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总裁别追我》 关于新书:《顾顾相欢》 总裁别追的第四卷大纲正在一点点的架构,由于异地恋这东西实在难写,暂时我还没想好怎么写。然后我把之前写的书,两个顾姓男女的爱情发在了云起,大家可以通过qq书城查询,两本书穿插着看。总裁今年会完结,我其实舍不得我喜欢感情薄凉的女主…… 东顾小二爷的纨绔,举京皆知;惹他坑他的人,有一个走一个。东顾家的四爷记仇,举国上下也没有不知道的;报道过他绯闻的杂志报社,也是有一家没一家。明明是东富豪门,却比西边权贵看起来更穷凶极恶。西顾三小姐觉得,东顾家“富贵有道”的横批真应该换成“睚眦必报”顺便问一声:“有第三选项么?”请放心跳坑…… 因为现在严打尺寸问题,所以导致有些章节删掉了,容西建了一个书友群,群号110,91501,嗯,你们懂的, 《上架感言》 本书今天就要上架了,心情复杂。 这本书的写作过程比较艰辛,期间又经历的严打扫尺度,导致删除了很多的原文。 结果我霸道的儿子就生生的性格扭曲了。 好吧。 谢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跟喜欢。 明年我想回归少女心去写一本甜美的青梅竹马的校园生活,然后恋爱结婚。 好吧,这都是空想,首先我得把这本完结! 于是,要上架了,谢谢你们! (1)人生初见 十八岁的春天,江浅遇上了苏景渊。 她被亲生母亲痛斥着“野孩子”,粗鲁的逐出家门。 她像一只流浪的只会流泪的玩偶,漫无目的的游逛在人来人往的长街,脑海里都是母亲那张厌恶到痛哭的脸。 “该死的强迫犯的孩子!” “你怎么不去死!” “你去死啊!” “你快去死啊!活着连累我也过不好!” “当初为什么生下你!去死啊…” 那些可怕的画面颠覆了她对‘母爱无私’的认知。她空洞的流着泪,满心满脑,都只剩下‘疑惑’这一种情绪。 就是那一天,她遇见了名为‘苏景渊’的,一只魔鬼。 他一身深蓝色条纹西装,身材伟岸,气质卓然。 他站在她面前,用一种如春末般和煦的表情,问她:“无家可归了么?要不要跟我走?” 他就像天使降临,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明与温暖,一瞬间就将她笼罩其中。 就这样。 她受了那一眼肤浅的蛊惑,轻易就将自己交到了他的手上。 她没有看见,他转身时嘴角那一丝邪魅得逞的笑。 那天,她刚踏入成年行列,什么都还不懂。 那年,他二十三岁,最纨绔爱玩的年纪。 一架飞往京城的私人飞机上。 江浅依旧目光空洞,或许因为以后有了着落,已经停止了眼泪,透过坚实的玻璃,望着脚下越来越渺小的城市。 由于她的不吃不喝,也不言不语,苏景渊不得不在行程结束后,选择将她一起带回京城,那里有最权威的医生,会把她所有的毛病都一丝不漏的查个齐全。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能说话?” 如果是个哑巴…口味稍重。 苏景渊如是想,不再开口说话,靠着座背闭目养神。 一个小时后,直升机降落至华成大厦停机坪。或许是因为她这样子实在像是坏掉的人偶,苏景渊下机时特意扶了她一把,然后交给身旁的安保人员:“弄丢后果不用多说吧?送她去三号。” 听起来就像实验室的编号。 “boss,南医生跟王教授已经到了,杨博士建议最好联系一下心理医生。” “去给江回…通知周蕊,让她去。” 方立应了一声是,行动迅速的落后几步打电话。 江浅被几个黑衣人护在中央,空洞的眼里这一切都模糊而过,只有前方那个不曾停顿的身影。她有些害怕这个人,但更怕别人。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又关上。置身狭小的空间,四面光影可见。 苏景渊看着镜前映出的她的身影,娇小而脆弱,但愿她不是真的坏掉了。电梯数跳了十下,他缓缓开口:“让他们先送你去我住的地方。如果有食欲,想吃东西,就去找管家,她会吩咐人给你准备吃的。家里有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 他顿住,低头看向被抓住的袖口,一只莹白的小手,在他目光触到瞬间,闪电般的收回藏进了袖子。他抬头看向她,依旧没什么焦距的眸子,唇却抿了起来。 他猜测问:“你害怕?” 她又没了动静。 他真是…无奈了,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他正回身体站好,兀自安排:“告诉他们,身体检查等我回去再做。” 电梯【叮一一】的一声停下,壁门打开,他踏了出去,这回被拽住西装后摆。他不耐的回头,就看见她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上身前倾,两手紧紧攥着自己的一摆,眼里蓄满惊惧的液体。 他的不耐更重了,不悦的盯着她,她却也不躲闪,就那么满眼噙泪的与他对视。 这副画面从方立的视角来看,前所未有恩震撼,与可笑。 他们自上任以来,从来雷厉风行的总裁大人,居然被一个明显稚气未脱的孩子拽住了衣角,生生停下了脚步。 那一脸的不耐与隐忍,换做公司的谁早就抬起一脚了吧?再轻的后果也是大骂一顿开除处理吧? 这小姑娘还不知道boss最不喜欢人家拽他衣服这种行为,袖口那会他忍了,这次可怎么办? 只见boss头也不抬,握着那孩子的手从衣摆上拿开,:“我累了,先回去睡一觉,让他们等着,或延后再议。”说着就退回电梯,伸手按了关门。 方立只觉得天雷滚滚,道道劈中都疼的那么不真实,他居然被boss扔下独自面对董事会了! 草草草草—— 他心里的咆哮注定只能是心声。 电梯上的数字已经没有停顿的,直达负一。 苏景渊牵着娇小的那孩子,直接走到红色ferrari跑车前,副驾驶一开就把她塞了进去,而后看也没看那几个黑衣人一眼,径自上了驾驶位扬长而去。 几个被扔下没有半句安排的安保人员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新总裁可比上一任难伺候多了。 苏景渊在市区里一路超车,进了私家大道就再无顾忌,车速放进市区内,罚单都会飞成雪。 西郊三号楼里,四男一女。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还有一个站在玻璃墙翘首以盼的。 周蕊喝着茶,感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这种名不经传的小医生,也能出席如此高规格的私医聚会了。” “你误会了,这不是私医聚会。”南兆临朝玻璃墙处抬了下下巴:“那还有个完全不相关的人。” “为了让我感受一下高规格,请管家把他当奇怪的东西处理了吧…” 四十三岁的解恩惠女士优雅的恭了身:“周小姐说笑了,杨先生是少爷的朋友。” 言外之意这个处置她做不了。 周蕊识趣的保持了沉默,这个西山三号真是邪门的很,一个个住进来都修成了活阎王,半点人间烟火气儿都没了。 哦,这么一说真挺阴森,上一任房主可不就是去见了阎王了么。 只见防弹玻璃墙前那位忽然有了动作,动身往门口走,都顾不上优雅,朝众人比手势:“女的!苏二带了一个女的!怎么你们都不好奇?” “早起就知道了。”王教授四平八稳继续喝茶。周蕊还是他建议找来的呢。虽然他以为会是江回。 杨万里纡尊降贵的去给宅主人开门,一脸欠兮兮的道:“苏总回来了,苏总下午好!苏总这一趟差出的满意么?” “管家送客!” “是,少爷。” 苏景渊连鞋都没换就进了门,牵着那孩子,带着四个医生上了楼。把人往起居室的沙发一放,面色严峻道:“她快两天没吃东西了,水也没喝,一句话都不说,各位看看怎么办吧。” 不知谁动了一下,她嚯的站了起来就钻到了他背后,抓着他胳膊的手直抖。 见状,王教授道:“她这样不行,最基本的检查都做不了。” “嘿,来一针镇静剂吧!” 南兆临歪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周医生特别喜欢针为什么不考注射科?” “镇静剂可行。”王教授也赞同。 苏景渊略一沉默,点头准了。 南兆临回身帮王教授准备注射了。 他把那孩子从身后拖出来,面朝自己摁进怀里,握着她一只手拿出去:“好孩子,配合点儿,打一针睡一觉,起来我给你看好东西,咱们得好好谈谈。” 森森针头刺进白嫩皮肤,苏景渊都跟着怀里的身体一僵,条件反射的也觉得有几分疼,不由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 她也太小了…胸口都不到。 江浅只觉得小臂一紧一痛,又一松,她就被他抱坐在怀里,坐在沙发上,身边出奇的安静。 渐渐的,她脑海里一直混乱话语,都变得越来越远…慢慢就听不清,听不到那些让她‘去死’的语言…妈妈的声音离的越来越远,眼皮也越来越沉… 就在她撑不住闭上眼那一刹,周蕊的手机忽然响起,震的她瞬间就坐直了身子。连苏景渊都吓了一跳,冷眼扫去,后者连忙道歉,关了手机。 再次恢复安静,不久,她便软软的倒在苏景渊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毕竟太累了,二十几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之前又哭的那样凶,加上不吃不喝…让人觉得能撑到现在,都有些不可思议。———————ps:书友群号11091501,欢迎大家! (2)深渊在前 她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这是个让苏景渊略加意外的结果。 王教授说她只是有些轻微脱水,喉咙没有任何损伤情况。不说话的原因,可能只是不想说,这属于心理问题。 大家都看向周蕊,她很无奈:“不说话不跟我谈话,我也没办法的好吧?”又忍不住八卦基因“苏总方便透露一下她的身份么?” “无可奉告。” 果然。 周蕊蔫了,大家都失望了。 特别还有那位躲在门外偷听的杨万里。 作为发小儿,一起风花雪月一起嗨的好友,头一回见他如此兴师动众的对待一个异性,说不好奇那肯定是逗你玩儿的。要说真往那方面猜测,对方看起来又太小,他的眼睛从来都不往二十岁以下看,这其中…很耐人寻味啊。 起居室里,苏景渊考量了一下,就决定让几个人先回去,又把南兆临扥回来:“她一直没吃东西。” 南兆临眨巴眨巴眼,明白过来了:“我给她吊一营养液,等起来最好能喝点儿清粥,不宜大补不宜受刺激。”他兑完营养液,这起居室只剩下他跟苏景渊两个清醒的人,也忍不住问“这孩子该不是你哥的私生女吧?” 苏景渊一僵:“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该怎么想?你们苏家就那么几个人,亲戚都很少,你让我往男女关系方面想?她跟个豆芽菜似的,你能看好?”南兆临兀自说着,全然没发现身后气场越来越内敛的那个人“我就是信她引诱的你我都不信你真有那么禽兽。” 苏景渊见他输液完毕,顿时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景渊…”南兆临已经很久没用这种熟悉的口吻说话了,出于一个好友的提醒:“大哥那件事,我们都知道跟你无关。如果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快活,就找…玩得起的,你看看她这张幼稚的脸,你下得去手么?” “她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选择能力。” “看看她的脸,你下得去手?” “医生什么时候也包管人*生活了?”苏景渊慵懒的往沙发上一坐,张着手臂,不甚悠闲的姿态,嘲讽道“南医生管的太多了,尽自己本职就够了。多余的,少管。” 他就知道这是个死结。南兆临扣紧手提箱,走到门前,疏远的道了一声“告辞了。” 门打开的瞬间,杨万里还保持着那个偷听的尴尬姿势。这让苏景渊彻底没了好脾气,冲着他就一句重到砸死人的“滚——” 杨万里见他真的动怒,当下也不敢多留,伙同着南兆临就一起下了楼。 苏景渊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大沙发上,单手支着头,桃花眸紧闭,整个脸的轮廓僵硬严峻,不时咬动下颌,极力隐忍着被勾起的怒火。 横榻上的人有了细微的响动,打断了他的僵持,隐隐在嘟囔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过去,听到了断断续续,微弱的祈求。 “我不是…不是…不要丢弃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 她也被丢弃了么? 也没有人肯听她解释么? 这可怜的孩子。 他有几分怜惜的抚上她的脸颊,又如触电般顿住,南兆临的话成功让他熄灭了对眼前这个人升起的情绪。 小孩子,呵。 ———————— 第二日晌午。 江浅醒了。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记忆在神智清晰时慢慢汇拢,那天的情景经过就如幻灯片似的播放在眼前。 她被妈妈乱棍打出来,被妈妈的话吓的不敢回家…她一直走,不敢停下来,不敢看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是谁? “你醒了。” 那个人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江浅坐起身,看了眼身上宽大的白色衬衫,又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 高大的落地窗前,洁白没有花纹的窗纱,趁着他坐在那里的身影格外黑暗,整个人都透着无法言喻的冷漠。 “还是不肯说话?” 他的声音让江浅一颤,摇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声音有些哑,但依旧能听得出原本的甜美声线。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家……”江浅仰起头,疑惑了一下,泪水就顺着脸颊滑下去:“我没有家了…她说我是强迫犯的孩子,是也孩子…我回不去她们的家了…妈妈…妈妈说后悔…我很乖,我没有做坏事……可为什么…她就不要我了…” 母亲拎着高尔夫球杆疯狂的那一面又在眼前重现,脑海里满满的充斥着‘去死去死,怎么不去死!’,那么残忍,比刀子活割还要让人惊恐! 江浅抱住头,在床上蜷成小小的一团,呼吸的频率乱的有些吓人。 终究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没有历经风雨,这就失去了理智跟分寸,哭的像个几岁孩子。 苏景渊起身走到床前,俯下身子问她:“你想留下么?” 她恍若未闻,抱着头不住的甩动,似乎有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粘在了头上,无法甩掉似的。 苏景渊失去了耐性,扳掉了她的两只手倾身压下:“回答我,你想留下么?” 他的脸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眨掉眼泪,瞬间又模糊成一片。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记得他在自己最无助时,给了她一丝光明… “我是强迫犯的孩子,妈妈都不要我……”又有谁会收留她? 苏景渊耐性绷到临界,倒抽一口气强忍,冷冷道:“你是谁的孩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最亲的妈妈都不要我了!她说我是野孩子!爸爸不是我的,我是谁…呜呜呜啊——”江浅终于再也无法忍住,放声大哭。 “真是够了,你他吗给我安静!”他隐忍着怒火打断她,不惜以口封之,又迅速在她未反应过来时离开,强迫自己尽量平静:“你听好了,你的过去跟我无关,我不问,但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最后问你一遍,是留,还是滚?” 她一脸的惊恐,不解,懵懂。 苍白的小脸,消瘦如锥子的下巴,趁着一双眼睛格外突显。又因泪水的洗濯,让那双翦瞳清澈明亮。 他不知不觉,就将手掌附上了她脸…还不如他手掌大。 看着这样的她,他再一次动摇了心智。自己想做,即将要做的这件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个邪恶的自己的跳出来,狠狠的踩着他的良心:别开玩笑了,这么多年你做过哪一件事是对的? 是啊,他一直都在犯错。苏景渊不禁勾起唇角,一个屈膝,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一笑:“起来,我带你吃点儿东西,我们得谈谈以后的事儿。”————————————————ps:书友群号11091501,欢迎大家! (3)青春交换 所谓以后,仅仅是三年而已。 当江浅看到那份白纸黑字的《青春契约书》时,不解与疑惑,在看到内容之后,整个世界观都被颠倒,她没有勇气再去确认那内容第二次,她才十八岁! 苏景渊见状,知道她看懂了,也不逼她,懒散的靠在椅背:“这东西签不签都那么回事儿,你可以从我这儿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除了——名正言顺。” 语气中间的间断,是为了强调最后的那个词。 意料内看到她惊缩了一下眸子,莫名的快感就爬上心头,起身朝她逼近:“我允许你不懂,但你得记着,那是你不能幻想的东西。”他食指点着床桌上的协议,道:“你跟签了它们的人,不完全一样。” “她们?” “对,她们。” 他在她未懂间,勾起她胸前一缕长发,嗅在鼻间,沉吟道:“你比她们都有优势,年龄,感觉。调教的工作我会亲力亲为,比之她们,我会更温柔的对你。” “温柔?…哪一种…温柔?”江浅还在上一阶段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害怕,她的声线有一些颤抖。 “现在还有不懂这种事的孩子?”他不屑又嘲讽,解释道:“我买的青春付出人只有两种,床上伴侣,生理伙伴,你选哪一种?”忍不住嘲笑“别说你连这两个词都不懂。” 她懂,她清楚的明白。 她只是是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能接受这一切,面对这一切么? 为什么短短时间,她的生活就变得翻天覆地? 她最亲的母亲将她赶出家门,痛斥她是强迫犯的野孩子,她跟着一个陌生人到了陌生的地方,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如果她的存在会是母亲不幸的源头,她真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把他当成救命稻草的话……是哪一种伴侣……都没差吧? 江浅绝望的闭了闭眼,问:“我把自己给你,能换来多久安然?” 尽管惊异于她态度的变化,苏景渊还是不动声色的解释:“这类契约关系,最少一年,但你跟她们不同,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为什么?” “你做过么?” 江浅知道他说的不同是什么了。摇摇头,问:“这么说,我的身体…可以为我换一辈子生活不愁?” “可以。我说了,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除了名正言顺。” 除了,名正言顺。 她会为了后半生生活不愁而高兴么? 那该是一种多么悲剧的存在。 江浅扬起脸,忽然笑的灿烂起来:“请给我三年,我只要三年。” 被她的笑意刺了眼,苏景渊捏起她的下巴,眼中隐现着嗜血的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纵容我毁掉我你,真的可以么?” 他用了最直接的词汇说明,相信她这样大的孩子再清楚不过,面对即将到来的恶运,她为什么还能笑的如此灿烂?超脱? 那笑容未改,伸手触到他紧蹙的眉心。 “我记得那天,我快把自己都抛弃的时候,你出现我面前,笑着问我要不要跟你走…”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那一端的温暖光明叫做‘毁灭’,也忍不住想要感受,哪怕一瞬间。江浅又笑的深一度:“我现在很庆幸,带走我的人是你,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男人,他很赏心悦目,不至于让人恶心。 “可以了。”他出声打断,抬脚把床桌往外一踢,滑轮就带着桌体让位了。他俯身,将她一把从绒被中捞起:“合同我会重新拟过,现在,检查身体。” 他要去的地方,是浴室。 江浅睁大了眼睛,整个瞳孔回缩,狠狠的搂着他的脖子往床的方向挣扎。 她不行,她害怕! 她的坚强都是装的! 他干脆换了扛姿,“真是有几分迫不及待了,你还真是比预料中磨人呐。” 江浅整个人从头僵到脚,她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不觉眼里就涌上了泪水,咬牙忍住,生生将其憋回。路是她自己选的,这才刚刚开始,即便跪着,也要走下去!总会有一天,她要站在母亲面前,问出那个人的名字! 她将眼泪忍回的下一秒,就听到他说:“我在某事上有许多怪癖。比如眼泪,它总会让我兴奋发狂。” 江浅努力的眨眼,最后连湿意都没了,才问:“所以你是看到我在哭,才捡了我么?” “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我想让你哭的更凶狠。” 他如此直言不讳,让她一时间没了言语。 她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人。说话这样直接,总让她整个脑袋发懵。 从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馨香让苏景渊不觉间舔了舔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苏醒。他抬脚跨进浴池,把她放下,抬手扳起水龙头:“我会跟你一起洗,千万不要哭。” 她煞白了脸,只剩下害怕。 他跨出浴池外,开始一件件脱衣服。浴池里那人就触电似的,整个人翻了过去,速度快的让人不自觉就起了逗弄的心思。“不看看我思念你的证据么?”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了。 他身不着物,踏进浴池的瞬间,她就像炸毛了猫一般,周身都是凝聚起来的气氛,满满都是惊慌、戒备。 他忍不住,就低声笑了起来:“像只小奶猫儿似的。” 江浅不动。 他就贴了过去,长臂撑在两边,将她一整个都罩在了身下。她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下意识想跑,结果一抬头就顶上了他的下巴。顿时嘶气传来,他的冷声也到:“给我老实呆着,这还没怎么着呢!” 江浅呼吸沉重且紊乱的做了一套深呼吸,还是害怕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就听头上他的声音又变得柔和:“没看过男生全身?” 她一僵,诚实的摇了摇头。 “很好。”他满意的应道,又问“谈过男朋友么?” 她又是摇了摇头。 “高中生,没谈过恋爱?” “我爸…”江浅一开口,就难受的差点掉了眼泪,赶紧眨一眨收回,解释说:“他说成年前不能谈恋爱,学业为重…” “很好。”苏景渊一语双关,低下头亲在她的耳侧:“这是奖励。” 奖励她没有男朋友,亦没有瞒他。 江浅颤抖了一下身子,说:“我们可不可以把奖励换成实在的东西?” 苏景渊一听这话,顿时忍俊不禁:“这么快就学会现实了?” 江浅又是诚实的点点头:“总得学着长大嘛,现在的这些什,才是这社会阴暗面的冰山一角啊,我得学着自保…” “嗯,说得对。”他颇有几分赞赏了,认真考量之后,才道:“以后我会每天抽时间教你跆拳道,再遇上我这样的人,不要留情。” 江浅睫毛一颤,心脏就跟着一颤。想了想,说:“跟我那个被妈*判为强迫犯的那个人,你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谁教你这么夸人的?”他佯装生气。 江浅就无力的趴到浴池边沿:“我不说话了,多说多错…” 苏景渊沉默了。她是本身就是如此,还是这短暂的期间就有了成长?不管哪一种,这都会让他很舒坦。 胸前忽然间多出来的手让江浅吓了一跳。他的手已经挑开了胸前的钮扣!且毫无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下。她慌忙的抓住他的手,“我、我、我…”个不停。 她还真有煞风景的本事。苏景渊抽回手又附上,淡然道:“我说过,要检查你的身体,还有,验身。” 验身!江浅死死抓着不放手:“这种事情不应该女的来么!电视剧都有老嬷嬷!” 苏景渊松手,在她松口气同时握住她不赢一握的腰,轻而易举就翻转了过来。面对面,他捏起她的下巴:“所有物的字典里没有拒绝,取悦我才是她们存在的意义。” 啊,所有物,是的,她成了她的所有物了。 江浅不再反抗,两只手垂到小腹,忐忑不安的绞在一起。 他点点头,脸色稍霁“很好。” (4)临阵退缩 江浅倒吸了一口气,听到低笑传来,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来,我们打个招呼。” 她的手就被他握着,她吓到了,烫到手似的往回缩。他扣的她的手腕,纹丝不动,稍有不悦的声音响起“如果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我就将你送回去。” 她很神奇的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又在响起:“我不会白白养一个无关的人,既然选择留下来,就要有留下来的自觉。” “不能…换一种身份?” “换一种?呵。”他忽然冷笑。“你除了一个干净的身体,还有什么资本?这里连佣人都是专业的,你会什么?什么都不会,你拿什么跟我讲条件?” 江浅的脸色,随着他的每一句,愈发苍白。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没有任何阻碍的就插进了她的心头。她什么也不会,她除了上学,真的什么也不会…她过去的十六年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本也有一个家,虽然那个家里的父母都更亲弟弟,但也没有苛待跟少过她什么;虽然爸爸妈妈总是不愿意与她多说话,但也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发过那么大的脾气,没有拿着球杆追打…那么疯狂的…厌恶过她… 会不会那只是一场梦? 会不会妈妈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我要回家…” “什么?” 江浅低着头,抿紧了嘴唇,还是忍住害怕,重复了那四个字。 他嚯的从水中站起,带起的水花淋了她满头满脸。“你真是好样儿的!回家是么?”他伸手捏着她的肩膀拎起来,唇角又染上几分凶残的笑意:“回家,可以,但不能白走这一遭,你总得给我留下点儿什么。” 他拖着吓坏了的她,从开始的路一直走回去,不见那时的半点怜惜,直接扔上大床!附身而上:“如果我的态度让你觉得我像个好人,那么抱歉,从现在起,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江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汹涌而出:“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放过我…” 他不由分说,不顾她的颤抖哀求… 哭声与哀求戛然而止,她整张脸都在一瞬间苍白如纸,那双明亮的眼眸光华褪去,惊恐的张大,满是痛苦,难以承受的痛苦。 撕裂的疼痛让她的哭声哽咽在喉咙,连呼痛的那口气都一并堵在胸口。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说过会很温柔,他说过…他说过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是不是? 半点快感都没有! 强迫这种事,真是半点快感都没有! 苏景渊冷着脸抽身而去,敏感点上的血迹清晰可见。他狠狠的错着牙,隐忍着它带来的狂躁,抓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准备好飞机,一个小时候后,c城往返!” 他冰冷的带走了屋子里寒冰气场,可她还是冷的止不住发抖,努力的卷缩,牵动着身下的伤口…那么的疼…好疼啊…妈妈,我好疼啊… 她激怒他了,对么?所以他不管不顾的,做了他想做的事?凶残的,让她如此疼痛,他就会送她回去了,是么? 她甩甩头,不敢再想,她不敢回忆那种撕裂的痛苦代表着什么,也不敢想他那一面凶残的面容。她疼的就快死了,他却置她的呼痛声如惘闻,一路拖着丢上来…他难道…没有把她当成人么? 为什么…那一天的光明温暖都不见了,像是错觉,无比真实的错觉一样!那一天,她怎么就会觉得被拯救了,怎么就会跟了他走!?江浅快疯了,是她,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的人!正是她自己啊! 她被一个人抛在这间大屋子里,那位中年女管家带着两个女仆进来给她换衣服,站在旁边指挥,看着她的脸,又看到了床上的凌乱,就有些不忍的别过了头。少爷这回太胡来了,这明显还是一个孩子…回想起那阴沉的脸色,又忍不住叹气,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又怎么能摸清楚他大变后的性情?只是…怎么会被气成那样?整个书房都快拆了。 解恩惠上下打量着这个显得木讷无神的孩子,顶多一米六的个头,巴掌大的脸,下巴尖的不似正常,整个身量消瘦的好像连件衣服都撑不起。她也真的是没有撑起来,肩膀都还垮着。再看床上那一点猩红,她止不住心惊,少爷这个口味儿的改变,可不是什么好事。 换衣服的全程,她都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解恩惠不知道把这样的孩子送回去,她的父母会不会将事情闹大,有些担忧,但这些事情不在她该管的范围内,那位最讨厌人的僭越行为。 于是换完了衣服,她只吩咐人送来了清粥小菜,就转身离开了卧室,前往书房回报情况去了。 走廊尽头的一间大书房内,一片狼藉,博古架也倒了,价值三百万的瓷瓶也碎了,书架空了一,原本放置的书籍一大半都在地上躺着。就在那片狼藉之中,罪魁祸首坐在那张国王式高背椅上,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怎么样?哭了么?” 该怎么说呢…那时分明是哭过了,换衣服时却没有眼泪,也看不出悲伤…解恩惠想了想,恭敬道:“她跟来的那天一样…” “换衣服呢?” “回少爷,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真难以想象,那么一个害羞怯懦的孩子,让人看见被扒光了扔在床上的样子,居然会没有反应,居然会没有反应! 苏景渊觉得心里那一簇火苗又像被浇上油,噌的一下窜起老高,烧的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烦躁,仿佛想要狂暴的毁灭些东西才能好受。 “行了,你出去吧。” “是。” 解恩惠退出去,关上门,就听见里面又是一阵摔打的声音。 (5)血亲相杀 “少爷说这些要全部吃掉,才能送你回去,他怕饥饿导致的晕机会弄脏他的飞机。” 江浅坐在沙发上,听送来饭食的女仆说完,就低头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喝着白粥。 女仆很满意的点点头:“少爷从来不带女人来这里,你是第一个,还以为你是什么特别,原来也是个卖身子的。不过你运气不太好,少爷发了很大的火儿,走廊那头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估计你不会再有机会被带到这里来了。” 江浅依旧机械的喝着粥,小菜一口没动,仿佛眼里只有白粥。 女仆抱着盘子站在一旁,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说:“你不知道吧?这个别墅里的女仆,也都是签了这个的。”她弯腰指了指桌上的契约,笑道“陪少爷尚床也同样是我们的工作,你,比我们还不如,就像一次性消耗品。” 江浅睫毛颤了颤,喝进去的粥就在胃里翻涌,止不住的恶心从心底升起。她霍然起身,朝着卫生间狂奔而去,冲到马桶前,就再也忍不住,弯着腰将胃里一切的东西一股脑的呕吐而出…那强烈的恶心却怎么也没能减轻。 眼泪跟着滚出来,落下去,她清楚的听到了那个女仆的话,她…或许连一次性…消耗品都不如…他的占有,纯粹就只是想毁掉那层膜,纯粹就是对她的惩罚而已,是报复,是惩罚啊。 尚床什么的…真是一点也不愉悦,一点也不愉快啊…她痛的要死,他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冲了进去,她痛的…连呼吸都差点断掉,她以为自己就快死了,她多想就那么一直喘不过气,然后沉眠? 可她还活着,还带着各种不堪的记忆,活的这样清楚。 女仆抱着盘子,厌恶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敲了敲门:“你吐完了么?少爷在楼下等你了。” 江浅抽过纸巾擦了擦嘴,走到洗漱台洗了洗脸。冰凉的水扑在脸颊让她不由清醒几分,看着镜子里苍白狼狈的自己,忽然笑了笑,眼泪一下子就流不出来了。 这个十七岁,她失去了身为女生最重要的东西。 像来时的那样,却又不同。 他坐在汽车后座,周身寒凉,眼神冰冷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她坐在他身旁,努力的不去回想,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记忆一样,每个细胞都写满了恐惧,大腿根处不争气的轻微发抖,她绞着手,一直在忍。 一个小时的车程,一个小时的空程。 江浅回答了c城,心中没有想象中的欢喜期待,满满都是忐忑不安。 苏景渊问她在哪下车时,她就像受了多大的惊吓一样,好一阵惊慌,才报出了一个地址。他见状不禁舔了下嘴角,冷笑:“你还真是让人容易兴奋的体质。” 江浅更加不安了,她害怕这样的他。 车子在路上飞驰,停在了所谓的环北路风情街,那里是c城的一片比较繁华的住宅区,她家在欧风小镇,那里都是二层的小洋楼。 江浅以为只要回到家,妈妈消了气,一切就都会和从前一样。她努力让自己笑的灿烂,按响了门铃… 妈妈站在门里,一脸厌恶的看着她:“不是让你去死么?你回来干什么!你不看到我被你拖累死,不甘心是不是?!啊?”她的音调越来越高,就像那天追打一样。 “妈,妈,你消消气…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江浅组织不到语言,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门里的女人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妈…”江浅不相信,追着她进屋:“妈,妈,求你别这样…你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忽然这样对我…” “江浅!我从来就没把你放过我的孩子!你怎么生下来的知道么?你是强肩犯的种!”她从角落里又找到了那根高尔夫球杆,拎着过来冲着她的小腿抽上:“你以为被你喊妈我会高兴?我想要的孩子不是你,是那个男人走错了房间!不不,不是,是他不满我设计他,是他设计了我!江浅,如果我当初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我一早就不会留下你!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么忍过来的?连你是谁的种我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不恨他?不恨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每说一句,球杆就抽落一下。 “妈…不是这样的…妈,你停下我们好好说…”江浅娇小的身体一颤一颤的挨着,抓着她的胳膊想让她停下来:“妈,妈…我哪儿做的不对你要告诉我啊…妈…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啊…妈妈…妈…” 高尔夫的球杆抽她身上,抽打声伴随着清晰的疼痛。江浅很疼,可是她除了生生受着,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母亲瞠着的双眼里除了厌恶就是厌恶,还有满满的嫌弃。 “你以为我想生你?我以为你是他的孩子!结果dna根本匹配不上!你说你是谁的孩子?那天晚上的人是谁?还有那个老不死临死了把你送来,要不是顾忌江平,我能把你留下?”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把球杆扔掉,直冲她压了过去,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恶狠狠的质问:“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活着?你毁了我的人生!又要毁我的家庭?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吧!我受够了!” “我没有…我…没有…妈…妈…”江浅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扼住自己脖子的人,是那位年轻漂亮,自己喊了十几年的母亲!“妈…”她声音嘶哑着喊不出来,她的手劲越来越重。江浅不知道该怎样挣扎,两只手在半空凭空的抓。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早上一起吃了饭…为什么放学回家…一切就都变了? 妈——为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不是强肩犯的孩子…那我又是…谁的孩子… 她觉得一直以来的世界观,都在这些看不清楚的所谓事实面前,倾塌破碎… 原来这世间,并不是每个母亲都深爱自己的孩子。 意识渐渐沉迷时,她眼前出现了那张嘴角噙着凶残的笑脸…比起眼前血脉相连的狰狞,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连凶残也变得柔情了? —— 苏景渊有些不放心,快出风情街,又吩咐调头返回。 幸好调头了,不然怕是那个可恨的小混蛋就要去阴曹地府见他哥了!他站在忘记关起的大门外,听到了里面那女人疯狂的声音:“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幸福了!都是你!害了我一生!” 他的心咯噔一下,顾不上礼仪就冲进了屋。 厅堂的角落,一个女人俯身掐着一个女孩儿的脖子,面目狰狞可怖。被她扼住的女孩儿已经停止了挣扎,她却依然不肯松手,口口声声:“你去死吧,只要没有你,我的世界就幸福了!” 眼前入目的这一幕,让他心火喷涌,顾不上震惊,飞起一脚将那女人踹开。 惨叫声传来,之后就是那女人的质问“咳,咳咳咳——你,你是谁!私闯民宅伤人!咳咳——” 苏景渊眼里只有躺在地板上,脸色发青的小人儿。颤抖的伸过手去探了探鼻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火气又爆上来“小混蛋!小混蛋!你给我醒过来!我他吗送你回来不是下葬的!醒过来听见没有?!!” 方立在外听到屋里的惨叫跟自家boss的怒吼,瞬间开了车门冲进去,就就看到眼前狼藉的画面,高尔夫的球杆躺在一旁。有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靠着墙壁咳嗽不止…还有自家boss,他蹲在那具…尸体?前,正抬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bo…” 他刚出一个声,那位就霍然抱起了地上那个孩子“医院!去医院!” (6)绝望妥协 苏景渊站在急救室外。 倚着墙仰头站着。 就像大哥宣告死亡那天一样。 他有些害怕那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他怕医生出来时又对着他摇头,说那句屁用都没有的“尽力了”。 方立尽可能的背对着他,他完全不想看到boss如此的模样,却又不能置之不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是会有被灭口的危险的。 “她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方立一惊,醒不过来?醒不过来,那就是死了呗?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人又不是他掐的,顶多…顶多也就是个强x罪!他想了想,道“私了好办,闹大稍麻烦,她的全责在家庭暴力…”他没有勇气指责顶头boss强x胡来,虽然不会被炒,煎炸蒸煮总会逃不了的。 “呵。” 他的反应只是一丝略带自嘲的冷笑。 如果她醒不过来…醒不过来… 那就是自己又杀了人,多背一条人命,而已。 江浅醒来时,满目的苍白。 她以为这是死后的世界,下意识的吞咽,喉咙火烧一样的疼痛。她想起自己的‘死因’了,被亲生母亲的手…那双她渴望拥抱的手…它扼住自己的脖子,越来越用力… 她想抬手附住眼睛,就看到了手背上那条细细的输液管,一直顺延到了旁边的高脚架上,吊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水。 她没死,她还活着。 夕阳暮光下的窗前,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窗前,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斜斜的映在米白的瓷砖上,身后一片暗影。 逆着光,江浅也看清了他是谁。 两次,这个人…救了她两次。 第一次为了他的身体…他得到了,并且嫌弃了,那么这一次,他又为了什么救她?她在他眼里,还有价值么? 在她眼底一片落寞时,他转过了身,看到她惊吓似的张了张口,就痛的整个五官都皱了起来。他轻脚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叠起二郎腿,手臂搭在扶手,慵懒闲散的模样。 “回家的感觉好么?” 不要怀疑,他就是在讽刺,讽刺‘回家’,讽刺‘家’。 江浅下意识张张嘴,又疼的把话憋了回去。 那人便嘲笑:“比起死亡,这种疼痛轻多了吧?” 江浅抿着嘴,思考着如何回应。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格外具有杀伤力,但确实是他说的这样。比起死亡,这点疼痛,连带被身体被撕裂的疼痛…又都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狰狞怨恨的面孔,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那时,她只有一瞬间的绝望,而后想要活下去,不想就这样死掉的心情,像暴风雨袭卷全部,她不想死,想活下去,谁来救救她? 她想到了他,也只有他。 这世上,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只有活着,才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不是么? 她低着头,乖巧的模样让他心底的狂躁减轻不少,但这还不够。他霍然起身,淡淡道:“既然死不了,那我就回去了。” 江浅猛然抬头,张了张嘴,他的身影便模糊了起来。是啊…她激怒了他,她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她没了价值…他不会再要她了…以后…她该怎么办?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不,不是,她不会再祈盼这是梦什么的了,这是现实,这就是现实!残酷也好无情也罢,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只有光明的,它的黑暗…比光明要多的多啊… 他立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她心里斗争的结果。尽管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拒绝了他,但已经得到了惩罚,不是么?没什么会比残酷的现实更具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他还想要她。 在‘想要’这两个字面前,有时是需要妥协的。 他坐到床沿,手伸进被中,顺着她的腿,摸到了道道突起的抽痕。不禁皱了皱眉,却仍是忍不住冷笑:“跟着我一世无忧不好么?怎么就非得回来找死呢?” 腿上被他触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着。她终于可以伸手就可以碰到这个人,伸手抓着他的胳膊,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因为声道受损,她只能发出气音,听起来有些恐怖,她却顾不上。 “呵。你以为,我苏景渊的晴人非你不可?” 她拼命摇头: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这声音真是难听透了。他把手机拿出来,递到她眼前:“打出来。” 她不敢有一丝犹豫的接过手机,点开备忘录: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会好好听话,你的话我都会听,请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她打字很快,不一会儿就将手机屏幕翻回他面前。 “但愿你是真的受到了教训。” 是真的,我不会再犯,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她打着字,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或许他还是天生良善的,看着她的眼泪与无助,多少有几分不忍。又想到她的年龄,十七岁而已啊,他跟个孩子较什么真儿呢?可是不该做的…他都也已经做了,他们之间还需要掩饰什么? 苏景渊把手从被子下抽出来,以一种极为痞气的姿态侧躺在床尾,声音稍霁道:“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 你不会丢下我了么? 江浅有些激动的打字,翻转过手机给他看。那人就邪邪一笑:“你已经属于我了,忘记了么?” 这大概是段不太好的记忆,他看到她的脸白了起来,虽然很努力在笑,却掩饰不住眼底流露的惊恐。 “既然害怕,就该长记性,我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他的手隔着医院的薄被,抚摸着她的膝盖。“以后那会成为日常必做的事,我会教会你正确的方式,忘了它。” 她不想接受,唯一不想再一次经受那样的事,可她没有权利说不,她能做的只有接受他的每一项安排,听从他的每一句话…目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从现在起,你就叫苏暖吧,遵从我的姓。” 江浅没有打字,而是用唇形,说了个好。 他被她的乖巧取悦了,低低一笑:“来玩一段禁忌的游戏,似乎也不错。” (7)初入盼归 苏暖,她叫苏暖了。 她看着手中新的身份证件,以及独立的户口,感觉有些好笑。 过去十七年,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属于她的那一页户口,她想,那本江家的户口本上,真的有她的名字么?这已经是个迷了吧,再也不会有机会问了,对吧? 苏暖出院那天,已经可以发出声音,只是声音还有哑。她拽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我妈…她怎么样了?” 她这副怯懦的样子,还不忘那个女人。她忘了自己差点死在她手上么?苏景渊冷然的眯了眯眼:“她,好得很,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江城建设的董事长夫人,那男人再不济,也不会少了她的钱花,比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大小姐’好了不知道多少。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惊讶呢。 “你知道那男人向我开了多少价码么?”苏景渊抬手撑着车门,支着腮,笑的七分邪气“一千万,你的初回居然值一千万。” 苏暖霍的起身,砰的一声撞到了头,她激动之下,竟忘了这是车上。顿时捂着头坐下,疼的趴在膝盖上直喘。 他忍不住笑了,爽朗的笑声低低的传来:“怎么?被自己的身价吓到了?还是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吓到了?” 原来他嘴里说的‘那个男人’,是…江平。苏暖不敢,也不好意思面对他,就保持捂头的姿势,问道:“他…为什么会向你要钱?你…给了么?” “为什么不给?一千万,买你一个活人是贵了点儿,但买他让你消失,还算物有所值。” 苏暖不解的看着她,他便长臂一身,将她扯进了怀里。“你从今以后只能是苏暖,我让他给你消了籍。” 消籍,顾名思义。 她被他圈在怀里,坐在他的大腿,身体不可控制僵硬着。木然的张了张嘴:“一千万…会不会…太贵了…” 瞧这怯生生的模样,真想让人按在身下狠狠欺负。 苏景渊抬手,抚上她的耳廓:“你知道他为什么养你么?”怀里的小人儿再度僵直,机械的摇了摇头。他的另一手,就探进她腰间的衣物,咬着她的耳朵“一个男人,甘愿养着一个没有血缘的女人,你说,会是为了什么?嗯?” 四目相对,他眼里明确的嘲讽,让她渐渐懂了,震惊与不可置信随之而来。那个很少对自己亲近的‘父亲’,也抱着像他一样的想法?一样恐怖,可怕的想法?那会不会…太恶心了一点?她这样不可置信,他的声音就传来“单纯的孩子,你可不要把男人想的太好了。”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复杂痛苦的神色。 难道这个世界的男人,都像你一样么? 她多么想这样勇敢的问出去,可她,早就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 “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禽兽么?” 苏暖下意识的摇摇头,又确认的摇摇头。他对她所做的,大概都是她自找的,因为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典型的说她这种情况。 如果一个女人在不甘愿的情况下被你强迫了,还会认为你是好人,这可能么?苏景渊觉得再可笑不过了,嗤笑道:“如果怕了,就不要再试着把我的本性释放出来,也许你会很轻松。” 他的手便不安份的四处游移。 她是平胸,真是贫的连山丘都称不上。 不禁揉了揉,便感觉她身子一颤,遂坏心的曲指一弹,同时在她耳边喘息似的吹了口气。 苏暖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头皮发麻,身子发麻,从头到脚都在发麻。抬手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哀求的低若蚊蝇:“不要…在这里…” 她说不要在这里,而不是不要。真是意外的意外的反应。“那么你想在哪里?” “回去…不要去…不去三号…”他的手越来越过分,她着急的想哭。 他吻上她的嘴,举止渐渐过分。 她的身子渐渐软下来,待他发现时,竟是缺氧的几欲昏了过去。 “连吻都没接过?不知道换气?”他把人搂在怀里,顺手拍着背帮她顺气,对前面两人道:“去华府。” 华府1号院,独立于整个别墅区外的一栋,位于半山腰,占地两千平,可俯瞰山下全景。 这是栋五年都未被他临幸过的住处,设备齐全,干净整洁。即便主人不在,这里依旧保持着最好的状态,随时恭候着主人的驾临。 1号院里两栋别墅,一栋主楼,一栋副楼。副楼里住着一对年过六十的老夫妻,是这里最开始,也是一直打理着1号院的人。 苏景渊的到来,像这平静无波的湖心投进来的一块的巨石,让两个老人热泪盈眶的同时,也好似像要迎接新年一般,井井有条的忙碌了起来。 老管家的脸上几点老人斑,身体却很硬朗,腰板笔直,只在几人刚进门时情绪激动的抹了几下眼泪,纵然如此,他的言词也没有显露过过多的情绪,专业的好似只是一个单纯的官家。 少主人五年没有回来过1号院了,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跟着两人上楼,来到每天都要精心打扫的那间卧室,推开门,他略微一愣,就对身边的女孩儿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我长大的地方。” 苏暖疑惑的歪了下头,仍旧乖巧的应了好。他便转头对老管家道:“他叫苏暖,我的孩子,我的人。从今以后,她也是这里的主人,我会常来。” 似乎没有什么消息会比那句‘我会常来’更让人高兴了。老管家恭敬的应了是,不着痕迹的打量过那一身浅粉运动服的女孩儿,很乖巧,很清秀的一个孩子。她歪歪头,朝他一笑:“你好,我叫苏暖,麻烦您了。” “应该的,苏小姐。” 苏暖一愣,微微蹙了下眉,咬咬唇,转头问这里地位至高的男人:“可以让老爷爷叫我小暖么?” “可以。”他语气淡淡,又说:“他姓严,你也可以叫他严爷爷,刚才那位是他的老伴儿,她喜欢别人叫她郭奶奶。” 苏暖乖巧的点点头,叫了声严爷爷,后者有些受宠若惊似的答应。她觉得大概是苏景渊本人太恐怖了。她看向他时,他的目光落在卧室的大窗,似乎透过了窗外在看外面的什么。苏暖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外面那棵正在抽芽的树,她并不认识那棵树的种类,不觉就问出了口:“那是棵什么树呢?” 苏景渊歪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前所有的柔和:“是樱树,会在春天结束前,开满樱花的树。” (8)另类纵容 “会在春天结束前,开满樱花的树。” 它的树冠高过了门口可视的高度。苏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樱花树,有些雀跃的跑了进去,直到被阳台的窗户阻拦,才忐忑的回头看着他:“我可以从这里,出去看看么?”她指着落地窗,问他。 看着她微笑的脸,明亮起来的眼睛,他微微沉默,朝她伸出了手:“来,我带你去看它。” 这邀请的画面太过熟悉,让苏暖心底针刺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走回去他的身旁,乖顺而期待的,把手放了上去。 “这里原来叫盼归园,是我母亲取的名字。我嫌它太难听了,就趁着别墅开发时,把这里划了进去,除了这栋别墅,跟那棵樱花,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大概也有五年了。”他把她的手轻轻握在手里,牵着一路下了楼梯。“怎么不说话?” 苏暖抿嘴朝他笑:“你很少说这么多话,我在数字数。” 苏景渊微怔,顿觉有些好笑,原来还有人会注意这种事,有些好笑的问:“那你数清楚了么?” 苏暖摇摇头:“我只能数个大概,因为要听你说话。” “那是多少个字呢?” “一百不到的样子…” 这样说了几句,就到了楼梯下一扇看起来很厚重的雕花门前,他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那棵樱花树粗壮的枝干映入眼前,苏暖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有些兴奋的跑过去,摸着粗糙的树干,张开双臂抱了抱,两手量了量树干,又比了一下自己的腰,整张脸亮起来,全是钦佩:“太厉害了,它比我的腰还粗!” 苏景渊立在门口,看着眼前似乎在跳跃的画面,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呼吸跳动了一下,不禁蹙起了眉,就见她仰起头,仰视着巨大的树冠,脸上洋溢着,比这个季节还让人温暖的笑容。 他走过去,贴上她的后背,手也附上她的:“这棵树的年龄,跟我一样。” 苏暖微微僵着身子,忍着心底的颤抖,努力平静的问:“那是…多少岁?” “二十四,它有二十四岁。”他低下头,将下巴放她的肩颈:“它比我五年前见到时,还要粗壮。” “你有五年…没有见过他了么?”苏暖惊觉自己问的有些多,匆匆又道:“我小时候,一直希望养只狗,我觉得有什么跟我一起长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是那时,后来…一直到现在…” “你可以求我。”他的声音从极近的耳边传来,热气喷洒在颈间,“我说过,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还有半句他没有说出来,苏暖却记得再清楚不过。 他可以给她一切想要的东西,除了,名正言顺。 她扬起唇来微笑:“我还没说完呢,后来长大了,就不那样想了。狗狗什么的,寿命只有短短十几年,分开,别离,这种东西太沉重,我,承受不来的。” “你还没有长大,你才刚成年。” 你还没有长大,你才刚成年。 这个花一样的年纪,正在弥散着怎么样的悲哀?苏暖的鼻子酸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终究没能忍住,成珠滚落,碎在草地上,融进了树下的泥土。 十八岁,她十八岁了。 十八岁前的江浅,十八岁后的苏暖。 她从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强肩犯的孩子;又从一个强肩犯的孩子,变成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短短一周不到,她的人生从云间跌落,没有父亲,也没有了母亲…连家,也变得遥不可及… 如今…她连自己都快失去了。 她从他的手下抽回了手,反手挡在眼前,回身请求他:“可不可以,不要生气,装作没看见一样,让我哭一场?” 大概因为回到了长大的地方,他变得格外好相处。张开了双臂,朝她微笑:“来吧,痛快的哭一场。” 纵然这个人,给了她撕裂的痛苦,给过她烙印般的记忆,可他…却是她从今往后,唯一的依靠…什么也不问,就这样,把她捡回了家。苏暖看着同那天如出一辙的,温暖而光明的微笑,再也忍不住,扑向他的怀抱,放声大哭。 妈妈,如你所愿,你的江浅,你的怨恨,你的后悔,你怀胎十月,生的那个累赘江浅,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妈,那个拖累了你半生,破坏了你幸福的江浅,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不会放声大笑?又会不会偶尔,会想起她? 哪怕,她带给你的只是痛苦。 会吧?一定会有想起来的时候吧?就像现在的她,面前这个人,给过她痛苦的经历,痛苦的回忆,她还是忍不住,也只能依靠他,对吧? 她的哭声,逐渐牵动起他心底最阴暗的部分,他闭着眼睛,压抑,隐忍,却在她翘起脚,唇瓣碰上他下巴那一刻,就像瞬间散掉的封印,那股狂暴冲踏而出,找到了新的承载品…… 她的大脑一片片的空白交错不断,不知是悲伤还是疼痛的眼泪,模糊了整个世界。 (9)享用过度 当人在情绪极度压抑时,往往需要一种疯狂的方式进行淋漓的发泄。 她累极,显瘦的脸庞,色如白纸,睡相却是他有史以来没见过的安然。 她躺在华贵精致的大床上,身下是黑色的床单,盖着一床勾绣着墨色花纹的米色被子。她躺在其中,睡梦里还是眉头紧蹙的样子。 苏景渊坐在床沿,低头看着这样的她,懊恼的情绪在心底慢慢放大。这个孩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分明说过自己对她的眼泪没有抵抗力,她还把他当初成一个唯一亲人一样哭成那样,对陌生男人的防备心去了哪儿呢? 他可惜的摸了摸她的脸,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像是心里的阴暗照进了阳光,把一切负面都给净化了一样。 叩门声传来,他皱了皱眉,亲自走到门前。郭老太稍显臃肿的身影站在门外:“少爷,晚餐备好了…”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睡着的人,抬脚出门,轻手关上。走出几步,才问说:“许久不见,郭妈与严伯的身体还好么?” “劳少爷惦念,我与那老头子的身体都还硬朗。” “明天起,这里添两个人吧。” “少爷怕我跟老头子照顾不好苏小姐么?” 苏景渊微微一笑:“叫她小暖吧,听一些老人说,孩子叫的贵重了容易折寿。” 少爷居然会在意这种老说法。郭妈有些忍俊不禁:“是,小暖看起来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少爷想添什么样的人手?” 苏景渊想了想,似乎西山三号里的配备要复制在这里一套,但那孩子好像很抵触三号…思及此,又道:“就先添一个保姆一个司机,我会让方立带人来,教习的工作就劳累郭妈了。” “少爷不住在这里么?” “嗯,我会常来。” 苏暖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分五脏庙实在饿的厉害,才有睁开眼的动力。她其实没睡够,惺忪着眼睛起床,身体一动就痛的厉害。 记忆闪电般的重现,她想起了初来那天下午的事,不禁扶头痛苦,才意识到第一次他有多么慈悲。 她忍着疼痛抓过旁边枕头上的真丝睡袍,往身上一裹,就颤颤巍巍的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走向洗手间,心中不住的抱怨洗手间跟床的距离,以及卧室平米的占地浪费。 苏景渊回来时,见床上没人,就直奔洗手间,见到的就是她松松垮垮的穿着自己的睡袍,靠着洗手间的门框,一脸愁容的看着床的位置。忍不住就有些想笑:“怎么?走不动?” 她歪头看看他,咬了咬唇,不甘心似的,点了点头。 苏景渊便更觉愉快,大步走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佯装不悦道:“拿我当发泄品,你胆子不小啊!”又将她打横抱起“看你下回敢不敢,半小时都撑不过的渣。” (10)渐入此戏 晚饭的时候,苏暖吃的极慢,吃相十分痛苦。 他问:“菜不合口?” 苏暖摇摇头:“昨天咬到了,溃疡了……” 他就喊她张嘴,看到了两个小白点,蹙眉问:“怎么搞的?” 苏暖叹了口气:“我是嘴里只要有伤口就一定会变成溃疡的人…” 苏景渊的眉头蹙的更深了:“我得给你配个食谱了,等好了跟我练跆拳道,我若不在你就绕着院子跑步。” 晚上小睡了一会儿之后,他便醒了。 苏暖问:“你要回西山么?” 他注意到胸前衬衫上的小手,不由舒展了眉头:“就是不回西山,我也有应酬,也要出差,以后可能还得应付妻子…”她的手一瞬间就缩了回去,他皱眉,语气冷然“怎么?” “没有,不是…我不是…”苏暖有些惊慌的解释,却实在组织不起来语言,咬了咬唇,把手重新放回他胸前:“我能…去上学么?” 果然年纪小,有些事总需要强调。他舒展眉头,握上她的小手:“当然可以,你还可以上大学,总不能将来有一天,你离开我…以后连生存都成了问题,是不是?” 苏暖睫毛颤了颤,笑了起来:“你想的,真周到啊…谢谢…谢谢你…” 看着她这样的笑容,他有些烦躁的翻起身:“我让郭妈给你把饭送上来,我先回去了。” 回去?回西山?苏暖眨眨眼睛,他一览无遗的不悦让她理智了保持了沉默,又一踌躇,起身给他整理衣服:“路上小心…” 他危险的眯起眼看着她,抓住她整理衣服的手,冷冷道:“除了不触犯我的底线,你用不着学她们那套,做你自己,那才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明白么?” 苏暖唇瓣翕动了几下,垂下手,闭了闭眼,而后扬起嘴角,展露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那你走吧!” 他抬手附上她的脸,轻轻摩挲:“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不要违背,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苏暖绕道他身后往门外推:“再不走天就黑了,路上该不好走了!回头见呀!” 苏景渊也配合着调笑:“脸色变得这么快啊?” “是呀,你不是说表现好有奖励的么?请给我折现下次带来吧!” 她一直,送他出了别墅的门,闭着眼睛任他亲吻额头,与他告别的笑容在门关上那一刹,徒然荒凉。 晴人…原来是种如此痛苦,而悲哀的职业。 “小暖?小暖?” “啊,是!” 郭妈一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觉得脸上凉凉的,郭妈粗糙有些干枯的手就抚上她的脸:“别难过,孩子,少爷还会回来的。” 或许是这双手太温暖,也或许这声音太亲切,她不觉间,就已经泪流满面。 苏暖喜欢郭妈,也喜欢严伯。 郭妈在副楼后面开垦了一大块菜地,已经种了萝卜,芹菜,香菜,跟小白菜,哦对,还有油菜跟菠菜。 苏暖只要闲下来,就跟着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拎着小桶浇菜地,有时也跟着严伯拽着一根长长的橡胶管给草坪浇水。 四月末时,那棵樱花长了满树绿油油的叶子,也打了满树密密麻麻的花苞。 苏暖感叹它的长势,好像它光秃秃的样子还是昨天,一夜之间就成了如今的含苞待放了。 她给樱树量了树干的宽度,25厘米。 又给自己量了量身高,一米六三,比还是…江浅的时候,长了一厘米。 下午近黄昏,苏景渊来了。 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三十九,保姆;男的四十一,司机。 对于他的到来,苏暖并没有表现的特别欢呼雀跃,仅仅像是一个朋友来访那样,端茶倒水的招呼了一番,就又去拖着橡胶管给草坪浇水了。 苏景渊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娇小的她拖着一根橡胶管,到处跑着撒野的往周围绿植里胡乱甩水流,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这孩子在他不在的期间,自己个玩儿的很好嘛? “小暖。” “啊?”她只是转了头,手还在忙着给绿植浇水,笑问:“少爷您喊我?有事儿您说话!” 苏景渊囧了一下,认真道“你上来,我们聊聊。” 苏暖回过头,捏着管子咬咬唇,又笑着回头问他:“如果不上去,或者晚点上去,有什么后果?” 苏景渊笑了,连犹豫都没有,盯着她,认真道:“我可以下去找你,我们可以在樱树下做点有意义的事。” 苏暖顿时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又像是被橡胶管电到了一样的扔开它,转身就逃,留下一句“我去换个衣服!” 当她换完了干净的衣裙,回到卧室时,那个把他唤上来的人,正好洗过澡,松松垮垮的穿着一件基本没什么意义的浴袍,不该露的一处也没挡住。他正擦着头发,苏暖见状,跑过去朝他摊手:“能让我给你擦头发么?” 他愣了愣,就把毛巾放在了她的手上,然后趾高气昂的站着,一脸的调笑。 苏暖看看毛巾,看看他的头发,嘟着嘴没好气儿:“你好恶劣啊,拿你一米八几的欺负我一米六。有没有做大人的风度啊?” “不是你想要帮我擦头发?” 苏暖眨眨眼,颇为诧异的问:“所以说,我还得谢谢你咯?” 他没回答,但那个眼神明显就是那样。抬脚走到床边坐下,微微低了头:“过来吧。” 苏暖就笑着走了过去,伸手帮他揉擦着头发,完全没注意到他邪邪扬起的嘴角。 “最近都在做什么?” “到处给郭妈还有严伯捣乱,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嘛。” “有没有好好吃肉?”他问这话的时候,手臂自然而然的就环上了她的腰,还轻轻捏了捏,似乎在确认长肉与否这件事。 苏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自我暗示模式开启,心下叹了口气,面上仍旧笑的灿然:“肉啊,不行,夏天胖了很痛苦,走路都很热,肉等秋天再吃,屯肉过冬,不怕冷。” 苏景渊哭笑不得:“谁给你灌输这么歪的道理了?” 她停下手,认真的思考起来,好一会儿才皱眉纳闷儿:“我想不起来了啊…” 他又被她认真的样子给逗到了,扬头亲了亲她的唇…… (11)樱花初绽 她还是本能的惧怕着那种陌生的事情。 身体颤抖是来自于惧怕跟紧张,而不是兴奋。 在面对她时,他连犹豫都显得联系。 他看着枕上四散的青丝,缕缕蜿蜒交错,勾勒出难言的缠绵。不由抚上她白皙瓷白下的青丝,勾起一缕俯身亲吻:“我喜欢你这一头暗黑的长发。” 苏暖浅浅的微笑:“过去十八年,它们陪我一起长大。” “真是孤独的孩子。我会给你,最滚烫的温暖。” 他的吻…落下,总是这样迫不及待。 有时她真的很想问,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就只有这种意义。 窗外暖阳西斜,骄阳变成暮光。 一场盛宴结束。 两个人的状态成了鲜明的对比,苏暖的昏昏欲睡与他的神采奕奕。 苏暖还记得问他:“几点了?” “你还有小睡一会儿的时间。”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苏暖咕哝着:“一会儿叫我,我就睡半个小时…不要欺负我…” 苏景渊失笑:“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肯知足的人么?” 知足?这个词的形容程度太轻了。 在她的心里,他是完全可以用禽兽代替的。 再次醒来,是什么时候呢? 天已经完全黑了,卧室里亮着微弱黑暗的睡眠灯。 苏暖是被他的不守信用的浅浅打扰醒来的。 她紧抓着胸前的被,蹙眉不满:“你不是说不会偷着欺负?” “唔,醒了?”他微哑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清爽,脸皮厚实的回答:“我这是疼你,喊你起来吃饭的。” 苏暖对此无力反驳,他开心,她的日子才能好过。只有他满意,就会变得体贴,然后她的生活才能好过。这种生活模式真是糟透了,但她又不敢想如果那天没有遇见他,自己的另一个结果。 她想起这混乱诡异的人生,她要如此过一辈子么?不,或许一辈子对契约这种身份来说太奢求了,不是有句话说,以色侍人,不过十年么?或许很快,他有了新欢,她就会成为他的偶尔了。 洗过澡,吃过晚饭,他一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暖诧异的问:“这么晚了,今天不回去么?” “嗯,陪你过夜不好么?” 她一下子就找不到语言了,满心满心的悲哀之感,却还要笑着,期待着,装作无比欢心似的,说:“好是好,就是有个问题,你会给过夜费么?” “还敢收我过夜费?”他佯装凶悍。 她反口就问:“难道让我给你不成?” 苏景渊顿时就没电了,他又不是牛郎,也不是她的情恋之人,怎么可能她给他?盯着她生动的小脸儿看了一会儿,也不觉得生气,就道:“还是只收现金是不是?” 苏暖认真确定的点头。 “明天儿我让夏易给你送来。”他说完,见她一脸想问又不敢的纠结表情,干脆主动解释:“明天我要出差,少则一礼拜,多则半个月,你乖乖吃饭,嗯?” 苏暖忙不迭的点头,太好了要出差了,半个月最好了。 翌日,后院中的樱花一夜之间就盛开了,粉白的花朵缀满了整个树冠,拥拥簇簇,把绿色的叶子都给掩藏不见了,只有它的花,繁茂的绽放,一种清纯的美艳。 昨晚睡前,苏暖将窗户开过一个小缝忘了关,结果今天一早,她就被这若有似无的花香勾醒。几乎是一个翻身就起了床,连他的胳膊都没能压住。 她从来见过真的日本樱花,原来它盛放起来真的会绚到人眼。 满树粉白,近在眼前,目光无暇他顾,只有这满树樱花遍布。 苏景渊强撑了眼皮看她,问了两声怎么了。 苏暖已然看呆,又怎么会听见他的声音?两手撑着窗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兀自拉开了落地窗,失神般的踏了出去。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她无法形容。 满树樱花初绽,像是生命里的一场盛宴,极尽琼华。 她看着眼前的花景,不觉间泪流满面。 苏景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一脸惊叹笑容,眼中只有那满树樱花,看着看着,那双眼的璀璨就如陨落的星辰,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坠落,凄美如樱。 樱花的一生,本就是一种至美到凄凉的景。 就像…他的母亲。 这种美,苏景渊从来都不喜欢。 他不悦的将她从窗外拽了回来,有些粗鲁的甩上了窗门:“如果我的每个人每一个都像你一样泪窝子浅,我还有什么欢乐可言?” 苏暖的胳膊有些疼,听闻他的话,下意识去摸脸颊,才知道原来他的怒火来自自己的眼泪。没等她开口道歉,那道冷寒的声音便又传来:“别让我在床以外的地方,看到你的眼泪。” 他说完,便那般果着的,大步进了浴室。 苏暖从床上挣扎起来,又疲惫的趴回去,将脸埋进羽绒被深处,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她没有故意流泪引他不快,那真的只是身不由己的反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她比任何人都不想,面对着他流泪。她明明已经尽力做到笑颜以对,怎么就没有一次从头顺到尾呢? 她笑的脸都僵了,心都麻木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在向一只人偶靠近。 苏暖累了,钻进被窝任他自己穿衣服,头也不抬,不闻不问。直到他丢下一句“扫兴”,摔门而去,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跑到阳台一直听他引擎声远去,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苏暖从他离开后,就又开始失眠与噩梦,有些来自从前,有些来自于他。 但奇怪的是,有那个人睡在身边的时候,她无一例外一觉到天明,一夜无梦。 某天她逛在院子里,窝在樱花树下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从那天起,她便每日夜间都在阳台撑一张沙滩椅,卷上颜色深重的被,就像他在身边一样,无梦到天明。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很惧怕那个人,却又必须得依靠着他,才能保持最基本的生活。虽然是晴人什么的,她却从来没有真正签署过相关协议,这让她不由…就多了几分不确定,放佛只要他不开心,就可以将她再次丢弃一样。 她现在真是的,被‘丢弃’这种事重创了心灵了,时不时就会想起,每每都会害怕,她迫切的需要学习一技之长,以保证自己独身也可以在社会上存活。 (12)花雨如诗 樱花虽美,花期短暂。 某天,一夜春雨淅沥,加速了它走向衰败的时间。 花期是樱树这一生,一年一度的盛宴,每一朵樱花都将自己最美的姿态的奉献,哪怕是生命。 在满树烂漫,极尽琼华后,带着如丝的眷恋,纷纷簌簌,凄美难言。 四月末的樱花微雨,花开妖冶的樱花树下,她穿着米白的连衣裙,身后长发微扬,黑白分明的眼睛艳阳而流光溢彩。一阵风蓦地吹来,满地樱花随风而起…她置身花雨间,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这一幕,刚刚归来的苏景渊看得清晰惊艳,不由就顿住了脚步,静静观赏。 苏暖抬着手,去接那缓缓飞旋而落的花瓣。那花瓣好像故意似的,竟绕开了她的手,被一阵忽来的风,带向了别处。她被飞旋起舞的花瓣包围,伸出手去,却一瓣都没有抓到,不由蹲下身去,有些莫名怅惘的去拾取地上没有随风而舞的,还稍有的多愁善感,沉思着自己到底是怜惜它们短暂的一生,还是该佩服它们全然的奉献的勇气。 很快,她就捡了满满的一捧。 风像跟她作对似的,蓦地吹过来,煞时又是两手空空。 苏暖不信邪似的,又埋头开捡,又被风带走,继续埋头…她一点都不想认命,自己捡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半片花瓣主动留下来,风有什么好? 她真是个孩子,一个花瓣捡了一个下午。苏景渊站在庭院的门口看了许久,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独自上了楼。 郭妈跟随着汇报这一个周的近况,说到她对樱花的喜欢,就不禁从她白天睡在樱花树下,晚间睡在阳台,只要闲下来就爱钻到庭院里赏花的事儿渲染着说了一遍,还道:“…少爷刚走几天小暖总是半夜下来喝水,精神头也不足,自从搬到阳台上去睡,中途也没下来过,气色也好了很多,我跟老头子都说啊,她这是把那棵树当成少爷依赖了呢!” “她一直睡在阳台?” 郭妈点点头:“从少爷离开的第二天开始的。” 苏景渊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让郭妈去忙了。 阳台上果真放置着一张蓝色条纹的沙滩椅,旁边一张小茶几,上面翻开反放着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翻开那一页上写着: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个西藏的和尚,写起诗来真是讨人厌。 苏景渊探头看了一眼庭院里还在拾捡花瓣的孩子,顺势在沙滩椅上躺下。春阳温暖,难得让忙碌的心感到几分妥帖,不由舒了一口气,闲闲翻起了手中的书。 夕阳薄暮时,苏暖终于妥协在了风与樱花的缠绵下。如果不主动握住,樱花的花瓣每一次都会随风而去,只偶尔会有一两片花瓣是因手心的汗水沾粘而留下的。 她并不知道苏景渊回来了,进门那一霎看到阳台沙滩椅上仰躺的那个人,心脏徒然一惊,发现他紧闭的双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投来犀利的目光,才将将确认,他大概是睡着了。 四月末的晚风微凉,她抱了薄被过去给他盖上,又小心翼翼抽出他手掌之下的书,才蹑手蹑脚的坐到阳台里倚着窗框看书。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伊,揽我之怀,除我前世轻浮。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我, 牵尔玉手, 收你此生所有; 我, 抚尔秀颈, 挡你此生风雨。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怜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 书页上不是自己先前翻开的内容。 苏暖歪头,有些诧异的看向那方熟睡的侧颜。按照了解,他不是应该狠狠批这种爱情有关的垃圾书,然后无情丢掉的么?怎么他居然还接着自己翻看的那一页往下看了呢? 啊…话说他回来了,今天晚上应该免不了吧?想着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托腮叹了口气,不觉间嘟起了嘴,闷闷的鼓着腮,心思愁然。她是晴人不假,可年龄这事儿…他到底有没有打算放她去上学呢?就快一个半月了吧? 也不知道同学们会不会发现她消失的诡异……她沮丧的把头埋在膝头,纠结着如何开口向他索要自己想要的东西。感觉有后颈有些痒,抬手整了整碎发,没一会儿,那微痒的感觉又来了,耳边也充斥起熟悉的低笑声。 她的头皮到整个肩背瞬间就发起了麻,背手捂着脖子看向他,皱眉嗔怪脱口而出:“你讨厌!” 他侧身枕着半肘,眸光潋滟:“嗯?讨厌?怎么就讨厌了呢?” “你醒了都不说,还偷着使坏!”苏暖气坏了,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还偷着骚她痒。关键是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他直接触到的皮肤,虽然当时感觉不坏,可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紧张了。 她直觉那眼神不太正常,撑着窗框就想跑,才直起身,就蓦地被他长臂一捞,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五脏庙都闹一下午了。” “你还没吃饭?” 苏暖脑袋一懵就问了这么一句,换来他的朗声大笑,紧搂着她的腰,点头:“嗯,我们都没吃,怎么办呢?” “…”苏暖好一个沉默,见再不发言就要直接谈正事了,干脆豁出去道:“我们下楼吃饭吧,肚子好饿,撑不住的…”能躲一时是一时,没有什么关系比每次一来就直奔主题更悲哀了。 苏景渊无法得知她的想法,只是高兴于她的坦然,起身低头一吻印上她的额头,柔柔道:“先喂饱了你,可不准中途给我叫停,听到没?” 苏暖红唇一嘟,小声咕哝“反正你又不会停,喊喊有什么关系…” “我听见了哦。” “啊,好饿,快走!饿死了!”苏暖拖着他的手几近小跑,那人却仅仅只是大步,不由控诉:“你又欺负我小短腿了!” “会长高的,小笨蛋。”他话落,将她捞身而起横抱怀中:“明天家教会来给你补课,上午授课,下午我会回来教你跆拳道,嗯?” 这个尾音意在询问如何。 苏暖当然欣然,有了家教,上学这件事还会远么? (13)叔侄家教 郭妈每次看到凌乱不堪的房间,都会在心里矛盾很久。就像手心手背都是肉,明知道他们在犯错,这样不好,却哪个都不舍得说上一句,结果就这么一次次…看着他到来,折腾她一番,心情欢愉的走了,然后…那个孩子的心,就孤独着,开始了阴天。 记得最初那段时间,她总是会在他离开后偷偷哭泣。随着频繁的次数,或许是渐渐适应,她就学会了在那之后保持沉默,一个人坚强的自我调节着,然后寻找着让她能短暂快乐的事。 她适应环境的能力的很快,短短时间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在看着他离去,也不在默默哭泣,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有时沉静的不符合这个年龄。 让郭妈最想不通的,也最担心的,是少爷对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样想的呢? 过去五年,自从少爷被带走继承华成,就再也没有踏入盼归园。原以为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这片伤心地了,却忽然…来了,带来了小暖,又允许她在这里生活…盼归园的疙瘩已经解开了么?还是因为其他呢? 人老了,就容易多想。放在以前,她只会想着如何照顾好少爷便好,现在,她时常会想这个孩子的未来…何去何从。 苏暖洗完澡,郭妈已经带着周嫂把床单被套换了个齐全,幸好两人不在当场,不然她一定窘迫的无地自容。 转念又有些消极,这里又有谁不知道她们的畸形关系呢?心照不宣,从不在她面前显露罢了。 她精神萎靡的窝在床上呆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才起。 午饭后不久,他就来了,带着年轻的女家教老师。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惊讶,因为对方比想象中相差太大:苏暖惊讶于她的年轻,任慧惊讶于…这位男主人对她的亲昵。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签署过一份《保密协议》,此间看到的,听到的,发生的,任职期间的一切都不能外传。她早先还寻思富人的生活比较谨慎,原来… 苏暖一路被他牵着手,乘中央电梯直到三楼,左手边就是放映厅,这里的布置就像一间vip影院。 双门大开,从上而下呈阶梯式。 每一排阶梯都有两处席位,分摆通道两边,每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放一张实木茶几,这样的席位有八个。 通道尽头是巨大的液晶屏超薄电视,电影所需的投影幕横卷在上方,旁边的桌台上有电脑,投影仪,放映机…这里是一间豪华的家庭影院,还有各种传感游戏的设备,又像是私家游戏厅。 苏暖都还来不及惊讶,他的声音传来“以后你在这里上课。”又对家教老师说道:“这里的教学设备都可以使用,说明书在办公桌的抽屉,可以拿回去看。” 她强压下莫名的兴奋,对那孩子伸出手:“你好,我叫任慧,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担任你的家教老师,希望我们会相处的很愉快。” 苏暖看看她的微笑,看看她素白的手,抿了抿嘴,伸手轻握:“我叫苏暖,请多多关照。” 她微微一讶,脱口而出:“你也姓苏?” 苏暖一僵,烫到似的收回手。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姓苏…很奇怪么?” “不不不,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紧张解释:“苏先生看起来并不像有这样大孩子的人…” “我是她叔叔”他冷冷开口,牵着苏暖的手却并未放开。对家教道“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司机在楼下等你,会带你把教学所需的东西一次性买齐。” 任慧脸色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白,点头答应,又笑着对苏暖道:“苏同学有需要的东西么?老师可以帮你捎回来。” 苏暖有些不适她的热情,刚摇了摇头,就听苏景渊道:“她的我会准备。”说着牵着她往外走,一直将家教送进电梯,才忍不住吻了他:“你可真是,让人操心透了的小丫头。” “请家教…费心了么…”她有点,气不稳的问。 “你以为找一个各科全能很容易?”他捏捏她的脸,又往脸颊上一咬:“我可不想这里每天出入的人半数都是老师。”他十二分讨厌那种情景,就像是继承人特训课,眼前晃的不是管家就是讲师,他从来都没记清过那些人的脸。 这个稍微有点可爱的原因苏暖并不知道,只当这是他怪异性格的一部分,便识趣的未加深究,两相沉默着,可笑默契跳过了这个话题。 苏景渊大概也因这话题褪去了几分情绪,居然没有顺势开餐,而是牵着她的手回到了放映室。他调了一个高尔夫的游戏,将传感器递给她。“会玩儿么?” 苏暖看了看传感器,调皮道:“会玩儿不会打算么?” 苏景渊被她这样子噎了一下,无奈的抬手揉揉她的头,“没事儿,我教你。”语气里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教授高尔夫的过程对两人来说是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的享受跟她的焦灼紧张。 苏暖被他低身环在胸前,他不时着手附上她的小腹提醒:“提臀,双脚岔开一步…微微提气,对,就这样,保持。”他握着她的手挥了几下,“不要绷的这么厉害,放松。” 苏暖完全放松不下来,只是有些吃不消这气你的距离。 他声音低在耳边,松开了她的手:“试着挥动看看,找找感觉。” 苏暖暗自松了一口气,模仿着他之前的动作,轻轻挥了挥,又挥了挥,心下纳闷儿他说那个‘找找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就传来他略微叹息的声音:“你这姿势不行。” 苏暖顿住,可怜兮兮的看向他:“是太丑了么?” “不是。”他放弃教学,整个人坐到沙发上,朝她招了招手:“过来。”他动作闲散慵懒的靠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歪向一侧,屈肘撑着扶手,另一只手的动作仿佛初见那一幕重现。 那一天他也是这样。一只葱白如玉的手,带着温暖的阳光色,突破她眼前层层黑暗的迷雾,出现在她眼前,带来那短暂的光明… (14)盛怒而去 今时今日,这是一种与初见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他动作闲散慵懒的靠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歪向一侧,屈肘撑着扶手。修直的长腿大开,一种横刀阔斧的痞气…他的手很美,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以一种绅士邀舞的状态,伸向她。声音微哑,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蛊惑。 “过来。” 他的话像命令,但更像咒语。 苏暖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握着传感器的手紧张的抠着开关按键,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笑从头上传来:“怎么?害怕?” 害怕? 是的。苏暖闭着眼,咬着唇,终究选择了诚实,点了点头。 他的笑变得嘲讽,话语里带着尖锐。“我以为你们再熟不过了,你居然还怕它,你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 身份?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忘?这种屈辱,却又不得不依靠的身份! 他用冷冷轻嘲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多了几分冷厉:“回答我,你的身份。” 苏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忍住心中倾覆的情绪,及其困难的吐出“情/人”两字,心如绞痛。 他朗声哈哈一笑,伸手捏住的她的下巴强迫对视,桃花眸微眯,一簇莫名的怒火燃烧其中。他冷声哼笑:“情/人!对,苏暖,你是我苏景渊的情/人!你没有拒绝的资格!以往的生活太恣意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么?没关系,我会让你用更深刻的方式想起来!” 苏暖的身子不由自己的一抖,瞬间就将他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火霍的点燃!他居高临下,满眼血光:“你会为你的害怕付出代价的!” 他倾身而来,苏暖刹那回神,惊缩着瞳孔看他,颤着声无比惊慌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相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为什么?”他嗤声冷笑:“你不知道原因么?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花钱买来的!你说为什么?” “签了契约的……就不是人了么?” 她眼中的荒凉尖锐的刺到了他,心脏一瞬的瑟缩,他烦躁掐了她的手禁锢与头上,捏向她的下巴:“在我这里,她们只是发泄工具!” 有一瞬间,苏暖的世界崩塌了,唯一一丝温暖就像世界末日的结束,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无边的黑暗。有什么会比连一个人称不上的话更残忍呢?口中腥味四散…她恶心,无法挣脱他的手,他深度极寒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带着伤人不见血的音杀…咬牙切齿“你敢动一下,我就掐死你!” 掐死,又是掐死!苏暖狠狠的挣扎,两腮的剧痛让她根本无法操纵自己的牙,她有多想与他同归于尽?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么? 他浑然未觉,咬着牙只顾自己。 她整个身体因暴涨的屈辱颤抖不堪,心脏与肠胃绞痛在一起。眼眶无法承受这眼泪之重,就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接连不断,止忍不住。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仿佛灼烧到了他的每一寸神经,他顿下动作抬起头,那双眼睛幽深无神,看向自己……没有焦距! 苏景渊莫名的慌了,停下一切举动,拍着她的脸:“苏暖!苏暖!你看着我!看着我听见没有!” 她没有反应,那双剧烈挣扎过的手放佛知错在改的孩子,乖巧的被他禁锢,一动不动。他的无名火又烧了起来,忍也忍不住,咬着牙恨声质问:“这种事,就让你这么难以接受?半死不活就是你履行契约的态度?” 听闻他这话,苏暖含泪笑起:“如果……我有很多的男人…你会不会,难以接受?” 她淡漠没有起伏的声音直敲心底,苏景渊被震的倒抽一口气,受到惊讶般,不可置信的问:“你觉得脏?你接受不了?” “为什么要用………”她忍不住顿声,难以启齿:“身体就不能…只是身体么?” “苏暖,你以为你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他再次扣起她的手,故态复萌,狠狠撞到她的喉处,凶残之相毕露:“你的姓是我的,你的身体是我的,连你的命!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你拿什么资本质疑我?!” 是,她什么都没有,她连自己身体的所有权都没有!她仅剩一颗千疮百孔,写满屈辱的心!但是现在它承受不住了,它叫嚣着死吧死吧,它想求一个解脱,她却连自残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许多许多,数不过来的女人。而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为什么不肯给她留一分自尊?他不是有许多女人,愿意为他做这种事的么?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看着她痛苦难解的脸,满面泪痕,苏景渊有一瞬失控,想就这样把那个狂暴的自己放出来,掐死,或者干掉,总之就这样不管不顾,将她玩到坏为止! 海里盘踞着她的声音,‘如果…我有很多的男人…’他忍不住嗤笑,这种假设怎么可能?她有多干净自己比她更清楚!她以为自己为什么养她?明明知道的如此清楚,她的话还是像跳跃的绣花针,刺的心情烦躁,往日舒坦沉迷的事没有半分乐趣可言…他烦躁透了,抽身离开,冷冷盯着她,:“你该知道,惹怒我没有好处。” 话说的像是告诫,也像训斥。关于这件事,苏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只是,想给自己留点儿什么,哪怕卑微的自尊。 可终究,她还是失去的更多,身体,自尊…原来除了屈辱,她什么都没能留下。 厚绒的地毯让他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只剩下西裤摩擦的微音…她的心脏随着他的脚步而颤,每一步的重量都难以承受。她泪盈于睫,所有的坚强都在关门声起那一刹那的,顷刻间溃线,放声大哭。 明明隔音很好,门内的哭声却清晰传来。他的手握在门把,隐隐青筋,心中的烦躁越发涨满。他就不明白她怎么总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频繁的惹怒他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哭成这样给谁听?除了他谁还会管她是死是活?谁还会管她是哭是笑?她难道不知道,她除了他根本就没有别人可靠了么? 苏景渊贴着门而站,仰头叹气,一点愉悦都没有的嘴上过程…他又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了个如此大的不愉快? (15)风花雪月 那一天不欢而散之后,苏暖有一个礼拜没有再见过苏景渊。 每日上午司机都会接了家教前来授课,四点前送回,按部就班的过着井井有条的生活。除了上课,她大多时间都在对着纷落的樱花发呆,郭妈以为她在思念少爷,但她其实,只是找个可以放空思绪的地方而已。 半山的花期来的比别处晚,结束的也比别处晚,满树樱花尽落后,整个黄金周都已经过去了。 时光匆匆,在五月也快结束的时候,她再一次见到了苏景渊。 不过不是真人,而是网络**的头条,照片美女云集,硕大引人注目的字体——华成集团ceo携美人团游艇*,全民惊羡! 照片里他赤身果体只穿一天青花的夏威夷短裤,一杯香槟,左拥右抱,神情倨傲。 苏暖的手停在屏幕前,分辨不出这一刻心底纠结成一团的心情。她该高兴他有新欢了么?哦不对,他原本就有数不清的晴人,连自己不也是其中之一么。 “你的叔叔很有美人缘啊。”家教含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苏暖笑了笑:“他本来就是很风/流的人啊。”她没有抬头,滑动手指翻过了有关他的那一页。 “没想到你叔叔这么年轻,居然是华成的总裁,百富榜前十呢,真了不起。” 苏暖勾唇,笑的有几分淡漠。他的确是很不了的人,所以不论她是他的谁,都会数之不尽的人羡慕嫉妒着她吧?会不会有人觉得拥有他就拥有了无上的荣华?但是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驾驭得了啊?一个疯子,一个勤兽,一个脾气扭曲的男人。 任慧看着她托腮微笑,不由感叹:“就算是私生女,你也是个幸福的孩子。” 私生女?谁的私生女?苏暖徒然抬头,她摸向她头顶的手就僵在了半空,指尖正对着她的眼睛。