还有巨大的勾刺刺穿了他的锁骨,用来封住他的武功。柳花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刘夜的功夫恐怕连一个普通侍卫都不及,刘道里完全不需要这样对待他!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刘道里只是想折磨他而已! 疯了!简直是疯子!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倘若她去救刘夜,之后那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难道真的要到敌对面才可以吗?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否”,这也是刘道里当初使用了生情丹在她身上留下的。有些可笑又有些无奈,到头来伤得自己最深的,反而是曾经以为最温柔的人。 重新放下了手,柳花明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想看着刘道里伤害更多的人!一定要阻止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龙盘与虞渊的交界——桃花河,此时已烽火连天。那是奇怪的战场,嘶叫声、马蹄吟,尘土飞扬。河面已满是鲜血,一批有一批的士兵倒下,唯独一个人依然站立着,踏过鲜血和尸体,只用一只手就唤起了巨大的水帘,化作冰刃,手臂挥出,血溅如花,道道冰尖刺穿那些冲上来的士兵胸口,黄绿的草被染的鲜红。 尘土散去,四周一片清明,战况完全一边倒,遍地是龙盘士兵的尸体,而唯独一人杜然屹立。他轻轻拂开衣摆上一滴血,脸上淡漠冷然:“衣服都被弄脏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远在桃花河这边的指挥营里,几个将领和龙盘帝君都难以置信刚才传来的消息。 他们派出一万兵马打头阵,那个可怕的男人竟以一人之力剿灭了他们所有人。这怎么可能?!这还是人吗?! 暗晋乘紧蹙眉:这力量太过诡异了,比他之前追击时强大不知道多少倍。 “不知道她此时如何了……”暗后卿更担心柳花明的安危,自从她被刘道里带走之后,只听到一些细碎的消息从虞渊传来,她似乎……马上要成为虞渊王妃了。 虞渊皇宫。 一个宫女领着三个妇人踏进了柳花明休息的宫殿:“柳姑娘,大王派人来为姑娘量身裁衣,是专门用来做喜服的。” 柳花明微微握紧手,却由不得反抗:“进来吧。” 虞渊的婚礼与龙盘不同,没有繁琐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礼,他们生活在峡谷之中,以虞美人为伍。新娘会换上红色百褶长裙,戴上由夫家送来的新脚铃,躺在一艘竹伐上,顺着峡谷中唯一那条贯穿整个虞渊国的弥河而行。男方则会站在弥河的另一端,与桃花河交界的佟楼处,等候他的新娘。 因为战乱,虞渊已经许久未有婚礼举行,如今他们的虞渊王要迎娶王妃,自然是一件大事。 柳花明看着宫人们忙忙碌碌,又是准备喜服又是准备首饰,心却提不起任何劲,只觉得这一切恍如梦境,不真实,也十分痛苦。 前几日她面前了刘道里,想做最后的争取,可是刘道里却直接打碎了她的希望:“你能救那青楼妓子,能救敌国的皇帝,能救刘夜,甚至能救任何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就不能救救我?嫁给我,便让你如此无法承受?” 她倒退几步,刘道里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臂:“以前我便是一等再等,一让再让,希望你喜欢上我,希望你付出真心,可是我后来知道,要等到你的真心,除非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既然如此,倒不如就这样一辈子和你束缚在一起。” “你既会为了付出这么多,那这一次也为了他们与我成婚。倘若你离我而去,整个虞渊国的人,乃至你所见到和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尸体!” 他转身离开,长发和黑夜融合在一起,仿若缠绕的烟雾,一层层将柳花明牢牢裹住。 刘道里一走,一直站在暗处曾是白虞族太妃缓缓从树影下踏出,她看着立在石阶上憔悴的柳花明,心中也有些难忍。当初柳花明为了救他们冒了多少险,在他们临走前,还赠送了自己仅存的财物给他们过日子……这样的女子她并不想伤害她:“柳姑娘……” “太妃。”柳花明收敛了情绪,朝着前来的妇人微微行礼。 白虞太妃走至她身侧,仰头看着移植来的槐树开满了美丽的花:“柳姑娘有过自己喜欢的人吗?” 沉默少许,柳花明如实回答:“没有。” “你不愿意嫁给大王,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吗?” 又是久久的沉默:“他与我自小便相识,我一直当他是挚友。我不愿嫁他,是害怕从此之后,他会真的堕入魔障。刘道里的执念太深太重,无论是对虞渊也好,还是对其他人也好。他背负和承受着,这些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就像一个站在地狱边缘的人,伸出手去便是烈火焚身,脚下的曼珠沙华不断的吸引着他跳入那地狱里,稍有不慎就无法再回头。 柳花明拉不住他,只能看着他不停的向那边伸出手去。 白虞太妃微微垂了眼帘:“我曾听过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吉祥火的故事。 “从前,有这么一个妇人,老年失了儿子,痛不欲生……”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好似清泉滴落水中,一丝一丝,款款道来:“她整日守在儿子的墓旁,低声哀吟,哭哭啼啼而不思饮食。佛祖得知后便来到老妇面前,老妇便就求佛慈悲运用神通救度她的爱子活过来。佛答应了,他对她说,只要能取得一种吉祥火来,就可以加持妇人的儿子,让其死而复活。” 故事仍在继续:“老妇了之后,就问佛祖,吉祥火是什么,要去哪里找?佛祖告诉她,吉祥火在世间一些人的家中,她只要挨家挨户去问,看谁家里未曾死过人,如果回答没有,那么这产人家的火就是吉祥火。老妇人听罢,满怀希望。她收拾了行囊,一路往周围村落走去,遇到的每一家她都停下来问,看见的每一个人都仔细讲述她想要的东西……” 然而一家一家地问下来,没有一家符合佛祖所要求的条件,家家都曾有亲人去世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命,都有生与死,生、老、病、死这是规律谁也不能避免。就这样,老妇人找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终于有一日,她白发苍苍,已经走不动了。佛祖重新来到她面前问她,你还要寻找吗?老妇人说:不找了,不找了。 佛祖便递给她一盏灯,那灯火映着光芒,引着她度了奈何桥,她的儿子便在桥的那头等着她去。 “世间真正的吉祥火,其实就是我们的念,有时候人生漫漫,常常无法看清很多东西,也许你我的吉祥火,就如老妇一样,当停下来时,就在身边。” 刘道里的执念是夺回虞渊国,得到她的喜欢;而柳花明的执念便是为他人,想为他人而活,为他人去做自己未必能够完成的事……但她却从未真正替自己考虑过,这样做了有什么后果,这样做了自己能得到什么,这也是执念。 但是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柳花明怔怔看着白虞太妃离去,若凡是都要为自己考虑,那一辈子岂不是被自己给束缚……等等。 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随心所欲,纵然选择帮助他人,为他人奔波,也是因为自己想这么做,希望这么做。她讨厌被束缚,也不喜欢被束缚,可是现在她不正是被束缚在这里吗? 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而忍受…… ——世间真正的吉祥火,其实就是我们的念。 她是让自己……选择放手吗? 丢下虞渊城里的人,丢下刘夜,丢下每一个可能被迁怒的无辜者,从这里逃走……从此以后,海阔天空,为自己而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并非真的喜欢我 新虞渊王要成婚一事传遍了整个虞渊国。 