任慧连忙收回手去,尴尬道歉,就听她说:“任老师觉得这样很幸福么?” “是很幸福啊。”任慧微笑:“如果你经历过社会的残酷,你就不会抱怨这样的生活无聊没乐趣了。” 苏暖只剩下微笑这一种回应了,她总不能拆穿那位‘叔叔’的谎言,说自己是他的小晴人吧?跟这种身份相比,私生女什么的还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一天的课程结束,任慧问她周末可不可以出门,有部很好看的电影上映,想带她一起看。 苏暖有些惊讶,从来没人跟她提过想带她出去,她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想了想回答:“我要向上级请示。”她实在没办法称呼那个人为叔叔。 任慧就隔着车窗朝她挥手:“明天见,小暖同学。” 转过头就是周五,苏暖翻来覆去真的睡不着,实在扛不住,拿着手机盯着他的名字像能盯出个洞来一样。最后手一抖,电话就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的太迅速,她都来得及挂断,听筒里苏景渊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只是一个简单么“喂?”,就让她心脏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她咬咬唇,鼓足勇气,才断断续续挤出四个字“是我…苏暖…” 电话那头就响起稍微有些远的声音“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而后又清晰的响起他的声音“怎么了?声音这么弱,不舒服么?” 他稍微柔和下来的声音让她精神不由松了几分,暗暗松了口气,才说起家教邀请她看电影的事。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让司机跟着,别亏待自己,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提起那天的事,这让苏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几分高兴的挂了电话,期待的给任慧回复了消息。 华成大厦21层会议室内,也正迎来雨后初晴。顶头boss的椅子旋回正面,连绵了一个月的阴沉一扫而光,连语气里的戾气都不见了,还略带几分温和的看着表道:“下一个轮到谁了?报告结束下班。” 各部门经理的脸色不一,唯有震惊不约而同。听闻这六个多小时的会议终将结束的消息,眼神都齐刷刷的看向外宣部负责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大家都被雷雨淋成了狗,到他这儿忽然天晴了,这让落汤的各位心里怎么平衡? 第二天一早,苏景渊就派人送来了一张金卡。苏暖颇感烫手的将它拿在手里,唇线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到司机来提醒可以出发,她才将卡收进包里,匆匆上了车。 一路魂不守舍的到达电影院,任慧跟另外一个大男孩儿站在一起,正笑着交谈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才下车,任慧眼尖的朝她迎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我的学生苏暖,这是我学弟,陈墨涵。” 大概好久没有接触苏景渊以外的男人了,苏暖有些紧张的问了好,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你好。 他笑了起来,对任慧说:“师姐的学生好胆小。” 任慧也笑:“她才十七岁,你别欺负小妹妹。” 司机停好车,就匆匆回来苏暖身边。陈墨涵见状,不由赞了声“好酷,好像拍电影,我认识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啊!你是哪家的大小姐?” 他笑起来带着阳光的色彩,苏暖被他刺到了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只笑不言。她才不是什么大小姐…她只是一个悲哀的堕落人。 “好了快开场了我们检票吧,师弟快去买爆米花,我们在三号厅等你!”任慧匆匆的把他打发了,去三号厅的路上跟她说:“不好意思啊,本来就我们俩的,谁知道在门口碰上了他,非要跟着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这人有点长不大,你别介意。” 苏暖摇摇头,情绪不高的说声没事。 或许这个季节适合恋爱,明明不是第一天上映,放映厅也是座无虚席,来看《同你》的人大多都是在校学生,其中不乏初中生。 看着后座几对初中情侣,苏暖忽然觉得自己心态老了,脑海居然在某瞬间冒出来一句‘现在的初中生好早熟’…她被自己这样的心态吓了一跳,忽然间觉得自己初中时期的记忆隔着今天好远,好似天涯海角的距离。 电影放映开始,苏暖跟任慧一人抱着一桶爆米花,边吃边看,旁边不时有人伸手来帮吃。苏暖歪头看了他一眼,被他一笑闪了眼,就干脆整桶爆米花都给了他,只抱着雪碧在喝。 这大概是一段青春爱情剧,从高中到大学,故事里的两人青涩到眷属。度过了高中,度过了大学…却最终,折在了中美分隔的十年。 男主十年后回国参加女主的婚礼,那一幕让人看的很揪心。 女主问男主,当初如果知道她根本就去不了美国,你还去不去? 男主说,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 两个人喝着酒,回忆着十年,泪流满面。 女主说我们都输给了现实,谁也不欠谁。 任慧也在哭,苏暖的前后左右都在哭,她明明也很伤感,眼眶都连半点湿润都没有。 片尾,男主抢婚了,苏暖吃着不知何时回到自己怀里的爆米花,味如嚼蜡。 如此热血的一幕后,以为会迎来一个d,结果画面一闪…苏暖整个人被爆米花呛住了,咳嗽不止。 巨幕上重回教父询问嫁人意愿的那一幕,女主犹豫了几秒,终究回答了愿意。 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后来的未婚夫,这才是现实d那一幕不过是段不知来自于谁的幻想。 大概这是两个人的心愿,却只能永远被埋葬在现实之下了。 苏暖看着周遭都哭红了眼睛的观众,觉得自己略带吐槽的心态与这片伤感格格不入。 陈墨涵问她:“你为什么没哭?” 为什么会有人好奇这种问题?苏暖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回答:“可能不是我的菜,也可能我泪点太高了。” 其实是她没有亲身经历过电影中的纯真青涩的爱情,无法将自己的感觉带入影片,自然也就无法共鸣,从头到尾一个局外人,最多也就是感伤而已。 然而戳中了她感伤点的,也并不是那段充满遗憾的爱情,而是女主那句——我们都输给了现实。 现实,这两个字就像兽化之后的苏景渊,一切的美好都将在它面前原形毕露,不容任何人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暖抱着一桶爆米花在厕所门前等任慧,眼神不经意的滑过三号厅,熟悉的身影与陌生的女人,四目相对,那样熟悉的眼神…万籁俱静,只闻一声清脆如弦断的声音,连爆米花的坠落,都变成了慢镜头…… (16)擦肩而过 苏暖看着他含笑走近,擦肩…短短一分钟不到,她心脏的频率缓慢而沉重,木然的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为什么一副素不相识…不,是根本没有看到的样子,他为什么也从三号厅出来?是自己精神太紧张,出现了幻觉么?她皱着眉回身,那道欣长的背影如此清晰,与记忆中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纹丝不差的契合…原来真的是他。 是这城市太小了,还是…他专程来给她上一堂现实课,想说的话都在其中:晴人,对他来说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谁都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 陈墨涵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木偶一样站在那个点,脚下散落着一片爆米花,桶翻在脚边,手还保持着抱桶的动作,一脸痛苦的疑惑。他站过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明星跑过去么?看的这么专注。” 这温润的声音响起的距离太近,苏暖吓到了一样,猛然回头,唇就意外的擦过了他的…他睁大着眼睛,墨色瞳孔里充斥着不可置信。苏暖更是惊慌的一连退了好几步,慌乱的四下环顾,这一瞬间她的大脑浮现起苏景渊冷厉的脸,眼神如魔鬼一般… 如果被他看见了,被他知道了,自己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会不会被他当做没有价值的东西,半点留恋都没有的,随手丢掉?此刻她像做错事的孩子,满心的不安与心虚。跟随而来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不远处,苏暖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了。 这时任慧擦着护手霜出来,抱怨着好多人啊,排队排好久,提议去吃冰淇淋,附近有家哈根达斯。 苏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有些好奇的看她,苏景渊的钱很好赚么?一出手就是哈根达斯。正好听陈墨涵惊讶的声音传来:“师姐你中乐透了?大方的不行啊,哈根达斯能吃掉你一个月工资。” 任慧笑笑不答,挽着苏暖的胳膊就走。 有时想得到一样东西,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任慧笑着看向苏暖跟陈墨涵,不加遮掩的嗳眛道:“你们俩没趁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吧?师弟不会对我们小暖出手了吧?” “师姐你别乱说!我像是对未成年出手的人么?好歹我也是清大美术的高材生,我像是那种没人格的人么?”陈墨涵炸了毛似的辩解,越发显得可疑。 反观苏暖,倒是真的看不出来,低头垂眉情绪低沉的样子,好似对这事儿完全没怎么上心。任慧有几分失望,鼓励道:“未成年怎么了,我们小暖配一百个你都绰绰有余!你也没成年多久啊,才差两岁,正好的年龄啊!” “师姐你别乱说啊…”他底气不足的求道。 苏暖恍若没有听到的样子,依旧没什么情绪,只在不时回头才会皱起眉头,一副有什么事困扰着,想不开的样子。 “怎么了?看你在电影院都有些魂不守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陈墨涵有些在意的问。 苏暖摇摇头:“没什么,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了,可总觉得自己置身在他的目光下,那种赤果果的感觉十分清晰。 三人到达哈根达斯,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任慧全程都在讲述陈墨涵的故事,从他如何被广大师姐们票选进校园美男榜,又如何一步步ko掉了师兄们,进而叱咤了清大校园校草界。“……他现在可是我们学院的王子级人物,想跟他一起吃饭的都能排到王府井,可惜这家伙眼光太高,愣是单到现在,全校师姐都快把他当高冷男神供着了。” “师姐,快别说了好么?”陈墨涵被她说的真心不好意思了,加上唯一一个听众人在魂不在的样子,更是尴尬的一头黑线。 苏暖是真的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她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意外的擦边被苏景渊知道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会不会从此都不可能出1号院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怕极了那个人。 “苏暖?”任慧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才见她回神,笑的几分**的问她:“你觉得我们师弟怎么样?” 苏暖皱了皱眉,觉得她今天有些莫名其妙。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一声:“很好。” 任慧就又笑起来,不依不饶的追问:“如果是你,你会喜欢他这样的男孩子么?” 喜欢?她没有喜欢的权利。苏暖笑着摇摇头,说:“我是个俗人,大概不会喜欢这样清逸俊朗的人,他会衬的我卑微如泥。” “怎么会呢?我们小暖配陈墨涵绰绰有余啊!”任慧拍拍她的肩膀:“我师弟真的是特别好的人。” 苏暖觉得,她跟任慧还是师生模式比较好,起码不会涉及这种听起来就觉得很累的话题。关于喜欢,关于恋爱,她早就没有权利去提及了。她的人已经卖给魔鬼了,她的心也已经堕落了,像陈墨涵那样的阳光少年一个微笑都能刺痛她眼睛的存在,她怎么会想要靠近? 任慧仍旧不依不饶,夸口道:“我觉得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金童玉女,真的特别配。” 金童可以有,但玉女她不配。苏暖不由苦笑,唇边漾开的笑意透着丝悲伤凄凉。 陈墨涵被她的微笑戳到了心底,那么清晰一闪而过的针刺,尴尬不已的站起身:“我还有画稿要赶,师姐你们好好玩儿,我就不跟着你们女生凑热闹了。” 在苏暖眼里,他连走动都带起一道阳光。 任慧反着身喊了好几声,那道身影都未加停顿的直直出了玻璃门,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她回头时挂着莫名**的笑,笑的几分娇气:“哎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我这个帅师弟害羞呢!看来他对你很有好感啊!带手机了么?我把电话号码传给你呀?” 苏暖歪头看着她,笑不起来的问:“帮学生介绍男朋友,这也是家教的工作么?” (17)认清现实 “帮学生介绍男朋友,这也是家教的工作么?” 她表情微僵,双唇翕动了一下,牵起笑容道:“今天我不是你的老师啊,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真的觉得你跟我师弟很来电。” 苏暖深吸一口气,情绪浑浊的吐出:“任老师还是省省心吧,有些人有些事,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做的太多是会惹祸上身的。” “你是指那个**的叔叔?” “你猜的很准。”苏暖起身站起来,见她不肯让路,忽然一笑:“老师因为什么羡慕那些女人?金钱?奢侈品?” 她如被踩了尾巴的一样的跳起来,碰掉了手边的高脚杯。“不要把我看的像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 “肤浅么?”苏暖笑着,抬手轻轻推了她一下,从座椅中出来。俯身捡起那只杯子放回桌上,同情而可怜的看着她:“我的印象里,他在男女关系上只负责发生从不保持,你真的觉得你不同么?” 任慧笑容里有几分刺眼的柔和:“你太不理解他了,风/流只是他的外表,碰到了真爱自然就会收心的,他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再花心的男人也终究会有一个挚爱的女人。” “你难道认为那个女人是你么?” “我有权利这样认为吧?” 苏暖震惊的抽了一口气:“你是在拍童话剧?” “这难道不是现实么?我们一路数理化拼上来,特长学习样样优秀拔尖,样貌气质从小培养,比起那些自甘堕落的女人,我们更适合他们那样的男人,不是么?” 她真的把她当成苏景渊的侄女在拉选票吧?如果她不是亲身经历,真的就会单纯信了她的话!什么风/流真爱!全是扯淡!苏暖翕动着唇,看着她眼里的自信,心有一万分的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你把他想的太好了,他就不是你幻想的那种人…” “你了解他么?” 苏暖默然,她从来都不会想要去了解他,除了他的凶残狂暴,就是扭曲暴躁的脾气,她为什么要去了解他?他又怎么可能让她去了解他?她只是个晴人,有什么立场去谈了解。 任慧却笑了:“这就是了啊,你不了解他,凭什么这么轻易就否定他呢?” 这问题问的叫她无法回答,总不能顶着人家侄女的身份,用上了床的立场去谈他本人如何吧?苏暖真是无力反驳,出于好心,还是告诫一句:“他最常说一句话,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对他来说,女人都一样。” 苏暖说完,出于师生的礼貌,微微鞠了一个躬才走。还没走出几步,她的声音从后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鄙薄。 “你也一样么?” 顾客们的眼光都飘了过来,带着不同程度的好奇。 苏暖回头,看到她笑靥如花,眼中的轻蔑与挑衅清晰无比。不知道怎么着,她心里就跳了一只小恶魔出来,它竖着尖尖的戟,大喊着虐她虐她,她就真的忍不住嘲笑了:“他给了你什么资本,让你坚信自己跟那些女人不一样呢?你以为请你当我的家教,是他追你的手段么?”苏暖笑的止不住“他没你想的那么纯情浪漫,在我眼里,你比他的晴人差远了,幻想着灰姑娘的童话,还不如像她们一样脱光爬床来的实际…” 啪—— 余下两个字因这一生响而打断,苏暖没有闪躲,木然的承受了这一巴掌,听她的声音激动辩驳:“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教训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一个拖油瓶凭什么干涉他的感情?他会为了你一辈子不结婚?你怎么这么幼稚!” 幼稚。 世界上幼稚的人何止她一个? 苏暖正回头,悲哀的看着她:“像你这种年纪还看不清现实的人真是悲哀,如果他结婚的对象是你,我一定会把他给我的压岁钱,都给你随份子!” “哈,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孩儿!” 她的这句被苏暖头也不回的关在了门里,大步走到那辆黑色凯迪拉克前,咬咬牙,开门上车。 司机被她吓了一跳,猛的从座椅上弹起:“小姐?回家么?” 回家?这么可笑的一个词。 可是她除了那个地方,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容身么? 司机见她不回,就兀自开车回1号院。 一路上苏暖都在自嘲,她到底都做了什么?跟他的杂七杂八的女人争论什么?大家都什么不一样的?晴人两个字概括一片,她又有什么资本去争论别人?她为什么那么坦然的受了那一巴掌?为什么连那些话说的都像他讽刺自己的一样? 哦,她就是照抄照搬了他讽刺自己的话! 这是现实,无比残酷,无比的真实的现实! 她试图保留一丝尊严,换来他一次次凶残无情的践踏。任慧看不清自己,她又何尝看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一巴掌打的真好,彻底打醒了那个缩在‘未成年’躯壳下苟活的她!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尊严早就没了!她又清高给谁看? 她仰着头,想问苍天这一个冗长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真的就忍心一点光明都不肯给她么?她是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所以今生的磋磨都是在还债么? 苏暖咬着唇,将那些脆弱不堪的眼泪逼回眼眶。自暴自弃的心痛比脸上的疼痛清晰得太多,她怨毒那个招惹上任慧的男人,将她牵扯到这道肮脏的漩涡,他也想要她死了,对不对? 回到1号院,她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楼,窝进房间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请在明日将晴人协议带来,决定我的去留。 他的电话下一刻就打了进来:“怎么了?” 苏暖不知是该悲哀还是该荣幸他亲自打来电话表示关心,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生气,恨恨道:“请为我正名,情/人还是侄女二选一!” “有没有第三项?” 苏暖一愣,咬了咬唇:“有,你……会爱我么?”她唯一勇敢想为自己争取,说出的话让听筒里陷入了无边的沉默,答案不言而喻。她闭上眼敛掉那丝期待,也将心底的妄想连根刨除,笑着打破尴尬“记得把协议拿来,晚安。” “晚安。” (19)紧急事件 任慧这个女人。 苏暖有些佩服。她居然能在扇了她一巴掌后,还恍若没有这回事儿似的,准时在九点半前出现在了1号院门口,还笑说给她带了黑天鹅的蛋糕。 黑天鹅的蛋糕,价格最低都四百多,一个家教老师出手真大方。苏暖不由发笑:“老师那点儿微薄的收入还是留着武/装自己吧,讨好我什么的,还是等你爬上他的床再说吧!” 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说话的声音轻而易举就扩散到了整个院子,司机保姆跟两位官家都在,任慧脸刷的一下白了。 幸而及时赶来的苏景渊救了她,下车便问:“怎么了都跟这儿站着?” 他脚步不停的直奔苏暖。任慧紧随其后,嘟着嘴有几分嗔怪意思的道:“昨天得罪小暖了,今天特意去黑天鹅订了蛋糕,一大早就来赔罪了,唉,小暖很记仇啊!” “是挺记仇的。”苏景渊闻言好笑道,拿着手里的档案袋敲了敲她的脑袋:“还耍脾气呢?我不都让你去看电影了么?给个好脸儿行不行?” 他在人前还真够给她留面子,这要往常直接蒿尚床虐一顿肯定少不了。苏暖嗤笑:“又不是跟你耍脾气,你这样替谁呢?” 苏景渊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神情一凛:“周嫂,她这是怎么回事?” “苏总!” 任慧抢先挡到他面前,表情严肃的翘起脚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苏景渊就看着苏暖的眼神一暗,低头对她说道:“跟我来。” 经过苏暖身旁,任慧把蛋糕塞进她怀里,笑的盈盈弱势:“别生气了,昨天的话我收回还不行?待会儿下来我会跟你好好道歉的!” 苏景渊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眼神晦涩不明。 苏暖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单手提了蛋糕,手一伸,一松,就将它丢在了台阶下。她看到楼梯上的苏景渊挑挑了眉,三分撒娇七分任性,语气坚定道:“我要换家教!” “行,胆儿又肥了。”苏景渊不怒反笑,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你等着我回头收拾你!” 他说完,就带着任慧上楼,拐了一个角就不见了。 苏暖松了一口气,郭妈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少爷见多了,没那么好骗,他猴儿精着呢!”说着抚上她的左脸“难怪昨天回来一直躲着…瞧瞧这脸,到现在还没消肿呢…” “要不要给小姐煮个鸡蛋推推?” “不用麻烦。”苏暖笑着回绝了周嫂的好意,俏皮的眨眨眼:“我还要留着当证据给你们少爷看呢!” 等待的时间最是熬人,她又向来没什么耐性,干脆就上楼行动,偷听也好。 两人不在放映室,三楼四个房间一间也没有。 苏暖的心情有点忐忑了,但是想到他的态度,又觉得稍微安心,就耐着性子一间间的找。 二楼剩下书房,那是他的禁地,她从来都没涉足过。她的手临空,好半晌才握上门把,又迟迟,做足了五分钟的心里准备,然后按下,推开。 找到他们了。 他高大欣长的身影立在红木的书桌前,倚靠着桌沿,双手环胸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苏暖再迟钝,也知道他们正在发生什么,况且有关于此的记忆那么深刻。那一天绞痛的心情复苏醒来,找到他那一瞬的喜悦…瞬间崩碎… 他敏锐的察觉了她的目光,邪扬的唇角微僵…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神里闪着他读不懂的光。苏暖回过神,与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眸相对而视,他不由苦笑,朝她无奈的摊了摊手,任那人为所欲为,不觉所谓。 她在那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早间面对那人的理直气壮显得那么可笑。苏暖抖着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能说出一言半语,她微微一笑,话落无声,转身而去。 她说:打扰了。 还以为会大闹一场,原来只是落荒而逃,看来…这种事她真的接受不了。苏景渊叹了口气,觉得心里一种焦灼烦躁,伸手制止了她的头:“可以了,你起来吧。” 任慧很漂亮,毋庸置疑,笑起来妖娆妩媚,“你想要的。” 是啊,他想要的。但是他想要的那一只,刚刚才没有志气的逃掉了。苏景渊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低睨着跪在眼前的人:“你最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从这里离开。”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狠话,让任慧的心思更加笃定,这个男人对她是有意思的。她站起来,亲密的靠向他:“你不想要我么?” 苏景渊在书桌上摸了一支价格不菲的手工钢笔,隔着它挑上她的下巴,“收起你不满足的嘴脸,从这里,滚出去。” 他都没有估计到对方的性别,直接用了滚这个字。 任慧红唇抿了抿,皱眉有些委屈不明:“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是指什么?苏暖的脸?任慧一颤,睁大了眼睛:“就因为我打了她?你就要把我赶出来?你为什么不问我打她的原因?” “打她?谁给你的资格?”亲耳听她说明,苏景渊的怒火比想象中来的快,顶着钢笔将她推后,手有些痒,好心提醒“离我远点儿,别招我抽你。” “你怎么…”他的话一点都不想开玩笑,任慧泪盈于睫,不敢相信这就是一个月来每天跟自己煲电话粥的男人。那些温情都去哪儿了?她努力让自己善解人意“我受不了她诋毁你,我不允许她诋毁你…” “她有诋毁我的权利,你却连骂她一句的资格都没有,你打了她是么?这笔账我们慢慢算。”苏景渊冷冷说完,将钢笔丟至一旁,顾不上厌恶,拎起她的衣领,也不管是不是衣冠不整,不容她拒绝的拎出了门,直奔楼梯。 任慧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抓着他的手试图阻止:“凡事都有前因后果,你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罪名都推给我一个人!” 这个女人居然敢提前因后果?! 过了一宿她还肿着半边脸,这得下多重的手?从她来到他身边,再大的火气都没想过‘打’这件事,区区家教谁给她的胆子?外头的女人随便她们撕成什么样儿,怎么就敢往他窝里伸手? 他只要一想就忍不住窝火,置若罔闻的拎着袒胸露乳的任慧一路到门口,不顾家里几人的目光,直接将她甩给了司机:“送她离开,告诉山下保安,禁止入内!” “苏暖,苏暖!”任慧忽然想到了什么,放声大喊:“你跟她有了是不是?那个小贱” “啪——”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嫂便忍不住迎面上前甩了一个耳光,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声音,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苏景渊看向周嫂,由衷的赞赏一句“打的好,月底加薪。再有上门出言不逊的就照这套来!” 周嫂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就加薪了?她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咋地,听她骂小暖更憋不住火。 还挺过瘾… 随着苏景渊的反应,任慧这才反应过来,豆大的眼泪往下掉“苏景渊你太过分了!从来都没人敢打我,你居然纵容一个保姆羞辱我!”骄傲了二十多年,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么屈辱!?她不甘的系好衣服,放话说“你等着被全国的舆论谴责吧!” 她哭着奔逃出门,司机傻愣愣的请示:“少爷…这人还送么?” “人都要发动全国舆论谴责你家少爷了,还送什么送?”苏景渊摆摆手,回身问郭妈“她跑哪儿去了?” 郭妈眼观鼻鼻观心,回说眼神不太好,光看上去没看下来,还反问他:“发生什么事儿了?严不严重啊?” 这让他怎么说?总不能说别人给他用嘴伺候让她撞见了吧?这事儿说出来有点儿丢脸不说,关键她这脾性也太大了…偏偏年纪小,跟她置气到头来自己气的跟什么似的,人家还有心情看电影呢。 苏景渊无言的上了楼,重复之前苏暖做的事,挨个房间地毯搜索,头一次觉得房间多了如此困扰,没有手机居然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 苏景渊正忙着找苏暖忙的昏天黑地时,杨万里杀到家门口了。下了车就开始嚷嚷:“苏老板,我在路上看见一34d美女,你上人家上的不爽么?怎么让人家穿着高跟鞋爬山!?……哎郭妈,好久不见,我是内小万里啊,就常跟景渊蒿您胡萝卜的内个!” 杨万里此人打小儿就贫,郭妈为了给自家少爷争取时间,果断就把这小子拦下一通寒暄。 苏景渊本想从二楼窗户探头问他来的路上看见别的女孩儿没,就见钢琴旁的大花瓶后,隐约露出一角碎花布料。急忙掀了窗帘过去,只见苏暖蜷缩在花瓶的角落里,脸色苍白,满身满脸的薄汗,呼唤几本不应,还不时重复着类似呕吐的动作… 这个呕吐让他莫名生气,可他现在只顾的上慌忙,将她抱起,冲着窗户交待郭妈给王教授打电话,理也没理杨万里就匆匆回了房间。 杨万里不明状况,但跟着凑热闹可是他的本能。直觉这里头有事儿,就先跟着郭妈去打电话,听她汇报说病人是小女孩儿,八卦那根天线瞬间就竖了起来! 二楼主卧浴室里,苏景渊放了满满一池热水,将她置身其中,便有鲜红的血流顺延而出…他这才恍然想到她可能是生理期到了,但她怎么会这样? 待到杨万里杀上主卧时,苏景渊已经将她包好擦干塞进了被子,连换卫生巾这种事都破例亲为,他人生里真正的第一遭。 “哎你们家又哪个宝贝病了?” 苏景渊直接踹了他一脚:“你特么给我小声会不会?” “啧,有异性没人性。”杨万里放低了声音嘟囔了一句,抻头看了看,小声问:“这是不是你上回带回西山那姑娘?” “你怎么管那么多?”苏景渊冷言冷语,问他“有事儿?” 杨万里身子一绷:“没事儿啊,没事儿不能来看你?维尼她们说好久不见你了,问你干嘛切了。我就快给你瞒不住了,你不给我支几个招儿啊?” 苏景渊看了看手表,捏捏额角:“别跟她们说我的事儿。” “我可没说,她们自己个天天猜呢。”杨万里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往床的方向努努下巴“我看你丫再不出现,她们都得猜出来你有新欢了。” 苏景渊皱了眉,忽然觉得这女人多了怎么打发也成了问题。按理说一人给个几百万说清了事儿,难保有几个拿了钱还不想跟你了的,纠缠来纠缠去,花边头条在所难免,最关键是烦人的很。 早知道就不签什么晴人协议,直接炮友就好了。 他想起书房里那份新拟的《契约协议》了,看了看床上那个单薄的孩子,不由叹了口气…这个还是签了吧,她抵触的心可比他想掐死她的心重多了,有个协议好歹是个约束,糊弄糊弄她还是挺有保障的。 两人东扯西扯的过了半个小时,苏景渊看了十多回的表,终于把医生给盼来了。 阔别一百多天,王教授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女孩儿,听说她叫苏暖,一下子就惊的合不拢嘴了:“是他的私生女么?” 这个‘他’指的是苏景渊那个英年早逝的大哥。 这个问题真不好答,说真话他直接就晋升勤兽行列,说假话…也没人信呐。 苏景渊不回答,只问她怎么了。 王教授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单一而清楚的情绪,大略看了病人的状况,有些啼笑皆非:“可能吃了凉的,有时候精神紧张也会导致经血不畅。她这是疼的时间太长脱力了,又没保暖,给她喝点热水,暖暖手脚,特别是小腹,附个热水袋,给她揉揉,睡一觉就好了。” 见他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王教授有些尴尬道:“那个…如果她经期紊乱的话…紧急…72小时什么的,最好换成常规药。” 尴尬的人就换成了苏景渊。她的生理期的确比上个月晚了一周,可笑他居然会记得这种事。 杨万里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儿没跳起来问他“你怎么不带那个?”好不容易才等王教授出门,偷着问他:“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怎么回事儿?” 他的‘这个’是指苏暖。 苏景渊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她就像个意外,好像一切都挺突如其来的。想来想去,也只能说:“你当她是我孩子,我的女人就行了。” 孩子?还女人?杨万里愣了半天,讷讷道“现在流行养成了?” “或许吧。” (20)契约生效 疼,疼死了… 苏暖觉得小腹的疼痛绞的人就快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形容不了,又难以承受的疼痛呢。 难怪最近感觉这样暴躁易怒,大姨妈晚了一个礼拜才来报道,它是故意选在她吃了冰淇淋之后才来的吧?它故意要让她疼死是不是? 苏暖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打颤,连牙齿,感觉咬一咬都会加重疼痛一般。 后来,热烫的疼痛代替了那种一抽一抽的疼,她迷迷糊糊中被苏景渊喊起来灌了不知多*的姜水红糖,才终于…渐渐睡了一个好觉。 杨万里被他赶到门外,透过门缝看着卧室里一切的发生,整个人五雷轰顶的被雷到了当场。发小儿二十几年,他他他他他苏景渊是这么体贴的人么?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对待晴人这种消耗品这么亲力亲为?难不成他的心理创伤被治愈了?所以才露出这么良善的一面? 他抓着郭妈不可置信的问:“那个女孩儿到底是谁啊?” “是我们少爷的孩子。”郭妈再一次这样回答。 杨万里直接抱头抓狂。狗屁孩子啊!他是心理创伤又他吗不是轮理扭曲!谁家少爷会跟自己个孩子卿卿我我啊?!还特么72小时!这不是问了也他吗白问吗!? 苏景渊还是真是很娇养这个丫头。 晚饭都是摆在房间的床桌上吃的,他本人也在。 从她醒来后,就一直在沉默,时不时就会走神。连晚饭也是吃着吃着,就端着勺子定格在半空,心魂不知道云游去了什么地方。 苏景渊问她:“肚子还疼么?” 她回过神,顺势就垂下了眼睑,平淡的不符合年龄的回了句:“不疼。” 女人的记仇程度真是难以想象,年纪小的女孩儿更是小心眼儿。苏景渊觉得,有些事不跟她说明白,这么搅合着混过去,不利于某方面和谐。他想了想,说:“今天上午,那个家教已经打发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的话让苏暖下意识的咬了下唇,打断说:“你今天拿来的档案袋里是协议么?” 苏景渊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跳过了那件事,愣了一下“我去拿”才下床去了茶几上把协议拆开拿出来,心情有些莫名跳跃放到她面前:“里面的条款都还可以商议。” 这份《晴人协议》与之前的那一份不同,它只有寥寥三张纸。 第一张封面,第二章内容。 合约期限五年,签署协议双方为特殊雇佣关系。雇用人苏景渊为甲方,被雇用人苏暖为乙方。 开篇第一条规定乙方必须履行正常每周三次床事,生理期除外;第二条一切情趣行为须得按照双方志愿协商进行;第三条甲方满足乙方金钱、物质、消费等合理用度;第四条协议期满甲方须支付乙方一次性酬劳五百万作为青春赔偿费用;第五条强调关系解除后不得以任何理由纠缠。 此外还有ps项:除甲方需要乙方的时间以外,乙方保有一切合法的自由活动权利,但须安保人员陪同。 甲方: 乙方: 时间: 雇佣关系啊,他居然在这种用词上给她施舍了一点尊严。苏暖想笑,却弯不起唇角,便跳过,问他:“第二条是什么意思呢?” 苏景渊有一瞬羞赧,握拳轻咳一声,就又恢复那个冷静严肃的面孔,郑重道:“那天放映室的事,类似这种强迫不会再发生,除了…尚床之外,其余的情趣行为我会征求你的同意,不会再次发生强迫事件。” 尽管心中翻涌,苏暖还是极其淡然的“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这份协议真是简单的连小学作文的字数都不够,比起那份正规的晴人协议不知道有多简单易懂,她问完了最有争议那一条,思考了一会儿,抬问:“可以加一条么?” 她巴掌大小的脸庞微扬着看过来,苍白的脸色衬的那双眸子分明异常。她的表情严肃认真,让他连询问内容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 “这件事需要征求你的同意。”苏暖目不转睛,勇敢的看着他,说道:“我希望在你容留我的地方,不要与第二个人,发生关系。如果可以,请不要带她们回来。可以么?” “你介意了?”他脱口而出。她便是一愣,移开了眼。他伸手越过床桌,捏上她的下巴强迫对视,带着几分清朗笑意的问:“你在意了,是不是?” 苏暖垂着眼睑不去看他,他却还保持着那样清朗愉悦的表情。生理期的暴躁因子很容易就被牵动,她扯了唇角,笑意苦涩的看向他:“你这是在做什么?引诱契约人爱上雇主么?” 她的话好似滚烫的岩浆滴到手上,手在瞬间收回。 苏暖见状,就调皮的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像个纸老虎似的,拿‘爱情’俩字一推就倒了。”她顺势倒回床上,盖上被,佯装不经意的问“你受过情殇么?昨天我跟家教吵架,她把我狠狠批评了一顿,说我觉得‘你不会真正爱上谁’是不对的,再花心的人,也会有一个挚爱的女人,你失去了么?” 她的声音轻如绒羽般飘落心头,关于‘爱’那个字的往事,都在脑海渐渐变得清晰。一转眼四千多个日夜就这样过去了,好像他从来没有牢记过那个人的面容…五年间他拒绝想起,流连花丛,如今…他早已想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了。 他有些冷,将床桌从床上移走,钻进被窝将她拥进怀里,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体的温暖。 这一刻,苏暖什么都不想去想,也决定什么也不问,有句格言叫‘好奇害死猫’,她不想在他难得温柔的时候揭破他的伪装,她不想再一次承受他的狂暴…代替不知道的女人…承受他的狂暴。 任慧那句‘他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响起在耳边,苏暖忍不住划出一个冷笑。 纵然他的凶残都是有原因的;纵然他的花心都是有理由的;那又如何呢? 她不会爱上他的。 苏暖昏昏沉沉的想着,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苏暖醒来时,日晒三竿。 床桌上那份协议翻开着,签字那一项甲方已经署上了苏景渊的名字,龙飞凤舞的笔迹。 在那份内容空白处,附加一项手写条款:甲乙双方约定,与乙方在一起时决不牵连乙方之外的女人,甲方须保证乙方生活环境干净舒适,如若出现不良意外,乙方可向甲方索要适当赔偿。 决不,如若。 这两个词真是让苏暖的心思忽上忽下。算了,有这一条总比没有强,起码他不会再那样随便了…她叹了一口气,拿起签字笔,在乙方空白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完成时,她歪头看向窗外已经凋落殆尽的樱花树,将这个时节牢记。她正式成为了苏景渊的,契约人,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一场关于身体的买卖,此后五年间,她就将背负着这样一个枷锁,履行一个晴人的职责。 《第一卷》赠送章 【苏景渊篇】 作为晴人,她很多变。 既可以温柔娇嗔,让人不由温柔似水;也可以顽皮拧抗,让人征服欲十足;更可以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爱若珍宝;有时也会故意惹怒,引他困兽发狂。 在她的身上,不论哪一种姓爱,他都能体会到直达心底的温暖,酣畅淋漓。 苏景渊时常在想,他是否无形中,将她养成了一只专磨自己的小妖精。 这种想法大概是她变化的唯一解释。因为她的第一次,她之后的每一次,无一不是在他的床上,他的身下。他引导了她的每一点成长,带动了她的每一点进步。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可以很骄傲的告诉所有人,这个小晴人,是自己手把手,调/教成了最适合自己的。 她的身份,可不单单是晴人这样简单。 除了姓,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其他,比如友情。 作为朋友的苏暖,她待人的方式让人舒坦温馨,她尊重你的孤独,却又让你不再孤独。 在她面前,他可以是残暴的,也可以是孩子气的。她可以像一叶小舟,坦然又坚强的承受你狂风暴雨的肆虐,也可以像冬日暖阳那样,包容温暖你所有的无理。 作为一个学生,她从来没有因为他给的优渥而失去自我,就像一个完美的中学生。没有奢侈品,没有妆容,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她的校园生活不乏同学间的嬉笑打闹,时常兴奋的给他讲最近的趣事,让人心情也不禁跟着她的欢快缤纷愉悦。 她还会像个孩子一样,挥着优秀的成绩单,向他索要最合理的奖励。那是一种类似亲情的依赖,与晴人间予求的矛盾结合。 她总是会让他充满骄傲,忍不住就想要给她最温暖的一面,可她又总是故意激你露出最最残暴的阴暗面,她说:“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隐藏真实的自己。” 他已经不记得那一瞬间,撞击心脏的那种感觉了。 高考志愿填写前一天,她问能写国外的大学么? 他说:可以,但是不准去。 她就哀怨的说他‘法丶西斯’‘霸道独丶裁’然后填了一个京大。 他问:为什么不是清大? 她没好气儿的瞪着他,说:我怕再挨任慧一巴掌。 这孩子的记仇程度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忍不住就揉进了怀里,与她承诺:这世间除了我,再没人能将你欺负到哭。 她红着一张番茄脸,一向胆儿肥的嗔了他一声“混蛋”,却让他心情好到了不可思议。 她的毕业礼他没能去参加,作为补偿,他赠送了一个‘什么都可以’的条件。 她说想要一棵樱桃树。 他问为什么? 她说为了吃到最新鲜的樱桃。 他问,为什么要一棵18年的樱桃树? 她说太年轻了樱桃不好吃。 他问为什么要栽到樱花树旁边? 她说这里阳光独好。 尽管她的回答一句也没有按照他心里所想,但那天,他仍旧给了她自己最温柔的旋律。 他亲自去q市选了一株最好的樱桃树,连夜动用直升机运送回京,看到她惊喜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双比星辰还璀璨的眼睛,忽然就理解了烽火戏诸侯那一位的心情。 他还陪着她挖了半宿的枝树坑,没有姓爱的夜晚竟也过的出奇痛快。 于是,她迟来的毕业合照,是在他的同龄树下完成的。 樱花庭从此就多了一棵与她年龄相仿的樱桃树。每年樱花缤纷落尽后,樱桃树的花季便接力而来,会在之后生出满树青果,然后到了夏中,就会坠上满树红红樱桃。 郭妈常说,樱花树是他,樱桃树是她。少爷只可观赏,小暖却可以吃。 是呢,小暖,是可以吃的,只有他才可以吃的。————————————————ps:书友群号11091501,欢迎大家! 【杨万里篇】 杨万里对苏暖很好奇。 以他对苏景渊的了解,他不是个容易对女人多持久的人。 从前,在没有晴人协议的情况下,这货居然跟她保持了将近四个月的关系,这本身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玩了个‘养成游戏’,却不想过了一年又一年,这场游戏似乎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这货对那孩子的纵容,超乎了他认识他二十多年的了解。 樱花庭是什么地方? 那是1号院的禁地!从前他不入,也不许被人踏入!而如今,别说禁地了,那樱花树方圆几十米都成了那丫头的地盘!什么树下晒太阳,树上睡觉,对她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更坑爹的是,这货居然还任她在樱花庭里动土挖坑! 天知道他隔着铁栏惊鸿一瞥的惊吓。当他看见樱花庭里多了一棵树的时候,整个脚都像踩上了棉花一般不真实。先是踉跄了一下,喝茶时又听郭妈说她们家少爷昨晚跟小暖连夜挖坑栽树才睡下不久,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一口茶水喷了满茶几,连羊绒地毯都没逃过,淡红色的红茶渍被羊毛色衬的像是一口血。 他也真的就差吐血了。一起长大二十多年,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货跟女人过夜,居然还能连爱都做,可是连夜挖坑栽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先是觉得吃错药的苏景渊有点奇葩,转念就灵光一闪,昨天飞机保养中心灯火通明了一宿该不是这货闹的吧?这要是事实那他们二十几年的兄弟发小儿没法儿做了啊!这货连借他飞机泡个妞都不让,现在居然为博一丫头片子的欢心浪费一直升机运树!????? 他内心风起云涌想要把苏景渊从被窝里蒿出来问个清清白白,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他起床,又听说他饭都没吃就陪苏暖那小丫头去给树浇水了。 天啊,这种事简直太雷人心灵了! 关于樱花庭多了一棵树的解释,苏景渊只说是送给苏暖的成人礼,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笑的那叫一个清朗俊逸。 看着他百年难得一见的天使面孔,杨万里连吐槽都不好意思说了。她的成人礼物你栽自己同龄树跟前儿…这是几个意思啊?难不成分道扬镳那天你还能砍了? 哦,别说这个了。 杨万里今天来是想问问他那些空房已久的晴人们怎么处理,三天两头的找他要人,他难不成能绑了苏景渊给她们送去么? 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权力,关键他不是苏景渊的对手啊! 他这边刚提起‘他的晴人们’,他就脸色阴沉的喊人送客了。 作为一个发小儿,杨万里不得不提醒他:“她是你的晴人吧,再喜欢也只能是晴人吧,你可别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干净几年。” 干净几年? 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词汇。 难道因为华阿姨意外,大哥的车祸,他就如此决然…把过去的自己也一并杀了么? (21)时光匆匆 草木枯荣,四季轮回。 樱花庭又是满树盛放的绝美樱华。 苏暖躺在阳台的欧式贵妃榻上小憩,怀中那本仓央嘉措的诗集已经被翻的有些旧。 风蓦地吹起,将浮在花冠上欲落未落的花纷扬拂起,抛洒半空,便又是一年樱花微雨。 有花瓣从外飘落,散落在阳台各处,连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牛奶,也落进了一片调皮的粉红。 苏暖恍若未觉,起身端着杯子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杯中,渐渐晃神。已经…第四个年头了,不知不觉间,她与苏景渊的契约,只剩下十二个月了。这一千四百多个日夜,她从数着天数,到数着月份,再到现在数着年…不知不觉,她已经混过了二十岁。 原以为会一直与魔鬼为伍直到结束,却不想这些年过的平和安宁,与最初的状态相比,现在淡然的心态竟是如此不真实。 她有些莫名惆怅,抬头看向樱花庭里的两棵树。如果自己走了,这棵樱桃树会怎样呢?会被他移植走,还是砍掉呢?移走会好一些吧,起码还能活着。 当初那一阵的脑袋发热就给自己种下了如此纠结的种子,她在即将分别的这一年要不安一整年了。 视野里那一半盘山的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在山林里隐现,苏暖的神经绷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事,顾不上再想其他,蹬蹬下楼。 今天是5月27,苏景渊母亲的忌日,他回来的有些早。 他穿着一件全黑的西装,里面的衬衫与他的脸色被黑色衬的莫名苍白。苏暖迎上去,刚问了一句“你回来了?”就被他整个人扯进怀抱,力道大的像是要生生折断她一样。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苏暖伸手回拥,拍拍她的背:“不能呼吸了…” 下一刻,怀抱一松,紧接着她人都被临空抱起,耳边是他的嘱咐“谁来也不见”,说完,便抱着她大步往楼上走,身上弥散着一种压抑与莫名的悲怆。 苏暖咬着唇,她不敢问,也不应该问。 他要做什么,就做好了,只要随他把这股气发泄出来,风暴就会过去的。 她一路沉默着做心理准备,被他猝不及防抵上墙壁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惊,低敛的眼睑下隐约着血丝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一只困兽。 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没有理智,当一切结束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惨烈,哑着嗓子道歉,却没办法停下来。 啊,还知道道歉,这人还不算太坏。 苏暖这样感叹,咬牙承受。 这一战直到天黑才散,苏景渊看着身下连声音都变得孱弱的人,她虚弱无力的把手伸到他面前:“混蛋,你给我解开…” 苏景渊看着她微蹙娇嗔的脸,忽然就控制不住了情绪,红着眼睛,连解结扣的手都有些可见的颤抖,边解边问:“…我咬了你…疼么?” 怎么会不疼啊…苏暖看着他微抖的手,又看他怜惜不已似的帮自己揉手腕,心下叹气:“你疼么?” 他一愣,笑的苦涩:“怎么会不疼呢。” “那你疼我就不疼了呗。”虽然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苏暖都选择微笑,刚扯起嘴角就疼的嘶了一口气,瞬间没好气儿的嗔他:“这下好了,我又好几天都不能愉快的胡吃海塞了!”她嘴里最少有三四个伤口,全部溃疡起来要要命了。 他低头怜惜的亲吻了亲她的额头,翻下床将她抱起,往浴室走去。“我帮你洗个澡,回来上药。” 这是苏景渊唯一一次在‘洗澡’这件事上说话算话,真的就是单纯的洗了个澡,最多只是轻吻,居然有了丝莫名纯情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的帮她处理着伤口,由始至终都蹙着眉,好像遇上多么严峻的事态。直觉一再警告苏暖不要在意,可理智完全不听,她还是多嘴问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的手顿住,周身的气压低到了极致,却在苏暖刚想岔开话题时,徒然散去,轻轻的“嗯”了一声。他拽过被子覆上,人也躺下来,轻轻拥着道:“如果,你发现一直对你最好的亲人,他的母亲,害死了你的母亲…你会…怎么办?” 这个当事人是他自己吧?他的母亲…难道不是死于拍摄意外么?最好的亲人的母亲…苏暖消化着他的话,蓦然心惊。是那位过世的哥哥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对吧?这算是豪门秘辛吧?这种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永远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他怎么会问她怎么办? 苏暖按耐着震惊与诧异,不动声色侧过头,就对上他无助彷徨的眼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叫做‘脆弱’的情绪…她不由心脏窒了一下,暗暗惊诧。认识这么久,见过他的强势,见过他的温柔,连狂暴如兽的一面都见识过,唯独…唯独这样的苏景渊… 苏暖有些莫名心疼,心说就当自己母爱泛滥吧。她抓过他的手,轻搓着他的手心,装作不在意的问:“那个亲人,跟他的母亲,怎么样了?” “那个亲人…出了车祸,他的母亲,已经疯了很多年了。”他握住她的手,唇边漾开一抹苍凉:“小暖,你知道么,那辆车上的人本该是我,她害死了我的母亲,还想杀了我…可结果,死的人…却变成了她的儿子…” 他的称呼混乱了,声音里有几分压抑的湿意。苏暖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闪动,佯装疲惫的闭上眼,喃喃道:“这是报应吧…上天让她这种方式来一名换一命,害人终害己,她是因为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才疯的吧?上天…还真是公平,让活着的人,活在死人的阴影里…对于一个强势到能害死别人的人来说,疯了以后的苟活更痛苦吧?” 她不是想为凶手开脱,只是觉得他不想因为哥哥的母亲,而否定自己跟哥哥的感情。况且,他应该对那个哥哥一直心怀愧疚吧?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受打击,如此的…情绪狼狈。 苏景渊低头,看见她恬静的脸上晕着未褪的晴色娇柔,仔细的消化着她的一番‘报应论’,脑海里闪过早些年见到那个女人的景象。 她披散着头发,与当时指责他‘凶手’的那个贵妇判若两人,双眼无神,满脸的褶皱…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比他那个父亲…老的更厉害。那时她是不是只知道抱着枕头喊儿子? 是啊,她已经疯了。一番筹划却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她接受不了事实,就那样疯了…苏景渊有些愤怒无力,他是想过报仇,可是现在想想,他该怎样去报这个仇?她除了一个行尸走肉,还剩下什么?他要从哪儿下手去报复她?一个已经疯了女人,她还知道什么? 苏景渊感觉自己掉进了无边的大海,海水是苦的,他只能抱进了身边的人,才能感受一丝温暖。 “苏暖,苏暖…” “苏暖?苏暖?” “啊,我累死了…”苏暖被他喊的哭笑不得,爱答不理的回应。 “苏暖,苏暖。”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愉悦,“再给我一次,再来一次…” “不行,我累…”她抬手拒绝,声音软糯。 却没有什么效果。 相比不久前的狂风骤雨,此番温柔极致,连亲吻,都让人忍不住心生幻想。 【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除了——名正言顺。】 【那不是你能奢望的。】 【我只是想干净几年。】 苏景渊,我不会爱你的。 苏暖伸出手,环上他的脖颈拉低,婉转声起,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的融进了枕被。 (22)往事零落 翌日,日晒三竿。 偌大的床上就剩苏暖一个人迟迟醒来,腰膝酸软,饥肠辘辘。 她现在真的是浑身都在疼,她不忍再看,用杯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感慨着昨天那一场欢爱到底融进了多少负面心情,又忍不住哀怨,他一定早早就神采奕奕的出门了。 她很饿,但是她现在不想下楼吃饭,只是觉得很累,身跟心,都很累。 大概是猜到了昨天战况激烈,郭妈带着周嫂掐着时间将午饭端了上来。苏暖急急忙忙拽了他的睡袍裹在身上,却还是被眼尖的郭妈抓到了情况。等到周嫂退出房间,她就忍不住上前扯开了她的睡袍,露出斑斑牙印,让郭妈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少爷他,他这是,这是…” 郭妈已经不知该如何解说自家少爷的这种行为,词穷无法言表,只剩眼中的心疼跟震惊。 苏暖笑笑,若无其事的把睡袍系好,兀自拿起勺子喝了口汤。似不经意的,问道:“盼归园的主人,一定很漂亮吧?少爷的容貌,一定是随了母亲的。” 郭妈蹙着眉,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又不由红了眼圈,说道:“少爷原来,是个很温暖的孩子。即便夫人不常在身边,那个人也不常露面,少爷也还是一个心思温暖的人…有一次我切菜伤到了手,少爷小小的年纪,才四岁的年纪,就搬着大大的医药箱,笨拙的给我消毒,给我贴创可贴…那时候…” 四岁的苏景渊,苏暖想象不到。 郭妈擦了擦眼睛,明知道她在套话,却不想掩饰,便道:“少爷的母亲很美,也很和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感情格线外坎坷。她跟少爷的父亲是初恋,爱的深,也爱的苦…少爷的爷爷是个很看重门庭的人,夫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想仰仗美色嫁入豪门的女人,何况,夫人没有背景,又是一个演员出身,如何能被他们那样的家庭接受?” 苏暖勺子顿了顿,想问苏景渊的母亲究竟是谁,便听她又道:“夫人是个很看重爱情的人,知道那位结婚的消息时,哭了几天几夜。我那时担惊受怕,就怕她想不开,再有个好歹…谁知道转头回来,她就能吃能喝,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初我还是只是一个保姆,没想那么多,结果隔了几天,她就留书留钱,离家出走了。” “夫人那时,跟那位…在一起了么?” 郭妈点点头,解释说:“是在一起了,但少爷,是夫人回来之后才有的,这中间…差过了整整十年…” 许多以往不曾知悉的另一面,在郭妈的回忆下,露出端倪。 原来苏景渊并不是华成的第一继承人,他的身份严格上来讲,是苏国成的私生子。但这段婚外情的对象,却是被父母强拆,妻子横刀的初恋。苏景渊的母亲,才是苏国成爱的女人。 相爱分别的那十年,让再次相见的两人冲破了道德的束缚,毅然决然选择了‘在一起’,于是便有了苏景渊,承载了父母的爱情,也延续了之后的悲剧。 苏景渊的爷爷,是个极为强势的人,即便过了而立之年的苏国成,也没能阻拦住他抢夺苏景渊的脚步,所谓的留子去母,只认孩子,却不能接受孩子的母亲。 苏国成的婚姻是绝对不允许离婚的,即便不爱妻子,即便在外有了另一个家庭,即便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苏家的老爷子也绝对不允许离婚这种事发生,不惜以命要挟。 结果可想而知,作为家中的独生子,苏国成如何能背负起气死父亲的罪名?拉锯战以他的妥协宣告结束了,作为交换条件,苏景渊必须随着母亲生活,他不忍自己的爱人从此孤独终老,便有了盼归园的存在。 于是,苏景渊与他的母亲无形中就成了苏国成的外室,并且是一个遭受冷落了的外室。他们就像悲剧之后的牛郎织女一样,一年一度只在苏景渊生日这天才会相聚。 后来,苏景渊的母亲,在他5岁那一年,拍摄现场遭遇了火灾,坍塌的梁柱阻断她的生路,就那么结束了仅有36岁的年华。 提起老主顾的过去,善良的郭妈老泪纵横,苏暖就从床头柜里抽了面巾纸递给她。她接过去,胡乱的擦着脸,“少爷那时才五岁,就没了母亲,父亲家又是那么一个复杂的家庭,后母一看就是强势不好相处的人,要不是那位反对,少爷还不一定会遭到怎么样的对待…” 那位,是指苏景渊的父亲,苏国成。 苏暖觉得大脑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再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想到5岁的苏景渊就失去了母亲,她有些掺杂着同情的,类似心疼的情绪,问郭妈:“那之后,他就一直跟你们在盼归园长大么?” “是啊,少爷从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会跑去樱花树下偷着哭,他怕我们会伤心,就一个人跑去偷偷的哭…后来那家的大少爷来了,每天都来。我跟老严防备了几年,发现他只是作为一个哥哥来陪少爷。他是个跟苏家人都不同的孩子,他礼貌,温和,笑起来让人不自觉就想亲近,少爷也是因为他的陪伴,才慢慢回复的精神,变回了那个阳光的孩子。” 提到那家的大少爷,郭妈又是忍不住感叹上天的不公,说他那样好的一个孩子,三十岁都还不到,就出了那样的事,连带着少爷,人生也受到了重创。 华成失去了继承人,苏家想起了一直被他们忽略在外的私生子,连询问他的意愿的都不曾,就强行将他带离了盼归园。 一别五年,郭妈再见苏景渊时,他就已经变成了如今这样。她心疼着苏景渊,说他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承担着多舛的命运,他都没有选择权。末了她说:“少爷的命也很苦…还请小暖…不要恨他…” 这一刻郭妈的背影,佝偻的符合着她将近六十的年纪,甚至更苍老。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立场鲜明的对她说话,在郭妈的心里,苏景渊更像是她的孙子,对吧? 苏暖能理解她,也能理解苏景渊。在他那短短的二十年间,旧伤未愈之下又添新疤,昨天的真相对他来说,无异于伤口上又撒了一层盐…郭妈的话,让她方才知道,原来他隐忍下的凶残,都来自于他本身的遭遇。 跟他经历的这些相比较,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幸福得多。虽然经历过‘生离’,面对过无家可归,但最终,她还是被他捡回了家,过了这么多年无欲无虑的生活,她所需要面对的难题,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而他本人呢?从生下来就是一个不完整的家,少的可怜的父爱,小小年纪又失去了母亲…连后来一直引导他的阳光,也失去了…在她面对着‘无家可归’与‘困兽景渊’的年纪,他就已经陷进母亲与大哥的死亡漩涡里无可自拔… 这一刻,苏暖的眼泪是为苏景渊流的,只是单纯的,为了苏景渊这个人。 (23)爱而不得 春末,各处春意盎然。 一家高档咖啡馆内,两位奇怪的客人。 角落位置坐着两个大号蛤蟆镜的美女,从她们细致的妆容跟精致的造型,以及价格的配饰来看,非富即贵。 她们带着遮住半边脸的墨镜,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低低的说着话。 紫衣的女人忽然从包里拿出一封信封,轻轻的落在桌子上,推到对面黑白服的人面前:“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我找到你的原因。看看吧,你自然就会明白。” 信封里只有几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女,她却很熟悉。 时隔三年多,他还是那般潇洒倜傥,她还是那般浅笑倩兮。 任慧握着照片的手逐渐发抖,想起三年前父亲被举报收受贿赂,被停职调查,再到开除党籍,剥夺政治权利…她的人生从那开始,陷入了始料未及的黑暗,连风光的前程,都因此打了水漂。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啊! 他引她误解他的好感,她特意激怒她动手掌掴,而后,一场‘叔叔为侄女出气开除家教’的戏码,顺理成章的就将她踢出了局! 她第一次放下自尊,屈身给他做那种事…任慧不忍想起那段耻辱的经历,感觉那日脸颊的火辣疼痛清晰重现。她抬起头,透过褐色的墨镜看向对面微笑的女人:“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帮?”那人皱了一下眉,笑道:“不是帮我哦,难道你不想报仇么?想想你现在的狼狈是谁造成的,想想你父亲为什么郁郁而终的原因,难道…你不怨么?” 是,她怨,她恨,她恨不得抓花那个女人的脸!让她再也不能**男人!让她再也无法在这个城市立足!那一巴掌的耻辱!她要亲手还给她! —————— 华府1号院。 苏暖一个午觉睡起来,已经天色擦黑。 她正准备着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回学校,就被招呼都没打一个的苏景渊拦腰制住。苏暖气的去拍他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苏景渊你精虫上脑!” 听她这一嗔,苏景渊觉得烦恼渐散,贴着她弯下身,附耳低言:“不怕,我的小暖天生不怕虫子。” 苏暖气的倒抽一口气,想直起身又被他压着后背,就抬起脚,对着他的脚威胁:“起不起开,不起开我可落脚了啊!” 他反倒得寸进尺,对着她的脖子就狠狠啯了一口。 苏暖真是气到了,抬脚就要往下落。 不等落下,就被他大手倏然拖住,坏坏的声音响在耳边:“嗯?谋杀亲夫?” “请注意用词!”她的一腔羞窘都被他这个不恰当的用词给抵消了。 苏景渊犹若未觉她情绪上的异常,笑道:“不要在意我,你记得就好。” 苏暖很想哭啊,这样会不会太不公平。身体上欺负她,她无法反抗,现在就连她的精神跟心,也要蚕食掉么?…不能这样。 她趁着他的投入陶醉,将身子往旁边一挤,从后翻转,就成了面对他的坐姿。她仰着脸微笑:“我还没吃饭。” “我也没吃。” 苏暖见大事不好,连连后退。 娇小秀气的身躯在暗紫底纹上向后游弋,只见双腿一脱离床尾,就连忙翻了个身,撒腿就往门口跑去。 苏景渊忍不住大笑:“我只是想洗个澡!” “才不信你,精虫上脑!” 苏暖娇脆脆的扔下这一声,就拔门而跑,还调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纯真中带着异样的吸引。 她的身后,是苏景渊朗朗的笑声,直敲心湖。 晚饭过后,苏暖磨磨蹭蹭的帮着收拾了桌子,才跟着一直等待着的苏景渊回了房间。 他很少这样的温柔,不时浅浅的啄吻。修长美好的手指描摹着她的五官,放佛带着无限怜惜,放佛夹杂了梦幻的感情。这样的的节奏,比狂风暴雨更让人心乱神迷。 苏暖被他眼中疑似深情的东西蛊惑,失魂的伸出手,如同他描摹着自己五官那样,指尖细细的描摹着他的脸庞…仅仅是这样的程度,心脏的某处就忍不住微微绞痛,那里镌刻着四个字,念做:爱而不能。 这种情绪来时犹如水滴落在土层,量小而微,却锲而不舍。 终于某一天,它的坚持缓缓渗入到深处,等到发现时,它已经遍布整个心湖。 一千多个日夜间,苏暖每一次的暗示,都成了徒劳,她的心,终究没能逃过他温柔面具的欺瞒。 “暖,小暖。” “你想要什么?” 苏暖无法应答,她想要的他给不了。永远也给不了。 苏景渊低下头,薄唇落于她的眼角,“乖,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她咬牙,而郑重,喊着他的名字:“苏景渊,我想要你爱我,想要你爱我。” “傻丫头,我这不是正在爱你么?感受不到?” 果然…跟他谈论‘爱’字,永远徒劳。 不知道是绝望,还是极端的失望,她泪如泉涌,拼命的摇着头。 “原来我的小暖不爱温柔。”他满目柔情,目之所触都是她的泪水迷蒙的娇颜。她的娇弱就像开启囚门的钥匙,只一瞬,他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一面…柔情如虚幻的自己,心底深处被囚禁的凶残一点点从裂口处渗出,随着她的一声“求你…爱我”刹那崩溃! 又是一程狂风骤雨,雨水如泪。 (24)金屋藏娇 夜半迷迷糊糊,苏暖就被苏景渊的不安份给扰行了。 她没好气的抱着被子往外挪,没等离开他的私人距离范围,就被他长臂一伸捞了回去:“明天,最近都不要去上课,出了点事儿,你得呆在家里。我让方立加派了人…最近不要出门,嗯?” “出什么四了…” 苏景渊尤其喜欢苏暖被他喂饱后半睡不醒的声音,甜糯里带着荼蘼的妩媚,他格外喜欢。 这几年来他总是这样,不分日夜,随心而为。 苏暖已经完全醒了,除了懒得睁开看他的眼睛,基本上睡意全无了。她蜷缩着用腿跟他保持距离,头却靠的极近,问他:“之前说到哪儿了?最近不能出门?为什么?” “出了点麻烦,不过没大事儿,你乖乖呆在家里就好。”苏景渊心情很好,就没跟她计较那个‘腿防’的小心眼。 苏暖像只怕冷的仓鼠向热源拱了拱:“是我惹了麻烦么?”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事儿。”抓了她的手惩罚的咬了咬。“你别想太多,归根究底还是我惹出来的,你只要在家里呆着就行了。” 苏暖睁眼看了看他的胸膛,复又闭上。“又是闹花边新闻了么?这回拍到我了么?” “差不多。我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你想吃什么让她们给你做。别害怕,我派了人守在院子里。”他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触手柔滑。“睡吧。” “三天两头闹花边,你有多少人供你这么使唤啊…”苏暖忍不住嘟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八成又想多了。四年的相处下来,她的所有都很符合他想要的模式,唯独敏感这一点。苏景渊忍不住叹了口气,搂着她哄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也只有你让人这么操心。” 苏暖皮笑肉不笑的道:“临时工跟长期工的区别么。” 苏景渊被她噎到了,心下叹她孩子气。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肩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睡吧。 就快结束了。 苏暖闭上眼,沁心凉的泪水无声的滚落,融进枕被。 她很想问问苏景渊:迄今为止的这一生,你有爱过什么人么? 她睡着了,心还醒着,每一下跳动都鼓奏着一种莫名的悲凉。 她睡着了,大脑也还醒着,一幕幕闪过的画面,都是从那个春天开始的。 “无家可归了么?要不要跟我走?” “你是谁的孩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跟签了它们的人,不一样……我会更温柔的对你。” “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除了名正言顺。” “从现在起,你就叫苏暖,遵从我的姓。” “你还没有长大,你才十七岁。” “来吧,痛快的哭一场。”他张开双臂,接纳了她的所有。 “你是晴人,我花钱买来的晴人。” “在我这里她们只是发泄的工具。” …… “小暖?小暖,醒醒,小暖,该吃午饭了,起床吧。” 苏暖勉强睁开眼,迷迷蒙蒙的看到了郭妈担忧的脸。心下松了一口气,从被子里半坐起:“几点了?” “就快一点了,少爷让你多睡会儿,左右不去上学。”郭妈把毛巾递过去:“起来擦把脸下去吃饭吧,你严伯伯还给你拌了绵糖青丝。” “好。” 苏暖完全坐起来,接过毛巾擦脸,视线不经意滑过枕头,一片惨不忍睹的泪渍。她又在无比真实的睡梦里哭了全程,明明没什么清晰的泪点,她却每每都被那种说不出来的悲凉戳中…什么时候,她才能锻炼到连心也无坚不摧就好了。 她擦着脸,看到紧闭的窗帘。“已经有狗仔队了么?” “是啊,听门卫说有几个翻了铁栏进来,没抓到。” “翻了铁栏啊…”苏暖颇有几好笑的感叹,掀了被下床,“你们少爷还真是娱乐杂志的销量的保障,晴人比衣服都多,每周一位,还是有这么多人豁出去的偷拍。” 她有些脚步发飘的进了洗手间,郭妈却因为她的话,愣在原地好半晌。不知道为什么,‘晴人’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感觉格外的刺耳。 苏暖淋雨梳洗完,郭妈已经下楼了,床上又是一套崭新的四件套。 不用说,周嫂也已经来过了。 只要是苏景渊留宿,第二天床上用品必换。 尽管苏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会因为大家与平常无异的目光而感觉脸红窘迫。她的心底始终都苟活了那么一颗耻辱的种子。 世事,有时候真让人感觉无奈又可笑。 昨天之前,她还是抱着ipad看他在头条对别人左拥右抱。不过一夜之间,她就在头条看到了自己与他的远视图。 虽然照片打了马赛克,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她却清楚记得。 那是去年的大年初一,她跟同学约着去雍和宫烧香许愿,谁知道怎么碰上了他。他还专门走过来帮她整了整围巾,说天冷,早点回家。 当时他还特别嘚瑟得对旁边的同学们说:我们家小暖麻烦各位多关照了。 结果大家问了她一路“那人是谁”,当时他还是戴着墨镜的。 而这张被曝光的照片,明显是故意抓拍的,恰到好处就是他帮忙整理围巾的那一幕,配上图文解说‘秘密晴人’,再看这张图就更显得亲昵有问题了。 那么平常的一个偶遇,竟被抓拍到了,这是偶然么? 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一心只想做得到父母欢心的江浅,或许会相信这样的‘偶然’,但是现在,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故意’。 就是不知道这故意而为之的人是冲着谁来的,是他,还是她? 苏暖往欧式贵妃榻一靠,扯唇苦笑。不论这个人冲着谁而来,她都只有干受着的份儿,她现在还是苏景渊的晴人,根本没有自由的权利。 她瞅着天花板,无限惆怅。 (25)真假参半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第二天,“秘密晴人”升级,不止被定义成‘被包x养’的新闻,居然很正式的建立了一个话题讨论,报道的身份不仅仅是‘晴人’了,还涉及到了苏景渊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的举报。 这一篇《华成渊少风x流再攀新高度》的报道并不不是很严谨,通篇都用了‘据知情x人’这四个人,内容真假参半,抹黑意味太重。 苏暖看着报道内容,感觉时间追溯回了四年前,她在其中看到了任慧的影子。 她以一个家教的身份,讲述了她眼中的未成年的苏暖跟苏景渊的关系,亲密如晴人,却比援教还要肮脏不堪。言词里,更甚至还隐隐透露,这是一段不为世间所容的关系。 苏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段时间的事。在家教面前,她跟苏景渊才见了两次?还是三次?除了第一天的牵手,她跟苏景渊一直都处于冷战期间,怎么会有这个人报道的过份亲密?亲吻也就算了…书房的内容那是任慧跟苏景渊才对,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 话题关注数超过千万,爆料人的微搏也被人肉而出,几条被删除的帖子被毫无遮掩的贴到了公众视线。内容大致是‘有钱人家的家教真难当,富贵不知愁滋味’‘@渊注意身体,好好休息~’‘睡到一起的叔叔侄女,骗鬼去吧’… 这些的日期正是四年前,已经处于被删除状态不知多久了,而博主此时的粉丝百万之众。几条微搏内容删了转,转了删,评论里更是持续骂战不断,回复量惊人的大。 苏暖的一个上午就在看她们对骂的内容中度过。 有人质问她为什么四年前的事你现在才来说?你亲眼见过了人家发生关系?这种事你爆出来就是瞎编+炒作吧?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就敢拿出来说,大姐你也有后台吧?你就不怕苏老大告你诽谤? 又有人回驳说那时年纪小,没有实力来与万恶的有钱人作斗争,没看当时微搏都删了么?不删搞不好会没命啊。 总而言之,保渊派跟黑渊派分庭抗礼,反对者跟支持者各自攻击,还有数以百万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者跟搅浑水的,一副比讨论春节话题还热闹的景象。 连苏暖那个从不发言的微搏‘三千里流离’都被人肉到了,现实信息更不要说了,一早就被曝了个干净。从高中扒到大学,老师们回答各种不知道,认识不认识的都回答不清楚跟不可置信,表示上学那会儿大家都是普通学生,顶多人家学习好一点,说看她像晴妇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羡慕嫉妒吧? 居然还有人曝光了她的宿舍,跟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没有名牌也没有奢侈品,桌上的台灯都是淘宝40块钱包邮的。 黑渊派怎么可能放过她?真是把她骂的比苏景渊本人都可恨,自甘堕落不自爱,为了钱什么都能出卖,下x什么的词汇都算轻的。 京大校友也有支持派跟反对派,一面觉得她被黑的太言过其实,一面觉得这学院有她是种耻辱,事情是真是假都希望她站出来给个话。 苏暖一如既往选择了沉默。这种事情,不论她是否对错,站出去都是炮灰,舆论会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就把她轰成渣。况且说句破罐子破摔的话,除了不轮这点不实之外,她的确就是个那么‘不堪’的晴人之一。 这件事从表面看,或许只是一场富人圈的大娱乐,但处处都透着不寻常。既然苏景渊已经着手在处理了,她还是静候下文就好了,别真给他添了乱,再作出个更严重的后果,得不偿失。她只想平安的把未来一年的日子好好数过去。 不过真的很奇怪,四年的事,为什么到了今天才被曝出来?以苏景渊的能力,没道理让这件事粘缠了两天还无休无止吧?苏暖想着这件事是不是很棘手,失眠了半宿才睡着。 就这样不理会,不回应的过了一个星期,苏景渊出面了。他发布了一条微搏,一段视频,内容分别是‘那个孩子的身份不是随你们揣测就做准的。至于那位爆料人,我如果知道拒绝跟你发生关系,会让你记恨这么多年,当年忍忍也就上了,是吧?’ 视频内容有点黄,有点少儿不宜。女主连马赛克都没打。视频里还截了苏景渊如何拒绝了她,又如何毫不留情拎着衣衫不整的她下楼,连周嫂那一巴掌都清晰在录。 那一天的真实情况原来如此。苏暖觉得释怀加上暗爽的同时,又感觉一阵恶寒。她在这里住了四年多,居然从来不知道这里装了监控!书房里有监控,走廊里有监控,那放映室…卧室…她不敢想,她更不敢想监控那面坐着人。 我的天,居然整天活在监视里而不自知!她心有余悸的捋顺胸口,幸好她没有在这个家里做坏事,但这感觉…出奇的不爽啊。 她拨通了苏景渊的电话,那边很快的接了起来,“喂,你好?” 甜美的女声传来,苏暖心脏一窒,脑袋一懵就瞬间挂断了通话,心虚与无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窝在沙发上,心里一片荒凉。 难怪他对这件事回应的这样晚,身处温柔乡,谁还顾得上这污七八糟的混蛋事儿?他花名在外,多一个少一个对他来说根本伤不到筋骨,反正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 还有一年。 十一个月零十九天。 她盯着天花板沉思,应该想个办法,断绝她跟他的可能。 可是她连这个身份都是他给的,他若想控制她,轻而易举。而且她早已经无家可归,离了他,万一被注销了户口,她岂不是没有身份没有户籍的黑户? 倒是可以效仿他,重新给自己办个身份,但她去哪儿找能办得了这件事的人啊…她只是个临时晴人,又不是交际花,在他身边混了四年,人脉匮乏的程度也真是醉了… (26)夜色荒芜 苏暖最近很没精神,那些蹲守在大门外的狗仔队更没精神,不少人已经撤了,但还是有人坚持不懈的梦想着拿独家头条,甚至在树林里搭起了帐篷,执着精神令人敬佩。 某天,1号院附近来了一群警察,将蹲守的人一个不落的全带走了。 苏暖跟郭妈站在窗前偷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周嫂慌慌张张的跑上来:“少爷说回来吃午饭,想吃糖醋鱼。” 想来这警察是苏景渊的手笔了。 他还惦记着糖醋鱼… 那可是郭妈几十年专注的最拿手一道菜。闻言忍不住受宠若惊,又高兴的溢于言表,搓着苏暖的手:“那我先下去准备饭菜,你自己在这不要害怕,最好做个面膜睡一觉,他要是看见宝贝变成大熊猫,肯定又要说你了。” 她说这话时一点不妥都没察觉,或许也已经习惯了。但离契约终止越来越近的苏暖,却感觉不像以前那样习以为常,有些勉强的笑着说:“没事儿,我去做个面膜就行,您快去吧,省得他吃不到糖醋鱼又没好脸色了。” “哎哎哎,我这就去,这就去!” 苏暖看着郭妈一副欣喜到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温暖。这温暖并不是为自己而感觉,而是为了苏景渊。就算他连自己都不爱了,也还是有爱他的人的。1号院,只要郭妈跟严伯还在一天,这里就永远都是他的港湾。 她喜欢郭妈,喜欢严伯,也喜欢周嫂,连司机程大哥她也喜欢,她可以喜欢1号院的所有人,甚至可以喜欢方立,却唯独…他。 等这个季节过去,冬天过去春又归来,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捡到过一个叫做江浅,又被他养成苏暖的孩子? 苏暖无力的趴到臂弯。最近这些怎么也止不住的伤感情绪,随着契约截止越来越近也愈发强烈。已然悄无声息的漫过了对他**花心的讨厌,也漫过了最初对他的恨与防备。她是不是仓央嘉措的诗看多了,被里面伤感的情情爱爱迷掉了心智了? 外院传来跑车的引擎轰鸣声,苏暖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果然看到他那辆熟悉的红色法拉利,正停在樱花庭的门口。 他下车,似乎有所察觉似的,朝她所站的阳台看了一眼,竟是微微一笑,绕过樱花庭,从后门而来。 苏暖有些莫名的附上胸口,某处因为他的那一个笑容,竟让有些发涨发酸。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也像那些女人一样,对她产生了肖想的心? 只一瞬胡思乱想,就发生了天旋地转——她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打横抱起转到了大床。“我的乖孩子,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他居高临下,近乎脸贴脸的看着她,呼吸间的凛冽气息都扑在她脸上。他笑意盈盈,幽黑深邃的眼瞳里只有自己。不知不觉间,手就抚上了他的脸,失神的喃喃“好久不见呢…” 等苏暖发现自己的动作过于**时,手已经被他反握在了手里,还犹不自知的蹭了蹭她的手心,满眼噙笑:“瞧瞧,我的小暖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你想我了么?” “当然。我跟他,都想你想的不得了。” 这个人,真是太狡猾了。 单纯的回答一声‘想’又能如何呢? 苏暖懒散的闭上眼,敛掉从心底透出的失望,推推他的胸:“先让我吃饭。” “饭还没做好。”他已经嗅进了她的颈窝,“一寸光阴一寸金,让我们合理安排时间。” 他总有那么多合理的理由来达到他不合理的要求。 即便是白日,他也宣的无比正当。 只是不同以往,他大多都在讨好。 窗外天光那么亮,正午线都没过… 她曾经说过“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隐藏真正的自己。” 于是再顺其自然不过,他就放弃了自控,一如战场上疯狂的反扑,不管不顾只遵循本能。 她一头黑发铺散在米白的床单上,涓涓蜿蜒宛如一道道的交织缠绵的黑河。 苏景渊支着肘撑头,看着她餍足后的小憩睡颜,心里温暖而妥帖,接连几日盘踞在脑海里的烦乱破事都变成不重要了。她是那种任你外界如何我还是自己的性格,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是如此特别的存在,她不会因为那些负面新闻就迷失掉自己的…你瞧,她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对吧? “看了新闻么?” “每天19点么?” “不是,是娱乐版。” “销量上升了么?” 他的声音轻柔,她的语气爱答不理。 苏景渊忍不住浅笑,伸手帮她梳理发丝。“你大概不能去上课了,会被那群狗仔子烦疯的。” “那你送我出国吧。” 他的手一顿。“你也喜欢国外么?” 苏暖微微睁眼,又闭上。“那就关起门来,把我养到死吧。” “好。”他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的回答了。 苏暖抱着被子咯咯笑了起来,“骗你的,我开玩笑的。又不是残废,哪能一辈子都在你的羽翼下活着,那也太没…志气了。”其实想说‘尊严’的,但这类东西在他面前几乎没有。她叹了口气:“其实娱记也没说错呀,我的确是你的晴人,也的确正在被**中。但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没有个一两段荒唐的青春?只是恰好,我的这一段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罢了。” “荒唐?你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他心声不悦,拽疼了她的头发。 苏暖恍若未觉,“这不是荒唐,这是事实。荒唐的不是你,而是我本身。”她翻过身,与他对视:“那一年,我被她赶出家门,她说我是强肩犯的孩子。后来再回去,我就成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连她都不清楚。她说她抱着我去找那个人,但是dna根本匹配不上,于是她就那样把我丢给了外婆,六年之久。我以为我忘了,却发现只是抵触想起…她那时的厌烦与不情愿,就是我后来努力讨好她的原因。” 他的手渐渐松了,从来都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事,这么多年来,她竟记得这样清楚。 “我是婚前生子,生父不详,从我被你捡到那一天,我能活的就只有自己。”她想到这,微微一笑:“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随便他们说呗。反正只要我不在意,就全世界都不在意了。” “苏暖,你想过去找他么。” “找谁?” “生父。” 苏暖僵掉的笑容又缓和了:“都过去这么多年,物是人非。连我都重新开始了,谁还会拘泥于过去?我自己一个人活的很痛快,何必去给自己找牵绊。” “一个人。” “对。” 他阖目,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我的小暖,永远都会不是一个人,你要我,我便给你,不论何时,何地。” 他的声音温柔情深,让她泪目的同时,又伴随一片悲凉。 “苏景渊,你的脑子里…就只有那种事么?” 他不回答,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声音怅然:“苏暖,我只信抓得着的东西。” “你活的真实际。” “是,这点你随我。活的实际。” 苏暖忍不住切了一声。 起居室的分机响了起来,苏景渊拍拍她的肩:“走吧,下楼吃饭,” 这一夜的天气就像是苏暖的心情一样,阴霾霾的没有星光,凌晨就开始下起了雨。厚厚的云层之上透着压抑的光,雷鸣雨势隐而不发,让人连觉也睡不舒服。 睡梦迷蒙中,苏景渊动了动胳膊,倏然醒来。 “苏暖?” 她不在身边。 苏景渊慌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梦醒了,发现那些有她的日子都是一场梦境,孤独的自己才是现实。他愣在床上半晌,呼吸里她的淡淡幽香让他渐渐平静,抬手无力的捶了捶额头…片刻,起身下床。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滴打在玻璃墙上,汇成涓涓细流,交织滑落。 她穿着一件裸粉的真丝睡衣,披着一条薄绒披肩,蜷缩坐在落地玻璃墙边,整个人贴在墙上,垂着眼眸,满眼的夜色荒芜。 (27)爱情与否 苏景渊第一次见到这样没有生气的苏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精致的bjd玩偶。 她在想什么?会露出这种…悲伤?不,绝望?也不是…怎么会…露出如此空洞难以形容的情绪。 他不觉间走近,嗅到一股拉菲城堡的味道。 “你喝了酒?” 苏暖这才回神,笑容甜甜的的伸出手,拇指跟食指高高低低的衡量:“这么多?还是这么多?我就喝了几口,没多少,你看。” 她从裙子跟玻璃墙的中间,拿出了瓶子。 hschild1990—— “咦?没了?” 她晃着瓶子的动作,憨态可掬。 苏景渊一下子就没了脾气,掐着胯骨倾身,洋装嫌弃的闻了闻:“嗯?一身的酒气,臭死了。” “酒气?”她抬手闻闻手,闻闻胳膊,换手又闻闻,半信不疑的看着他,颇有几分委屈的问:“真的臭了么?很难闻么?” 他十分严肃的点点头。 她皱眉也撅起了嘴:“好像是臭了。”然后朝他张开了手“抱我去洗澡吧…” 他其实是骗她的。 却喜欢了她这副傻傻不设防的样子。 他俯身,将她抱起:“为什么自己跑下来喝酒?” 苏暖张着五个手指数了数,傻乎乎的问:“先回答哪一个?” “为什么喝酒?” “专家说睡前喝红酒可以美容…” 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苏景渊坏心的咬了咬她的脸:“这么水嫩还用美容?” “当然啦!女为悦己者容嘛!”她把脑袋向他颈窝里拱了拱,傻傻憨笑。 他的脚步一顿,心底某处隐隐一抽,眉头皱起了又舒展…好半晌,才不易察觉的轻叹:“苏暖,我允许你爱上我。” “爱?不,不会的…才不会爱上你…”她犹疑着呢喃,将环在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 一点温热滴落在他的锁骨,下滑成一道微凉。 他感觉到痛,来路不清,莫名的钝痛。 他加快了脚步,抬脚踢开了卧室的大门,慌张的寻找着她的唇,举止间都是发狠的味道:“你除了我,谁都不能爱,你想爱谁?嗯?”情绪更加不甘“说你爱我,苏暖,说你爱我!” 她的唇齿酒意微醺,倔强不屈。 “我不爱你…” “说你爱我!” 她大口的喘气,倔强的重复着“我不爱你!”,每说一句,心就痛一次。 这半夜和着沙沙啦啦的雨声,他被她的倔强惹发了疯…她被他的执着扎疼了心,疼到麻木。 索性,第二天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就像放纵的一夜缘分一样,她的忘性在‘一夜之后’完美的避免了两个人相对的尴尬,只觉得头疼,腿疼,昨夜发生的事一概都不记得。 酒后傻傻的憨态还残留着,卷着被子露出一大截白腿,咕哝着“好难受啊…不想起床…” 苏景渊穿着件浴袍,该遮起来的地方全都暴露在外。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擦着头发,“我让郭妈把饭送上来。” “又不是做月子…”她努力的爬起来,膝盖一软又倒了下去。顿时狠狠的捶床:“你肯定趁我睡着又反扑了!” “嗯。” “你承认的好不要脸。” “嗯。” 苏暖重新倒回被窝里,闷闷道:“赶紧走人,看见你头疼!” 苏景渊的低笑声传来,隔着被子亲了亲她的脸:“我走了,乖乖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苏暖侧过脸没搭理他,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门锁叩上的声音。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站在窗前一直目送他的车消失在私家路,才捏着腿走路不稳当的回了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郁闷不已。 昨夜的酒醉,她并不是全然没有印象,最起码,她还记得他发神经的逼自己说爱他,也记得自己徒劳的倔强,更记得承受的一场风暴。 如果是为取悦,说一句‘爱他’本也没什么。可她就是死活说不出口,她不能一段契约折了身体又丢了心,她还有余生要过,不能一无所有。 她浑浑噩噩的睡过去,总觉得好像忽略过什么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就饭也不吃,睡觉补充体力。 狗仔队撤走后的1号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苏景渊加派的黑衣人还在,却没了之前紧张的气氛。 **上,狗仔队被拘留的消息也成了一版头条,因为这些人出现在的地方已经是1号院私家住宅的领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屋主已经可以追究他们私闯民宅的责任了,毕竟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翻越了人家的铁栏。 眼下只是拘留一个礼拜,出来了还得谢谢苏景渊。 苏暖觉得这种转折莫名好笑,通篇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喜感。无形中,她就记住了那个叫做‘简兮’执笔人。 这天下午,一辆saab的黑色轿车停在了1号院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个银发的中年男人,他穿的比严伯更像一位专业管家。 他是认识严伯的,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好久不见啊,老严。” “钟管家亲自过来,有重要的事吧?”严伯防备的问。 钟管家看了看这大宅的主卧方向,笑容不变的道:“老爷想见一见那个孩子。” “少爷…知道么?” “少爷临时去了闽粤的卖场,应该来不及陪她去见老爷了。”钟管家这话说的很明白,看向严伯:“你放心,老爷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见一见让少爷养在1号院四年的女人。” 严伯沉默了半晌,握紧了拳:“请让我也随行,回去向老爷请罪。” 他这是在担心苏暖。 不巧,苏暖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全本。她有眺望私家路的习惯,所以这个人到达1号院时,她就已经在房门后了。 苏暖因为严伯的话,心里漾起温暖,拍了拍郭妈的手,从门后走出来:“有劳钟管家了。” 台阶下不远处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钟管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就见到了她,这个被自家二少爷秘密**的女人,也没想…她会这样年轻,就像一个孩子。 严伯却是有几分羞愧,对她道:“老爷…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老头子我也正好回去请罪…” “辛苦严伯伯了。” 苏暖没有多问,跟着钟管家上了车。 (28)勿念庄主 夜幕擦黑,才到了所谓的老宅。 是一栋临水而建的中式古居,一条青石板路,两边花草茂盛。 这栋别墅并不旧。 从上了二楼开始,严伯就被安排在了大厅,只有苏暖一个人跟着钟管家,走在去见这大宅主人的路上。 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她能看见这大宅另一面的樱花林,绿茵的草地上还残留着没有化作春泥的樱花花瓣。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悲哀的场景,活着时无法眷属,死后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怀念。 “苏小姐,到了。”钟管家打断她的思绪,按下门把,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爷就在里面。” 这是一间家庭影院。 巨大的电影屏上,正在播放古装剧,有人羽衣霓裳,舞步轻盈婉转。 苏暖对钟管家说了谢谢,就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最前的一排,有个白发的老人坐在豪华的按摩椅上,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十分专注的看着电影屏幕。 如果这是苏景渊的父亲,他的年龄似乎大了一些,可是除了他的父亲,也没有第二人选了。 “她的舞是不是跳的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沧桑却不苍老的声音传来,终止了苏暖的愣神。 “是,舞的很好,人也很美。” 他细薄的唇向两边牵了牵,扯动眼角的鱼尾纹:“她是的个大美人,是我的爱人,却不是我的妻子。” 是我的爱人,却不是我的妻子。 苏暖沉默着,垂下了眼眸。 