远在桃花河这边的暗晋乘自然也是听说了,他派遣的一万多兵力已被刘道里虐杀,剩余九万多兵则仍驻守在桃花河这边。若以军令调令龙盘所有的兵力集结,至少能有三四十万人,但他不希望这些士兵前去送死。 就算这么多人必定能擒住他,但倘若要像之前一样送上更多人的性命,又只为一个女子,他绝对不会这么做茶。 这些士兵愿意听从调令,一方面是身为军人的职责,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龙盘国。他可以带着他们上阵杀敌,可以带着他们为保卫边境而拼死战斗,却不能以一已之私让他们送上性命逆。 所以他做了决定,将军队留在桃花,自己只身前往。 暗后卿得知后,要与他同去。却被暗晋乘阻止:“皇兄,龙盘不能无君,你我两人同去,若没有回来的机会,龙盘便会陷入绝境。” 桃花河边是徐徐冷风,暗后卿望着江面许久,忽然转过了身:“你一直喜欢她。”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暗晋乘只垂了一下眼,却没有否认。 他这个皇弟,纵然喜欢了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甚至连行动上所表现的也微乎甚微。若不是这一次他就算面对那样的敌人,都能有胆子拼死一去,他还真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暗晋乘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狡诈的模样?为救旁人而拼命的性子?不求富贵只求自由的倔强?他一开始只将她当做一个古怪的女人,奇怪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女人,到最后变成了朋友,会为她担心的朋友,会偶尔思念的朋友……甚至是,一直在思念的人。 他一生为国奋战,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未来,如果有什么东西要拿到与国家程度上来衡量,他一定第一时间选择放弃那个东西,站在国家这一边。 但这一刻,他却做了换做以前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放下一切,赶去救柳花明。 “皇兄,若我无法归来,请不必为我复仇。”暗晋乘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是郑重其事的说了这样的话。 暗后卿沉默了许久,终于垂上了眼帘:“好。” 七天后,桃花河畔已经升起了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化作商客的暗晋乘已经入了虞渊都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大王实在太厉害了,你知道吗?前几日我一个兄弟从龙盘逃了来,他看见大王以一人之力敌对成千上万的军队!”“那可不,我们的虞渊,也是大王夺回来的。”“今日他迎娶心爱的女子,我们一定要多多为他祈福。”“看,我在灯上写了祝福语!对了,咋们的王妃叫什么?”“不清楚,宫里的人喊她柳姑娘。” 花明……暗晋乘微握了一下手,抬头看向隔着数十座房屋后的宫殿。 若以她的功力,要从里面逃出来其实并不难,只要趁刘道里没有注意,逃走躲藏起来,他就无法再找到了。 她恐怕是顾及其他人的性命。 “宫门开了!”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今日是虞渊王成婚之日,刘道里武功高强,不惧怕任何叛乱,自然也不担心打开宫门有人会行刺他。 虞渊皇宫的三扇大门都打开了,一艘又一艘的迎客舟从来里面驶出来,迎接在场的每一个人进入皇宫,共享婚礼盛世。 暗晋乘随着涌动的人群挤上了那艘客舟,周围站着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我是第一次进皇宫呢!”“听说以前大火过一次,可现在根本看不出!都好端端的。” 大家正有说有笑,舟已经缓缓行驶了过去,绕着皇宫转了一圈,然后停靠在宫门下的石阶处,人们陆陆续续下舟,沿着玉石路往里面走。 走进内宫,只见里面停着一辆豪华的龙辇,华丽而大气,明黄绣龙的锦缎,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的身份,辇顶雕着盘龙吐珠,那金色盘龙在阳光下璀璨万分,光芒万丈,龙嘴的夜明珠散发出栩栩光辉,使得那金龙威严狂猛。 “请大王、王妃上龙辇。”随身宫人一声喊,只见红门被“哗”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先从里面踏出,张狂的纹绣从衣摆处一直蔓延到领口,眼神看似温和,却隐藏着强大魄力。跟在身后的则是同样穿着红衣,裙摆一层一层相叠,如同盛开的莲花一般的女子,她面容白皙,点缀了精致的妆容,赤着双脚,几枚铃铛格外悦耳动听。 果然是柳花明! 他尚未靠近,周围的虞渊人群已经带着他一同挤了上去,数百宫婢太监立刻两将两边的道拦住,由侍卫开道,让登上龙辇的王妃和虞渊王顺利前往桃花河畔,举行婚礼。 龙辇中,柳花明一直一言不发,只沉默的仍由刘道里牵着。车轮滚动,龙辇左右摇摆,刘道里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王妃。” “你并非真的喜欢我,刘道里。”柳花明终于还是开了口,“你若喜欢我,就不会让我难过,不会让我悲伤,不会让我痛苦。” 刘道里握着她的手轻轻松了一些,像是被她的话震到:“没关系的,你只是暂时无法接受,等以后时间久了,你便会知道留在我身边,是最好的。我会护着你,把全天下最美的东西给你。就像以前一样……” ——花明,嬷嬷说以后我长大了,就不能留在宫里,要去外面的封地了。你会和我一起去封地吗? ——不去,我是宫人的孩子,得一辈子留在宫里。 ——哦……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以后做我的妃子,是不是可以和我一起去封地?如果你跟我去封地,我会给你世界上所有漂亮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都给你。 ——我不要所有漂亮的东西,如果你能给我世界上最漂亮的,我就跟你去。 ——好。那我们说定了。 “对我来说,最美好的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柳花明缓缓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如果有一日我真心喜欢了你,能够成为你的王妃,便是我最大的荣幸。但现在,我真的只将你当做一个朋友,一个家人。” “你不要说了……” “就算今日我与你真的成了婚,我也不会接受你。” “闭嘴!我叫你别说了!”一股黑雾一下子袭上刘道里的周身,他狠狠掐住柳花明的脖颈,差一点就要为了阻止她而将她掐伤。 但是很快他回过神来,立刻将手收了回去,眼中却是更坚定的残忍:“无论你今天怎么说,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 龙辇不知道在路上行驶了多久,终于在一座横跨整条弥河的石台旁停了下来。石台上已经摆放了婚礼要用的所有东西,宫人们也一直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这一路,虞渊的百姓一路跟随而来,手中的红豆撒向他们的衣襟和车顶,预祝着两位新人在今后都可以彼此相亲相爱,如红豆般经久不腐、不烂、不破、不碎,天长地久、坚贞不变。 刘道里似乎不愿再等待太久,竟伸手一把将柳花明从龙辇上拉下来,一路朝着石台走去。石台下方停着一艘小舟,舟上摆放着满满的虞美人。这些虞美人应当在夏日盛开,但如今寒冬刚过,竟还有这么满满一船的花。以前虞渊人成婚,因为习俗也须得等到虞美人盛开的季节才进行,而刘道里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多。 “开始吧。”一声令下,站在石台上的宫女立刻搀扶着柳花明下到了河中的小舟上,红色的裙子铺上了红色的虞美人,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环绕在四周的虞渊人开始手牵着手,吟唱起了专属于虞渊国的婚谣:盛开的红色,匍匐的花蕊,凝视着这片土地的光辉,请照耀下你恩赐荣耀,顺着弥之河,一路抵达天阶之上;盛开的红色,匍匐的花蕊,缠绕着虞渊之国的圣带,请托着飞舞白鸽,顺着红之桥,一路飞往云端之上…… 舟被缓缓推了出去,柳花明就坐在河水之中,看着刘道里顺着石台下来,骑上马,缓缓跟在她的身侧。这是婚礼的仪式,新郎要一路护送新娘抵达两河交界处,再将她抱上岸,便是真正的仪式完成。 但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柳花明却缓缓从舟上站了起来,她看着周围一圈虞渊子民,还有那河对岸的刘道里,提起了裙子,要迈出脚。 “花明!你忘了囚在行宫的人了吗?!”刘道里几乎是一下子拉住了缰绳,两眼通红的看着她! 柳花明抬起头来,悬在空中的脚下倒影出她的面孔,风吹过耳畔,她就这样怔怔望了片刻,终于坚定下来,一下子跨入了河中,离开那艘舟:“我一直捧着我的吉祥火……” “可是现在,我想松开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惊变 活着是什么? 活着就是做自己,过自己的人生,为自己而活。她想救刘夜,想救虞渊城的人,不希望看到杀戮和鲜血,但她绝对不同意这一切是建立在痛苦和妥协之上的! 所以她站了出来,摘下了头上佩戴的花环,就这么立在河水中,望着岸边的红衣少年,轻轻开口道:“刘道里,我不会嫁给你。茶” 周围的风仿佛被停止,所有人都看着河水中的女孩,她脸色因红裙而泛出红色,瘦弱的手臂紧握着裙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们在她脸上看不到愤怒,看不到痛苦,只是格外的平静,平静的如春日雾霭的柔和逆。 刘道里心头如遭重击,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你说什么?“ 柳花明像是放下了重担,毫无惧怕之色,脸上绽开一笑,单纯、干净:“今日我若嫁给你,便是违背我的心,伤害了我自己,更伤害了你。我曾经犹豫许久,因为担心太多,害怕太多,所以总是犹豫不决,但此刻我相同了,倘若你非要逼我,我不怕站在你的对立面。如果你要伤害刘夜或其他人,我也不怕伤害你。” 她最后这一句说的格外重,陈修心头仿佛被一股什么东西堵住,压得他喘不过气,用力握住缰绳,却抖得厉害:“站在本王的对立面?你要与我开战?” “是的。”柳花明郑重其事的回答。 刘道里手指一握成拳,骨节葱白:“花明,你要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赢过我,你就不怕我现在立刻回去杀了刘夜,或杀了你所有的朋友吗?!” “如果你杀了刘夜,我便杀了你。我若杀不了你,便是死在你面前,至少也为刘夜报了仇。”柳花明的眼神十分坚定,“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一旦被我决定的事,就从来不会反悔。刘道里,今日我还愿意站在这里与你说话,是想给对方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非要执意而为,我不怕现在就与你开战!” “好!”刘道里眼中闪过狠色,陡的从马上跃了下来,“我便是折断你的腿,也要你留在我身边!” 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操控住脚底的河流,卷起的巨大浪花铺天盖地的朝着柳花明打去! 周围一群虞渊子民吓得四处逃散,柳花明猛地张开阵法直接挡住了扑下来的河流,脚尖一点重新站回了平台上。 她释放出锐利的阵法刃攻向刘道里,可惜被他轻而易举破解,并飞速的转移到她面前,抬起的手要重重将她抓过来,柳花明却反手握住了他,地上一个巨大的紫色阵法打开! “这是什么?!”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内力开始抽离,刘道里猛地后退几步跳开那阵法。 柳花明哪有时间给他解释,二话不说立刻攻上来要将他擒住,却未了眼前的人突然爆发了强大的力量,船上的所有虞美人在这一刻涌出了巨大的藤蔓,直接将柳花明缠住,并且封了她的双手双脚,让她根本使不出阵法来。 脚尖一点跳到一根藤蔓上,他缓缓升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握住她白皙的下巴:“看,你折腾了半天还是落在我手里。花明,你与我这样争,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这一辈子你都不嫁人了吗?若选择其他男人,不如选择我,你若不喜欢我的皮囊,我也可以换一副其他人的。你喜欢刘夜?暗晋乘?还是那个妓子流亿?或是龙盘帝君暗后卿?你喜欢谁的,我就剥下他们的皮,制作成人皮面具,天天陪着你。” “你已经彻底疯了!刘道里!”柳花明挣扎着,狠狠扭开自己的脖子。 可是刘道里的力气却更大,一下子将她扳过来,看着她抗拒的脸,终于无法再承受,一下子贴上来,要吻住她。 却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箭从身后飞速穿而,直接刺入他的心脏,穿透! 柳花明全身一僵,却看见眼前的刘道里并没有倒下,他只是松开柳花明的下巴,抬手从背后将箭抽出,眼神阴暗的看向人群。 虞渊子民早已逃散到各个地方,却有一人仍立在石台上,竟是暗晋乘! “你今日便是来找死!!!!!!!!!!”他大怒一声,立刻从藤蔓上跳下,冲着暗晋乘杀去! 柳花明焦急万分,挣脱许久却仍不得解,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有另一人沿着藤蔓爬上来,随后身上被束缚的东西也被割散了。她身体从悬空的地方坠落到河中,还有另一个人也跌了下来。 “刘夜?” 将她从藤蔓上解放的,确实是刘夜。他手中握着长剑,一把拉起了柳花明的手:“暗王爷会拖住他的,我带你走!” “不行!他会断送性命的”柳花明拂开了刘夜的手,拼命朝着石台方向跑去。 刘道里已经幻化出了一条长长冰刃,居高临下的对准暗晋乘,直接释放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花明用从未有过的速度一步跨到了暗晋乘的面前,伸开双手要挡住铺天盖地冲下来的冰刃! 刘道里要收力已来不及!眼看冰刃便要刺入她的身体,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她,暗晋乘一个翻身,重新将柳花明护在身下! 冰刃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刹那间映红了视线,落到她脸上身上,也落到她唇边……柳花明呆呆抱着已失去生机的身躯,下意识地伸出舌头一舔,那腥甜的味道,让她原本愣住的神情一下子清醒:“暗晋乘!!!!!!!!!!!!!!” 那声音凄厉,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像是饱受了多少痛苦与折磨! 求求你……不要再夺走无辜人的性命……如果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就拿了她的命去!她不要活了,她只要所有人可以活过来! 刹那间,暗晋乘的身上仿佛被什么黑色的咒文覆盖,那些咒文从各个地方涌上来,在他身体上流动着,环绕着,每一个咒文字都带着强大的电流,好像有东西要被剥离出来!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划过她的额间,她抬起了头。看到几缕银丝在眼帘上浮动,缠绕的螭纹衣褶之上是一张白皙俊朗的脸,如星空之幕的长发垂在眼帘之上,半透明的眼瞳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柳花明完全呆住了,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出来的人……是曾夺了他血玉,出现过无数次的银发男子! 他竟然就在暗晋乘的身上?! 银发男子缓缓探下手来,将她的脸托住。温暖的额头轻轻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请想起来吧……阿乌……” 刹那间,冰刃的碎片在周围绽放纷飞,柳花明像是进入了一个幻境之中,又或是在做梦!她看到自己原本纤长的手指逐渐变小,身上的外衣也成了皱巴巴的裙摆。周围所有的人都不见了,银发男子也好,暗晋乘的尸体也好,刘道里也好。 