他头也不转的对她说了声“坐”,等她坐下,才问:“你跟那个混小子在一起多久了?” “四年多。”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把你保护的很好。” 苏暖不置可否。如果按见报的效率来算,他的确把她保护的很好。 “你有什么打算?” 苏暖弄不清楚他问这话的意思,皱了会儿眉,诚实说:“我跟您儿子…是契约关系,还有一年不到。” 他停了电影幕的画面,转过按摩椅,上下打量着她。大概有一分钟,他笑了:“你也姓苏?是巧合么?” “并不是,我原本…随了继父的姓,姓江。” “他还给你造了新身份?胆子大的真是…真是不知道随了谁。”他没有多问她遇上苏景渊的原因,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省去很多回忆那段痛苦的精力。他说:“严伯是我安在1号院的人,而我在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您的爱人,对么?” 除了这个可能,苏暖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能跟1号院的仆人们有什么交集,所以她才这样大胆的猜测。 她猜对了,因为苏老爷子正视着她,冲她点点头,笑道:“他们都觉得我负了华樱。可其实啊,我才是被她抛弃的那个人,她用我啊,换回了景渊…她才是狠心的那个人。她说不论如何,都不想当断人婚姻的女人。到头来,我也是就成了负心人。” 他提起往事还有些语无伦次,但还能听出一个大概经过。这是个从郭妈那里听来的不一样的版本。在他这里,当初是苏景渊的母亲选了孩子,而将他独身留在了苏家。 “我啊,这一辈子,唯独那一次,想要不顾一切的跟她在一起,亲人,家庭,责任,全都可以抛弃…”他转头看着电影幕上低眸秀舞的人,笑容温和,严重却漾着痛苦神色:“那时我不理解她,甚至怨恨她,觉得是她背叛了我们的约定,觉得她也变成了只想要荣华富贵的女人。我误解了她很多年,一直都在误解她。等到回过神,她已经不在了…” 他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片刻,解释道:“她爱我,远比我爱她要多,所以我能抛得下全部,她却不能让我一个人背负骂名。”他看向苏暖:“如果有一天,景渊也面对这些,你会怎么办?” 铺垫了这么多,这一句才是他今日见她的目的。 苏暖当下就明白了,淡漠着摇摇头:“您问错人了,他不是当初的您,我也不是当初的华樱女士。我跟他的关系只是一纸契约,五年期限而已。” “那不过是一道没有法律效用的废纸,你却跟了他这么久,想要什么?” “五年安然。” “那么五年后呢?你想要什么?” “自由。”这个答案她没有毫不犹豫的说出来,却说的坚定,郑重。她说:“我不是华樱女士,我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将后半生葬送在悲剧里,那并值得。17岁,我无家可归,是您儿子将我捡了回来,那时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也是我甘愿遵守五年约定的原因…” “时间一到,你就会离开他么?” “是。只要他不纠缠,我就会走的远远,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舍得下现在的一切?”他怀疑的问。 “这一切跟我根本没有关系。”苏暖想了想,认真道:“如果可以,我能请您帮我重新办一个身份么。” 他挑了挑眉,重新打量了她。 她跟苏景渊许多的花边晴人一样,姣好的容貌,精致的五官。但却又不完全相同,她的气场…很淡漠,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叫做疏离的东西。 为了离开那个小子,竟然连他给的身份,都想要舍弃么? 他似乎忘了,是他想要这个女人离开他的儿子。 “可以。” 得到他的口头承诺,苏暖站起来,朝他鞠了一个躬,由衷的道了一声“谢谢。” 他笑了:“这声谢谢听起来像是讽刺,我只是不希望他重复我跟他母亲的悲剧。” “不会的。” 她的笃定让他好奇,问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您不是您的父亲,他也不是您。”苏暖回答。 他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挺有趣的,可惜命不好,不然倒是一件好事。” 苏暖摇摇头:“我不会嫁给您儿子的。” “他长得不帅?条件不好?对你不好?” 苏暖摇摇头:“都不是,他的心伤太多,需要的是一个治愈系的人。我嘛…只会让他雪上加霜。” 最主要的她没说,她们性格不合。 他愣了一下,不由感慨:“这样评价他的人,你是第一个。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含着金汤匙的,比不知道多少人都好命。明明羡慕着他所拥有的,却还要拿出身去一次次攻讦他。他比我争气的多,起码那些让他不爽的人,现在都爽不起来了。” 他说后半句时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像是苏景渊的手段继承了他一般。 但在苏暖看来,苏景渊根本没有一点像他。 但凡这个人当初能有勇气反对那段婚姻,能有魄力抗拒父亲的安排,苏景渊也不至于成为一辈子都脱不掉‘私生子’这张名牌的人。再有手段又如何?再有能力又如何?他这辈子,都改不掉自己母亲是父亲晴人的事实。 (29)万里羞辱 苏暖是在第二天才起程回1号院的。 临出勿念庄,她到了一个真正的名门淑媛。 一头酒红卷发,一身纯白连衣裙,裙摆直到脚踝,一双白色的平跟鱼嘴鞋,走起路来优雅轻稳。 她出现在这里,有随身的仆从,帮她拿着轻薄的外套,提着手提包。 连钟管家都对她有几分恭敬,这才是苏暖认定她是淑媛的原因。 擦肩而过时,两个人谁都没有去看对方。 她却对苏暖身后的严伯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严伯身体还是这样好。” “董小姐。”严伯只是礼貌的问候了一句,多余的话半句都没有,就跟上苏暖上了车,解释道:“她是已过大少爷的未婚妻。” 严伯称呼她未董小姐,她还是未婚,大少爷去世十年之多,她还未婚… 如果这是真爱,苏暖会给她点赞的。但这根本与她无关,她不会闲着去打听这些事不关己的事。 严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 回到1号院,郭妈就拿着苏暖的手机迎上来,紧张道:“少爷从昨晚就一直打电话来,让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上下打量了苏暖好几遍,才问身后的严伯:“你们去老宅没发生什么吧?那位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他像一个爷爷一样慈祥。”她是故意把他说老的,因为那外貌的确很老。苏暖指着手机:“我去回电话,中午想吃什锦丸子。” 回到楼上,电话接通后,苏景渊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你胆子不小,单枪匹马就敢去见老头子。他拿拐杖敲你了没有?” 苏暖感觉好笑:“难道他总用拐杖敲你么?” “嗯,每次见报都会挨敲。” “…那是你该敲。”天天上那种娱乐头条不敲他敲谁?真幸福他还能挨敲,不像她,已经无牵无挂的,就剩下自己了。 人啊,有时候活的没心没肺,活的就剩下自己,反倒轻松了。苏暖心下感叹,就听他带着点犹豫的问:“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你是指什么?”她心累的倒在床上,笑了起来:“你是指他老人家投诉华樱阿姨选了你,而抛弃了他么?其实很好笑啊,他老人家还把这种事记得那么清楚。”她听到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想我了?” “谈不上想,就是觉得你不在有点不安。”她说的是实话。苏景渊刚走,她就被请到了勿念庄,感觉他一不在,这1号院就已经抵不住魑魅魍魉了…虽然他父亲不在这个行列。苏暖想了想,“算了,我困糊涂了瞎说的。” “小丫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怎么还能这么粘我?”他的声音七分笑意,三分无奈。 是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 是啊,二十二岁,怎么还能这么粘他呢? 苏暖咕咕哝哝的喊困,敷衍着就把他的电话挂了。 隔天,再隔天,他都没有回来。 第五天,杨万里来了。 这人本来就是稀客,又在苏景渊不在的情况下来访,就更是稀客中的稀客。 他在会客室,点名要见苏暖。 他从来都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男主在不在跟他见不见男主的晴人完全没关系,何况只是一个晴人。他看着苏暖推门进来,连招呼都没打,直白道:“你开个条件吧,怎样才能离开苏二。” 苏暖顿了下脚步,笑着走过去坐到沙发上:“你是哪位?” “什么?”杨万里瞬间就被噎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过这儿十七八回,你敢说你不认识我?” “我真的不认识你。” “……”杨万里被这几个人抽了一脸,颇有些讪讪道:“你还真敢说。” 苏暖一本正经,又问:“所以说,杨先生,你是谁?” 杨万里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西装靠坐回去:“你这个女人还真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真可笑。” “我也觉得很可笑…”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轻嘲:“真可笑啊,我竟然来会客室会客,像这里的主人似的。”杨万里还在反应她这话的意思,她已经放下杯子起身:“我回去了,要拜访主人请下回。” “你等一下” 苏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在兄弟的地盘对兄弟的女人动手动脚,不太好吧?” 杨万里被扎到手了,松了她的手腕就忍不住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就你这样…”他上下打量她,不屑道“就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除了干净之外,一点儿价值都没有。” 【我只是,想干净几年。】 苏暖脑海里又响起某年偷听到的,苏景渊的回答。心脏剧烈的跳了跳,她磨了磨牙,坐回沙发:“你有没有想过,你上过很多女人的同时,你也被很多女人上过?比起你,我觉得自己这个单调的‘1’是真的很干净。”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清澈。 这话的意思…说他被很多女人上过?是说他比她不如?说他脏?啊?杨万里觉得认知被刷新了,明明很生气,却下不了手去抽她。他拼命告诉自己,自己是来谈话的,不是来打人的,她是苏景渊的女人,打不得。 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避开她的眼神:“你开个条件,离开他。” 苏暖沉默了,坐了一会儿,才说:“首先,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来找我说这些;其次,我觉得你很奇葩,拆离的父母未婚妻常有,原配小三也不少,做这种事的兄弟我还是第一次见,原因是什么?” 杨万里在她的注视下别开头:“你没有资格问。” 资格,又是资格! 苏暖当苏景渊晴人期间,最讨厌听到的的就是‘资格’二字!她瞬间好奇心跟耐心全无,“好吧,那我也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你还是回去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来找我拆离再说吧。” “你跟他也这么说话?”他不可思议,印象里的苏暖不是恬静乖巧的女人么?怎么说话这样呛人?他看着她低眉喝茶,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压不住火气,抬手一挥:“你骗了他吧?你的温顺都是骗他的吧?” 红茶杯子横飞出去,在地上滚了滚,茶水洒了她半身。苏暖看着淡黄色裙子上的一滩,眼瞳一缩,拍桌而起,拿起他的茶杯朝上一泼,冷冷道:“这里是1号院,除了苏景渊,我不会容忍任何人!” 她一身隐怒冷冷的出了门,杨万里都还没有回神,顶着满头满脸的茶水,目瞪口呆。 这里是1号院,除了苏景渊,我不会容忍任何人! 是不是跟一个人相处的多了,就会越来越像一个人?为什么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苏景渊? 转瞬,他就将自己的感觉的否决了。 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会像苏景渊呢?一个被包x养的女人,哪里来的傲气?杨万里跌坐回沙发,顾不上狼狈的外观,只顾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但是刚才真的有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如同苏景渊一样的…冷漠… (30)暖之一字 苏暖回到楼上,把苏景渊书房的半边都砸了。 自从某天看到过他这么做,从此她也就染上了这个毛病。生气的当时或者看不出来,但过后,就像酒的后劲一样,一股脑的疯狂的一阵,也就过去了。 她尽情放肆的作了半个小时,那股火气才恢复平稳燃烧。 脚下满地书本狼藉,她站在中间,一本本重新捡起,摆回书架上。 苏景渊的父亲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一个姓杨的要来做这种事?人家好歹姓苏,他一个外姓,没有血缘,再好的兄弟,来驱逐他的晴人,这行为也极其不恰当吧?他脑子秀逗么? 如果这个人说话好听点儿也就算了,偏偏说出的话听起来那么想让人抽他。 让她开条件,离开苏景渊。 苏暖捡书的动作一顿,嗤笑一声:“黄河管理员么,管的那么宽。” 她看看窗外,少了苏景渊镇宅,她还真是没有一刻安生过。来自他的父亲,来自他的朋友…一时间好像群魔乱舞,睡不好觉不说,连呆都不能好好发了么? 她度过了一个烙饼的夜晚。 隔天,杨万里就又来了。 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没有了绝对的高傲,也变得有礼貌了。 “我姓杨,叫杨万里,是苏景渊的发小儿,也是他最好的兄弟。”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暖虽然没笑,但也没有摆黑脸,请他到客厅坐,也请他有话直说。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杨万里坐下,说:“夏灵暖回来了,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夏灵…暖?苏暖皱眉:“为什么?” “我先跟你说说夏灵暖吧,她是苏景渊的初恋,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无法忘记,也一直爱的人,你应该感觉得到吧?”他指了指她,提示道:“你的名字。” 他的言下之意,他知道她的‘身份’是怎么回事,无形中也暗示她,自己跟苏景渊的关系有多亲密。他的话更想说明,她的‘暖’,不过是苏景渊用来思念初恋的,也想指出——她不过是一个替身。 他这话其中的含义,想明白只需要一瞬间。 苏暖抬头看了看他,他的脸那样认真。她有些生气,不知道是因为杨万里的话。还是他所说的这个可能性。她暗示了几遍‘不爱就不会因为他的事牵动情绪。’眉头就舒展开来,“如果这是你的理由,请让当事人来跟我说。” 他盯着她的脸,已经恢复了他所熟悉的冷漠…他想了想,兀自往下说:“苏二的花心,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灵暖的不告而别,当初发生了一些事…但是她现在回来了,苏二就在三亚陪她,他们之间的误会应该很快就会解除了,我不想错过他安定下来的机会。他就快三十了,不能再胡来下去了…” 灵暖。 苏景渊。 小暖。 “我跟她像么?”她问。 “一点都不像。”他看向窗外,声音里那股欢脱忽然没了,变得悠悠:“你跟她一点儿都不像。她比你漂亮,比你有身材,比你温柔,比你可爱,比你…高贵。” 高贵?他又说这种让人手痒想要抽他嘴巴的话。 “呵。”苏暖冷笑,‘高贵’这个词让她一下子就没了那种在意到爆的感觉,因为怒火对象转移了。她舒了一口气,靠向沙发背,眼带鄙夷的看向杨万里:“晴人眼里出西施。你这种‘兄弟’做的还真豁得出去。如果我的存在,在你眼里是必须要肃清的麻烦,那么杨兄,你在为了谁开路?苏景渊?还是夏灵暖?” 原本只是顺着第六感瞎说,却被她说中了。 杨万里整个人都一僵,眉头皱到深处,又放弃抵抗似的松了,苦涩一笑:“三个人的爱情,能幸福两个我就满足了。” “一个好兄弟,一个你爱的女人。你理所当然的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然后来找我一个跟你不相关的人谈条件,只为了你爱的那个女人…”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让我离开你的兄弟,苏景渊知道你这么做么?”只见他将唇抿紧,这是再明确不过的回答。苏暖连嘲带讽的又问:“你确定你是圣父属性而不是爱情观扭曲?” 圣父跟爱情观扭曲?这两个一个都不是好词儿好么?杨万里霍然起身:“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暖随着他的动作抬头,不解道:“我哪一句说错了么?如果你不允许我随心说话,还想让我听你说话,那么不好意思…”她一指门口“大门在那儿,不送。” 在这个别墅里,除了苏景渊,她谁都不会忍的。 再过十个月零二十天,她连苏景渊也不用忍了。 杨万里被她的强势震到了,他所见过的苏暖,从来都是浅笑倩兮,温柔明媚。但是这一刻,她凛冽的眼眸,冷冷的看着自己,透出一种不加掩饰的讨厌…杨万里皱眉,不由脱口:“你是不是跟在苏景渊面前不太一样?” 她勾唇一笑。“是呀。” 她还承认了!不加犹豫的承认了!杨万里到抽一口气,试探问:“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他?” “不是。在晴人关系来讲,这应该叫做‘迎合雇主喜好’吧?” “你的位置摆的这么清楚么?你没有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么?”杨万里很怀疑。 “这个东西指什么?金钱?还是苏景渊?”她提到他的名字,眼睛闪了闪,“他可不是东西。” “……” 她是在骂苏景渊对不对? 杨万里已然彻底没了语言,他发现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不认识。 是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苏暖’,他看到的都是苏景渊的‘苏暖’。 好几次,他都远远的看到苏景渊为她整理头发,他的笑容温暖,她的笑靥明媚。 所以潜意识里,他觉得她是一个很好揉捏的女人。 他忽略了苏景渊。 那么…这样的苏暖,苏景渊知道么? 杨万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苏暖见他不说话,也渐渐沉淀了心绪,稳下了情绪,看向玻璃墙外。 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那里是樱花庭。 “我跟他还有十个月,如果你有本事,就让他尽早放了我。” “你不想留在他身边?” “当一辈子的晴人?”苏暖问的他哑口无言。笑了笑:“但凡有点儿野心的都不会满足于此吧?我想要的他给不了,何必强求。” “……” 【她跟她们不一样。】 这是苏景渊无数次评价过苏暖的话。 他一直以为这指的只是身体,与晴人形式的不同…原来,他说的‘不一样’,似乎是她整个人。 杨万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如果…他的晴人们都像你一样明白事理就好了。” 苏暖垂眸摸着沙发扶手:“我的余生计划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31)山雨欲来 夏灵暖。 这个名字让苏暖在意了一宿,翻来覆去的折腾,脑海里一遍遍的循环着这个名字。 他很少叫自己苏暖,总是小暖小暖的叫,他是否真的思想这么幼稚,幼稚到拿一个活生生的人,去代替记忆里执着的那个人。 苏暖想到这个可能,心里怄火的不想呼吸。 她在**上翻找了各个娱乐公众号,又浏览了各个娱乐网页,发现这几天关于‘苏景渊’的新闻干净的出奇,半点消息都没有出现过,滚动的几条不火不热的新闻依旧是‘她’。 她忍不住,给苏景渊打了电话。 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挂断,第三遍……关机。 她握着手机,不停的发抖,翻涌她情绪的不知是叫做‘气愤’还是‘害怕’东西。 手机从手中跌落的瞬间,眼泪随之而下。 她抬手捂上脸,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指间都是承载不了的眼泪。 她可以绝望了,她允许自己绝望了,她现在必须,绝望了。 她因为他的‘不爱’绝望过无数次,都没有这一刻的绝望来的清晰强烈。 她接受不了他‘不爱’自己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爱着另一个人,她宁愿他是花心风浏,是没有遇到真爱…这样她还可以幻想,自己能在他心里留下些痕迹。 原来现实这么残忍,五年晴人契,她不过是另一个‘小暖’,用来承载他对‘小暖’思念的‘小暖’ 啊……这个‘暖’字真是让人好心寒的存在。 她做了四年多的心理准备,离开他的准备…原来,这东西根本不需要准备,根本就是一种水到渠成的程序。 苏暖成宿未眠,早上接到了勿念庄钟管家的电话,期间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认真去听,只记得管家让她发一套身份信息过去,不要告诉任何人。 挂了电话,她想如果可以早点离开…就好了。 又浑浑噩噩的混过了二十四小时,才勉强吃了点清粥小菜,就又胃肠抽搐,恶心呕吐。她挥挥手:“算了,不吃了…” 郭妈帮她捋顺着后背,佯装不经意的问道:“这杨少爷过来都说了些什么?让你觉也睡不好了,饭也吃不下去了,他从小就这样,惯会调皮了!” 苏暖喝了口清水,也佯装不经意的问:“郭奶奶知道夏灵暖么。”她感觉到后背那只手顿了,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她顺势把头靠在郭妈怀里“我不能再呆在1号院了,我不能呆在这里一辈子…” 一点温热滴在她的手背上,紧接着便是郭妈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几分哽咽:“小暖啊…我可怜的小暖啊…如果可以,就远远的走吧,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这1号院里的女人…命苦哇…” 华樱如此,苏暖也是如此… 这1号院…这盼归园… 苏暖趴在郭妈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尽管心情好些了,胃口却始终不行,从吃不下去,变成了看见吃的就恶心。 终于,她在起床去接到一个勿念庄的电话时,晕倒了。 武警医院7号楼。 南兆临一身主治医师白大褂,大步流星间尽是一种说不清的潇洒。 他一路不停的到达6011号病房,推门而进,面色严峻:“苏伯伯,苏暖的诊断出来了!”他将诊断递过去,手指划着数据说明“有三周半了,再晚一点会引起**出血,您看…” 苏国成看着诊断书,又看看南兆临。后者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他顿时抬手捂上心脏,拐杖重重摔敲在瓷砖上:“给我喊他回来!喊那个畜生回来!不管他在哪儿!给我抓也抓回来!让他看看他做下的好事!给我喊!喊回来!” “老爷请稍安,我马上就去安排!”钟管家边说边拿出药瓶,倒了几颗药给他喂服,提醒道:“杨博士让您忌怒,不能加重心脏负担。” 苏国成摆摆手:“你去吧,不用管我,让他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滚回来!” 南兆临朝钟管家点点头,弯腰捡起被扔飞的诊断书,说“苏伯伯您消消气,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儿等您拿主意。医院内部我已经交代过了,可外面的媒体还在熬等,这件事儿对外怎么说?”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苏国成枯瘦的手覆上眼睛,不堪承受:“他这是作孽啊,作孽啊…他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啊…” 几个小时后,苏景渊被钟管家带进了病房,同行的女伴被拦在了门外。 病房门关上后,她冲旁边的年轻医生轻轻一笑:“好久不见了,兆临哥。” 南兆临只当没听见,眼不动,身不动,恍若没有看见这个人一般。 病房内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女人的手顿时搭上门把,南兆临的也如期而至,声音疏离:“夏小姐还是不要参与别人家事的好。” “也是呢…”她收回手,笑着又道:“不过很快苏家就也是我的家了,兆临哥也就是我们家的医生了。” “那么恭喜了。”南兆临挑着唇角,笑的十分敷衍。 这时,走廊那头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响,白色长裙翩然而至:“发生什么事了?我才看到报道赶过…来…怎么是你?” 看到夏灵暖的瞬间,董静媛惊讶音调都扬了几分。 “好久不见啊,董小姐。”后者笑容微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优雅高贵。 董婧媛收起惊讶,冷声嗤笑:“你真以为国外度了一层金,回来就是人上人了么?不用勉强自己,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夏灵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握了握拳,复又微笑:“董小姐还是习惯以出身论英雄啊,没想到我几年的刻苦学习,就这样被被否决了,真有些受打击呢…” 她朝南兆临笑的勉强。后者却只顾挡在门把处不让他人近身,他对这种女人相持的戏码敬谢不敏。 董婧媛是什么样的女人,认识十几年他很了解。夏灵暖又是什么样的女人,他也能看的*不离十。围绕着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又能有多单纯?时间在走,大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些个少男少女了,满眼的荣华富贵,满心的衡量算计。 南兆临侧过头看了看隔着门板内的某处,神色更加凝重。里面躺着的那一个,只怕是身心皆伤。 董靖媛满眼不屑的看着夏灵暖,嘴角一扯,又是一声冷笑:“我劝你尽早收收你这身令人作呕的贪婪,他阅女无数,这阵子热情一过,你会被鲜嫩嫩的姐妹们比的一文不值的。” “董小姐说话好可笑。”夏灵暖不赞同道:“不要用你的价值观来衡量别人,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是为了钱接近他的。” “是么?”董靖媛挑挑眉:“据我所知,他身边只有两种女人,为了钱的跟不缺钱的。夏小姐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 夏灵暖下意识攥紧了手提带,咬了咬牙,尽管笑容僵硬,也绝不认输。“像董小姐这种社交名媛是不会懂真爱这种东西的。” “真爱啊?”她重复一遍,像是听见不得了的笑话,掩着嘴侧头笑了起来。 病房内又一阵碎落的声响传来—— (32)寒风满楼 苏景渊跪在父亲面前,再次请求:“请您让我娶她。” 这一刻,苏国成觉得好笑。他颤抖的指着一道门之隔的里间:“你知不知道,那里面躺着谁?又是因为什么躺在了里面?”他把诊断书甩到他脸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爱玩我忍了!可你现在在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在你手上了!” 诊断书上的名字写着苏暖。 他的心脏一缩,拿着诊断书掀了两次才掀开,‘宫外孕’三个字清晰入眼,他噌的站起,“这个孩子不能要!手术,得马上安排手术!” 苏国成看了他煞白的脸,“你还要娶外面那个女人?” “这是两码事儿!” 苏国成摇摇头:“我不同意…” “那你想让我娶谁?董婧媛么?”他整句话都是咬牙挤出来的,盯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不惧不退:“我不会娶董婧媛!当初如果没有她,小暖她不会一走十年!不管你信不信,当初都是她引诱我发生的关系!我再混账胡来,也知道那是我哥的女人碰不得!” “就算…那件事是我们大家冤枉你…但是这件事…”苏国成的手在抖,拄在拐杖上不停的抖:“我不能让你重复我跟你母亲的老路…我不能答应…” “那就让我娶她!” “娶苏暖!” “你疯了?我为什么娶一个晴人?” 苏国成终于忍不住,照着他的小腿一个拐杖抽上去,“婧媛不好?啊?那个姓夏的又哪里好?十年不见,你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儿?苏暖…你以为她稀罕…” “苏伯伯。” 病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暖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宽肥的衣服将她趁的格外纤弱。她朝苏景渊笑了笑:“欢迎回来。”又朝老人鞠了一躬“谢谢您。” 她的脸色苍白,声音飘忽,整个人给人一种无力的感觉。 看着她又瘦成巴掌大的脸,苏景渊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刚捡到她的那一段时间…她瘦了。这样想着,就呢喃出口:“又没有好好吃饭么?” 苏暖霎那间,就听见比心碎更加破碎的声音。他竟然还有心思管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呵,她心下冷笑,嘴角掩饰不住的溢出几分冷嘲:“手术完我会把肉补回来的。现在,能不能请你出去,我想跟苏伯伯单独谈谈。” 她听见了! 她都听见了? 莫名的心虚一闪而过。苏景渊看着她的脸,紧接着烦躁来袭。她在笑?为什么?他下意识抬脚,就见她蓦地一退,那一步像踩在他心脏上一样,疼的钻心。他不可置信“你躲我?” “对。”她没有否认,实话直言:“我现在无法面对你,也无法履行晴人职责,请你让我跟苏伯伯单独谈谈。” 他冷脸盯着她好半晌,终究没拧过她坚决的态度,说了声“好”,身形却钉在原地。他明明想离开这间叫人压抑的病房,却抬不起脚。 苏暖看着他的冷酷变成皱眉困惑的样子,忍不住叹笑,走过去,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推着他往外走,“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要这样推着才能出去…”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柔,却像严酷的刑罚,一下一下戳在他心上。她比自己小那么多,居然说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么? 病房的门打开,夏灵暖焦急的脸庞映入眼帘,他猛地一个激灵,再回头,见到的只有6011的门牌。 “渊,你怎么样?”夏灵暖上下摸着他的身子,眼里噙满焦急的泪水:“伯父他有打你对不对?怎么能这样…你都二十八的人了…哪能动不动就打…” “夏小姐眼泪来的真快。”董婧媛说完,挑着嘴角问苏景渊:“这个女人,就是你决定放弃风花雪月的女人?眼光真是越来越差。” 听到这个女人的冷嘲热讽,苏景渊回过神,冷冷横眉:“你没有权利置喙我的事。” “哟,我们苏二少真是越长大越有个性了。”她将两人上下一扫,就靠在了墙壁,抱怀问:“你的那个替身恋人还好么?听说差点死了呢。” “闭嘴。” “你怕她知道?”董婧媛欢快的笑了起来:“怕什么呀,你怕夏小姐知道她在1号住了四年么?你居然想对我动手么?” 挡在她面前的是南兆临,握住了苏景渊胳膊的也是南兆临。“这里是医院,还请两位安静。” 夏灵暖也是紧紧抓着苏景渊的另一只手,怯怯道:“算了吧渊…就当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积福…” 孩子。 苏景渊的眼瞳随着心脏一缩,抿了抿唇,牵过她的手,愧疚温柔:“我让司机送你回西山,这里的事…”他顿了顿,摸了摸她的头“我会处理好给你一个交待。” “渊不回去么?” “爸还在里面…” “那好吧…”夏灵暖乖巧的点点头,踮起脚来吻上他的额头,笑靥如花:“我在家里等你。” “……好。” 目送苏景渊跟夏灵暖腻歪的离开,董婧媛不禁呵笑:“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他可以绝情到这种程度…” “那也是拜你所赐。”南兆临说完,也靠在墙上“婧媛,够了…不要再为难他了…” “为难?”她不解,又及其认真的道:“我没有在为难他啊,小哥…的确是因为我们才死的呀…” “小哥的死不怪任何人!”南兆临抚上额头,青筋跳的快要爆裂。他咬牙“小哥根本不知道你跟他发生过什么!小哥的死是意外!你能不能从病态里走出来?!” 董婧媛仰头看着走廊上的灯,笑的几许苍白:“他知道的…出事的前一夜,他还让我好好照顾景渊…他是知道了…才会这样说的…” 过去总在她回忆最不堪的位置,打上死结,遗忘不了,却又解不开。 南兆临看着这样的董婧媛,话就不知从何说起。她沉浸在‘害死’未婚夫的阴影里一沉十年,自己都不想走出来了,旁人说的真相再多,她又能听得进去几句? 她三十一岁了,还要为那场意外固执的赎罪多少年?她知不知道,被她美名其曰的赎罪,其实只是她给自己找的不结婚的理由?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可以捆绑苏景渊的理由? 十年了,她上窜下跳的折腾了十年。 (33)舍心断情 苏景渊的背影,他身边的窈窕淑影,都在病房门关上那一瞬,隔绝在外。 视野里失去他的身影,苏暖的心里就随着松一口气,才回头道:“苏伯伯,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从您摔了杯子起,我就已经醒了。”她走过去,在之前苏景渊跪过的位置,缓缓跪下。在他震惊疑惑的眼神下,说道“您是长辈,这一跪您受得起,何况我有求于您。” “有求于我?”苏老爷子盯着她,满是不解。 苏暖点点头,“对,有求于您。按理说,这是苏家的家事,与我一个外人无关。可我在盼归园寄住了四年多,全赖于他的照顾,关于您跟华樱阿姨的事,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苏景渊…迄今为止的这么多年,我想他大概心里很苦…” “你也想说服我同意他娶那个姓夏的?”苏老爷子打断她的话。见她似乎赧然了一下,哼笑道“你是想独善其身?你觉得他一结婚,你就彻底自由了是不是?” 老话说‘姜是老的辣’一点儿都不假,她临时起念的语言连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老爷子却一听就捋出了这其中的意思。 苏暖有一瞬间的羞赧,觉得打着‘为了苏景渊好’的旗号来达到自己目的这种做法无比自私。何况她现在面对的,还是一个不幸的老人。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难受,“对不起,苏伯伯,我骗了您。我的确有您说过的那种的想法…但是,苏伯伯,我希望您能给他婚姻自由权利的想法也是真的。”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您强迫了他的婚姻,苏伯伯不就跟您的父亲一样了么?到那时,他就算跟董小姐结了婚,也还是执着于他想要的不放,那才是真的重复了您跟华樱阿姨的老路,不是么?” “你为什么要把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呢?”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身边还有她这样的‘晴人’,不由纳闷儿。 推?这个字让苏暖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这大概就是他说的识时务吧。他常说很喜欢我这一点。” “不是。”苏老爷子摇头,否定了她的说话,“你是不屑于这个‘晴人’的身份,又将事情看的太清楚。你不愿意为难自己,对不对?” 苏暖沉默,无言以对。 他就笑了,脸上的褶子挡不住伤感,他感叹“苏暖啊…你不懂…这小子从那件事开始就一直在胡来,这么多年我打过他多少次?他还不是左拥右抱?你是想走的没有后顾之忧,你想的太简单了,他遗传了我跟华樱两个人的执拗,他要是记住你的仇了,他会不报么?” “他养我五年,我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两不相欠。苏伯伯你会帮我么?” “你不想为难你自己,就来为难我老人家么?” 他有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看着有点凶,却完全没有火气。 苏暖也知道这种做法很不好,但是这貌似是唯一一种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办法。如果老爷子不同意,苏景渊那种性格势必会跟老爷子违拗到底。苏景渊啊…他可不是当初的老爷子,他身体里就没有‘妥协’与‘顺从’的基因。 她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旁边是劈碎的杯子跟花瓶,还有散落的几支郁金香。 后来钟管家敲了敲门,打破了病房里的各自沉默。他推门进来:“姥爷,都安排好了。” 苏老爷子这才应了一声,问:“婧媛是不是来了?” 董静媛就探了头出来,微笑:“干爹,我在这里。” 原来她叫董静媛,苏景渊大哥的未婚妻。苏暖大脑有一瞬间断了层,她是勿念庄一面之缘的那位豪门淑媛,竟然就是苏景渊指控诱拐他发生关系的董静媛?她喊苏景渊的父亲……干爹? 他朝她招了招手:“你进来,我也有事交代你。”又对苏暖道“你起来吧,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看看,起来吧,你这个身体…唉…” 她的身体…呵,苏暖比他更想叹气。 董静媛躲着地上的破碎物,身姿优雅的走了进来,顺手扶了她一把,声音很轻的提醒了一声:“小心。” “谢谢。”苏暖不咸不淡道谢。膝盖有些酸疼,但还在可以承受的的范围内。 苏老爷子看了看两人,叹了一口气,道:“总归是我们苏家害了她,媒体那边,我对外宣称了她是大景的私生女,今天的事也说成了不堪外界压力,精神崩溃…”他看了一眼苏暖“这样一来,大部分的麻烦就都避免了,曝光率也降到最低。小暖手术结束,就跟我回勿念庄,只是婧媛…委屈你了…” 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只平静道:“干爹严重了,委屈的是小哥才对…” 苏国成神色痛苦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道:“老钟,你来推我出去吧,让小丫头好好休息,婧媛…你跟我来。” 诺大的豪华病房里,就剩下苏暖自己的时候,她才整个人都垮下来。肩膀塌下去,人也无力的瘫在沙发,连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苏景渊,她都没有精神去应付,连一个微笑都挤不出来。 他站在门口,与她淡漠的视线交汇,心脏莫名的抽痛,一波强过一波。他抬脚走进去,步伐有些沉重。 随着他的靠近,苏暖就成了蜷坐的姿势,整个人靠在沙发,半阖着眼睑,把他挡在了视线之外。 他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薄唇几阵翕动无言,最后还是说道,“你可以留在这里,一直做我苏家的孩子。” 像一句承诺。 苏暖却觉得无比好笑。他以为她很稀罕…跟他一个姓氏,做苏家的孩子么? 苏暖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没有开口。他真是个疯子…脑海里都没有道德伦常了,她是他的晴人,却又成了他的侄女,他竟然说‘这样也好’,还妄想着养她一辈子…他把她当什么了? 他是不是觉得没有了忄生,他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苏暖嗤笑着闭上眼,“抱我回床上吧。” 他犹豫了。 (34)铁石心肠 他犹豫了。 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明明心里流淌着血都快成了凉的,她却想笑,连态度都格外平静:“你跟‘小暖’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忘了我最识时务了么?我只是不想走,麻烦你抱我到病床上,可以么?” 他看着她的笑脸,豁然起身。她的话听起来没有一句不对,他却气愤的连唇都在发抖。这是怎么了?是因为灵暖回来了,所以他在她这里已经得不到半分愉悦了么?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踱了几步,烦躁的按了按额角,尽量不与她生气,问她:“你嫉妒她?” “如果一直以来,你真的把我当她的替身,那就不是嫉妒,而是恨。”她说话的声音昏昏沉沉,像是快睡着了。 恨?苏景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脸,师试图看到些情绪,却只有一面苍白恬然,闭起的眼睑微微颤动。 “苏暖,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截然不同。” 好一会儿,苏暖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透着无奈与不加掩饰的疲惫。她扯起嘴角轻笑:“没有嫉妒,因为…不曾爱过你。” 她的声音低弱,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却因为这一声不曾爱过,瞬间就压不住的心里暴躁,霍然伸手嵌上她的下巴,“我看错你了么,原来不是识时务,而是铁石心肠么?” 苏暖的眼睛微睁,轻声嘲讽:“你在计较什么?识时务也好,铁石心肠也罢,你想要的不就是一个‘不纠缠’么?这样不好么?” “我说过,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我没有拒绝啊。” 苏景渊顿时哑然。他想说这之中有什么不对,却找不到那个错误的环节。 他愣神。她就兀自脱离了他的手,轻飘飘的径自走回了病床,掀被钻了进去,背对着他:“离开时请把门关好。” 病房就此陷入了安静。 就像那年微风席卷樱花微雨之前,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一个月之中,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太多污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她忘了那一夜的癫狂,忘了在事后采取安全措施…所以说…她这是自己作的,怪不得别人。 她要谢谢杨万里,因为有了他的打前锋,她才能在面对‘苏景渊与夏灵暖’的问题上如此淡定冷静。 现在…只不过是比预想中的结局更糟,更提前的到来而已。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抱怨、好难过的不是? 苏暖七想八想,精神就抵不住身心的疲惫,渐渐沉眠。 当南兆临推开病房大门时,被正厅入目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一身黑色休闲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已是夜幕的窗外,一脸的木然。 这样的苏景渊真是少见。只是南兆临没有兴趣观赏,想着关门而回,关到了一半,却听里面传来声音:“手术是什么时候?” 不知何时,苏景渊已经看向了他,幽暗的眼神里弥漫着一种类似于痛苦的神色。他置身昏暗的地灯微光里,看起来有些莫名悲伤。 “明天上午,10点半。”南兆临说完,在门口又顿了一会儿,抬脚走了进去,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做。 “来看我笑话?”苏景渊歪头了看他一眼,问道。 “好歹也做了小十年兄弟,你的印象里我是这么无情的人么?”南兆临把黑框的眼镜摘了下来,揉着鼻梁问。 “呵。”苏景渊轻轻冷笑,转眼看着病房里间的方向“我养了她四年,都不知道她原来铁石心肠。” 南兆临的手一顿,不易察觉的笑道:“她心肠是铜是铁,碍着你跟她发生关系了么?你在跟一个晴人计较什么?” “是啊,我在一个晴人计较些什么。”他坐在这里一下午,又何尝想明白。 “听说你要跟夏灵暖结婚了。” 苏景渊沉默了一会,才道:“是有这个打算。” “她呢?” 苏景渊顺着他的视线,落在病房里间的门上。“我可以养她一辈子。” “她就是那年你带回西山的女孩儿吧。她才二十岁出头,你就想把她的一生据为己有?” “我没有!”苏景渊的声音将自己都震到了,音调不高,却透出了起伏的情绪。 他的反应让南兆临满意的一笑,“如果你是为了她好,就放她恋爱嫁人,结婚生子,大不了你给她准备大笔青春补偿啊。” 苏景渊眯起眸子,隐忍着怒气:“原来南医生这么为我的晴人着想么?你也看好她了?她的身体也吸引你了么?” “呵呵。”南兆临笑着起身,不与他争辩没有意义的话题。临出门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出口伤人又不敢面对自己,这是有多幼稚呢。” 他摇着头出了门,阖上房门,带走最后一丝白帜灯的光亮。 桌上护士不久前刚换过的花瓶,再一次被扫落在地板上,水洒了出来,沾湿了仿真花的绢瓣。 苏暖懒懒的眨了眨眼,又闭上睡觉。 他的事情,再也不想知道了。 明天上午…十点啊…她的手落在小腹,无声呢喃“真奇妙,我都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已经来了…我果然是铁石心肠,连这种安排,都顺其自然的接受了。” 她跟苏景渊的父亲一样,因为‘知道’,所以不想走上步上后尘。自己已经像个孤儿一样了,这个孩子投到了她这里,又能有什么好?只会延续这一段孤独悲苦吧。 第二天,她睡了一觉,手术就做完了。 苏景渊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边,苏暖却忍受不了他这样子的体贴,好几次暗示自己想要安静的一个人待会儿,他都像听不懂似的,继续沉默的呆在一旁。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了,就搬出了‘董靖媛’跟‘夏灵暖’两尊黑白神,他才一气之下摔门而去。 结果她就被大名鼎鼎的华成总裁,被他这种奇怪的‘愤怒点’给雷到了,瞅着被他甩上的门愣神好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大笑,笑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疼,眼泪都笑了出来。 (35)可笑之极 苏景渊察觉到中了苏暖的‘激怒’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从1号院空荡荡的主卧里惊醒,怀里没有她娇柔的身躯,身边也没有她温暖的气息…他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臂弯,久久不能回神。 他想起了苏暖。她刚做完手术,他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那个怕孤单的小东西,那个不在自己怀里就睡不安生的小东西,会不会害怕的一整夜没睡? 他慌忙的爬起来梳洗穿戴,连早饭都没吃就出了门。经历了一个早班高峰期,6011号人去楼空,护士说病人一个小时前退了房,还给他形容了办理手续那人的特征。 银色的短发,五十岁上下。 是钟管家。 “是真人哎!真的是真人哎!” “好帅啊,比照片上帅多了!” “今早退房的那个是他侄女吧?” “是晴人吧?” “不对哦,你看!”旁边的护士拿着报纸给她指,“那天来的是她爷爷啦,不都说清楚了么…是大公子的私生女,差点儿因为媒体瞎绉给害死了…” “啊,老人家也真可怜,这么大年纪还出面恳求公众啊…” 服务台里年轻护士们嘀咕的内容,一字不落的落进了苏景渊的耳朵。他朝那个拿着报纸的护士一笑:“能麻烦你把这份报纸给我看一下么?” 护士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就把报纸递给了他,话都没说出来。 旁边的同伴玩笑的推搡了她几下,说她“你可真出息!” 只见那位娱乐版常客盯着报纸许久,眼神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干脆连报纸都没还,抓在手里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带起一路的低气压。 大家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位年轻风浏的华成集团现任掌舵人,应该也是被胡诌的媒体气到了,都被逼到侄女住院父亲恳求的份儿上了…娱记,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正如旁观者所想的那样,苏景渊的确被气到了。 老头子居然跟他玩儿了这么一手。 他不过是去三亚出了差,一回来她就成了苏老大的私生女?成了他的侄女! 这老头子真把媒体当傻子骗么?他比苏老大小12岁,比苏暖大5岁,他们家大儿子17就有私生女了?苏老大那个不近女色的人…老头子就不怕他们家老大从骨灰坛子里跳出来指控自家亲爹坏他身后名?嗯?他以为安上一个信手拈来的‘血缘’就能拦得住了他了么?媒体大众信了,可他能信么?谁比他更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他似乎忘记‘让苏暖做苏家的孩子’他也想过。苏景渊只顾自己怒气哄哄一路飙车到了勿念庄,看见苏暖的同时,也看见了这辈子最另他恶心的女人——董家大小姐,董靖媛。 苏暖正在听董靖媛讲她跟苏景渊大哥的故事,就猛地被人大力拽了起来。膝盖磕在椅子上的疼痛跟被他紧抓着胳膊的痛感同时传来,她不禁“嘶”了一口气,“你发什么疯?” 她一脸的不悦不满,让苏景渊下意识顿住了动作,连带着蓄满格的怒气都静止了。 但是这瞬间的静止只会让他的后劲更加加倍,他下颌骨咬动,二话不说就拖着她往大门方向走,丝毫不顾被他大力拖拽而痛苦的人。 董静媛也愣在当场,反应过来时立马就追了上去,强势的拦到他的面前,劈头就骂:“苏景渊你疯了!她现在不能剧烈活动!” 这个碍事的女人!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最厌恶的就是她?怎么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拦了他的路?苏景渊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抓着苏暖手腕的手丝毫没有松动。 董静媛看见苏暖冲她摇了摇头,不由皱起了眉,极力平静道:“苏暖的身体你知道吧?她刚做完流产手术!最忌讳剧烈活动!你二话不说就拖着走,你把她当什么了?你要把她拖到姓夏的那儿去告诉她你处理完了?” 她这话一出口,余下两人都齐齐抽了一口气。 苏暖张合着嘴大口呼吸缓解心脏的不适,就听苏景渊怒极反笑的声音,带着几分嗜血的冷情:“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把手再伸到别人家里!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她是我的晴人,不是你的!” “你真是为了一个夏灵暖…人性都不要了!”董静媛说的咬牙切齿,又带着莫名的痛心疾首,“如果当初…我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不可挽回的事,那一夜我死也不会选择你!”她说这话像是鼓足了一切勇气说出来的,整个眼睛都红了起来,却仍旧固执的阻拦着他“如果小哥还在,他一定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别跟我提他,还有你,最好你也从我眼前消失。”苏景渊毫不在意似的说完,兀自拽着苏暖错开一步,越过了她大步朝着他的法拉利走去。 董静媛在两人身后,身影单薄萧瑟…她抱着手臂蹲了下去,也无法阻止这吞噬神智的冰冷。 苏景渊没看见,苏暖却看到了。 她被他粗鲁的塞进了副驾驶,目光从他回到驾驶座的空档里钻出去,正好将那里蹲蜷成一团的董静媛看在眼里。那是与印象里端庄优雅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而后,她的视线被隔壁探过来的身躯遮挡。他伸手拽过安全带给她扣上,才想起问她有没有不适。 苏暖摇摇头,向后靠坐,疲惫的闭上了眼。 这一路直到1号院,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他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因为不想面对他而全程都在装睡。直到到达目的地,她被他强势的抱在怀里,她才出声打破沉默:“我可以自己走。” 他像没听见一样,抱着她脚步不停,连迎上来的郭妈跟严伯几人,都被他脸色森森的无视了。 苏暖盯着他下巴上不易察觉的胡茬儿,鬼使神差的道:“请不要放你未婚妻来1号院…” “未婚妻?”他终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抱着她脚步不停。“她不会过来,你放心住着就是,用不着去勿念庄。” 苏暖什么也没说,连最起码的点头回应都没有。 他又道:“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不会来找你麻烦,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闻言,苏暖忍不住抿起嘴角,心下冷意肆虐。那个人善不善良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真打算养她一辈子不成?算了吧,这种没意义又扭曲的承诺趁早忘了它得了。 她数了数晴人契约的倒数时间,终究没有直话直说。 (36)初恋难敌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1号院的原因,他好几次体贴的过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那副小心翼翼的劲儿让苏暖觉得无比陌生,又仿佛之前粗暴的拖拽都不是他做过的一样。 苏暖说自己已经没问题了,不用他在身边看着,他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无奈,只得再次提起夏灵暖:“她不是在西山么,那里才是龙潭虎穴,你的那些个签了‘晴人协议’的女仆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你还是尽快回去保护她吧。” “董静媛跟你说的?”他有些诧异的问。 “不是啊。”苏暖端起电脑桌旁边的水,喝了一口,淡淡道:“她还没有这么下三滥,她不过是一个人承受不了害死你哥的罪恶,拖着你一起分担罢了。” “呵。”他冷笑一下:“我可没教过你对不了解的女人做善良的评价。” 苏暖也来了几分火气:“你很了解夏灵暖?” “这是两码事。” 他这话配上不耐烦的语气,苏暖瞬间就识趣的沉默了下去,那些不满只能在心里独自翻涌了。 两码事啊,什么叫两码事啊?放在别人身上是一码事,放在他的夏灵暖身上就是另一码事了是么?除了他的夏灵暖,其他人都可一概而论了是么? 这男人的想法永远按他自己的路数走,从来不迁就任何人。 短短四年多的时候,她被淬炼成了一块钢;夏灵暖的十年,又怎么可能一成不变一如从前? 董静媛说的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十年前她是一把校斗好手,十年后,她更不可能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但是男人这东西,只要他喜欢,你就是再肮脏,那也是全世界最好的那一个。 苏暖一开始还以为董小姐是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结果短暂的一接触,发现她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七情六欲全再齐全不过的一个普通人。 她大多数都在扮演听众,听董静媛讲她小时候跟苏景澜,跟苏景渊,南兆临、杨万里,还有周蕊的故事。随着她讲的越来越多,故事里的人就也来越少…最后就剩下了她自己。 那种感觉即便作为听众,苏暖也觉得很伤感。 但是一想到她在苏景渊最脆弱的时期诱拐了他,在他心理留下了阴影,就又觉得有几分罪有应得。怎么说呢,应了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老话了吧。 静的出奇的房间里,只有苏暖清晰的鼠标声,跟他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这些以往不觉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衬托下变得格外清楚。 三四点钟时,郭妈敲门送来了鸡汤,跟几样补血补气的糕点,交代了要细嚼慢咽,就退了出去。 这鸡汤清淡的没有油星,也没有咸淡,跟医院的产后餐一样。 苏暖叹了口气,她就是想狼吞虎咽也没有那个疯狂的食欲啊。 喝完汤也吃完了糕点,苏暖爬起来把小餐桌搬到了床下,就听那边问:“你不愿意回西山的原因,是因为那一年从她们口中听说了什么,对么?” 他垫着一个十字绣的抱枕仰躺在欧式贵妃榻上,手上翻着那本已经略有旧色的仓央嘉措诗集,不知在看哪一页。 苏暖笑了一下:“如果只是听说,我不会这么抵触。她们说的,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侮辱。”她还记得那时她反胃呕吐的有多激烈。 “当时?”他顿住,将书放到胸口,略微侧头看她爬回床上。“那现在呢?” “无关痛痒。”她佯装不在意,重新握上了鼠标。又忍不住不自在道:“你还是回去吧,如果你是认真的,最好把无关的女人缘清理一下。” “你在担心她?”他的声音又传来:“我希望她能多从别人口中了解我多一些,分开这么多年,我或许变得让她接受不了了也有可能。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又怎么可能有以后?” 他叹了口气。 苏暖眨着眼睛不可置信。 他这是做什么呢? 又是一副老朋友聊天的语气。 他难道没察觉她话中想‘闭门送客’的意思么?哦,是了。他这个人向来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会去感受别人爱不爱听,他从来都没有在她这里表露过‘自觉性’这东西。 她不单单不想看见他了,连他的话也不想听了。 苏暖冷冷的无声哼了一声,往被里一躺,翻身盖好被子。 “午安,您请自便。”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丝类似闹别扭般的赌气,但更像不闻不问的疏离。他看书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歪头看到她被覆下的身形,难言的愧疚再一次蔓延开来…除了这样的陪伴,他还能做些什么来减轻心里的窒闷? 如果她能像别的女人那样伸手要钱求补偿,他或许就不至于这样在意的寝食难安。可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在勿念庄一路的拖拽的都不曾反抗,往日令他再满意不过的乖巧,现在却让他心里莫名的烦乱,压不住的烦乱。 这个房间中过往的安逸恬然都不见了,越是安静,就越让他觉得压抑难忍,感觉心跳越来越慢,找不到正常呼吸的频率。 终于,他无法忍受,起身离去。 门锁扣上的声音传来,床上睡觉的人便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下来。躺了一会儿真的不见他回来,才翻身起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数着里面这几年攒下的支票数额跟银行卡的数量,继而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们取出来令存。 这里有苏景渊的副卡,也有她专门接收奖励用的自己的银行卡。老实说,这里面加起来有多少钱她早就忘了,还有那些珠宝名牌…如果可以兑成钱就好了。…算了,贪婪之心要不得。 她拿起手机给勿念庄老爷子打电话,告知自己回了1号院,尽管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也还是得说一声。 老爷子笑笑:“明天就回来吧,他傻小子要有一段时间顾不上你了。” “怎么了?”她纯属下意识的问。 “西山那边的事。” 西山,夏灵暖。 苏暖便没兴趣再问了,老爷子也明显没有多说的意思,电话就这样挂断。她想了想,还是给苏景渊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想去勿念庄,那里环境清幽。 苏景渊没回,到了晚上也没有出现,苏暖这才开始整理行李。 郭妈上来时吓了一跳,“不是住到明年春天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仓皇。 苏暖停下手,抱抱她:“您应该看到报纸了吧,我要搬去勿念庄住了,一来躲避媒体,二来,夏灵暖回来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郭妈一听就明白了,安抚的拍拍她的背:“你这身体…少爷他同意了么?” “已经跟他说过了。” (37)迫不得已 第二天,勿念庄派了钟管家的儿子开车来接。 严伯搂着哭红眼睛的郭妈挥手泪别,苏暖除了拥抱什么都不能说,她变成了一身谎言满身不可告人秘密的人。 出了‘任慧录像’那件事以后,这1号院内隐蔽的摄像头就让她活的不如之前自在。他在,她活在他眼皮底下;他不在,她依旧活在他眼皮底下。这里是他的天下,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想握住每个人的动态。 想做坏事时,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摄像头更让她胆战心惊。只有去勿念庄,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去整理行李,也才能把带走家当的行为疑点降到最低。纵然如此,她还是不能把自己的银行卡全部带走,必须留下一部分打伪装,谁知道他哪天心血来潮就翻了抽屉翻了她的盒子…虽然他从没做过,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相比现在的1号院,勿念庄会让她更自在一些,起码没有人会过多干涉她的行为。 到了勿念庄,钟管家的儿媳妇杨嫂恭敬的带她去了二楼的房间放行李。忙到中午下楼吃饭时,老爷子问她:“你很怕我们家老二?” “为什么这么问?”苏暖十分不解。 “小丫头啊,我半只脚在棺材里踩了好几年,就算看不出来,感觉也还很准。你在他面前松紧有度,处处透着谨慎,这跟你气性分明的性格不相符。”他放下筷子,很认真的问:“他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老爷子现在的样子让苏暖熟悉。每当苏景渊准备正经谈事,或者想要认真的倾听,就会放下手中的事,态度认真而郑重。想来他的这一点是遗传了父亲。 苏暖笑了笑,也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才说:“苏伯伯,您的儿子是个很有手段的成功男人,从华成近几年来恩发展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好,除去缺点,他就是个尽善尽美接近完美的男人。”她趁老爷子没反应过来,赶紧岔向另一个话题:“我是怕他,却也不是那种怕。每个人盛怒的时候都很恐怖。我本身讨厌争吵是一个原因,我在他面前的身份也是一个原因。他可以容忍我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却大概不能容许我违背他,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坚持很极端。” “所以你劝我答应他娶姓夏的?” 苏暖一愣,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跳到姓夏的这里来。不过想了想,也只好诚实的点点头:“如果您像我一样,以他‘所有物’的身份跟他相处几年,大概也会跟我一样觉得他某些地方挺…别扭的…” 其实那个词应该是扭曲的,怕作为当事人的‘爹’发生反感情绪,她选择了一个程度比较轻的形容词,实际上他也确实没严重到扭曲的程度。 “这么说,你对他的害怕跟乖顺都是假的?” “是真的。前者是真的害怕他暴怒,后者也是真的身份习惯。” 苏老爷子看着对面正色端坐的人,上下审视着她的一派认真。她说老二某些地方挺别扭,她这样将自己‘晴人’的身份摆的这样正,身份拎的这样清,照比那些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她的意识也未免有些极端了吧? 还是说,她跟老二生活的这些年,被他养成了这种性格?苏老爷子想了想,问她:“这些年,你们相处的愉快的么?” 愉快么? 这个问题让人怎样回答呢…如果走心,她其实大多时候都活的很假,面上一派欢脱快乐,大多也都是为了让他心情愉悦。晴人啊,只有雇主快乐了,被雇佣人才能有好日子过,这话在他身上是最好的说明。 可是这话不能与老爷子实说。她就笑了笑:“比我想象中要愉快的多。” 她的话落下很久,长桌对面的人才颇有感叹的道:“其实你很适合他…” 苏暖的手一抖,“苏伯伯,您眼里的适合,只是我作为‘晴人’所刻意塑造的样子,她是假的。”她怕他再说出那天在病房的话,不得不把话挑明“虚岁,我才二十三,还有一年不到,我就可以这样的生活。说句您或许会生气的话,我不想参与进您与他的博弈之中。作为晴人,我适合他,但他…却只有作为陌生人,才适合我。” “这样的生活?”此刻的苏国成心里不是一点两点的震惊:“你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晴人,不该爱死了花不完的钱,住不完的房子?你视它们如洪水猛兽?” 苏暖语塞,话题总也脱离不了她‘晴人’的身份。她叹了口气,向老爷子解释起当年她不得不用五年青春,也只能给他当‘晴人’才能换来衣食无忧,与五年她积攒资本的时间。“…在当时来讲,我就像一个孤儿一样,除了上学什么都不会,没有接触过社会,没有接触过坏人…除了依靠他,我想不到第二种更好的方法。” “他强迫你?” 那段记忆仍旧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苏暖咬牙点点头,平静道:“他救了我一命,对我来说恩大于怨,抵消了。” 餐厅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两个人都仿佛雕塑一样,不动不言。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声音隐痛着苍老的味道:“是我苏家…对不起你…” 从来都只有人注意着她享受的光鲜亮丽,而没有人在意过她在他身边受到的委屈。这一刻这一声陌生的‘对不起’,就让她忍不住眼眶微润,“苏伯伯,您严重了…” 她连声音都有些微颤,透着一股清晰的潮意。 从认识苏景渊至今,一千九百多个日夜,她以为自己被淬炼成了钢,刀枪不入。却原来,她练就的只是遇强则强,她根本抵不住别人一点的软话忏悔…你瞧,这位老人家只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的感触深到想哭。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纯粹的,因为被道歉而被触动泪点的情绪了。这么多年,羡慕她从苏景渊那里得到满足的人比比皆是,却从来都没有人为她所受的委屈买过单。 所以这一刻,不论他出于各种私心,苏暖都决定,等一切结束后,她就再也不要想起‘苏家’,不要想起曾经受过的压抑,不要想起这些年间的一切。她会痛痛快快的,把这荒唐的一页掀过去。 (38)心防高筑 夜深人静时。 苏暖卸下了心中一道沉重的负担,难得好眠。 大宅深处的苏国成,却因此而失眠了。 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子,透过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呆呆的看了许久许久的樱花林。 钟管家又看了看表,不得不提醒道:“老爷,南医生说您不能熬夜,不能想太多,会加重心脏负担…” 钟管家的声音很低,却因为静夜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苏国成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是苏暖…如果是苏暖…我也许会答应…姓夏的不行…她不行…” 钟管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家老爷说的是什么。不由哭笑不得:“老爷,小暖小姐…不会留下的…” “你也看出来了啊?”他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你看,我们都觉得图谋他的女人趋之若鹜,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不稀罕他的人。” “苏暖小姐…并非不喜欢二少爷…” “喜欢还能这么坚决?”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孩子气的不满。 钟管家觉得他沉重的心情大概散了,就过去推着他的轮椅,边道:“苏暖小姐对少爷的喜欢,原本就没有到达牺牲自己的程度,又经历了那样的事,二少爷眼下又…苏暖小姐大概是不会再靠近少爷了…” 闻言,苏国成愣愣许久,才又叹了一口气,疲累道:“就这样吧…如果老二执意要娶姓夏的,就将小暖送走吧…就当,老头子死前做一件好事吧…他都快三十了,应该明白有些事,经不起胡来的…” 到了卧室,钟管家将他扶上床,忽然想起来问:“那孩子新身份办下来没有?叫什么名字?” “是,老爷,办下来了,叫薄凉。” “薄凉么…”苏国成喃喃,苦涩一笑:“给她开个户,存上一千万,就说我老头子补给她四年的压岁钱。” “这…她会接受么?” “会的,你就说我老头子临死前,也想像她一样,活的坦坦荡荡,钱也带不进棺材,求个心安。” “是,老爷。” 钟管家第二天就将事情办妥了,将自家老爷的话一字不差的如实转达给了苏暖。 苏暖看着面前的信封上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那张多出来的银行卡,又听闻钟管家的转达,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从苏景渊那里已经得到了够多的钱了,足够她安稳什么都做也可以优渥的过完下半生。可眼下这张卡,实在有些烫手,纵然是他老人家打着‘买安心’的旗号,也还是一种补偿…她收了,他的愧疚减轻了,可她的心理就该有负担了… “你就收下吧,我们老爷他…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再受打击了…” 钟管家的话把她的退路直接阻断了,大有银行卡不接,身份证跟户口就一律收回的架势。 “那就麻烦您转告苏伯伯,说我谢谢他了。”她也只能接受,想了想又道:“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不安全,能不能麻烦苏伯伯再帮我保管一段时间?” 于是钟管家又拿着东西原路返回,还没等传达苏暖的话,就被自家老爷劈头质问:“她不收?连身份证都不要了?” 钟管家哭笑不得,自家老爷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孩子气了,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连忙道:“她说放在自己那儿不安全,麻烦老爷代她保管一段时间。” “在我这儿她想着还防老二?老二都做什么了让她这样防备?”苏国成真是被她的警戒心诧异到了。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小小年纪,心思通透,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却唯独对老二那么防备,这孩子…罢了,我没几年活头儿了,犯不着操心他那些混账事,让他自个折腾去吧。”他摆摆手“推我去樱华林。” 事实证明,苏暖对苏景渊的防备是很有必要的。 隔天他人就到了,又是那辆颜色扎眼引擎嚣张的ferrari,直接闯进院门,停到了石板路旁的草坪上。 他一抬头就看向了二楼端着一盘子南瓜饼的苏暖。眼睛一亮,脸又瞬间黑了,狠狠咬牙,抬手朝她点了点:“你行,三天不看着就给我离家出走…” 这话隔着最起码十米,还有一道防弹玻璃墙的苏暖根本听不见,只觉得他来了,自己早前打了满肚子的腹稿有用武之地了。就算说服不了留在勿念庄也没大碍,因为她的财产都已经转移出来了。 她整理了心态等待他的质问,结果等了十分钟他人都没出现,还是钟管家找到了她,告知“二少爷被老爷‘请’去了书房。” 苏暖没想到这一回老爷子会插手,还以为这回也逃不过被带回去的命运…这下好了,苏景渊带不走她了。 她悠然的在房间里上了一会儿网,鼠标扫过好几次企鹅图标,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她已经决定重新开始,任何多余的联系都有可能成为他日后的线索…如果他真的打算报复她的话。 按照苏景渊那个只许他欺负别人,不许别人违拗他的性格,日后不想见还好,只要有朝面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对她羞辱的。 苏暖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想要一个没有五年荒唐,也没有苏景渊的开始。 从前她也想过,就算晴人关系结束,她们或许还可以做朋友。 但是现在,她意识到了这种想法的单纯可怕。 她们做过最最亲密的事,她们对彼此的了解比别人多,她们曾相拥取暖…那些年来的温馨,都成了她们没有后路的原因。 他或许可以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飞扬,但她不行,‘晴人’是她的极限,她做不了二丶奶,也做不了小三。 夏灵暖…多亏了夏灵暖。 如果不是她回来,她或许永远也看不清现实,更可能抱着一线希望将孩子生下来…如今,她的可怕的单纯想法都结束了,她再也不会为了苏景渊…忍受自己不想忍受的事了。 从什么时候,她对苏景渊彻底绝望了的?是从那句“这个孩子不能留”开始,还是从“我为什么要娶一个晴人”开始? 那一天,她从‘苏景渊温柔’的梦里醒来,认识到了他的冷情,也认识了…他的专情。 算了。 苏暖闭上眼。 他爱谁,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 (39)身份转换 晚饭后,苏暖才见到了苏景渊。 他神情有些落寞,从红木楼梯上下来,抬头看到她的一瞬,微微一愣,便笑问:“吃过饭了么?” 他缓缓走过来,笑容十分勉强。苏暖微仰着头看向他紧皱的眉心,不觉伸手戳上他的眉头:“苏伯伯训你了么?” 她的指尖有一点凉,如同点在了他的心头,凉的有一点疼。苏景渊闭了闭眼,握着她的手,顺势拉进了怀里。好一会儿,才道:“从今…往后,你就喊他爷爷,你是我苏家的孙女,我们的契约…作废了。” 你是我苏家的孙女,我们的契约,作废了。 契约作废,期望过许久的结局,它提前到来了,在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但是,这种作废的原因,她无法接受。苏暖感觉整个大脑发懵,神经系统瞬间闪断…她感觉手指都在颤抖,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却下意识嗤笑:“你韩剧看多了么?你以为为了一个人好,就要把她变成家人么?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么?” “你不愿意?”他猛然松开她,一张脸皱成不可解的严峻,煞是疑惑。 苏暖已经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浅笑:“平白无故多了个叔叔,原来谎言这东西,说多了是会成真的。” “你…”苏景渊失语,她的笑跟她的话,都让他无言以对。 苏暖抬手捂上脸,遮去他的目光,重重呼了一口气,平静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请给我转换角色的时间。” 她的话只有一句真的,不想看见他,除了这一句,其余的都是假的。 苏景渊不信,扒下了他的手,入目一双熟悉的翦瞳,雾蒙蒙连他的影子都映不出来。她垂着眼睑,冷漠满溢而出:“你走吧,你的眼神让我无地自容。” “如果…” “你走吧叔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冷冷打断。 这声叔叔,第一次在他跟她的床上以外的地方听到,如此正式,又如此冷漠。 他恍惚着想起上一次听到这称呼的时候。她画的一副樱花油画挂在写意画廊里卖了三十万,她高兴的请他吃饭…那一晚有红酒助兴,她热情难挡,就算有了跆拳道的基础,也始终无法跟上他的体力…最后被他缠的狠了,便哭求着喊着‘叔叔’,一声声娇柔,引他无法自控而泄。 这是多久前的事? 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发生的,为什么好像过了几年一样。 待他回过神,她已经从他来的路,上了楼梯,脚步重的像踩在她心脏上一样,连节奏…都缓慢了。 “苏暖!” 她娇小的身形顿在楼梯中央,回眸却是一个微笑:“叔叔还有事么?” 叔叔。 对,他是她的叔叔了。他敛掉不该有的心神,扯唇轻轻一笑:“没事,我回去了。” 苏暖没回答,回头径直上了楼梯走了。 他站在原地,心思莫名沉重,想着‘晴人’这东西果然不能养太久,光是这种‘舍不得’的情绪,就让他寝食难安。 老头子这一堂“舍、得”课,上的如此生动,想要夏灵暖,就必须舍掉她。好在,他还可以见到她,他们…还是朋友。 苏暖躲在楼梯拐角,支撑着墙壁墙壁站着,有一种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感觉。晴人契约作废,这是一个好消息,她却笑不起来,因为转眼,她们就成了扭曲的叔侄关系。 她真想站到苏景渊面前,尽情的骂他是不是有病。从肌肤相亲的晴人变成叔侄这种关系他都能接受,他到底是天生扭曲还是成长扭曲?!他凭什么自作主张了?他凭什么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也能接受? 简直荒谬。 钟管家推着苏国成从书房拐角出来,正好看见走廊尽头,靠墙站着脸色苍白而愤然的苏暖。他朝钟管家比了一个手势,绕开了这条走廊。 这一夜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势随着天明渐渐滂沱,没有雷响,却已大雨倾盆。 苏暖这一觉睡的迟了,杨嫂派人上来通知早餐时,她还在被窝里没起。懒懒抬头看了眼窗外,明明凌晨的天色,电子表的时间却已经过了‘9’。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度过了大半天,下午董静媛来访,一身的怒气哄哄,从包里拿出一叠报纸,劈头就问:“你看看他这混账东西!你这小月子都没出,他就满世界宣扬婚讯!你说一声,姐姐去给你出气!” 苏暖托着腮抬头看向她,沉默不言。 这位董小姐也是一个妙人啊,明明自己气的恨不得生撕了夏灵暖,却非要跑到这里来刺激她一番。且说他结婚是早晚的事,光是他苏景渊结婚与否与她还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是人家侄女,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叔叔’家的婚事。 苏暖又托着腮低回了头,“你最好别在他面前逞一时口快,他对女人可别男人凶残的多。”这一句‘混账’完全能给苏景渊抽她的理由。 “这上面写的东西你看到了么?”董江媛重重的点着报纸上的头条,情绪掩不住的激动:“你好好看看!这是他的婚讯!这是你刚刚堕掉那个孩子的父亲!他现在要娶别人了,一个十年前抛弃他的女人!他连你们四年多的情分都不顾及,你恨不恨?” 这位董小姐知道的好多,知道孩子的事也就算了,自己跟苏景渊准确在一起的四年多是谁告诉她的?她的话是成功了激起了她心里的火气,但理智还在,她怎么可能陪着这位大小姐一起疯? 董静媛受不了的坐下,脸上一派恨铁不成钢:“真难相信,你就这样将他拱手让人了!他们两个双宿双栖的幸福美满,你呢?”她环顾一下周遭“你就要这样一辈子在这勿念园里里孤独终老?你才二十三岁,大好年华的时候,你怎么承受得了…” 苏暖依旧不改托腮的动作,这时杨嫂送来了滋补汤,她转头说了声谢谢,就继续无言的小勺小口的喝汤。 “你瞧,你现在身体元气大伤,他连一个佣人都比不上,这种事情他居然宣布婚讯,看你这样子…我都忍不住心疼。” 苏暖不禁笑了下:“你不记得我是你已过未婚夫名义上的私生女了么?” 董静媛一下子愣住了,满是不可思议的瞪着她:“你想要的不是苏景渊,而只是想进入苏家么?你根本不在乎以哪一种方式?” “你们的事,我不想参与。不论是你,还是苏景渊。”苏暖抬头看向董静媛,很认真,很郑重的说道。“如果你想要用我去对付夏灵暖,注定你要失望了,他们两个人的事,从来与我无关。” 她说完,站起身来,不忘拿走那一盅没有了滋补汤的容器。 (40)圣父属性 董静媛的到来,的确令苏暖倍受打击。 她以一种欲哭无泪的状态在樱华林站了半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只觉得站在这里,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第二天,她有些发烧。 第三天,烧退了,嗓子却开始了嘶哑。 第四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年轻人来了。 杨万里突兀的出现在一片明媚的阳光里,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深蓝条纹的西装,怀抱着一大束足有九十九朵的火焰玫瑰。 院子里的钟管家苏老爷子以及苏暖,还有不远处维护草坪跟樱树的花匠,都纷纷侧目看向来人。只见他来到苏老爷子面前,彬彬有礼道:“苏伯伯,这么久没来拜访过您,实在太惭愧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万里,杨万里。” 苏老爷子就看了看他怀里的玫瑰,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是来看我老爷子的?” 杨万里讪讪,摸了摸鼻子:“苏伯伯要是也喜欢花,我下回给您补两束康乃馨…这个…是给小暖的…” 苏老爷子更诧异了:“你给她送玫瑰做什么?不行啊,我告诉你不行,你赶紧走吧!” 老爷子摆摆手,态度坚决的就差喊人送客了。 杨万里立马把花往苏暖面前的脚下一放,一副撒娇的姿态挤开了钟管家去给他老人家捏肩:“苏伯伯我这不是听说小暖病了么,来慰问慰问…”话锋一转又道“那群媒体狗崽子实在太过份了,我已经好好教训了周刊那群孙子,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诽谤小暖了!” 闻言,老爷子一指苏暖脚下的大束玫瑰,认真道:“那你把这花换成白合了再来。” “……” 最后杨万里还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加耍皮放赖的本事,争取到了跟苏暖单独相处的机会。 苏暖对他没什么好感,毫不留情的指出了他今日拜访的目的:“如果你是来给你家女神刺探情况的,可以如实汇报,一,我很好,二,她跟苏景渊很好。三,我对你们几个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要往我眼前晃烦了咱们就同归于尽好了。” “哈哈哈——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呢?”他大笑着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翘着一个痞气十足的二郎腿儿,“现在的灵暖跟苏二已经成定局了,你以为还有你的位置呢?为了摆脱你他都认了你当侄女,宁可给你华成3%的原始股也要认你,你不知道原因?” 苏暖弯唇笑了。“所以杨大少爷你是来干嘛的?为了一杯红茶之仇,特意来奚落我的?” 他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连忙又把态度摆好,一副熟络的样子:“你想不想出去?” “骗出去绑架沉海?”苏暖好不在意的开着玩笑。 “我像能干这样事儿的人?” “钱、权、女人、爱情,各种谷欠望都会让人变成疯子。” “那你呢?又好到哪儿去?还不是为了钱,连身体都能出卖,你跟她们一样,假清高给谁看呢?”他嗤之以鼻的讥讽。“女人,永远不要把自己看的太特殊,对我们来说,你们不过是玩物而已。” 苏暖站起来,抬脚就将那束玫瑰踢的滚到了一米开外。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不要因为有点儿资本就以为这天下随你得瑟,说白了也就是一个腹中长草脑袋中空的二世祖,脱光了你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我告诉过你你跟苏景渊不一样,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他我都不稀罕,你更没资格跑我这里耀武扬威!” “你说什么?”杨万里不可置信,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着急求证:“你骂我草包没脑子是不是?你是这意思对不对?” 苏暖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疼的皱起眉:“收起你的手,不论是1号院还是勿念庄,你都没有资格对我动手动脚。你如果一定要这样,我会转告苏景渊,你想接手我当第二个雇主。” 他霎时就松了手,又觉得丢面子,暴躁道:“你这女人照比灵暖差远了,他要是对你有感觉那才见鬼了呢!” 苏暖不禁翻了个白眼,受不了的叹了一口气,急忙抬脚离开,她怕再呆下去泼红茶的事件会再次上演,她手边只有空汤盅,扔出去砸人很疼。 她都走出十几米,杨万里才后知后觉的追上去。“你等等,咱俩正事儿还没说完!” “我不想跟你有交集。” “那你也听我说完再下结论啊!” 苏暖站住脚,身都没回的道:“麻烦礼貌的说人话。” 杨万里眉头一跳,有火气又不能发,想想还是算了,正事儿要紧。他绕到她面前,一脸诚挚:“我是来求疗伤的,同是天涯失恋人,你的恋人我的爱人凑成了一对,反正现在你是苏家孙女,门当户对,我觉得咱俩可以” “你有病吧?” 杨万里最后‘凑合一下’四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她打断了。她的质问里一点疑惑都没有,一脸‘你就是有病’的表情,平静的道:“智商发育多不完全的男人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程度?你们怕我跟苏景渊藕断丝连,就想着把我再毁一回,你们整天理所当然的想什么呢?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么?” 苏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以为你这么*的特别伟大是不是?你就没想想为什么你能把自己的爱人往别人怀里推?你伟大自己成全别人,她知道么?” 杨万里张嘴,苏暖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道:“她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你顶多是当代傻缺男代言人,孤独的伟大圣父。她要是知道还默许你的牺牲,那你真是白活了,活着都让人心烦。” 她说完,兀自越过他的阻挡,端着汤盅进了别墅房门。 老实说,说了这么一大通,感觉连日以来积压的情绪好多了,起码无处可发泄的暴躁减轻了,看来时常骂骂人还是有好处的。 身后愣成的雕塑的杨大少爷不知被苏暖戳中了哪一句,好半晌没有回神,再想起他被一个人晾在门口的时候,勿念庄已经没有了这个人的影子。 (41)是敌非友 一连好几天,勿念庄都安静的只有苏暖跟着老爷子学习下象棋,跟整日盘旋在别墅里“这个不算”“这个也不算”的声音,这是苏暖在悔棋。 她真的不擅长下象棋,一个初学者走卒跑马战术低级是再正常不过的。外加走一步棋最多只能看两步,怎么跟象棋按段数算的老爷子比?搞不好人家下棋的年龄都比她总年龄长。 苏老爷子也没真当回事,反正都是消遣打发时间,悔棋就悔棋呗,年轻那会儿早都让华樱悔免疫了,这才哪儿跟哪儿?这小丫头差远了。 这么一消遣,就一连过了好几天。 苏暖都快忘了那天杨万里来的事儿了,结果没几天他就又来了。带了一束香水百合跟一束康乃馨,给苏老爷子囧的不行。想赶他出去吧,又碍于他脸上的真挚,说不想赶他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他说想请苏暖看电影,“…苏伯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请她陪我看个电影,再者她整天呆在勿念庄也挺没意思的…如果您批准,还会在外面吃个晚饭。” 呆在勿念庄是挺闷的。苏老爷子又没有什么立场拒绝,当事人也没什么表示拒绝,就勉勉强强答应:“晚饭就不用了,家里佣人给她准备专用餐,八点前送回来。” 看着杨万里兴高采烈的把苏暖连拖带拽的带走了,苏国成对钟管家感慨:“如果她真是我的孙女就好了…” 他已经年过六十,膝下却仅剩一个儿子,说白了他就只有一个儿子,还固执的像个孩子…说内心不孤单凄凉那是假的,可又能怎么办?活这么大岁数,折腾过那么多年,如今这种地步未尝不是自己作的,他早就认了,这都是命,怪不得别人。 他叹了叹,说:“我真是挺喜欢苏暖这孩子,看事豁达,通透。我喜欢她做什么都力求无愧于心的性格,也不知道跟着那混账怎么能长成这样恩…” “老爷,她就是您的孙女,没错。”对于自家老爷的遗憾,钟管家只能这么说。 苏老爷子也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拍拍大腿:“可不就是,她姓苏,她就是我孙女。” 两人相视而笑,都有几分遗憾无奈。 另一面,苏暖被杨万里推着肩膀一路推到勿念庄的停车场,他十分得意的给她介绍自己的爱车。一辆橙色lahini,还起了一个特别文艺的名字,叫——时光。 他喋喋不休的给她讲自己如何利用倒卖房子赚到了第一桶金,又如何一步步开始投资奢侈品创业,再如何如何的买了这辆时光。 苏暖听的不耐烦,就转身道:“你要是让我来给你的发家史当听众,那我就回去了。” “别介啊!”他顿时拽住她的手腕,一面嬉皮笑脸:“女孩子看见豪车不都应该表示一下惊喜的么,怎么你脸跟整容过度似的,这么僵硬啊?” “如果你来炫富那我也回去了。”苏暖说着又要走。 “得得得,我不说了,咱们办正事!”他一副绅士的样子给她开了车门,还负责为她系上了安全带。这期间他离着苏暖很近,近到呼吸里能嗅到她淡淡的清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香味儿。 “你用的几号香水?” 他作势往她近身嗅了嗅,苏暖淡淡透着清冷的声音就从头上传来:“应付了四年苏景渊,我对你们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 杨万里闻言,几分悻悻的作罢:“你可真难对付。” 苏暖弯唇:“因为你们没有真心。” 他大概没有听清,因为他绕回了驾驶座。 车子从勿念庄驶出去,用他的车速,不到二十分钟便进了市区,他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苏暖说想吃咸的,她因为月初的手术一直都在吃没有盐的食物,着实痛苦。 “哦我想起来了,苏伯伯不让带你吃外餐!”他欠扁的笑着面对她:“对不起哦,问习惯了!” 苏暖磨了磨牙,对旁边这个姓杨的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见她脸黑,杨万里又连忙道:“不逗你了,我带你去喝咸粥,三点半的电影,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儿没有?” “生命结束前的愿望满足?” 他一愣,苦笑道:“我说了我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让她安心有很多种方法,我这么大了,得多疯狂才会替她杀/人切啊?” “比如让我爱上你?” “可能么?”杨万里正色。 苏暖好笑的摇着头,答案不言而明。 车里一路上都再没有过对话,一个安心开车,一个专心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路过一幅高高的kfc广告牌时,苏暖让他靠路边停一下,说要去买包薯条。他听了,就又体贴泛滥,屁颠屁颠的下车替她买去了。 苏暖看着他的身影挤进了顾客络绎不绝的双重门里,终于忍不住好笑,替自己悲凉,也替杨万里悲凉。 他对夏灵暖的爱,也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可怜。一个爱人,一个兄弟,他除了成全,什么都不能做。还因为那个折磨人的爱情,为了他所爱的那个人的安心,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他以为她傻么?这么明显的目的都看不出来,那她在苏景渊身边这几年,学的分析人心就真的是白学了。 如果…如果杨万里不是苏景渊的兄弟,如果他没有将她防备为敌人,如果她跟杨万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识,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可惜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她注定跟杨万里只能是敌而当不了交心的朋友了。 没过一会儿,杨万里拎着两包薯条一盒蛋挞,还有一杯蜂蜜柚子汁,连走路都不减潇洒帅气的一路走回来了。 他一打开车门,周围那些来往的人就嗖嗖的往他身上投,特别是那些年轻女孩儿,姿态可见的就昂起首挺起胸,谈话间的笑意都柔和明媚不少。 有小孩儿抬手指着他的车,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一副失望的样子。 苏暖好笑。 原来豪车这东西,果然是一个花心大少必备招蜂引蝶的装备。 (42)虚假岁月 很难相信,一个纵横情场以风花雪月为生活的大少,带女人看电影居然会选惊悚悬疑片。 如果他指望用电影吓到她投怀送抱,那他注定要惨淡收场了。 苏暖坐在一群男男女女中间,全程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周遭都是各种紧张的气氛外加时而惊叫的女声,唯独她淡定的不像个女人。 最后不仅吐槽广x总菊的和谐让这类电影失真,看到海报就能猜到结局。天朝的惊悚悬疑片不论开头中间多恐怖,到了最后一定是个‘人吓人’的结局,因为广x总菊不让这个世界有鬼。 她还表示,有时候这世界上某些人的人心比什么都可怕——善变,贪婪,背叛,扭曲…等等的形态,都远比鬼可怕的多。 杨万里深深觉得不该带她看悬疑惊悚片,没有得到女人的投怀送抱就算了,最起码的娇弱都没见着。这也就算了,连手都没碰着不说,上到电影下到他,都被她吐槽成了‘没脑子’且逻辑不谨慎的人。好吧,就当他大度绅士,这个也算了,但是她现在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包围了,他还怎么带她愉快的培养感情? 他真心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可以这样棘手,来自她的身份,也来自她本身。 最后还是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先是谢谢他带她出勿念庄看电影,又直接问他:“说说你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说说你有什么条件跟我交换。” 这个女人或许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别有用心。他觉得自己上窜下跳,像小丑似的唱了一出独角戏,感觉前所未有的丢脸,那感觉比被她泼了茶水还要多几分难堪。 他沉默着无话可说,她便尊重着他的无话可说,不见急迫的等着他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了再说。 好吧,她赢了,他认输了。 “你不会一辈子都给小哥当私生女的,你给我的感觉不像会甘心的人。” “你还是怕我跟夏灵暖抢那个男人。”这事儿没法说清楚,苏暖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总不能因为你不相信,我就要以死明志吧?那你也自大的太没边儿了。” 她手里还抱着一桶没怎么吃的爆米花,不时吃一个,感觉在打发时间一样。 杨万里也觉得可笑:“我居然为了这种跟我没关系的事儿这么费心。” “她知道你为她做的了?”苏暖诧异转头,就看到他唇边挂着的苦涩笑意。她几秒无言,才道:“我跟你说过,我的余生计划里没有他,就是没有他,信不信随你。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只会是他的侄女,你要继续监视我也好,跟随也罢,我希望你不要继续为难自己了,不要让你的爱情变成一种错,那该是多么难以诠释的悲哀。” “你觉得…我在为难我自己?”他有些不可置信,却又不知道自己在不可置信些什么。 苏暖轻轻一笑:“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有时候很准,有时候又很扯,你随便一听就好了。”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一根稻草一样的感觉。久久,他才终于能开口:“你为什么…会爱上苏景渊?” “我不爱他。” “你连你自己都骗?”杨万里诧异。 苏暖叹气,只能说:“是时间误导了我,是我误会了自己。” “什么意思?” “就是说,跟他在一起的时间,经历,他,与我——都是假的。你不是说我骗了他么?那么你见过那样温柔的苏景渊么?”她认真坚定的迎着他的目光,“我说的这样清楚,你明白了没有呢?” 那样温柔的苏景渊,…的确很让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跟苏景渊在一起的日子,全部归算成‘假的’,也就是虚拟的,他似乎可以认为她跟苏景渊划清界线的,他却又有新的疑问了。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感觉你像个不刨根儿问底不罢休的孩子。”她走到垃圾桶边,把吃剩的爆米花扔掉。回头笑道:“就像现在,我不说的清楚明白,你要这样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杨万里这才猛然注意,这一路上他都被她牵着鼻子跟她走了一路,现在都出了放映厅好远,一时间分辨不出面前是几号门。 他觉得这丫头‘狡猾奸诈’的感觉果然是没错的,大概也只有苏景渊一直认为‘他的苏暖’乖巧温顺,让他安神妥帖,其实…那都是假的。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成就感,心情也不禁好起来,抓起她的手就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暖一下子没好气儿了:“这话你说第二遍了,我得回家吃饭!” “对对对!”他抬手屈指敲了敲脑袋:“我又忘了你得回去吃专用餐,真不是故意气你的,下回,下回,下回我一定带你去吃老张的手工条子!” 他脸上难得露出这么真诚的表情。 苏暖也不好意思打击他说‘再也不想见他了’,只好笑笑含混过去算了。她只求这个人别再给夏灵暖当枪使还自己个突突的格外欢乐了,爱成他这样真是比她悲哀多了。 人这一生能耗费全力去爱一个人的几回能有几回? 从喜欢升华成爱情,本身就很难得了,爱而无果又有多辛苦,她跟他是有几分同病相怜的。 出了电影院,他忽然想起有一家比较老字号的汤铺可以带她去,就自作主张招呼也没打一个,就直接开车去了‘汤阿婆’。 一条并不繁华的主干道,连人行横道都是细细的一条。一辆橙色的兰博基尼的出现在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路人的纷纷侧目围观。它准确的停到了一家门店门口,又因为遮挡住了店门而往后倒了倒。而后从车上下来一位相貌堂堂的男人。 他并没有太过让人惊叹的俊美容貌,但是因为身高,因为座驾,以及与生俱来优渥生活跟后天成长的潇洒气质,无形中就将他趁的“帅气逼人”,这便是那句“高富,所以帅”的玩笑话,它其实很有道理。 苏暖从车上下来,还能听到候车站台上女同学们“好帅啊”的声音,有点想笑。杨万里长的没苏景渊高,也没苏景渊漂亮,如果换成苏景渊,她们会不会尖叫? 大概不会吧,公共场合呢。 她想着脚步一顿,用力的甩了甩头,就听近在耳边的声音:“怎么了?头疼?” 杨万里颇有些紧张的脸就在旁边,她笑:“没事,我就想显摆一下我齐腰的长发。” 他盯着苏暖的脸看了几秒,哧的一笑:“你这人真是假的可以,半句真话都没有?想起苏二又没什么大不了,我不是也一刻没有忘记过夏灵暖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苏暖闷闷的横了他一眼,缄默不言的走向了汤阿婆的店。 汤阿婆的老板娘居然认识他,还不甚熟络的样子喊他‘杨帅哥’,“…又带女朋友来喝汤啊?还喝清汤小肋骨?” “嗯,两盅清汤小肋骨。”说着坐下,被苏暖一瞪一愣,这才解释:“这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哥们儿他…侄女…” 这个身份介绍怎么都觉得说出口很苦逼。 苏暖满意了。不经意一问:“你经常带女朋友们来喝汤?” “还行吧…主要是我想喝,她们都是陪我的。”他摸了摸鼻子,有些闪躲的道。 苏暖就沉默着打量这间小店,空间不大,装潢也很简约,说难听点就是简陋。但是桌椅板凳摆放的很规矩,没有满面的油污,整体看起来很干净。她说:“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会光顾这种小店。” 他哧了一声:“这有什么没想到的,我又不是除了泡妞什么都不会。” “嗯,还挺会吃。” “……” 因为这里的烫煲的真是挺好的,每一寸肉都炖到了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汤汁完全的原汁原味,装在一个个小盅里,骨香四溢。 回程的路上,杨万里说起汤阿婆。 两个老人都快六十多岁了,煲了半辈子的汤,特别精通这种手艺,可惜二老的子女都嫌累不肯接手,汤阿婆最多还有两三年的营业时间,想喝早趁早。 他问苏暖好不好喝。 苏暖装睡不答,她没想过跟这个人过多交往。 (43)尴尬再见 自从那天起,杨万里就变成了勿念庄的常客。 有时陪苏老爷子下一整天象棋,有时又被老爷子抓一天壮丁给园子洒水,饶是这样,老爷子也从不给他好脸色。 六月一日儿童节那天,他一大早五点钟就到了勿念庄,跟老爷子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老爷子答应他磨着苏暖去参加他外甥的儿童节活动,说是孩子的爸妈都忙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小屁孩儿被两人放了鸽子,就快哭到抑郁症了。 现在的六一儿童节忒折磨人了,上午九点就开始搞亲子活动,又是两人三脚又是亲子接力运乒乓球,折腾人的很。 苏暖陪着小蓝海两人三脚,往返时杨万里嫌麻烦,干脆拎着小杨帆一路到的终点,连脚都没让人家落地。 二年级的同学啊,少说体重五十几斤呢,他单手就给拎着走了啊。 苏暖从来都没想过他居然有臂力这东西,看着跟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似的。 结果就犯规了呗,欢乐是欢乐了,完全没按规矩来,小蓝海连连嘲笑他是猪一样的队友,扯着苏暖就离他远远的,一脸嫌弃:“都怪小舅舅,不然我就是第一了,纪念奖还不如取消资格呢!” 纪念奖说白了就是安慰奖,参加的小朋友都有。 苏暖倒是无所谓,安慰他说重在参与,还给出主意说:“你小舅舅有小金库,回头你让他带你去迪斯尼,香港的不行,得去美国。” 小家伙一脸认真的道:“我妈说他会把我弄丢的,小舅舅眼里只有大波的金发美女!你是胸最小的!” “噗——”杨万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都顾不上擦,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是你能说的话么?再胡扯我就拿封条封了你!”又一脸尴尬的跟苏暖解释“你别听他瞎说,都让我姐夫给教坏了!” “我是跟小舅舅学的。”小蓝海一本正经的道。 一张包子脸很是很严的样子,引的苏暖大大的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反正就是你小舅舅不对,我支持你!” 这孩子就一副小人得志似的掐腰看向杨万里,后者已经无语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自顾自喝矿泉水去了。 最后班里的每个‘家长’跟‘孩子’的组合拍照留念之后,这折腾了一上午的儿童节才算结束。两人又带着小蓝海去吃了肯德基庆祝儿童节,一人一个迷你小甜筒,吃完才算六一过圆满。 送苏暖达到勿念庄时,杨万里还特意祝她‘儿童节快乐’,一句微不足道,甚至带着点玩笑的话,竟然触到她心头最不愿意被触到的情绪。她微微抽了一口气,对他抿嘴笑了笑:“你也是。” 杨万里看了一眼后座睡着的人,朝她微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小海也挺能闹的,麻烦你了一整天。” 苏暖只淡淡一笑,说了声再见,就转身上了通往大门的台阶。 原来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真是不一样的。 苏景渊固执的给她过了三年的儿童节,如今第四年,换了人,也换了心境,再次听到熟悉的五个字,却忍不住的想起了他,这感觉无法压制。 她一步步走向勿念庄的大宅,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难解。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怎么能给打电话? “去哪儿了?” 这风一样的声音像针一样狠狠戳上心头,狠狠刺痛。苏暖猛然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围廊,端着一杯咖啡倚在廊柱看下来的人。 是苏景渊! 他穿着灰色纯棉的运动服,一派闲散的姿态站在那里,眼神从半空洒下来,在苏暖心里茵出了一大片阴影。 他的性格很奇怪,外表越是云淡风轻,内里就越是风起云涌,再典型不过的表里不一。 从他刚才那句询问就能听出来,他现在很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苏暖却笑了,抬起头,礼貌的朝他微微鞠了个躬:“二叔,好久不见。” 就快有一个月了吧。 楼上那人听闻,原本渐渐旺盛的火势就跟被泼了一桶油般,噌的一下从心里烧到了大脑。看着消失在院中的娇小身影,他把杯子往窗台重重一放,不顾溅到手上的热烫,大步冲去了楼梯口,却没了那人的影子。 他真是…真是够了!他大步迈了下去,问厅里保洁的佣人:“她呢?” 保洁佣人一头雾水。 “苏暖!我问苏暖,她哪儿去了?” 他真是气的够了,压不住音调,有些高。佣人被他吓的一抖,战战兢兢指了指樱华林方向的楼梯:“小、小小姐去了如意厅…” 她话还没说完,这家暴脾气昭著的二少爷就已经风一阵的大步跑了,留下一个满目森寒的背影…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中央温控是不是调的太低了啊… 如意厅里,老爷子正爽朗的大笑,“那小外甥真是那么说的?” “是呀,他说因为自己乐于助人,从幼儿园就被妈妈说像他舅舅,结果他什么都没做,就是借给隔壁女同学一个橡皮而已。” “那小杨有什么反应?” “全程都一脸的囧,就这样。”她怕老爷子不知道那个表情,就亲自在脸上师范,捏着眉毛扯成了一个囧。然后也忍不住笑:“他后来怕小外甥再语出惊人,连水都不好敢喝,就怕呛到。” “他这小外甥都把他看成负面榜样了啊?” 苏暖点点头:“可不是么,搞的杨万里都不敢批评他,缺点全是跟他学的,结果夸也没夸到自己身上,人家优点随爸妈。” 老爷子很是开怀笑了一会儿,一门之隔的苏景渊生生被隔绝在了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之外,一时间,他感觉心湖一派莫名的寒凉。 她过的很好。 为什么他又觉得不满意? 她跟杨万里…他心思一顿,就敲了敲门:“爸,让他们给我车保养一下吧。” 苏暖立时站起来,恭恭敬敬道:“二叔。”又说“苏伯伯您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 苏景渊理也没理她,径直走过去坐到老爷子旁边的沙发:“改天,我带她来见见您吧。” 门口那道临出的身影一顿,再看她已经笑容清浅的出了门。 那笑容如此刺眼。 苏老爷子看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的一笑:“算了吧,结婚是你的事儿,我老了,不跟你们折腾,我还想多活几年,你跟你选的人,都别来我眼前晃悠就算孝顺了。”他拿过拐杖,拄着站起来“小暖这孩子挺好,死前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也别整天往这勿念庄跑了,引起什么风言风语不好。” “嫁谁?”苏景渊噌的站起来:“嫁给杨万里?我不同意!” 老爷子回头狠狠瞪着他:“你不同意?你哪儿来的不同意?”他作势举起拐杖,终究没有真的落下,只是凶声道“把你的自以为是给我收起来!你现在管不着她!” 苏景渊咬咬牙:“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44)刹那脆弱 房间门被敲响的时候,苏暖正在换衣服。听闻苏景渊的声音,她心神慌了一下,只是短短一瞬,就恢复了平静,快速的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二叔有事么?” 苏景渊注意到她的动作,好笑一闪即逝,更多的不知名的怒气因她一声称呼而越发高涨。他将她圈在门口,伸手去按她的门把手,挑着唇角邪笑:“二叔跟叔叔一字之差,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么?真以为换了个称呼,从前就一笔勾销了?” 听他这么说,苏暖反倒松了口气,肩膀也垮下来,鼻子就跟着酸了起来,微微低头,就抵在了他的肩膀:“苏景渊,我好累,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微弱飘渺,一种抓不住的悲伤… 他在拥抱的前一秒,徒然退开一步,心中迅雷之势覆盖了怒火的那种情绪,它叫做狼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迷茫彷徨的那张脸,他告诉自己:“我要跟夏灵暖结婚了!” “那又怎么样呢?”苏暖上前一步,娇笑着:“不是还没结婚么?就想跟我划清界线了?渊,何必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该不会这样绝情,连点儿念想都不给我吧?” 苏景渊眼睛跳了跳,倒抽一口气压住暴怒,伸手嵌上她的下巴,咬牙问道:“你在他面前,也是这样一副低级而荡漾的脸?” “他?谁?” “杨万里,你不是傍上他了么。”他将她的脸拉近,呼出的气息里带着阴寒:“我高估你了啊苏暖,你傍男人的速度比我预想的快得多啊。你跟他什么时候搞上的?在勿念庄以前?还是在这之后?他比我对你好么?比我能更让你舒服么?嗯?”手背上一点温热,他挑唇嗤笑“我告诉过你的吧,眼泪会让我疯狂,但是我不能碰你啊,现在的你,让我觉得…脏。” 最后一个字,咬牙挤出,他的手也随之松掉,转身离去,不带半分情绪。 苏暖站在原地,死死咬住牙关,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她的目的达到了,他走了,但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周围都是他遗留下来的冰霜寒气?他的气息透过皮肤,顺着血脉流到心脏,她觉得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冷了起来。 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加重了寒冷,她有些脱力的靠回墙壁支撑而站。胸腔里跳动的是气愤,也是心寒,他的话听在耳朵里字字刺耳,留在心头犹如万箭穿心。 他说她脏,是么? 苏暖冷笑。他似乎忘了她脏的原因,他自己都有数不过来的女人,脏到什么程度早就无法估计,做他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干净得了?他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上都是他的痕迹,味道…都是来自他的! 男人,多情也果然薄情。 苏暖觉得,她这眼泪掉的越来越不值了。 ———— 如意厅里,苏国成听闻苏景渊怒气冲冲的开车离开,很是诧异:“不是好不容易赖着留宿,怎么又走了?” “听说去见了苏小姐。”钟管家说道。 老爷子啧嘴摇着头:“不是听说,是就是去见了她。看来这丫头是故意把他气走的。”他指了指她房间的方向,问钟管家“你说这丫头聪不聪明,她知道老二要是留宿,她准安生不了,我看他混账的苗头就不对,还想着让人看着走廊呢。” “听说苏小姐在走廊哭了好一阵…”钟管家又说。 “不用想了,肯定是那混账又口不择言。多少年的毛病了?打小儿就这德行,他心里不好受,要是不说难听让你比他更难受,那就不是他了。”老爷子忍不住叹气“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上了,没个几年能活了,要是有缘分,早晚都能走到一起。” “老爷何不点点二少爷?” “不能点,他那性子拧巴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我不让他娶夏灵暖,他还就认死了要抗争到底,还觉得自己比我勇敢,口口声声不想当第二个我。我要是硬逼着让他娶苏暖,他真能把这丫头当第二个董静媛晾着…”他忍不住苦笑“算了吧,自己选的路,刀山火海也让他自己受着去吧。” 这一夜看似风平浪静,却每个人心里都翻腾着各自的小漩涡。 苏国成捧着华樱的照片,无言的看了一宿。 苏暖几度辗转,痛苦的记忆追逐到了梦境,阴魂不散。 相比勿念庄,一片繁华里的苏景渊与杨万里,也没差多少。 两个人约在一家精致的酒吧,坐在精致的吧台前,喝着精致的鸡尾酒,吸引了全场精致妆容女人的目光,却在这种高度注视下,两相沉默。 苏景渊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干脆直接换成了威士忌,一杯杯牛饮,闷到无力品尝。 杨万里被他这阵势吓到了,还是以为是不是他喜欢夏灵暖的事被曝光了,忐忑的看着他这般海惯就是不敢说话。结果他问的第一句却是“你最近跟我们苏暖走的很近?” 这话将杨万里问住了。闹不清他这没有语气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就又听他说:“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不妨告诉我,这么多年兄弟,你要是认真的,我可以成全你。”他的语气一点成全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像是威胁似的,依旧冷冷的道“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就有多远滚多远,不管她有过多少从前,她姓苏,到死,都只能是我苏家人。” 他说完,从钱包抽了一打钱拍在吧台上,从头到尾都没看身边的人一眼,起身离开。 而杨万里,他也是从头到尾都没反应过来。 这出莫名其妙的剧情过的太快,他都来不及分析来龙去脉,也抓不到前因后果,他甚至不相信苏景渊特意把他约出来就为说这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 如果自己是认真的,他可以成全?怎么成全?用那种深仇大恨恨不得杀,人的语气说出的成全,让人怎么敢信?还是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的情况下说出的成全,又让人怎么能信? 他自己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这几句话有多艰难吧?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是准的可怕,夏灵暖连苏暖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已经将他跟她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 苏景渊啊苏景渊,十年前与十年后,这一次,该怎么办才好呢? —————————————————— @东邦精灵,亲我还欠你1000字,求记账! (45)兄弟冲突 苏暖在床上烙了一宿的饼,沉在冗长的噩梦里,哭喊着不是,不对,不可以,也终究没有人肯听她解释,没人肯放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这噩梦忽然戛然而止,如泡沫一样的散去,她睁不开眼,醒不过来,在梦里一路挣扎,直到沉眠。 梦外。 苏景渊坐在床边,皱着眉心,一脸复杂神色的看着方才安稳下来的人。他的手上一片微凉,都是她眼泪被空气沾染的温度。离开了他,她的噩梦就苏醒了么?还是说,她的噩梦,就是他? 他觉得自己喝醉了,大半夜觉也不睡的跑来这里,只为了看她睡的是否安稳…那么之前呢?之前滴酒未沾,也是醉了么? 是的,醉了,他一早就醉了。 他握着她的手,伏在她枕畔,低低呢喃“苏暖,我醉了,我喝醉了,好难受呢…” ……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明明前一夜月朗星稀,第二天天未亮就下起了雨。 苏暖顶着两个明显的肿眼睛陪苏老爷子吃饭,他问是不是挨苏景渊欺负了。苏暖咧嘴苦笑:“做了一个噩梦,拼命想醒过来就是睁不开眼,结果在梦里干着急,就急哭了…” 这真的真的是实话,结果对面老爷子跟钟管家皆是一脸狐疑。 苏暖欲哭无泪,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本以为下雨天可以安安静静的睡一天懒觉,结果他杨万里杨大少爷依旧踩着中午饭的时间点前来拜访了。 他一身浮雨潮气,灰常逗比的问老爷子:“苏伯伯,咱们今儿浇哪一片园子啊?” 上天都已经浇了一早上园子了,还有他小子什么事儿呀? 苏老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很是威严的道:“你见天儿往我勿念庄跑,老二他知道么?” “知道的苏伯伯,昨天晚上还让我好好照顾苏暖。”他一副完全没听出来深意的样子,嬉皮笑脸的回答。 老爷子跟钟管家,依旧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早餐吃完,看着杨万里跟苏暖去了另一侧客厅,苏国成才问钟管家:“你觉得他说话有几分真?” “老爷,他的话可能有九分真,但是少爷说的这话…肯定是十分假。” 老爷子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不论苏景渊对苏暖是否有情,单论他霸道的性格,只要苏暖还在勿念庄一天,他就绝对不会容许别人染指,又怎么会授意杨万里来照顾苏暖? 这厢,杨万里已经毫不掩饰直言来意了。 “只要你想,我完全可以让他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苏暖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看着他。“我跟他已经解约了啊,只要想走,我随时都可以,不用非你不可吧?” “只有我才能帮你。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会轻易放过你么?” “他为什么不呢?”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说苏景渊不想放手又还发现自己的心吧?那就不是拆他的台,而是帮他了。 “哦,那我上去睡觉了,你请自便。”她起身,真的往楼梯方向走。 杨万里急了,大步横过去拦在面前:“我昨晚见过他了。他什么样儿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真的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么?你真要像他说的那样,到死也只能是他苏家的人么?” “他这么跟你说的?” 迎着她的探究审视,他点了点头,确定的说了个“是” 真可笑,不可能。 这六个字跳在苏暖的脑子里,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她看了看杨万里,极其平静的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们不是朋友么?” “不是。”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啊,朋友陷入困境,理所当然应该帮一把吧?” 苏暖一笑:“那你帮我把苏景渊抢过来怎么样?” 他顿时就沉默了。 苏暖又笑:“瞧,这种程度而已,不要瞎攀朋友这两个字。” 她的嘴真是太歹毒了。杨万里想,再一次横到她面前:“你会开车么?我来安排一场局,你诈死脱身吧。” 苏暖整个人雷劈一样的惊吓到了。 “我说过,可以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你。”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全是诚挚。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容我想想。” “好,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 结果第二天,杨万里连勿念庄的大门都没能进来。 他整个人跟车,都被苏景渊横拦在了勿念庄第一道大门口。 杨万里从车里探出头来,哭笑不得里面带着几分不满:“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全?” “前提是你有多认真。”苏景渊倚在他红色法拉利的车门上,手中夹着一根青烟袅袅的香烟。他说话时面无表情,让人无法透析他的真实意思。 杨万里笑了:“按照你‘从不信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一点,我需要带着苏暖去民政局扯个证么?” “杨万里,这么多年兄弟,你别让我跟你动手。” “你好久都没点名道姓的喊过我了。”杨万里带着自嘲的说完,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暖的电话:“我在你们家大门前,你二叔不让我进去呀,他大忙人已经自降身份来守门了,有何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 两只神经病,苏暖说:“那就改天再来吧。” 杨万里一脸嬉皮笑脸样,笑的毫不在意般:“也是啊,这样也只能改天了,总不能跟你的长辈扛起来啊,这样不好,对以后的发展也不好,那回头见,我给你带好吃的!” 他挂了电话,明显挑衅的看了一眼苏景渊,告别的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兀自发动车子驶离了勿念庄。 苏景渊的手紧握成拳,看着他与座机绝尘而去,烟火烧到末端,烫伤了他的指肉才猛然回神。 他不会把苏暖交给这样一个人,那跟她重蹈覆辙有什么不一样?她好不容易脱离了自己,大好的生活都还没有开始,怎么能…再落回泥潭里? 他不允许! 这些年苏暖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她要嫁给谁,除了他没人能做得了这个主! 老爷子,也不行! (46)女人之战 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勿念庄来了不速之客。 她被拒绝在勿念庄第一道大门外,打着一把淡紫色牡丹花的雨伞,过膝长裙被雨水打湿了下摆,站在微冷的风中,瑟瑟发抖。 门卫保安有些于心不忍,就放她进了门,反正这里离着勿念庄…还有好一段路。 苏景渊到了,从天而降犹如守护天使一样,将夏灵暖拽上了车,带去了勿念庄。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所有责问的话都说不出口,夏灵暖已经红了眼眶:“渊,我给你添麻烦了,只是想得到伯父的认同,我不想你为了我,跟家里闹的不可开交,他已经是你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啊…” “没事,你不必强求自己,他不是反对你,只是喜好安静。” 夏灵暖抽了抽鼻子,可爱相十足,喃喃的问:“小哥的女儿还在勿念庄么?我该怎么称呼她呢?我都没有准备见面礼…” “不用准备。” 她什么…都没必要准备,因为勿念庄,除了佣人之外,她根本就不会见到想见的人,连他…也同样见不到其他人。 苏老爷子躲在如意厅给苏暖当模特,苏暖摆着一架画具,在给老爷子画油画,钟管家也在其中。 当了半辈子主仆,老爷子想留下些什么。 苏暖却想着承蒙多日照顾,也想留下些什么。 于是整个勿念庄地位不寻常的人,都选择了闭门不见。 夏灵暖前所未有的委屈,伏在苏景渊怀里嘤嘤哭个不停:“我只是想…见见伯父…尽一份孝心…如果,如果伯父真的不能接受我…我可以走的啊,可以把你…还给她们的呀…” 苏景渊心里烦躁爆表,眼神晦涩的盯着如意厅厚重的门,好一会儿,才拍拍怀里人的后背:“你不用如此,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做主,没有人能阻挡我的婚姻,我想要的一切。等到人死才去怀念这种事,我不会做的。” 他的声音隔着一道厚厚门板,仍旧清晰的传了进来。 苏暖停下手中的笔,她趴一个不小心就会画坏精心画好的图景。 老爷子叹了口气的声音也低低传来:“他还是怪我…” 人死才去怀念。 苏暖也曾觉得这种事太假太没必要,可在勿念庄生活的这几个月,才知道有得怀念,也是一种寄托,不然老爷子这一辈子儿不亲近,又无人可陪,整天生活在这大房子里,又怎么打发一年年的漫长时间? 对夏灵暖避而不见的第二天,董静媛就来了。 她陪着老爷子在如意厅说了一上午的话,又留下吃了中午饭,走时说最近天气不好,两个老人家多休息,让苏暖送她出门就好。 出了别墅大门,她就问了话。 “你知道夏灵暖为什么来么?”董静媛自己笑了:“我在barri碰到她了,起了点儿口角,我说她连最起码的认同都得不到,就算得到了婚礼,没有苏家家主出席,认同她身份的也就只有一个苏景渊,上流社会不会接受。你知道她说什么?”料到苏暖不会应声,她兀自笑起来说“她说了,只要‘渊认同我就好’,结果你看,她还不是跑来了勿念庄,她的野心何止苏景渊。” 苏暖面色淡如水,朝她微笑:“路况不好,董小姐慢走。”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也是,你已经入了苏家门,是苏家的孩子还是苏家的儿媳妇,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她打开车门,又冲着她笑了起来:“别以为你挂上了他侄女的名头,她就会放过你,她可不会因为你想置身之外,就大度放过你的。她跟我想要的,全然不同。” 她果然看到了苏暖的犹豫,便又问:“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比如夏灵暖一走十年的原因?又或许我的目的?” 苏暖盯着她的眼睛,从中看到了一种叫做‘算计’的东西。她问董静媛:“你想达到的目的,必须要借助我的参与才能完成么?如果我至关重要,那么等你ko掉夏灵暖,我就会是你下一个目标了吧?” 董静媛一愣,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她还是那么一副让人厌恶的冷漠模样,好像什么都不上心,看起来很好算计的样子。但是…该说她的感觉灵敏,还是聪明呢?她猜的很对呢,苏景渊身边的女人,都是她pk榜上的对象。 “你猜的很对,但是有句话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么?或许,我会把你例外对待也说不定呢。” 苏暖倏然叹笑:“你知道苏景澜的死,是他母亲一手所为么?” 这世界消音好半晌。董静媛听错一般却又惊讶的声音接连传来:“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你知道些什么?”她的人也重新回到苏暖面前,抓着她的肩膀,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慌:“告诉我,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苏暖不顾被她抓疼的肩膀,不畏她眼中的疯狂与之对视,把之前苏景渊查到的真相,关于苏景澜母亲设计他却害死了自己儿子的真相,简略的说了一遍“…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信与不信,你自己衡量吧。” 抓在她肩头慢慢松懈,又徒然抓紧:“你是为了让我放过苏景渊,才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这都是你编出来的,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些?这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苏暖受不了去掰掉她的手,又可悲又同情的看着她:“苏伯伯常说,你是他见过最漂亮优雅,端庄高贵的孩子,第一眼我看见你,也觉得你是高傲的小姐千金。可是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怀着那些没有用的罪恶感,虚耗十多年的青春,你这样为了一个死人,值得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懂!”她的气息抽噎,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有些话点到为止,苏暖不在逼她,只问:“你是董静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董家大小姐,你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去跟一个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女人斗?你的高傲去哪儿了?你比我多活十年,有些话…还用我说么?” 她受了打击似的,鞋跟一歪差点儿摔倒。苏暖及时递过手去扶她,她没有推开,希冀的看向她:“你说…是小哥的母亲,设局害景渊…小哥…是替他死的,是不是真的?” “苏景渊是无辜的。” 董静媛摇着头,退后几步站稳,“我会去确认真相的,如果你骗我…” 她没有说全那句话,留下一个脚步虚浮的背影,跟她绝尘渐渐消失的车尾。 苏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对于董静媛来说,没有什么比她背负着那些扭曲的罪恶感蹉跎一生更惨的情况了。 她对苏景澜的愧疚,对苏景渊的…还有苏景渊对她的厌恶,苏伯伯对她的亏欠内疚…这些纠缠不清在一起的情感就像一个死循环,因为苏景澜的死,而变得不可解。 跟死人相比,活着的人更痛苦。 (47)病情突发 六月下旬,杨万里送了一辆saab的跑车给苏暖。 他来的极其不是时候,刚才碰上苏景渊来勿念庄汇报公司近况,于是就连人带车,都被轰了出去,还吩咐门卫以后此人禁止入内。 杨万里正式上了勿念庄来访人员的黑名单。 在苏景渊面前,苏暖一向没有说话权,不论从前还是现在,皆是如此。看着杨万里愤愤的开着车离开,她只剩在台阶上抱着肚子止不住笑的份儿。 苏景渊回头横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拽了起来:“地上凉,把这毛病给我改了。” 苏暖没说话,乖乖的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去,就被苏景渊稍一用力给留下了。“他为什么送车给你?” “这不是你们钓女人惯用的伎俩么?”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苏景渊没有看出其他,心下稍安的叹了口气:“不要收他的任何东西,你离他远一点。” “知道了。”苏暖笑笑说,转身回了别墅。 隔天,苏景渊就把他那辆红色的法拉利送来了。送车的司机传话说让她先开着,有空再带她去买喜欢的。 苏暖想了,要是他真带着她去买车了,那日子不就又回到了‘被包’那段时间么?其实从契约解除至今,她也没有真正的摆脱过那种日子。 最近她总是会想起杨万里,跟他那句‘诈死脱身’。 某天下午,来自董静媛号码的一个通话,里面的男声自报了身份跟住址,说这位手机主人的女客喝醉了,手机屏幕上打开就是她的联系页面,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拨了又挂掉的记录,就试着打过来了。 苏暖顺着酒吧服务生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名叫‘沧海’的酒吧。 董静媛趴在吧台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眼下隐隐的乌青,脸上布满了泪痕,即使醉梦里,她的表情也是紧绷痛苦。 她大概已经查到了真相… 苏暖从她身上摸了钱包结账,然后又大方的给了小费,才支使着服务生帮着她一起把醉酒如尸体一样沉重的女人架上车。 也不知道董静媛到底是真醉假醉,中途居然还喊了停车冲到路边大吐特吐,还要求要矿泉水,要面巾纸…然后吐舒坦了,就里倒歪斜的回到了车上,继续醉生梦死去了。 苏暖只能将她带回了勿念庄。 苏老爷子特意过问了情况,苏暖就将之前从苏景渊那里听来的,跟之前与董静媛说的,都挑挑拣拣的跟老爷子说了。老人家很是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孩子们都长大了,该知道了都知道了…只愿他们不要被怨恨所累,放过过去,也放过自己…” “苏伯伯…您不会怪我多嘴吧?”苏暖有些歉意的道。 苏老爷子释然一笑:“不仅不会怪你,还要谢谢你,老二…跟婧媛,都谢谢你了。如果他们一早就能像你一样凡事看的通透,也不至今…跑了那么多年的弯儿…” 苏暖被他夸的脸红了。 她不是凡事看的通透,而是活没了心肺,才这样轻易的放过许多不必要的感情。一个人一旦感情少了,心的负担就小了,相对的…也便轻松了。 待她出了如意厅的门,老爷子才对钟管家叹息:“她现在旁观者的角度,把别人看的那么清楚,却不愿意去拉老二一把…你说她是太聪明,还是心太冷?” “老爷,依我看,苏小姐只是单纯的不愿意…” 不愿意? 是啊,她不愿意。 自己家的孩子什么样,没人比做父母的更清楚。纵然当家长的给他的童年留下了不好的成长经历,但后天的所作所为却是他自己选择的。从风花雪月从不显露真心,到好不容易定下心选择了一个人,却又这样…任谁处在苏暖那个位置,都会觉得累吧? 何况她还是那样一个摆正自己,看事通透的性子。 不说从前,光是手术那一件事,就足够让苏暖对苏景渊敬而远之了,任从前关系再好,一个可有可有的‘晴人’头衔跟一词‘失去’,就足够,足够让她放弃一个人了。 老爷子闭上眼,长长的叹息,苍老的内心一片荒凉。 在苏暖跟苏景渊的事上,钟管家也是一个清楚的旁观者。正如他所说的,苏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因为苏景渊模棱两可的态度,也以为内他既不愿意放开,又若即若离的控制,让她不愿意再对他动感情,也不愿意被他牵制,甚至于不愿意再见他。 她怀着一种莫名的沉重心情,回到房间好好洗了个澡,洗掉了从董靖媛那里沾来的一身酒气,才忍住疲惫的吹干了头发上床睡觉。 虽然说,她把喝醉了董大小姐扔在客房的做法欠妥,但是照比那位罪魁祸首的大小姐一觉醒来就不告而别的做法也好得多,不管是尴尬还是已经心里厌恶更甚,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人还是很让人心里不舒服的。 这也就罢了,她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挂断,短信不回,一连一个多月都没再出现过勿念庄,完全就是决绝联系。如此决绝的做法,苏暖换位思考了一下就体谅了她,还给她找了个‘无法面对过去,也无法面对苏家人’的借口,不知道是用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苏老爷子。 转眼,天气多变的六月便过去了,京城七月流火,路面热的可以煎蛋。 苏暖在星巴克等杨万里,忽然接到了钟管家的电话,晴天一声霹雳,老爷子晕倒了。 她马不停蹄赶到医院时,老爷子正在病房里发牢骚:“…只是中暑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小南医生你也不要这么严肃,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我早就看开了,不要每次都把话说的这么吓人,他们都经不起吓。” 听闻‘中暑’,苏暖扶着墙壁松了口气,整了整跑的微乱的头发,才平静的敲敲门走了进去。苏老爷子一见是她,就吹胡子瞪向钟管家:“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儿,你又给小暖也喊回来!”又看向苏暖,眉开眼笑道“别听你钟爷爷瞎说,我这儿没问题,你放心,啊。” 他的话让苏暖升起几分不安,越是这样说,就越让人感觉欲盖弥彰,心脏问题不是一般的毛病,心脏的病症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病,经常睡着睡着就没了呼吸的病例,满世界比比皆是。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这个对她很好,也慈祥关爱的老人,再是亲切,再是喜欢,也终究隔着一层血缘,有些话,有些事,终究不是她能触碰的。 苏景渊达到医院时,苏暖正在给老爷子削苹果,看到苏景渊跟夏灵暖手牵手踏入,指尖一疼,就在清净的果肉上晕开了一抹红,越来越浓。 不愿意看到苏景渊跟夏灵暖出双入对的还有老爷子,他一看夏灵暖也跟着来了,当下就撇过了头,刚好看见苏暖片刻的狼狈,也是吓了一跳,慌神的吼钟管家:“快喊医生过来!” “没,不用的爷爷,就一个小伤口,我去找护士要个创可贴就可以了。”苏暖连对老爷子的称呼都改了。说完站起来,朝苏景渊微微倾身问候了一个礼,喊了一声二叔,就径直经过他出了病房。 (48)来者不善 苏暖在休息室问护士要了一个创可贴,护士很体贴的帮她消了毒又帮贴,告诉她不要沾水。 刚结束,夏灵暖就站在门口叩了叩门,笑容很甜很温和:“我可以跟苏小姐单独谈谈么?” 能进vip病房都是非富即贵,来探望又能随意出入的大多身份不凡。护士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夏灵暖的话落,护士就抱起药箱不见半分停留的出了休息室,还帮忙带上了门。 夏灵暖看了看身后的门,笑了起来:“你看,连一个护/士都分得清谁才是正统,你还看不清楚现实么?” 尽管早就知道来者不善,苏暖还是被她变脸的功夫逗到了。 她依旧笑容甜美,走到饮水机前,拿了杯子兀自倒了水,转着杯子晃到苏暖面前,傲然的上下打量她:“渊对你很好吧?把你养的这么细皮嫩肉,真的像个大小姐似的。你叫他二叔?你还真叫得出口呢。”又娇娇一笑“结婚以后,你岂不是要叫我二婶?你叫得出口么?” 苏暖的眼神落在她那杯蒸汽腾腾的水上,谨慎的问道:“夏小姐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夏灵暖笑着,窈窕的身影一转,面对着苏暖,俯身挨近:“我想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才是,我是苏景渊未来的妻子,你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狰狞,脸上的凶态不加掩饰,却又在转瞬间,勾了一下唇角,娇弱怜态毕现。 苏暖愣神。 夏灵暖端着那杯热水的手就朝她伸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暖觉察到了危险下意识躲避,才一起身,夏灵暖那杯热水向旁边一歪,溅了她自己整只手! “嘶——”她很是疼痛的样子,却上前来抓苏暖的手,极其紧张:“你有没有事?烫到了没有?有没有伤到?” 苏暖原来防备的,只是她那杯水不知何时会泼向自己。但是眼下,她忽然明白了夏灵暖倒了整整一杯热水的原因,也明白了她泼自己的原因——陷害。 这一切都在苏景渊推门而入的瞬间全明白了。他冲向夏灵暖,如夏灵暖紧张苏暖一样的紧张她,问了几乎…跟夏灵暖一样的话,心疼怜惜外露。结果一抬头,就是凶冷的语气:“道歉,马上道歉!” 苏暖看看夏灵暖,又看看苏景渊,最后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的道歉:“对不起了夏小姐,但愿您自己泼的这杯水,不会留疤。”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连带着看向苏景渊的那一眼,也带着无数的冷意。 “苏小姐…你怎么能…”夏灵暖娇柔的声音压不住惊诧,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模样。 “你站住,苏暖,你停下。” 苏景渊的声音从后传来。苏暖回头看向他,见他被夏灵暖抓着一只胳膊就轻易留下,不禁笑笑,“我的好二叔还是跟未来小二嫂二人世界吧。”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了休息室,连带着把门关上,快步奔向病房寻求老爷子庇护。 如今啊,这个世界上只剩老爷子还能给她短暂的保护了。曾经言诺会护着她不让别人欺负她的那个人…呵呵,怕是承诺的对象搞错了,他把她当成了夏灵暖罢了。 这之后,苏暖似乎就成了苏景渊的防备对象。 跟苏暖寸步不离老爷子的情况相比,苏景渊跟夏灵暖的形影不离让人啼笑皆非,好似这豪华病房里是狼窝虎穴一般,在座几个人都像会吃人的怪兽,一不小心就会将他的未婚妻生吞活吃似的。 苏景渊怕她伤害夏灵暖,这对她来说说不出的讽刺可笑,明明是她更怕再被夏灵暖陷害,但眼下这种情况好像自己才是个大恶人…苏暖想想就笑了,一千六百多个日夜,他们之间连点基本的人品信任都没有。 待苏景渊带着夏灵暖离开后,老爷子才问苏暖:“你跟那个姓夏的争口了?” 苏暖愣了愣,不在意的笑,将称呼又换了回去:“苏伯伯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跟她又没什么仇怨,何必要去争口呢…” “少唬老人家,”老爷子摆摆手,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吃的盐都比你走的路都多,从小到大我什么事儿没看过?你们三个打眼一瞧就有问题,我眼还没花到什么都看不清楚的程度!”他又对钟管家道“那姓夏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苏伯伯,是我泼了人家一杯滚烫的水。” 苏暖一本正经的说完,老爷子就哧哧一笑:“你要是有那个心思,还用跑到我这里躲清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粘着我干什么呢?你啊,就不是那么好斗的人…跟华樱一样。” 隔了许久,他才说了那一句‘跟华樱一样’,其中怅惘悲伤难以掩饰。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把老爷子对华樱的伤情冲淡。 天色擦黑,老爷子就嚷嚷回家,他的倔脾气在这件事上显露无疑,一副打死都不在医院过夜的架势,着实难住了主治医师。 院长是苏老爷子的老熟人,也还是世交老友,更是小南医生的父亲。主治医生方教授忐忑的请示了上头,上头说‘不愿意住就回去呗’,语气早已见怪不怪,只说让小南医生随行就行了,左右也是他们家的私人医生。 方教授得令,痛痛快快的放行了。 晚上苏暖坐在院子里秋千椅上发呆,小南医生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声音沉沉的道:“老爷子最多,还有两三年时间。” 苏暖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这个消息,你该直接告诉苏景渊才是。” 她低着头,南兆临看不到她的眼神,只有一张淡漠不见形色的侧脸,好似这件事对她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这一点,跟以前的苏景渊很像,越是在意,就越是不动声色。南兆临就一笑:“也是,大约我觉得你在他面前比较有影响力吧。” “那么小南医生跟我说这些…”她拖了几点尾音,转头看向南兆临,浅浅一笑:“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劝他回来陪老爷子么?”说着就自嘲的笑了“小南医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如今的我对他来说轻如忽略不计,真正影响他心意的是夏灵暖,南医生跟她也是旧识不是么?她的话,才更有效果。” 苏暖从秋千椅上站起来,又恢复疏远的礼貌:“小南医生慢慢乘凉,我先回去了。” 南兆临看着她的背影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逃离’,皱着眉,转瞬就忍不住笑起。明明很在意,却非要装的与己无关似的,她这别扭的性子还真像苏景渊养出来的。 (49)最好不见 南兆临住在勿念庄就近照顾老爷子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杨万里耳朵里,于是,他终于在阔别了半个月后,再次踏进了勿念庄。 他直接杀到苏暖面前,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连门都不出,他莫名气恼:“…你是不是不想离开苏景渊?你又舍不得离开他了?你抢不过夏灵暖的,她们有十几年的感情,你算哪一根葱啊?” “不要用你的‘以为’来衡量我!”苏暖转身瞪着他吼了一句,就转回身去继续往如意厅走。 杨万里被她吼的一愣,见她大步向前,连忙追了上去:“我要说错了你纠正我就是了,你生什么气啊?” “我生气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一句让人爱听的话!你赶紧走,别让我给保安室打电话。” 杨万里这才发现她带着他走的正是靠近如意厅最近的一扇门,出了门就是樱华林通往前院大门的石板路。 她这是赶他走呢啊?杨万里停在楼梯上,她已经径自打推开了门,就站在门口看他:“走不走?你不走他回来又得抽一阵儿闲疯,我要是需要你帮忙绝不会晾着你不用的,我就是不爱听你说话而已。” “那短信不回怎么说?” “你见过谁发短信开篇用‘女骗子’称呼人?” “……那好吧。”杨万里不情愿的从楼梯上走下去,出了门,又回头很是严峻的道:“你一定得赶紧下决心,造死亡现场需要时间!” 苏暖半是上心半敷衍的把他送走了,她在‘一走了之’跟‘彻底死亡’之间徘徊很久了,许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结束,就是卡在‘走法’这里无法选择。前者说走就走,遗留问题很多;后者走的彻底,却等于把把柄交给了杨万里。 说到底,她不够信任杨万里,不止是因为他是苏景渊的朋友,其他原因她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转过头七月中旬,苏老爷子的身体完全好了起来,有时还能亲自拎锹给院子里的花卉施肥。 苏景渊前来探望一回,跟老爷子闭门谈了两个多小时,出来时面无表情,但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之色明显。他从二楼的玻璃墙壁望下去,就看到了石板路边的秋千椅上,苏暖穿着白色的t恤红色的短裤,曲腿横躺在秋千椅上,素手搭在胸口的书上…椅子轻轻晃动,她如墨如瀑的秀发从椅子上垂下,轻轻的扫着绿茵的草地。 恍如一副恬静祥和的画,画中人与那宁夏的意境格外不真实…苏景渊不觉皱深了眉头。他送给她的礼物,所有礼物,都静静的摆在陈列室里,她居然会把那本都快翻烂了的诗集带过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苏景渊的冷气,也或许是被小憩梦里的车祸场景吓到,苏暖乍然睁开了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而立的苏景渊。她噌的坐起来,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称呼,就直接问了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我的家,还用跟你报告?” 得,又不知道打哪儿惹了不愉快了。苏暖扁扁唇,识相闭了嘴。 苏景渊朝前走了几步,苏暖便莫名的紧张了几分,见他低下身,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诗集捡起,就忍不住松了口气:“谢谢…” “谢?”他呵呵一笑,把书拿在手里不还:“我可没打算把它还给你,这种整天情情爱爱的杂诗虚词,趁早绝了吧,把人都看傻了,苍白的像个鬼。” 苏暖下意识摸摸脸。她如果脸色苍白,也绝对不关这书的事,她最近每天都跟杨万里聊‘后路’这个话题,每每都会沉思大半宿,睡眠不足,脸色自然也就不好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去,可怜兮兮道:“把书还我吧…” 他拎着书籍一角一转,就将整本书握的稳稳,大手直接遮掉了半面书封,“别想了,此书没收。” “……” 苏暖顿时无言,他依旧这么霸道,随心所欲,连本书都不放过。 在他眼里,她依旧一如从前般乖巧。不觉间,手就握住了西装口袋里的那枚粉钻戒指,他想:既然买错了尺寸,那么送她…也无妨吧? 他突然在她身前蹲下,苏暖吓了一大跳,待定神看清楚发生的事情后,就更加惊诧,讽刺随之而来。他居然给她的无名指戴了一枚钻戒,一枚在阳光下,光火刺眼的…粉钻钻戒。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节制不住的颤抖。 他也像吓了一跳般松了她的手起身,冷冷道:“夏灵暖戴不上,送你戴着玩儿吧。”又生怕误会似的补充了一句“或者换钱,随你处置。” 苏暖不觉咬了咬牙,心下一横朝他伸出手去:“发票!” “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跟隐匿的火气,苏暖却再次坚定不移的重复了一声:“发票给我。” 盯着她澄明清澈的眼睛,他怒极反笑:“你缺钱了么?还是有什么东西想买?” “不是说让换钱么。”苏暖的识相本事再次发挥,悻悻的收回手。 苏景渊彻底笑了,真心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真要听话,就好好留着它,别卖,也别丢,嗯?” “你是认真的么?” “什么?” 她的声音十分清,苏景渊仿佛没听清楚似的。 苏暖眼神迷蒙的看着他,咬字清晰的道:“你知道一个男人送女人钻戒的意义么?你知道一个男人给女人带上钻戒的意义么?”她抬起手,笑的万分苦涩“这是无名指啊…” 苏景渊被她的话,跟她的声音与笑容,直直的刺的心头不爽,脸色也冷下来:“我说它没有意义,它就不存在任何意义,你别真是被那风x流和尚的诗集荼毒了脑子,真不喜欢,扔了就行。” 他说完,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踏上石板路,大步离去。 苏暖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无名指的戒指,视野刹那模糊,眼泪决堤而下,把淹没她心口的怨恨一哭而出。 一本旧书换一枚钻戒,值了。 苏暖打定了主意要走,隔天就跟苏老爷子报备了此事,顺便身份证件跟户口本也拿了回来。 听说她要走,老爷子一时间竟红了眼眶,问她以后都安排好了没有,还缺些什么,总之除了没有问落脚地,其他衣食住都问的差不多了。 苏暖一一回答,心里又酸又暖,忍不住就将脆弱的一面露了出来,伏在老爷子膝盖上很是不舍的哭了一番。 虽说没有血缘,相处时间也很短暂,但无形中建立起来的感情绝无虚假,不舍也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还有感谢,也是真的。 因为心情原因,午饭的气氛一片沉重,到了下午,天也阴了上来,厚厚的乌云不断堆叠在上空,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闪电撕破了天际,一场大雨倾盆,半个京城都成了水中城市,随之而来的,就是直线攀升的热度,催速进入盛夏八月的脚步,整个京城热就像一个大蒸笼。 苏暖畏热,就躲在别墅里吹着空调过漫长的暑假,一早接到了杨万里的电话,说一切都策划好了,连替代的尸体也已经准备好了,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饶是之前听他提过无数次‘诈死’两个字,此刻在听到他轻飘飘的说起这种事,也还是止不住心里震惊。这件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在他这里竟然显得无比简单,她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却怎么也抓不到那个点。 她每每的犹豫都让杨万里十分焦急,终于在苏景渊与夏灵暖的婚迅正式上报的第三天,她决定了日期。 八月二十一,是夏灵暖的生日,华成现任ceo选择了国外某个唯美的小教堂来完成他的婚礼。 周遭一片喜庆忙碌,苏景渊却提不起半分热情,他的右眼皮从上了飞机就在跳,从国内,一直跳到了国外,仍在继续。 他穿着浴袍不安的在厅中踱步,诺大的套房里被他散发的焦急烦躁充斥的满满。 他想要毁坏些什么,却找不到称手的东西。 手机铃声如午夜惊魂的催命符一样惊响,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他接了起来,那边传来的声音,与他眼前的景象,都渐渐消失…融成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苏总!苏总!你还在听么?你在么?” 【都市快报:昨晚23点37分左右,318国道齐岳山段一辆红色法拉利因车速过快,导致车体失控冲出公路护栏,翻至山下,伴随小规模爆炸,车毁人亡。 途经司机徐某目睹这一经过,第一时间拨打了120,随后又拨打了火警打电话。由于汽油泄漏,该车翻撞期间的爆炸引发小面积山林大火,截止本报报道时间,山林火势已得到控制,此次事故还在调查中。 本报记者:张某、李某某。】 尾章:再不能见,只好怀念。 《杨万里篇》 “苏暖死了。” 杨万里拿着车行保养单据跟事故原因调查表,将它直直的摔到了夏灵暖面前,脸上一幕失望痛苦:“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是不是我做的?”夏灵暖摇晃着杯中红酒,小酌了一口:“她自己开车不小心翻下山,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打量着面前沙发上光鲜亮丽的人。她整个人透着掩饰不住的愉悦,那是一副了却心头大石的轻松姿态。他失望之极,嗤嗤冷笑:“夏灵暖,我从来不知道,十年时间,竟然可以让一个女孩儿的心变成蛇蝎。”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如果是从前,我或许还会相信你的单纯善良,可是现在,”他盯着她的脸,那一派熟悉至极的无辜,为什么他在那双眉目里却看到毒蛇的信子?他惊的后退,苦笑道:“到此为止吧,夏灵暖,我们的友谊,结束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文档,说了声“好自为之。”便抬脚走向门口,连脚步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夏灵暖噌的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道:“你要做什么?去告诉苏景渊这是我做的?你觉得他会相信你么?如果他知道你一直觊觎他的女人,他还会信你么?” “你在威胁我?”杨万里的不可置信里带着几分狠厉,第一次像个纨绔子弟般的邪气笑了,“你以为苏景渊还爱你?你还是想想怎样自保吧。” “万里哥哥,万里哥哥!”夏灵暖追上去抓住他的手,眼光里噙满泪水:“万里哥哥你不能丢下我,你也是有份儿参与的,你不能这样毁掉我的啊…你帮我,就帮我最后一次,我保证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万里哥…” 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颗颗往下落,连哭泣的容颜都那样精美。 杨万里只觉得心痛,曾经耗尽青春去喜欢的女孩儿,如今面目全非,可惜他如今才看得清楚。 “好自为之。” 终究,结束十多年友谊的话,也只剩这么一句。 他查到了车祸的原因,也调换了dna认证,从此‘苏暖死了’,他回到空荡荡的别墅,真的再也没见到被他藏在别墅里,那个冷漠的女人——她不告而别了。 再次见到苏景渊,已经是隔了数月之后。 他站在华成大厦的玻璃墙前,眼神透过繁华的城市,不知落在远方的哪一处,身后一片落寞拼凑而成的暗影。 他变了,全然没有往日风/流倜傥的风采。现在的苏景渊,才符合他临近而立的年龄,深沉,内敛,还有许多分的阴郁。 他问他,为什么她会开车去那么远,是要想逃离么? 苏景渊的话让他无言以对,实情…确实如此,只是这场百里之外的车祸,却是计划中的意外。虽说他本来的设想也是一场车祸,却不是车人俱毁这般彻底,他只会争取在苏景渊回来之前,将准备好的尸体火化,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再送她离开,就像那件事一样。 但这世界的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 《苏景渊篇》 时光匆匆,三百六十五日一载,几个眨眼,转瞬即逝。 又是一年盛夏时节。 这天下着小雨,整个世界乌蒙蒙,就像人的心情,沉重,压抑。 八珍山墓园停着一辆玛莎拉蒂总裁,车上下来的人一身黑色西装,身形修长挺拔臂弯里一束洁白的玫瑰。司机为他撑开一柄黑色的雨伞,他接过,抬脚向着陵园,脚步步步轻缓而沉重,沿着长梯拾阶而上。 从五岁起,他年年来此,二十几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拜访这片死者场面之地,却原来…旧伤已经疼到麻木,新的伤痕,依旧疼到每一步都近乎窒息。 五月末的母亲,六月中的大哥,八月末的她。 他不喜欢一年三次的往墓园跑,他不喜欢面对着冰冷的墓碑去诉说真实的心情,他不喜欢他们一个个灰白头像的微笑…他不喜欢,他不喜欢。 这世间悲欢离合再平常不过,可他们却一个一个,都那么迫不及待的离开。没有了血肉相连的母亲,没有了照耀他生活的大哥,连他唯一虚幻的温暖,都没了…他多希望她还在,给他一个拥抱,给他一丝温暖,哪怕只是一声“保重”… 可是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他们都回不来了。 苏景渊站在那一排墓碑前,与这里长眠的亲人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停在最后,将手中苍白的玫瑰放在碑前,指尖不由去触碰那张冰冷的肖像。 “把你埋在我苏家的墓地,刻着我给你的名字,我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无法用这个名字,在这片土地里长眠,就像你从不曾到我梦里来一样,这里…留不住你的魂魄。” “可是江浅…我不想把你还给任何人,即便你死了,我还是不愿意给你自由。”他笑,有些凄苦“如果你还在,一定又要骂我变太了。” “…我从来没有拿你当过夏灵暖的替身,你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很多年前,你问过我能不能爱你,那时我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不能,而是我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那种感情,爱情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毁灭,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如果不是那所谓的爱,又怎么会有今日。” “那么多年,我都在骗自己,骗你,我说不可能爱上你…都是…假的。” 天色阴霾层层,始终不可散去。 苏景渊面对着墓碑说了不知多久的话,肩头已经被雨打湿,才将伞整个遮在墓碑上,摸了摸墓碑顶端,浅笑温柔:“我走了,好好睡吧。” 他起身,仰头忘着阴云层层的苍穹,没有一丝光亮可见,像他失去了苏暖的心情一样。他唇角扯起一丝凄色的笑,置身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回程。 盛夏雨季的勿念庄,格外安静,一种无言压抑的安静。 这一年来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苏暖走后,他开始惧怕失去,也意识到了生命这东西的脆弱,他每天都宿在勿念庄,早晚陪老爷子用饭,闲暇下来也学着苏暖那样,推着他在樱华林里散步,听他说那些爱听与不爱的老话。 南兆临的到来,让他的心越来越无法平静,他知道老爷子所剩无几了。他夜夜都睡在苏暖睡过的那张床,抱着那本被她翻旧了的诗集,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安抚,一丝奢侈的依靠。 他没有再提起与夏灵暖那场不了了之的婚礼,也没有再提起与夏灵暖的婚事,这其中固然有老爷子不赞成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已经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在一起了。 三十岁的年龄,他告别了过往的风花雪月,成为了一个不婚主义者。 这年隆冬,老爷子终究没能熬过去,却也走的安详。他在第一场雪夜的梦里,走完了六十四岁的人生。 一场风光的葬礼,报纸劈天盖地的跟着凑热闹,苏景渊收购了一家又一家的报社,将那些年报道了他非闻与苏暖之事的前仇旧恨,一并清算了个干净。 午夜梦回,他在如意厅喝的酩酊大醉,呢喃着母亲,呢喃着大哥,呢喃着父亲,呢喃着她,泪水模糊着他的视线,再也看不到那些人了。 这世间,就只剩他自己了。————————————————》ps:书友群号11091501,欢迎大家! (50)波澜微起 十月的天空一碧如洗,几朵残云被风吹散,满目湛蓝。 l市古镇,尘世客栈。 客栈是典型的纳西族三坊一照壁、跑马转角楼二层庭院建筑,旁边有小桥流水,满院叫不出名字的花木,给人一种舒适干净、宁静祥和的感觉。 一只金毛从楼上叼着一袋垃圾小跑下来,一路动作灵敏的躲开了行人,将垃圾丢到客栈角落的垃圾桶。 柜台前一对年轻小情侣正在登记房间,女孩儿对男孩儿惊讶娇笑:“是金毛哎!金毛犬!它这是去扔垃圾么?这么乖!” 前台登记的向大娘笑着看了院子的方向,“那是我们老板娘去年救的一只病犬,可通人性了!它现在是我们客栈的小邮差,你们要是需要什么物品,一个电话打下来,它就会给你们送上去的,可乖了!” “真的呀?那掌柜的,待会儿你让它给我们送一包纸巾呗?”女孩儿跃跃欲试的道。 “行啊,只要你们不怕它,我就让它给你们送上去!”向大娘把门卡递上去,“二楼右拐,走几步就到!” 年轻小情侣道了好几句谢,欢快的上楼去了。 室外阳光正好。金毛亨利扔完了垃圾,就沿着客栈的石板路一路小跑,一个小拐角,上三节木梯,就到了这客栈公用的休息区。它放轻、也放缓了脚步,走到角落里的吊篮椅前,歪头看了看,就乖巧的趴了下来,将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也闭目享受起这安逸来。 她的主人叫薄凉,是个二十四岁的奇怪女人,她此刻正窝在吊篮椅里,蜷缩着小憩呢。 薄凉的梦里,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清,就像烟雨江南,一片朦胧。她被困在这其中,拨不开迷雾,退一步就是深渊,耳边尽是滴沥的雨声。 “亨利——” 一声悠远的呼唤从拐角绕过来,吊篮椅下的金毛犬抬起了头,动了动耳朵,歪头看了看吊篮椅上还在睡的人,才起身循着声音,响应呼唤去了。 过了片刻,吊篮椅上的人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才一睁眼,顿时就像被阳光刺到眼睛一般的抬手去遮,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秋阳的明媚,又恢复了先前的享受。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过那样奇怪的梦了,从离开那个‘世界’之后,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又生起恍惚回到几年前的感觉,带着无法忽略的不安跟愧疚。 没一会儿,金毛亨利趾甲踩在木板上的声音传来,有节奏的渐行渐近。等声音停止的时候,她一歪头就看见了亨利吐着舌头,一张温柔似笑的狗脸。 她伸手摸摸亨利的头:“你想我了么?” 亨利就把脑袋往她手里拱了拱。 她笑:“我们亨利辛苦了,明天给你炖骨头好不好?” 它吐着舌头哈哧的更厉害了,一副十分愉悦的样子。 第二天,薄凉就买了一大块后腿骨跟排骨送到厨房,特意交待了后腿骨给亨利加餐,排骨给大家煲滋补汤补一补,“…冬天就要来了,咱们赶紧补补好过冬!” 几个员工都笑着谢谢老板娘,干活更有劲头了。 结果这一个上午,亨利都惦记着它的加餐,只要一有时间,就坐在后厨的门口,端端正正的面对着紧闭的门,满眼期待。 几天后,l市又下了一场不大的秋雨,满城雾蒙蒙。她开着那辆银色的volvo商务去机场接人,结果中途发生了追尾,只得打电话让那位‘行走的作家’稍等了。 她开门下车,查看了一下车尾情况,并不严重,连变形都没有。 追尾车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很礼貌的问了人有没有受伤,车有没有问题,然后才问起赔偿问题。 对方像是一个混血儿,有着英国人特有的蓝眸。薄凉先是笑笑,看看车尾道:“没关系,只是被你这车温柔的碰了一下,不要紧的。” 他的中文很好。尽管她一再表示不需要赔偿,奥迪的车主还是执意留下了联系方式给她,让人难以推脱。她只得收下,准备返回车上时,忽闻一声“苏暖”,脚下不由的便顿了,她惊诧的回头,那辆奥迪副驾门口站着的男人,有几分面熟… 她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心里已经暗叫了好几遍糟糕,才终于回过神,收起震惊看了看周围,疑惑道:“你是在叫我么?” 那人也同样收起了震惊,缓缓走上前,“我叫陈墨涵,是清大美术设计系的毕业生,你很像我一个朋友,能将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么?” 他说这话时始终盯着她的眼睛,晕在眼里的笑意透着几分审视跟探究。 薄凉看懂了,也想起这个人是谁了,那一年有过一场电影之缘的陈墨涵,任慧那位优秀的师弟。她看着他递在眼前的手机,少许犹豫之后还是把手机号输了进去,“这样搭讪的方式已经过时很久了。陈先生,我叫薄凉,人心薄凉的薄凉。” 陈墨涵接过还回来的手机,但笑不语,眼睛里闪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光。他说:“是,这世界相像的人太多了。我的那位友人已经过世了,可能是我认错了。” 已经过世的人,又怎么用“可能认错”这种说法?他分明就已经怀疑的不得了了。薄凉想了,她们仅有一面之缘,且相隔将近七八年,她的外观早已改变了,他不会冒然指认的。遂歉意道:“让你想起过世的朋友,不好意思了。我还有约急着去赴,再见。” 她说完,开门上车。 陈墨涵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起又舒展。即便她剪短了头发,染了栗棕,化了淡妆掩盖了特征,他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那种淡漠的疏离的眼神,依旧如前。 朋友alex见前面那辆商务开走了,他还迟迟不上车,忍不住道:“你认识那个女人?” “‘tknow.” ———— 薄凉一路上都在忐忑遇见陈墨涵这件事,直觉告诉她陈墨涵不会因为她一句两句话就否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也只能如此了。想想有些可笑,她如今竟然有一种在逃通缉犯的感觉,一个小小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的炸毛。 机场大门口,陆观观一身长毛衫长裙,配了一个看起来格外舒适的短靴,再是典型不过的森女打扮。她手边立着一个大大的万向轮旅行箱,上面还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艺斜挎包。此刻她正在打电话。 薄凉的手机响到了第二声,车子准确的停到她面前。陆观观还在台阶上愣了一下,直到她窗户摇下来,她脸上的表情才从不满换成了几分惊讶:“你是尘世客栈老板娘?” “是,”她从车上下来,站到陆观观面前,笑着伸手:“您好啊,行走的作家!我是薄凉。” “wow——”陆观观摇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道:“没想到尘世客栈的老板娘这样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一个三十多岁有阅历的女人,果然传言不可信,他们误导我!” 薄凉好笑:“走吧走吧,我们先回客栈,客栈有wifi,你可以上微薄找他们算账去。” “走走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亨利了!” 陆观观提到亨利,顿时就来了劲头,把行李往后备箱一塞,还眼尖的看到车尾那一点撞痕:“你之前打电话说的‘耽误’该不是追尾了吧?” “不是,是碰见一个搭讪的。”为了不让她多想,薄凉把实情省略掉了。 陆观观临上车还摸了一把她车尾的撞痕,感叹说:“真不愧是瑞典车,安全系数就是高,追个尾就这么一点点小痕迹。” 她已然认定了追尾事件了。 (51)精神寄托 到了尘世客栈,陆观观连行李都没拿就直接奔了下去,一路呼唤着传闻中的“亨利”,手机也咔嚓咔嚓的拍着客栈里的各个角落。 薄凉让和米阿大叔把行李搬上二楼九号房。待找到陆观观时,她已经在拿着牛肉干跟亨利联络起感情了。开始亨利还不给面子,之后大概被她说话说烦了,就缓缓的把爪子递到了她手上,但却只闻了闻牛肉干而没有吃。 陆观观“哎?”了一声:“为什么不吃?麻麻不让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正好薄凉从台阶上上来,亨利直接丢下她跑去迎接主人,她啧啧嘴,“你们家亨利警戒心真高,这牛肉干这么香,它居然不吃!”她又疑问了“那它给我爪子干什么?” “不忍看你自言自语,给点回应安慰安慰你呀。”薄凉习惯性的坐到吊篮椅里轻轻摇晃。 “你这里真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陆观观感叹,坐到她旁边:“我叫陆观观,行走的作家,久仰大名啊,尘世老板娘!” 薄凉一笑:“快别笑话我了,只是一个客栈,哪用得上‘久仰大名’。” “哈哈,在我们旅游圈里,‘尘世’很有名气的,都已经是l江行必来的落脚之地了,温馨典雅,坏境清幽是一点,我们亨利也有很大的功劳的!”她翻开手机找了几张亨利忙碌着给客人递交遗落物品的照片,又笑道:“不过这里的老板娘也成了迷,因为她从来不上照。” 她把手机揣回去,半真半假道:“因为你成迷了,我们圈里好多人都觉得不亲自来一趟尘世,不亲自来见你一面,都能好奇的睡不着觉。”她指指自己“比如我。” 这种发展真让人忍不住好笑。 薄凉不乐于拍照的原因,只因为她‘死’过一次,让原本就不热衷于拍照的她更不愿意留下任何影像。她本身很不喜欢拍照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给曾经的人留下发现她的线索。 陆观观在尘世客栈住到第六天时,就基本把l江的有名圣地跟不起眼的别致角落都逛遍了,每天一章游记,尘世总是她每一章结尾的归处。 店里的向大娘跟和米阿大叔都说客栈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全赖于这帮走到哪里都爱发个微薄刷个状态的小年轻。现在这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也如此大力宣传,看来下个季度要更加忙碌了。 陆观观说:“我都被你们客栈这几位夸的脸红了。只不过有感而发,他们就感激成那样,又是补汤又是民族小吃,我都受宠若惊了!” “她们本身就很热情,心地也善良纯朴,和米阿大叔是纳西族人,他跟向大娘在我接手客栈之前就在这里工作了。”薄凉摸了摸亨利的头,回头问陆观观:“我要去孤儿院,你要去看看么?” 陆观观欣然同往。 薄凉准备了满满一后备箱的文具,陆观观作为参与者,也买了几百本的笔记跟练习簿,堆满了整个后座。才向偏郊出发。 孤儿院离着市区较远,地理位置基本可以用偏僻来形容。照比两年前的摇摇欲摧,如今的砖瓦小楼看起来要结实的多。 “平安孤儿院…” 陆观观站在门口一字一音的读完,转头问薄凉:“那上面的字是纳西族的文字吧?也是平安的意思?” “是平安的意思。院长希望这里的孩子们,都能平安的长大。这简单的两个字,对这里的孩子来说,也是一件不怎么简单的事。”她语气淡淡的,看向陆观观,“走吧。” 她们还没进门,里面就响起了不知哪个孩童的呼喊,“凉姐姐来了!是凉姐姐来了!” “你在这里还真有知名度!” 陆观观的话还未落,里面就冲出了十几个高矮不一的孩子,他们大多穿着随意,颇有些蜂拥的架势跑向两人,七嘴八舌的喊着“凉姐姐”。 薄凉朝他们做了一个压低声音的手势,他们就乖乖静了下来。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个新朋友,这是观观姐姐,观世界的观。” 孩子们就参差不齐的喊着观观姐姐。 陆观观也朝孩子们热情的打着招呼,还开玩笑说体验了一把明星被拥簇的感觉。 薄凉笑,对孩子们再次压了压手,指着车说:“今天我跟观观姐姐又带了礼物来,咱们还是老规矩,五岁以下自觉让路还哥哥姐姐们,好不好?” 三个五岁以下的孩子不情愿的说好,但还是乖乖的让出了路,只跟着搬东西的大孩子们旁边小跑。 陆观观随身携带的单反派上了用场,咔嚓声不绝。她在镜头里,看到了现在人们都欠缺的东西,知足与快乐,单纯与清澈。 “只是文具书本,可你看他们的表情,这样简单的幸福跟满足,真让人羡慕。” 陆观观有感而发,薄凉问她:“是不是每个从事文字工作的人都这样多愁善感?” “这是我心里真实的感觉啊,现在的人追求的太多,满足的时候太少,一条街百分之八十都是苦丧的脸。”她收了单反,又忽然一问:“我能不能拍你一张照片留作珍藏?” 薄凉一愣,“好啊。”她从怀里抓了最上面一本笔记本遮掉半张脸,“就这样拍,我相信你看到眼睛就能认出是我。” 陆观观抽了抽嘴角,拍完才吐槽:“你这人太不实在了,连一张脸的记忆都不舍得给我拍完整。” 薄凉哈哈笑的搬着怀里的笔记本往孤儿院里走。她要是身处她的情况,估计也不会喜欢拍照这个东西的,现在的网络太发达了。 东西都搬到了大厅,院长才姗姗来迟,身上还围着沾满面粉的围裙。“小凉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这位是?” “院长,是我客栈的朋友,微薄的旅行作家,自由撰稿人,陆观观。”薄凉又给陆观观介绍,“这位是院长,尘世客栈前身原来的主人。” 陆观观特别古人风的握手说了两声“失敬失敬!” 院长忍俊不禁,带着两个人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薄凉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小平安的手术费跟医疗费,还有余额的话,就给捐赠心脏那一家人当补偿吧,也挺对不起人家父母的。” “小凉真是太为难你了,这么大一家孤儿院都要你撑着…如今连小平安的手术费也都压在你的身上,我真是…真是…” “院长,这些见外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小平安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京城那边我就不去了,还得麻烦院长您亲自走一趟,费用若是不够,一定得给我打电话。” 周院长想了想,说:“捐赠的那对夫妻想要领养小平安…” “领养?”薄凉惊讶。 周院长就说起那对父母的情况。三十多岁的一对儿夫妻,孩子比小平安大上一岁。捐赠的那一天是他们孩子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送到医院时已经救不回了。孩子的母亲信佛,相信这是上天给她儿子重生的机会,就忍痛将心脏移植给了小平安。 领养的想法是两个人在处理完孩子的葬礼后提出的,言语间的真诚让人动容。周院长说:“…其实孩子能在正常家庭长大,总比在我们孤儿院好。我考虑这件事也有几天了,大梅说他们每天都去看孩子,买的礼物病房都快装不下了…” 其实院长的心里已经有决断了。 薄凉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我在这方面不如院子想的多,只要院长觉得可以托付,您就决定吧。” 周院长就红了眼圈,已然下了决定。她情绪激动的跟苏暖道谢,又说起孤儿院最近的境况,说是过段时间会有一位学医的志愿者过来应征驻院医生,到时候孩子们看病就会方便的多。 回城的路上,陆观观很奇怪的问:“你在撑着那所孤儿院啊?” “算是吧。” “为什么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缘分。” “那你给我讲讲呗!”陆观观侧了整个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其实也不是很稀奇的缘分。那年她刚到l市,漫无目的随心的晃悠到了古镇,落脚地就是尘世客栈。那时这里的经营状况很不好,因为周院长的老伴儿过世,她伤心悲痛下又忙着收养的那几个孩子,根本顾不上打理客栈,一切琐事都是向大娘跟和米阿大叔在操持。 那时正值十一黄金周,可尘世客栈只有一个住客。 她才住下没几天,客栈就贴条出售。薄凉好奇之下问了原因,和米阿大叔说,客栈二老这一生都没有孩子,前前后后收养了大概十多个,其中有个一岁多的男童得了白血病,医疗费成了难题,所以就选择了出售客栈。 陆观观听到这里,基本就懂了大半:“所以你就把尘世客栈给买下来了?那孤儿院呢,孤儿院也是你资助的?” “嗯,”薄凉点点头:“你也看见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都是被遗弃的,周院长没办法对她们置之不理,我也没办法看着她们自生自灭,就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能帮则帮,但求一个心安。慢慢的,他们就成了我的一种精神寄托。” 陆观观沉默了许久没说,这期间已经过了两个红绿灯。 薄凉歪头,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就奇怪道:“怎么了?” “薄凉,薄凉,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薄凉一笑:“或许吧。” 陆观观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52)故人往事 十月转眼即过,陆观观仍在古镇逗留,她说还没有领会这个城市全部的美,她还等着玉龙雪山的一米阳光。 她还拖着薄凉去夜店嗨了一场庆祝光棍节。那天夜里的陆观观完全与她森女派行走作家的风范大相径庭,浓妆艳抹起来完全换了一个人。 薄凉也是,那是她第一次化浓妆。说是浓妆,也只是化了精致的眼妆涂了红唇。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觉得‘妆’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堪称‘现代易容术’,盛名不负。 隔天,她还在陆观观的房间睡的横七竖八,平安孤儿院的周院长就来了电话。她说小平安的心脏现阶段没有出现排斥反应,融合的很好。又说领养手续已经办好,等小平安的观察期完全结束,就由那对夫妻直接接走,不会再回平安孤儿院了。 薄凉心里有几分怅然,却也为小平安即将拥有的家而感到高兴。 临挂电话时,周院长才想起说那个新来的住院的医生。“…唉,各方面都挺好,就是半身瘫痪,四十刚有一,婚都没结过。说出来我都不相信,他还带着一个男保姆呢!” “男保姆?”薄凉只惊讶了这一秒,因为周院长说了,这个医生是个半身瘫痪,自然需要别人照顾才能生活。“他医术跟人品都还行么?” “人品我看是挺好的,温和也有礼貌,但是这个人啊,我总有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给你形容形容啊…”那边消音了一会儿,然后就是周院长叹了口气:“我还真形容不上来,有空你过来看看。” 薄凉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到了要去孤儿院的礼拜五,却因为陈墨涵突如其来的电话而被迫失约了。 他居然打电话让她去机场接他,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说:“我刚从那位友人的墓地回来,心里有点儿难受,你能来接我么?” “……” 她有点搞不清楚他的意思,但他这句话里的不简单是肯定的。他不会无缘无故两次都提起那位过世的,跟她长的很像的友人。 薄凉接到他时已是四个小时后,一路随他指哪儿去哪儿,也没再提起过那位‘已逝友人’的事。到了晚上,他才说要去古镇,还闷闷的说五星级也比不上客栈住的舒服。 到了古镇,薄凉问他去哪儿。她是不会把人往自己客栈里带的,这就是一个危险等级不明的原子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苏暖。” 薄凉疑惑不解,看看他又看看四下,最后还是问他:“见到熟人了?” “没有,我那个过世的友人,她的名字叫苏暖。”陈墨涵笑意盈盈的说,指着前面道:“再过一个红绿灯左拐,有家尘世客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薄凉抓着方向盘的手都不由紧张了。她能撒谎么?不能吧?且不说向大娘跟和米阿大叔有没有这个默契,单说亨利,它绝对是那个最大的漏洞。 她叹了口气,打方向盘拐进大路,全程轻车熟路的把车停进客栈内设的停车场,才道:“这是我阿姨的客栈,现在由我继承。” 陈墨涵惊讶了一下,“是么?你原来在古镇还有根基啊。” 薄凉努力忽略他的话,让人给他安排了房间,也安排了吃的,就没什么说话兴趣的回了房间。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一夜好眠,反正她是失眠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天她看着报纸上华成购物中心南区落成的消息发呆时,被正巧下楼的陈墨涵撞个正着。 他几乎是笑的有些疯,抽走她手里的报纸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华成近几年的势头很强劲啊,连古镇都不放过。” 是的,近几年华成旗下的产业就像是魔鬼日益强盛的势力,渗透了每一个城市,又蔓延每个城市的城区…好像只是眨眼间的速度,它就变得无处不在。 薄凉看着陈墨涵那双明亮笃定的眼睛,清晰的感受到了无处可躲的压迫。她绷了一天多的精神松下来,坐到他对面:“陈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吧。” 他果然收敛起笑意,变得严肃而严峻,似乎又有什么极度纠结,最后却又舒展,几分愉悦的笑了起来,“薄凉,这一次是我先遇见了你,给个了解的机会吧?” 明明已经笃定了她的身份,却没有拆穿,只说了这么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把之前扫雷般谨慎探究的态度一扫而光,反倒像个朋友似的,不论是说话还是举止,都多了几分熟悉的随意。 薄凉根本不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了解到底是几个意思,就听他扒拉扒拉的说起前几年被家人扭送到意大利学建筑设计的事。后来不知道这话题怎么跳的,他就说起了任慧。 “…她现在挺惨的。前几年听说她父亲贪污被除了党/籍,在狱中抑郁自裁了。我还特意问了清大的同学,都说她挺好的。可是去年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不敢认了,瘦的皮包骨头,不成人形,整天靠着吸药过日子。”他温柔的摸了摸亨利的狗头,叹息说:“我把她送到了戒毒所,上个月转到青山疗养院了。” 青山疗养院,精神病人医疗中心。 进了那里的人,基本就毁了。 (53)情本薄凉 被陈墨涵识破,薄凉觉得轻松了许多。这跟他的不拆穿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半句疑问都没有,就轻易接受了她满是疑点的身份。 陈墨涵在这里一呆好几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算无事可做,他也宁可呆在流水车边的藤椅上玩ipad玩手机,甚至跟亨利自言自语都能过一天。 陆观观发现这个人的时候就一脑袋问号了,奈何总也找不到机会问,就一直拖在心里纳闷儿。他像是薄凉的追求者,但又完全没有那么粘缠人的劲头。好不容等到一个周六,跟着薄凉去孤儿院的路上,她才疑问出口:“那个满身书卷气的小公子是谁啊?跟你半熟不生的样子,天天呆在客栈又不像来旅游的…难道是你隐秘的追求者?” 铺垫这么多,其实最后一句才是她想问的吧?薄凉忍不住笑:“他应该算是我旧友,但是大概十年没见了。至于是不是追求者,那就不知道,反正我们俩不是一套牌,对不上。” “怎么对不上?俊男靓女不挺好的嘛!你看你这么端庄娴静,他又那么温文尔雅,在一起不是挺般配的么?”陆观观话锋一转又问:“他家庭情况还好吧?本人没什么不良嗜好吧?我看他挺清风潇洒的。” 薄凉点点头:“就是他太清风潇洒了,从认识起我就自惭形秽了,原来不可能,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你是薄凉的薄又不是妄自菲薄的薄,干嘛自惭形秽?你配他根本绰绰有余。” 对于她这个乱点鸳鸯谱,薄凉好笑又认真:“我是‘情本薄凉’的薄,情情爱爱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陆观观沉默了一会儿,“你还在上一段恋情里走不出来么?” 薄凉愣了愣,继续专注开车,只是沉默着不再说话。她不想想起从前,恋情也好,情仇也罢,她一点都不想想起。 这沉默证实了陆观观的猜测,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呐…不好意思啊…” “没事,已经过去的事了,我在努力的往前走。”薄凉目视着前方,微笑的道。 这表情看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一个强颜欢笑。陆观观不再说话,生怕再踩到她的情雷。 薄凉到达孤儿院时,院子里一个孩子都没有。问过门卫大叔才知道,孩子们都去了一楼南侧的礼堂学习了。至于这学习的是什么,大叔想了想说,周六学的是应该是英语。 孤儿院向来只有数学跟语文两种较为简单的课程。七岁以上的孩子每天都由校车接去镇上的小学上课,再大一点的孩子会由小梅阿姨留在学校附近的房子就近照顾。 这些安排周院长去年就跟她笼统的说明过,薄凉多少有几分了解。但是眼下听门卫这意思,好像多的还不止英语这一门课。 薄凉特意绕到了南礼堂,隔着窗户偷窥了一下内里的情况。 黑板前教授课业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是那一位半身瘫痪的医生。他就像院长形容的一样,长的挺好,五官端正清秀,气质温暖。他在黑板上写字时流畅不见停顿,显然外语的功力很好。 陆观观指了指低声说:“这个大叔好可惜啊,站起来一定迷倒一大片。你看他讲课的样子,就像高层开会,家境一定很好。” “你们是谁?” 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背后想起,防备之意重的让人心头一颤。 薄凉回头,看到那人瞳孔缩了一下,再看就又是一潭死水的平静,好似幻觉。她心下纳闷儿,笑着解释:“我们是周院长的朋友,来看孩子们的。” 他便没有再停留在这里,说了一句“打扰”就转身走了。 陆观观冲着他的背影嗤了一下嘴,评价说“这人面相真凶。” “嗯。”薄凉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礼堂一眼,才拉着陆观观上楼去见院长。 周院长说看到她的车好半晌没见到人,就问她是不是去看井医生了,“…感觉怎么样?孩子们都很喜欢井医生他们。” “感觉应该可以放心。” 陆观观也点头:“来之前我们还怕万一出现什么猥/亵幼童的事,一看见他就觉得所有怀疑都是亵渎了,这个医生应该很有教养。” “是了是了,我们都是这么觉得的。”周院长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甚至为他们自豪似的。 薄凉有几分愉快的好笑。听陆观观问:“那个脸很凶的是谁啊?” “是他兄弟…三十几岁也没结婚,这么多年光照顾他这个兄长了。”周院长感叹,正色提醒:“之前我是不是说他是男保姆?这个称呼不准再提了,‘保姆’这两字太对不起他的为人了。” 陆观观趴在薄凉肩膀上窃笑:“你看院长的脸红了。” 周院长还真抬手去摸了摸脸。陆观观笑的更欢,她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在说笑,心生无奈:“你们年轻不懂,这人情世故…唉…你看她叫薄凉,她也就一个名字跟薄凉沾上点关系,为人好的很。没有她哪有平安孤儿院的今天?” “院长快别拿我夸口了,我可呆不下去了。”薄凉玩笑着起身,“你们聊吧,我去见见那位井医生。” 等她出了门,陆观观才好奇的问周院长:“院长,恕我冒昧,我想问一下,您知道薄凉以前的事么?” 周院长一愣,几分防备升起:“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跟她之前是一直网友,今年十月份才见的面。”