两边都是空空荡荡的宫殿,一片迷雾茫茫。 这里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阿乌,这里,快走!”正当她呆呆立着的时候,有个男孩从眼前奔跑而来,看着站在原地的她,忽然伸手将她拉住,“我带你逃走!” 紧接着是兵刃声,剑戟声,数不清的追兵不知道从哪里涌了出来,在身后乌压压一大群,朝着他们追来。男孩的手一直牢牢握着她,他们穿过繁琐的宫墙屋瓦,躲入了一间残破的冷殿。窗外划过一串又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夜色下,火光和车马将皇宫晕染得模糊。 这间冷殿静的可怕,拉住自己的男孩一直喘着气,似乎为刚才的奔跑捏了一把冷汗。他转过身,被抹得乌黑的脸竟与暗晋乘的容貌有些相似,不过更小一些。 “嘘。”他伸出食指抵在唇瓣间,“阿乌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们躲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 他拿出火折子轻轻点燃了殿内的一盏油灯,油烧得劈啪作响,却被宫外的喧闹声掩盖。微弱的火光在宫殿的墙壁上晃动,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柳花明,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坚强一些,把害怕和颤抖藏在了肩后:“阿乌,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他伤害你的。” 一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在脑海拼凑,那一幕幕过往像泉水一样融入了脑海。 她似乎记得这个名字……阿乌,元月乌。而眼前这个人,明明很陌生,却又有些熟悉,她张了张口,要问他的名字,突然屋外有个黑影在窗外掠过,柳花明立刻抬起了头。 窗外的人试探的敲了几下门,随后咯吱一声从外面推门进来:“陛下?”进来的是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他手中有一件灰色披袍:“快,快跟老奴走,贼子的兵已经打到玄武殿了,再杀进来,陛下就没命了!” 男孩接过太监手中的那件披袍,奇怪的翻看了一下:“怎么只有一件,阿乌的呢?” “陛下!您已经自顾不暇了,还管这破丫头做什么!走吧,快逃吧!”太监将衣服披在了他身上,屋中的油灯燃尽熄灭,周围一下子陷入窒息的黑暗。柳花明虽然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如果不趁着现在逃走就一定很危险,以为眼前这个男孩就会跟着太监离开,却发现他只握着手中的披袍,像发怔一样立在原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将我杀死在这里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水哗啦啦向下落。屋内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将喧嚣的雨声隔绝在外。柳花明看着男孩那双漂亮的眼睛,划过一丝悲伤:“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丢下阿乌,我答应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既然如此,老奴也救不了陛下了!”那太监不敢再逗留,掉头就冲进了雨帘逆。 男孩转过身来看着柳花明,用尽全力压抑着内心的害怕,对着他绽开一个比雨中的栀子花更美丽的温柔笑容:“别怕,我会保护你。” 两人就这样蜷缩在屋角下,听着外面无数宫墙坍塌的撞击声,还有火光噼啪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柳花明再次抬起头看这小小少年,冻得发紫的嘴唇缓缓张开:“你是谁?” “阿乌怎么啦,吓傻了吗?我是——”他刚要开口,突然门外经过的一个士兵发现了什么,猛地推开了门:“在这里!凌王在这里!” 紧接着是一大群士兵蜂拥而来,在倾盆细雨中,她看见他们一把将地上的男孩抓了起来,强势的往外面拖去。他听到她一声痛苦的喊声,那么细,那么长,穿过一切声音来到她的耳中:“阿乌……别管我,你自己快走!茶” “这里还有一个小丫头!” “是什么人?” “就是一个普通宫女,没什么用。” “那杀了吧。” “阿乌!!!!!”那个即将被抓走的男孩不知道拿来的勇气,挣扎着脱开周围抓着他的所有人,不顾一切的朝着她这边的方向冲过来。 “该死,别让他跑了!”一个士兵猛地抽剑朝着男孩刺了下来!火光下,男孩白色衣衫染红了鲜血……他的黑发散落下来,脸上也满是血污,样子极为狼狈,但是嘴角却仍带着微笑,仿佛在合上眼帘那一刻,护住他想护的人。 “别怕……”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一句呢喃。 刹那间,脑海翻江倒海!柳花明就这样呆呆立着,仿佛把生生世世的过往都倒映了出来! ——阿乌,以后长大了,我娶你做皇后吧? ——不行,凌哥哥你太老了。 凌哥哥……凌若。百年前狞山国最后一个皇帝。元狞三年七月七日夜,他登基为帝不足三年时间,丞相萧成就派部将王敬率军进宫逼迫他颁布诏书将帝位禅让。凌帝以禅位后准许他带着贴身宫女谢乌一同离开皇城去封地生活为条件,同意颁布禅让诏书。却不料在当诏书颁布后的当天夜晚,萧成不守承诺派遣大量侍卫前来暗杀他。 当天,整个丹阳宫都烟火四起,那些原本用来保护他的侍卫全部倒戈相向!他拉着宫女谢乌四处躲藏逃跑,却最终死在了这座冰冷的宫殿中。 当剑穿过他的胸口,他脑海唯一留下的念头便是保护身边的小宫女。 在那一刻,他的魂灵带着强大的执念,竟从里面一分为二,其中一个投入轮回转世,另一个留存在了人世间,更换一个又一个躯体,一个又一个人身寻找着他的阿乌。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甚至是更久,久到上百年,久到狞山国的万物生灵都俱灭……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前世的阿乌……今世的柳花明。 所有的记忆被抽丝剥茧溢了出来,那是跨越了多少前世今生,才重新回到脑海。 银发男子……或许应该说是凌帝的另一半身份的他,抬起双手轻轻探向柳花明,周围的一切仿佛变得模糊,他只看着她:“阿乌,别怕,我仍在你身边。” 无论转世多少轮回,无论遇见多少人…… 耳垂上的血玉轻轻浮起,他庄严的摘下,小心翼翼佩戴回她的身上。他怕她离开,怕再次与她分离,便用尽一切办法留着她,想伴着她。 刘道里已被眼前这一切震住,当他看到柳花明眼中闪过与对其他人不同的神色时,猛地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在她的心中有超脱其他的地位,怒气一下子喷涌,双手变出一根巨大的冰刃,狠狠朝着他刺下来。 可惜当冰刃尖端冲入银发男子的后背时,竟一下子化作了水雾消散到了空气中。 他丝毫不畏惧身后之人,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人,而是轻轻俯下身,靠近了地上已毫无气息的暗晋乘。 “谢谢你,替我一直守着她。”虽然魂魄分成了两个人,但无论过去多少轮回,无论过去多少岁月,他与他一样,仍会拼尽全力的,护在她的身边。 此刻,就让他们重新融为一体,回到最初的凌。 身体逐渐化作了一缕一缕银光,银发男子就这样彻底融进了地上躺着那男子的身体中,所有的光芒都照在他们身上,直到烟云散尽…… 地上原本死去的暗晋乘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后背的血口竟已完全愈合,没有半点伤口。柳花明微张了唇,呆呆看了片刻,然后一下子伸手将他整个人紧紧抱住:“你醒了!” “柳花明!你选择了他是吗?!”看着这一切的刘道里几乎带着滔天的怒火!他满面怒容地向他们走来,脸上是惊人的冰冷。 他像是彻底疯狂了,抬手卷起了河流里的水,地面中的泥土,甚至是搭建在石台上的石块!越使用这些力量,他脚下越盘起黑烟就越浓,柳花明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已经与那些黑烟融合在了一起,要将他们吞没。 “刘道里,住手!”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来,摊开手阻挡在他面前!刘道里看着她,她的眼中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请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她说的如此坚定,近乎是咬着牙,眼中满是撕心裂肺和怒不可遏:“以前的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以前的你也从来不会用伤害别人来成全自己!”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温柔,对虞渊城的每一个存在,哪怕是一只小动物。 ——花明,等我以后去了自己的封地,就要做一个最好的王。 ——我要我的封地里开满虞美人,只要推开窗,就可以闻到花香…… 刘道里觉得心像被刀刺一样扎进心脏,他缓缓伸出手,覆上了她的眼睛,声音轻颤:“我不是以前的我,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最开始只是觉得快乐,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去到哪里,都能露出微笑;渐渐的,他更想要守住这样的快乐,守住这样的微笑,于是他开始努力打造这样的地方,努力创造出一个伊甸园……然而人心便是这样,当越来越靠近,便会越来越想得到。 想握住她的手,想亲吻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不仅仅是以前那样的身份,而是更靠近,更贴近的身份。 “好。”柳花明松开了手,她凌空一抓,一个巨大的阵法就凌空扬起,将两个人困在了里面,“今日我们就做一个了断吧。” 如果石头坠落,如果泥土侵吞,如果河水淹没,就让两个人一起死在里面。从跨出婚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和打算,既然逃不开,避不过,行不走,退不出,那就正面迎击! 她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就和眼前这个人:“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你既然要的是我,就将我杀死在这里!” “你说什么?”刘道里的声调微微一提。 柳花明已经摊开了手,像是放弃了性命:“我说杀了我,让我死在这里……只有这样,我就永远也不会离开这片虞渊的土地。”而你,也会守护着这些人,守护着每一个虞渊百姓。 刘道里周身的黑雾似乎一下子冻结,他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看着她。 天空环绕的碎石流水越来越大,有一些甚至承受不住力量已经噼里啪啦坠落了下来,砸到两个人的脸上、手上、肩头……柳花明就这样强硬的站着,目光认真,毫不妥协。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个模样…… 坚强的,倔强的,无论任何事都无法打败她,打垮她。而偏偏,他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喜欢上了这个无论自己做什么,无论自己用尽何种手段,都无法将她留在身边。 忽然扬起了头,举着的手缓缓放下,那些盘桓的碎石流水也顷刻烟消云散。他的目光望向辽阔的天空,囚困的禁闭也就此打破,“你走吧。” “永远不要踏进虞渊一步。” 眼泪已从眼角滑落,金色的长发刹那间化作雪白,他像是用尽毕生的力量,将那心中的执念于情感一下子斩断,连同一直以来自己活着的这个念头,都在这一刻随着说出来的这句话,狠狠砍成两段。 柳花明缓缓后退了几步,将地上的暗晋乘搀扶了起来。 弥河的河水在这一刻席卷起来,筑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墙,直接挡在了他与柳花明之间,声音有些嘶哑悲痛:“走!” 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走的远远的,逃的远远的,让他看不到,听不到,触碰不到! 第一百二十章 海阔天空(大结局+番外1) “好。”柳花明扶着暗晋乘的手臂,终于合上了眼帘,转过身,“再见。” 刘道里…… 水帘还在哗哗响彻,柳花明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直到他终于听不见她的声音,心中的痛苦和难忍终于让他抬手将水帘撤去。 柳花明……柳花明……他想呼喊她的名字,想诉说自己的恳求,想告诉她他只是想留下她而已,想告诉她自己只是喜欢他而已……没关系的,就算不嫁给他,就算只是像朋友一样的生活…… 他已经妥协了,他不会再强求,请不要这样冷漠,请不要转身离去。 求求你。 求求你…… 脚几乎要迈开,眼泪从眼眶涌出,刘道里就这样的狠狠握住自己的衣摆,终于仰起头,不再让自己追上去。 柳花明带着暗晋乘跨过了桃花河,到来龙盘军队盘踞的军营里。此时她已经竭尽了全力,看到那些士兵追上来时,终于放下了心,一头栽倒在地上。 暗后卿立刻带着他们二人回到都城,并召见了太医为他们诊治。 春末,满园的嫩绿也逐渐染上了深色。微风吹过,树上的枝叶随风轻轻摇曳,柳花明立在树下,伸手轻抚粗大枝干,抬头看去,枝叶交错间,漏下缕缕阳光。 往事历历,却已物是人非。 暗晋乘的伤势已经渐渐康复,她也没有打算继续留在龙盘之地。过去的虞渊国被灭,新的虞渊国在刘道里的统领下生机勃勃。 虽然九昭和龙盘已经开始对虞渊警戒,但以刘道里的能力,应该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她是时候逃开这些纷争,去更辽阔的地方享受自由了。 前几日已经将离开的行程上报了暗后卿,他虽然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同意,并且批复了下来。宫里的太监就在今日送来了通关文牒,上面有暗后卿的玉玺印章,今后无论她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畅通无阻了。 人生漫漫,但最后自己真的能活的,也不过七八十岁,除去年轻时候打拼的时日,和今后过了五十六十便行不了动不走了。 那么她还可以任性妄为的日子,为了自己而活的日子便只有三十年。 她已经下了决心,要在这短暂的三十年时间里,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一直想去看看大海,听说那是世界山最大的湖,无边无界,甚至比土地所占据的都要大都要辽阔。 她可以乘上船,听听水声,探探那大海下到底有什么。或许有一天她累了倦了,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 “柳姑娘,您要的马和干粮已经备好。”一位宫女已经拎着一个包袱来到了她身后。 柳花明扬起一笑:“谢谢。” 她接过了包袱,跟着宫女到了皇宫门口,一匹雪白的千里马已经在那里等候,不停的踏着马蹄。 柳花明拍了拍马背,然后翻身一跃而上。 她拉着缰绳就要转身,却听见有其他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抬起头,看见暗晋乘骑着一匹黑马,已渐渐来到她身边。 “你怎么……”她一愣。 暗晋乘抽出腰间一把剑一甩,直接丢至柳花明手中:“这是昨日我在府上兵库里寻得的一把听雪剑,适合你。” 柳花明嘴角抽搐了两下:“你出来做什么,伤已经彻底好了吗?” “区区小伤,无需天天躺着。”他握着缰绳看她一眼,“还不出发?” “你也要去?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海阔天空之处。” 番外狞山国 如果没有来过海边,便不知道世间竟有这样碧蓝的水域,宽广汹涌。海风照面,舒爽怡人,海味入鼻,直动心灵。白浪横接天地,卷卷而来,翻腾叠起,引动人心。 偶尔有海民的孩子从身边追逐奔跑,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安静美妙。 柳花明躺了下来,贴着沙粒望着天空,手指上残留的沙子在阳光的照样下闪烁起了金子般的光芒。 