陆观观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薄凉她是很特别的女人,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有时候像她的名字一样冷漠淡然,有时候又像春天一样温暖…我总感觉她有故事,但不论是问谁,都只是她来到古镇之后的事。” 那感觉就像一本书失落了前半部分一样,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什么造就了薄凉这种奇怪的性子。她有时候对着玻璃窗外发呆,那眼神悠远的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片雾蒙蒙,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内容太多,所以看不清楚。 周院长看着陆观观许久,些许抱歉的笑笑:“我认识的她,并不比和米阿跟向大嫂多多少,可能比他们还少一些。我只知道啊,她是一个好人,从心里就纯善的人。那时候只想把客栈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她就出现了,带着快要死的小亨利…” 那时小亨利病的都快死了,医院也说存活率很低,薄凉却不肯放弃。本来客栈是不允许这样的狗进入的,因为当时只有她一个住客,就特别宽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后来见她每天陪着亨利打针,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每两个小时量一次体温,掐着时间喂水,每天忍着眼泪鼓励它的那样,所有人就都感动了,都祈祷它能好起来。 “那时我就想啊,能那样对待一只小狗的人,心地一定很好吧?所以她来找我提买客栈的时候,我就连犹豫都没有就卖给她了。没想到,就收获了这样的善缘…” 周院长看向窗外,思绪飞的有些远。 (54)古井雾岚 楼下院子里,孩子们已经下课了。 井医生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驼色格纹毛毯,正在台阶上看院子里他的那位兄弟教孩子们练类似防身术的功夫,表情温和,眉眼带笑。 这样的画面有些熟悉。薄凉恍惚间好像见到那年勿念庄樱华林的老爷子。那时他也是这样坐在轮椅上,看着林子里钟管家带着仆人整理花木…记忆里跟眼前的画面…那样相似。 他发现了她,她正在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他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这位大同学,你有哪里不舒服么?头很疼?”他的眼神在她穿着运动服的身上略一打量,“已经深秋了,你穿的太清凉了。” 薄凉停止甩头,仍是揉着额角,尴尬道:“可能冷冷热热闪到了,没关系。” “这样啊…回家不要急着洗澡,最好睡一觉等不适感过去了之后再考虑。”他在她疑惑的视线下,笑眯眯的补充解释:“有可能会晕倒。” 薄凉的大脑有几秒当机了,直到小鱼远远喊了一声“凉姐姐”。她方才回神,立马就被一群中小号的朋友给包围了,一个个欢快的喊着凉姐姐,问她怎么好久没来。 薄凉扯了个谎说出差了,又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听阿姨们的话,寒暄了好一阵,才又把他们打发给院子里那个男人学防身术了。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走到廊下的石栏坐下,就听井医生道:“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小凉姐姐’,没想到…这么年轻。” 他的目光不可免的又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薄凉回视,笑了:“我叫薄凉,听周院长说你来应征的院医?为什么?” “为什么么?”他低喃了一句,脸上的笑意蒙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怅惘。好一会儿,他才恢复明媚的笑脸看向她,“大概我的原因,跟薄凉小姐一样吧。” 他的声音很温润,像冰糖雪梨。 但是原因…怎么可能一样呢?薄凉盯着他的脸,一点杂质都没有看出来,那真的是一种很明媚的笑容。她问:“你的家境应该很好吧?”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他的表情一点慌张也不见,反而笑的更灿烂。 薄凉想说他的举止语气都像是个上流社会出身的人,有一种非常有礼貌的客气,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但她不能这样说,只好看了看中庭指导孩子们动作的男人,“在你见到我之前,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与其说他是你的管家或者保姆,又或者是兄弟,我感觉他更像保镖,你说呢?” “查理冒犯了你么?” “并没有,只是出于对你的保护,警惕性高了些。” “我会让他注意的。”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比默认更加明确。这让薄凉心里更惊讶,蹙起眉,“你为什么来一个偏远城市的偏远孤儿院?这里不适合你。” “那你觉得这里适合你么?” “……” 他的话把薄凉问沉默了,就笑了起来:“天大地大,没有适不适合的地方,只有想不想留下。你放心,我来这里并没有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是你的小天使,同样也是我的。你可以当我是一个累了的旅人,到这里定居,或者来求治愈,都可以。” 薄凉听到这里,已经挑了眉。他把她心里的防备都给洞悉到了,同时也给了回答,还有不知道几分真假的保证。这一刻,她深深意识到年龄阅历所带来的差距,让她仿佛一个半透明的人,那么轻易就被看穿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难怪四十被称为不惑之年,我这种奔三的年龄在你眼里也是个一看就透的小毛丫头对吧?” 他但笑不语。 薄凉站起来,走出几步才想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勉强算得上你父辈的人,他们都叫我井叔叔。” 这里的‘他们’是指那群孩子。薄凉不易察觉的抽了下嘴角,“…我是说名字。” “井岚。” “什么?” “古井,雾岚——井岚。” “井岚…么…” 薄凉声音有些飘的说完,转回身走了,可心里提起的那口气始终放不下去。她乍闻他名字时真是吓了一跳,可听了细到每个字的解释,她还是提着那口气放不下来。 诈死这种事,她已经觉得不再惊世骇俗了,但她心里的那个人选与这个井岚又对不上…且不说那时杨万里还没成年,光是井岚本身,似乎除了那种出身不凡的气质,其余能跟那位浪子回头的总裁扯上关系的特征半点儿没有,连相貌上的相近都没有… 薄凉在一个红灯前猛地刹车,惊的旁边陆观观的手机差点飞出去。 “我嘞个妈呀…你不让刷状态就直说嘛,这么一个急刹车,我脑细胞差点都给甩出去…”陆观观拍拍她提醒:“绿灯了姐姐,想什么呢?” 薄凉脑子里那丝电流终于耗尽了,回神踩下油门,自言自语似的回答:“大概是我想多了。” “谁叫多了?” 薄凉被雷到的快速看了她一眼。后者玩手机刷评论已然入了迷,估计自己问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她架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大堂,度娘到处搜索关于华成上一任ceo的消息,结果很悲剧。也不知道是十几年前网络不发达,还是那时华成做的不大,消息是有,不是点不开就是没图片,她根本就是瞎忙。 不过…她看到了苏景渊。 经济头版‘出席apec的中国人’,居然给他一个特写,满目四五十岁往上的老男人堆里,数他面相最年轻也气质卓然。 不知道为什么,薄凉看着这张图居然笑出了声,心里竟然有一种‘他长大了’的感觉,一时间就被自己雷笑了。 图片上他棱角分明,相貌堂堂又难掩冷峻的脸,除了熟悉的五官,再也找不见曾经的痕迹了。一种成熟内敛透过屏幕扑面而来,她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时光让人无力可挡,苏景渊,你不笑的原因…会不会是长了鱼尾纹? 这一刻她其实很想哭,可是半个理由都找不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手速极快的关掉了网页,一回头就见到了愣在那里的陈墨涵。 完了,他肯定是看到了。 薄凉心下发虚,就见他忽然开始摸兜,然后“哎——”了一声往回跑:“我忘拿手机了!等我回来再开饭啊!” 陆观观抱着一袋薯片嚼着从拐角走出来,奇怪的问:“刚才挂了电话不到三十秒,他干嘛撒谎啊?” “……” 知道人家撒谎还拆穿? 薄凉真想撞墙。 (55)如履薄冰 其实她曾经做过苏景渊晴人这件事已经称不上秘密了。尽管当时媒体公布了她是‘苏景澜私生女’的身份,骗骗广大凑热闹的群众还可以,但对有心人这是根本没用的。 对陈墨涵…就更是没有用了。 那个爆料的任慧女士可是她的师姐,光这一点就注定他知道的要比别人多。 况且当时她跟陈墨涵有过一面之缘,只要稍微一细想,也不是想不到实情的。 那么…薄凉开始思索陈墨涵会不会把‘她还活着’这件事透露给有心人知道。她觉得自己从那场‘车祸’的‘死里逃生’如果传到了苏景渊的耳朵里,不论他是否记得她,这四个字都会变成‘不可饶恕的欺骗’,随之而来的可能就是他的怒火了。 薄凉拄着桌子揉揉额角,觉得又回到逃离最初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萧条的十一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陈墨涵只字不提她的从前,聊天内容也根本不涉及她的过去,他甚至只围着逗狗跟客栈这两种话题跟她搭话。他摊坐在藤条摇椅上,晒着午后的阳光,感叹说:“这里叫尘世,我却觉得这里是尘世之外,安静,惬意,像是你为自己造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也有‘避世之地’的说法。 薄凉真心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她站起来说要出门去买年货,藤椅上的人就特别没形象的一个打挺就起来了:“一起吧,我还没逛过这儿的市集。” “没有市集,普通超市而已。”她要去的地方是华成购物中心,那里负一是大型超市。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推车啊!”陈墨涵眉开眼笑,几分期待的道。 薄凉见这个样子,忍不住心下叹气。唉,你说那么多年前他是自己玷污不起的清朗公子,现如今,他依旧是自己亵渎不起的,才华横溢的翩翩佳公子。可怎么…总在他面前感觉到低微呢? 这大概是那一年初见时先入为主了。 薄凉穿着羽绒服带着口罩,开车载着免费的劳力,直奔华成负一了。 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碰红色的车了,特别是跑车这个东西。她在停车场,路过某停车区,一辆红色超跑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就踩下了刹车,惯性将人冲的有几分头晕。 “你怎么样?没事吧?” 陈墨涵紧张的声音传来,她才把滞住的一口气呼出,额头刘海儿下一层薄薄的冷汗。 “没事…没事…”她连续呼了好几口气,歉意的跟他开玩笑:“我是传闻中的女司机,危险系数比较高…” 陈墨涵看着她像是蒙了一层绢纱的眼睛,心下几分踌躇,别开头说:“你不用特意点明,我都知道,我知道的。” 他的话像不轻不重,落到心上也不疼不痒,可就是让人感觉难受。 薄凉深深深呼吸,然后就近把车停了进去。临进超市入口,她神经敏感的朝后看了一眼,一种犹如惊悚片的毛骨悚然,她觉得那辆红色跑车的两个车灯就像两只鬼眼… 拜这辆车所赐,她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还伴随着小度低烧。 醒来时枕头是湿的,床单是潮的。梦里的画面都还没有完全散去,她的胸口还心有余悸的起起伏伏。 这是个噩梦。 梦里有个女人趁她去银行存钱,将苏景渊交由她代步的那辆红色法拉利开走。然后,那辆车在蜿蜒的悬崖公路上飞驰…它翻到山下,一路伴随着爆炸…还有那些充斥耳膜把呼喊都淹没的巨响…再然后…偷走车的那个女人…一身红衣的来找她,对着她微笑…笑的那样诡异… 这是那一年真实发生的事情,那辆被报纸报道的‘豪车翻爆’案的主角,正是那个偷偷开走跑车的女人跟苏景渊给她代步的那辆红色ferrari。 那个女人到死,都没能拥有自己的身份,以华成第四代大小姐的身份而亡,代替了‘苏暖’…结束了她那一段荒唐的人生。 因为亏心,才会噩梦,才会害怕。薄凉大口吞吐着呼吸用以缓解心中的恐惧,她着实被今天的车,跟晚间醒不来的梦给吓到了。她甚至有点儿害怕,这会不会是老人常说的‘中邪’。 她看看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就感觉毛骨悚然。 她伸手去床头拨了客栈的内线。 不一会儿,向大娘端着感冒药跟早餐的清粥小菜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是有一点烧的嘛,喊大夫来给你看看诊?” 她带着些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口音,意思是找附近诊所的老大夫来看看她的病。 薄凉摇摇头,把粥跟小菜三下五除二的吃光,连药也一并吞了。 向大娘注意到她的枕头,吓了一下:“怎么了?枕头都花了?你身上也潮了嘛?” 薄凉诚实回答,说做噩梦了。又问:“陆观观呢?要不把亨利给我喊上来陪我吧。” 她一个人实在有点害怕。 她时常噩梦的毛病,客栈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所以她的房间里都会准备一些有助安眠的香薰跟精油之类的。 向大娘等她折腾着把床单换好,给她点上了一盏香薰灯,又把亨利喊了上来,这一切都做完,她才收了餐具下楼。临走她还嘱咐亨利好好守好‘公主’,有点不符合五十几岁年纪的调皮。 屋子里又变得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薄凉把亨利喊到了近处。它在床边露了一个脑袋不解的看着她,仿佛在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薄凉感觉几分好笑,心里的阴霾淡了一些,就拍拍身侧的位置:“上来陪我睡会儿吧。” 毫无疑问,她的话是得不到回应的,亨利只是看看她的手,歪了脑袋更加不解了。 薄凉只得从被窝里钻出来,抓着亨利两只爪子应是把他拖了上来。亨利战战兢兢的趴在旁边不敢动,她拍了拍亨利的头,安心了:“睡吧。” 没一会儿,感冒药里瞌睡的成份发挥了作用,眼皮渐渐睁不开,很快就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像是做一个久远的梦。梦里的那个人看不清面目,却感觉一身温柔。他的手落在她的额头,触感微凉。 就像许多年前的苏景渊,他总会在她感冒发烧时用刚洗过的手触碰她的额头。有时又会故意拿冰凉的东西去触她因感冒而发烫的额头,那感觉固然舒服,他却坏心的说喜欢她那时性感的嗔喟。 但是…薄凉知道,这个梦里的人不是他。这个人的气质,是与苏景渊雪气清冷完全不同的温暖,温柔…这感觉太过纯粹,纯粹的让她享受不起。 后来,她就已经有几分‘逃避’意味的不想醒来了。她每每生病脆弱的时候,时常都会害怕面对未来,面对连想象都难以承受的孤苦。 然而,活泼跳脱的陆观观根本不允许她一觉不醒。她还带着一身室外的凉气,就扑到了她的床前,手也正面反面的摸她的额头,嘴里惊讶不已“这么烫手怎么不去医院?又不是旧社会医疗条件不行,怎么能让她这么干扛着?万一烧坏脑子怎么办?” 薄凉抿住唇忍不住笑,就听到陈墨涵说:“她已经退烧了,睡了一个下午,是你的手太凉了。” 陆观观“啊?”了一声,薄凉睁开眼,就见她把手贴在自己脸上,“貌似是这么一回事。哎,你醒了啊?” 她发现了薄凉的目光。薄凉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从被窝里坐起来,因为身上穿着棉衬衫,所以也没什么忌讳。但是陈墨涵却跟扎到眼睛似的猛地背过身去,搞的陆观观跟薄凉自己都往她身上看…根本就没露出什么多余的地方。 陆观观翻翻白眼说:“陈大艺术家啊,你的反应太过度了啊,她好好的穿着睡衣呢!” 原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被陆观观这么一点明,连带着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出现在女人房间都不自在了。 陈墨涵大概也是这样觉得的,就说了声“我下楼看看晚饭”便抬脚出去了。 陆观观看着门关上了,才好笑的说:“反应太过度了啊,那点心思全暴露了。” 她反正是认准了陈墨涵对薄凉有好感了。 薄凉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无法回应,也回应不了。她对陈墨涵的感觉最多就是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朋友,再升华…也只能是好朋友而已。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却不能道与别人说。她问陆观观:“就快元旦了你不回家?” “不想回了,我爸整天都围着我弟跟我小妈转,没意思。”她抱着旁边藤椅上的抱枕,语气寂寞的很。 薄凉有点感慨的笑了:“回家过的年才叫过年,你要跟我似的,一个人漂泊,连思考‘回不回家’都免了。” “你不知道,我们家太复杂了。一个纨绔子弟的爹,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妈,一个比我小二十几岁的弟弟…”她觉得恐怖的摇摇头,“我真的觉得融不进那样的家庭…” 薄凉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的…母亲呢?” “我妈也有她自己的家,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继父,一个比我小十几岁的弟弟…没意思。” 她还嫌弃的摆摆手,语气无所谓的让人感觉她在说笑。 有时心越大,人就越寂寞。 世界上也会那种‘因为在乎,才会表现的无所谓’这种奇怪性格的人。 薄凉抓不住陆观观真没心没肺还是故作不在意,就跳过了这个话题,邀请她在自己房间过夜,还开玩笑说“请陆大观前来镇压噩梦。” 后者欣然同意,走着京剧里的步伐,抖了抖不存在的袍摆,“待本座去去就来!” (56)记忆碎片 “薄凉,我们说说话吧。” 不知道晚上几点钟,两个人都没睡意,陆观观就提议说悄悄话。 “……”薄凉还真没有过在床上跟女朋友聊天的经历,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身边的人已经兀自开腔了。 “我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自己生活,对爸妈的感情还没有我对爷爷跟奶奶深。他们离婚又各自结婚时,所有人都很反对,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翻过身面对薄凉,幽幽的问:“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薄凉?” 乍听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她的叙述中,薄凉本人没忍住吭笑了一声,又连忙道歉:“我不是笑你,我笑自己的名字呢。”然后才说,“人的感情有深有浅,并不是没有感觉就算薄凉。你也说了,你跟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对爷爷奶奶深呢,不是么?” “嗯,爷爷过世时我哭疯了,奶奶过世时我直接晕了,当时感觉天都塌了…”她轻轻的声音里还隐约着沉重。又道:“你呢?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呢?” 薄凉对她的小聪明有些无可奈何,“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事么?它们并不快乐,都没什么正能量。” “你说说吧,我保证不对别人说,打死烂在肚子里!” 薄凉如果睁开眼,还能看见她数着手指发誓的样子。结果她只是叹了口气,微微睁了一条小缝儿,仿佛在回忆似的,好一会儿才说:“我大概算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或许还不如…” 她挑挑拣拣的,把作为‘江浅’时在江家的生活片段说了说,她只围绕着不喜欢亲近自己的母亲,对那个心思叵测的继父只字未提。到最后,她发现那些年在江家,对那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几乎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来,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别人的故事一样。 内容明明很枯燥,陆观观却听的很认真,一派清澈的眼神。 薄凉看了看她,就继续往下讲。讲自己后来被赶出家门,遇上了一个有钱人,成为了‘晴人’的故事。 直到她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陆观观才疑问:“没了?” “嗯,”薄凉点点头:“没了。” “那就是说,你现在拥有的这些,都是他给你的分手费咯?” “算是吧…” 她把所有事都说的那样的云淡风轻,陆观观忽然就心疼起来,抬起胳膊拥抱她:“你真让人心疼,最美好的年华里遇上一个渣男…” 薄凉一愣,脑海里闪过那张熟悉又陌生,怀念…却又抵触的脸。 渣男…他…渣么?她想了想,为他正名:“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因为人生的成长经历很苦,性格难免就养的有些怪。我跟他在一起那些年,虽说各取所需,他却对我很好…好到…像家人一样…” “你还能清楚记得他的样子么?” “是的。”她没有犹豫的回答。就算是记忆模糊了,就算他如今的出镜率少之又少,她也还是总能看到关于他的信息,看到他猝不及防出现在财经报纸的照片… 陆观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有没有初女情节呀?” “没有。”这是非常肯定的回答,因为那对她来说是非常不好的记忆,只有抵触,绝无其他。 陆观观就叹了口气:“唉,看来我们陈大艺术家其路漫漫而修远,没有七八年估计连通向你心里的路都找不到…唉…” 她跳跃的思维让薄凉忍不住好笑:“你跟个七老八十的人似的,净操没用的心,你还不如想想圣诞节怎么过。” “你咋过我就咋过呗。” “我过几天要出差,圣诞节的布置交给你了,要是不满意我就不回来了…” “啊啊啊啊”陆观观腾的坐起来,睡意全无:“你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了?你是去出差而不是躲清闲去了么?” 薄凉满头黑线,把她拉回被窝盖好被,“我是去看一个已经去世的长辈,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不起啊…”陆观观敏感的道歉,又换上灿烂的脸,“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布置的特别漂亮,等你回来一定要给我带大礼物啊!” 薄凉睡前提醒她,“客栈小装饰一下就行了,要大布置的是孤儿院的礼堂,我们跟孩子们一起过。” 也不知道陆观观会不会牢牢记得,她已经兴奋的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要买些什么,都已经在大脑里用语言绘制布置蓝图了。 薄凉专门挑了一个陈墨涵不在客栈的时间出走,还在市里机场酒店住了一天,才启程赴京,赴一个跟老爷子…生前许下的‘死后约’。 阔别两年,再次踏入京城,薄凉的心里只有忐忑与寒冷这两种感觉。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这话始终都有绝对的道理。南方呆的久了,她都已经不适应北方的气候了,又冷,又干燥,特别是八珍山半山腰的墓园。 老爷子忌日的一大早,她就穿上准备好的黑白素服,带上需要的东西,匆匆赶往了墓园。 阴霾的天空纷纷扬扬的下着零星的小雪。八珍山守墓的大爷睡意还没散尽,递给她一把黑色雨伞,给她指了指山上的位置,“那就是他们苏家的墓地,路有点儿滑,你小心着点儿。” 薄凉道了谢,就撑着伞沿路而上。 当她在苏家墓地,看到印有自己照片的石碑时,那一瞬间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她如雷劈一样的愣在那里,挪不动脚步。 而后,她在碑前蹲下,将山下买来的冥纸点燃在碑前的石盆。面对这个机缘巧合,代替自己结束了一段人生,又代替自己埋在这片墓地的陌生人,她能说的只有‘谢谢’与‘对不起’。 她起身又往上走,就到了老爷子的高大石碑前,上面中楷隶书着他的名字——苏公国成,夫人华樱。 石碑的一角还镌刻着孤独的立碑人,次子苏景渊。 老爷子这一生走完,终于能跟爱的人在一起,从此再也不用顾忌人世间的一切阻碍。 而苏景渊,他也成了无父无母的人,在这世间,或许再也没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这种让人难以承受的悲凉,重重压在了薄凉的心头,只一瞬间,她的眼泪就失去了自制,簌簌而下,泣不成声。 “苏伯伯,我来赴您的约了。” (57)端倪初现 “苏伯伯,我来赴您的约了。” 薄凉从包里拿出一张粉红的薄纸,在手里捏出褶皱,然后剪裁,捆绑…最后捏成一朵花的形状,一簇烧掉。 “您说如果我来了,就给您带一支樱花,可您看,这大冬天的,我上哪儿给您找一朵樱花去呀?” “去年,在报纸上看到您走了的消息,我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给您存一支樱花。您是不是觉得我捏了一朵假的来骗您?您肯定在那边又骂我糊弄您呢吧?” 回想起那些日子老爷子响在耳边的笑骂,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清晰在耳,一转眼,就已经隔了一个阴阳。 薄凉止不住眼泪,只能忍着哭音,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的小罐子,里面装着的全都是夹在书页里已经没了水份的干扁樱花。 “您看,这才是樱花,真的樱花…我特意跑去q市,把它们压在我的书里…苏伯伯,我很好…我如今…很好…” 她把几十朵还保留着最初粉色的樱花都倒进石盆,火焰在花瓣上缓缓蔓延…清淡的花香随着冬雪的空气飘散,昭示着这一场约定的结束。 她必须得走了。 再晚,就又可能碰上其他前来拜祭的人了…那其中,可能就会有苏景渊。 她在与来路相反的凉亭里补了个妆,连自己都觉得有几分陌生,才抬脚下山,归还了雨伞,踏上来时的计程车。 她的京城之行,如此便结束了。 而八珍山上的拜祭,却才刚刚开始。 就在薄凉之前跪过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面色严肃,剑锋般的长眉微蹙,幽深的凤眸里映着的,是石盆底那层触感还温热的灰烬。 有人赶在他们之前来过了。 空气中有雪,还有微不可闻的樱花香气。脑海恍惚间,他就想到了那个总在樱树下打盹的恬静容颜。心头的抽疼尤为清晰,他顾不上干净与否,伸手便扒开了那层浮游的灰烬,石盆底还有未被燃尽的樱花花萼。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一下,“方立,去问问守墓人,之前来的是谁。” 旁边正忙着摆放祭品的钟管手上一顿,苏景渊便朝他看了过去。钟管家道:“会不会是董小姐跟夏小姐?再不就是那一位?” 他口中的那一位是指杨万里,他已被苏二少爷绝交许久,连名字都不得不用代码代替。 “他们?呵。”苏景渊冷冷笑了一声,捏着那一点脆弱的花萼,“冬天的樱花…这么诗意的玩意儿,他们怎么会做。” 钟管家清楚的听到了他声音里颤抖,心头一跳,隐约猜测着自家老爷与那小丫头的‘死后约’真正的用意…他赌的,是人心? 有那么一秒,钟管家大脑闪过一瞬想要合盘托出的冲动,但又想要老爷生前的叮嘱,遂只能沉默。 “景渊那个孩子,不经历失去,如何懂得珍惜?不费尽心机,又怎么明白难得…” 这句话在钟管家的脑海里,紧紧的禁锢着他除了守信之外的所有情绪。他想想这两年的苏景渊,想想与痛失挚爱的老主人如出一辙的痛苦,他又一次心生动摇… “苏暖小姐…也很喜欢把樱花藏到书里…真让人怀念…”钟管家把白酒启开,倒了三杯,又说:“真是一个有心人,连苏暖小姐的碑也拜过了。” 苏景渊下意识就握紧了那一点残破的花萼,声音沉重笃定:“不是杨万里。” 是的,不是杨万里,他从来都起不了那么早。 怀疑一但开始,再想要停止,就变得难上加难。 苏景渊回到1号院,就将那些被郭妈尘封起来,又被自己打入冷宫里的旧物件翻找了出来。他把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一件件曾经熟悉,现在也依旧清楚记得的东西映入眼帘,它们所带来的回忆依旧让他心如刀绞…但是,他此刻要做的事,就是在这一堆绝望之中,寻找希望。 苏暖,我希望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只要…你活着… 每打开一个箱子,他就默念一句。 因为钟管家的话,他的怀疑变得有根据。 只有她还活着,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么久,他呼唤了,甚至祈求了那么久,都不曾梦到过她的原因。 就在他从一本叫做《霍比特人》的厚厚书籍里,翻找出一朵薄薄的原色樱花时…它从颤抖的书页上滑落到地板,那一刻轻如羽毛的力道,让他的心如锤重击,就像崩碎一样,碎碎麻麻的疼。 他抬手覆上双眼,指间的湿意唤醒了死寂的心…来自记忆中的熟悉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透露出一点微光…就算是幻想,他是不是也可以拿来支撑着自己了? 方立从墓园取来了录像,将他的希望无限放大。 他在画面中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即便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也能一眼认出,只因她的娇小玲珑,没人比他更了解。 “方立,约巨野杨总。就说,我要请他吃饭。” —————— 远在几千米高空的薄凉忽然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身上还盖着空姐体贴送来的毛毯,居然感觉到浑身发凉。她想京城果然太冷了,只是淋了一点点雪,她到现在都还冷的没有完全缓过来… 与老爷子的约定完成了,她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变得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但这些跟给孩子们准备圣诞礼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男孩子的礼物是各种球类,女孩子的礼物是各种漂亮的头绳,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每人一套跆拳道服。 薄凉已经想好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天生比其他孩子们弱势,阿姨们不会每个人都看顾的全面,她希望孩子们有最起码的自保能力。这点还得等回去跟井岚争取一下,他身边的查理可比一般的跆拳道老师强力多了。 可惜现实总比想象骨感多了。她兴冲冲的跑到孤儿院,医务室别说井岚了,真是除了一屋子的药物跟器械,其他什么都没有,半个人影都没有! 正巧有阿姨带着膝盖擦伤的孩子过来消毒。双方打了招呼,她问自行去翻找药箱的阿姨:“井医生呢?” “你说井医生啊,他跟查理大哥请假了,咱也没好意思问要干啥去…他走暂说就三四天就回来,可能明天就回来了。” 井岚身上的疑点又多了一个,他也在老爷子忌日前后请假了。 薄凉抬脚要走,忽然发现这个坐在凳子上异常乖巧的孩子面目陌生,蹲下看了看,是真的没见过,就开启了搭讪模式:“小朋友你长的真好看!” 孩子的脸很冷,面无表情,就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似的。薄凉愣了一下,又道:“你叫什么名字呀?能告诉姐姐么?” 他还是没有反应,连酒精接触伤口也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咬牙紧抿着嘴唇的样子,露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倔犟。 薄凉感觉心中某处被触动了一下,抬头询问的看向看护阿姨,后者朝她摇了摇头,也是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薄凉就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我过会儿再来看你,你要记得我的样子,还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薄凉。” (58)死者同盟 顶楼院长室里,周院长站在窗前,透过厚厚的玻璃眺望远处的大山绿野。 门板响了两声便传来开门的声音,如此没有耐心等一句“请进”的性子,她认识里的人只有一个薄凉。 果不其然,一回身就看裹着一件黑色的长身羽绒服,帽子沿上一圈棕色的绒毛,从头到尾一副很注重保暖样子的薄凉。她直接歪倒在长沙发上,哀叹说:“身体再累也有无限潜能扛得过去,心一累感觉整个人都无力了。” “又跑到我这里求治愈来了?” “也只有这一片净土是我归宿啊。”薄凉感叹完,也没坐起来,问说:“刚才在医务室看见了陌生的孩子,他似乎有点不怎么爱说话。” “他啊,性格有点孤僻,来了之后就没有说过话,跟我也没有说过话。”院长从桌子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走过去给她,“你看看,这是送他来的那对夫妻填的表格。” 林西,11岁。 跟送养人的关系是舅甥。 孩子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送养原因是家里孩子过多,无力扶养。 但是根据孤儿院的规定,家里还有姨舅叔伯,或者姑姑与祖父母外祖父母的亲属健在,是不会被接收入院的。除非每月交一定的金额走‘寄养’这种形式。 从林西如今住进了孤儿院来看,他的舅舅舅妈明显选择了后者。那么问题来了,能交钱让孤儿院代为扶养,还存在那个‘无力扶养’的送养原因么? 薄凉看到这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感觉,她问院长:“这孩子有什么问题么?” 周院长摇摇头:“才送来第三天,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情况。但是看护阿姨们说啊,他不止是不爱说话,可能还有点冷漠…他对周围发生的事,始终都是冷眼旁观的态度啊…” 她的语气里都很发愁。 “大概是家庭遭遇的原因吧…”这让薄凉想到了苏景渊,摇摇头又给甩没了。沉思了一会儿,说:“等井医生回来,让他好好给他看看吧,那可是个无冰不化的暖男。” 周院长一听就来了兴趣,“咋呢?你对井医生的信任好像很高啊。” “不知道,感觉他好像挺有让人亲近的本事。” 周院长想到这个医生初来乍到就赢得了全院人的喜欢,就特别公正的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再接下来,薄凉就在院长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擦黑,她才被大包小包过来布置礼堂的陆观观叫醒,“你的适应能力也真强啊,在沙发上都能睡这么香!” 薄凉揉揉眼睛拍拍脸:“我这是太累了,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几点了?” “就快六点了,一起去吃饭吧。”陆观观看看表说完,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井医生跟查理大哥也刚回来,看样子没比你精神多少。” “……”薄凉愣了一会儿,问她:“你帮我套套他的话吧,问他请假去了什么地方。” 陆观观颇有些鄙视的看着她:“又不是国/共特务战,有什么不能自己问的,你难道是不好意思么?别说你舍陈大艺术家而看好井医生了!” 她还特别生动的换上一脸惊吓。 薄凉好笑:“要是特务战我估计头一个牺牲。别满脑子到处给我配对儿了行不行?我是有正经事找井医生…” “谈恋爱不是正事?结婚生孩子也不是正事?要这样咱们国家百分之九十八都是不务正业的人了。哦对了,陈大艺术家走了。” “也该回家过年了。” “明明就是觉得追你无望了吧?” “……”薄凉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她争论有关‘男女’的话题。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孤儿院的食堂里正在开饭,其乐融融的大氛围趁的林西的安静格外扎眼。 他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他跟他的安静,都与这其乐融融格格不入。他的身上始终带着防备与拒绝,还有一种失望的冷漠。 食堂的孩子们看到薄凉进来,都参差不齐的打着招呼,薄凉笑着回应让他们好好吃饭,他们便乖乖的安静下来。 她打了饭径直走到井岚跟查理的桌边,还特意逗了逗面相严肃的查理:“查理大哥介不介意拼下桌呀?” 查理理都没理她,只端着盘子换到了井岚身边去坐。 薄凉有些敏感的觉得,这个查理貌似对她有意见似的。不过这完全不碍于她跟井岚联络感情,“我听观观说井医生刚回来,这么冷的天出远门很辛苦吧?” “是啊,好久都没回去了,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不了那个城市的节奏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慢生活。” “我也喜欢慢生活。”薄凉点了点头,才说:“我有件事想麻烦井医生,还有件事想麻烦查理大哥。” 对面的人闻言,将筷子顶端搭着盘子的边沿放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薄凉恍惚间,听到他温和不带急促的声音,才猛然回神,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他却笑了:“没关系。”又问她之前说的事是什么事。 薄凉又猛然想起来,抬手敲了敲头,“瞧我这记性,明明来麻烦你了还把正事儿给忘了。”她低着头也低着声,筷子不着痕迹的往林西的方向一歪,说起这个孩子的心性可能太敏感又有点孤僻,“…能不能麻烦井医生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 “是要把我当心理医生用么?” 薄凉微赧,被他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就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院里没有适合他的课程,我会单独给他讲课的。” 哎,那这就是答应了。薄凉道了好几声谢,又说起正式增加一个跆拳道课的打算,问查理大哥能不能帮忙教教孩子们。 有井岚医生在这儿坐镇,查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另一方面,他也的确需要除了“管家”之外的事来使自己变得更像一个普通人。 晚间回到寝室,井岚又问查理:“你觉得她如何?” “不简单。”查理还是跟初次调查她时一样的回答。 井岚笑:“她是个聪明人,让你教孩子们打架,省钱省时间,效果又好,她一点也不怕大材小用。” “您好像对她的评价偏好。” “就事论事,你不觉得她活着的态度很端正么?” “她已经在怀疑您了。” “那又怎样?还会怕他告密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的有几分孩子气的调皮,“反正都是‘死人’,难道还会自相残杀么?” “我是怕她连累您,失去现在的安稳的生活。” “查理,你要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59)兄弟反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万里此刻面对的,就是一种‘新仇旧恨’都将‘败露’的局面。 当时隔两年不曾联系的苏景渊忽然打来电话,说要请他吃饭时,一种不好的预告就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他连最起码的寒暄都免了,直接便问:“她在哪儿?” “她?什么她?夏灵暖?她不是被你送回美国了么。后悔了?后悔你就把她”接回来,三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的领子就被他攥在了手里,一双比两年前更加冷漠冰寒的眸子。 “我问你,苏暖在哪儿?!” 他的声音比他的眼睛更加冰寒。杨万里心潮暗惊,掩饰的笑了起来:“你可真奇怪,这就是你说的请我吃饭,还问我苏暖在哪儿,她在哪儿你不知道么?她不是好好埋在你苏家的坟地么!” 苏景渊手上的力道加重。泛白,青筋,都昭示着他此刻的怒火有多么难忍。“你在逼我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杨万里皱起眉,看着他认真的眼:“商与官斗,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赌上整个华成来跟我对垒么?” “官商对垒?呵。”苏景渊怒极而笑,松开手退到阔气的沙发优雅而坐,莞唇一笑:“好啊,那就看看我们的杨司令,如何袒护伪造车祸现场,又帮他人诈死的孙子。或许还可以加一条,欺诈巨额保险。” 杨万里愣在当场,眨着眼睛不可置信,他有点抓不准他话里的真假,索性装傻,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苏景渊,哈哈,你真是要把变太进行到底么?你连我都算计?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唬住么?” 苏景渊就那么浅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直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都僵掉,消失,才道:“我一直很奇怪,当年你为什么要送苏暖一辆车。直到老头子忌日,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苏暖?”连杨万里都惊讶起来,感觉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激动,失态的在他面前踱步,不时紧张犹豫的舔着唇。 “我查过当年负责dna比对的人。” “dna不可能有问题!” 这时苏景渊的一句话,让杨万里紧张之下脱口而出。 “dna是错误的。”苏景渊一脸认真,嘴角泛上一丝冷笑,“苏暖dna档案里的记录是a血,化验单的却是ab。刑侦比对的是谁?根本对不上号的两张纸!是谁让宣布的死亡结果?你敢说,这一切跟你没关系?” 他面上的波澜不惊让人隐忍的怒气更加明显。 杨万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也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是他调换的dna比对物品,是他催促的结果宣布,连媒体报道也是他一手所为。 时至今日,想当然的万无一失,原来却成了最大的漏洞。他错在不该在苏景渊回来之前就宣布‘死亡’结果,错的不是ab型!是宣布‘死亡’消息的时机跟人!他忽略了,忽略了苏暖的身份,也根本没想到苏景渊会在苏暖的dna档案上作假! 真是应了那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万里颓丧的一屁股坐上沙发,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那场车祸是真的,死的人也是真的,造假的…是死者的身份,如果不是她偷走了车,苏暖早晚都会死在那辆车里…” “什么意思?” 杨万里惊觉失言,语塞半晌,豁出去道:“你现在在怪她的离开,还是在怪我帮她造假?不论当初还是现在,你都没有权利怪任何人!她是个大活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你凭什么摆布她的人生?!你让她留下怎么面对你跟夏灵暖!” “这不是你该管的吧?” “哈哈。”杨万里笑的靠向椅背,笑的都有些无力。“两年前你都做了些什么?不用我提醒吧?那么多年,你真的了解苏暖么?她的毒舌,她的冷漠,她温柔乖巧下的倔强,你见过么?” “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害怕听到事实?”杨万里忍不住一声苦笑:“苏景渊,两年前,是你把她对你的那点儿爱,一刀一刀割没的!” “闭嘴!” 苏景渊霍然而来的身形压在他的上空,扼在他喉咙处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他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想杀了他,是的,他想杀了他!杨万里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想笑,就真的笑了。“苏景渊,你在做什么?我们二十六年,你想杀了我?就因为苏暖?你从什么时候…爱她这么深了?” 爱—— 这个字透过层层冰封的屏障,重重的砸进了苏景渊许久不见波澜的心湖,涟漪从中四散间,如针如刀,荡在他的心脏,疼的难以承受。 他想起失去苏暖的那一天,他昏倒在酒店,错过了他跟夏灵暖的婚礼。 他想起失去苏暖后的每一天…他不敢回一号院,不敢去勿念庄,他怕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时而贤淑,时而调皮,又时而混蛋的孩子… 他想起樱花庭里,陪伴着他同龄树的那棵樱桃… 他想起了一幕幕有她的画面,虚幻的温暖跟切肤的疼痛,他后悔了…后悔捡到她,后悔爱上她,更后悔…当时的无视与忽略! “她在哪儿。”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与盛怒截然不同的悲痛。杨万里从来都没见过的苏景渊,像一只浑身布满裂纹,碰一下就会粉碎的瓷瓶。 “我不知道…”他看见苏景渊眼里的杀意又渐苏醒,右手紧握成拳,就在他余光清晰可见的位置,聚敛着他全部的怒气,又问了一声。杨万里看看他的拳头,又看了看他,颇有些气愤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在车祸第二天就不告而别了,我也在找她!” 苏景渊的身形稳稳的压在他的近处,拳头在半空僵着,隐忍的发抖,眼下卧蚕都在直跳…一转眼认识都快奔三十年了,杨万里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把这么重的怒气忍了下来。 结果下一秒,那狠辣的拳头就毫无预兆的从他耳边迅雷而过,“喀嚓”一声,实木的欧式椅背应声而碎,碎屑甚至崩到了他的脖子里。 头上那片阴影转移,他回过神,只来得及看到一身暴戾,而又悲绝的身影,大步而去。 (60)命该如此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 孤儿院的孩子们在护工阿姨们的带领下,剪了各种雪花的剪纸贴在墙上,窗户上,让人一踏进孤儿院,就能感觉到一种天真单纯的美好。 平安夜的当天,陆观观抓着薄凉去买了大窜的白色小灯,踩着梯子吊在天花板上来冒充雪花,又像个孩子一样求夸奖。结果孤儿院上下,连三四岁的孩子都恋恋不舍的给她分了糖,惹得礼堂一片欢声笑语。 因为是平安夜,所以被批准可以晚睡。但是长期以来规律的作息,让孩子们临近八点就睡过去大半。到了九点的时候,礼堂里就剩下一群大人,还有一个特别扎眼的林西。 周院长打着哈欠说自己老了,跟她们一群小年轻轻人熬不起,也就跟着大部队回去睡觉了。 陆观观围着一片狼藉的餐桌继续吃大厨翻烤的牛肉,还不时切一个柠檬往上浇汁,嘴里夸大厨‘手艺好’‘技术高’‘辛苦了’之类的词就没有停的时候,生怕人家罢工不给她烤似的。 她举着一窜鸡翅问薄凉:“你吃不吃?我用可乐泡过的!” 薄凉就跑过去拿了一串,然后坐到林西旁边,分了一个给他:“吃不了啊帮忙消灭一个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把另一个鸡翅塞到他手里了。 一早就没奢望过这个孩子给回应。 礼堂大屏幕上还在播放名侦探柯南,是个密室杀/人事件,除了走哪儿哪儿凶案的毛利小五郎父女跟柯南,就是一对长的完全不像的姐妹。 薄凉见林西看的专注,就问他知不知道谁是凶手。 林西说:“是妹妹。” 这清澈的声线让薄凉直接噎了一口鸡翅,本来她就是随口一问,谁料竟然得到回应了!她连忙咽下去趁热打铁的又问:“你怎么知道是妹妹?万一是自杀呢?” “是妹妹,她买东西的表现太可疑了。”说着又换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柯南里…好像没有自杀的剧情…” 那边陆观观看着薄凉目瞪口呆跟林西认真小大人的样子,“噗”的一声笑:“薄凉姐姐你还没有林西聪明,你简直太笨了!” “别这样好么?天生没有推理细胞你们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体谅的装没听见么?”薄凉顺势跟着开玩笑,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林西。 他抿着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又有几分不安的样子。 薄凉想起了刚被苏景渊捡回来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都要在心里衡量许久。一时间五味杂陈,换了话题转移注意力道:“林西大朋友,我一会儿要去给小朋友们发礼物,你能帮我去扮一下圣诞老人么?” 林西转头看着她,好像在问:那你呢? 薄凉很诚实的说:“圣诞老人的衣服我穿不上,我来当麋鹿好了。” 她还抓了一个麋鹿角的发箍戴上。 这个时候,林西居然转头去看了看隔着几个位置的井岚。井岚正好也在看他,还冲他笑了笑,说:“请把我的礼物送到我房间里的袜子里。” “好。”林西点点头道。 统共才两三天,井岚就已经在这位高冷的小正太心里打下地盘了,薄凉着实有点佩服他的亲和力。出门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礼物太大你的袜子可能装不下。” 井岚笑着目送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走远,才问查理:“你说我会分到什么礼物?” “两个苹果。”因为查理只会送苹果。 “……” 一开始,薄凉还担心他会不会把礼物送错,后来发现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不止把礼物都送对了,还细心的把礼盒上的名牌揭下来,每一个盒子都端端正正的摆在孩子们的床头。 薄凉给他的礼物是一个卡片,手工做的卡片,上面写着“愿望兑换卡”。林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问说:“这是什么?” 薄凉颇为不好意思的说:“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你对什么有兴趣,就给你做一个卡片,你来许愿,我来实现。”见他一脸狐疑,她补充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给你实现的。” 林西看看手里的卡片,又看看戴着麋鹿耳朵,比自己高大半个身子的女人…还是很难信服的问:“这个真的算数么?” “当然。”薄凉点点头,一脸真诚。 他沉默了许久,把卡片很宝贵似的装在了口袋里,想了想,又把它拿出来装在了胸口的口袋里。 后来回到礼堂时,他跑去跟井岚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宿的悄悄话,等到薄凉跟陆观观准备驱车回城时,他忽然跑过来亮了‘许愿卡’,说想要一架钢琴。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实际上却很有难度。他想要的钢琴,是他父母在他七岁时送的一架生日礼物,唯一的特征就是琴盖上有他的名字——xi.lin 一架特殊的钢琴,可把薄凉给难住了。网络什么的铺了一个礼拜的寻物启事,最后线索居然在林西他那个舅妈那里得到了。这个钢琴就在她表妹家,但是必须用一架新的去换,而且还得让他们自己去挑。 陆观观着实被这几个人的嘴脸给恶心到了,觉得对方看她们是两个小女孩儿好说话,就肆无忌惮的敲竹杠,当下一个电话把查理给召唤来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不知道是不是查理那个凶相脸的作用,他们直接从十几万的钢琴区跑回十万以下的钢琴区,最后挑了个八万六的。 接回钢琴的一路上,陆观观都愤愤不平的把林西他舅妈一行人骂了个透心凉,上数十八代都没放过。“…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幸好林西现在在平安院,跟着这样的舅妈我都担心会受不公平待遇!这钢琴肯定是她卖到她表妹家的!太不要脸了啊!” 薄凉没她那么长篇大论,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会遭报应的。” 另一个查理就安静了,全程保持沉默。 薄凉又想起来嘱咐:“林西心思比较敏感,关于这事儿别多说…” 陆观观郑重的点点头。 结果不出所料。林西在一楼会议厅里看到了钢琴,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就一派心疼的摸着钢琴的盒盖,又摸着每一个琴键,然后弹了一首雪绒花,边哭边弹,最后趴在钢琴上嚎啕大哭,直到睡着。 会议厅里的几个人全动容了。陆观观趴在薄凉肩膀上掉眼泪,听周院长说:“他这是把堵在心里的坏情绪都哭出来了,以后就好了…” 井岚让查理把他抱回了房间去睡,就对薄凉道:“麻烦薄凉姐姐推我回医务室?” 当然好啊,完全没理由拒绝。 薄凉就把陆观观扔给了周院长,然后推着井岚的轮椅,悠悠的出了会议厅。 “谢谢你啊。” 薄凉闻言一愣,“为什么谢我?因为钢琴?”见他点点头,她的不解又多了几分震惊“原来不是你收了他的心,是这孩子把你给收服了?” 井岚又点点头:“我好像对他这一类的孩子没有抵抗力。” “哪一类?” “因为成长的经历,造成了性格别扭的人。他跟我弟弟…很像。”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清晰的怀念,旋即又无奈的笑了,“我的成长其实也很枯燥无聊,小时候陪爷爷爸爸跟一群叔叔伯伯开会,上了小学又开始学习企业管理,我很讨厌那样的生活,总在想如果我有个兄弟就好了。可我知道不可能,因为他们夫妻关系并不好,像两个陌生人。后来有一天,我偷听到爷爷跟父亲吵架,不但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爸爸外面的女人…还有了孩子。你猜我那时什么感觉?” 薄凉压根儿没听到他忽然的提问,她听入迷了。 他也不介意没有回应,继续往下说。 “我一直是高兴的,一直在高兴,我觉得这种枯燥无聊的生活有人跟我一起分担了。结果乐极生悲,爷爷病了一场,关于孩子的事儿就再也没被提起。过了几年父亲也病了一场,我才听说…那个孩子的母亲出了意外,过世了。我以为爷爷会允许把他接回大宅,可他态度坚决,觉不允许那对母子踏入半步。后来爷爷过世,我才有机会求了父亲的管家带我去看他,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孩子。” “他很可爱,那时候的性格比林西要孤僻得多。我陪他在树下挖了一年的土,他才开始跟我说话,问我是谁。你知道的吧?他的笑容有多好看,多温暖。我那时想了,就我自己一个人撑着吧,像父亲说的那样,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薄凉打断他,迫不及待的问。 “命该如此。” “命?”薄凉重复了这个字,觉得嘲讽无比。“你把自己的逃避归咎于‘命’,‘命’这东西该有多冤?” “是的,我在逃避。”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一下子就让薄凉没了话说。他拂了拂盖在膝盖上的厚毛毯,笑着问她:“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薄凉闻言,顿时到抽了一口凉气,卡了好半晌,才咬着牙不悦:“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能混为一谈?我们根本不一样!” “不相及?不一样?”他又惊讶又好笑,“你真这么认为?” (61)寻人启事 “不相及?不一样?”井岚又惊讶又好笑,“你真这么认为?” 薄凉张嘴欲驳,就被清脆的下课铃声打断。紧接着便被教室里涌出来的孩子们包围,嘁嘁喳喳的喊着‘凉姐姐’‘井叔叔’,还有稍大的男孩女孩在争‘男神女神’,气氛混乱的不得了。 也正是这群孩子的到来,与他们的叽叽喳喳,把之前濒临冰点的谈话,轻而易举的就给岔了过去,两个人也都默契的接受了这种跳过,然而被时间隐藏了的面目,已然露出了端倪。 在薄凉看来,他的一番话等同于主动承认身份。那句‘你知道的吧?他的笑容有多好看,多温暖’,不断的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连睡梦里都是那个人深浅不一的笑容。尽管脸面模糊,她却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是这么一句话,他明确了她的怀疑,同时也说明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许…他还想告诉她一些别的,比如她的身份并不是那么难查,起码他查到了。 薄凉意识到了莫名的危险。有句话说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也有句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更有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的身份凭空造假,如果真的有针对性的较真儿去查,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查无此人。 薄凉捂着困倦的双眼长叹,心中满是后悔。机场,酒店,可能连墓地都有监控,她不该回京城的,不该去赴老爷子约的…化妆了又怎样?她的小聪明在他面前,除非他愿意放过,否则从来都没有效果。 在她内心极度忐忑不安又参杂着慌乱的时候,许久不见的灰色小人儿跳了出来,在她的心头狠狠跺步,踩掉了那些情绪。它说:“别傻了,那个人都结婚了,跟他好不容易等到的人终成眷属了,他一定会忠于他难得而来的婚姻,他不会希望你还活着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灰色小人儿毫不留情的嘲讽让她说不出的难受,一丝苦涩爬上她的心头嘴角…薄凉心里很清楚,这个灰色的思想…来自于她难以驱逐的自卑。 圣诞节一过,元旦也随之而逝,她像去年一样,再一次缺席了孤儿院的年末茶话会。 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挣脱时,已经是薄凉第三年的第三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寻人启事《江浅,我的孩子》,发布人是她熟悉的名字,陈雪琳。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时隔七八年再看到这个名字,一点儿时的温暖跟期待都没有,反而觉得那上面扑面而来的都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冷意。 她还是江浅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母亲的名字,喜欢它们在自己试卷上飞花般的展笔。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也是母亲引以骄傲的孩子。 但是,她经历过‘苏暖’的那五年,早把亲情看的淡如冰水。看到寻人启事的第一眼,她先觉得不可思议,后又觉得匪夷所思。都过了七八年了,她怎么想起来这个被她丢弃赶走的女儿了?她该信这世间真情,还是信每个写满防备的细胞? 薄凉抓着这张报纸站在窗前发呆,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微嘲。 陆观观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少有沉郁的薄凉。她有点奇怪走过去,把整张报纸的内容都略了一遍,才见薄凉转过头来看她:“给家人的礼物都买好了么?” “啊,买了,就那样吧。” 看见她浅笑恬静的容颜,陆观观着实被她变脸的速度给惊到了,也被她这问题问的有几分不自然,几乎是打着哈哈含混过去的。抬手把报纸从她手里抽出来,“你看的什么?表情那么伤?” “看见过去了,想起些不开心的事儿。”她把报纸从陆观观手里又抽了回来,又看了一遍寻人启事的内容,轻笑了一下,“有人在找被自己赶出去七八年的闺女呢。” “赶出去?七八年?够久的呀!”她又把报纸抽回去看,切了一声“连个照片都不贴,上哪儿知道她女儿什么样啊?难道等她看见了回去找她么?” 连个都不贴、等她看见了回去找她… 这两句话如醍醐灌顶般的提醒了薄凉。她看向陆观观,忽然笑了,“是啊,照片都不贴,一点诚意都没有。” “就是就…”陆观观的附和戛然而止,张着嘴讷讷发不出声,木了好久看她人都走到木栈门口了,才抬脚追上去:“凉姐,那什么,那什么我随口说说的你别介意啊!” “我得谢谢你。” “别别别,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薄凉是真的要谢谢她,如果不是她,她可能还不能这么快发现异样。如果是真的在找,那么大一个篇幅怎么会不放一张照片呢?仔细看看寻人启事,其中引诱的味道大于紧迫,这是不正常的。 应该说,她的母亲主动贴上这么价格不菲的大篇幅,本身就很怪异,加上这篇寻人启事的内容,‘妈妈错了…妈妈明白了…妈妈想你了…’这太温情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情,温情到…让她感觉到背脊发凉。 薄凉置身室外温暖的阳光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真不是故意的…”陆观观说,无比歉意。她觉得自己又戳薄凉不愿意被人提起的过往了,她应该早点想到的,她不会随便八卦无关的事儿的。“唉,我那什么…” 陆观观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薄凉一笑,主动跳过这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啊?我算算,怎么也得二月初呢。回去早了会被那些长辈们比孩子比吐血的。” 薄凉又坐到她的吊篮椅里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一笑,说:“我其实还挺幻想她能想起我的,但我又很现实。她当时差点杀了我,同样傻的梦,我不会做第二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表情也很淡然无谓,斜斜歪在吊篮椅的一侧,有种…别样的雍容娴雅。 陆观观看的莫名心惊,就听她悠悠的声音又起。 “我曾经以为人死了,过往的一切就都会散了。现在觉得好自私啊…死掉的人……”薄凉顿了顿,闭上眼睛,嗤笑无声:“死掉的人开始了另一段人生,活着的却白白背负了十多年的罪恶,几乎赔掉了整个青春。” “……这是…在说谁呀?” 是啊,这是在说谁呢? 一道高贵而压抑的身影晃过,薄凉猛睁开眼,吓了陆观观一跳。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去一趟孤儿院。” (62)雾岚重重 薄凉站在教室外,透过厚厚的玻璃看那里面黑板前捧着书正在讲课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每一个眼神都温暖和悦,态度亲切认真。 短暂的交集,短暂的相处,他似乎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站不起来’这件事。薄凉想到从很多地方听来的他,似乎本身就是一个性格完美的人。还以为那是一种对死者美好的怀念,原来真实度还蛮高的。 他一早就发现了窗外站着的人,下了课便由林西推着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又被一群孩子围到了中间,虽然笑的无往日没什么不同,细究便会发现其中的勉强。 在她把那群孩子打发出去玩儿后,林西才松开轮椅的把手,站在她面前板板正正的鞠了个躬:“薄凉姐姐,谢谢你。” 薄凉挑了眉角看向井岚,后者朝她点点头。她笑了起来,拍拍林西的肩膀:“你叫我一声姐姐,道谢就太见外了。如果你喜欢钢琴,就不要荒废了它,不论是井医生还是我,还是整个平安院,都是你的后盾,有事别在憋在心里,好么?” 他眼里闪动着,坚定的点点头:“我不会放弃的!我还要做的更好!我不能让干爹跟大家失望!” 干爹?! 薄凉惊讶的看了井岚一眼,不动声色的揉揉林西的头:“努力是好的,凡事别太勉强自己。去玩儿吧,我跟你干爹在这儿说说话。” 林西的背影从大堂消失后,薄凉的笑容也仿佛被带走了似的,满是严肃的看着淡定从容的井岚,等待着什么。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来者不善?也是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无法生育,难得遇到一个贴心的孩子。” 啊,无法生育。绕是没什么悬念的事,从他嘴里如此轻巧的说出来,听在她的耳朵里也觉得十分残忍,本来怒气汹汹的情绪一下子就抵消了大半。 她莫名心虚的,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又觉得这个话题无比尴尬,就跳了过去说:“我看他眼神不太对,除了坚定…还有点儿别的。” “你真敏锐。”他拍拍腿上的毯子,“不介意推我到阳光充足的地方去吧?” 就算介意也不能拒绝吧? 薄凉推着他往东边那片空地的方向走。离孩子们较远了,才听他说:“林西的身世没有送养档案上那么简单。你知道春天那场反腐打黑风暴么?他是姓沈那家的儿子。” 打黑风暴,顾名思义,打击带有‘黑色’性质组织的全国性行动。因为开国以来首次大范围联合行动,当时报纸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跟踪报道,每天铺天盖地的都是谁谁谁服法,谁谁谁落马,谁谁谁潜逃被抓… 风暴一直持续到夏天,席卷了整个华夏版图,波及了不少的人才渐渐消弥。 薄凉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对于那时轰动的几件事还有些印象,其中好像就有个高官姓沈。之所以印象清楚,是因为他的‘车祸’在报纸跟电视上反反复复出镜了很多天。 但是,“这跟你认他干儿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了,难得遇上一个贴心的孩子,我已经跟他的舅舅舅妈谈过领养问题了。” 不知道为什么,薄凉冷笑了一下:“又是拿钱买对不对?” “是。” “真是世态炎凉,我不信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恩惠过她们,现在这么做也不怕报应。” “既然知道世态炎凉,干嘛还要抱着那么多多美好的希望?说到底,还是有美好存在的。” “你这性格快成神了。”薄凉真心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对他这种世间少有的乐观与坦然佩服不已。不过话回正题,她刚刚想到“林西该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把父母的死打成死结了吧?” 井岚侧头看向院中,落到某个孩子身上,“听说他是在父母的保护下活下来的,如果就此封闭自己或许还说得过去,但是你看他,是不是很努力想要变得更好?你在他眼里看到的东西,应该叫做仇恨。” “……” “政/治,从来水都很深。他的父亲不过是一枚烟雾弹,替罪羊,说死有余辜太过,说枉死又不够真实。孩子还小,对不公平的待遇肯定心有不甘,我想把他放在身边慢慢教。” 政/治水深的话她也听那个人说过,那时她是旁观态度,不觉得有什么感觉。但是此刻井岚的短短几句话,让她有些心惊,里面隐藏的大多内容她都能领会,佩服的同时也生出的隐忧。“按照这样的发展,那些人不会对这个孩子下手么?” “这也是他被送到这里的原因。比起危险,他的舅舅舅妈才像是知道更多的那类人。她们太急着撇清关系了。”他收回目光看向沉思的她,郑重说道:“上面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 薄凉再一次被他的话给震惊到了。什么叫上面已经打过招呼了?一个诈死的又残废了的人,怎么混的这么游刃有余?他难道不知道他混的越好,她就越替某些人不值么? 她总算想起来突然开车跑这么远的初衷了,错错牙,把这严肃的话题岔开,直接开门见山:“董婧瑗到现在都还没结婚。” 谈话陷入了的尴尬的沉默之中。 井岚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那些事,也完全没想到她提的会是董靖媛,微微惊讶过才问:“你跟她关系很好么?” “还算可以。” 他笑了起来:“那你很了不起啊。小妮子眼界高,心思多,都没什么女性朋友。跟她的关系算得上‘还可以’就很不错了。” 薄凉忍住心中情绪,尽量平静:“你这个人…有时候跟你弟弟真像!” “哪里像?” “薄情。” 他陷入沉默。 薄凉就兀自道:“她是你未婚妻吧?多少年了,她一个人背负着间接害死你的罪恶感,守着那莫须有的罪恶感,把大好青春都给虚耗了!还有苏景渊,她病态的拖着苏景渊与她一起承担那份罪,那时候他才多大?你知道因为承担不起而自暴自弃的心态么?” 薄凉想到最初遇见的苏景渊。他的狂暴残忍,时常困兽一样的挣扎…因为负面的指责,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也有善良的一面。而长久的压抑把他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又浑身长满尖刺的人。 (63)爱成往事 “你爱他?” 井岚的话一出口,周遭只剩下微风听不到的声音。 薄凉的眼睫颤了颤,胸腔片刻的失速让她不得不微张开唇瓣呼吸。待短暂的发懵后,这种感觉归于淡然,她阖唇笑了“是,我爱过他。” “你承认了?” “这并不丢脸,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薄凉说这话的时候,垂头半敛了眼睑,浅笑中多了几分惆怅之意。 井岚见她翦瞳如雾,就知道她并没有表现的这样轻松,不过是孩子气的逞强罢了。他几分无奈的叹喟道:“我只有死了,他才能回到正位,拥有该属于他的一切。就算他们因此而痛苦,我也不会有半分后悔。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他连着三个‘不会’,语气坚定不移。 薄凉看着他,头一次见他半点笑意都没有,且严肃无比的脸。一时间愣住,又忽然气的笑了:“你理所当然认定他该回到正位,又问都没问就替他作了主张…还利用那件事金蝉脱壳!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替他死的!按你的年龄,当时就应该想到之后的残局吧?不觉得太任性、太自私了么?” “任性,这个词用得好。” “这是重点么?” “你在心疼他,为了他鸣不平?这是重点么?” 薄凉愣住,如同雷击。 是啊,她像个脑抽患者跟这喋喋不休的指责人家任性?放在别人身上,一个脾气不好就可以直接抽她了。关键是…她凭什么现在这里质疑人家指责人家?她算哪根儿葱啊? 丢脸跟无地自容来的汹涌强烈,她抬手捂掉半边脸,沮丧道,“不好意思,请忽略我的举动,就当我今儿没来过吧。” 她一反先前的态度,灼眼的自信完全没了踪影,取而代之是一副斗败的小兽模样。 “薄凉。”井岚喊住她,“他没有结婚。” 他跟夏灵暖,没有结婚。 薄凉脚下一顿,继而丢下一句“与我何干?”,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身似曾相识的疏离淡漠。 井岚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怅惘着收了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腿,轻轻抚上。 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坚定,不曾后悔么? 不是的,他也曾后悔过,也曾因为这样的自己而后悔当初的行为。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重新来过,他依然会是同样的选择。他宁可再也站不起来,也不想一辈子心怀愧欠、内疚、罪恶…种种让自己寝食难安的情绪,徒烦一生。何况已经过去了,与其后悔那些如果,放眼以后,活在当下不是更好么? 只是…她有句话说对了,他的确任性了,也的确自私了。他只考虑过自己,却没有考虑过那些因为自己的‘死’,而留下阴影的人。 —————— 从孤儿院出来回到车上,薄凉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连整个大脑都生锈了一样运转失常。 这一切,都是从井岚那句‘他没有结婚’开始的。 薄凉的手在方向盘上握紧了又送开,送开又握紧…她的眉头微皱着无法舒展,不断轻颤的睫毛下满眼不可思议与难以解惑的不安。难道因为自己的‘死’,他终止了婚礼,这可能么?他没有结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这可能么?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 薄凉趴在方向盘上回复了好一阵情绪,等心态完全回归平静后,才开车回城。一入尘世,她就感觉到了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气氛,外院安静的让她感觉莫名的心惊肉跳。 她试着喊了两声亨利,无狗回应。 这气氛太吓人了…她刚刚这样想,就被突然之间闪到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吓的心跳一顿。陈墨涵笑的像这南方冬末的暖阳一样,“surprise!惊不惊喜?!” 薄凉一口气被噎在了胸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狠狠的抽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抬手照着他胳膊就抽,“你知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这么安静你跳出来吓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被你吓死?!” 她如此凶悍到动手,陈墨涵还是头一次见到,被她打的连连倒退。又见她是真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被吓到了。道歉的话都到了嘴边,见她身影泄气似的往下软急忙伸手扶她,“你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事?哪里不舒服?心脏好不好?别吓我啊…” 薄凉抬手打断他的话,“你松手,让我就地坐会儿,我腿软。”她真是被吓的不轻,就像看3d巨幕的生化危机,坐在代入感超强的前排,一点准备都没的情况下,走着走着前面那人一回头!突然一个满脸血迹疮痍的丧尸脸!你说你害不害怕? 他被她一闪而过的冷漠刺到了手,神经一痛就松了手。她的身体软软无力的瘫坐到了小路的青石板上,肩膀也随之松垮了下去,不见半点往日的优雅淡定。他甚是不解:“真有这么吓人?” “你去试试一片诡异死寂的气氛里,路边突然窜出一丧尸,你什么感觉?”薄凉头也不抬,揉着跳动的太阳穴说。 “……”陈墨涵再装听不见,也无法跳过她这个比喻。指着自己众人称帅的脸,哭笑不得的道,“吓到你是我的错,可你这比喻也太不切实际了,丧尸跟我有共同点么?” 薄凉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认真道:“你比丧尸好看点。” 陈墨涵纠正:“非我族类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我就是打个比喻,是你自己非要跟人家比的好吧?”薄凉感觉好一点了,摁着自己的膝盖起身,扑扑大衣屁股的位置,说:“你肯定不知道‘吓人’这事儿的严重性,除了心脏病什么的比较危险,有时候还能吓掉魂儿。” “吓掉魂儿?” “嗯,挺邪乎的。”薄凉点点头,给他讲了从古村老人那儿听来的‘中邪故事’,其中就有‘吓掉魂儿’的事例。 故事里说一个新婚不久的小媳妇跟丈夫吵架,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在空荡荡四下无人的小巷子里被突然窜过去的黑影给吓到了。浑浑噩噩的回家以后就发起了高烧,吃不下也睡不醒,村子里有资历的老人就说是吓到了,吓掉魂儿了。 “…后来又是点蜡烛又是扎眉心、扎鼻尖儿、扎人中、扎手指线,反正扎了一脸血,又念叨名字什么,给念叨醒了,俗称叫魂儿。”薄凉讲述的时候还在手上的指线比量了一下位置,说完就开门进了客栈,留下一句“没科学依据你听听就算了啊,我也不知道真假。” (64)适合的人 当薄凉看到了客栈厅里的地板上一堆口红香水,跟坐在一堆包装纸中间的陆观观,还有旁边啃大棒骨啃的不亦乐乎的亨利…她就知道外院为什么那么安静了。 陆观观正好抬头看到她,“啊你回来啦!太好了,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哎?你等我看看色卡号。”说完她就又回到那片包装纸堆里翻翻找找可能去找色卡了。 薄凉就指着半片狼藉问身边的人:“这怎么回事?” “嗯…她听说我去巴黎,托我带的东西…”陈墨涵还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你直接说代购多简单。”她又说亨利,“他都顾不上跟我打招呼了,那也你送的?” “嗯。” “找到了!”陆观观的声音划破空气,手里举着一支包装完好的口红,特别兴奋的冲着薄凉说“317号口红,绝对适合你!” 包装上的图案是方方正正的品牌图标hy。 薄凉接过来看了一下色卡,顿时跳了下眉角,是那种比较艳的颜色,带着点橘色的红。“谢谢礼物,我珍藏了…” 陆观观哪能就这么放过她了?一大步就从包装纸的海洋里跨出来了,迫不及待的推着她往洗手间:“快去涂上给我看看,我拿你照片在p图上对了一宿颜色才选的呢,你千万不能伤了我的心啊!” 陈墨涵在一旁都被她逗笑了。 口红上妆的效果跟陆观观想的一样,她wow一声:“真是太完美了,绝对的冷艳女神!你说是不是?” “是很冷艳,但不适合她。”被陆观观撞了胳膊的陈墨涵说,从兜里也拿出一支口红:“这个是给你的礼物,温馨粉。” “好哇陈大艺术家,你跟我唱对台啊!?信不信我微薄爆你联系方式!”陆观观把口红抢过去看了看,抽了下嘴角:“是挺适合薄凉姐,我的适合她的名字,你的适合她的人。” 感觉这句话很别扭。 陈墨涵把口红拿了回来,递向薄凉。后者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才伸手去接,礼貌的态度刺痛了陈墨涵,他轻声无奈:“朋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薄凉抿嘴点点头,陆观观看着咫尺天涯的两人只剩下叹气了。 晚上陆观观跟薄凉同床聊天,她问薄凉:“你俩真没可能么?这么绝对么?” “大概是吧…”其实她也说不好,牵强的笑了一下,“感情这个东西,谁能说的准呢?或许十年,二十年,我一个人累了,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但是陈墨涵,他太优秀,即便他能等,我也不能因为婚姻而选择他。他适合更好的女孩儿,纯真,善良,有才气…” “在我心里,薄凉姐就是这样美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陆观观不懂,她理解不了。 薄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困扰的遮着眼睛暗自烧脑细胞。她想起那一年和煦暖阳下‘初见公子墨涵’的情景——他穿着随意的休闲,举止间扑面而来的清爽气息…他咧嘴一笑,整个人都跟阳光融到了一起,耀眼到刺眼。 那时她是种什么感觉?薄凉想起来了,笑的好生无奈,“我跟陈墨涵,就像雪人跟春天的阳光,不能在一起,不会在一起,连靠近都会受伤。” “他就那么好么?”陆观观歪着脑袋趴在枕头上,依旧一脸不解“真爱面前过去算什么?你那么好,他那么好…将来,不会后悔么?” 薄凉也歪头看她,笑了起来:“我这人很自私的,活着的方式只求自己心里好受。我认识他的时候,是他最青葱,最朝气蓬勃的时候,那时候的我,正巧狼狈不堪的年纪。那时第一眼,就注定我们没有可能。” “你自卑。” “是,我有灰色的自卑人格。” “啊啊啊…薄凉姐你太诚实了啊!”陆观观顿时把脸埋进枕头里哀嚎了,捶了捶又捶了捶,“果然第一眼很重要,一见钟情的反义词是一见绝情啊!苍天…” 薄凉没什么话说。 她一个人哀伤够了,又弱弱的问:“如果你们不那么早相识,或者不久前才认识,会…有可能么?” 这种如果,薄凉从来没想过。她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大概吧…” “爱情真奢侈。你跟陈大艺术家,不是遇见的人不对,而是遇见的时间,错了。”她翻了个身,无限惆怅的呢喃“爱情是遇见对的人;两个人的爱情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走不到婚姻的爱情都是错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将就;于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为爱结婚的白头偕老,才是人生里最幸福的事。” “啊啊啊——残缺的爱情更让人心碎啊…”陆观观忽然翻过身,抓着薄凉的胳膊,把头靠过去哀叹不已,“你爱着那个人,他爱着你,肯定还有爱着他的人…我再也不信爱情了,咱俩孤独终老吧…” “胡扯!”薄凉直接照着她的头重重弹了一记,“你才多大?我都不敢说孤独终老,你还跟这儿卖上年纪了…” 陆观观捂着脑袋很是无辜的看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起孤独终老,到是跟井医生凑合一下挺好的,人好看又有风度,光是那种超然气质拖出去都闪瞎无数钛合金狗眼!反正我觉得井大叔挺好的。” “你快睡觉吧,整天脑子里胡思乱想,小心变大头娃娃。” “这么一想查理叔叔也挺优秀的,身材好,又能打,安全感爆表啊…” 陆观观还在兴致勃勃的细数薄凉身边的男人们,连孤儿院后厨的胖厨子都没放过…到了最后,连亨利都占了一席之位,“…要说这年头男人渣起来也很恐怖,你看最近一个男星,家有**十几年还**,瞬间从一个逗比男主的材料沦落成渣逼男配了…想想还是远亨利吧,忠诚度绝对没话说,还很治愈…你睡了么?睡了吧?好吧,我也睡了,晚安。” 薄凉本来想回她一句晚安,愣是没敢,就怕她万一精神了再开始新一轮配对。 不过陆观观,大概是她在友情路上的意外收获吧,单纯又善良,活泼跳脱,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连生活都会变得多彩。 (65)我喜欢你 年关渐近,陆观观启程回家时,在机场大厅就抱着薄凉大哭一场,“你一定要给我留房间,不留也没关系,我来了跟你住。你要是做噩梦睡不着,晚上给我打电话,多晚我都接…啊呜,薄凉姐啊,舍不得你怎么办啊…”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真的奇妙,只是短短三个多月时间,她们胜似姐妹。 薄凉拍着她的背安抚,“走吧走吧,距离产生美,等你回来就能发现我变得更漂亮了。尘世随时欢迎你,放心回去吧。” 正巧这时响起了航班播报,催促着飞往h市的乘客。 陆观观走了,薄凉真的有一种特别鲜明的缺少了什么的感觉。她看看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墨涵,感觉挺别扭的,“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回哪儿?回苏格兰?”他在玩儿手机游戏,头也没抬。话刚落,又觉得不对劲似的猛的的抬头,侧头看了一眼开车的人,把手机收了起来。“我爸妈去年移居苏格兰了,国内就剩我自己。” 国内就是剩他自己?这句话有潜台词么?薄凉听不懂,话赶话的说:“苏格兰啊,好地方,风笛,牧场,还有小沈阳,哈哈~” 她被自己的话逗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车里便陷入了无名的沉默,有些尴尬。歪头看了一眼,陈墨涵正看着她,目不转睛,眼神复杂。 前面红灯,她停下,“我是说真的,苏格兰是好地方。” 她就像个冷场帝似的,话落直到绿灯也没人接话。她都忍不住腹诽陆大观的陈大艺术家姿态高冷了,才听他慢好几拍的回答:“嗯,是好地方,可是太远了。” 这回换成薄凉沉默了,她只剩下张嘴就会影响和谐的吐槽了。 苏格兰啊,好地方,就是太远了。 过去过年也太远了啊。 于是在跟陆观观煲了一个电话粥后的大年三十儿,薄凉给孤儿院的小盆友们介绍了新朋友“…这位是陈墨大哥哥,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油画素描样样拿手,有兴趣的同学千万不要放过交流拜师的机会呀!” 又于是一群喜新厌旧的小盆友们立马从‘井粉’转成了‘沉默粉’,之前还吆喝着‘长大嫁给井医生’的小妹妹立马又开始争陈墨哥哥的宠了,一共两只手完全不够妹妹团抢的。 林西依旧很定性,只待在井岚身边啃着一个苹果看热闹。 还有一小撮男孩子没有被陈墨涵吸引走,他们也坐在长椅上只动眼睛没动腿。连一直喜欢漂亮东西的大胖都在其中。 薄凉好奇了,问他:“你怎么没去?” 大胖一本正经非常严肃的道:“我是查理老师的骨灰粉,我爱打星不爱美男!” 不说薄凉了,也别说查理了,连一向只温和笑的井岚都调皮了。他对一脸囧的查理说:“不把这孩子的体重练下来,会对不起他对你的爱!” 因为少见他这样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薄凉特别轻易的就笑歪了。 然后有三岁,不,已经四岁的小小鱼爬上薄凉的腿,咕哝着问她“亨腻乃呢么?” 突然多了一只小天使,薄凉很是温柔,抱起来亲了一口,“亨腻来了来了,被胖大厨带走发年终福利去了,我们小小鱼记忆力真好,一年了还记得亨腻呢!” “那我去亨腻呐!凉姐姐拜拜!” 她说完就灵巧的爬下薄凉的腿,小旋风似的跑了,留下薄凉瞪眼半天一脸受伤:“什么情况?我又失宠了?”她转头跟井岚控诉“去年她就把我扔下飞向亨利的怀抱了,今天又来给我捅刀子…” 井岚只笑不语,一派国民好大叔的样子。 这时,不知道附近村子里谁家来了土豪,远远砰砰砰的好几声巨响,硕大的炫彩烟花在夜幕上绽放开来,在深蓝苍穹的衬托下明亮无比。 烟花一颗接着一颗绽放,挤在不远处的那一片天空,把孩子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也不知道谁从哪里听来对着烟花许愿的说法,大大小小的包子们都开始闭眼做许愿状,看的薄凉心底惆怅难言。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愿望,祈求不到流星,连烟花都可以用来慰藉期望美好的心。 她抬头看着天空五光十色不断盛放的烟花,也跟着闭上眼,虔诚许愿。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保佑这些善良的孩子平安长大。 “你许了什么愿?” 陈墨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包子们的包围圈脱身出来,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薄凉下意识向后靠,胡扯说:“我许愿青春永驻。” 他愣了一下下,笑了起来,“我也许了来年更帅。” 拜托,这一听就是假话好吧?薄凉心下翻了翻白眼,问旁边井岚跟查理,“你们许了什么?” “一年更比一年帅。”井岚正经道。 噗—— 薄凉算是发现了,他笑着时说的话大多都是正经话,正经的时候大多说的都是玩笑话,这种怪异的喜感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无力抵抗。 或许是因为过年的关系,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查理都变得特别好相处,他也跟着凑趣说了一句“希望练出十二块腹肌”,虽然不怎么好笑,但是大家还是嘻嘻哈哈了一阵。 院里除了女包子,其它的包子们对于陈墨涵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反倒还没有亨利对大家的吸引力恒定浓重。 小小鱼的亨利被抢了,才又爬到薄凉腿上看小哥哥们跟亨利追着球跑,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墨涵问她:“你很喜欢孩子?” 薄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么不明显么?” 陈墨涵被噎了一下,才咳了下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年龄的女生会喜欢小孩子,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他指了指她怀里的小小鱼,又指了指那群跟亨利玩耍的五六七八岁的孩子。 薄凉知道他说的的什么意思,笑着说,“是有句话是四岁八岁狗都嫌,固然有年龄阶段的原因,但后天的教导才是主因。这里的孩子跟你说的‘小孩子’…不一样。他们比同龄的孩子少了父母,少了完整的家庭,但也注定了他们比普通同龄孩子多了许多更优秀的优点。他们纯真,善良,有爱,自理能力强,懂得体恤,感恩…在我眼里,他们全身都是闪光点。” 薄凉一口气说完,发现陈墨涵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连林西跟查理也都在看她。她狐疑着抬手摸摸脸,不自然的问“怎么了么?我脸上有东西?”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然后陈墨涵笑了,查理依旧严肃的把头转开了。只有林西,他一直盯着她发呆,若有所思的样子。 孤儿院的除夕宴开宴特别早,与春节晚会同一个时间。 周院长例行每年春节讲话,大家都安静的听她总结这一年来的变化与来年的畅想。 她祝福孩子们愉快的长大,孩子们祝福她身体健康。那些在城里上学的孩子们还准备了大合唱,一首《听妈妈的话》唱的周院长眼泪纵横,住院的护工阿姨们全是欣慰感动。 临睡前,院里的大人们都排队寝室的楼梯口,接受孩子们排队的晚安吻。 这是薄凉第二次接受他们的晚安吻,每一个人的吻都像羽毛划过心头一般,难以言喻的感觉,美好到想要冒泡泡。 井岚是第一次,查理也是第一次,陈墨涵也是第一次。 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撼与失魂,却都有着同样温暖的眼神与笑容。 最后一个林西也回去睡了,薄凉问陈墨涵,“有什么感觉?” 他摸着胸口,揉了好几下,叹喟说:“这里,被他们征服了,满涨说不出的情绪,我想我理解你对他们的着迷了。” “他们都是天使。”薄凉说完,跟在大部队身后准备回食堂,又忽然听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就驻足回头,“怎么了?” “我喜欢你。” (66)感情魔障 “我喜欢你。” “……” “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单纯的表白而已。我知道你的答案,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的秘密…可我,依旧喜欢你。” 陈墨涵的身影站在白色的碎灯串前,清秀的面容挂着温暖的微笑,他就那么执着的看着她的眼睛,不肯放弃,不肯转移。 薄凉与他两步之遥,呆愣许久,方才回神。她听见了他说的话,唇边的笑弧被淡素的光渲染上苦涩,粉唇微启,轻轻动了两下,抬脚离开。 尽管除夕的鞭炮声络绎不绝,他还是无比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一声轻如雪花的‘谢谢’透过耳膜落在心尖,微凉的感觉一闪而逝,融化成漫无边际的无可奈何。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他才能仰头长叹,问这无边的夜色,“心好痛…怎么办呢?” 他从来知道她的心墙高筑,也从来知道她的疏离残忍,他还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对她的一见钟情。 那年阳光明媚的时节,她清冷的淡漠印进了他的眼里,烟雨朦胧似的忧愁与分明的挣扎,更是刻进了他的心底深处,在无数个梦里深深的吸引。 他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儿产生了喜欢与幻想,本身已经够不可思议了,更加要命的是,他连无果暗恋的痛苦都觉得愉快。那时他就觉得自己疯了,从任慧师姐那里听到的实情,都只能让他的疯变本加厉。 为什么他喜欢一个那么奇怪的女孩儿?为什么他喜欢上了‘有钱人的晴人’?为什么他喜欢着一个无果的她这么多年?陈墨涵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她,连她的‘死’…都没能阻止自己这种向病态靠拢的感情。 他放任着自己的感情随身所欲,他想或许有一天它累了,便会把那个人忘了…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等的不是忘却,而是茫茫人海的再一次遇见! 她叫薄凉,不是她。 可他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纷繁感情。那种冰火交织,冷漠与温暖缠绵难解的眼神,都与他记忆里那副越久越清晰的画面重叠…等到她的车绝尘没了踪影,他才发现自己心里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是那潭死掉很久的心泉复活的声音。 是暖,还是凉,有什么大碍呢?只要是她不就好了么? 可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她高筑的心墙拒绝着所有人,是因为在那中央,已经被那个人占满了。 陈墨涵坐在台阶上,对着月色悲伤成行,思考着是不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而她就是那道自己怎么也逃不过的魔障。 然而对于薄凉来说,陈墨涵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占有的存在。 他连表白,都是那种纯色的‘喜欢’,不夹杂其他目的的喜欢。这样清澈的感情,在她心里一瞬间就激起了满湖的狼狈,以至于回过身,就成了落荒而逃。 陈墨涵那样一个翩然清隽的人,怎么会喜欢她这种满身黑历史的女人? 薄凉的眼泪一直在掉,无意识的一颗颗满载抑郁情绪,滑落、跌碎。她分不清,这眼泪是为了无法回应的感情,还是为自己摆脱不了的从前…… 不知何时,井岚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头,坐在轮椅上仰望着夜幕,正正好好,就将她的前路给阻挡个严实。 薄凉慌忙的擦掉眼泪,见他没有侧头注意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听他的声音传来,“他不是很好么。” 薄凉一愣,“你偷听?” 井岚好笑,张了双臂展示自己:“我这样子,很难偷听之后还这么从容端正的坐在这儿?” “……”薄凉一时无语。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个老男人已经把不便于行当成‘没有作案可能’的证明了么?她打量了一下他面色淡然的脸…行了,她连伤心的心情都没了。面对一个不惑之年阅历丰富,且轻易就能掌握她身家底细的人,再掩饰也会被看穿的。 索性,她就往走廊的围栏上一坐,仰头看着他刚才看过的夜幕,问他:“这么多年,有家不回,连老爷子的忌日都不能光明正大去拜祭的滋味,如何?” “还好。” “这算什么回答?” “你知道…我跟老爷子没有血缘么。” “没有血缘?”薄凉惊讶的从栏杆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怎么可能!你继承了华成,老爷子不傻!” 他耸耸肩,笑的三分苦涩七分怀念,轻若未闻的道“这就是我无法面对他的原因,他什么都知道,甚至比我知道的要早…但他却选择带我如亲生一样,把属于景渊的…都给了我。” “你诈死的原因…就是为了把属于他的一切还给他?”薄凉不可思议的问,又不知道是被自己的猜测还是他的做法给逗笑了,“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的一意孤行是为了对方好!就自作主张去左右别人的人生走向?你们这不是伟大,这是自私!” “说自私…也对。”他看向她,自嘲的笑着,“如果你的母亲,联合了外人去抢夺这个对你很好的养父产业,还会杀掉他的亲生儿子,甚至他,你会怎么办?你该怎么选?”他看着她,又兀自苦涩一笑“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伟大,我只是不想继续活在那样的家庭。” “……” 从他口中露出端倪的,匪夷所思却又残酷的现实,让薄凉无言以对。正如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想被提及而极力去忘却的过去,纵然换位思考,也无法真实去体会那时当事人的心情。 薄凉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从井岚的相貌上,一点也看不出跟苏景渊的相似之处了。因为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薄凉张了张嘴,想问他有没有去看过自己的母亲,话到嘴边儿,却还是咽了下去。她已经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了,也就不想…再跟从前有任何牵连了。 喧闹的除夕夜,廊下这一处人声寂静。 好一会儿,薄凉问:“你来到这所孤儿院,是巧合么?” “是,也不是。” (67)终究来了 “……去年六月份,我在老爷子那张钻石卡的终端,在汇款项看到了你的名字。十几年里,唯一一条汇款记录。不得不说,你的名字很容意让人产生兴趣,凉、暖,如果是他,会怎么想呢?” 薄凉一夜未眠,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井岚的这句话。 老爷子钻石卡的终端,唯一的一条汇款记录,是那一千万。 收款人是薄凉,如果是苏景渊,会怎么想呢? 脑子里一条又一条的线盘旋交织纠缠,渐渐成了一团麻,那条一闪而过的光亮消失在了那团乱麻里,翻找不出。 井岚是不是想要告诉她,查到她还‘活着’这件事,轻而易举? 这之后没几天。 薄凉送走出国探望父母的陈墨涵,就去了繁华区逛街。经过华成购物中心的大厦时,在巨大的广告荧幕里,看到了该集团ceo接受央v财经采访的视频,不由驻足在匆匆人海,仰望那张曾经熟悉深刻的脸。 曾经那样风/流雍雅的一个富家少爷,企业继承人,经历岁月,经历离别…就好像经历了一场铅华的洗礼,将如今的他,变得成熟,内敛,甚至…深沉。 还有一种表情,掩藏在他深邃的眼底,那是一种叫做阴沉的情绪。 薄凉站在距离大厦的几十米外,透过了大荧幕,清楚的看见了他深渊眼底的压抑…初春的风拂过,不合天气的寒冷就钻了衣服,渗进了皮肤。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的潜意识里还是会对阴暗面的苏景渊产生这种类似恐惧的情绪。 但愿,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风中传来主持人问他那场遥遥无期的婚礼何时再举行,他说【我正在寻找那个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她有些调皮,跑的太远了。】 薄凉木然的朝着车的方向,脚步不停的走,看似平静,茫然的眼神与微薄的雾气,却已然将她出卖了。 【看来我们苏总是个很长情的人啊,您的未婚妻是因为您回国处理了侄女的葬礼,所以怄气离开的么?】 薄凉的脚步顿了下来。 【关于二十八个月零九天前那场闹剧给大家带来了困扰,很抱歉。婚礼一定会有的,只是她的脾气拗的很,温顺起来像只绵羊,其实骨子里,薄凉的很。】 【我会尽快结束捉迷藏的。】 薄凉猛然回头,看向屏幕上他笑意盈盈的脸——呼吸在那一瞬间顿住,心跳雷鼓。 他将那两个字咬的极轻,与整句话的语气格格不入。 这让薄凉不得不心惊,自己所担心的事,终究来了,对不对? 或许,他此刻已经来了。 这视频在这里不知循环播放了多久,如果是为了向她宣布‘他发现了她’——那么,他赢了。 薄凉大步回了车上,一路向着孤儿院。进门连跟孩子们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直奔医务室,找到正在看医学书籍的井岚:“你知道他查到我了对不对?” 井岚抬起头:“你看到了财经访谈?” “是。” 他放下书道“你早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我能查到,他自然也不会晚来。他不是那个跟着我身后叫哥哥的苏景渊了,也不是被你一场车人俱毁的车祸就轻易骗过去的苏景渊。他是新华成的总裁,你不知道么?” “……” 新华成的总裁,上市资产全国首富,首位登上富布斯前十的华人富豪。 他有着最最年轻的容颜,有着最最清冷的气质,有着比她认识的那个苏景渊更加沉稳内敛的心机与手段。 是了,他是新华成的总裁,旗下各类大大小小的产业遍布整个国家。 华成在自他接手以来大阔版图蒸蒸日上。连老爷子都曾说,他的心若是沉下来,没什么是他想不通,做不到的。 薄凉发誓,她有很久没尝到咬牙咬到整个下颌骨都疼的程度了。要说这一切跟眼前这个人没有关系,她都无法相信。 “你怀疑我?”他猜到了似的,笑着合起了书:“我跟你一样是个‘死人’,如果是我做的,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能找到我么?” 话虽如此… 但是薄凉对他已经没信任感了,“真是可笑,两个‘死人’凑到了一起,活的风生水起。他如果查到了我,你还能如此安然?” 井岚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你很聪明啊。不过,我只能挡他一时,干扰不了他一辈子。况且他如果知道是我在跟他放烟雾弹,你会比预想的更惨。”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 薄凉为曾经觉得‘他是个如沐春风一样的男人’在心里暗暗点了几百个倒赞,她早该知道这个人不可能纯良。从小接受继承人的专门教育,揣测忍心驾驭权势,利用一切可利用之处为自己创造有益的条件……这都应该是那些课程里涉猎甚至精通的东西… 薄凉错了,她因为井岚这种隐世与世无争的气质,而忽略了他的出身,忽略了他过往,甚至差点儿忘了,这个人也是一个‘诈死’后活的风生水起的人,心思又能纯良到什么地方去?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与虎谋皮’了。 井岚跟她,看似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其实根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的随遇而安与他目前的深不可测,差的太远了。她根本就没有能威胁到对方的东西,就像他说的一样,如果苏景渊知道她跟井岚认识,且知道了他的身份… 薄凉已经想不下去了。 那段视频里苏景渊提到的‘薄凉’究竟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或许是自我意识过剩,也或许是她神经敏感,她已然在两个答案中选择了后者——他是真的知道了薄凉的存在,甚至已经…认定了是她。 —————— 华成大厦31层,几天没睡的苏景渊的正躺在遥控的老板椅上闭目养神。 一小阵的轻微喧闹后,有人嘭的推门而入,“苏景渊你好大的本事!居然把我设置来访黑名单里!” “苏总,我们实在拦不住董小姐…” “行了,出去吧。”苏景渊连睁眼看她们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听到了关门声,才慵懒冷漠的道:“有话就说,没事儿滚。” 董静媛一下子噎住,这混蛋还是这么不可一世!恨恨咬了咬牙:“听说你在调查小哥的死,为什么?” “跟你无关。” “怎么可能跟我无关!他是我的未婚夫!” “呵呵。” 董静媛再次语塞。好半晌,她妥协道:“我们来做个交换吧,你告诉我你调查小哥的原因,我告诉你苏暖为什么死。” 老板椅上那个人瞬间睁眼朝她看来,眼里都是凛冽的精光。“你知道些什么?” (68)另有隐情 董静媛悠然步到沙发前,优雅坐下:“你为什么调查小哥的事?” “你知道些什么?” “苏大总裁,我们现在是在谈条件,对吗?” “谈条件?”苏景渊勾唇一笑,邪气十足的轻嘲“你的消息对我来说毫无价值,苏暖?她根本就没死。” “你说什么?”上一秒自觉拿到与苏景渊对谈筹码的人,下一秒就被这消息震惊而起:“苏暖没死?这怎么可能?当时是我跟杨万里都在场,亲眼看着火化,怎么可…” 她的话顿住,那天的景象在脑海翻页而过,她不可置信的问他:“你怀疑是杨万里做了手脚?” 苏景渊不动如钟的看着她,冷冷问:“你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苏暖,不是么?” “不…”董静媛摇摇头,“我没有接触过她的尸体,当时就已经面目全非残肢不全,根本看不出是谁,但她戴着你送的碎星啊,独一份的碎星…”说到这,她又是不可思议“能开你绯月的人,除了你,不就只有她了吗?” “是啊,只有她了…” 偌大的办公室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董静媛微弱的声音才传来“这种事…替死这种事…苏暖…她怎么做得出来?她是看起来事事与己无关,但是她的善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替死啊,活生生一条生命…她下不去手的…” 苏景渊又是一笑,七分苦涩,三分自嘲:“一个倒霉的偷车贼,被我最好的兄弟扭成替死鬼。说出来你会信么?还有苏暖…那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听着他提起苏暖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董静媛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想笑:“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苏景渊敛眸斜睨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调查小哥么?” 董静媛愣了,想到与苏暖情况如出一辙的,十二年前那场车祸…可那时,杨万里也才十七八,伪造车祸死亡造假这种事,他敢这么胡闹? 可转念一想,小哥宣布死亡到尸体火化,除了老爷子,就只有一个杨万里在忙前忙后,那时她崩溃,苏景渊也很崩溃,就连小哥的母亲,不也是连看一眼都没有?而且钟管家事后从殡仪馆拿回来的怀表,的确就是苏景澜从小戴到大的,谁会去怀疑? 如果真是杨万里…想到了他十六岁就开始了倒卖红酒甚至参与夜店股份的劣迹,这种年龄的限制顷刻间崩碎。他的胆子从来大到没有边儿,怎么能用年龄去衡量? 董静媛有点儿虚脱的倒回沙发上坐着,脑子里乱成了麻。 只要一想到小哥有可能还活着,眼泪就失去了控制…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低微的嘤嘤哭泣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哭泣声才停,只是转眼,董静媛就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富家千金。她补好最后一点妆,时隔许多年,才再一次对苏景渊道了谢,然后说:“如果你没有好好对待她的心,就不要去找她了。” “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苏景渊看着落地墙外半城的繁华,低低呢喃。心湖波纹里的情绪究竟是恨还是庆幸,他从来都没分清楚过。他只知道,那个人…他必须找到,必须找回来,是禁锢还是强绑,他都得把她留在身边,才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疼。 董静媛张了张嘴,想说‘如果她幸福,就不要去打扰’的话,结果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这个大男孩儿,男人,他从来都不会把小哥之外的人说的逆言听进去,自己做了决定的事,也一贯撞破头都不会改变。况且…这句话对现在的苏景渊来说,何其残忍?如果苏暖幸福了,他的这么多年,又该怎么办? 她想了想,拿起手提包,说“你的那辆绯月之所以出事,是因为有人在控速跟刹车上动了手脚。杨万里手里有一份详细的记录,你不妨去问问他袒护的是谁。” ———————— 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草长莺飞的春天来了。 薄凉在井岚跟查理的帮助下,查到了一点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又恰好那个城市里住着隔了一个春节不见的陆观观,就在她热情的邀请下,提早登上了飞往国土最东北的j市。 春三月,陆观观却穿着长到脚腕的羽绒服,手里还拿着一件同样长到脚腕的羽绒服。见到薄凉出来,就远远奔上去,直接把羽绒服给她披上才来了一个拥抱:“太好了你来了!我还想过几天就回去找你呢!井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你要来,我激动的两个晚上没睡好,你看我黑眼圈,就快追上卧龙大熊猫了!” 薄凉被她的夸张逗笑了,压了快一个月的消极情绪一下子就因为她的欢脱散去了不少,表情也很生动的眨着眼睛卖萌:“你这装备是怎么回事?我们难道要一路到冰岛?” “别笑我,等你出去就知道了!咱大东北的气候绝对让你一天把整个四季都轮一遍,早上穿毛衣,中午穿短袖,搞不好晚上你就要穿羽绒服了!” 陆观观挽着她的胳膊一路往外走,目测方向是那辆黑色奥迪。 车上下来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相貌跟陆观观五分相似。他走到两人面前,还没等开口就听陆观观率先介绍:“这是我哥,陆成钧;这是我干姐姐,薄凉。” 干姐姐,薄凉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陆观观心里已经是干姐姐了,金兰都还没拜呢。 陆成钧完全没有这大东北的粗犷,反倒是跟中规中矩的进行了轻轻的握手礼,笑说:“我妹妹在南方承蒙你照顾了,回来时总是凉姐凉姐念叨的不停,连我这个亲哥哥跟她亲弟弟的频率都没有她凉姐的出现频率高呢。” “陆大哥说笑了,观观在我那儿也常念叨家里呢。”薄凉笑不露齿的回道,又说:“我是第一次来j市,人生地不熟,麻烦陆大哥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我们是东道主嘛。” 陆成钧笑的几分憨直,陆观观就在旁边憋不住笑了:“快行了吧哥,你这样规规矩矩的看着别扭死了,凉姐是不拘小节的人,绅士跟二货在她眼前没差别。” 言外之意也就是陆成钧其实个二货,这会儿只是在装绅士。 薄凉真是无奈了,比起不拘小节,陆观观才是高程度呢。 (69)无处不在 晚上,陆观观带着薄凉去蔚海做了sap,又去吃了她认为最好吃的刀削面,两个人逛了大半夜的j市,因为疯的错过了回家的时间,只好临时住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陆成钧早早就杀到了酒店,先是把陆观观拎着说了一通,又跟薄凉道歉,说自己的妹妹玩起来有点儿疯,打扰了她休息云云。 薄凉有点儿受不了他这样的客气,向陆观观求救。后者睁大着眼睛颇为惊讶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人,直到薄凉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大哥大哥,我们只是姐们儿玩疯了又说了半宿私密话,完全,完全跟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没关系,你道的是个什么歉?” 她说完全的时候还在胸前强调的做了一个交叉的x号手势,一种很欢脱的夸张。 陆成钧微微尴尬,讪讪的看了眼歪头忍笑的薄凉,说:“就你理由多,别人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是说不过你。薄凉小姐,家父知道你的到来,想邀请你到寒舍做客,如果可以的话…薄凉小姐方便么?” 陆观观已然被他这古不古,现不现的说话给逗的不行了,连连拍薄凉的肩膀:“我这堂哥太给我丢大脸了,他平常不是这个样儿,可是一碰见美女就不正常。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其实是个游戏宅,所以你千万别见怪!” 是不是游戏宅,薄凉真没看出来,‘有点儿不正常’倒是真的。她笑了笑:“叫我薄凉就行了,太见外的称呼听着怪不自在的呢。” 陆成钧终于笑的有些阳光了,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爸妈都等着急了。” 薄凉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受到朋友家的做客邀请,虽然陆成钧一再表示什么礼物都不用拿,但是拗不过她在礼仪这方面的执着,还是开车载着她去了附近的商场,七七八八的礼物买个大半个后备箱,才总算起程前往陆家。 陆家的位置位于一片新盖的高端居住区,公寓大楼不远处是一大片正在开发的建筑工地,半成品的楼盘上贴着四个led大字——华成广场。 薄凉在那一瞬间内心充满了好笑的情绪,那个人是在进行地球侵略么?华成这两个字已经无处不在到快要占领整个天朝了,连这种东北靠近俄国的小城市,他都没有放过呢。 “你在看什么?”陆观观顺着他的视线,就落在那栋半成品的建筑上,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我们这种小地方也有建华成广场的一天,还以为人家*oss看不上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呢。话说你看过他们广场的宣传词了没有?一座华成广场,一个繁城中心,真是很敢说啊。”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啊…所有的狂妄自大,都是他霸气的体现。” “说什么了?” 薄凉冷不叮的回神,被车窗外的风一吹,背后冷意四散。听她又问了一遍,才叹气笑道:“没什么,在感叹世事变迁。大概很小的时候我来过这里吧,那时候,这座城市大概还在尘土飞扬,火车都是那种风扇咯吱咯吱的绿皮车。” “薄凉小姐的老家也是这里么?”陆成钧问。 “算是吧,三四岁的时候就走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那算是一段美好回忆的终结,也是她纷扰这二十年的开头。外婆在这里过世,舅舅把她送走,送到了那个根本不希望她生下来的母亲身边,从此一别数年,断了联系,将她最稚嫩的那几年衬的虚幻的仿佛没存在过。 如果她真的像苏景渊说的那样‘其实心里薄凉的很’,那大概就是这样一种血脉的继承。血浓于水的舅舅跟妈妈都能将关系斩的干净利落,骨肉相连的母女都不如陌路,亲情在她们这里都不算什么,又何况亲人之外的那些情呢。 陆观观说:“我听我大爷说,这里以前就是尘土飞扬,刚才路过的那颗大树,以前是富贵巷胡同的标志。不瞒你说,我爷爷家原来是这里的大宅门,我小时候j市陆家很闻名的,可惜没有敌过时代的趋势,从爷爷故去后就开始没落了。后来又分家,更是把家族分散了。不过成钧哥很命好,他是小地主,自带拆迁公寓跟拆迁款,富的都流油了。” “所以你那双大眼睛就天天盯着我的钱包?” “胡说,我明明盯的是你的保险柜!”陆观观还生怕不信的跟薄凉进一步说明,“你别看他这样人模人样的看着挺正常,其实一宅能宅一个月不带出门的,你说他不上班他吃什么?水电费从哪儿来?就说油价这么贵,他要是没有存款,养车都养不起。” “反正我说不过你。” “你看,他默认了吧!” 薄凉好一阵沉默,也说了一句:“反正…他也说不过你…” 陆观观:“……” 陆家原来的宅门到底有多大,已经不可追溯了,中间相隔了将近二十年,只有在陆家大伯的珍藏相册里,才能隐约看得出古老的中式建筑,高墙小楼,红墙金瓦,有些老北京的味道。 陆爸爸说上一代老爷子是北京人,有幸在特殊时期以前就从京都撤了出来,山高皇帝远,在当时还是小县城的j市买地盖房,带着一大家子从此扎根儿生活了下来。 这些都是陆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闲来聊天回忆起来的,别说陆观观没有印象,连陆大伯的记忆也都是很模糊,只记得记事起,陆家已经是附近村镇的大户了。 陆大伯现在是j市一级干部,是附近梨花镇的镇长,席间举止谈话都领导范儿十足,又不失其中的亲切。他还有个弟弟,在镇上环卫局上班,那才是陆观观的父亲,她经常挂在嘴边的‘纨绔爹’。 陆观观很少回家,连年都是在大伯家过的,她说:“我跟我小妈天生不对盘,以前就面对面都没话说,从她去年生了孩子就更没话说了。人家看见我防的不行,好像我能对她孩子怎么样似的…” “这些话以后不能往外说,在心里想是一回事,说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有句话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世界上不怀好意的人多着呢。” “你跟我大爷说的话一样一样的,他也这么说的。” “隔层肚皮隔层山,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陆观观就笑起来,扑过去抱薄凉:“反正我觉得你跟我那个有血缘的弟弟相比亲多了,就是觉得特别亲。” (70)二十年前 薄凉在陆家留宿的第一个晚上,整个陆家的人都在失眠中度过的。 陆成钧晚饭后就回了自己的家,通宵游戏不用提,早就习以为常。陆观观又是真兴奋,跟薄凉聊着天大半夜的不睡也不用提。 照比这两组的通宵达旦,陆家最重睡眠休息的一家之长失眠这件事,就显得让人在意多了。 夜深人静已经很久了,陆耀庭还是睡不着。陆夫人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旁边的人翻来覆去的折腾,想要伸手探探,隔壁那个人就坐了起来。她一下子清醒了,问他:“怎么了?气管又不舒服了?” “吵醒你了?我就是睡不着,没事儿,你睡吧。” 陆夫人揉揉眼睛也坐了起来,“怎么还能睡得着,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陆耀庭没说话。没一会儿,陆夫人就端着水回来,把常备的急救药也一并拿来,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陆耀庭喝了水,有些恍惚的问:“那个薄小姐…是不是有点儿像大姐?我总觉得她很面善,想了想,跟大姐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因为这个睡不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陆夫人把水杯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又说:“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的,言谈举止都温和有礼,气质涵养都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一会儿,陆耀庭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唉,睡吧。”—————— 一夜难眠之后,薄凉吃了早饭就告别了陆家,她还有正事要办,并不能在陆家逗留太久。 她拿着从井岚那里得来的资料,从j市坐了大巴找到了那个叫做土顶村的地方。这里真的很偏僻偏远,行政单位还是以很老的‘大队’为村中心称呼的。 终点站就在大队门口,司机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眼神,问她是不是很久没回老家了。 薄凉笑了笑,问司机:“您对这附近熟么?我有二十年没回来过了,感觉有点儿晕头转向。” “我家就在这旮瘩,熟是必须地嘛!你舅舅叫啥?这个村里的我都认识,附近也都有认识地人!” 具体叫什么,薄凉还真不知道。她想了想,说:“我走的时候才四岁,隐约记得我舅舅姓陈,我的母亲…叫陈雪琳。” “陈雪琳啊…”司机嘟囔着沉默了下去,想了一会儿问:“是河南沿儿原来陈九家那个老大吗?你舅舅是不是叫陈平生啊?他们家大姐是叫个小琳啥的,不过失踪二十多年了…原来还有个孩子,后来听说送走了…”他说着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有点不可置信的问“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吧?” 薄凉笑笑,没有回答,只问:“你知道他们家走么?” “必须滴么!就这条路,”他比划着面前这条土路,说:“你直着走,走到大前边有个废旧的老学校,再往前走,一直到有个新盖的砖瓦学校;学校门口有个小卖部,你从那条路下去,直走,他们家新焊的黑铁大门,门前有两棵大柳树,那还是你姥爷在世的时候栽的呢。” 薄凉跟他道了谢要走,司机有点腼腆的摆手说不用,又提醒说“给你个我的电话号码吧,你要是那啥,不在他们家住一宿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回j市,这嘎达没有旅馆。” 司机没有再多说,就回车上拿了一张崭新的名片,“去吧,陈平生他脾气不太好,你小心点啊。” 薄凉再次道了谢,沿着司机指的路起程了。 越沿着这条路往西走,薄凉就越觉得熟悉,等到了那所废旧的老学校时,她已经记起了曾经外婆带她来看过运动会。 那时这里就像赶集一样的,十里八村的生意人、摆摊人都汇集于此,卖冰淇淋,卖烤肉,还有摆各种套圈的小游戏摊…那时,她还扎着两个羊角辫,绑着姥姥买的粉红绸,额头中间还用不知是谁遗落在家里的口红点着一点红。 原来她被母亲遗弃在外婆身边这一点,是真的…只是时间太久,那些记忆模糊不清,被掩埋在了时间的流沙之下。 一路往前走,就到了所谓的新学校,除了外观从黄土变成了砖瓦之外,它满院荒草的废旧程度与老学校没什么差别。 学校门口斜对门有家大红小卖部,小卖部前的石头墩儿上坐着几个三四十岁的妇女,似乎在晒太阳闲聊一样。见到陌生人从远处走来,都不约而同的注视过去,窃窃私语,好像在谈论是谁家远方回来的客人。 从小卖部的岔路拐下去不远,大概也就一百米的样子,就到了栽有两棵大柳树的新焊黑色的铁门前。薄凉停下来,走过去用狮子口里的铁环敲门,“有人在么?” 这样叫了好几声,“有有有!”的声音才传来,却是从身后传来。 薄凉回头,就看到了小卖部门前闲聊的妇女之一,穿着紫色羽绒服,头发烫的有些焦的那一位。她一看就是小跑过来的,有些喘的问:“这是俺们家,姑娘你找谁?” “你是…陈平生的妻子么?” “我是啊,你是谁呀?” “我是……陈雪琳的女儿。” 薄凉的话一说完,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白白红红的交杂,最后开了门说:“请进吧。” 按理说,薄凉应该称呼她一声‘舅妈’,但从当事人的态度来看,这种亲戚的称呼完全可以免了,甚至还有可能给对方增加反感。 她把薄凉带进了正屋,水也没招待一杯,就在院子里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你等等,陈平生一会就回来。” 薄凉问她:“这家里…就剩你们两个了么?” “还有两个孩子,在外地上学。那个你…咋回来了?” 薄凉笑了笑:“回来拜祭一下外婆,顺便问一问当年的事。” “唉,都过去那么久了,你问他干啥?”陈平生的妻子这才去暖瓶里倒了水,说“你舅舅他是个牛脾气,当年非得给你妈对着干,把你送走啊,他心里也不好受了好几年,一想起你就觉得对不起,怕你妈…唉,看你现在过的还行,他大约摸能放心了。” (71)身世线索 陈平生在十分钟后就回来了,也跟他妻子先前的样子一般,喘着从窗外一溜小跑进屋。然后直愣愣的呆在门口,半天不见人进来。 最后还是他妻子把门帘子一掀,把他给拽了进来:“看啥看,你在外头能看清楚啥?进来,别让孩子看笑话!” 陈平生就被她拽了进来,见薄凉站起来跟他点头问好,更显得局促。之后就不知道怎么了,红了眼眶,抬起粗糙的手背过去抹了两把眼泪,又跟妻子说了两句,才回过先前的状态,转过身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薄凉在这里问题上选择了说谎,她觉得没有必要太过诚实。 陈平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有点犹豫的问“我听你舅妈说,你想去拜祭你姥?” “是有这个意思,主要目的,是有些陈年旧事想要问问舅舅。” “你妈还好么?”他自动岔开了话题。 薄凉也不纠正,顺着他说:“她很好,我已经在八年前就被她赶出门了。” 陈平生默然了,久久一个长叹:“她真是六亲不认了,连你…都不认了…” 这次他没有等薄凉发问,就主动说了下去:“当年把你硬送回她身边,的确是我不对。我就是咽不下去那口气。家里辛辛苦苦供她上大学,结果她回来,丢了全家人的脸。你姥姥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身体就越来越差…她后来生了你,没几个月就跟着你三姨姥走了,干脆把你丢给了你姥…”他痛苦的抹了抹黝黑干燥的脸,继续道“那年你姥过世,我憋着一口气你,死活把你送回去给她…这些年…”他声音多了几分哽咽,抬手捶着胸口,断续道“我愧疚你姥,我都害怕死后没脸去见她老人家…” 面对着满脸愧疚甚至有些悲痛的陈平生,薄凉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如名字一样薄凉,为什么她会如此平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她低着头掩盖着自己的面无表情,一直等到他的情绪平复,才重新发问:“您知道我母亲,当年抱着我去找的那个男人,是谁么?” “你问这个干啥?你想要去找他?平安啊,他不会认下你的!要认早就认了,也不会把你母亲毁成这样啊!” 薄凉看着他因抵触而激动起来的情绪,平静道:“请舅舅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不要去找了,那个人已经不在j市了,调走十多年了…”陈平生一反先前的态度,冷静了下来,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母亲也再嫁,你也过的挺好,就不要再去给自己招惹麻烦,让它过去吧…” “他是政职人员么?” “我说了,平安,让它过去吧,不要去招惹那些人,当年你母亲做的已经够了!” “好,那舅舅能告诉我,那个人姓什么吗?”薄凉问完,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从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摆在桌子上:“不瞒舅舅说,我就是回来调查当初那件事的,我不想稀里糊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血脉。我想当年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知道皮毛的肯定不止您一个。这里是两万块钱,我最后问您一次,您知道他的姓么?” 陈平生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封厚厚的枯黄信封上,眉头紧皱:“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知道当年那件事而已。” “平安,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那个人你真的不能再惹乎他。就算他调走了,他的老丈人家在j市也还是顶事儿的,你一个小姑娘…” “舅舅,”薄凉打断他,郑重道:“我有分寸,您尽管说就可以了。” 陈平生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在妻子眼神的暗示下,将当年那件事娓娓道来。 那时陈雪琳大大学生活刚刚结束,在市政单位实习,就认识了张姓的男上司,便开始了单行线一般的追求。由于身为地位相差的悬殊,家里人劝也劝了,拦也拦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她走上歧途。 三个月后,她大着肚子回到村里,姿态之狼狈让整个陈家都丢尽了脸。 因为她不肯将孩子打掉,就只能选择生了下来,还口口声声说:到时候他一定会认! 于是这场白日梦持续是十个月之久,直到她抱着孩子去找那个张姓的上司,美好的幻想才被残酷的现实击碎——经过dna的比对,孩子跟不是他的。 陈雪琳彻底崩溃,一度想将孩子掐死在襁褓里,屡次都被已故的陈老太太夺下,后来干脆养在了身边,也就有了陈雪琳将孩子丢给母亲,随着三姨离开了j市以后的事情。 一些陈年旧事细细略略的讲述了一下午,因为太晚没有返程j市的车,薄凉不得不在陈平生家留宿。 大概是那点微薄的亲情,也或许是下午那封厚钱的功劳,总之主人家给她准备的被褥一律都是崭新的,自家缝制的被面摸起来还是十全新的手感,连味道都像没有经过第一道洗涤一般。 晚上陈平生的妻子在厨房给薄凉烧洗脸用的水,有些歉意的说:“其实我跟你舅舅本不该收你的钱…可是这几年实在困难,你两个弟弟妹妹在r市上学,这几年收成又不好,你舅舅之前…就是去借春播款…” 薄凉没想到她会私下把钱的事情又说出来,还解释一下愧疚收下钱的原因,闻言微微一愣,不觉问出:“家里很困难么?” “前些年还好,这几年旱地水涝的,庄稼总也赶不上好时候,去年的春播款就是在我娘家大舅哥那借的,今年秋天打了粮还上,春播又成了问题…”她去提炉子上的水壶,往盆里倒水,说“孩子,这钱算是舅舅舅妈借你的,你千万别觉得舅舅舅妈是为了钱…俺们虽然是种地的,但这钱,也知道靠正路来…” 薄凉听了,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的,我在姥姥身边那些年,都是舅舅在支撑这个家,况且这种困境,某一程度上来讲,是我妈造成的。钱嘛,就当我回报舅舅那些的抚养吧,也谢谢舅舅今天能告诉我的事。” 陈平生的妻子拿着一条新毛巾递给她,说:“那个姓张的,你还不是不要去查了,当年你妈看好他时,他就已经结婚了,老婆还是陆家的大姑娘,有权有势,不然当年那件事也不会没声儿没响的算了…” (72)陆家大户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陆家?” 陈平生的妻子点点头,“是啊,陆家。那时就有钱有势,镇长是他们家的,还有一个混反道儿的陆二,他们家大姑娘就是那个姓张的老婆,咱们家…怎么跟人家斗?”又愤愤道“那个陆二就是个混不吝,原配老婆就是抢河西老宋家的,结果婚礼都没出现!等他老婆都快生了才把人接走,十里八村都说老宋家那姑娘是被强迫的…” 如果薄凉没有联想错,这个‘陆家’…应该就是陆观观的那个陆家。 她低头洗脸,不动声色的问:“陆家是哪个?很厉害么?” “陆家啊…现在不行了,我听我妈说,原来陆家是梨花镇上的大户,住的地方都跟公主府一样一样的,又大又气派,过年还挂红灯笼。后来可能是政府拆迁,那片儿大宅就被拆了盖楼了。他们家有个镇长,他老婆还是j市国邮的局长呢。” “那陆二呢?” “陆二不行,我妈小时候都拿他来吓唬孩子,一不听话就说‘陆二来了’,我们就都不哭了。他在河西村呆了两三年,听那边有亲戚的人说,他是犯了事儿才被陆大给贬到河西的。结果宋家倒霉,好好的一个姑娘…” “英子——” 从堂屋传来的陈平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她高高应了一声,回头跟薄凉说:“乡下地,住着不方便,你多担待一下,我去看看你舅舅啥事儿。” “你去忙吧,没关系。” 目送走陈平生的妻子,薄凉也收了毛巾倒了水,一路回忆着她说的话回了待客的小屋。 似乎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的话,原来她跟陆家的牵扯并不是因为陆观观开始,而是从许多年前,这个‘陆家’就已经在她经过的人生途中出现过了。 一切都与陆观观的大伯与她的父亲那么吻合,一个镇长,一个‘纨绔爹’——那么要找到那个姓张的人,就只需要从陆观观的大姑这里下手就可以了。 陆观观…… 因为事情牵涉到了陆观观,这一夜的薄凉,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时陈家夫妇已经在做早饭了。 陈平生从外头拎着一筐豆杆回来,他老婆在厨房生火做饭,见到薄凉出现,都是一惊:“你咋也起这么早?还想让你多睡会儿,你们大城市都不兴睡的‘自然醒’吗?” 薄凉笑着跟两人打了招呼,说:“今天要回j市,还有事要办,待不太久。”又对陈平生说“明年姥姥烧周年,舅舅能提前通知我么?” 陈平生说好,就把烧周年的农历日期告诉了她,又留了电话号码跟联系方式。陈平生看着纸条愣了愣:“你现在在南方啊?那么远的地方…” “嗯,那里环境好。” 陈平生就感叹:“一个人在外这么多年,很累吧?” “还行,都过去了,其实我一直很好。”薄凉觉得自己那些年认为的辛苦,跟陈平生夫妇半辈子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实在算不上什么,甚至还可能是他们穷极一生也无法过上的好生活。 早饭过后,陈平生非要送着她去大队,薄凉推脱不了,就由着他送。临上车前,陈平生拉住她说:“孩子,那两万块钱,舅舅谢谢你!” 那声音很小,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卑微。 薄凉当做没听到一样,笑着说了声“舅舅再见”,便上了车,隔着玻璃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回去吧。 大巴司机大概跟陈平生很熟,等他走了,就对薄凉说:“看来老陈的气消了啊,也是,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大了。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薄凉没有接话,就这样一路无言的回到了j市。 陆观观在她酒店的房间里看电视,不知道何时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反正她一进屋就迎了上去:“怎么样?还顺利么?” 薄凉摇摇头,从昨天就乱在脑子里的那团麻更加纠结了。 “怎么?不顺利?没找到要找的人?”陆观观看着她脸色,有点儿担心的问。又跟着她的脚挂好衣服一路进了洗漱室,看她洗脸,就鼓励道:“没关系,找一次没有,我们可以第二次第三次,我跟成钧哥借了车,再去我们可以开车去!一定会找到的!” 薄凉拿过毛巾擦脸,从镜子里看着她满是信心的表情,一时间五味杂陈。 两个人要了外卖,大众的肯德基,然后边吃边说。 “我其实是去寻亲的,找我舅舅问了一下我妈跟那个生父当年的事。” “唔?有近赶(进展)么?”陆观观啃着一个鸡翅,口齿不清的问。 关于进展,从薄凉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纠结是否要跟陆观观坦诚而言。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要对陆观观来讲,还挺难以启齿的。归根究底,是她的母亲给她的大姑当了小三,奔着拆散人家家庭的目的生下了她… 虽然目的没有达成,但这件事依然是发生过了,且成为了那段历史上抹不掉的污点。 薄凉纠结了一个中午的选择,最终还是决定对陆观观保密。她调查那个‘张男’的事并不急于一时,没必要把陆观观拖进来,她不想利用这个乐观善良的女孩儿。就说:“找到了,还跟舅舅约好了明年一起给姥姥烧周年。” 陆观观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啊!原来你是来寻亲的啊?不是简单的找人啊?找舅舅?是你那个…的弟弟么?” 她在薄凉面前还有点儿不太敢提‘母亲’这两个字,就干脆省略代替了。 薄凉点点头,“嗯,她还有一个弟弟,姥姥生了一双儿女。我大概四岁之前,都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说着又灵光一现,不着痕迹的问“你呢?有几个姑伯长辈?” “我们家可多了,大爷是老大,我爸是老二,其实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我大姑跟二姑;我还有三姑四姑五姑,奶奶比较能生,在抗战前那妥妥的就是英雄母亲!” “一种大家族的感觉啊…”薄凉若有所思的感叹。 “大家族称不上,反正人口挺多的,我大姑跟大姑父定居在r市很多年了,二姑也远在q市,三姑更远,人家现在在日本定居。”她说着叹了口气,“爷爷这一辈子儿女都很有出息,除了我爸。从我出生他就一身污点,五十好几的人了,去年还…唉,不说也罢,大概能消停几年。” (73)半途而废 虽然陆观观说了‘不说也罢’,但是她连一个晚上都没熬得过。到了深夜失眠时,她就吧啦吧啦的把她从小到大听到的‘坑爹’黑历史都给翻了一遍,连他老人家去年因为开有涉黄性质的歌舞厅被扫黄进了拘留所判了缓三年都没放过。 提起这些糟心事儿,陆观观整个脸都烦的埋到了枕头里,说:“…我本来过完年就要去找你的,就是被这事儿给耽误了,成天跟我小妈吵架,好不容易把他弄出来了,又住了二十天的院。他现在看见我都不说话,我大爷说他那是没脸,叫我别跟他计较…” “我小妈那个人…我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到处去讲究我大爷不好,搞的好像我大爷不近人情似的,你说亲兄弟,怎么可能不管?她找这个找那个,背后又说那些话,把我大爷大娘都气的不轻,药吃的明显多了。” 对于陆观观发了大半宿的牢骚,薄凉完全没有答话的立场,全程都在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最后,她自己说累了,咕咕哝哝的就睡着了。 薄凉承认,她在这其中确实存在了一些倾听者以外的心思。她不想利用陆观观,也一再控制着自己不去利用陆观观,尽管如此,也改变不了她有意无意去套话的事实。 看着身旁睡梦香甜的陆观观,她觉得自己正在变成坏女人,正在向‘为了寻找那段黑色历史的真相而不折手段’的程度靠近… 薄凉用一整个夜晚的失眠来反省与说服自己。她已经奔着三十的人了,过了七八年没爹没妈的生活,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无牵无挂,她为什么要去扒那些被掩藏在历史之下的东西? 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扒到了又如何?认祖归宗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算了。 算了吧。 活在当下,那些过去早就不重要了。 就在薄凉说服自己放下的这一天,陆观观被陆家大伯几十个电话给连环call回了家。 她不耐烦的答应着挂了电话,起来风风火火的穿上衣服,隔着浴室的门跟薄凉打了声招呼就开着陆成钧的车一路飙回了公寓,进门便被陆大伯劈头来了一句:“第几天了!又夜不归宿!你个好好的女孩儿家打哪来学的坏毛病?眼里还有没有大人?” 陆观观整个人都被震在了玄关,一头雾水的问厨房门前站着的大娘:“我大爷这是怎么了?” 她大娘朝她使了个眼色,但是她根本没有看懂不说,反倒越来越奇怪,“这一夜之间怎么了?我之前说陪朋友逛两天,大爷不是同意的么?怎么忽然间发这么大的火?” 陆大伯也意识到了问题,就在客厅转了一圈消散火气,尽量平静的问:“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走?” “大爷,她叫薄凉,是我的好姐妹儿!” 陆观观还不知死活的连纠正带强调,把陆大伯的头气的都有些发蒙。他不得不扶着沙发扶手坐下,气息不定的说:“不管你们以前关系有多好,都给我断了它,等她走了以后,就给我少往来…” “为什么啊?”陆观观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打断,声音里满是抗议与不愿:“她是我的好姐们儿,为什么要断?为什么要少往来?她哪里得罪你们了?” “这件事我跟你解释不清!你听我的,跟她少往来!” 她大娘也在旁边符合一句:“观观,你听你大爷的,他是为了你好。那个薄凉,不知根不知底,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对人好?” 陆观观受不了的摇摇头,积分不可置信的问“难道连大爷你也活的狭隘了么?你们觉得她是坏人?她一个人在l市开客栈,钱都捐给了孤儿院。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生病,手术费住院费都是她出的!你们告诉我,她这样做能有什么目的?” 见两个人都沉默不语,陆观观咬咬牙:“我敬重她的人品,我喜欢她的豁达,我着迷她的‘有故事’,长这么大,我没这样佩服一个人!我二十一了,大爷,我有我自己的思维跟选择权,交怎样的朋友我能分得清!我不是我爸!” “观观!”陆大伯打断她,“那是你爸!再不好,他也是你爸!” “大爷,我没说他是别人。难道因为他是我爸,他做的错也是对么?所有的事都是别人的原因么?这么多年,从我妈去世,他都做了什么呢?” 陆观观红了眼圈,眼泪忍不住脱框而出。她带着点儿赌气的擦掉“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他从来都没打过电话问我好不好,有没有钱吃喝。我每次打给他,他都‘好好行行’,一副迫不及待挂电话的样子,您让我把他当伟大的父亲?我做不到啊…” “不说这个…”陆大伯抬起手来摆了摆,又扶着沙发扶手大口喘气,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薄凉,那个人必须得断,不能再来往!” 陆观观一咬牙:“做不到。” “做不到也的做!” 陆大伯拍桌而起,下一秒变数突生,耳边只剩下陆大娘焦急又恐惧的呼唤声。 —————————— 陆观观走后,薄凉就接到了井岚的电话,前一天拜托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还没等井岚开口,薄凉就先行开口:“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去翻以前的不愉快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淡淡的笑了起来:“果然跟我猜的一样,你一定会半途而废的。” “我只是不想纠结于过去,我想活在当下。” “你难道不在意自己生父的身份?” “如果在这之前,我或许会在意,你如果直接告诉我,我也可能会感激涕零。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了那个想法,与其拖家带口的过日子,我貌似更习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哪怕是你的生父是个高官?”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 电话就在井岚的沉默中,被薄凉兀自说了‘回见’便挂断了。 她起手给陆观观打电话,没人接听,就发了条‘急事先回去了’的短信,然后干干脆脆的订了机票走人了。 (74)父子情深 薄凉一走一个礼拜,尘世客栈最想她的原来就只有亨利。 大老远就听见亨利脖子上的铜铃在响,下一秒它就跑出来绕着她的脚边撒欢儿,喜悦之情从它猛摇的尾巴便能看得出来。 她蹲下身去跟亨利拥抱,搓着它的耳朵亲昵嬉闹。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客栈里走,就碰上正好大包小包往外走的和米阿大叔,顿时一诧:“您这是干嘛去?” 和米阿大叔背上背了个牛仔布大布包,左手一个条格大玻璃丝袋子,右手一个蜡染布对角系成的包袱,一副将要远行的样子。看见薄凉回来,黝黑的脸上笑满了褶子,“老板娘,我家大小子考上研究所了!我我我、我这是去看他!给他带的腊肉,他一个人上学,太辛苦!” 和米阿大叔的儿子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自小母亲过世,是和米阿大叔一个人把孩子拉拔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现在又考上了研究生,和米阿大叔怎么能不激动? 只是现在这个月份…有点跟成绩出来的时候不太相符啊。 薄凉好笑的甩甩头,没准儿是他研究所分配定下来之后才通知的和米阿大叔呢。她问和米阿:“订的几点的票?” 和米阿大叔就在身上的口袋里翻翻找找,摸了张粉红的票出来,看了一眼说:“八点嘞,明后天就到了!” 薄凉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就说:“走,我给你去买个大箱子,再送你去机场。” “这怎么行?你刚回来还没进屋嘞!” “走吧,我坐的是飞机,没你想的那么累。” 薄凉说着就帮和米阿大叔把包袱拎着塞进了后备箱,就开车往老商街去。 花了一个小时候挑了个最大号且很结实的行李箱,勉强能把和米阿大叔准备的东西都塞进去。又买了一个手提包专门装他自己那几件换洗的衣服跟洗漱用具,才送他去火车站。 薄凉走前给他儿子打了电话,那边有点支支吾吾,这让她感觉十分不好,就跟和米阿大叔说这里太吵,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和雷齐的隐瞒之意太足,薄凉怒了,“有话你就直说,别等和米阿大叔满腔欢喜上京了,你倒头给他一闷棍,你还让不让他活?你是他唯一的亲人,精神寄托,伤害他之前你好好想想,你能不能承受得了失去他的后果!” “薄凉姐…” 他这一声喊的薄凉受之有愧,她根本还没有和雷齐年纪大,小两个月不到。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之前见了那么一面,有了几天的交情,他就一直喊她姐了。薄凉也懒得去纠正了,说他:“冲你喊我这声姐,有什么你就说。” 那边沉默了一阵,说:“我交了个女朋友,谈了两年了,现在谈到结婚问题,她想在首都买房…” “……问题出在哪儿?”薄凉问。 “我喜欢她,但是她们家里提出的条件我承受不了。不在首都买房,买车,就要入赘…” “因为买不起房,难道你动了入赘的心?”薄凉不可思议的问完,那边就好像默认似的,她忍不住嗤笑:“入赘是什么你懂不懂?忘祖,吃软饭,一辈子在岳家抬不起头,再大的本事跟成就,朋友同事也会拿这事儿戳你脊梁骨。你一个纳西族的大男子汉,你想入赘?你把你爸这么多艰辛付出当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薄凉姐,我心里好痛啊…” 听他这快要变成哭腔的虚弱声音,薄凉真是受不了的揉着眉心,“她到底有多好,让你连祖宗父亲都想要抛下?” 他又说不出来了。 薄凉冷笑了一下:“行了,我把和米阿大叔带回去,你最近抽个时间回来一趟。” 那边隐隐欢喜的应了“好!” 挂断电话,薄凉就觉得这春天的风原来可以这么冷。 她进了候客厅,跟和米阿大叔说了和雷齐也正准备往回走的事。大叔很惊讶,但高兴情绪不减,欢欢喜喜的根河薄凉回了客栈。 和米阿大叔风风火火忙碌到第三天,和雷齐回来了。 和米阿大叔邀请客栈里的人都去他家参加家宴,薄凉自然少不了。她还担任了去火车站接和雷齐的工作。 不得不说,研究生的和雷齐跟大学生时期的他完全不同,虽然还隐隐带着一些青涩,但整个人从整体上来看已经像是个踏入社会的工作人士了,完全没有那些年连帽衫的大男孩儿的气质。 两人放了行李上车,和雷齐很不好意思低声道:“薄凉姐,麻烦你了…” 薄凉看着他略微羞愧的表情,诧异了一下:“怎么了?” “您能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有点儿无力的说:“我跟那个女孩儿分手了…” “大小姐脾气?” 和雷齐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首都的独生女大多都是小公主。”而是个小公主就会有因为家庭宠溺等等因素养成的不同程度的大小姐脾气。薄凉从招赘这个条件上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 路上和雷齐都在说他跟那个女孩儿两年的恋爱故事,但大多都是他在哄着那个女孩儿一样的感觉。约会、吃饭、看电影,全是女孩儿说的算,吵架很少,因为和雷齐都是千依百顺那一方;就算是偶尔的争吵,他也是主动退让道歉的那一方,不论对错。 与其说像男朋友,不如说是跟班儿来的更确切。 最后,他说:“这样的恋爱是不是太累了?好像那天被你骂醒了,我是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却连最起码的自尊都没了…入赘…就算勉强在一起了,也还是会分开的,我不能几十年都这样生活…” “是啊,几十年都那样去生活,就太悲哀了…”这是一整个路程里,薄凉唯一在他的倾诉里说的话。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想起了那些年在苏景渊面前卑微低下的自己,就不觉呢喃出了口。 直到到家,车上都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过话。 路上有一点点小堵,大概十分钟之后,就是一路畅通无阻。 和米阿大叔见到差不多两年没见的儿子很激动,竟然红了眼眶,抹掉眼泪才去抱抱他,拍了拍他的胳膊:“瘦了…” 于是一路上提起失恋都没有红眼圈的和雷齐,竟然在父亲面前掉下了大颗的眼泪,抱着和米阿大叔直说对不起。后者被他抱着,也是直说没事没事,我身体好吃饭香,你学习辛苦了云云…那画面看着,让人一时间感慨良多。 和雷齐此刻哭的像个孩子,大概内心有很大的成分是为了这两年忙着恋爱而忽略至亲父亲的愧疚,又或许看到老迈的父亲落泪,发自内心深处的动容。 总而言之,看到他们连相拥哭泣都变得温暖,薄凉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下,在心湖上泛起不易察觉的波纹。 (75)大笔捐款 回到了l市,回到了尘世客栈,生活就好像回到了宁静祥和的主调,阳光温暖,天高蔚蓝,心情也变得空旷豁达。 仲春四月,有一天下起了毛毛雨。 薄凉在清晨送走了蜜月结束的小情侣,回来时匆匆补了一个觉,睁眼时看到光透过窗子,落在地板,被窗格切成了一个个方框的温暖画面,完全没有想到室外会是一种细雨毛毛的景象。 偏西的天空上挂着一道清晰可见的彩虹,连手机的摄像设备都可以清晰的捕捉的到。 她站在阳台,把高举着手机将那道难得一见的彩虹定格,余光瞟到了楼下坐在同样彩虹七色大阳伞下的那个男人。他拿着一杯奶茶在喝,茶几上放着似乎很专业的单反相机,而他…却正端着手机在看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第六感过敏,目光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他手机的摄像头,这让她感觉很不好。 那个男人无所察觉似的,目光只在手机屏幕,好似那上面有他无比感兴趣的东西。大概过了四五秒,他开始对着手机唱歌,从歌词能隐约听清楚是杨坤的《空城》。 “这城市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这街道车水马龙,我和谁相拥…” 没有跑调,音色还不错。 薄凉挑挑眉,关上窗转身,暗笑自己的神经过敏,想太多了。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小阳台那一刻,她没有看到那个唱歌的人松了一口气,也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手机屏幕上,与正前方一模一样的画面里,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远隔千里之外的华成大厦最高层,有人坐在巨大的投影幕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按了暂停的画面。 画面的女孩儿还保持着高举手机捕捉天空的动作,似乎发现了摄像者的存在,并向他看来,一张恬静的容颜,微微诧异的表情。 苏景渊的薄唇抿成了一条一丝不苟的直线,越是盯着那张恬静的脸,就越是觉得无法控制情绪,握着遥控器的手越抓越紧,竟然生生握出了裂痕! 方立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连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不敢弄出来。不知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亦或者是半个小时…感觉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渗的凉飕飕,前面椅子上那人喊他的名字:“方立,这个女人,你认识么?” 这个女人…不就是苏暖小姐么?方立看着投影幕,觉得boss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吞了口口水,才有点儿不确定的道:“有点…面熟…” “面熟?”他的声音透着一点儿莫名的冷意。 方立立马道:“有点儿像苏暖小姐,不,是跟苏暖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他铿锵有力的回答落地后,大概又是将近一分钟的死寂,前面被椅背遮挡的那个人,忽然松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的传来,像是无意识的呢喃一样。 “她还活着。” ———————— 一场毛毛的太阳雨一直下到正午头,让出行的薄凉尴尬的不知道是打伞好还是不打伞好,等她大包小包的书本文具都装好了车,向大娘已经提她把大沿儿的遮阳帽拿了出来:“保护好头,不要淋雨,你快那啥了,小心到时候头疼…” 弄懂了这个隐晦的‘那啥’词的意思,薄凉顿感无语。向大娘居然记得她大姨妈的日期…无语之余,又感觉心下微暖,有个人能关系你到这种细节,感觉真是挺好的。 她跟向大娘撒了一句娇,关好后备箱后又看见了客栈里那个拿着手机唱歌的人,便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向大娘回头看了一眼,“啊,他啊,来了有快半个月了,挺好的小伙子,是个旅行摄影师,那拍出来的照片就是跟咱拍的不一样,清楚,还好看!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把我跟你大叔拍的都年轻了好几岁,你要不要拍一张留念?” “别,算了,您知道我不爱拍照,我不上相!”薄凉连忙道,赶紧岔开话题:“晚上我要是八点过没回来,就是在周院那住了,不用等我吃晚饭,不用给我留门。” 薄凉说完,开门上车,还是颇为在意的看了眼那个摄影师背影消失的方向。 由于一个多月没有来过孤儿院,院里孩子们都十分想念她,当下连身高都顾不上量,把井岚跟查理丢在了医务室齐刷刷的全奔着她来了,七嘴八舌的问好,声音嘈杂喧闹的不行。 搬完开学季的礼物,孩子们的新鲜劲也就过了,没一会儿就又乖乖回去医务室排队让井医生给去给量身高去了。 薄凉探头跟井岚二人打了个招呼,就顺着侧边的楼梯上楼了。周院长的办公室今天有点儿忙,初、高两个学校孩子的负责人正在汇报工作情况跟申取学费。她颇有几分习惯的窝到沙发角落去坐等,连打招呼都是点头一笑,并不出声打扰。 在场的人其实都很熟了,连最陌生的也是见了七八次的人,唯独那个在周院长身边帮着记录领取名单的年轻女孩儿,陌生的一面都没有见过。 薄凉就窝在沙发靠近门的角落坐着,大家走的时候都跟她无声的挥手拜拜。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周院长才端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见到她像才发现似的,顿住杯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大概是采办大叔刚出去的时候。” “那也挺久了,半个小时总有了。”她放下杯子,把身边的女孩儿拉过来介绍:“这是我跟老阎第一个闺女,今年大学毕业。我培养的接班人,怎么样?”她拍拍那个女孩儿的胳膊“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薄凉姐姐,比你大个两三岁。” 那个女孩儿很乖巧大方的喊了一声:“薄凉姐姐。” 薄凉有点儿小尴尬,笑着问周院长:“你还没给我介绍小院长的名字呢…” “哎呀!瞧我这脑子!”周院一拍脑门儿,说“她叫阎雪,你叫她小雪就行。我跟你说,咱们小雪旺家的,她这才来没多久,就有企业家捐了一大笔款,就那个…那个才建没多久的购物中心,叫什么来的?” 她歪头问阎雪,阎雪说:“是华成ceo,姓苏,上面写着呢,喏,苏景渊。” 薄凉几乎没听到后半句,听到华成时就已经霍然起身,大脑播报一直响着‘华成’两个字音,然后听周院长十分诧异的问道:“怎么了这是?华成…有问题么?” “没,我就是听到华成…这样大的集团,会给我们这种名不经传的孤儿院捐款,有点…惊讶,不太…理解…”薄凉魂不在状态的说着,也没管办公室里两个人奇怪的表情,说完拿起包:“我去、看看井医生…” 说完,她的身影就从门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阎雪看着她经过窗前的小跑过去的影子,无比奇怪的问院长:“妈,这个薄凉…会不会有点儿奇怪啊?” “别瞎说!”周院长严肃的狠了她一句,解释说:“咱们孤儿院这几年的艰难都是她帮着过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哦…我知道了…” (76)怀疑初起 华成集团给平安孤儿院捐款了。 薄凉一路有点发飘的摸着墙小跑下楼。 孩子们站在医务室前排队丈量身高,大概还有十几个人的样子,齐刷刷的跟她打了招呼,喊“凉姐姐好”。她逐一点头示意,然后贴着门框溜进去,又见他忙着给孩子们量身高,就强压着不安等在一旁。 终于,最后一个江江小朋友拿着记录单欢喜的出了门,井岚才转过身看着感觉明显无所适从的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你很慌张。” 薄凉这才发现自己坐在这一直在揉搓两只手,拇指明显发红。她动了动唇,发现腮帮也有点儿僵,就抬起手来揉揉,说:“华成给平安孤儿院捐款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他没有异样,轻轻的“嗯”了一声。反倒是身后收拾东西的查理顿了顿,回身问:“薄凉小姐最近动用证件的频率高么?” “坐飞机,住酒店…”她猛然意识,不可置信的皱起了眉:“这都是国家网络啊,他难道能把手伸到这里头来?” 查理叹了口气,“薄凉小姐,你太小看人脉了…” 人脉,杨万里,诈死。 薄凉张了张嘴,好半晌失语,有点儿不敢想的试探着问:“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准确的定位到我了?捐款什么的,是他委婉的警告?” 查理点头:“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不,是百分百。”这时井岚开口,说:“捐款单我看过,写着他的名字,而不是用企业的名义,你应该了解这其中的差别吧?” 华成,苏景渊。 这其中的差别当然了解,前者可以侥幸,后者绝对是板上钉钉。 苏景渊不是一个大慈善家,就算是捐款,主导者也会是华成的董事会,捐款方写着的自然会是华成集团。但如果,捐款单上捐款人的一项写着他的名字,那所代表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个商人,永远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是一个商人最起码的技能。其次,根据薄凉对他的了解,他所做的事皆是目的明确,且从不做多余的事。那么这个捐款,以个人名义捐款背后的深意,如此耐人寻味。 薄凉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在孤儿院留宿,而是赶在了七点前就回了客栈。 向大娘迎上来问她吃饭了没有,她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回答了什么,魂不守舍的就上楼了。 大概是精神太集中导致异常疲惫,她居然往床上一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在恍恍惚惚的梦里见到苏景渊,梦到了他钳着自己的下巴质问为什么骗他…明明没有过激的画面,她却被不停的逼问给惊醒了… 落地的那一盏昏黄的小灯微光柔弱,薄凉侧着身子望着它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想到有一天梦里的质问会变成现实,她就忍不住埋头在枕被中间,无助的长叹。 尽管过了这么久,她对那个人的打怵心理依旧存在。除了逃跑跟躲避,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个人… 那之后,薄凉战战兢兢的又过了好几天,魂不守舍是小,丢三落四的毛病最为严重。 就拿此刻来讲,她要开车去工商局年审营业执照,没拿车钥匙,没拿钱包,连最起码的营业执照都没拿。她在车门前站了好半晌,愣是没想起来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时在客栈久住的那个姓方的摄影师的刚好从外面回来,跟她打了两声招呼才把她的神唤回来,不由说道:“老板娘,你这样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开车,今天的事情着急么?着急的话,我来开车送你过去吧。” 于是就在大概五六分钟后,薄凉才陆陆续续的把要带的东西都带齐,把车钥匙递给摄影师,“谢谢你了,方大摄影师。” 他抿着嘴笑,“老板娘你太客气了,叫我方远就行了,摄影师啊…这称呼让人脸红,我还差得远呢。” “没关系呀,在我们眼里你就是摄影师这一级别的,就当昵称好了。原来这里还有个画画的陈大艺术家,他开始也很不习惯,后来被向大娘他们叫着叫着,就也成自然了。” “陈墨涵吧?他的画挺有意境的…” 话音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愣了。薄凉脑袋里闪了一道光亮,就听方远说:“客栈里挂着的那幅‘美人午睡图’画的很好啊,那个吊篮椅里的人画的是老板娘吧?” “……”薄凉语塞哑然,只有些尴尬又牵强的笑。她根本没有注意过客栈里多挂了陈墨涵大作,自然也就无从得知画作里画的‘美人’是谁。她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方远超乎寻常的可疑。 这种可疑并没有因为他后来的解释而被打消,反倒因为他条件反射的见义勇为而被放大数十倍。 薄凉办好营业执照从工商所出来,正巧撞上方远一阵风的向前蹿了出去。他身后,有几道在喊“抓小偷”的声音连同一起追赶小偷的十几个大汉里面,他超乎敏捷的身手让人忍不住给他点上三十二赞。 方远几乎是没窜几步就将小偷追上,并且一个伸手直接拎了小偷的领子直接按倒在地。薄凉有幸在台阶上看到了还没来得及被人群围住现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方远那一种专业搏斗的制服动作。 下一秒,他与小偷就被追赶上去的人群跟看热闹的人团团围住,充斥着‘小伙子好身手’‘小伙子真厉害’‘小伙子练过啊’云云众多的夸奖,都让远远听到这些的薄凉情绪跟心情与这阳光明媚的天气越发反常。 方远被丢钱包的大姐不住的道谢送出来,一脸被夸太过的笑意跟尴尬在撞上薄凉目光那一刻瞬间冻结,此刻后背上蔓延的凉意竟然与面对顶头boss时有八分熟悉!被那种明明笑着却满眼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觉得自己暴露了。 他怀着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情,打了一路十几个版本的腹稿,甚至有点期待她的发问,然后把疑点一一解释之后还能继续潜伏在此做任务。可眼瞅着即将到家,后座的人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是看着窗外…这一点,她跟boss很像。 方远想起许久前载着苏景渊去墓地那一次,他也是这样坐在后座,眼神散漫的看着窗外,不经意流落出晦涩难懂的疏离与悲伤…那种安静,与她此刻如出一辙。 截止到薄凉下车,回到客栈,她始终都没有只言半语,连声招呼都曾打。 上二楼的时候,薄凉特意看了一下走廊上挂着的那副‘美人午睡图’。画中的确是自己不知哪一天在木栈上的吊篮椅里睡觉的画面,但是右下角作者的签名并非陈墨涵,而是他的笔名——寒江墨。 她忍不住轻嘲一笑,不知在笑谁。 (77)爱的执念 大概方远也发现了那幅画的漏洞,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薄凉下楼时还能听到向大娘几个人在讨论:“摄影师最近是很忙啊,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拍啥美景去了…” “这都第三天了,不会发生啥事吧?”和米阿大叔有点儿担心的道。 然后亨利看到了正下楼梯的薄凉,摇着尾巴就奔过去打招呼。薄凉摸着它的头回应,又对众人说:“不用担心方远,他可是会功夫的人。” 向大娘就问:“你咋知道?” 薄凉就把那天在工商所门口看到的见义勇为说了一遍,店里人这才都放下心,一边感叹一边继续井然有序的各自忙碌去了。 而此刻,那位颇让人关心的方远同志,正窝在客栈出门必经之路的一辆黑色大众里啃面包喝矿泉水。他深知自己已经暴露了的事实,虽然不能再近距离监视,远距离还是可以执行的,不过这个年轻的老板娘还真是…够敏锐的… 方远又看了看手机,再次纠结要不要给boss打电话报告‘已经暴露’的进程。 他的汇报电话打进华成领导人的手机时,苏景渊正被人梨花带雨的指责始乱终弃,句句情深爱切,字字深情不舍。 “…我知道,她走了你心里愧疚,爷爷走了…你心里难受…我可以等,等你多久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出国?她已经死了,埋在你们苏家的墓地,你已经不欠她了啊…如果是因为爷爷,因为答应了爷爷不能娶我…”夏灵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眼泪,嘤嘤道:“渊,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为了死去的人蹉跎我们的一辈子啊…” 老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那人忽然抬手制止她的声音,而后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笑的愈发温暖道:“没关系,不用刻意瞒她,确保她安全就可以了。” 看着眼前与上一秒冰天雪地完全不同的景象,夏灵暖如遭雷击一般,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掩饰,徒然站起身子走向办公桌,盯着他柔和的脸不可置信的问:“你移情别恋,你爱上了别人?所以你才不肯娶我的对不对?那个是谁?你爱上了谁?” 苏景渊从容的挂了电话,歪头看着她:“如果她没死,我或许会娶你,跟你过一辈子,可能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失去她有多疼。”看着夏灵暖一寸寸褪去血色的脸,他忽然觉得畅快,勾起唇角轻嘲“是不是后悔太早在绯月上动了手脚?是不是在想‘如果晚几天,再杀了她就好了’,对么?” 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在凝聚变冷,骤然凛冽起来的气氛让夏灵暖控制不住的瑟缩发抖:“你在说、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什么动手脚,什么杀…这样可怕的词,你怎么、怎么能说得出口…”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在苏景渊浅笑冷漠的眼神下,渐渐就只剩下惊恐,连最初的不甘与愤怒都全然想不起来了。 苏景渊只是笑,浅笑双眸里流露而出的冰冷让室外的阳光连半分温暖都发挥不出来。 夏灵暖在他目不转睛的微笑注视下,忽然如情绪崩溃一般,瘫坐在洁白如雪的羊绒地毯上,放声大哭。“我只是爱你…我有什么错…这么多年…从我负气离开,到现在…你流连花丛也好,假戏真做也好,我都没有停止过一刻爱你…为什么你会爱上那个人?我又哪里…比不上她…” “你一定不记得…多少次雷雨天,你迷迷糊糊的问我‘小暖,是不是又惊醒了?’…苏景渊,你那时问的‘小暖’不是我啊…我从来…就没有怕过雷啊…可因为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认下了就好…可你为什么…在那个雷雨天,选择了她?” 在她的嘤嘤控诉中,苏景渊隐约想起那个夏天,暴雨天繁多的京城,他经常…一个人在失眠的深夜,将车停在在勿念庄外,隔着几千米的距离汲取奢侈的温暖跟宁静。他从来不曾真正去打扰过她的安眠,唯独那一次喝醉…看到她在噩梦里挣扎,感同身受一样的…痛苦的无以复加。 二十八岁的苏景渊,依旧固执的有些病态,认定了夏灵暖,便再多的在意、牵挂、难过、甚至心痛,也都不会去承认。在这些交杂烦乱的情绪里,他只清楚的感受到了生气与愤怒,来自与苏暖,以及一切打她主意的男人。 ‘…你要是是认真的,我可以成全你’ ‘…不管她有多少从前,她姓苏,到死,都只能是我苏家人。’ 在那个夜里,他对杨万里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记得清晰无比。因为它们字字带刺,从他的心头划过,带起的都是血淋淋的不舍。那时他以为咬咬牙,狠狠心,就可以将她推给别人——直到那件事,他迟来的醒悟,原来任何人、任何程度的的认真,都不能将她从自己的手里带走…他只是在拖。 爱情…它原来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看着跪倒在办公桌边哭泣不止的那个女人,他的感觉很复杂。痛恨中夹杂着一点同情,同情里又夹杂着一点儿厌恶,厌恶中…又夹杂着一点庆幸。他说:“不要辜负我对你最后一分的容忍,从我眼前消失。”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起伏波澜,却让夏灵暖所有的情绪都戛然而止。她抬起头,仍抱着一丝幻想的问:“你会杀了我么?” 他说“会”,微笑一如窗外的阳光明媚,眼底深渊暗光涌动,试图掩盖那一只因疯狂而略发兴奋的凶兽。他将视线移向远方,兀自说道:“或许,你也该体验一把车毁人亡。” 这时有人推门而进,往常细微的扳动把手声落在夏灵暖的耳朵里,带动了那根被苏景渊的冷漠气场震到的神经。她机械的循声望去,撞上了董静媛略带惊讶的眸子,瞬间有什么在心湖里裂开,她踉跄着爬起来,奔向门口,面目变的狰狞扭曲:“是你!” (78)隐情大白 董静媛开门的动作一滞,见夏灵暖气势汹汹的奔来,连忙闪身,皱着眉头万分不悦的看向室内的人:“苏景渊!你就任这个疯女人在你这儿胡闹?” 苏景渊略一侧头,淡淡道“不然呢?” 夏灵暖扑了个空,反应过来就又奔着董静媛而去,“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不是你我就不会走!我不走就不会有人趁虚而入!是你害了我!” 这期间董静媛已经左右闪躲了两三回,她非常无奈的看向苏景渊:“你这样不觉得大家都在看笑话?” 这偌大的大厦至尊楼层,哪有什么大家?除了办公室里的男人跟门外这两个女人,就只剩下几米外的总裁助理跟总裁秘书了。根据专业的职业操守,对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对待自己boss情感八卦方面一向‘眼瞎耳聋’,早就练就了狂风暴雨我自巍不动的本事。 前方现场闹的动静这么大,那边连个冒头的都没有,谁敢笑话?明天还要不要来上班? 就连苏景渊都说:“我的下属都是专业的。” 这言下之意就是她们看了也不会乱说的。 董静媛不符涵养的翻了个白眼,彻底无奈了。看着夏灵暖不死心的再次袭来,伸着手要掐向她的那个样子看起来如厉鬼一样狰狞可怖。她终于妥协,弯腰提起裙角:“但愿你的置之不理会保持下去。” 话落,她黑色裙角飞扬,修长的白腿凌空一个侧踢——她只用三分力,便将扑过来想要对己行凶的芊芊身影踢翻在地。然后收脚,松手,整理裙摆,动作一气呵成,对外吩咐道:“给她打个120,挂神经科!” 虽然只是一个三分力的侧踢,但也足够这疯女人消停到救护车赶来了。别说踢晕,就算真踢残废了她也赔得起,何况调出录像来她可是正当防卫。真当她们都是富家小姐林妹妹吗?防身术从小就学好吧? 董静媛心下吐槽者,异常淡定好心情的进了总裁办公室,顺手关上门,把包往沙发一扔人也跟着坐下来:“看来人说薄唇的男人多情也薄情还是真的,差一点结婚的老**,你居然冷眼旁观到最后,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苏景渊依旧把脚搭在脚榻上,一副悠然事不关己的样子。 董静媛嗤笑了一下,道“看来你是找到人了,一身轻松的样子真让人咬牙。” 她说对了,他还真就是挺轻松的,也没了往日严肃的样子,颇有些开玩笑的意味说着往常她每次来的都会听到的那句“有事儿说,没事儿滚。” 董静媛决定看在他们关系缓和的份上不计较他那张讨人厌的嘴,自动过滤他的话,然后说:“有件事,我来代小哥澄清,希望你不要把那些负面的情绪…加注在他身上。” 苏景渊在意的看过去,感兴趣的“嗯?”了一声。 董静媛从包里拿出一封档案袋,走向桌前,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我去查了当年的事,顺藤摸到了杨万里。小哥,的确没有死,之所以这样做,事出有因…” 苏景渊已经看完了那两份dna文件,那上面分别是苏景澜跟苏国成,以及苏景澜跟苏景渊两人的dna比对,居然没有一分能证明是直系关系。 这说明了什么? 苏景渊眉头深皱,烦躁的又翻了几遍文件。然后霍然起身,将文件在桌子上摔出‘嘭’的一声响!“就因为这个!他就给我玩儿诈死?嗯?他想什么呢?物归原主?各归各位?” “我也很生气,你往下看。”董静媛平静的安抚,又拿出一张诊断书跟车祸鉴定:“当时小哥的身体已经确定没办法再站起来。车祸的原因你大概很清楚,小哥也是万念俱灰下才选择了‘死’,这点杨万里可以作证。” “不要跟我提他。”苏景渊暗暗咬牙,又问董静媛:“你跟我说这些是做什么?让我不要找他报仇?还是让我不要恨他?” 董静媛一愣,低低道:“我只想如果可以,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都是朋友。” “朋友?”苏景渊被这两个字刺到了,掐着胯上的腰带气的好一阵笑。左右跺了两步,抬脚就把脚榻给踢翻,声音也又冷嘲一度:“你说朋友?谁?苏景渊还是杨万里?一个两个都这么伟大这么本事!替死,脱身,诈死,逃跑,这特么算哪门子朋友!” 是啊,这到底算哪门子朋友? 杨万里不就是因为这个,始终都不敢,也没有脸再出现在苏景渊面前么?连事到临头,眼看着真相就要暴露了,也连个主动过来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董静媛揉揉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小哥还活着相比,蹉跎虚耗再多一个十年的青春,只要能看见他还活着,就都无所谓。” 还活着。 苏景渊一下子被这三个字震在了当场,久久无言。 —————————— l市的上午下了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雨。中午头太阳公公从积云里跳出来,薄凉在满世界的阳光里“阿嚏”“阿嚏”的打了好几阵喷嚏,引的向大娘下意识就给她去找感冒药。 因为跟苏景渊练过几年跆拳道,薄凉的身体一向很好,整年整年的不生病。但是太健康的弊端就是,一旦感冒发烧,拖延的周期就会特别长。就拿上次发烧来说,哩哩啦啦的有半个月才去根儿,直到过年还时不时鼻塞,都让人怀疑是不是感染了鼻炎。 好在这会儿只是打了个喷嚏,并没有其他症状。 薄凉坐在客栈大堂望向室外的太阳祈祷不要感冒,就看见大门外方远胸前挂着一个单反摄影机走了进来,身姿形态看起来略显没有底气。她眨眨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就见方远已经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笑着问了声“大家下午好”,就真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就上楼了。 她歪头盯着他上楼的方向,皱眉狐疑,他这样坦荡荡的样子倒把她衬得‘小人之心’了…难道真想多了?可是怎么解释那么多的疑点呢?要真是她‘小人之心’就好了。 薄凉想的出神,直到和米阿大叔提醒她手机响了,她才回过神去接电话,是陆观观的长途。 “薄凉姐,你还好么?” 薄凉一愣:“怎么了?听你这声音好像很不好啊?” “我很不好啊…”陆观观的声音难掩疲惫,叹了好长一口气:“打你走了我都在医院过了快一个月了,大爷住院刚走,我爸又来了…我真是…好累啊…” “又跟你小妈吵架了?” “哎?你怎么知道?” 于是,陆观观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她小妈如何翻旧账,又如何指桑骂槐的拿她整天不回家不为她父亲疏通‘判刑’的事说事儿,还拿她娘家借了多少钱的事当中发难,搅合了家宴又把她父亲气的住了院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感叹:“你说她把我们整个陆家骂成这样,她当初干嘛死活非得嫁进来?当初我大伯又不是没劝过她,她执意要嫁,现在又怪我们了…大姑二姑她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全让她给搅合了,我真心是够了…” “你大姑跟二姑回来了?家里有什么重大事么?” “烧周年啊,过几天就是我奶奶周年了,闹这么大的不愉快,感觉我快撑不下去了。”陆观观大概是在翻滚,哼哼唧唧的咕哝着:“烦死了烦死了,老头子非娶个小二十几岁的姑娘干嘛!娶就娶了还生一个半点儿光也借不到的儿子干嘛!太想不开了!” 薄凉被她的牢骚发的啼笑皆非,说:“你问问你小妈欠了多少钱,我先借给你,你拿去还钱先堵上她的嘴,事后再慢慢…” “啊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这个意思…”陆观观打断她说,“我就是每人可以说这些糟心事了,憋着感觉快崩溃了。” “你先别急,我有事让你帮忙呢。”薄凉没等她那边惊讶完,就说:“你帮我查一下‘陈雪琳’这个人吧,她以前在机关工作,大概二十五年前。” 陆观观的注意力果然都被她拜托的事给牵引走了,最后给了银行卡号,感动的稀里哗啦,还说:“这么大一笔钱你说借就借了,也不怕我跑路要不回来,凉姐你真是我亲姐姐啊…” “不怕,你们陆家在j市那么出名,跑不了庙。” (79)怀疑确认 有的时候说放弃,却不一定真的能彻底放弃。 就像薄凉说的‘找生父’那件事,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去碰,却还是在听到相关消息那一刻,忍不住去抓住了那点线索。归根究底,她还是耿耿于怀母亲将她赶出家门时说的话,就想要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薄凉在孤儿院看到正在给林西处理伤口的井岚,恍然生出一种同病相连,不觉间脱口而出:“你没有好奇过生父的身份么?” 正在处理伤口的井岚跟林西都愣了。林西向她看过来,不解又乖巧的沉默,而后是井岚轻轻淡淡的声音:“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就会变成难以卸掉的负担。我只是我,做自己想做的那种人,走自己想走的路,不求对得起每一个人,只求心无愧疚,这辈子能安然度过,只要这样,就算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做自己想做的那种人,走自己想走的路;不求对得起每一个人,只求心无愧疚,这辈子安然。 一个四十多岁活过两段人生的人,看待事情的眼界真是让薄凉叹为观止。他所追求的这种境界,说起来那么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这样洒脱的心性跟能纵容这样洒脱的条件? 他也就是生在一个什么都不缺只缺洒脱的家庭,不然一辈子钱、车、房、工作…等等这些最起码的条件都需要夜以继日的奋斗,还上哪儿有时间寻求洒脱去啊? 薄凉低着头在心里把他的话翻来覆去的腹诽,小小年纪的林西却把他的话暗暗记进了心里。 他看着正在给自己小心翼翼处理伤口的井岚,觉得自己这一生追求的榜样就该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与众不同,这样的心胸豁达…就算他无法站起来,也始终给自己一种高大威武的感觉。 薄凉也注意到林西看着井岚的专注眼神,猜想这个小孩子一定被这个阅历丰富且能言善辩的老男人给吸引住了,当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日里的阴霾散去几分,说:“我回去了,就快黄金周,客栈忙。” 她抬脚走出去,才想起来来孤儿院的正事,就把查理喊了出来,问:“井医生对‘暴露’这事儿怎么看?” 查理往屋里看了一眼,说:“他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不可力挡,大家可以坐下好好谈一谈。” “谈一谈?”薄凉整个人都惊讶,不可思议的问“跟谁?跟他弟弟还是他未婚妻?谈什么?” “谈当初的事,来龙去脉,个中缘由。”查理依旧惜字如金的解释。最后还特大方的补充道“杨先生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董小姐已经知道了,找过来是早晚的事。看我们老板那意思,左右也是挨一刀,早挨早痛快。” 听完这种解释,薄凉彻底无语了,那个‘一刀’论是不是有点儿孩子气了?话说,“杨先生是杨万里么?你们跟他还有联系?” “一直有联系。” 薄凉再次无语,半晌感叹一句“难怪会这么快暴露。”再就什么话也没有,出了孤儿院开车往城里赶,一路上她都在回想接触时间不久的那个杨万里。 印象里的杨万里,心思不定,想法幼稚,耳根子又软,窜通秘密最容易暴露的就是他这个环节。线索查不到他也就罢了,一旦顺藤摸瓜摸到他这儿了,三下五除二就得被人把话给套出来…总之就是一个口儿不紧的大口袋。 薄凉对杨万里的印象出奇差,就算他帮着善后她金蝉脱壳,她还是对他的印象只有‘差’这一个字。她猜那场车祸的详细原因,他肯定会为那个人隐瞒下来的。毕竟错爱一场,那些年的情分是她们几个月泛泛交情远远比不上的。 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几天,到了仲春的四月末,客栈里开始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住房订单,人人忙着核对住房信息跟安排住房时间,临近黄金周的几天连说废话跟开玩笑的时间都没了。 方远特别识趣的问薄凉:“老板娘招临时工么?我闲着,可以兼职么?” 向大娘格外喜欢这个会摄影的小伙子,一面心疼他,说黄金周这几天忙啊,搬行李收拾客房,有时还得负责跑机场接送…一面又跟薄凉说:“这小伙子还真热心,这么熟了,我给他打包票,老板娘就给他过了吧!” 薄凉完全哭笑不得,这根本就是大家一致通过聘下他这个‘临时工’了,这会儿只不过是在跟她演一遍过场呢吧?她能说反对么? 算了啊,人家乐意挨打,你还能拦着他多赚一份‘工资’不成? 于是今年的黄金周大潮,尘世客栈过的比往年轻松很多,就因为多了一个方远。他就像一个万能砖,哪儿有需要往哪儿搬,搬哪儿哪儿合适。 别说机场接送,他还能负责附近旅游,连帮着游客跟本地商贩砍价他都得心应手,搞的整个客栈上下,他比往年最受欢迎的亨利还有抢手,要找他都需要提前一天预约,不然根本排不上号儿。 向大娘闲下来的时候摸着趴在吧台里边睡觉的亨利,又同情又好笑的说:“我们亨利今年排第二了啊,最受欢迎让你方远哥给抢了可怎么办?奖励的三斤排骨怎么办啊…” 薄凉正好经过,直接就被向大娘这番话给逗笑了,说:“难怪往年亨利那么活跃,原来有物质奖励!” “什么物质奖励?”方远也正好从楼上午休下来,抓着物质奖励的内容一直问。他不敢惹薄凉,只缠着向大娘,连撒娇这招都豁的出去。 薄凉觉得当初向大娘怎么都觉得这小子好,搞不好就是‘撒娇’这招的功劳。 果不其然,向大娘又没抵抗得住,就把去年跟前年都奖励了亨利三斤纯带肉排骨的事儿绘声绘色的讲了,连亨利那会儿怎么‘有灵性好像听得懂’这事儿也没落下,讲的声情并茂。 方远特别配合的就着‘三斤排骨’的事儿去吧台里蹲着跟亨利谈心去了,表示这三斤排骨可以归它,但是以后不能一看见他就呜呜示威,还特别认真的表示“我胆子小,万一吓跑了没人当苦力了…” 薄凉就插话问:“他让你非得兼职么?” 结果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一秒方远就受不了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逃之夭夭了。 (80)陆家血脉 一转眼,忙碌的黄金周就过了。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薄凉又接到了陆观观的电话。“我爸转到r市的医院了,我也在r市。你有空么?过来玩呗!我大姑说想当面谢谢你。” 当面谢谢么? 薄凉笑了笑:“过几天吧,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而后没几天,薄凉就踏上了飞往r市的飞机。前来接机的依旧是陆观观跟陆成钧,陆观观没有悬念,陆成钧表示碰巧了,他正好来r市参加同学聚会。 五月份的同学聚会,这时间挑的也真是够孤僻的。 一行人直接去了陆大姑家,自然也就见到了那个威严不苟言笑的张姓姑夫。陆大姑介绍的时候说:“他一辈子都不爱笑,笑起来诚难看,不用管他,咱们聊咱们的。” 就热情的把他们迎进了屋,然后里屋外屋的张罗吃水果,喝饮料,又去厨房跟保姆张罗饭菜,忙碌的给人一种过年的错觉。 晚饭吃的就像家庭聚会一样热闹。陆家大姑的两个儿子带着各自的儿媳妇,又带着各自的儿子,都在张宅聚齐。吃饭时大家的热络好客也让人感觉非同寻常,连陆观观都说:“我怎么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宠了?”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可桌上的人却都程度不一的表情僵了僵。 薄凉看在心里,笑着说:“以前常听客栈的游客说,北方人民好客,今天亲身体验,才知道原来一点没有夸大其词。” 桌上气氛缓和,又经陆观观与有荣焉的一调笑“到这来你就当自己的家嘛!有我的肉吃绝对不会让你只喝汤的!咱们好姐们儿共进退!”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都笑了起来,先前那点几不可察的异样随之消散了。 尽管这一次张家做客全程都很愉快,大家很热情,气氛很融洽,但是薄凉这顿饭吃的却不是很舒坦,隐隐有一种消化不良的感觉。大概是想起了古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那句话,觉得这背后处处都是坑。 她婉拒了张家人的留宿邀请,对方也没有一再挽留为难,就让陆成钧跟陆观观把她送去了最近的汉庭。临送几人出门时,陆大姑说:“观观要是想跟你凉姐姐说悄悄话,就留下住吧,今天让你哥在那守着,明天也不用起早,我去接班。晚上冷,快走吧,别冻感冒。” 陆观观就因为陆大姑特别开放的放她在外过夜,扑过去给人一个长达半分钟的熊抱。结果这激动劲儿完全没扛过连日来的疲惫,还没到汉庭她就睡着了。 陆成钧送薄凉下车,说:“她太累了,一直在住院看护。今天这样,我把她带回去,等她明天醒了再来找你,r市好多玩儿的,让她带你逛逛走走,领略一下咱大东北的风光。” 薄凉表示非常理解,又跟他寒暄了两句,才在他的目送下进了酒店。 第二天醒来,接到的第一个约会不是陆观观,而是陆家大姑。她对薄凉的态度一如昨天一样的亲切温和,俨然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薄凉礼貌的致歉,“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她笑意盈盈的拉过薄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她还握着薄凉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问:“孩子这些年受苦了,我听观观说,你一个人在南方开客栈,还在支撑一个孤儿院的花销,是这样么?” 薄凉闹不清她问这些的意思,只浅笑说:“观观夸张了,都还好。” 陆大姑就又拍了拍她的手,说:“观观从回来就一直把她凉姐挂在嘴上,一天好几遍的说,比她家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亲。前段时间,我听说你拜托她查一个人。不瞒你说,那个人…我认识,你能告诉我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么?” 难道要上演原配当着小三女儿的面熟络小三罪行的戏码了吗?薄凉做了最坏的准备,很平静的道:“陈雪琳,是我的母亲。” “那是你继父,姓薄?我听说她嫁的那个男人,姓江啊…” 连继父姓什么都知道,这是有备而来。薄凉想着,笑了:“他是姓江没错,但就如您知道的那样,那是我继父,至于我姓什么,那是我自己决定的。” 关于这个名字跟姓,陆大姑听的一头雾水,但被她点了一下自己的‘调查’行为,不由多了几分尴尬。她安了安神,说:“当年你母亲,也是一个太执拗的人,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情殇太重…”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问她“你觉得观观怎么样?” 这话题很跳跃,薄凉如实回答:“她很单纯可爱,活泼随性,乐观欢脱,她在我眼里,就像一个长不大的邻家小妹妹。她的心其实很细,看似任性,却很有分寸,许多的事都能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设想…我,其实蛮心疼她的。” “那就好那就好…”听完薄凉的话,陆大姑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拍着她的手,说:“其实你跟观观,有很深的的缘分。