合上眼帘,时空仿佛在此倒退流淌,回到了更早以前,许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甚至千百年前…… 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宫女,随宫嬷进到了宫殿之中,居住在一间小的院落里。院落不算大,青瓦白墙,爬着一些细碎的树藤,藤下生长着不粗不细的树,并不茂盛,大约才刚移栽过来。院中种着一些花,时而可以闻到一阵清新的芬芳。 有一个身影蹲在前方的花丛间,远远看去,应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她提了精神,上前几步也一同蹲下来:“你是谁?怎么来到我的院子里?” 听到了她的声音,那男孩微微抬了头。十三四岁的男孩微微弯起的眼眉灿烂如光,一张小巧精致的五官上是明亮的微笑,衬得他略微单薄的身子所撑起的白色衣衫都恍然失色。他没有回答,而是笑得可爱,小巧的耳朵透着阳光的温暖,有些微微泛红:“这里,我也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因为很少会有人来这里的……所以我就问问。”她发现自己语气太重,连忙解释。 男孩从蹲着的地面站起来,认真看着她:“那我以后还可以来吗?” “那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凌若,王权凌若。” 阳光打在两人的脸上,轻轻柔柔,十分细腻。她也扬起了一个笑脸:“我叫元月乌。” 王权是狞山国皇族的姓氏,她那时候还小,也并不懂这些东西,加上记性又差,只记得眼前这个男孩说自己叫凌若,也忘记了他的姓。 每天傍晚十分,他都会来院子里玩耍,有时候给她带一些小东西,有时候还捎一些好吃的。 一连过了数月,宫中迎来了一个大日子——后护图氏的寿辰。她这个小宫女也必须要出去帮忙啦,悬挂宫灯,张贴红纸,整个皇宫都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听说狞山王为皇后在麟龙台设下寿宴,邀请所有皇族进宫为皇后贺寿。 她十分好奇,便偷偷溜出来想跑去麟龙台偷看,还未至麟龙台,就远远听见丝竹管乐声,漫天桃纸飞扬,亮堂的烛光近乎照透了半边天。 前方有一个身宫人小心翼翼的弯腰引着一个男孩往前走,她仔细的瞪了几眼:“凌若?” 凌若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而是跟着宫人进了麟龙台。她连忙悄悄跟上去。 麟龙台见里已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人,红色绒毯铺了一地,坐在那绒毯正前方的便是十分威武的狞山王,身侧那一头金饰银妆的女子,就是皇后。皇后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三十尔尔,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肤白如雪的额间点着胭脂花钿。 她趴在灌木后面看,对着那些大臣公子一个个评头论足下去:“嗯,这个好肥,好丑,衣服穿他身上真是浪费;那个怎么脸上这么多痘,是不是吃的太油腻了?哎呀,那另一个更是不堪入目,黑成这样!” 啧啧,原来皇族的人都长成这样,一点都不好看。 视线刚要收回来,忽然瞥见一缕蓝衣。咦?她奇怪了一声,因为那衣服看上去不是很新,里边是白的,下摆有点脏,看得出是洗了多次的,呈现出一种干皱的感觉。 将视线往上移,那衣服的主人似乎有点局促,双腿并得紧紧地。 再往上看一点,等等,这是……凌若?!他是朝中大臣的公子?还是皇族的人? “真是可怜啊,这不是凌皇子吗?怎么坐在最末了。”“你不知道吧?这凌皇子是大王酒后一不小心和一个女奴睡后生下来的,不是嫡子,连庶子都算不上,本来大王还不要他呢。”“要不是皇后这些年一直没有所出,早就将他丢出去自生自灭了。”“嘘,小声点。” 几个宫女站在一旁伺候斟酒,却因寿宴还未开始偷了闲,私下嘀咕念叨。 她这才想起来,当初凌若告诉了他的全名,王权凌若,王权,在狞山国,除了皇族还有谁敢在姓氏里带个王? 宫女们停了一会儿后,又实在觉得无聊,继续嘀咕起来:“那这皇子的娘亲去哪儿了?后来有没有封个妃子什么的?”“哪有这福分封妃,你不知道,那女奴刚生下凌皇子后就死了。”“我还听说,那女奴的祭日是和皇后生辰同一天的,本来当日就要下葬,就为了不和皇后生辰相冲,硬是拖延了一天。” “啧啧,真可怜……”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她好奇的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凌若,她的母亲是生下他后立刻去世的,也就是说今天即是皇后生辰,也是他母亲的祭日,而且…… 她怔住,也同样是凌若的生辰? 所有人都给皇后送礼祝贺,却没有人记得这个小小的皇子,明明同样是今天过的生辰啊。她抿抿嘴,忽然觉得有些不服气! 她要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去! 只听得悉悉索索一阵,灌木从后的小女孩就已经不见了。 晚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接近尾声,座上的人已渐渐散去,王权凌若随着宫人离开了麟龙台,正准备回自己那清冷的宫殿去,突然有一只小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拉住他:“凌哥哥!” 番外 狞山国2 王权凌若一怔,转过头看见了她。 这个像他一样住在偏远宫殿里的小宫女,此刻正扬着一个偌大的笑容,站在他面前。似乎是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窘境,他有些不自然的将泛白的衣袖往后藏了藏。 不过小宫女显然并不在意他的穿着打扮,而是转过身,要将他拉去某个地方:“凌哥哥,你跟着我来。” 引路的太监正要说话,王权凌若抬手制止了他,然后跟着小宫女一路朝着院落深处走。 天色已经暗了许久,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一直进到皇宫最幽静的地方,周围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她转过身来,将一只袋子举到他面前:“送给你的。” 王权凌若呆呆接过:“是什么?” 袋子干干瘪瘪,好像里头没什么东西。但是在夜晚,却绽放出十分美丽的亮光。心下惊奇,索性直接打开了袋子,一瞬间,无数流萤从袋子里飞了出来,密密麻麻,环绕着他的周身,一直涌向天空…… 他整个人惊住,就这样呆呆立在原地,仰头看着天。那斑斓的星空几乎在这一刻都暗淡,只能看着那飞舞的星星点点,如此美丽,如此惊艳。 这么多的流萤,将整片夜空都给点亮了。 “凌哥哥,生日快乐。” 当这句带着稚嫩的音调进入他的耳畔,眼眶竟一下子湿润了起来。这么多流萤,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捉啊!难怪,难怪刚才她拉着自己的时,明显感觉到好像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因为她已经把全部的力量,都花在了这流萤上。 微微拭了一下眼角,王权凌若握着袋子想将它塞进衣袖,忽然感觉到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低头去看,原本悬在眼中的泪,却在这一刻刹那坠落。 那是一朵白菊花骨,娇小瘦弱,正待绽放…… 有多少人知道,今日同样是他的生辰;又有多少人知道,每年皇后摆寿宴之时便是他母妃遇难之日。那么多个岁月,每每这日,灯火阑珊,他的内心却孤独冰冷的厉害。他曾想努力忘却这哀伤的记忆,它让他如此痛苦,让他不敢面对,只想逃避……但其实,他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来到他的身边,一起珍惜它,珍惜这份回忆,勇敢的活下去。 “阿乌。”他的声音穿过从发间传来……她抬起头,柔和的月光笼罩在王权凌若白玉般的面庞上,温润的好似烟云,伸出手,他轻轻将她揽入了怀里,“谢谢你。” 流萤依旧在周围飞舞,天空却比往常更美丽。 那一日所发生的,仿佛镜花水月,待天明天亮,一切又恢复如初。漫天飞舞的不再是流萤,而是飘落的槐花,王权凌若所穿的衣依旧泛白,而元月乌依旧是宫里的小宫女。 但又或许,与往常更不同了些。男孩的脸上有了与以往不同的笑容,每天只要空出时间,便会来到那座小破院子,与小宫女一起玩耍一起打闹。 一晃眼一年多过去,狞山王携皇后前往北带岭狩猎,像凌若这样的皇子自然没有资格跟随前去。他倒也不难过,反而觉得落得清静,兴冲冲的要跑去找元月乌玩。却不料在半路被一个容貌十分古怪的太监止住:“凌殿下,丞相大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萧成?凌若微微一怔,当今朝堂势力最大之人,便是萧成。且不说他现在的职位,就说当初他辅佐狞山王登基称帝,并以文官身份率领十万大军攻破边境游牧部落;之后回京,将当时分为两派的朝堂趋势迅速收拢,全部纳为其麾下。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来找他?他虽是皇子,却在宫中毫无势力。狞山王十分专情,当初迎娶皇后入宫,便没有再纳其他嫔妃,若不是酒后失误睡了女奴,恐怕根本不会和其他女子生下孩子来。 疑惑虽疑惑,他还是跟随太监前去。 萧成虽年过五十,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如三十五左右,一头乌发,双手负在身后,修长挺立。两旁的槐花开的茂盛,王权凌若远远看见他时,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孩子对一个大人的畏惧。 “凌殿下来了吗?”萧成转过了身,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半蹲下来,与他平视,“殿下,臣今日见你,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他懵懵懂懂,看了一眼身边已退下去的太监,并不明白萧成要做什么。 往前走了几步,萧成见他不敢再上前,态度更是温和,站起身走了过来,牵住他的手,带他去了槐花下的一张石桌前。桌上摆着一些糕点,精致可口,都是平日里他吃不到的。 “凌殿下,皇上在北带岭狩猎一事,你是知道的,对吧?”他推了一叠糕点到他面前,轻声道。 凌若点了点头。 萧成声音微微低沉了下来:“那你知不知道,皇上已经回不来了。” 哐当,手中的糕点一落,砸在了瓷盘上。凌若一下子抬起头,并不明白丞相说的是什么。 萧成不急不躁,似是在称述一件已无法制止的事情:“皇上前往北带岭已多日,本应在这几天回来,却毫无消息。刚才老臣派了下属前去询问,得知皇上竟被狄族之人捉拿。” 狄族是北带岭边界外的游牧民,他们兵力孱弱基本没有什么威胁力,所以狞山国的皇族经常回在北带岭打猎,也不惧怕这些游牧民。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居然会捉拿父皇?!王权凌若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 倒是萧成看上去分外平静:“殿下也不必担心,臣已调动宫中侍卫军前去营救,只是守在边疆的军队若要调动过来须得半月时日,暂时只能以一万人马前去。” 微微停顿了片刻,他仰头看向天空:“老臣会竭尽全力营救皇上,但凌殿下也要做好准备。” 他一愣,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反应过来。 “皇上现在只有您一子,此次他被挟持又是凶多吉少。”萧成看似温柔的眼睛闪过一丝暗光,“凌殿下,倘若皇上回不了,您便是今后的狞山王。” 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萧成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深究当时萧成身为一国丞相为什么胆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直到数个月后前往北带岭营救的侍卫队回来,带来消息说狞山王与皇后已被狄族人杀害,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孤独,其实只是刚刚开始。 萧成的速度很快,狞山王驾崩的消息一出,他便立刻提出皇子继承王位一事。他还懵懵懂懂,就已经在百官的注视上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之后便是百官叩拜,每一个人对着他的称呼从以前的殿下改为了大王,身上泛白的衣服全部被丢弃,换上了绣着莽龙的龙袍。 因为对朝政之事一窍不通,基本上做决定的都交给了萧成,他在百官的拥簇下册封萧成为辅政大臣,一切事务都先通过他决定后,自己再盖玉玺。 这样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凌若觉得还不如回到以前的时光,至少不必呆坐在坚硬的龙椅上听那些大臣的争锋相对,他想到了元月乌,也不知道这几天她过的好不好…… 对了,他已是帝君!可以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来! 想到这里,他第一次觉得其实坐上这个王座也是很不错的。 当天下午,朝会结束之后他就召见了宫中的管事太监,命令他把远在偏院的小宫女元月乌调到自己当奉茶宫女。 元月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小心翼翼跟着前来的宫女走。 跨进帝君的书殿,她跪在地上叩拜,也没不敢抬头,直到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阿乌!”头立刻抬了起来,竟然是…… “凌哥哥!” “嗯,是我!”他十分高兴再次见到她,仿佛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从椅上下来,他吩咐其他宫女都去外面候着,不用在殿里伺候,自己则走到元月乌面前将她拉了起来:“走,我带你去看漂亮的东西!” 以前不能去的宫殿,以前没有的漂亮衣服,以前看不见的珍宝玩意儿,凌若都带她一一去看,一一把玩。他想与她分享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把这些东西都让她看个够,玩个够:“阿乌,以后你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我都可以送来给你!因为凌哥哥已经是大王了!” “大王就是想要什么,都可以有的吗?”元月乌塞了满嘴的好吃的,瞪大眼睛看向他。 凌若见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立刻笑了:“当然是了!全天下都是我的,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拿来送给你。” 这句话说的十分孩子气,原本没有什么含义,却被外面的宫人听见了。 这些伺候凌若的人全是萧成派来的探子!当他们如实将这话汇报上去之后,那原本就充满野心的萧成立刻蹙了眉头:才刚扶上位就如此口出狂言,若再给些时日,岂不是先王一样难控制? 番外 狞山国3 凌若更多的时候,就是与元月乌一同玩耍。他并不喜欢朝堂之事,所以也从来不插手,就像一个摆设一样坐着,听他们讨论,等萧成做总结之后,来一句“就如萧卿家所言”算是完事儿。 但有一次,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是朝上在讨论潘野灾民的事情,潘野发生了十分严重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农民又饿又穷,开始大面积向都城方向靠近。朝廷赈灾过一次,但粮食并不够用。偏偏之前狞山国发生了先皇被绑架的事情,丞相萧成已经集结了兵力,打算讨伐狄族人。 开战,毕竟要军粮,军粮所需的数目不少,朝上便因是否以军粮为先,还是以赈灾粮为先起了争执。 “狄族狂妄猖獗,狞山蒙受次辱,岂能善罢甘休!”大多朝臣站在萧成这边,赞成开战,“大王,您的父皇可是被狄族所杀,此仇不报,难平狞山国之怒啊!” “灾民危在旦夕,倘若置之不理,必引民不聊生,大王才刚登基就引民众积怨,这万万不可!应当开仓放粮,赈灾为上!”还有一部分朝臣,却持不同意见。 萧成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把问题抛给凌若,因为他知道凌若十分依仗他,自然会以他的看法为准。