当年你母亲在聚会醉酒,跟我们观观的父亲有了那么一段过往,后来再找你母亲提亲,她已经跟着你三姨姥姥走了…我那个二弟因为这件事消沉了那么几年才缓过来,然后就有了观观…如果不出意外,你跟观观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一场做好最坏心里准备的恶斗戏码,转眼就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认亲大戏! 她说什么?跟陆观观是同父异母? 薄凉觉得整个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让她惊讶到失态了,j市周边的十里八村就那么些人,牵扯其中的逃不过陆也逃不过张。她在心里把陆姑姑这删减的剧情串了几遍,笑笑问:“您这里的版本似乎跟我听到的不太一样。据她本人说,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醉酒,而是有心人的设计…” “她是这样跟你说的?”陆大姑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问。 薄凉点点头,又道:“她还说,曾经抱着婴儿时期的我去认过亲,但是被无情的拒绝了。因为dna的结果根本就不存在血缘关系。”薄凉注意着对面那人一寸寸褪去血色的脸,又说“她还说,她爱错的那个人——姓张,不姓陆。” 陆大姑在最后一句落下时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唇瓣几许翕动,握着薄凉的手微微用了力,态度一扫先前的温和:“不管当初发生什么经过什么,你是我陆家血浓于水的孩子,这是无法抵赖的!” 薄凉有时候会有吃软不吃硬的毛病,眼下这种强硬的态度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何况,这个陆姑姑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不说实话不实在’的气场,这让她有一种要被赖上讹诈的感觉!十分十分的,不-舒-服! 她微微的深呼吸,闭眼压了压情绪,站起身来,“陆姑姑,我这样称呼您,完全是因为我跟陆观观是朋友。如果我调查陈雪琳让您误会了什么,在此我向您深表歉意,‘认亲’这两个字在我的字典上从来没有过,在亲情血缘上,我如我的名字一样薄凉。” (81)拒绝认亲 “…‘认亲’这两个字在我的字典上从来没有过,在亲情血缘上,我如我的名字一样薄凉。” “你不想认亲?”陆大姑噌的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盯着她:“这世界上谁能不需要亲情?亲人父母,兄弟姐妹,你难道希望遇上困难时连个伸手拉你一把的人都没有么?你大爷,你爸,你的几个姑姑,还有姑夫,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不认?” “是,或许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与我何干?”薄凉笑着,颇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只是个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悠然度日的小人物,不想高攀。” 陆姑姑的眼角隐隐跳着,有一种准备了许多长编大论到了她这里都变得说不出口的感觉,有什么梗在她跟这个孩子之间,根本无法沟通!她语气微缓,劝解道:“孩子,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光自己活着,总有需要家人帮衬的时候…” 家人,这两个字对薄凉来说,早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从她差一点死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手下,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她不再去看陆姑姑认真略显慈爱的表情跟她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陆姑姑,我调查陈雪琳只是单纯好奇当年发生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毁了我母亲也毁了我半生的人究竟是谁。您如果知道,我调查生父是为了报仇来的,您还希望我认这个亲么?” 薄凉抬眼见她被自己问的一下子变白了的脸色,忍不住笑了一下,“血缘不血缘不是单凭您一句话就作数的,是需要证据的。但是很遗憾,我并不会接受任何亲缘验证。”她说完,向她鞠了一个非常认真的躬“很高兴陆姑姑今天告诉我的内容,我希望这件事在你我这里终止,请不要告诉陆观观,以及你我之外的人。” 她说完,转身从光影斑驳的树下小路离开,一身的清冷疏离,比来时…更拒人于千里。 陆姑姑看着她这样没礼貌的离开,早前积攒的好耐性当下皆无,盯着她的背影嗤道:“什么东西啊,一个下/贱/货的女儿,真当我们陆家缺她一个?” 大抵是嘴上不留德的报应,她才刚说完这话,转身就碰上迎面跑过来的小朋友。要命的是对方手里一整杯的巧克力饮料全洒在了她米色条格的套装上! 天知道她这身套装有多贵!陆家大姑看着平铺在上衣跟裙子两件衣服上的褐色脏污,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方才被那小贱/人堵了半胸口的怒火也涌上来,她越发愤怒的向面前的罪魁祸首伸出手,“你这个…” “哇——”孩子突然的大哭打断了她的所有动作,连话也一并顿住。就见下一秒那孩子调头就跑,边大哭着控诉“呜呜呜,爸爸麻麻…呜呜呜,爸爸…有坏婆婆撞翻了我的巧克力…呜呜呜呜…我的巧克力,巧克力米有了…呜呜呜…” 陆大姑当下就愣在原地搞不清状况了,眼看着那孩子一路大哭着跑出小花园又消失在主路,愣是没弄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她自己此刻衣着狼狈,任那些不相关的人打量她的尴尬还是迟迟反应不过来! 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谁家把熊孩子一个人放的这么远? 就在她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骂孩子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拿到了酷叔叔的墨镜欣然欢快的分手找妈妈去了。 他身后正是刚从小花园出来不久的酷叔叔,没有了墨镜的装饰,他的脸看起来更加严肃死板了。整个人此刻正在打电话,汇报的内容俨然就是方才陆大姑与薄凉在小花园的谈话… —————— 暖春五月的风轻轻拂过,阳光从湛蓝的苍穹华丽的洒下,一片和煦温暖。 然而刚知道了一些秘密的薄凉置身在这光明里,却感觉阵阵发冷,一种‘世界这么大她却无处可躲’的悲凉感。 即便她没有亲眼所见当年的事,也清楚的知道陆姑姑的不实与隐瞒。恐怕当年…她也是在那件事中出了镜的,不然又怎么会知道…她应该姓陆呢?一个差一点被破坏了婚姻的原配,一个当年对自己老公穷追不舍的小三…就算是阴差阳错成了血缘牵扯的亲戚,她没有直达眼底的笑意与热情,又掺杂了多少无法解除的隔阂? 薄凉甚至怀疑,当年母亲的设计最终害了自己的原因,期间就有这位大姑的功劳。因为她在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那么平静,就好像一切,都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 除了——她拒绝认亲。 是的,她不会认亲的。 一个骨肉相连,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母亲,都已经被割舍放下,她又为什么要去拾起那些杂乱又从不曾接触的父辈亲戚?像陆大姑说的,那位陆二因为母亲离开而消沉的几年,如果真是这样有心,又怎么会把她一个婴儿留在条件困苦的外家,不闻不问? 呵,他陆二的为人,光是听传闻就知道了,就算被夸大谣传,那也是真有槽点摆在那里才会被放大的。小了二十岁的小妻子,差了快五十岁的小儿子…想想陆观观艰辛的现状,薄凉简直怀疑陆大姑的动机只是想把她拉进陆二的家分担痛苦去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上没有圣人。 连薄凉自己不也是这样?她本来不是奔着‘认亲’那条路走的,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母亲说的那样不堪。明明决定放弃追寻那条线,却没有依言放手…于是,命运再次在她的亲情路上摆了一道,来证明了她的执着有多么的不值得。 这件事对薄凉来说其实一直很矛盾,始终矛盾。 如果说找不到生父线索是一种漫无止境的失望,那么现在生父的线索以及嫌疑人的对象,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打击。这位陆家二伯的黑历史真心太多,认一个半点感情都没有的这样一个人当爹…一她没这个勇气;二她自认为参合不了他们家的麻烦事儿;三是这个人大概只会让她活的更没希望…除非她是想不开了,才会往火坑里跳。 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况没感情。 这一次她的r市之行,匆匆而来,急不可待的离开,连解释说明的短信都没有给陆观观发过。 透过高空的玄窗俯瞰越来越小的城市,薄凉有那么一阵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是否能真的在接下来的人生里不去在意‘亲情’这东西?如果能,那是不是代表她真的薄凉到了骨髓里,无可救药了呢? (82)深渊在前 薄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l市,没有回客栈,而是就近找了个速捷酒店。行李扔进去,自己扔进去,饭也没吃澡也不洗,连衣服都没换就钻进床被一觉睡到天明。 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过了一宿浑浑噩噩、无人问津的修养后,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精气神,便起床收拾开车回到客栈。本是一个阳光明媚而温暖的午后,却在看清现实那一瞬,如坠九月寒天般…冰冷到…连心脏都瑟瑟发抖。 她从客栈后门进来,顺手整理了一下雨搭下挂着的驼铃。视野的余光便落在流水车旁的旗杆下,那里一双款式特别的高级定制皮鞋… 明明周遭都是模糊的,她却清楚的注意到了余光边缘的皮鞋,甚至看清楚了那上面细小精致的纹路…那一瞬间,骤停的不仅仅是她的心跳,连带着像被按了静止一样停下来的,还有这片小小的世界里的空气… 水车尤为不知的规律着转动,溪流里潺潺的水声让这气氛更显得紧张诡异。 薄凉的手僵硬而缓慢的从驼铃上收回,目光转向那里站着的人。墨蓝的直筒休闲裤往上,窄窄的腰上一条深蓝的爱马仕腰带…浅蓝如白的衬衫,他双手环在胸前,斜斜靠着客栈的旗杆而站…薄凉的世界,就在这短短一分钟内,随着渐渐上移的视线,寸寸崩塌。 那道修长的人影立在那里,慵懒从容。他的发型不再是遮挡着额头,饱满的天庭暴露出来,映衬着那两道刀锋的浓眉越发如刃…他的唇微微扬起,眼睛里那一层笑意下却已经聚敛起即将而发的风暴… 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那种打怵从心里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开口,声音轻描淡写:“回来了?” 回来了…短短三个字!重如千钧! 薄凉感觉心脏难以承受这四个的重量,呼吸时轻时重的找不到节奏,双手不自觉的缩进了袖子里,紧握成拳,泛白,发抖…都难以诠释她此刻的感觉。 他来了… 他找过来了… 他向着她走过来了… 苏景渊的目光落在她发抖的拳上,走过来拉过她的手,翻转,就看到了深陷在手心里的指甲。他皱起眉头,“你怕我?” 这还用问么?她都已经怕到连话都说不出了呢… “你怕我。” 他执着的又问了一遍,用的却是一种陈述的语气。不等到回答誓不罢休的脾气一如从前,薄凉深知,就松开紧咬的唇,颤抖的回应了一个字——“是。” “怕我?” “是。” 这一次她回答的极快,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不耐。 他挑起唇笑了,握着她的手,言简意赅道:“松手。” 松手?不是应该这个人松手么?他为什么如同在下命令一样?她又为了什么令出即行一样的真的将手摊开了?她看到自己手心深陷的月牙指痕,青紫不均的在手心上排列成一道弯弧。他手心的炙热从她的手背传过来,那种特别的温暖随着经过的血液蔓延至全身…渐渐的,颤抖的情绪就弱了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薄凉的眼眶就一直处于一种湿润的状态,偏又没有畅快的眼泪。她不舒服的眨了眨,就听见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为什么怕我?” 为什么怕他?薄凉紧抿的唇轻启,几不可察的动了动,“你在…明知故问么?” “我不知道啊。” 这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声音,一种有些轻快的语调,一种玩笑般的回答… 可这些,都掩饰不住他粉饰太平下的风暴汹涌。 薄凉感觉自己紧绷着的那跟神经嘣的一下断了,满身的防备跟坚强都散去,肩膀随之垮了。她长长的深呼吸,声音微弱的问:“你为什么来?” “你在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 这颠倒过来的回答让苏景渊忽然失笑,心里的怒火盛放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了。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矮自己一个头还要多的人,想起最后那一面时,她还连他的胸口都不及…如今,她的个头已经可以与他心跳的位置平齐了。回忆像开闸的洪水涌过,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你长高了。” 薄凉的眼睑颤了一下,抿唇不语,胸腔中某处清晰的钝疼起来。 苏景渊也察觉到失态,下一秒便松了她的手,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怕我?” 这执着的问题没有即刻得到回答,过了很久,薄凉才旁若无人的呢喃,“是啊,为什么怕你?”她笑了起来,“因为知道你讨厌欺骗,却还撒了个弥天大谎…”她的声音随着唇在抖,无可奈何的笑着,抬起头去迎上他的目光,笑着问“知道我活着,你是不是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地,眼泪也随之而下,顺着她的眼角一颗颗滑落。 苏景渊错着牙,看着她哭不哭笑不笑的脸,看着她只比肩膀长一寸的栗棕色头发,看着她一副认命的样子…咬着牙一字字的往外蹦,“现在,我依然恨不得掐死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明知故犯!”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火与恨意,反倒不让人那么害怕了。 薄凉看着他因高度生气而僵硬的脸,嗤声一笑,“明知故犯…”她抬手胡乱抹掉了眼泪,认真去问他“那你告诉我,除了这条路,除了留在苏家,除了活在你的阴影下,我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苏景渊被她问的无言以对,好半晌,才笑了一笑,“你以为离开了我,换了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你跟我做过的事,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一种扑面而来的怒寒。视野里那张脸撇向了一边,咬着唇隐忍,令他的不悦再次满格,伸手钳制着她的下巴强迫对视,带着点儿狠辣的说“你最好听清楚,也给我记住。不管你是苏暖,还是薄凉,只要我不愿意,你就甭想从我这道阴影里逃开!” 薄凉不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个人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好一会儿,他又忽然笑了起来。这回是真的笑了,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摇晃了一下,“胆子很大嘛!敢给我玩儿诈死?嗯?” 薄凉依旧拧着头不去看他。 他也不再强迫,松开手道:“只要你不再给我作幺蛾子,什么都可以谈。” “什么都可以谈?”薄凉有了反应,蹙着眉满是不信的看着他。见他满目认真,不禁问道“那么,谈谈你要怎样才能放了…” “得寸进尺?”他出言冷冷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其间不悦升华,成了一种与暴躁接近的烦躁。“我说了什么都可以谈!但这件事,甭想!” 薄凉的愤怒在他的气势下微小的没有发挥的余地,一再的妥协后终于压不住爆发:“什么叫得寸进尺?你给我半寸退路没有?半寸都没有!又何谈进尺?”她咬牙深呼吸,提醒道:“苏景渊,我们的契约早就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全部早就结束了!” “结束?”苏景渊错牙重复这两个字,努力克制着真想掐死她的冲动,狠狠道“你以为没有了契约,就什么都没有了么?我们之间,没有结束!不可能结束!你以为我会放了你?你以为在这弥天大谎后,我还能放了你?!”他忽然抬手扼上她的咽喉以极快的速度将她抵上了门墙,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戾,浅笑着告诉她“得到,或者毁掉,你没有后路了。” (83)老板姓苏 得到,或者毁掉,你没有后路了。 薄凉在他愤然离开了不知道有多久,还保持着整个人僵直着靠在院墙的姿势,脖颈上被他扼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那一幕残忍的画面里挣扎出来,不可置信的摸着脖子靠着墙缓缓瘫坐而下,豆大的眼泪断线般的往下坠,全是恐惧的情绪。 他的手很用力,却没有阻断她的呼吸。 他的微笑很浅,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不是真的想掐死她,只是想在某种程度上让她产生不可阻挡的害怕,从而闭上那张总是刺激他、反驳他、伤害他的嘴… 苏景渊一身凛然的从客栈里出来,打开车门的下一秒又徒然重重的甩上!怒火没有因此减弱半分,无所适从的在车边跺了两步,猛然大力的踹上了轮胎,空中咬牙切齿的低怒:“再跑一次,我就把你掏空了关进笼子!” 方立在车里驾驶座被他这一脚踹上本身趔趄了一下,可见他这一脚到底带了多大的破坏力?他有点担心车子的轮胎会不会受损,就被狠狠打开车门坐进来的那团低气压煞的一身冷汗,不由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连带着盘旋已久的‘苏暖小姐还好么’的问题也吞没了。 看自家boss这个脸色就知道了,苏暖小姐肯定好的很不说,肯定又是把boss刺激的不轻,不然怎么会像核反应堆马上裂变却生生被憋在了最后一步这么憋屈?这种脸色要是搬到董事局准保提什么意见都不带有人敢站起反对的!你说你是想被炒鱿鱼还是卷铺盖滚人?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止不住打寒颤,方立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弱弱的问:“boss…方远…” “让他把人给我看好了!”他打断说完,就开门下了车,盯着客栈露出一半的水车看了又看,回身又是对着轮胎来了一脚,啐了一声“该死。”就兀自解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随着找了个方向恶狠狠的踩着青石板大步离去。 方立从后视镜里见状,不禁“嘶”了一口好长的气,困难的调头一路沿着路边默默无言的跟着自家boss龟速前进。 苏景渊真是气疯了,他有好几年没像这样被剧烈起伏的情绪烧到整个人都无措的情况了。她的活着原来比死了更让他难以接受!她在把自己网络在悔恨的骗局里挣扎悔恨时,一个人隐姓埋名跑到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活的恣意快活!离开他就这么让她心情美丽?她的心让狗吃了? 是,她还养了一只金毛。养了一只在他身边态度坚决怎么都不肯养的金毛!她根本就是打着合约到期一走了之的主意,怕到时候养的活物儿都成了累赘!苏景渊极度不舒服的揉了揉胸口,想起那棵盛夏时满树晶莹红彤彤的樱桃树!他真该问问要她,要不要把树给你挖了带走?嗯? 他真是疯了! 他想要给她一切,她却…只想要让他放了她! 真的有那么一瞬,苏景渊觉得她如果真的死在那场车祸,然后永生都在他苏家墓地里长眠,等到他也死了…她就乖乖的…躺在自己身边… —————— 苏景渊从客栈离开后,薄凉一个人靠着墙默默无声的哭了很久,才收拾好溃不成军的情绪,径直从最近的楼梯回了房间,连声‘我回来了’都没有去前堂告诉他们。 不知道苏景渊在她不在的期间对客栈里的人做了什么,让他在客栈里自由活动不说,连为非作歹的行为都视而不见。别说‘行凶’了,就连她一个人蹲在墙边哭了好一会儿都没半个人出现安慰,她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坦。 洗了一个澡睡了一觉,最先看到这个客栈的朋友居然是亨利。它蜷缩在床边的人造绒地毯上,听到她的响动醒来,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担忧:你没事了么? 这一刻薄凉真是发自内心的感动想哭,只因为亨利眼睛里孤独的自己跟它清澈的只有自己的眼神。动物的情感果然比人类单纯简单的太多,也…温暖的太多。 薄凉的心安静下来,对于苏景渊找到她这件事也就不再纠结。只是下楼看到方远时内心的烦躁还是一股脑涌上来,想要找个由头发一通火,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方远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不善的气场,跳起来喊着“老板娘我是无辜的!”就一路跑出客栈不知藏去了哪儿。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只是盯着他的时间长了一些而已。 向大娘也有点儿不安的凑上去,“孩子啊,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别扭闹的时间长了,就伤感情了…难得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任性过了是要后悔的。大娘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感情还没散…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薄凉僵硬无语的转头:“大娘,我跟他之间的矛盾跨越了两段人生,外人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到底发生过什么。没有亲身经历过,请不要简单的来置喙我的行为。” 这是她来到l市第一次对身边的人露出了疏离淡漠的表情,那种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疏远让向大娘一下子大脑卡壳说不出话来。 她说完,就牵着戴上了牵引的亨利出了门,远远的消失在了华灯初上的客栈,融进了夜色微明的繁华里。 客栈大堂余下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各个面面相觑。和米阿大叔开导向大娘说:“她最近遇上的事也挺多的,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向大娘何尝不知?这几年看着她从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女人,这种无人依靠事事靠自己的心酸她觉得心疼!一个小年轻的姑娘家出门在外,生病了没人问没人管,她从来不提家人,看她对孤儿院那么上心,都以为她也是孤儿出身,也就不敢多问怕伤了孩子的心。 可是你看,事实它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方远不是说了,这老板娘跟他们老板有些误会,具体什么误会他们做安什么顾什么问的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老板娘不告而别一躲三四年真是把老板惹急了,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善了还得是看老板娘的态度… 方远还说了,他们老板脾气不好,性格阴沉起来那简直惨绝人寰,尤其这几年老板娘…不在的时候,阴沉起来堪比魔鬼,那是半点人性都不讲啊! 他最后还说:这些话天知地知你们我知,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流传出去,不然他这辈子光明的前途就毁了。 最后,他还跟和米阿大叔说:“大叔你千万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儿子可是读土木建筑的,没跑儿!” 和米阿大叔当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华城公寓在l市的建设方案公布出来,他在那上面看到了总建筑师助理的名字… (84)身份猜想 苏景渊的乍现就像是一幕平静无波的湖面掷入了一颗巨石,当时溅起的波澜在时间的修饰下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放佛那一场静湖的巨变只是幻觉。 大概,也只有方远的存在证明着那件事只是发生的太猝不及防,又经过的太快,所以才显得虚幻不真实。 但不论他的出现有多么短暂,都在尘世客栈人的记忆里刻下了浓重的一笔,以至于有一天彩云日报经济版贴出的‘华成集团携手l市共建新城市中心’的主题照片后,那天见过了苏景渊本尊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旁边餐厅的胖大厨夫妻拿着报纸从后台窜进客栈,因为没抓到薄凉本人,就抓着向大娘急三火四的问:“这不是那天来找你们老板娘的男人!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家那口子说是,让我来问问,到底是不是?” 向大娘也正好拿到报纸,只是还没来得及看,眼下被她这么一问又拿报纸一震,顿时也有几分脑子发蒙,连忙去吧台里找了老花镜出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可不就是那天来找小老板娘的那个男人! 好大的一张照片!旁边还有市长嘞! 向大娘的震惊反应明显印证了胖嫂的猜想,当下有点不敢置信的扶着旁边的栏杆软软坐下,“我的个妈哎,我就说你们老板娘怎么能有那么大笔钱往孤儿院里填…可不是有么,别说填一个孤儿院,她就是填十个一百个…她也填得起哟!” 人家男人可是大集团的c什么o啊… 胖嫂这一感叹,就猛地又发现了问题,眼神晶亮的朝向大娘看过去:“这个人是你们老板娘的什么人啊?早上来我店的小丫头好像说这个豪华王老五是个什么不结婚的男人,我看他俩年纪差…该不是包/养的吧?” 向大娘闻言,直接把报纸往她身上一摔:“胖丫你让我说你啥好?相处这么久,你们最困难的时候都是小老板娘帮过来的,现在你这是干啥?往她身上泼脏水?” 胖嫂惊觉失言,连忙“呸呸呸”作势还抽了一下自己的嘴:“怪我怪我,我不会说话,向婶儿别生气,我这也是挺好奇咱们小老板娘的不是…她要是真能嫁这个豪华王老五,以后那大楼盖起来还不得…便宜卖咱们几套…” 她被向大娘略显几分威严的眼神一震,连忙改了口。又说:“要真是这样,咱们小老板娘的命还真是大好!能找上这么一个男的。我听说他在全国各地都有房子,不是,是他在全国各地都盖房子盖大百货,你说他家里得衬多少钱啊?” 这时客栈外传来了隐约得铃铛声,那是亨利脖子上的平安铃铛。 胖嫂不由坐直了身子向门口张望。向大娘塠了一下她的肩膀警告:“你要紧管好这张嘴别在她面前瞎说,不然她真生气冲着你去了可别怪大娘没告诉过你。” 胖嫂奇怪的看向向大娘:“她朝你发脾气了?” “说什么呢?”向大娘瞪向她“她尊敬我是个老人,但是不代表能容忍你,你要紧顾好这张嘴吧。你店里不忙?大胖该找你了吧?” “上午头刚过,离忙还有俩小时呢!”胖嫂没听出向大娘的委婉逐客令,一双眼睛都黏在大门上就等那飞上枝头的准凤凰现身。 下一秒薄凉牵着亨利的身影从外面出现,向大娘只能把到嘴边儿的话噎了回去,伸手又塠她几下示意让她快走。胖嫂犹若未觉,站起来热情的迎了两步出去:“老板娘遛狗去了啊?亨利是不是又随地大小便了?以后你忙你喊我,我帮你去遛。” 薄凉撩了眼睑睨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牵着亨利径直穿过天井,然后给它解了绳子,兀自上楼,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半句话。 “哈哈…这一那啥…脾气还长了啊…”胖嫂尴尬的笑了两声道。 向大娘心里恨恨的咬牙,忍不住抬手抽了她的胖胳膊两下:“赶紧回家吧你!” 真是遭人烦透了! 胖大嫂见向大娘真的生气了,就嘟嘟囔囔的从来的路返回,隐约听得见是什么“有钱了不起?有钱是挺了不起…真是命好啊…” 向大娘受不了又很无奈的摇摇头。就见楼上薄凉换了身衣服下来:“她走了?” 向大娘点点头,听她又问:“方远呢?” 向大娘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很早就出去了,可能还没回来过。你早饭还没吃,这是要上哪里去?” “去孤儿院。”薄凉说完,经过时又补充交代了一句:“别让方远知道我的行踪。” “哎,他回来我给你拖着!”向大娘向着她的背影答应道,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想到陆观观那孩子。她要是在的话,也许还能调整调整她最近阴云不定的心情,再不济…那个陈大艺术家也好啊…偏偏,两个人都很久不见了。 所谓没缘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向大娘很是唏嘘的叹了一声,抬头仰望客栈上空的湛蓝天幕,觉得这个六月中旬的天气,似乎没有往年热。 那边已经出发的薄凉,开着沃尔沃商务行驶在通往平安孤儿院的路上,右边的眼皮随着越来越近的路程跳动的越发欢快。她一路想着究竟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就在刚刚停稳的一个红灯前,感觉惯性往前冲了一下,同时伴随着不怎么清晰的撞击声… 这种熟悉的感觉曾几何时经历过,大概一年前那场不严重的追尾事件,就是再次遇见陈墨涵的那一天。 薄凉三分抓狂七分纠结的下车,果然看到后面一辆黑色轿车正正好好的顶在她的车尾,要命的是这个场景跟一年前简直就像复制!因为好巧不巧,这回追尾的依旧是辆奥迪!追尾的司机也依旧是个混血! 她抬头,就撞上了一张先是疑惑转瞬就成了惊喜的脸:“啊啊啊,你是那个,alex的dream-lover,oh,i-meet-the-!” (85)右眼跳灾 看,事实证明右边的眼皮是跳灾的。 薄凉看着眼前这张混血特征明显的帅脸,满脑子都像电脑待机屏保一样飘过一行字——愁死了。这货天生就是追尾的命吧?怎么就能这么巧!两次追尾居然都是同一个人! 他惊喜的声音传来:“啊啊啊,你是那个,alex的dream-lover,oh,i-meet-the-!” 薄凉一头黑线:“i-can‘t-speak-uld-you-please-speak-se,thankyou.” “……” “你真是,太幽默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尽管心下吐槽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说了别嘴的中文。 薄凉去两车之间低头仔细的看了眼追尾情况,没好气儿的问,“混血先生,这难道是你在中国的泡妞方式么?”见他一脸雾水无辜,她解释道“两次追尾,不修看着难受,送修就是补个漆的事儿。能把追尾追的这么轻,您练过的吧?” 稍微多用了几秒钟去反应她的话,脸色微窘道:“对不起,想事情想的太用神,只记得减速,忘记了踩煞车…” 幸好还记得个踩刹车,不然就不是个追尾的事儿了,搞不好就得120医院见了。薄凉腹诽吐槽,秉着友好对待国外友人的原则,扯起唇角微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开车小心,后会无期。” 薄凉笑着说完转身要走,他忽然喊住她,问道:“你真的没有爱上alex么?他带学生去澳洲交流学习,可能不会回来了。” “alex?”薄凉重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alex除了陈墨涵没有别人。听闻他可能不会回来了,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苦涩一笑,说“这样很好啊,时间跟距离总会冲淡那些遗憾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兀自打着引擎趁着绿灯的秒数离开了。 默默无言的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挑挑眉又挑了挑眉,好半天憋出一句:“原来alex喜欢冷美人…” 初夏的风这么温暖,她的气场的确是满冷的。 对于薄凉来说,陈墨涵注定是她生命里过客。在那最为狼狈时期遇见的最美好的他,无形中就有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那是来自内心灰色地带的自卑,与无法消除的自我否定。欣赏或有,崇拜或有,喜欢也或者有,只是惟独爱情,没有。 在追尾后的路程畅通无阻。薄凉以为右眼皮跳的灾已经被追尾带走了,结果到了孤儿院,撞上那些人,才惊觉‘灾’这东西的真身等在这里! 董静媛,方远,方立。 那么医务室紧闭着的门里那个人还用猜么? 她感觉这回天是真的要塌了。 “苏…苏暖!”董静媛无比惊讶的传来,十二分不可置信的冲上去捏着她的肩膀跟胳膊,甚至比量了一下身高,眉头皱的死紧:“你比她高!你是苏暖?” 薄凉欲哭无泪,抬手在右边的眼皮重重的拂过,“我现在,叫薄凉。” 不承认也不否认,但其实这种回答已经是一种委婉的承认了。 事已至此,隐瞒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董静媛依旧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紧闭着门的医务室,全身戒备的问:“你跟那个医生什么关系?” “……”过了这么久,她在这种事上的战斗力还是这么高。薄凉感觉好笑,也就真的忍不住抿开唇笑了“朋友关系,普通朋友关系。” 董静媛看着她的微笑,一下子心里就不平衡了,嘲讽挂上涂着橘红色的唇角:“改过名字叫薄凉了么?还真是人如其名。这些年过的很好吧?躲在这里领略南国风光的时候,你想过有个人会在你生辰忌日,都风雨无阻的去对着那个冰冷的石碑说话么?” “你在说谁?”薄凉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才问,又忍不住嗤笑道:“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苏景渊,那么恕我无法相信,他说过‘人死了才去怀念’那种事,他永远都不会去做的。” 董静媛一愣,讷讷的唇,翕动半晌,才终于受不了的感叹出一句:“薄凉!你这名字取的真好啊!更名换姓,把你那颗温暖的心,都给换凉了,是么?” 她带着悲痛的眼神让薄凉有些不敢对视,便歪过头去看那铺满视野的阳光。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平静的道:“我的心从来没有暖过,暖是那个人的名字,不是…我的。”她说完,弯着唇角看向董静媛“他没有告诉过你,苏暖,是他的姓,加上那个人的名字,组合而来的么?” “谁?夏灵暖?”董静媛自问自答,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说出了那个名字。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又长长舒气“他就是个口是心非不说实话的倔驴!他胆小,他爱你不敢承认,他幼稚的拿着夏灵暖跟所有人赌气!知道你没了那天…”她顿住,又是一个深呼吸,继续说“他没有结婚,他的不婚宣言…是为了给你赎罪!” 大概‘赎罪’这两个字触到了她心里最伤痛的部分,她的话跟眼泪同时落地,还强忍着说:“你知道么…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赎罪的滋味…并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内疚,多伟大,而是——根本就忘不了!”她咬着牙挤出这句完整的话,眼泪就绝提而下,再也说不出话。 薄凉静静的听完,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转身,抬脚。身后传来董静媛不依不饶的质问:“你就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么?” “机会?呵。”薄凉轻轻笑着,泪水就顺着嘴角晕染开,咸涩难忍。“我不死,哪里来的机会?我又为什么…给杀掉我孩子的男人,一个所谓的机会?”她回头,泪痕未干,却已经没有了眼泪,看着怔怔的董静媛,“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忘了?是不是觉得他对我有感情我就该感激涕零拜谢苍天?拜托你们公正一点看世界吧!我爱过他的那些年,足够抵消他怀念我的时间了!” (86)十年一梦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忘了?是不是觉得他对我有感情我就该感激涕零拜谢苍天?拜托你们公正一点看世界吧!我爱过他的那些年,足够抵消他怀念我的时间了!”薄凉掷地有声的坦言结束,见到医务室的门正在打开,不待看清里面的人,转身便走。 门里缓缓出现的,正是将外面对话听的一字不落的苏景渊。他站在门口,望着那道疾步而去的身影,喊方远“跟着她,别让她开车。” 方远小一愣,才霍然追上去。 “你不追?”董静媛诧异道。 苏景渊摇摇头:“她现在…不会想听我说话的,就算解释,也根本听不进去。何况…”他的手附上心口,有些无力的道“我现在,没有解释的力气。” 他的心很疼,薄凉的字字句句,都化成了最锋利的刀子,毫无阻挡的就扎到了他脆弱的部分。难怪有人说——你爱了谁,谁便成为了你弱点。这话一点也不假,她是如此轻易,就将他伤的体无完肤…连半点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无缘的孩子…不单单是她的梦魇,同样也是他至今无法释怀的魔障。多少次他看到相互拥抱依偎的母子,看到她们其乐融融的画面,想到的都是她抱着他们的孩子,在阳光温暖的地方,朝着自己微笑?多少次他悔恨的只能靠在庭院的樱桃树旁才能阖眼? 她不会知道,就像他一直…不知道樱花树跟樱桃树之间,深埋着的那条红线,所代表的含义…只要他不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苏景渊看着视野里渐渐远去直到消失的背影,问董静媛:“他就在里面,你真的…不进去看看么?” 董静媛的目光一直都在那两扇微开着的门上,听闻他的问话,才微微转开眼,故作轻松道:“算了,他又没让我进去,大概,不想见我吧。” “是谁批我口是心非?” 董静媛一噎,转瞬就炸了毛似的没好气:“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回到从前少跟我说话,少跟我开玩笑?有拆我台的时间去哄哄那谁好不好?” 苏景渊没有半分笑意,极是认真的道:“进去吧。” 董静媛依旧立在原地不动。 所谓近乡情怯,他大概了解这种感觉。就笑了笑,对方立说:“方立,我们走,回城。” 转瞬,这偏居一隅的医务室就只剩下了门里门外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也谁都没有动静,好似一幅定格的人物画。 “婧媛,还在么?” 终究是里面那个人先一步妥协。董静媛在外轻轻的应了一个‘嗯’,里面便传来清晰的语句:“这些年,过的还好么?” “如果不算想你的日子,我过的很好。” “这样啊…那很不错啊。” “不错么?”董靖媛几不可闻的重复了一下,伸手附在门板上,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推开。眼泪在眼眶里蓄满,她忽然委屈控诉:“我也想我也过的很好,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一刻能忘了你?我曾经…恨你为什么死了还不肯放过我,一年…两年…一转眼就是十年…” “你恨我么?” “是…我以为我是恨你的…可是忽然有一天,我梦不到你了,我才发现…原来纠缠着不肯放手的那个人…是我…”她的声音与泪水交织,伴随着苦涩难言的微笑。 即便是入夏微热的风拂过,泪水流过的地方依旧感觉冰凉。 时间在无声中悄悄流淌而过,就在董靖媛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屋内才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老了,不帅,也不玉树临风。不能开车带着你到处兜风,不能陪你去购物拎包,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拥抱…” 他的话还没说完,董静媛已经推开门站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美目涓流潺潺,泪水如断线的珠链一般大颗大颗的往下坠。她说:“因为知道会哭,我连妆都没有化就来了。岁月在我脸色刻许多的小细纹,没有以前漂亮,也过了爱撒娇的年龄…甚至,多了很多坏毛病…可是小哥,”她的话徒然哽咽住,再也忍不住跪倒在他面前,趴在他已经没有知觉的腿上,放声大哭。 井岚的手不知所措的在空中滞了一会儿,眼眶微红,看着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的董静媛,僵持的手终是落在了她的背上,轻轻安抚,又轻柔的捋着她的头发:“你看,我已经不能走了,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如果我们吵架了,你像薄凉一样抬腿就跑,我可能会追不上你…” “对不起…小哥,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要你来说呢?你为我…虚耗了这十多年的青春,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董静媛只顾哭着摇头,抽噎着半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不住的啜泣喃喃喊着“小哥”,连声音都哭哑,却不肯停下,仿佛在回补过去十几年因‘阴阳两隔’而无法出口的呼唤。 一声声,绞人心肺。 井岚感觉到疼,心口某处隐隐作痛…他却分得清楚,那并不是爱情。他看着趴在自己膝头哭着不肯起来的姑娘,无奈,又很心疼:“你还年轻,三十岁挂几而已。你有美貌,学识,优渥的家境…你的世界,远比你看到的更加广阔。” “我不要广阔…我只要能看见你的世界…” “婧媛,你还有一生要走,而我,已经从你的人生里退席了。” 闻言,董靖媛的身体从头僵到了脚,眼泪神奇般的止不住。她抬起头,看着他熟悉,又多了许多岁月沧桑的脸,渐渐发笑,“你从我的人生里,擅自来去…十多年前你闯进来,不顾我的反对…如今,你又不顾我的感受反对,坚持退席…苏景澜,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好了…” 他的心脏微微一颤,看着她越发微笑与潋滟的眼睛,徘徊在嘴边许多的话都在她的渐渐变得悲凉的目光下,悄然散去。 “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87)恨是平常 方远一路跟着薄凉出了孤儿院,却是经过了她的那辆商务往远山下的村庄走去。他在后面呼喊:“老板娘!那不是回家的路啊!你走反了!” 他的吆喝声从后传来,一连好几遍,薄凉才听清楚他说的内容,也才反应过来失态。假的终究假的,装的再坚强也终究是漏洞百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转身走回车边,就听方远说:“老板娘,我来给你代驾吧…” 她歪头扫了他一眼:“你是他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在我眼前出现?” 方远一僵,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不是为了您的安全么…” “安全?”薄凉冷冷一笑,“披着保护的外衣行监视的事实,冠冕堂皇的干涉别人的*,这才是本质。” “老板娘…”方远犹豫再三,还是出言道:“您真的误会老板了…” “别说了。”薄凉打断他,把钥匙扔了过去,兀自开门上车。 方远却不放弃,把车子发动开出了一段距离后,才说:“我跟着老板的时间不长,那时候您已经不在了。老板的脾气不好,性格不好,发起火来整个华成大厦都跟着抖。每当我跟立哥说这些的时候,他都说老板人很好,只是经历太复杂…” 薄凉有点儿头疼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她不想听到关于苏景渊的事,可是为什么开不了口去打断? 方远以为她不耐烦听这个,就改口说“我个人认为,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中是极为不对的行为。就算是老板,也不该把自己的痛苦跟失去挚爱的悲伤,转化成‘冷寒黑’的气场来吓唬属下员工!” 听到这前后完全两种不同语气的话,薄凉忍不住歪头看向他:“你为什么这么偏向他说话?” “我没有。”他的否认底气一点也不足,但仍是嘴硬的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向着老板说话…” “两种表达方式同一个中心思想,你以为我听不出来?”薄凉无奈好笑,摇摇头歪回头继续看窗外,声音低低的说“旁观者跟当事人终究不同,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你们把他说的再好…也都,跟我无关…我认识的,只有那个让我选择‘死去’的…苏景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几不可闻。 方远为她的固执震惊到了。从董小姐那里听到的老板为人知的一面,连自己都觉得动容心疼,她却好像什么异常都没有似的,坚持着疏离,坚持着冷漠,宁可无视所有人的话,也不愿意去体谅一丝一毫…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因为薄凉亲身经历了他的放弃,亲眼所见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夏灵暖,更因为他毫不留情的舍掉了他们的孩子!他以为契约作废,以为从情/人变成了叔侄,这一切就皆大欢喜了么?呵,她的不反对并不代表接受,而是懒得与他争辩他自以为是的自作主张。他在把她的心伤的千疮百孔后,还像一个若无其事的人晃在她的眼前,他知道她有多讨厌那时的处境么? 他不会知道的,他永远都无法设身处地去体会到她那时的心境——被放弃,被伤害,被迫失去,被迫接受,还要顶着他不时的嘲讽微笑以对……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因为时间的积累而变成死结梗在了她的心里,她拿什么去考虑原谅? 旁观者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当事人的感受,所以薄凉拒去想绝道听途说的苏景渊。从那些人口中说出的‘原谅’那么松快轻巧,已经刻进心口留下疤痕的伤害,谁来买单? 薄凉感觉自己渐渐失常了。 一直以来被压抑封存起来的怨恨透过不知何时出现的裂缝,争先恐后的汹涌而出,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平静下来去面对‘有关苏景渊’与‘有关过去’的事了。 车窗外的绿野田园渐渐变成错落的古镇房屋,她的心情依旧没有办法恢复。那些心平气和都随着一路的飞驰不知被抛到了哪个角落,她开始怨恨苏景渊的出现,怨恨他打乱了自己的新生。 ———— 薄凉回到客栈,一身少有阴郁的进门消失在楼上,方远才放下心给自家boss回电话。 苏景渊的声音有些喑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状态怎么样?” 怎么说呢…方远有点儿忌惮的看了眼这楼正中的方向,可见的打了个冷颤,把路上交谈以及沉默的每个细节都如实汇报,最后点评一句:“老板娘好像对您怨恨过深…” 那片沉默许久,传来缓缓的一叹,“她,理该恨我。” 她,理该恨我。 直到电话挂断,方远都愣愣的坐在天井的木凳子发呆。他有点不敢相信那么痛快就接受别人‘怨恨’的人是自家boss…如果这个怨恨的人换做是别人,他十有*不是炒鱿鱼就是把人家往死里坑吧?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那些年boss对杂志社的手段,不禁对这个高薪的职业产生了最起码的反省。他觉得自己应当向方立表哥看齐,boss没问的话坚决不多嘴,他的本职工作只是看好老板娘而已,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不会涨工资加奖金不说,没准儿boss哪天想起来谁谁谁知道了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再来个心血来潮的‘灭口’… 还是看好老板娘吧。 方远这么想着,就去旁边报刊架子上拿了很久没人动过的报纸杂志,又去吧台里找了个凳子拎着去了老板娘下楼最习惯走的那道楼梯口,然后探头看了看左右没有闲杂人等,才放心的坐到凳子上,倚着墙展开报纸阅读,打发时间。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他看的越来越出神,渐渐就在这其中发现了什么。这些报纸杂志的发行日期很杂乱,根本连不上号,但是却有个共同点——这上面每一页都有关于华成的消息。或是财经频道,或是娱乐八卦,又或者新产业的宣传… 他惊喜的跑到前台去找向大娘,问她:“书柜上最左边那些旧报纸旧杂志是老板娘的收藏么?” 向大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说:“不是什么收藏,只是老板娘看过随手放在那儿的。” “随手放的?都这么旧了怎么没被卖废品啊…”方远不相信的问。 “以前也卖过,后来有次她找不到了挺不开心的,我们就再没给她卖过,反正也不多,占不了多少地方。” (88)不请自来 这一夜薄凉发了低烧,睡梦里忽冷忽热的折磨一直持续到天黑。 她迷迷糊糊的起床摸了片带有瞌睡成分的感冒药吞掉,又一头栽回床上继续拒绝清醒。 后半程的睡梦异常安稳,没有了那些烦扰在脑海里的恶趣味场景,也没有再想起从前不愉快的画面,除了向大娘中途将她喊醒灌了一碗粥,这一觉几乎直至天明。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冰雪气息,下楼时就装作不经意的问向大娘:“我睡着的时候周院长来看过我么?” “没有没有,不是她…没有人,就我上去给你送了粥…”她回答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干脆只拿着抹布只顾擦桌子连头也不抬。 薄凉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心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喊来亨利一起出门。 她牵着亨利在客栈附近的小街一直横窜到中午,再次回到客栈时正好碰上刚送客人出门的风味餐厅胖嫂。她一脸八婆表情的凑过来问:“那个啥有钱的大老板真是你男人?” 薄凉说“不是”,往旁边迈一步想躲开她进门,就听胖嫂释然道:“我就说么。老板娘,你可要小心这些有钱的男人,我听说他们拿女人都当消遣的。前几天我看人家婚外恋打起来的视频,你自己小心,千万别惹上啥麻烦啊…” “胖嫂,如果我没记错,还有两个月合同就到期了吧?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去找找合适的门头。”她这一次并不打算再给胖嫂留什么情面,有些人的不知好歹已经触及了她底线,半点容忍都不剩,只剩下反感了。 薄凉闪身往前走,胖嫂方才反应过来追上去“你你、你啥意思?你刚才那话是啥意思?” 都到这种时候了她还一副理直气壮,到底搞没搞明白房东跟租房人的关系? 薄凉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这个嘴上没门儿的女人,连她老公的面子也不想给了。头也没回的牵着亨利往里走,丢下一句不耐烦“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问你老公去吧。” 客栈大堂出奇的安静,方远拿着一本书挡住了半个脸的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蹲下身去给亨利解项圈,向大娘就端着一壶茶水走过来,朝楼上使了了个眼色,说:“那人去你房间了…” 薄凉一怔,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刹那火气骤然升起。她猛地看向方远,后者已经整个脸都埋进了书里,很是努力的装不在。她咬牙对向大娘说:“把他的房间给我退了!” 向大娘还没闹明白这个‘他’是谁,见她要往楼梯上走连忙叫住:“茶你不端上去?” “他不喝茶。”薄凉脚步都没停的道。 她带着积压已久的火气霍霍走向房间,推门而开那一刻,想象中他坐在沙发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房间里一如往常安静无声,反倒像是她的到来打破祥和一般,心蓦地就咕咚了一下。不由皱起眉,看了看身后走廊,才抬脚进了房间。 阳台的窗户开着,细纱的帘子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拂动。 薄凉走到深处,透过浅蓝色丝线小花的帘子,就看到自己走时铺装整整齐齐的床上微微隆起,薄薄的夏被掩映着欣长的身形,床边的置衣架上搭着灰色条纹的短裤与浅蓝色的衬衫…这画面如此熟悉。 看清了眼前的画面,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谁,连最起码的猜测都可以省略了。薄凉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后,一小阵眩晕席卷而来,她下意识的扶住隔断的门框,感觉就像去年被陈墨涵突然的恶作剧吓掉魂儿一样的无力虚脱。 截止到薄凉从这种状态中恢复正常的时候,床上那个不经允许就睡在那里的人,都没有被吵醒,一如她刚进来时睡的那般熟。 如此情境,薄凉一腔火气爆表后,直接被他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给打散了。先前的气势汹汹急转直下,没一会儿就弱成了不想面对,直想逃避。此时此刻,她宁可把房间让给他也不想跟他对上说半句话。 她想通了,霍然起身,没来得及动脚,就听他晨醒低哑的声音传来:“又想逃么?” 得,这回不用走了。薄凉复又坐下,淡淡说:“房间是我的,客栈也是我的,要走要留是我的自由,怎么会是逃?” “苏暖…” “我叫薄凉。”她纠正道。 床上那人静默,终是叹了一声:“好,薄凉。” 话落半晌无声,薄凉受不了这种压抑诡复杂的气氛,起身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我出去,你把衣服穿上。” 说来可笑,在一起的那些年要多坦诚就有多坦诚,如今居然换个衣服也要避嫌了。 薄凉心下自嘲的开门出去,他都没有再出声。这是薄凉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在她这种语气态度下保持了缄默,还以为他会不悦的给她一句难堪,没想到却是不了了之了。 没一会儿,门开了,他穿戴整齐的出现,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她,目不转睛,一言不发。 薄凉被他看的发怵,自动闪身让路,便听他问:“在赶我走?”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起伏,却没有上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仿佛那种冰冷,只是他特有的音色本质。短短四个字,声线平平,隐隐还有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无奈。 薄凉听到了,诧异跟疑惑夹杂着问:“我赶你就会走么?” “会。”他声音低沉。 薄凉便不解的深皱了眉头,蓦地眼前暗影压过来…她都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发生了什么,那道欣长的身影就拔步而走,空气中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三个字清晰落地——“我等你。” 他是不是吻了她? 那片暗影压下来的时候,他的唇是不是碰到了她的? 薄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那里空荡荡,只有走廊尽头挂着一副孤零零的油画美人图。耳边他特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放佛也带走了她浑身的气力一般,一时间…她觉得脚下的地板都在下陷,无法站稳… (89)感情硬伤 他说,我等你。 却没有说等什么,也没有说等多久。 薄凉在他走后,一个人怔怔站在走廊许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过神。 直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薄凉呢?她在哪儿?” 这种普通的对话,高傲腔调,语气里自带富家千金的优越倨傲。她听一下就知道是谁,便抬脚走到楼梯口,俯视道:“我在这儿,来我房间吧。” 董靖媛闻声望去,微微一愣,旋即抬脚跟上,几步上了楼梯。“苏、薄凉,他来找你了吧,你们谈过了么?”她跟进门,顺手带上,坐到她身边的沙发,兀自说“我见到了小哥,说了很多话,终究…我的青春还是虚耗了,他不爱我,从没爱过我…” 她的声音低下去,哭腔渐重:“我一个人守着,好不容把他守活了…我以为这十几年有归宿了,他变成什么样儿我都不介意…为什么,偏偏是不爱我呢…” 她仰着头,泪水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滑,声音却越来越平静。 薄凉看着看着,就不由呢喃出声:“你连哭泣,都不肯低头…” “我从小就知道,苏家有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物,也幻想过跟他做一场梦…我们一起长大,这种感觉一直没变,但我不能说,因为我是董靖媛,董家大小姐…后来…苏伯伯跟我父亲联姻,我跟小哥就理所当然的成了金童玉女。他人很好,很温柔…对我…也很特别…” “可是…那都不是爱情。”她哭中带笑,“我昨天才想明白,如果当初他爱着我,就不会不告而别,不会不顾我的感受,一死了之…” 关于爱情,井岚的态度的确很模棱两可,提到董靖媛,也是一种很微妙的态度。 不惑之年的男人,经历太丰富,心思根本没法儿猜。 何况,薄凉自己一身烂账都没有理清楚,大脑早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充斥满了,空闲内存明显运转不过来。她现在一句话都得反应上好半天,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好奇别人十几年的岁月经过…她现在,只剩下‘倾听’的精力了。 而现在的董靖媛,也是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一个倾听者,除了薄凉,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说说这些无处可诉的真心话。很悲凉是不是?朋友那么多,男男女女论群称,她却只有一个薄凉才能说这些。 “你……介意我跟景渊发生过的事么?”她忽然这样问,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了的自嘲,“或许他就是从那时候,连尝试着爱我也不可能了。” 与其介意董静媛跟苏景渊,还不如去在意夏灵暖呢。 苏景渊从来没因为董静媛而对她恶言相向,那个男人……却因为夏灵暖,而对她做过这世界上最最残忍的事情……有些事,有些怨,有些仇,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 薄凉还记得那个没来得及的成型的孩子从自己身体里流走的感觉,那是她被迫的分离,也是无路可走的选择。 她跟苏景渊,从一开始就错了,从相遇的一开始……就错了。 她歪着头,看着仰头落泪无声的董静媛,忽然感觉她那么美。 不论是不是爱情,能十年等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人,都是了不起的。 薄凉有些不了解井岚的拒绝,这样的女人,爱与不爱,都值得相守,不是么?哪怕是看在她等他十年虚耗青春的份上。 这一天董静媛醉了,没有昂贵的拉菲,没有高档的洋酒,仅仅是最普通的啤酒,就让她醉的一塌糊涂,哭着不知道在求谁爱他,求谁别离开她…… 这一天的薄凉也醉了,仅仅是因为看着董静媛哭着耍酒疯,就一杯杯的把平常最讨厌的、味道又苦又涩的啤酒往心里灌,于是她也醉了。 两个人窝在沙发椅上东倒西歪,薄凉还趴在大开的窗户上对着半弦的月亮唱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唱的是水调歌头,却又在下一句顿住,不知是醉是醒的呢喃了一声:“苏景渊,我们谈谈吧。” 隔天,薄凉开车将回京城的董静媛送到了机场,就去了平安孤儿院。 井岚坐在东北角的行人椅边上仰望天空,手里捧着一杯早已没有了温度的茶。 已经不惑之年的男人,于感情这件事上又在坚持什么呢? 薄凉走过去,整理了一下过膝的外套,兀自坐下,本想问一下他为什么没有接受董静媛的原因,话到嘴边儿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本是可以做朋友的,奈何她们中间多了一个苏景渊。堪称是‘孽’的缘分从四面八方的交织过来,认真起来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眼前的人。 他是井岚,却也是苏景澜。 董静媛,苏景澜,苏景渊,她…… 苏景渊,她,董静媛,夏灵暖…… 苏景澜,她,苏景渊,董静媛…… 这些名字在薄凉的脑袋里如一个个符咒一样的来回涌现,她在井岚的视而不见下忽然就没了耐性,霍然起身,打算离开。 “这就走了么?”井岚的声音从她迈出几步的身后传来,“症结憋在心里是无法解开的,你打算就这样离开么?” 症结? 薄凉暗自可笑,她的症结与他的症结,还有董静媛的症结跟苏景渊的症结……这些纠缠不清的人所需要解开的症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解开了一个还有另一个纠缠不清,光解开一道又有什么用? 苏景渊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也同样,不会接受苏景渊。 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退回了几步,坐回了被太阳晒过却还是带着一点寒凉的铁艺行人椅上。 她佯装不经意的摸着行人椅已经有了水锈的铁栏,“你把轮椅推到这里坐着,该不是一早料到我会来,特意的吧?” “对待感情之外的事,你总是那么聪明敏感。”他说。 薄凉一哂:“所以我只要自己就够了。” (90)太阳雨(上) “这世上没有谁能自己一个人活一辈子的。” 井岚的这句话让薄凉想起了陆观观的大姑,她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只是前者为了苏景渊,后者的为了的范围就比较大了,从单人到家族不等。 薄凉冷笑:“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不必为了任何人活着,自由,无拘无束。” “无拘无束么?”井岚微笑的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喜欢这种无拘无束么?” 这个不论从年龄还是从心智上都胜过了她的男人,大多数说的话里都是带着深意跟陷阱的,薄凉一时间竟不敢轻易去回答。 井岚摇摇头:“你所谓的自由,无拘无束,不过是一个有了独立能力的孤儿一样。你真的没有怨过你的父母,恨过景渊么?” 一直以来这些事都在她的潜意识里被列为不在意的行列,但是从那天孤儿院再见苏景渊时,她就明白了长久以来的暗示不过是想要变得不在意,实际上……这些事从来都跟刺扎在她的心里,没有半刻消失过。 她怨她的‘父母’,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被疏离在外; 她怨她的母亲,别人的母爱无私到了她那里却仅仅只是一个给予了她生命骨肉的‘生母’,有时候她甚至自嘲的想,她能给她找一个‘养父’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她还活着,顺利长到了这么大。 而苏景渊,薄凉对他的感情是矛盾的,从始至终的爱恨参半。 是的,爱恨参半,没有过怨。 薄凉不想被井岚牵着鼻子走,就答非所问的问他:“既然你都懂,为什么要拒绝董静媛呢?” “她适合更好的男人。” 井岚并不惊讶她会提到董静媛,回答的很轻描淡写。 就像早有准备一样。 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让薄凉冷笑止都止不住:“你单方面的觉得她适合更好的男人,我也觉得我适合更好的男人,所以你要不要帮我去说服一下苏景渊?” “这不一样。” “不一样?”薄凉气急反笑了,“没看出来不一样。你觉得自己不好,她就得跟别人在一起。苏景渊觉得自己爱我,我就得跟他在一起,你们兄弟俩这自说自话的毛病真像是亲生的。” 她起身站起来,“我们都一样,走的每一步都只为了自己好受。” 薄凉走了,纤弱的身形裹在过膝的黑色防晒服的外套里,腰背笔直,给人一种撑得起一切的坚韧与坚定。 可她……那样孤独。 井岚苦笑着收回目光,看着杯子里已经没有温度的水。轻轻一晃,还有微微的波纹,就像她每次的针锋之言,总会在他心里扎出痛感,让人忍不住反思。 老爷子……应该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吧,所以即便是不能亲眼所见,也还是忍不住在她跟苏景渊之间,埋下了一线希望。 ———————————— 六月末的雨来的很急,上一秒还晴空万里,转瞬一场太阳雨就已经结束。 苏景渊踩着潮湿却不见明水的石板走进了樱庭。 与树冠如伞的八重樱相邻着的樱树挂满了因雨水洗过而格外晶莹红透的樱桃,它们比苏暖刚栽下那一年结的果实更多。 时间恍惚回到了她还在身边的那几年…从春开始,她就特别喜欢趴在二楼的阳台对着两棵樱树发呆,从期待八重樱抽芽到满树粉花,从樱树开花到期待结果。然后,她就会数着日子,每天焦急的等待樱桃成熟期的到来。 休假闲暇的时候,他也曾拥着她窝在阳台的沙滩椅上小憩,她总是嗔怪自己放着大床不睡,非要跟她去抢躺两个人连翻身都不能的沙滩椅。 那时他并不知道那种喜欢她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意味着什么,直到失去之后,他孤零零躺在那里,纵然阳光炙热的夏日也冷的想哭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那个时而娴静、时而调皮、又时而疏离的孩子。 那时候这树上的樱桃总也不够吃,如今,这树上的樱桃总也没有人舍得去吃。 熟到深红的樱桃晶莹的反射着雨后越发明媚的阳光,苏景渊被那澄清的光芒刺痛了眼睛,猝不及防的一眨,就有如雨一般的水珠坠落,落进了葱郁的草地再寻不见…… 又……下雨了么? 他仰起头,空气中有疏疏的雨丝,天边一道彩虹若隐若现。 他呆滞半晌,霍然转身大步走出樱庭。 “订一张飞古城的机票。” 华灯初上时,薄凉结束了漫无目的的游车河。昨天加满的油还剩下两格,天色再不黑下来,她极有可能会抛锚在哪个荒郊野外也说不定。 古镇交织叮铃的驼铃声永远都有让人心情宁静下来的奇妙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薄凉会在客栈侧门雨搭上一挂就是三个驼铃的原因,她喜欢那清脆干净的铃音。 “怎么了?” 薄凉看到向大娘站在屋檐下看着她直搓手,一副焦急等待,又不敢抬脚上前的样子。 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活到这个份儿上的向大娘都失去了淡定。 于是她快走几步,才以进了屋檐下的范围,向大娘就一把把她拉进了门,指了指头上方向,低声道:“那个人又来了,在楼上等你一个下午嘞!” “那个人?”薄凉愣愣一诧,“哦”的一拍脑门儿,反应过来那个人是在说苏景渊,就很平静道:“我知道了,帮我要一份竹筒饭送上楼……双人份吧。” 她想了想,还是没能坐视苏景渊不理,无奈的叹了口气。 走过休闲区,她的眼角瞥到了空荡的书架,皱眉就问:“原来放在那儿的东西呢?” 她都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微怒。 和米阿大叔被这声音震的停在拐角。向大娘便说前几天方远借去看了,还没还回来,有点局促的问:“要不我去楼上问他要?” 又是方远! 薄凉咬咬牙,这个小监控就这么无处不在? 她不耐的挥挥手,说了声“不用”,大步上楼。 该误会的说再多也解释不清,算了。 (91)太阳雨(中) 苏景渊又在她的房间睡着了。 薄凉推门而进时,几乎第一眼就落到了床上。 他修长的身体微微卷缩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但也仅仅是看起来有些可怜而已。 这个强势起来如暴风雨过境一样富有毁灭性力量的男人,如今在她一眼就看得见的地方摆出这样一副姿态,苦肉计? 真可惜,她现在心硬如铁。 她拿着遥控器一抬手,就把空调关了。 床上的人因为这轻微的一声电子音而醒了,睡眼有些惺忪不确定的歪头看她,瞬间就亮起了清明的光,“你回来了……” 眼前的画面让薄凉的心清晰痛了一下,不愿记起的那些年,有多少天里自己也是这样睡眠很浅的躺在床上,他一靠近就会醒来的?然后装作不经意的,睡眼惺忪的问他一声同样的话?她就是用这句‘你回来了’来给自己编造一个她跟他从来不存在的过的‘家’——都是假的。 她心里哽咽,转过身去借着脱外套的动作掩饰掉了情绪,冷冷的问他:“如果要住店,我让向大娘给你开别的房间。” 他有时候真挺佩服她的心冷的。许多的女人得到昂贵珠宝时的欣喜若狂在她脸上从来都看不见,有的从来都只是突然而至的疏离跟几句隐晦的冷嘲热讽。 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给的珠宝,但却又从来没有接受过。因为那些加起来价值几个亿的礼物就那么不遭她待见的丢在了床头柜里,可能在收下之后她都没有再看过一眼。他很怀疑自己那时候到底有没有把‘只想买给她’的心意传达出去。 他又忽然想起了秋千架下,自己以‘尺寸买错了’为借口送给她的那枚粉钻戒指,那是唯一一枚送出去就再也没见到的礼物,大概……被她丢掉了吧? “我让他们给你开房间。”薄凉一连问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应,干脆就把征询句换成了陈述句。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他这会儿反应过来,话一出口就在心里疼的嘶了一口气,这口是心非的毛病真是要命!连忙补救道:“反正没有你,睡哪儿都一样。” 薄凉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不用这样,我跟你现在既不是情/人也非朋友,哄人那套不需要再用我身上。” 苏景渊彻底无言了。 他是想哄她,却不是那些年哄着来上/床的哄,他如今,只是想把真实的自己剖开给她看,想哄她回心转意。 但似乎……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是对的了。 他坐在床沿上,咽下一口苦涩到极为的滋味,摸着浅蓝纯色的床单,低着头细数“娴静、狡黠、活泼、调皮、善解人意、疏离……”他抬起头,眼神晦涩难明的看着她,清晰问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薄凉没有躲闪的跟他对视,好一会儿才苦笑,“你认为呢?” 他摇摇头:“我分不清。” “都是假的。”她笑的想哭,“除了那纸协议之外,不是什么都不允许成真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么?” 她眼中的痛苦刺痛了他的,于是心脏跳动的速度慢下来,他感觉到目眩。 薄凉见他又歪下身子躺下,顿时哭笑不得,“我说了让他们给你开个房间,你要睡等会儿开好房间自己睡去,我还能勉强请你吃个……饭……” 你为什么哭? 是啊,我为什么哭? 薄凉不可置信的倾着身子想看的更清楚,他就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霍然翻身将其压制在下,吻如嗜血的苍狼一样凶残暴烈! 这种感觉…… 她似乎在他雾水模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那是这人兽化前的警告! 真是好久不见,魔鬼一样的苏景渊。 这种情况下的薄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索性闭上眼,强迫自己柔顺的去接受他惨烈的吻,以及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她在心里一秒一秒的数过,唇上的吻忽然失去了狼性,变的辗转、轻柔……最后完全偏离。 一滴温热的液体坠落在她的颈间,第二滴,第三滴…… 震撼如惊涛骇浪的席卷了她的认知,她听见了近在耳边的咬牙声,听见他低的听不见的声音……“我失去你了,对么?” “我失去你了,对么?” “我失去你了,对么?” 他问了很多遍,始终没有回应。 薄凉在哭,把他的心也一并哭碎了。 他微微颤抖的把她脸上被自己拨弄凌乱的碎发整理好,忍着锥心的疼痛去哄她:“我不逼你,不强迫你,不碰你……好么?” 他的声音很轻,天知道他是哪里挤出来的力气,还能把话说的成句。 薄凉看着他近在咫尺、温柔的不像话的脸,眼泪涌的更凶。 她害怕这个人,害怕好不容易被扼杀掉的爱意再次活过来……她不能爱他,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不想,她不要…… 静的可怕的房间里突兀的传来敲门声,向大娘的声音响起来:“外卖来了,我给送来嘞!” 薄凉感觉身上那人瞬间从头僵到了脚,她还没等回过神,那人就霍然起身,几个大步就消失在了洗手间门口。 她整个人讷讷的回不过来神,一时间连眼泪都忘了往下掉。 敲门声跟向大娘的声音又响起一遍,薄凉才回了神,胡乱的在枕头上擦了擦眼泪,应着“来啦来啦”翻身下床去开门。 向大娘见她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当下就冷着脸把她从头到脚一顿巡视,“这是怎么了?那个人他欺负你了?” “没有,挨欺负了我会喊的。”薄凉开着玩笑,还带着一点鼻音。 “哎,有事好好说,别动手,你们还年轻人,有啥子事说开了都就好了,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呢,哪能抓着一点事记恨一辈子?”向大娘见她没打算让自己进门,就把托盘往她手里一送,说:“我看你们两个都挺苦的,能有一辈子的缘分,不容易。” (92)太阳雨(下) 【92】太阳雨(下) 向大娘走后,薄凉的眼泪就又有了崩溃之势,她现在心里跟大脑都很乱,乱到自暴自弃的感觉活着很累。 这种累归根究底是一种不知所措,面对如今的苏景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一种态度,哪一种身份去面对。过去的许多年,发生过的许多事,一个看似美好却有些残忍的开始,一个充满着伤害欺骗的结束……那些无法抹去的从前造就了如今的僵局……薄凉坐在椅子上,抬手捂着满是泪痕的脸,进退两难。 苏景渊于她来说,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救赎?深渊?天堂?还是地狱? 她分不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离开他后建设起来的立场正在松动,那些恨忽然都不重要了,她是有一些心软,但也仅仅是心软,再一次爱上他这种事……她不想尝试。 所以苏景渊沐浴过后,只裹着一条浴巾出来的时候薄凉淡定的一丝诧异都没有,只是把桌子上的外卖食品整理好,把一次性的筷子拆开了摆到对面:“本地小吃,大概不合你的口味。” 这变本加厉的冷漠让苏景渊心下打了个冷颤,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抵抗力如此之低。 “让方立来接你吧。”薄凉看着他皱眉不满的样子,语气也没有多好的说,“这边夏天格外热,你又事多人忙,没必要跟我这儿白耗,回去吧。” 白耗?她还记得自己讨厌夏天?苏景渊的眉头舒展,抬脚边走边道:“不耗到最后,谁知道是不是白耗?” 这是不依不饶? 这下换薄凉皱眉了,视线触及的他的眼神越来越认真,她莫名就失去了对视的气场,别开头,说道:“我面对你已经连假装的精力都没有了,如果你觉得那些事对我来说是你花言巧语花花时间就能抹平的,那你就错了,我一点也不想……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苏景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难道那些年,就一点值得回忆的地方都没有?对你来说那净是比在你那个心思不良的养父身边还要糟糕的日子?” “怎么就提到了他?”想到那个人曾经的心思,薄凉就感觉反胃,半点不愿意提。 苏景渊却翘着嘴角冷道:“难道你对我把你从他身边带走就没有半点感激?” 薄凉顿时语塞,转瞬就笑了,“感激是么?有,我曾感激你把我捡了回去,纵然给你当**没心没肺分不清真假的过了那么多年,我仍心存感激。但是苏景渊!”她拍桌而起,又猛的顿住,用力咬了唇深深呼吸,扯出了一个再讽刺不过的微笑:“我对杀了我孩子的男人,深—恶—痛—绝!” 不论在苏暖的世界,还是苏景渊的人生,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居高临下的对话,因仇恨的强势将愧疚与爱而不得的他衬的那样渺小。 她摔门而去后,苏景渊仿佛感到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们是这样? 无尽的黑暗里没人能回答他的话,耳边嗡嗡的响着什么,又安静的什么也听不见,他想苏暖,想那个会在冬天窝在他怀里睡的像只小仓鼠的苏暖…… 病房外,薄凉问送医生离开的方立:“他怎么样了?” 方立抬头看向这个曾经邻家妹妹,如今却除了脸之外找不到一丝痕迹的人,张了张嘴,沉默了下去。他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就像自家boss连挽回都没有底气一样。 “情况很不好?”薄凉惊讶不已。 方立当即摇头,苦笑道:“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继续拖下去跟绝症也没什么区别。boss一直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入睡困难,多梦,时常幻觉……你离开后……他的生活一直没有正常过……” 薄凉闻言,忍不住冷嗤一声:“合着我又成了罪魁祸首。”语气没有怨怼,只是一个冷冷的感叹,她说“恕我无能为力,或许你给他请个心理专家或者是催眠师之类的会更好。” 她说完,鞠了一个躬,礼貌而疏离:“既然人没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苏暖小姐!”方立大声喊住她,又连忙追上去改口:“抱歉,薄凉小姐,如果您还记得我,能否给我几分钟私聊时间?” “我很奇怪。”薄凉没有直面回答他,而是不解的反问:“他贵为业界佼佼者领军人物,身家不用说,追求者数以千万计,想要什么样儿的人没有,非得要为难一个我被他废的如此不堪的人?” “薄凉小姐不知道么?”方立笑着看她,笑着又问:“boss这样执着的原因,薄凉小姐不知道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想猜那是爱情,可这种东西对苏景渊来说,对于时至今日的他们来说,都过于飘渺。 “boss原来也不知道。薄凉小姐是否觉得boss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方立不等她回答,就兀自下数:“将薄凉小姐从c城带回b市,强迫你欠了他人情,剥夺了你最好的年华,不闻不问的安排了你的户口身份,boss从来都没有顾及薄凉小姐的心情,感受……对么?” 没有人比方立更清楚当年他跟她的时间。 薄凉笑了,“对,你说的都对,不成熟时我是怨恨过,但我很清楚,能选择依附他是我莫大的荣幸,青年首富,豪门贵少,怎么看都比空有钱的有妇之夫好,单是视觉就天差地别,何况苏景渊对待女人一向很好。” “换了名字后,薄凉小姐的伶牙俐齿也变得刻薄了。” “是么,董大小姐也这样说。”她十分的无所谓。 方立只剩下苦笑摇头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太多人看到的都是boss光鲜富贵的一面,他心里藏起来的伤,又有谁去了解与宽容?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逃学,打架,闹事,甚至沾毒。他有着不光彩的身份,私生子,四岁就没了母亲,哥哥是他生命里仅有的阳光……” “方特助真的很会煽情。”薄凉打断他,垂下的眼睑抬起,侧目看他:“你说的这些,在爱他那些年,早已疼过无数遍,但是立哥,你应该知道,苏暖死了。” (93)风水轮流 (93)风水轮流 苏暖死了,死在苏景渊毫不犹豫决定了骨肉生死时,死在他未婚妻动了手脚的那辆豪车里。 方立最后一次唤住她,“你难道不想解开那些误会么?” “为什么解开?如果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解开的必要。”薄凉说完,抬脚离开,至始至终没有回一下头,眨一下眼。 方立有些不可置信她的绝情。 “你们将她逼的太紧了。”井岚被查理推着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浅笑点头:“她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只是被逼急了,所以变的口不择言。” 方立认识这个人,甚至是很熟悉,但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人。 井岚看出了他的尴尬,笑着道:“喊我井医生就行,他还好么?听说晕倒了。” “怎么会好呢……”方立的尴尬立马被无可奈何代替了,细数着里面被打了镇静剂睡着的人几天来昼夜不分的过劳罪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累死自己去给苏暖小姐赎罪去呢。” 身体再好的人,连着加班加点、不眠不休也会撑不住,何况这几年一直少眠多梦的苏景渊?他已经二十九了,不是十九,哪有那么多体能给他超支? 井岚就问:“他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从……具体说是从苏暖小姐的孩子没了以后……”方立想了想,接着又说:“苏暖小姐被接到如意庄之后,boss就再没睡过囫囵觉了,特别是阴天下雨,雷雨天经常通宵也是常事……” “薄凉过去,很怕打雷吧。”井岚一针见血,连个问号都不带。 方立笑的更尴尬了,“我们都劝过,可是他不听,若不是苏暖后来……他根本就不会往感情这方面想,他的抵触很让人佩服。” “这样啊……”井岚看向走廊尽头那棵树,叹息一笑:“真是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抵触感情的人换成了她,景渊应该庆幸,最起码她还有情绪留给他。” 谁说不是呢? 方立也是无奈:“boss也是这样想,只是气大了就口不择言这一点总也改不了,苏暖小姐将这一点学的十分完全。” “能把景渊气晕了还完好无损的人……”也没有谁了把?井岚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不进去看他了,要是他醒了,麻烦你转告他,硬碰硬往往两败俱伤,找一个有立场的人周旋也许会更有效果。” 理查推着井岚走了。 方立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了苏景渊,后者若有所思许久,问他要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井岚回到孤儿院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站桩望天的薄凉,就对理查道:“她跟景渊很像。” 理查对苏景渊的实质了解基本于无,就顺着他的话说:“是,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少都会耳濡目染的。” 井岚摇摇头,“我说的是两个人骨子里的倔强。有时候刚过易折,如果景渊学不会低头,那就只能昂首挺胸的哭了。” “您跟薄凉小姐也十分相似。” 井岚一愣,嘴角的笑意迅速褪去,又升起,满满苦涩:“我你还不知道么?好歹再拖累你两年就到头儿了,何苦还去再毁一个她?我没有拉着别人给我陪葬的恶癖。” “薄凉小姐有句话说的很对,您就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所以连她一个梦都不愿意去圆。” “你被她收买了么?” “薄凉小姐说的是实话。” 似乎是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似的,薄凉原本仰望天空的目光落了过来。两个人齐齐噤声,井岚歪头埋怨理查:“看,你把她惊动了。” 查理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待两个人走近,薄凉才挑着嘴角啧了一声,七分嘲讽的道:“看来井医生心情不错,摆脱了一个多年的追求者,所以轻松自若了么?” “你这样认为的?”井岚笑容不变的问。 “不然我该怎么想呢?董小姐在京城以泪洗面行尸走肉,你却在我面前阳光灿烂,怎么看都怎么扎眼的吧?” “跟景渊吵架了?”井岚直接越过了话题,正中红心。 薄凉盯着他,缓缓的眨了眨眼睛,“我有十几个小时没睡了,能借一下医务室的床么?” 剑拔弩张的话题就这么被困没了。 再次醒来已是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了,院子里充斥着大大小小孩童们的喧闹声,张扬,欢乐。 井岚坐在轮椅上,置身在木栈道的花坛边,身前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两个人正在你来我往的玩儿翻绳。 如果人这一辈子就只有这样简单的生活就好了。 薄凉忽然很羡慕井岚,那是一种什么都经历过之后,颇有些看破红尘的洒脱。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井岚望过去,点点头微微一笑,对小女孩儿说:“就快吃饭了,去洗洗手去食堂等着吧。” 他拍拍她的肩膀,小女孩儿就收了翻绳,欢快的跑了。 井岚看向薄凉。 薄凉叹了口气,抬脚走过去,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只剩下沉默。 过了一会儿,井岚转动了轮椅,面对着她,十分认真的问:“你是否觉得,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是婧媛最好的归宿?” 薄凉看向他,他的眼里没有正常人提及这个话题的自卑,有的只是一种波澜不惊的沉静。她抿了下唇,诚实道:“你或许不是他最好的归宿,却是她那段执念人生最好的句点。董大小姐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她能等你十年,就是会等你二十年,或许……这辈子她都忘不了你。” 井岚看着她,没有说话。 薄凉笑:“我们可能都是固执到病态,又病态到极端的人,都觉得自己的思考方式是好的,是对的,所以不论他人说什么,我们都不想去改变自己的坚持……但我在这之外,是种纯粹的自私。” “因为我爱过苏景渊,爱的不美,爱的痛苦,所以……我拒绝重蹈覆辙。” (94)两种爱情 薄凉并不想想起那些年与苏景渊的记忆。 哪怕那些记忆里有快乐与值得珍惜的时光。 薄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会闪过苏景渊躺在医院白床上,面容虚弱的画面,她睡不着。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熊猫眼,迎来了昨天才提过的董婧媛,董大小姐。 薄凉开门,放她进来:“董大小姐真不经念叨,昨天才提过,今天人就到了,坐直升机来的吧?” 董婧媛诧异了下,烈火的唇扬起一笑:“还真叫你说对了,才几天不见,你似乎变聪明了。”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 薄凉走回床前,踢了拖鞋上床,拖过被子盖上准备再睡。 主人家并不打算招待,来客也不计较,兀自找了椅子坐下,问那个裹在被子里的人:“你猜我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薄凉的眼睛微睁,缓缓的眨了眨,又闭上。 房间里铺满了沉默。 许久,传来董婧媛的一声叹息,她说:“我跟你,说说我们这几年是如何过的吧。” “你……走之后。” “1号院封了,我有次去找他,看见他在庭院的樱桃树下睡觉。” “严伯说,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只能在樱桃树下才能睡着。” “我从来没在苏暖祭日的时候见过他。” “我以为他从来不去。” “后来才知道,他只想跟你独处。” “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小哥离开的时候,是我认识的他,最后一次落泪。”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跟他关系一直不好。” “夏灵暖,你记得么?” 说到这儿,董婧媛笑了:“景渊说让她给你陪葬,她吓坏了,跑去了弗罗里达,我把她嫁给了一个黑人,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董婧媛也不觉得无趣,耸了耸肩,又自言自语似的:“我前几天去1号院看了严伯,发现樱庭院子里的两棵树之间,绑满了红线,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听说……苏景渊可能时日无多了。” 房间里再没有响起声音。 薄凉的心,因为她的话而跌进了回忆,痛到麻木。尽管如此,听到这样骇人的消息时,她依旧感觉到了千万针刺的疼。 怎么可能呢? 他前一天,还有精力,差点又强迫了自己,不是么? 怎么会忽然间,就所有人都觉得他时日无多了呢? 她佯装盖被子的样子,擦干了眼泪,故作冷静的道:“不用担心,祸害活千年,他怎么会轻易抛家舍业。” “他哪里还有家啊……”董婧媛也是同情泪一大把,苦笑道:“他这半辈子,多苦。生下来,就苦在身份,后来妈没了,哥哥来了,然后哥哥也没了……好不容易捡了一个苏暖回来,又弄丢了……爷爷……也走了,你说他活到现在,还剩下谁呢?” 薄凉眨掉了一滴眼泪,冷冷道:“董小姐要是来煽情的,门在那边请自觉离开,随手关门,谢谢。” “我可不是来煽情的,最近心里闷,没地儿说话。” “那就不要给我讲他的故事了,没劲。” “那你想听什么?” “我只想安安静静,好好的睡个觉。”薄凉疲惫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一叹,说道:“我很感谢他为我做过的事情,不论好坏,没有那时的他,就没有今日的我……” “你还在恨他。”董婧媛打断她,语气里没有疑问。 薄凉敛下眼睑,隔了一会儿,才道:“感谢也好,你们认为是恨也罢,这都改变不了,我的未来里……已经没有他了。” “……” 董婧媛想到井岚,不禁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你明明……就没有彻底放下。” 是啊,没有放下。 但那又怎样? 过去那些年所发生的一切,快乐与爱恋,爱恋与不能,还有那些轻易就能被瓦解掉的信任……不,她们之间没有信任,有的只是那一纸契约书无形的束缚。 她什么都得信他的。 而他,却从来不需要等同对待她。 耳边回响起他那句“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名正言顺”的话,那种能把感情统统抹杀的高高在上,与爱过一次就不想再爱第二次的卑微……这些,都深刻在她的记忆里,无法删除。 薄凉闭上眼,调整了情绪,翻过身去看董婧媛。 她妆容精致的,仰着头在看天花板,表情有些悲伤的娴静。 薄凉想了想,说:“我跟苏景渊,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本来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生,因为各取所需的那一纸契约,而被绑在一起五年。那时的青春年少,情窦初开,朝夕相处,我会对他产生情愫,这是一件没什么悬念的事。” 董婧媛歪过头看她,眼里有些茫然。 薄凉一笑,才准备说正题:“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爱对我们来说非常可笑。他该有的生活,是名媛千金围绕,而不是整天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换做是你,从一条荆棘满布的路,一路绝望走过来,开始了新生活,你还会再去体验一把刺骨剜心么?” “爱呢?爱也不足以给你希望跟勇气么?” “谁的爱?”薄凉皱着眉,认真的去问她:“他爱我与我何干?我爱不爱与他何干?我不会去否定一个人的感情,也不会说我不信他,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他在一起。” “那……这不就是无解了?”董婧媛瞪大了眼睛,很是不可置信的问。她嚯的站起来,烦躁的踱了两步,恶狠狠的看向她:“你宁愿守着那份受伤的爱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去抓住有可能幸福的机会,是么?” “是。”薄凉回答:“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样。” “到底,为了什么?” 薄凉在她认真的眼神下,深呼吸了一口气,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信他,说到底就是你不信他!”董婧媛忽然颓然坐回椅子,捂着脸没有预兆的哽咽:“你们都是一个德行,自私,就因为自己不敢相信,就把别人的感情全否……混蛋……” 爱情这东西…… 多么的伤人啊。 薄凉已经没有多余眼泪,再去献祭爱情了。 