却不料这一次凌若沉思良久,竟然开口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父王若在天上知晓我令狞山国的子民挨饿,会伤心的,不如将粮食分发给灾民,等旱灾过去,再出兵攻打狄族也不迟。” 他这话一出,萧成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但他一直以来表现出一副尽忠尽守的模样,也不好当堂发作,只能暂时顺从凌若的话。 下朝后,萧成单独找凌若谈了一次,本想让他回心转意,却不料凌若十分坚定,不更改自己的看法。 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萧成终于忍不住握紧了拳:“本想多留几年,看样子是没什么好忍耐的了。” 赈灾粮事件过去之后,萧成突然以大王已可以独立承担朝中之事为由,不再对其他事情做决定,甚至还提出辞官返乡。 这让凌若一头雾水,萧成虽然已有五十,但看上去却十分年轻,怎么就突然要辞官了? 还不止如此,起先是所有朝臣都下跪求凌若请丞相不要离去,但萧成仿佛主意以决,毅然决然辞官回府。 在这之后的数天时间里,朝中一片混乱。一些大臣禀报上来决议的事情始终拿捏不下来,有大臣反复提到丞相萧成,摆明了觉得凌若少不更事,拿不定主意。 半个月不到,皇朝已是乱成一片,凌若在朝臣的怂恿下前去萧府请萧成重新辅佐。但萧成一直避而不见。 元狞三年七月七日夜,丞相萧成的部将王敬率军进宫逼迫帝君凌若颁布诏书将帝位禅让。凌若这才知道原来这才是萧成一直来的目的! 当日无论他同意不同意,都必须写下诏书,不写便是死! 为了做最后的挣扎,他以禅位后准许他带着贴身宫女元月乌一同离开皇城去封地生活为条件,终于同意颁布禅让诏书。 却不料在当诏书颁布后的当天夜晚,萧成不守承诺派遣大量侍卫前来暗杀他。 当天,整个丹阳宫都烟火四起,那些原本用来保护他的侍卫全部倒戈相向!他拉着元月乌四处躲藏逃跑,却始终无法逃脱…… 剑刃冰冷,穿过胸膛的刹那他甚至不觉得疼痛,只是拼了命的伸出手,想要拉住被侍卫按在地上的元月乌。她的黑发在地面盘结,与雨水化为一体。他想去看看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气,看看地面是否有血,看看那些人是否伤害了她…… 但是他那么用力,那么用力的伸出手,视野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漆黑。阿乌,阿乌……张开嘴,他想用力呼唤,可是却发不出一句话,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不行,不行,不能就这样死掉,他要去保护她,去守护她! 求求你,无论是谁,求求你给他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至少给予他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啊!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带动着他,带着他从那死去的躯壳里脱离出来,一直飞到了半空。 雨依然坠落,却轻而易举的穿过他的发,落在了地面上。低下头,他看见自己双脚已经凌空,半透明着,泛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灵魂吗? 垂下首,他要去触碰地面上的元月乌,却看见有一道东西从她身体里消散,地面像是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下方是不断坍塌的烈焰。元月乌那道出来的光辉就这么进入了缺口里,然后一下子合拢,再也无法看见。 他就这样一直停留在这片土地上空,等待了一年,两年,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三百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看着沧海桑田,看着土地被吞噬淹没,又重新长出草叶。 他等待着她重新回来,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 终于有一天,地面微微松动,有一个小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束蒲公英。小人的手一松,蒲公英便飞入了天空,一直飘荡起来。 他急急忙忙挣脱开这块土地想要跟上那飞舞的蒲公英,却发现因为自己的执念,脚上被拷了一条无形的铁链拴于地面中。 这条铁链又粗又壮,怎么了无法摆脱。 他不停的敲打和拉扯,一直过去了十年之后,才终于解脱了这条铁链。他拼命的跃上天空,走遍每一片土地,寻遍每一个山庄,都是为了找到她! 阿乌!阿乌,你在哪里?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就在他即将要绝望之时,终于在虞渊国的都城看见了她。 那个时候她穿的一身破破烂烂,已经流落成了一个乞儿。他化作一个老妇人身份,买了包子给她吃,看着她一脸警惕又因为饿得不行夺过包子拼命啃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可爱。 后来他附身虞渊皇城的宫娘将她领进了宫,为她洗澡更衣,又给她安排了许多好吃的食物。只是好景不长,他因之前摆脱了铁链,断了自己灵气的摄入,原本就半透明的身体更是浅淡了一些。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他寻找到了一个仙人留下来的灵潭,命名秋水潭,在里面坐化修炼。过了半年不到,他突然察觉到她出事了,连忙赶回虞渊城,却发现她已经被安排成了细作,送到了龙盘。 追至龙盘后,发现她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已变得生机勃勃,而且十分可爱狡诈。便宽心了一些,心安理得的回秋水潭继续修行。 一直到巩固了体内流失的灵力后,他幻化成了人形,重新前往龙盘之地,因没有通关文牒,他利用了一名在途中遭遇匪徒而丧命的俊朗男子,进入了龙盘都城。 并轻易以这个身份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暗府。 ——我是今天来府上应征家奴的。本来前四关都已经过了,怎料遇到管家的一个外甥女,那人看我不顺眼,就让管家把我赶了出来。 ——哪位管家? ——我不知道管家叫什么,不过管家的外甥女好像叫玉儿,她来暗府说是要给他表哥做丫鬟,语气特别暧昧,可能两人有一腿。对了,她表哥是府上的侍卫,叫堂廷! ——咳咳。姑娘,我就是堂廷。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乌黑的长发,皎洁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格外漂亮。他想起来,自己与她死时都仍年幼,他甚至从未见过她如今长大的模样。 他想好好守护她,好好宠她,可这个崭新的人,却与阿乌不一样。她聪明狡猾,机灵复杂,她闯了一次又一次祸,遇了一个又一个麻烦,他替她解决一个,又来一个,解决一个,还来一个。 更令他惊奇的是,暗府的主人暗晋乘,竟然拥有他体内的另一半灵魂。原来当日自己从身体中离去,只被脱离了一半的魂魄,剩余的魂魄随着轮回,重新转世成了暗晋乘。 每次留在暗府,他总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再吸引,吸引两个半的灵魂能合二为一。 但他知道,魂魄一旦合起,他这个在外游荡的魂魄必定会被暗晋乘的躯体吞没,以至于忘记了元月乌。 他不想忘记,不希望忘记! 所以他坚持着,坚决着,以现在这半个身份保护她。 但是,到最后,甚至还是没有办法再以单薄的力量守护她了,纵然修炼成人形,却依然不敌另一个从秋水潭中得到仙人秘法之人。看见她跪坐在地上哭泣,他的整颗心都要碎了。 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孔……不哭,阿乌。不哭,凌哥哥会治好他的…… 合上眼帘,他最终放弃了自己脑海关于阿乌,关于自己的前世今生,选择将灵魂附入暗晋乘体内。 没关系的,至少,他的另一半灵魂,仍在守护着她。 不是吗?阿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