她也会心疼苏景渊,但不再是那时的感同身受,也不再是那时的痛感加倍,或许是淡了,也可能是散了。 (95)旁观者清 井岚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明朗的天气里,再次见到董婧媛。 她开着一辆白色的宾利,一袭剪裁高档的黑色连衣裙,恰到好处的贴服着玲珑的腰身,妆容冷艳。 井岚愣了一下,她就已经到了门廊下,有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眼神里是与她气场极为不相符的迷茫与彷徨。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到别处,几不可闻的说:“我没地方可去,来找你说说话。”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她却说的好像是一个犯了错不敢面对、又没有底气的孩子。 井岚微仰着头望她,轻轻的问:“从薄凉那儿过来的么?” 董婧媛的睫毛颤了颤,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就散了一样,肩膀与端庄都放松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果然是你给他的主意,让我去瓦解薄凉的心墙。” 井岚并不否认。 她也不去追问,兀自抬脚绕过他,坐到了廊下的美人靠上,略感头疼的靠着围栏,仰头闭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她们之间的问题,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我并不想直白的说苏景渊活该,但今天这种局面,的确是他一手造成的。你都不知道他那时有多幼稚……” “言语刻薄,口是心非,自以为是,为了让老爷子答应娶夏灵暖,又不失去她,连情/人变叔侄的事都做得出来……他知道那时苏暖心里有多恶心么?提到苏景渊,她眼睛里的嘲讽我都不敢看。” 董婧媛越说越受不了,干脆不往下数了,直接说:“他这辈子最蠢的事,就是默许了夏灵暖去刺激了苏暖,那个情本薄凉,骨子里又高傲的女人,怎么会容许自己一辈子活在那种境地?” 她说着,有些凶恶的看向井岚:“你让我来劝他们和?你忘了我也是一个女人?我是心疼苏暖没了那几年的景渊,但往前想一想,我都没脸去劝苏暖原谅他,你以为薄凉的性子是怎么来的?是他一手造成的!” 井岚并不知道那些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从身边这女人气愤忍怒的程度可以想见。 相识将近二十载,他从来不曾见她为了谁的事这样气愤不平过。 还有一些莫名的,恨铁不成钢。 井岚忽然笑了,问她:“你很喜欢苏暖?” 董婧媛微愣,火气一下子就散了:“谈不上喜欢,总比夏灵暖要好的多,也……单纯的多。” “单纯么?”井岚呢喃了一下。 “是啊,单纯。”董婧媛点着头,说道:“她对苏景渊的感情,单纯到要么爱,要么不爱。当所有的情分都耗尽之后,她可能连怨恨都不会留。” “你看的很清楚啊。” “旁观的原因吧。”董婧媛漫不经心的回道,又想到那时候不论他怎么作,都始终淡然的苏暖,不禁叹了口气,说:“苏暖是个很奇怪的女人。我真正认识她的时候,她被苏景渊丢在医院里,独自一个人面对流产手术,平静的可怕……那时候我很不理解,她是苏景渊的情/人,爱他,却能漠视苏景渊跟夏灵暖,却能笑着接受他们给予的伤害。” “后来,有一次我喝醉了,她把我带回去,说了一些话。不要因为强求与无谓的执着,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若是爱让你痛了,就不要爱了,若他让你累了,就离开好了。”董婧媛歪头,看向视线不可能交汇的井岚,笑了笑,说:“我那时在心里骂她,骂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都说的轻巧。没想到,她是真的对自己那么绝情,痛了,就不爱,累了,就离开,她是真的很薄凉啊……” 说到做到,走的彻底。 她想,如果苏景渊一辈子都不曾知道她‘假死’的真相,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一辈子都背着那份无法着落的感情,缅怀一生,孤独终老。 “并不是这样的。” 井岚的声音半晌后才响起。 “什么?”董婧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薄凉。”他说了声那个人的名字,然后看着这满院子嬉闹的孩子,声音有些暖意:“这里的孩子都叫她‘凉姐姐’,每次见到她时都会开出最灿烂的笑容,这其中不全是因为她的资助与礼物,更是因为她看着孩子们的时候,从眼底深处的满溢而出的温暖。所以孩子们喜欢亲近她,因为她们最会分辨真心。” 井岚说:“一个人就算换了名字,生活环境,灵魂里的善良与温暖是没办法换掉的。她只是没办法原谅过去,也不愿意面对有景渊的未来。换言之,就是爱的太过压抑,痛苦,产生了排斥。” 简单的一席分析。 董婧媛听的颇有些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嗤”的冷笑一声:“你看别人的事倒是看的通透,你怎么没分析分析你自己?” 井岚整个人都一怔。 她已是起身站起,恢复了来时的端庄强势:“其实你不爱我也没什么,起码你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 话音未落,她已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泪掉下来,被风吹凉。 她只是笑,走的步稳铿锵。 红色的高跟鞋步步远去,就像踩在谁的心脏上一样,重的让人难以喘息,沉的让人呼痛不能。 井岚捂着胸口,问自己这种感觉畅快与否。 痛么? 不,只是有些压抑。 —————————— 董婧媛再次回到尘世的时候,市区正下着一场太阳雨。 薄凉裹着个棉麻的披肩,站在门口遥望远处天边的彩虹,目光呆滞的就像没有灵魂。 “彩虹美么?”董婧媛问她。 薄凉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话说。 两个人之间,仿佛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董婧媛开口,说:“你跟井岚挺像的,再浓烈的感情,也胜不过理智。” “我跟景渊,我们都输了。” “因为自己曾经的无知,幼稚,倔强……输没了机会,一败涂地。” 她的声音里全是荒凉,弥漫在落着雨的庭院。 薄凉紧紧的裹紧了披肩,靠在门框,被禁锢在回忆里的痛与寒冷,不断从心底冒了出来,冷的无以复加。 (96)生性薄凉 还记得初入盼归园,像只入笼的金丝雀一般,尽管没有自由,但却也称得上被捧在手心,虽然前提得是他心情愉悦的情况下。 作为“情/人”来讲,她与他都很称职。 她竭尽所能的去包容苏景渊,他也最大限度的满足她的一切条件,给了她即便是父母家庭都无法给予的宠爱与温暖。 如果将那段岁月掐头去尾,也算是一段完美的时光。 但如果终究是如果。 最初不相识的伤害可以随着日久生情去抹平,但建立在情感上的伤害,就像被恋人亲手在爱他的心上刻下的刀痕,或许会随着时间结痂,但要想不痛,忘却与无情是最好的方法。 她并没有一刻忘记过苏景渊的好,更没有一刻忘记因他而承受的痛苦,因为那一纸“情/人契约”所受的一切都成为理所当然,又有谁曾经在意过她是不是真的快乐? 没有人。 即便是严伯跟郭妈,关心的事也永远是希望她站在少爷的角度去理解他,包容他,原谅他…… 薄凉不想去怪任何人。 因为她本就没有权利。 如果后悔有用,她一定不会在那个年纪试着去了解苏景渊,去心疼苏景渊,也就不会爱上苏景渊,也就不会有后来压抑的爱而不得,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伤害……可这世界从来没有如果。 “其实……” 董婧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她越来越悲怨的思绪。 “说句实话,那些年,很多人都知道苏景渊浪子回头了。没有头条,没有绯/闻,洁身自好的像是个已婚男人,即便是酒会也没了从前那些五花八门儿的女伴。大家都知道他有了女人,却碍于他的保护,谁也没办法深挖……” 董婧媛伸手去接屋檐上落下的雨,声音幽幽的说:“从有了你之后,他就只有你一个。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始终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弥补过去的机会,最起码,不要像我跟井岚一样……” 薄凉注意到她的称呼变了,不再称呼那个人为“小哥”了,不禁转过头,问她:“你不爱他了么?” “爱啊,可我爱的那个人他死了,死了很久了,不是么?”她笑容微微,有一点符合三十多岁女人的通透。她说:“我想通了,就原谅了自己,也不想强求任何人,他活着,比什么都好,这就够了。” 薄凉听的一笑,毫不留情的拆穿:“真是笑比哭都难看,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自欺欺人。” 她笑:“我们错过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们都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如果注定没有结果,我宁愿回到每年跟他石碑说心事的日子。” “你真能忽略他活着的事实?” “我可以无视。” 薄凉看看董婧媛有点倔强的脸,感觉她的智商又降了十几岁似的,就像个逞能赌气的孩子。 她又说:“实不相瞒,我是苏景渊请来做说客的。” 薄凉张了张嘴,终究忍住没说她早就猜到了。 只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董婧媛歪头看向她,笑了笑,问:“如果我说,是因为可怜他,你会信么?” 薄凉叹了口气:“你这说客做的还真称职,无时无刻不忘记替他说好话。” “我只是希望,你能公正的去看待他。”见她一脸不愿继续的样子,董婧媛只好收了原先的话,只说:“他是伤害过你,可他的痛并不比你轻,你的那个孩子……是宫外孕,他只能那样选择。” 宫外孕。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再次想起那个残忍的自己,薄凉的心脏剧烈的一跳,熟悉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一样,让她忍不住倚靠向门框,闭着眼去平复那些颠覆的情绪。 等到薄凉再次睁开眼,眼神里是仿佛深潭般死寂的笑意,看向董婧媛,笑着问道:“你们觉得,这件事是苏景渊的责任么?” “难道不是么?”董婧媛诧异不已。 薄凉笑了,看向痕迹越来越浅的彩虹:“我与他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是我的疏忽了作为一个‘情/人’的职责,才有了那件意外,才会给他与自己,都添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巧,董婧媛越发怀疑的看向她,当年的避而不谈,如今也成了能轻易笑着,将这件事归为‘麻烦’事件解决来评说了么? “为什么要笑?”她翕动着唇,到头来只问了这样一句。 为什么笑。 薄凉不知道,她收了收手臂将披肩裹的更紧了一些,嘴角无力的扯了扯,终究还是笑着说道:“因为没有哭的理由。” 只是因为……没有哭的理由。 该说震惊么? 似乎也没有严重。 董婧媛看着她的笑,忽然有些气急败坏的扯着嗓子:“你告诉我,苏景渊究竟做了什么,把你变成了这么一个薄凉的人?” 客栈里打瞌睡的员工都被惊了起来,纷纷看过来。 只见两个人对立站着,一个满身的气愤可悲,一个笑的没心没肺,满脸单纯天真的不解。 董婧媛注意到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那个豪门千金的端庄优雅,咬着牙也靠在门框的支柱上,冷冷笑道:“能把你养成这样,苏景渊也真本事的可以!” “嗯,但这不怪他。”薄凉不否认造就自己的的确是苏景渊,却也近一步解释道:“我本性如此,随我母亲。他其实很无辜,什么都没做,就教会了我如何压抑自己的感情,又阴差阳错之下,逼我将它们抹杀了。” “真是自作孽。” 薄凉弯了弯唇:“谁知道呢,明明当我死了不就好了,大家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不是挺好挺平静的么?” 说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董婧媛“嗤”的一笑:“薄凉小姐也是一身的好本事,诈死脱身,走的洒脱,如今又拿着他对你的感情狠狠的给了他一刀,你怎么不干脆杀了他,省了他这份儿痛苦?” 这才是薄凉所认识的那个董婧媛。 她莫名的感觉心情好了,像这天空一样雨过天晴,笑着回说:“我可不是苏大总裁那位初恋,为了不知道真假的爱就搭上自己,不值得!” (97)脆弱的心 【97】 似乎是第一次听她亲口提起夏灵暖。 带着淡然之外的其他语气。 董婧媛愣了一下,无声的笑道:“看来你还是挺在意她的。” 薄凉也微微笑着,满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是句讽刺罢了。” “是么?只是一句讽刺而已么?” “当然。” 两个人都是波澜未惊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过了一会儿。 董婧媛红唇微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之间的问题谁也干预不了。有空,去跟他亲口聊聊吧。” 想起了之前方立说的病情。 薄凉敛下眼睑,低低的应了一声:“嗯,好。” 既然她这样答应了,就一定会去做的,何况情分摆在那儿,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董婧媛欣慰的笑了一下,说要回去了。又回头交代她:“可能以后不会再踏进这个城市了,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薄凉又是清清淡淡的答应了。 董婧媛便开着车,一路喧嚣的离开了。 大概是真的对井岚放弃了吧。 什么样的感觉心境,会让一个人宁可面对墓碑,也不愿意再见真实活着的人呢。 此刻的薄凉在想,如果苏景渊不再执着于‘她还活着’就好了,就像‘天人永隔’的那几年,彼此间相错生活,用时间去冲淡所有的伤害,不是蛮好的么。 经过一夜的调整,薄凉去医院看望苏景渊。 他的精神状态还好,靠坐在床头,面前放着土豪银版的笔记本,眼睛却看向窗的方向,不知道透过玻璃落在了哪一处。 方立不在。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进门的是薄凉,眼睛闪过惊讶,欣然道:“你来了?” 像个终于等到期望的孩子。 薄凉从来没见过眼神这样干净的苏景渊,一时间被那干净到只有喜悦的眼神,在心头重重的狠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只能“嗯”了一声,问他:“身体还好么?” 他愣了一下,莞唇笑了起来:“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 怎么忽然间,他就没防备的像个孩子? 薄凉不由皱起了眉,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微笑的反手抓了她的手,笑着说:“我没有发烧,感觉很好,不管你对我是爱是恨,我都感谢你真实的站在我面前。” 他的眼神依旧很干净,明亮的像是没有了几十年的城府。 薄凉感觉心头又痛了,轻轻抽了抽手,他便很轻易的松了。 “你……”该不是真的活不久了吧? 可这话到了嘴边,就是问不出来。 薄凉坐到旁边的沙发,重重的叹了口气,早先打好的草稿如今面对这样一个‘纯真’的苏景渊,连半个字都想不起来了。一个人没有发烧,脑子也没受创,怎么会忽然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苦恼间,就听他说:“你不在的那些年,我很想你,对不起,让你承担了我的任性跟幼稚。” 薄凉看向他,一双满是愧疚的眼,微笑的脸。 没有了严峻刚毅,温柔的像是邻家大哥哥。 只是那眼睛里晕开的东西,压的人心里有些透不过气。 薄凉抿了抿唇,强迫自己镇定:“你不必这样的……” “苏暖,”苏景渊打断她:“你还爱我么?” 薄凉闻言,微怔一下猛然抬头,视线触及的情绪,就像那时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期待,忐忑,害怕,痛苦……还有悔恨? 种种复杂到让她读不懂也不想分辨的情绪交杂在他的清澈到只有她的眼睛里,薄凉的视线瞬间就模糊起来,张了张嘴,却没办法给他任何回答。 如果这是从前,在那个还有热情去爱的年纪,是不是还可以放手一搏? 可为什么……是现在呢? 薄凉咬着牙,怎么也忍不住那些悲凉泛滥的眼泪。 他的手在视线里越来越近,声音也随之而来:“这一次,你为了什么而哭?” 薄凉松了牙,微微泛白的唇抖了一下,说:“我没哭。” 他微愣,继而失笑:“好,你没哭,只是眼泪不小心掉下来了而已。” 顺从的哄话那样熟悉,为她擦拭眼泪的小心翼翼也那样熟悉,连眼睛里除了痛楚之外的宠溺,也那么熟悉……熟悉到一眨眼,就恍然回到了那些年一样…… 薄凉咬牙,恨恨的扭开了头,眼泪却真的是怎么擦都止不住。 为什么时隔这么久,她还是无法抵抗他给的半点柔情?还是那么一点点的疼惜,就能让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变成委屈?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也不是那个窝在他怀里、坐在他面前随意撒娇耍小性子的苏暖了! 她学会了笑对他给的伤害; 学会了如何不去在意; 学会了不去依靠任何人; 学会了就算没有他在身边,也一样生活的很好! 可是为什么? 在那么多不愉快的记忆之后,在一个人坚强了这么久之后,依旧只要他施舍几分柔情,她就会把这一切都忘了,像孩子一样委屈的哭到停不下来? 他像从前一样,半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眼里满是心疼与怜惜的看着这个即便是哭,也不肯痛快发出声音的孩子……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想为她整理一下鬓边的碎发,却发现心底深处的疼痛让他无法再近一步。 他说:“对不起,我错过了你爱我的时间……” “我不爱你。” 她倔强的不肯承认,一如她分别前那个喝醉的夜里,他一遍遍的坚持着想听她的爱,她却到最后都坚持着不肯松口。 苏景渊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小心轻轻的摩挲。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却不曾尴尬。 薄凉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垂下眼又看见他美型的手背上分布的针孔,脑海里就想起之前方立的那些话,不禁道:“苏景渊……” 一开口就是颤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他不敢抬头,只是应了一声“我在” 薄凉终于忍不住,不顾模糊视线的眼泪,哭道:“你的好,我都记得……即便到后来,失望,绝望,痛苦,我也从来没有一刻,希望你过的不好……” 无人再应答的病房,是女声不断的哭泣。 无助,委屈。 ps:我觉得你们也不爱我了,你们都不给我留言…… (98)也许可能 哭到最后,薄凉睡着了。 苏景渊拍着她的背轻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一种久违的暖意在心里扩散,嘴角也不觉挂上笑意,虽然依旧有些微苦,但好歹也有了希望。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哭的累了,就不管不顾的睡着…… 整理着她哭乱的碎发,看着她明显憔悴的面容,眼袋下的乌青,心脏就爬上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因为自己的到来,她备受困扰了,对么? 可是怎么办呢,这样千辛万苦,才重新失而复得的她,自己心脏最重要的缺失部分,如何才能再一次舍弃? 他做不到。 苏景渊清楚的知道,这辈子要么得到她,要么……谁也别想得到她。 这一觉,日暮西斜。 期间护士来查过几次房,都被门外守着的方立给拦下,只要不是严重到危害自家boss身体的事,一律全推。 苍白空荡的病房里面,时隔几年才得来的片刻宁静,不论对谁都显得那么奢侈,又怎么会忍心去打扰? 主要是,只要有她在,他哪还有什么需要住院的病症。 方立像个隔绝喧嚣与世外的守界人,把人来人往的走廊与寂静里的病房隔绝的一丝不透。 托他的福,病房里的两位这一觉睡的十足美好。 薄凉睁眼时,看到的是被暮光渲染了一层橙金的,还在睡着的、苏景渊那张毫无疑问,俊美的脸。 这画面有些眼熟,一眨眼就恍惚回到了从前,无数个一醒来就满眼都是苏景渊的日子……忽然间,之前流过以为干涸的眼泪,又被这样轻易的唤醒,拼命眨了好多回,才终于将它们忍住。 然而这样与自己拗劲的薄凉并没有逃过苏景渊的眼睛,他几乎在她睁眼的瞬间便醒了。因为不知道她是否抗拒这样连肢体触碰都没有的同床,所以于感情这事上,理智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懦弱。 可手却不怎么挺使唤,等到回过神,已经是抚上了她的脸,顿时动也不敢再动,声音也有些发颤:“对……不起……” 如今的苏景渊,再也不是那个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的化成总裁,他的小心翼翼与战战兢兢,终于将薄凉对他的认知全部打碎,心疼战胜了抵触,所有的情绪都平静下来。 她问苏景渊:“你爱上我了么?” “是啊。”他回的毫不犹豫,浅笑的眼中闪过痛苦:“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没有意义的消耗时间、生命,住在哪儿没想过,吃什么也没想过,有时候,连最简单的睡觉,我都做不到……” 这样的注视,刺痛薄凉的眼睛,心,她不得不垂下眼帘,去遮蔽那些具有穿透力,会让她心软而痛的目光。 苏景渊知道,如果这次任由她这样躲了,或许就再也没有将来了。他压住急迫,试探的去抓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知道你可能还活着那天,我终于,感觉到它活了,在我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呐喊着去找你,叫嚣着把你抓回来,断手断脚也要把你圈在身边……” 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僵直,他忍不住像从前那样,抚摸她的头去安抚她的情绪,声音也柔和下来:“你不喜欢的事,我再也不会去做。你想要自由,我给你,你喜欢南方,我陪你,你喜欢的所有事情,我都想满足你,都会满足你,唯独……离开我。” 类似的话,似乎也在曾几何时听到过,那时的爱而不得,与如今的爱而怯步,相同,却又不同。 薄凉从他的胸口,将手抽了回来:“你似乎搞错了,我们两个已经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不论是苏暖还是薄凉,都已经跟你没有关系。我想要什么,做什么,都是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给予,跟满足。” 薄凉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他极度不解的表情,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却怎么也想明白哪里不对的孩子。 四目相对,他又伸手抓了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别走,留下来。” 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霸道。 薄凉听的一惊,被抚慰下去的刺又竖了起来,可对上他无措的眼神,一口气顿时就堵在胸口,闷了半晌,终究无可奈何的叹笑出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要在你的给予下活着?永远都像那五年一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永远都只能被动的接受,是么?” “不是这样的……”苏景渊脱口而出,却又找不到下文去反驳,他慌乱的眼神没有着落,不经意看到她纤细的手指,蓦地嗤笑,自嘲道:“在勿念庄,我曾经给了你一枚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分毫不差……” “丢了。”薄凉打断他的话,“旧事不想重提,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既然旧事不想重提,我们能不能翻过那一页,重新开始?”他的手纹丝不动,眼神也只剩下坚定。 重新开始么? 堆叠了那么多不愉快的过去,她们拿什么开始? 但眼前这情况,明显是不答应就无法离开吧? 薄凉有点儿无可奈何,伸手学着院长那样,老气横秋的拍了拍他的手:“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尊重我,我们在重新认识吧。” “你答应了?” 连声线都是抖的,隐着激动。 这反应出乎了薄凉的预料,他居然没有暴走。 或许这是一个好现象。 她说:“在我重新认识你之前,好好活着。” 苏景渊凝视着她,那眼神依旧复杂,让人分辨不出情绪,却明显没有敷衍。 她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这就够了。 苏景渊看着她,嘴角渐渐翘起:“我会用全新的自己,把你赢回来。” “我不信你。”薄凉并不想骗他。 “我知道。”苏景渊从未有过的坦然,直视向她:“我很感谢爸的安排,给我留下一线生机,让我失而复得。希望明年,我能将你带回去,去了他老人家最后的心愿。” 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 薄凉笑了一声:“你太自信了。” “我可是商人。” —————————— ps:快快快,我感觉又卡住了!我虐不下手!放过我还不甘心!你说男主,我该拿这货怎么办!!! (99)放手过去 所谓商人,善于抓住任何为自己创造利益的机会,更善于利用抓到的机会达到自己想达到的目的,对商人来说,只要想要,没什么不可能。 对苏景渊来说,更是如此。 只要肯给他机会,再厚重的心墙也会如千里之提那般,他有十足的把握,终将会用这一点机会,化成燎原的火,融化他给予的所有冰冷与心寒。 他的笑又恢复了势在必得,薄凉看的清清楚楚,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耳边就响起苏景渊的轻柔的声音:“你不用害怕,我答应过你的事都会做到。” 害怕? 是的,薄凉在那个瞬间,被隐藏的害怕下意识就跳了出来,因为那双眼睛里面透出的光,无比熟悉,就像那一年说了“得到”,就将她囚禁到“无处可逃”……那个说到做到,想要就不会放过的苏景渊,他回来了。 此刻的薄凉,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既怕这样的苏景渊会让他曾经的暴虐跟自以为是复苏;却也很高兴他终于回到熟悉的状态,一种矛盾而微妙的情绪在心里交杂,形容不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薄凉叹了口气,把害怕压下,翘着唇角说:“这是我唯一发自内心,想相信你的事。” “呵。”他忽然笑了,自嘲的口气,却是调侃:“婧媛说,同床共枕五年多,你说走就走,头也不回,潇洒的连牵挂都没有,却把我一个人扔在悔恨里挣扎,她问我有没有后悔爱你,你猜猜我的回答?” “你在拐弯儿抹角的说我薄凉?”薄凉斜着眼角睨她,冷冷的笑道:“对,我就是薄凉,那些年我没资格爱你,现在,我没想爱你的心思。” 她用一种开玩笑的姿态说着丝毫没有善意的话,伸手拿过搭在沙发上的防晒衣,全程没有任何的停顿与不自然。 动作间,莫名的让苏景渊感觉到了一种居家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一层隔阂,他一定不会压制想拥抱她的冲动。 但现在不行。 “薄凉。” 他在她就快出门的时候,出声叫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去喊她如今的名字。 薄凉顿住了脚,就听他的声音悠悠。 “保重。” 隐藏在语气里的不舍,比宣之于口来的更能触动人心。 所以说,攻心这主意又是谁给他出的? 薄凉忍住不去问,回了一句:“你才是需要好好保重的那个人,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了。” “舍不得我死么?” “再这样胡扯下去,我就忍不住对你恶言相向了。”薄凉不冷不热的说完,开门而走。 方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正在给方远发微信,听到开门声,噌的蹿起身,慌忙把手机藏了起来,愣是有点儿口吃的喊了一声:“薄、薄凉小姐……” 后者轻轻扣上门:“方大哥不用如此客气,喊名字就可以了。”说话间扫过被他慌忙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勾唇笑道“你们表兄弟感情真好。” 方立顿时感觉喉咙处堵了一团棉花,面对boss才有的某些情绪此刻从这个曾经相识的小姑娘身上,甚是清晰的感觉到了心虚,有种莫名的无所遁形。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就那么走了。 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就她一个人孤独的背影渐行渐远,无牵无挂,潇洒从容。 那扇门彻底关上后,苏景渊像忽然泄了气的皮球,长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转身倒坐在沙发里,仰面而笑。 将她从女孩儿养成女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温暖与善良?不论她外表多冷,言语有多刻薄,他都能轻易就觉察出她的心软与不忍,示弱又如何?装可怜又如何? 说来可笑,曾让他担心会拖慢她成长进度的弱点,如今却成了他攻心的唯一下手点。 多么庆幸,时光飞逝,她一如从前般美好…… 方立敲了敲门,有些担心里面的状况。 “她呢?”病房里传出冷冷的声音,与之前判若两人。 “薄凉小姐已经回去了……”方立答完,又补充道:“方远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苏景渊点点头,很满意方立的周到安排,说可以给方远额外补贴了,“往后还需要继续累着他,回头多安排几个人过来吧。” 方立一愣,“这样……薄凉小姐会生气吧?” 苏景渊垂下眼,有些无奈的道:“我不能……再冒那个险失去她了。” 方立闻言,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boss,恕我直言,薄凉小姐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苏……小姐了,她如今看事十分犀利,您要不要事先知会她一声?” “再说吧……” 他何尝不知道薄凉与苏暖的差别? 但那些差别说到底,都是她选择性展现给自己的罢了。 苏暖从来不曾单纯天真过,她该有的符合年纪的那些天真与单纯,早就被经历与自己给抹杀了。开始顺从柔软是因为契约,后来的包容温柔是因为爱,如今的薄凉,就是这些都褪去后,真实的她。 虽然她会跆拳道,也跟自己实战过不少次,但终究是个女孩子,关于她的任何“万一”,他都不敢冒险,说白了……他变成了一个输不起、失去不起的胆小鬼了。 前往停机坪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到底还是怕她为此生气,给他记一笔小账。 彼时薄凉正在收拾房间,看着屏幕愣了一下才接起,问他什么事。 苏景渊看着满城灯火,试探的说:“山高水远,你一个女孩儿东跑西颠的,我有些不放心,回头给你多安排几个人吧?” 想到了方远,至今还挂着‘尘世客栈员工’名头的,其实实为苏景渊千里眼的方远,薄凉呵呵了一声:“人多您留着自己用吧,我这客栈小,还得做生意,养不起那么多闲人。” “薄凉,你该知道的,我没有恶意。” “所以我也没指着鼻子骂你侵犯*不是?” “那就维持现状,让方远给你当司机。” 疑问号又变成了霸道的句号。 薄凉直接挂了电话。 ———————————————————————————— ps:昨天写完了忘记发了!!太坑!!!!跪求原谅! (100)保重 【100】 深入骨髓的霸道与独/裁,怎么能是一朝一夕,说改就能改掉的? 薄凉也没期望他能都改掉,甚至没怎么期望他能改。毕竟,她并没打算再次给他当那个情/人,那些‘误导’的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好好保重身体的善意误导,希望他能慢慢放下对自己的执念,从此两清的活着。 可其实……在跟苏景渊一刀两断这件事上,她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做的就只有等他心甘情愿的放了自己而已。 从医院出来,薄凉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如释重负。 方立边开车边旁敲侧击的帮苏景渊说了一路的好话,真是把他夸的天生有地上无,好像她错过了苏景渊就再也没有更好的人会对她更好了一样。 第二遍起床,方立在第一时间给她汇报了苏景渊的行踪,内容是:“老板下午就要回去了,想让老板娘去送送他……” 老板跟老板娘放在一起,这称呼实在太坑了。 薄凉歪头:“你老板让你来传话的?” 方立摸了摸鼻子,眼神闪躲的道:“那个……老板哪有勇气跟你说,他现在连打电话给你都不敢呢,天天就敢盯着钱包看,我跟表哥都觉得……老板挺可怜的……” “行了吧,在你们心里他就是神,完美的让造物主都惊叹。”薄凉拿起外套,状似不情愿的道:“走吧,再晚你们老板的飞机都起飞了。” 就像所有言情偶像剧里的剧情一样,要离开的那个人一定是一步三回头的留恋。 苏景渊也如此,他捧着一本书,不时抬头看向门口,期望着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薄凉,却又害怕见到薄凉。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依赖于与她有关的东西汲取温情,就像手里的那本《仓央嘉措诗集》,在苏暖走后的日子里,一直陪伴着他孤独,里面的情情爱爱酸的让人牙疼,也让他体会到了心疼。 苏景渊看着手里的手,重重的感叹道:“你可真是我的小魔星……” 这要是以前,想要就要,何至于忍的这样辛苦? 爱情这东西,真是让人连折磨也心甘情愿的受着。 薄凉来了,根据方远的情报,几乎没有绕路,就直接找到了还没有进候机厅的苏景渊。 他低着头在看书,从久久都停在一页没有动的姿势来看,心神大概是不知道游离去哪儿了,连她走近都没有察觉。 薄凉看到书页中间的花笺,是一朵风干的樱花,栩栩如生。 她的手里有些微妙的东西如涟漪般晕开,有些疼,又有些痒,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感觉代表着什么,却无力阻止。 方远在旁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声:“boss……” 他才回过神,就看到了眉头微皱站在自己身前的薄凉。 有一瞬间放佛整个世界都食色了一般,只有她那样鲜明的站在自己的身边,眼神熟悉的好像回到那些年她想爱却又不能爱的无奈。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她的手,薄凉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一晃而过的惊慌,对方却莞唇笑道:“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这突如其来的打趣儿,让薄凉紧绷的神经随之一松,回了一个微笑:“我来送你的,给你的礼物。” 递上了一个粉色的纸带,里面有个浅蓝色的盒子。 “这是我用过的,以前挂在我窗户上的江户风铃。” “为什么送我?”苏景渊接过来,有些愣神的问。 薄凉尴尬的咳了一下,反问:“难道不能送么?要是唐突了的话,你还给我好了。” 说着就要去接,他反手就藏到了身后:“那可不行,送了我就是我的了,老板娘怎么这样抠门儿,送出去的东西还带往回要?” 薄凉被他煞有介事的表情给逗了一下,都快三十岁的年纪,还一副二十三四的男孩子表情,着实跟他华成首席boss的身份有形象差。就也装起了严肃,煞有介事的道:“怎么能算抠门儿?我就一个风铃,都送你了,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我大方的人了。” “你为什么不再大方一点儿?” 薄凉深知他指什么,也不躲闪,只道:“行了行了,这事儿容后再议,你该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生意场不最讲究耐心的么?就快起飞了,你该过安检了。” “不用急,我是头等舱。”他说的毫不在意。 薄凉心下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打算让全飞机的人等你一个么?” “那下回我乘私人飞机好了。” 薄凉拿他这死皮赖脸没办法,只好走近了几步就帮他收书,就看清了书的内容,看清了书的封面,那上面就像有针一样扎疼了她,整个心脏都随着疼了一下。 苏景渊看出她的愣神,就抓住了书的另一头,故意掩饰的道:“我自己来就好,还有方远呢,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薄凉就松了手,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又低下头:“你也是。” 声音明显不如之前那样活泼有生气。 下一秒,却被苏景渊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拥住:“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的,别辜负了我的放手……” 顷刻间,薄凉就泪盈于睫。 她从来都没想过,真正的听到他说放手,会是这样一件心生悲凉痛楚的感觉。 哽咽着努力的点了点头,她说:“你也是,好好保重身体,一定……要活的比我长……” “薄凉……”他的声音有些抖,苦笑道:“我不想每一年,都是我孤身去祭拜,最起码,留一个支撑给我,好么?” 薄凉再也忍不住,抬手相拥,泣不成声。 苏景渊还是走了,在薄凉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越来越远,头也没有回过的消失。 薄凉站在原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那样难止,从泪腺倾泻而出的泪水,不知是心疼还是不舍,它们承载了她这些年对过去所有压抑的感情,哭的畅快淋漓。 人世间的错过,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爱情是所有‘错过’剧情里最美的,那遗憾会在生命里,开出最凄美的花。 —————————————— ps:第三卷到此,正式结束。 请期待下卷《勿念》 (101)许久不见 一转眼,就是一年年尾。 薄凉有三个多月没有见过苏景渊了。 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完完全全的断了联系一样。 除夕夜在孤儿院度过,她跟井岚在院外看着孩子们放了许久烟花,终于忍不住问:“你跟苏景渊……还有联系么?” “他么?”井岚笑了一下,说:“在闭关修养了吧,毕竟,他想要更多的未来啊。” “闭关修养了啊?”薄凉提着的心稍有放下,捧着一杯热茶又暖了暖手,默然无言。 过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天上繁星,还是默然无言。 院子里林西带着稍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在放呲花炮,小一点儿的孩子们在旁边拍掌叫好,热闹的跟两个大人所在的位置就像两个世界,喧嚣,与静谧。 小鱼小朋友又长了一岁,年年都记得找亨利,今年不知道的怎么的,似乎更喜欢林西,全完把亨利这回事儿抛在了脑后不知道几千里。 胖厨子炸了许多芝麻团儿,端出来给大家垫肚子,还问说:“这满院子男孩儿女孩儿,两小无猜的,长大可都是青梅竹马啊,也不知道能成几对儿。” 井岚跟薄凉整齐的歪头看了他一眼。 薄凉好笑:“他们才多大?你就往青梅竹马长大以后想了?” “你那是不知道,小鱼儿天天吵着喜欢林西哥哥,长大了要嫁给林西哥哥,就像凉姐姐跟景渊叔叔,要结婚的!”胖厨子说完,啧啧嘴往回走,还道:“现在幼儿园都知道手拉手亲亲嘴,也就咱们孤儿院的孩子这么纯洁了。” 这边儿,薄凉已经整个愣了,才问井岚:“他……经常来?” 井岚莞唇一笑:“怎么会?他也就刚来那几天在这边多呆了一会儿,嗯,确实跟孩子们问了一些你的事情,阎雪挺喜欢他的。” “没有女人不喜欢他吧?”薄凉笑了笑,拿了个芝麻球捏扁了,咬了一口道:“他真是什么都敢说,我什么时候跟他谈过婚论过嫁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那……他要是跟你谈,你谈么?” 井岚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映着远处火树银花的焰火,闪着促狭的笑意。 薄凉知道他又在帮他弟弟挖坑埋自己,张了一半儿的嘴,泄气哑然。 她也真不敢说自己抵触苏景渊抵触到一点儿情分都没留的程度。如果是分开后不再有相遇,不再有重逢,也许就这么没有交集的过一辈子,彼此不念不想,但偏偏……他找到了她,坦白了感情,那些曾经被掩埋掉的感情火种,让时光的尘埃有了松动的迹象。 机场的那一个拥抱,她的心抽疼的程度始料未及,想都没想过,只是一个告别的拥抱,让她眼泪直直烫到了心里。 可到底是在疼自己,还是在疼苏景渊,亦或是疼那些年阴差阳错的感情……她根本分不清楚,只知道不舍得,却又放不下自己鸵鸟的坚持,到最后,连个“再见”都没能好好说出。 (102)睡的好么 大年初一,薄凉在给每个孩子的枕边放寓意“吉祥”的桔子,就感觉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不止,拿出看了一眼,把桔子框塞给旁边的护工,出门接电话。 是苏景渊打来的,清朗温润的声音:“过年好,睡得好么?” 这还是分开这么久,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比那时少了许多悲伤,倒像是一个连声音都透着成熟沉稳的大叔级。 薄凉猝不及防就湿润了眼眶,眼泪掉下去,却是笑着:“过年好,我睡的很好,在孤儿院过的年,没有那么多人放炮。”那边沉默不言,她问“你呢?睡的好么?” “不大睡得着,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你,也没有老爷子了。” 他的声音轻缓,清晰,薄凉却感觉有些听不真切,使劲仰着头,眼泪还是掉了下去,哽咽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 隔了一会儿,他问:“你介意陪我过正月十五么?” “……”啊,原来这个人是这样的,前面这样可怜,后面提了要求就让人难以拒绝。薄凉有些好笑,擦了擦眼泪:“如果你不介意跟孩子们一起过,那就来吧。” “好久没给自己放假了,想休到正月十五。”前一半的声音还在听筒,后一半的声音就顺着风飘出来。 薄凉看着从孤儿院门柱外转出来的人,吃吃无语。 那位是一身宝蓝长款的毛呢大衣的苏景渊,内里是深灰色的居家运动服,穿着一双休闲的平板鞋,带着蛤蟆镜,型男范儿十足。他把手机收起来装进口袋,拿出了一封“吉祥如意”的红包,兀自递给她,莞尔道:“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你……你怎么……大年初一啊,你怎么……”她讷讷的半天,就是组织不起来语言,这突然而至的见面,她连个面对的心里准备都没有。 “怎么?连个红包都不能收?”他的声音带着痛苦,眉头微蹙,苦笑道:“你是这样怕跟我扯上关系,连新年红包都不肯收。” “不是……”薄凉被他的话堵死了一片脑细胞,盯着那封能轻易勾起陈年回忆的红包,看着苦涩的表情,希冀的眼睛,终究没有办法拒绝,接到手里,也是苦笑:“我没有给你准备回礼呢,怎么办?” “像以前一样就好,你送的,甭管什么,都好。”他的笑容满足的像个孩子,眼神璀璨的胜过了除夕夜的焰火。 薄凉有一瞬看的出神,很快的反应过来,心虚的直眨眼:“桔子啊,要多少有多少,我去给你拿!” 进了门,很是猛拍一阵胸口,才把那种压抑的心跳拍散,从框里拿了桔子,听到护工问:“那是你老公?” “嗯,不是。”她拿了桔子就出了门,也没注意这个回答到底有多让人吐槽。 苏景渊站在廊下侧头仰望阳光,不如从前俊美,却刚毅异常的侧颜被渲染的华丽温暖,纤长微翘的睫毛承载着阳光,声音幽然:“只要想到你还活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即便是被你恨着,也觉得甘之如饴。” (103)那么爱她 苏景渊给薄凉一个红包。 薄凉回给他一个桔子。 正好井岚起床,从寝室出来,膝盖上的竹筐里是满满的红包。看到苏景渊时,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从框下拿出了红包,给两人一人一封,提醒道:“要先拜年。” 苏景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圈徒然微红,带着鼻音的说了声“过年好”,伸手接过红包:“谢谢哥。” 声音还带着一点儿颤音。 薄凉不禁歪头,发现他侧开了脸,似乎不想被她看到脆弱的一幕。 井岚道:“你也给我拜个年,收下吧。” 薄凉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就鞠躬给他拜了个年,然后收下红包,也是多了一句“谢谢”,却不知道在苏景渊之后该怎么去称呼他,叫一样的容易歧义,却又觉得她自己过于矫情了,越是在意,就越是介意。 井岚问他:“一夜没睡吧?” “啊,是,睡了一会儿,没有睡着,就干脆过来了。”他愣了一下才道,说话间没有去看薄凉,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桔子:“勿念庄如今清冷的可怕,我那儿……郭妈去了,严伯被儿子接去养老,又只剩我一个……”摇头苦笑“大概这是报应,如今孤家寡人了。” “我去准备早饭!” 薄凉的背影有些狼狈的跑走了,她受不了这样弱势又满身伤感的苏景渊,每每都能击中他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苏景渊的视线一直追着她不见,也没有收回,直到井岚问他:“你现在攻心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连旁人都拿来助攻。” 井岚心下是有些好笑的。 苏景渊收回了目光,低头长叹:“不然怎么办呢?她向来善良,可心冷起来也是很难捂热,光靠着我自己?”摇头道“放在从前,这样卑微没有自信的自己,真是想也不敢想啊。” “就那么爱她?” “是啊,就那么爱她。”苏景渊笑了,字里行间里流露的都是一种浓情,满满的宠溺,他说:“夏灵暖说,她只是因为在我最黑暗的时光里陪了我,所以我误认了爱情。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她……没人能触及我心里的阴暗,在她面前,就算离着很远,只要看着她,这里,就像有块暖玉一样,妥帖,温暖,满足。” 他捂着胸口,那里是因为失而复得,而更加鲜活跳动的心脏。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我明明那么讨厌女人的眼泪,却把哭的不成人样儿的她给捡可回来,当时想了什么,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苏景渊抬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笑道:“前几天见到婧媛,她说自己要去信佛,终身不嫁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井岚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扯唇微笑:“我有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何必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如果她不介意呢?” “换个角度,你如果是我,你会让薄凉一辈子当寡妇么?” 这个问题实在刁钻。 苏景渊似乎早有准备一样,笑说:“我跟婧媛是同类人,就算最后的结果是失去,也想不折手段的得到,就算余生全是痛苦,也觉得畅快。” (104)我一个人 井岚望着苏景渊出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善解人意又善良弟弟变得偏执了。 这是井岚不曾预料到的,他知道那些花心只是他发泄情绪的方式,却不想他的思维里已经刻进了疯狂。不由皱眉:“明知道是痛苦也要去承受,这样不是很病态么?” “你的理智才是病态吧?”苏景渊盯着他的胸口:“你扪心自问,你对婧媛半点儿感情都没有?”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井岚整理了一下膝盖上的竹篮,幽幽道:“四十岁的人了,风烛残年,哪儿还有理智余外的激情?” “别岔开话题啊,重点是你对婧媛有没有感情,我要一准确答案。” 井岚斜眼看他:“跟你有没有关系啊?” “……”苏景渊有一刻无语,咳了一下,道:“我是觉得,她帮了我,我总得还上……” “你拿我去还啊?”井岚朝里喊了声查理,然后对苏景渊道:“自己的债自己还去,别拉上我毁了人家姑娘!” “你就是没自信!”苏景渊抢了查理的工作,起身推着他的轮椅,语重心长的道:“我从前觉得爱情就是个悲剧代名词,但是这东西防不胜防,越抵触,越深刻,越痛苦,还不如放手一搏。可惜我明白的晚了。” 查理一头黑线的跟在两人身后,推轮椅的那个工作他是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 老实说,他没准儿还抢不过这位在井岚面前自觉小一号的‘弟弟’,毕竟上次抱着井岚哭的像个孩子那画面太震撼,自从那次之后,他就总觉得这位苏大总裁在井岚面前会有随时放赖大哭的表现。 就那么跟着他推着井岚往食堂走,然后听他说:“回去吧,我一个人,真的很累。”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有心,你就把到处花天酒地的消费捐给我吧,权当我给你看老婆的报酬好了。”井岚说着点头,连自己都信服了。 苏景渊扬唇:“后半句这话我爱听。” 井岚也是笑笑:“你现在这样很好,俗话说好女怕缠郎,她又不是全然对你无情,不然你打电话那会儿,她也不至于仰着头还掉眼泪。” “原来你又在偷窥。” “刚好看见而已。” 兄弟两个你来我往的斗嘴,说话间就到了食堂。 薄凉弯着身子,用竹签扎着一个芝麻团子在跟小鱼小朋友讲道理:“这东西是好吃,但凡事都得有节制,你昨天晚上一个人悄悄的吃了几个?你看你现在肚子还鼓鼓的,林西哥哥难道没告诉你,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 “西格格说啦!不关西格格的事!是小鱼自己喜欢吃,管不住嘴呐……”说到最后就弱没了声音,手指还在胸前对着,脸红着小苹果似的,让人根本不忍心责怪。 薄凉终是扶额叹气:“喏,最后一个,今天的最后一个!” 门口苏景渊推着井岚进门,还说:“你看,她就是心软。” 薄凉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心不软那一定是梗塞了。” 苏景渊在她娇小玲珑的身影晃进了厨房,才说:“我就爱她这个劲儿。” 你倒是当着人家的面儿说啊?跟他这大男人面前表白有个什么劲? 井岚也是哭晓不得。 (105)新年愿望 新年的第一餐,每个人都有一个桔子,整个孤儿院都充斥着“过年好”“万事如意”等等的吉祥话中,男孩儿女孩儿稚嫩的声音交杂,热闹又喜庆。 苏景渊是不喜欢这种孩子扎堆儿闹成一团的气氛的,以前三两个聚在一起嘀咕都会觉得头疼,但现在莫名就觉得心里很暖,整个人的气场就变得柔和,问他们新年许愿了什么礼物。 是想几十个孩子围着一个人争先恐后的发表意见,一声更比一声高,是何种画面? 薄凉坐在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着被孩子们团团围在中间走动不得的苏景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多少带着点儿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感觉很奇妙,这样的苏景渊前所未见,从来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和颜悦色,十分……不可思议。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一个一个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们许了什么愿?”他拍着手掌示意他们听他说话,趁着短暂的安静插播道:“现在来排队,我要一个个记录你们的愿望,然后帮你们实现,不听话的孩子没有新年礼物!” 不得不说,这招很好用。 毕竟孩子们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听话的。 于是一分钟都不到,就歪七扭八的站好了队伍,乖乖的一个一个向苏景渊许愿。 薄凉看见那个四岁叫做小六的男孩儿许愿结束后又卖萌插队到了比他大三岁的大哥哥前面,雀跃而忐忑的等待着再次许愿,顿时忍俊不禁。 等到了小六的时候,苏景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严肃认真的问:“小朋友,叔叔看你很面熟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六六!”小六把胸一挺,坦荡无所畏惧的样子。 苏景渊就问:“你是要书包,还是要棒球帽?只能二选一,叔叔不提倡你插队假名许双份愿望的行为。” “我没有……” “那小六是谁?” “是我!” “那小六六是谁?” “也……也是我……”就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似的:“我想给小鹿妹妹领一份,小鹿妹妹喜欢棒球帽……” “小鹿?”苏景渊皱眉。 薄凉的心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刹那触动,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走过去道:“你还记得小鹿,凉姐姐很开心,但就像景渊叔叔说的,撒谎是不可取的行为,下不为例,下午我带你去看小鹿妹妹,好么?” “凉姐姐不哭,是小六错了……”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断了线,稚嫩的小手擦上他的脸颊,抽噎道:“小六再也不撒谎了,凉姐姐不要哭,凉姐姐不要哭,小六不撒谎了……” 薄凉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也没能比这个四岁的孩子坚强多少,满脸泪痕,顿时就忍不住悲伤,把他往怀里一拥,咬着牙直掉眼泪。 “不是小六的错,我们小六是个好孩子,小六从来都是个好孩子……凉姐姐,也想小鹿了……” 她这一哭,满院子的孩子就像按了什么开关一样,全都跟着哭了起来,里三圈外三圈的把两个人围在了中间,痛快的哭了一场。 这样的情景,只有在两年前的夏天才有过一次。 那是小鹿心脏衰竭,宣告死亡的早晨,薄凉一个人瘫坐在院子里哭的啜泣无声,陆续醒来的孩子们围着她跟着落泪,到最后也是现在这样,聚堆哭了好半天。 这次又是好不容易止住,惊动了周院长跟阎雪。 周院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长叹一声:“你薄凉姐姐就是心软,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从小鹿的阴影里走出来,这世上有那么多有心无力,哪能帮得过来?” “薄凉姐姐哪来那么多钱?”阎雪的目光落在旁边半蹲拥着她的男人身上,眼睛一点点放大,咬唇压抑兴奋:“妈,那是谁?” (106)从今往后 苏景渊默然的拥着薄凉,一下一下安抚的摸着她的头发,心跟着她无声啜泣节奏一抽一抽的疼。他缺席的那些年,她一个人承受了什么?因为一个孩子,哭成了这样。 他想起了他们曾经失去的,不由将她搂紧:“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痛苦,一个人承受……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在。” 薄凉摇着头,却没推开他,声音有些哑:“那时候,我不是没有能力救,而是救不了,就那么一天天看着她那样衰弱下去,什么也做不了……” 小鹿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两岁多一点儿,会说很多的话。 因为心脏病,被遗弃在了孤儿院了门口。 她是第一个抱起她的人,依稀记得那时的感觉,小小软软的,脸色苍白透明,呼吸微弱着,体型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不知道多少。那时她张口第一句,体贴的让人心痛。她说:“姐姐,我活不久了,不用救我。” 那时院里的护工阿姨们,都说这个孩子是父母故意丢到这里的,这些话也是孩子的父母教她说的,为的不过是博取同情帮她们救治孩子而已。 纵然这种可能性很高,她也没办法袖手旁观。 可到底没能救得了她的命,心脏依旧一天天的衰竭下去,直到最后的时间,她都没能如愿再见自己的父母一面。 薄凉之所以坚定救她的心思,大概跟她有几分同病相怜,同样都是被父母遗弃了的孩子,幸运的是她已经能独自成活,而她命不由己。 午饭后,苏景渊从周院长处得知了“小鹿妹妹”所有的经过,再看薄凉时,心里的感觉就像打翻的调料盒那样五味杂呈,心疼她的那时的煎熬,却也自豪她一如既往的善良,又很无奈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强。 室外阳光正浓,薄凉给小六穿好了崭新的衣服,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凉姐姐带你去买棒球帽,你知道怎么送给小鹿妹妹么?” “知道呢,胖胖阿姨说要用火烧掉,然后她就能收到我送的礼物了!”声音清脆欢喜,仿佛这个‘见面’是去见真人一样。 薄凉的心稍有心酸,呼了口气,点点头,起身牵着他往外走。 苏景渊就等在门口,“我送你们。”声音低沉温润“好久没给你当过司机了,我的小公主该不是这点儿机会也不给吧?” “……”薄凉愣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仍是压不住的不悦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并不是公主,你也不是骑士,我的世界里早八百年就没有童话了。” “在孩子面前,不要有这么消极的想法。”他转过去牵了小六的另一只手,灿烂一笑:“你叫她姐姐,就得叫我哥哥,不然就要喊她阿姨,要不你的许愿就不算数了。” 薄凉忍不住问:“苦肉计是井岚教你的,豁出去不要脸是谁出的主意?” “怎么能说是苦肉计?”苏景渊蹙眉苦笑:“爱而不得有多痛苦,你不是知道么?” “不一样的。”薄凉侧开了头,不愿意看他深邃扮忧郁的眼神。 “是,不一样。”他如此赞同她的话,下一句却道:“你爱我时我不敢承认,我爱你胜过一切时却已经晚了,现在……你对我大概只剩下同情了。” 他的苦笑有了阳光的渲染,更加的刺眼了。 (107)代价真大 去市区买了棒球帽前往墓地的路上,苏景渊都在吐槽越来越偏僻的山路,虽然宽广,但半个人影都没有的环境实在有些渗人。 “你平常都自己来?” “第二次来。” 她当初没想过还会再次来到这里,毕竟那之后跟小鹿的父母闹过一大段的不愉快,被讹说害死了她的孩子,还要强剥小鹿的**卖钱,以为再也不会踏入这个地界,终究还是喜欢小鹿的情绪占了上风。 说到底,小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不由感叹出声:“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了另一个孩子能生活的更好,不惜抢尸剥卖**,这种母爱到底是伟大,还是丑恶。” “是男孩子么?”苏景渊问。 “嗯。” “重男轻女啊。”苏景渊看了一眼她靠着车窗讥笑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是我的孩子,没人比我更爱你。” 薄凉顿时没好气儿,抬手打落他的手:“你以为我那么好骗?杨万里难道没告诉你,我的乖顺不过是陪你玩情/人游戏的假面么?” “我更愿意听你说。” “那我说完了。”她又懒懒的靠回车窗,没有发言的兴趣了。 苏景渊莞尔:“你乖顺也好,薄凉也罢,我爱你是不会改变的。” 薄凉有点儿不可思议的看向他。她的确想说,他爱的那个苏暖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没想到他现在心思这么敏锐了。 想想又不禁冷笑,那些年死活不肯给的爱情,如今天天挂在嘴边儿也不觉得烦了,就嗤之道:“真荣幸我还有命听你说爱情,这代价真大。” “……” 苏景渊顿时无言以对。 是啊,这代价如此的大。 大到他不敢正视那一次“永别” “夏灵暖……” “打住!”薄凉果断打断他的话,冷脸冷声的道:“要提没人的时候你自己说个够,千万不要把再次把她带进我的生活,我够了,真的够够儿了。” 多少年了,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她就由衷的恶心,厌恶她,厌恶苏景渊,厌恶曾经不明真相傻到从他身上汲取温暖渴望爱情的自己!她只要一想到他们牵手亲吻甚至亲密与爱的画面,整个人就会烦躁到反胃……是,她觉得苏景渊脏。 但是她没资格,因为那纸契约,她与他没什么两样了。 她叹了口气,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躁了。 苏景渊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只是以为她大概是吃夏灵暖的醋,心下纠结半晌,解释说:“我叫你苏暖,并不是任何人的原因,只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温暖的存在,仅此而已。” “我叫薄凉。”她纠正道。 苏景渊无奈,“好好好,薄凉,薄凉。”却是宠溺无比。 薄凉蹙眉,总觉得这回见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前的高冷不见了,易怒也没了,好相处的就像个软柿子。 后座传来一声叹息,“唉……你们俩真矫情,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呗,真矫情。” 两个人齐齐回头看他,小六戴着棒球帽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一一副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薄凉哭笑不得,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隔了许久,苏景渊问:“那些年,你爱我什么?” 薄凉的睫毛颤了颤,扯唇苦笑:“大概是我接触的男人少,没人比你更高富帅了。”还点点头“就这么浅薄。” “真矫情……” “小六你今天不想回家了么?” (108)感情深浅 小鹿的墓地所在是很偏僻,上山下山,除了守墓人一家再也没看见其他人。 苏景渊坚持牵着她的手,她因为这荒芜的气氛也没有挣扎,乖巧的任他牵到了山下。 他再一次问:“你为什么要选一个这么偏的地方?” “因为那时牵扯了复杂的是非,说来话长,已经过去了,就不说了。”兀自开门上车,却是坐到了后座陪着小六,拍拍腿道:“睡吧,到家我喊你。” 与面对他时的冷漠判若两人,连眸子都盛满了温柔。 苏景渊看的微愣,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如果他们失去的那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如今就不会是这样的进退两难吧? “回去吧,我有点儿害怕。”她的声音传来,低弱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黑色的奔驰一路无停的回到了孤儿院,刚下车就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小孩子问许愿什么时候实现,大孩子问小鹿妹妹好不好。 小六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眼睛就又红了,懂事的说小鹿妹妹现在很好,典型一个报喜不报忧,被一群孩子拥簇着走了。 阎雪端着刚洗的水果从室外走廊经过,欢喜的跑出来:“你们回来啦?路上还顺利吗?我听我妈说,大年初一去上坟不太好,你们快去梳洗梳洗吧,去去晦气!” 薄凉看了她一眼,她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嘿嘿道:“苏大哥也别在这站着了,浴室里有热水,还有的新的洗漱用具,我去给你拿,你们快去收拾收拾,晚上吃饺子!” 她认识的那个阎雪……有这么热情的么? 薄凉勾唇一笑,朝苏景渊一抬手:“请吧,苏老板。” 他却问道:“你住哪儿?” “薄凉姐住三楼303,等你收拾完了我带你去看!”阎雪指了指他头发,笑起来:“你看,纸灰都沾到头发上啦!” 薄凉抬脚走了。 苏景渊追上去,阎雪笑着给让开了路,脚步轻快的往医务室走去。 “井岚大哥,我来给你送水果啦,这些都是热性的,应该不会诱发你的风寒了。”把水果放到桌子上,坐立不安的看了看,问道:“我看着苏大哥怪眼熟的,井岚大哥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啊?” “缘分很奇妙。”就抬手叫来查理,“你去把跟苏二说,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都是两三岁了,闹闹就回去吧,总不能大年初三都跟这儿过。” 查理应了个是,欢快喜庆的走了。 井岚欣慰的点点头,才跟阎雪道谢:“不用这么麻烦,我对水果不是很挑,一般也吃的少,你一边跟周院长学管理孤儿院,一边还得费心这些,辛苦了。” “都是为了孩子嘛,不要紧。”也没理会他隐晦的逐客令,问说:“我从来都没听院长妈妈说过薄凉姐的事情,原来她都结婚了,真看不出来……” 井岚但笑不语,已过不惑年龄的人不是那么好骗的,像这样变着法儿套话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他只觉得好笑,好心道:“他们俩啊,经历的事儿多了,你追我赶的这么多年,感情深浅不是在一起不在一起能看得出来的,苏二是个痴情种,随爸妈。” 所以骨子里那份儿痛也很愉快的疯狂也随了爸妈。 阎雪悻悻的告辞了,她没兴趣听人家说别人的恩爱情深。 满院子孩童稚嫩嬉闹的笑声,在耳边交织成了无边无际的一片茫茫大海,她置身其中,不论向左向右,始终都看不到岸,就像未来与她的距离。 如果薄凉走了,院长妈妈走了,她一个人该如何支撑这个孤儿院?又如何负担得起这满院子的孩子?……毕业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负担给了她…… 阎雪坐在台阶上,抱着头丧气。 “薄凉,把浴巾拿给我。” 楼上远远传来苏景渊清亮的声音,她竖起了耳朵,听到薄凉没好气儿嗔他“没长手大爷病”的声音,顿时又没了精神…… (109)睡得好么 薄凉把自己的浴巾给他了。 这货的洁癖已经到了刚拆封的浴巾都觉得奇脏无比的地步,实在很吹毛求疵。 薄凉懒得跟他争论这浴巾装进封袋之前有多少人碰过,就把自己的浴巾给他,爱用不用,然后退回床上继续冰敷眼睛。 她今天大小哭了两场,眼睛又疼又涩,又因为没有午睡而眼皮直打架。 昨晚的除夕虽然不如陈墨涵在的那一年闹的疯,却也是胡思乱想的失眠到半宿,又因为给孩子们发桔子而起了大早,这会儿要是睡着了,起来就是大肿眼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给她盖了被子。 眼罩上微微传来压迫感,一闪而过,近在耳边是他低沉温润的“晚安”声。 这一觉就睡到了鞭炮炸响时,也就两三个小时不到,睁眼时苏景渊就在身边,只穿着睡袍倚在床头,捧着本书在翻阅。 是她打发时间买的《冰与火之歌》。 她粉色的睡袍穿在他身上,真是说不出的风/流,配上他那双本身就轻佻的桃花眼……这气氛真让人尴尬无比。 她撑着胳膊爬起来,对方就看向她,声音轻柔的问:“睡得好么?” 这一句问候一天出现了两遍。 薄凉用手抓顺了头发,边问:“晚上你去跟井岚睡,我不习惯跟人同床。” “亨利就可以?”他莫名道。 “……”薄凉顿时一噎。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就说话太快少了个字,他就能联想到亨利那儿去?就算是亨利可以,难不成他还能跟只金毛狗吃醋不成?心下好笑,无奈又重复清楚的说了一句:“我不习惯跟别人同床。” “哦哦,知道了。”他答应的轻快,起身去换运动服,“下楼吃饭吧,上午许的愿已经帮他们实现了,你呢?有没有今年想达成的事?” “没有,我的追求很简单,安稳度日而已。”她拍了拍左手手背上轻微跳动的那根筋,再次强调:“希望今年也平安健康。” 为了帮孩子们实现愿望,累了大年初一的方远跟方立,还有个专职向导和雷齐。 他说大年初一没事做,就来给大老板做的人做向导,报酬优渥,勤工俭学,半个月就能把一个学期的学费加生活费都赚够。 薄凉忍不住诧异:“你这是卖身还是卖节操?” 和雷齐装憨厚的笑:“老板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年轻的时间最值钱!” 所以报酬才很高。 薄凉没好气儿的看向苏景渊:“你真能忽悠,不愧是商人。”后面一句还有不太好意思吐槽的话,无利不起早,他这是挖她的墙角,分明是打算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苏景渊耸耸肩,不置可否。 热热闹闹就到了晚上,薄凉在幼儿室给孩子们讲《一千零一夜》讲到他们都睡着,才收了书上楼。没有看见苏景渊,十分满意他终于把她说的话当成规矩来守了,遂锁了门,洗澡睡觉。 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反正……一睁眼就发现置身在一个温热的怀抱,近在耳边的呼吸绵长。 (110)理由合理 薄凉不知道这一刻到底是生气还是无可奈何,更多的情绪叫做哭笑不得。 她分明说了“不习惯跟别人同床”,他也清楚的答应的很好,原来这人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她的别人。 难怪昨天晚上睡觉时感觉温暖舒适,寒冬里身后有他这样一个天然的人工暖炉,加上那些年习惯的安全感,真是……难得的一个好觉。 她心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耳边就传来他沙哑的咕哝声:“方远跟和雷齐把空床都占了,方立打的地铺,唔……胖厨的咕噜声太震了,我睡不着。” 于是他就来找她了。 真是觉得这个理由太合理了。 薄凉问:“你为什么不打地铺?” “我腰不好。”他咕哝着点点头,吻自然而然的就落在她的肩头,也没发觉不对,咕哝道:“好久没睡过这么好了,我都快安眠药依赖症了。” 薄凉却被他这一吻酥到了心里,密密麻麻的惊恐爬上了心头,当下拿开了腰上的手起床,抱着运动服就去了卫生间,踉踉跄跄的全无淡定可言。 这样的清晨与那些年何其相似? 亲昵来的那么自然而然,温暖,而心安。 她终究没能从他的世界里脱离出来,那么轻而易举就被他蹩脚的借口说服,一点点苦肉计都能让她不忍责备于他。恩情让她没办法对这个人绝情,欺骗诈死让她没办法不愧疚,她在彩云之南每日朝阳黄昏生活的时候,他因为自己的“诈死”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薄凉苦笑,到最后,欠了债的人始终是她。 她真心很没用。 遇见他的时候,她被被赶出家门流浪,除了满脑子的“为什么”就只知道哭;他把她捡回去了,虽然动机不纯,却在更多更好的选择里选择了她。 他教他跆拳道、教她社会的多面、给她最好的教育……虽然段落结尾的并不愉快,甚至悲惨,但他始终都在付出,所得到的回报不过是她浅笑倩兮的温存跟拥抱。 清晨六点不到的孤儿院,天色微亮,薄凉一身灰色的运动服缓速慢跑,脸颊上不自觉滚落眼泪的痕迹,被风一吹寒冷异常。被长久压抑的情绪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心疼,在胸前里横冲直撞,心痛难当。 是不是因为又到了一年一度年初的多愁善感月,所以她格外觉得自己没用,眼泪也格外的多?事实上,她跟苏景渊的二人世界里,的确是除了眼泪,什么都没有。 她发现她面对不了苏景渊的感情,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她已经面对不了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去觊觎那个什么都有的苏景渊。 她倔强的擦干了眼泪,继续慢跑。 伤感的情绪稍微散去的时候,苏景渊穿着昨天那一身运动服加入了晨练慢跑,灰色的色调跟她的就像情侣服那般默契。 他声音清亮的问:“我记得你以前都穿粉色。” 是的,从前在一号院的时候,从来都是他穿灰色,她穿粉,同一品牌同一系列的运动服和居家服,恩爱的就像夫妻。 但也仅仅是“就像”而已。 薄凉目不斜视,扯唇一笑道:“年纪大了,不适合那么粉嫩的颜色了。” (111)人小鬼大 清晨的天蒙蒙亮,山坳里尤其比其他地方天亮的晚。 苏景渊陪着她慢跑了一圈,才说:“你穿灰色也好看,就是冷着脸的时候,太显成熟了。” 如今的薄凉同那时的苏景渊一样大,二十五岁的年纪。 她微微一笑:“我就是很成熟啊,这个年纪难道还要被别人夸单纯天真么?”那可不是夸奖,是跟“蠢”一样的评价。 陆续有孩子从宿舍里穿戴好出来,跟两人问了“早上好”,就自发的加入到了清晨慢跑的行列里来,一圈一圈的在大院里或快或慢的跟着。 苏景渊不断的回头看那些跑在前前后后的孩子们,哭笑不得的抱怨:“你说人家谈个恋爱,他们跟着瞎参合什么?” 小六刚好跟林西从旁经过,嘟嘴没好气儿的说:“你才瞎参合呢!我们每天都是这么跑的,你是电灯泡啊唔……” 还想往下说什么,就被林西捂着嘴捞起来就跑,还说:“小六咬舌头了我带他去医务室!” 两个人就一阵风的消失在了大院,拐了个角就不见了。 苏景渊见状,严肃的点头夸赞:“要是这院子里都是林西这样的孩子就好了,省多少心啊。” “他是井岚的干儿子,你知道么?”薄凉的速度降下来,改跑为走:“来之前的家庭背景有点儿复杂,不过你哥说已经跟上面打过招呼了,你知道上面是谁么?” “大人物吧,他从小交友就很有一套,在人脉的经营上尤其在行。爸在世的时候常说,他积累的那些人脉,到我孙子辈儿都用不完。” “什么意思?” 苏景渊挑眉笑说:“我把杨万里给打了,骨折住院,完了他爷爷给我们断官司,又把他给打了一顿,现在还跟家里关禁闭不让出门呢。” “难不成杨家老爷子跟井岚认识,所以连带着也给你面子?”薄凉觉得不太可能,一个个爷爷辈份的,还是军人家庭,难不成跟井岚那个商人是忘年交不成? 就见苏景渊点点头:“他很欣赏我哥的为人处世,豁达明理,公正,简单来说,老爷子很欣赏富贵有道,又不为富不仁的商人,井岚刚好是这样。”又笑“老爷子看在我哥的面子上,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还不至于给我们断官司,他是把我也当成自家小辈儿去关注了。” “帮故友照顾弟弟?” “差不多。” “那为什么打杨万里?”薄凉又问。 “你说呢?”苏景渊见她蹙着眉疑惑,轻咳了一下偏头道:“我说我跟我女人吵架闹别扭,他撺掇我女人诈死逃婚,还帮着伪造死亡证明……你知道的,这事儿光靠杨万里一个光棍是做不成的,他得是杨家三少,打着老爷子跟他父亲的名头才行。” 薄凉听明白了,一头黑线:“是我连累了他。” “不是,是他自愿的,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告一状当年井岚‘诈死’,他那时候才十七,就这么胆大包天,你说老爷子能轻饶他?” 薄凉不想跟他争辩,但是这件事还真是她连累了杨万里。 不过苏景渊道:“你是我养大的,我知道你什么性格,‘诈死脱身’,你没那么敢想,你也没那个本事做这个局。” 薄凉呵呵笑了两声,要不是那个替死的偷车贼,她就不是“诈死”了。 看着她成长了五年,苏景渊又怎么会猜不到她这反映是在想什么?当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手编的红绳手链,执起她的手套上,边说:“我很感谢那个偷车的人,让你还能鲜活站在我面前。起初我是恨过万里,瞒我这么多年,痛苦,悔恨,但事后想想,若没有失去过你,我又如何懂得珍惜?” (112)五味杂陈 薄凉脸上捂着个冷水毛巾降温,把显示正常的温度计还给井岚,旁若无人的叹了口气,真心让苏景渊那套‘不失去就不会懂得珍惜’给打败了,完全想不到如果她不‘死’,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发展。 井岚跟查理已经在心里数了七八遍她叹气的次数了,十分想知道就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晨练,究竟发生了事让她如此困扰。 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跟苏景渊有关了。 井岚看到她手腕上多了的红绳手链,手链上还缀着一颗翠绿翠绿的翡翠如意珠,隐约刻着两个古体的“如意”二字,心下不由好笑:那孩子是要她如意,还是让她如他的意? 查理在旁边恍然道:“原来这颗如意珠竟然兜兜转转,落到了苏二少爷手里。” 薄凉抬手看了看手链,表情又不太自然,状似不经意的问:“听查理大哥的话,这东西好像有很大来头啊?” “这个啊,如意珠,九黎市盛世拍卖会的重头戏,据说是清初皇太极给孝庄皇后的聘礼之一。就这么一颗珠子,成色加上‘据说’,两千万成交价。”查理说到这儿顿了顿,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我当初跟老板说过拍下这个珠子的人有点儿傻,珠子的确是清初的,但收藏价并没有这么高,现在……估计连几百万也没有了。” 因为好好的一件收藏翡翠的珠子,如今被窜成了手链戴在手腕上。 薄凉开始只觉得这个珠子的颜色十分漂亮,成色剔透无暇,猜想价格肯定是有点儿高,但万万没想到,这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居然价格不菲到这种程度!一时间震惊的说出话,拿着毛巾愣在当场。 井岚依旧是最波澜不惊的那个,笑着说:“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喜欢你的时候送什么都要送最好的,在外面看见什么好东西都会往回买了送你,估计现在……真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了。” 说着还兀自笑的愉快,宽慰她说:“你别跟他计较这个东西的价值了,在他眼里就是个小玩意儿,一片心意,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对他好一点儿,不然你这一拒绝,他又要十天半个月睡不着觉。” 生怕她会觉得坠手,把手链还给他似的。 感觉沉重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心。薄凉靠在外面走廊的美人靠上,看着那颗极其昂贵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心下五味杂陈。 苏景渊从楼上303开完视讯会议回来,就看见蜷坐在美人靠上,下巴抵在胳膊盯着手链的翡翠珠子发呆的薄凉,眼睛像一汪潋滟的湖,荡漾着耀眼的波光…… 他不由愣住,完全抬不动脚。 感觉周遭的孩童们的喧闹都模糊了,像能听见她吐气如兰的呼吸一样,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想起来了。 那一年初见她时,她也是这样沐浴着阳光,整个人都散发着能暖到他心里的光。 她泪盈于睫,又咬着唇拼命隐忍的样子,就像儿时的他自己。 她仰着头睁大眼睛,眼泪还是滑落,映着阳光,美的刺眼,他那时的心跳……就像现在一样,陌生的悸动。 (113)跟着操心 薄凉发觉苏景渊在看她的时候,就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臂弯,只余下一双眼睛,莫名心虚的眨了又眨。 最后还是广播了早餐铃声,井岚跟查理才一前一后的出来,提醒说:“你们俩在这里一左一右的守着门,我们都不敢出来了,实在是饿了,吃饱了再站怎么样?” 两个人这才停止了近乎静止的沉默。 薄凉起身先行,脚步匆匆,说要去检查孩子们洗手。 等她完全不见之后,井岚才好笑不止的看向苏景渊,无比促狭的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这么耐心的弟弟,看了这么久,观后感如何?” 苏景渊揉着胸口,俊逸的双眉紧蹙着,苦笑烦恼:“我已经不敢想再次失去她会怎样了,要么嫁给我,要么就一起鬼混到死好了。” “哦,怀柔政策进行不下去了?” “嗯,感觉拖不下去了。” 井岚严肃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中间点,点头道:“我看你是生理上拖不下去了吧?今天来跟我打地铺吧。” 起床时的窘态在苏景渊脑海里闪过,连带着某些东西也跟着有苏醒的迹象,当下抬手扶额:“我觉得你还是高冷点儿比较好。” 井岚的笑声爽朗响起,歪头跟查理说:“真难得这家伙能忍下来。” “二少爷比薄凉小姐下来的晚。”查理认真的提醒。 “哦,你是说他自己解决了?”井岚眼眸里闪动着稀奇,跟真事儿似的。 苏景渊一头黑线的沿着薄凉刚才的路线走了,心说过了个年,井岚腹黑爱调侃人的性子就原形毕露了,亏刚见面那会儿以为历经岁月,他从此高冷不再屑于打趣儿人,原来……只是没人供他打趣儿而已啊。 洗漱室里,周院长带着阎雪正监督孩子们洗手。 薄凉则是洗了毛巾帮年纪小小还不会走路的小豆丁擦手,连哄带夸的“擦白白,吃饭饭,这样才乖”又忍不住对着胖嘟嘟的脸颊亲上一口。 有三四的孩子们扎堆儿调她的理:“为什么我们要自己洗手?为什么我们没有夸奖?为什么我们没有么么哒?” 薄凉顿时被孩子们逗笑,弯下腰憨态认真的说:“因为我们三四五六七长大了呀!你们小时候,这么一点点儿的时候,凉姐姐也是这样照顾你们的呀!” 小五就问:“那长大了就没有夸奖,也没有么么哒了吗?” “当然有啦!”阎雪笑靥如花的走过来,蹲下身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口:“我们小五可以自己洗手,真棒!” 小五看了看她,抿嘴道谢,然后抓着薄凉的手,晃了晃,有些害羞的说:“我也想要凉姐姐的么么哒,可以吗?” 薄凉被他脸红的样子逗到了,忍俊不禁:“当然可以啦!”亲了一下,认真嘱咐“要好好吃饭,不然下次就没有了!” 小五心花怒放的点头,阳光灿烂的捂着脸,在周院长连声嘱咐“慢点儿慢点儿”的声音里,欢天喜地般的跑了。 孩子们一看,纷纷洗好了手站到薄凉面前求么么哒,抢着保证“以后都会好好吃饭”,认真的脸让人不忍拒绝。 薄凉弯着腰逐个亲了,他们就都各个表情灿烂满足的走去食堂了。 小鱼更是给她了一个拥抱,小手拍着她的后背,语重心长老气横秋的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冷战久了伤感情呐!我的心都跟着操碎了呐……” 顿时一屋子大人都张大了嘴,看着林西大步跑过来,把小鱼小朋友捞起来就跑,留下一句“她偷听瞎说的”解释在风里,让人哭笑不得。 薄凉扶额头痛,她跟苏景渊“吵架”“冷战”“夫妻”这种谣言,到底是怎么传给这些小不点儿知道的? 还心都跟着操碎了…… 才多大点儿的人啊…… (114)景渊与狗 正好笑,就听头上传来苏景渊含笑的声音:“我以后也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好好听话。” 他的手水润润的一层,修长好看的手就垂在胸前,一米八七的个头,需要她微微仰望才能看见他挑眉故作萌态的脸。 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萌到了,薄凉重重的一个呼吸,从兜里拿出纸巾帮他擦手,抿着唇忍笑:“你这样特别像亨利跟我要零食的样子。” 苏景渊的大眼睛卖萌立马没了,黑着脸陈述:“我跟你的狗一个级别。” “你要是不卖萌我就不会这么评价了。”薄凉没好气儿道,“你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我还能真的亲你不成?”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 苏景渊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你倒是聪明了,那你说我要是把你掳回去关起来,你是不是也没办法?” 薄凉愣住,没说话,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兀自道:“去吃饭吧。”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苏景渊这样的大忙人成天在她身边转悠,无非就是拿出了最基本的诚意,从尊重做起。虽然仍旧会有赖皮的行为,但始终都不曾强迫她做任何意愿之外的事。从某一程度上来讲……可谓是盲目的纵容了。 就这样在他时不时的亲昵下,混过了大年初三。 每天早上睁眼就置身在他怀里的情况,让薄凉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忆起那些年数不清的早晨,无一例外的都是在他怀里醒过来。就连夏天,他也是把空调打成低温盖着被,也要把她楼在怀里才能睡着……她几乎都忘了,从在一起那一年起,除了出差赶不及回来,就算再晚,他也会回到一号院搂着她一起睡觉。 若说有例外,就是夏灵暖回来的那段时间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问她几点了,本能的习惯性动作了一下,怀抱立马僵了,颓丧的在她身后长叹一声:“我今天要去玉龙签合同,年初改建度假村,你跟我一起吧,那边风景不错。”薄凉沉默,他就又道:“你还可以在那边开个客栈,只要你喜欢,干什么都行。” “有钱人的生活真奢侈。”薄凉懒懒感叹,闭上眼道:“我再睡一会儿。” “度假村是建给你的,赔了我补,赚了归这些孩子们日常花销跟学费,以后就业问题都解决了。”他顿了顿,说:“我是真心的。” 薄凉转过身,半张着眼睛看他:“你在安排我跟你走了之后的事情?你以为我是放不下他们,才不跟你走的么?” “我如果说不是,你会信么?” 薄凉摇摇头。 “那如果说是,你会生气么?” 薄凉微愣,蹙眉恍然。这个问题,不论他怎么回答,都不会讨到好,因为她心里先入为主已经把他定位到了‘无利不起早’‘凡事必有目的’那一类人了。看着他颇为委屈无奈的表情,不由好笑:“你怎么把自己混成这样了?” “你说呢?”他揽着她的腰紧了紧,说:“高中的时候经常听同学说,两个人在一起,爱深的那一方是输家。如今,是我输了。” (115)埋在一起 爱情有时候就像是一场‘你追我跑,你跑我追’的追逐战。 过去她爱他,所以迁就,包容,都是她。 如今,他爱她更多,所以迁就,包容的那一方,就变成了他。 薄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试图在他幽深暗渊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却除了让人难以抵御的吸力之外,就只看见了……他越老越靠近的眼睛。 呼吸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薄凉侧开了头。 苏景渊好看的桃花眼眨了又眨,向前一靠,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我看早晚我会憋出病来,到时候娶不着媳妇你可就要负全责了。” 薄凉眨了眨眼,不可思议:“你背着几十亿的身家来讹我?” “怎么?不行?”他半分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还把被子拽了拽,掖好才说:“再睡一会儿,下午出发。” 自觉逃过一劫的薄凉觉得,“你去吧,我好忙,就不陪你去了。” “看孩子不差你一个。”说完咳了一下,一改之前的强势,温声道:“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让他们过来吧,签个合同也不是很麻烦。” “……” 这是多么刻意的转变啊。 薄凉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前后差别分明的两种语气,让她有些惆怅,想叹气,又想起从前跟他说过‘叹气会丢福气’,到了嘴边的叹息生生咽下,才说:“你没必要这么顺着我来,感情也不是你温柔两句就能回来的,改变太大,会让我觉得陌生。” 其实是他强迫自己顺着她的想法改变,让她有些招架无力,就怕心酸积攒的太多,直接就把前尘旧账揭过,到时候再出了问题,她就没有退路了。 说白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不愿意相信他们。 苏景渊就那么轻轻拥着她,沉默了许久许久,试探着问:“我们说说话吧。” “嗯。”她还没睡,根本就睡不着。“要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启唇轻轻道:“前几年,郭妈走的时候,跟我说你在两棵树中间埋了一条红线……我把它挖出来,一个人坐着哭了半宿……”声音有些颤,似乎哽咽了一下,才继续“我想啊,你当初是用什么心情去埋下那一线希望的?明明,我一直在对你说,不会给你名正言顺……” 话到这儿,他彻底哽咽没了声音,只剩下鼻音重重的呼吸。 那些杂乱又压抑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一直烫到了她的心。当初埋下那根红线的心情,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疼,一种近乎于自虐的疼,明知不可违而为之……现在想想,那或许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渐渐平复了呼吸,带着点儿笑意的问:“你当时,是不是要把我们之间的缘分埋掉?你觉得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孽缘了,是么?” “可是你没想到吧,我每天都会去一号院,在两棵树之间绑一条红线。”他说到这儿,低低笑起来:“我当时很气急败坏,心想就算断了一根,还有几百根,赶着断我就赶着绑,永远都没有断干净的时候,绑到七老八十,我就去找你……” 他抬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手掌一片湿热,烫到心。 轻如羽毛的吻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将她完整的拥进怀里,声音几不可闻。 “我想跟你埋到一块儿,总有一次轮回,我能再遇上你。” (116)让人心疼 薄凉被苏景渊的煽情惹哭了,缺席了晨练。隔着窗户还能听见院外小朋友的吆喝声,问薄凉姐姐是不是生病了,井医生为什么不去给她打针。 然后就是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孩子们闹哄哄的散走了,嚷嚷着洗手吃饭,可惜今天没有薄凉姐姐的么么哒了。 薄凉埋头在苏景渊的胸前,头上是他抚摸着宠物一样的,漂亮的手在她乌黑的头发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比从前……更加珍惜怜爱的感觉。 苏景渊在抱着她哭了一会儿后,就停止了煽情,没有再发一言,只是这样静默着享受与从前相似的温存,不舍打破。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遍两遍,响到第三遍的时候,薄凉推他“去接电话”,然后翻身下床,逃也似的进了洗手间,严严实实的反锁上了门。 早上这段伤感的插曲就这么被揭过了,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 下楼吃饭时,薄凉被小鱼抓着手问:“你跟许愿叔叔又在床上打架了么?” 大眼睛扑闪扑闪,十分认真诚恳的样子。 她当下看向走廊前面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井岚,后者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她的存在一样,倒是查理看过来,那一瞬的微笑满是促狭。 薄凉总算知道‘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出处了,十有*是这个弟弟来了就变活泼的井医生谣传的,难怪苏景渊会那么轻而易举就拿到楼上她房间的备用钥匙,这家伙真是策的一手好内应。 想想这几天,方远方立一直叫她‘老板娘’,称呼苏景渊‘老板’,连和雷齐也不明状况的跟着瞎叫,现在整个孤儿院都知道她跟苏景渊的‘非一般’关系了吧? 员工们用早餐的时候,苏景渊还奇怪的问她:“你怎么又不爱搭理我了?” 薄凉差点儿咬到舌头,面无表情的说了六个字——“食不言,寝不语。” “宝贝说的对。” “咳——咳咳——”薄凉顿时呛咳不止,朝起身要帮她拍背的苏景渊抬手做个制止的动作,咳了好几声,问他:“你是觉得我这名字叫不出口么?” “嗯。”他回答的没有犹豫,十分诚实,顺势坐下,默了几秒,才说:“这名字叫出来,让人心疼。” 声音很低,但就近的护工都听得清楚,纷纷望过来,好奇不解。 这名字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个听起来奇怪的名字,叫常了连奇怪都不觉得了。但对于苏景渊来说,这个名字,他叫一次,心就疼一次,各中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薄凉看着他落寞下去的神情,嘴角若有似无的苦笑着,猜想他大概又在悔恨从前的自己,心想原来沉在过去的阴影里挣脱不出来的,不仅仅只有她自己。不由把筷子握了握,说:“不介意的话,就喊我anni吧。” 苏景渊启唇欲问,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一声“观观姐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看见薄凉的手将筷子握的紧紧,泛起了白。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紧张问怎么了,得到的只有摇头,与她转瞬若无其事的状态,微笑说:“是一个朋友来了。” 旁边的护工高兴的说:“是陆大作家来了,就说好久没看见她了!还以为回家就不回来了呢,这下好了,晚上孩子们又要热闹到半夜不爱睡了!”————————————————ps:插播广告!书友群号11091501,欢迎大家! (117)观观来了 陆观观的伤感被孩子们的热情冲淡了大半,被簇拥拖拽的进了食堂的时候,忐忑的心情又嗖的一下子被坐在薄凉对面的苏景渊给震的四下飞散。薄凉姐的旧情人?薄凉的旧情人是苏景渊?!! 她吓的倒退了一步,脚后跟正好卡到了正往门里走的方立的鞋,当下向后仰去,被他长臂一伸拽了回来,笑嘻嘻的说:“这地方风水真好啊,来的尽是美女,准备红包了么?” “没、没、没没没……”她扶着门框站稳,依旧惊魂未定的道:“来的着急,没来得及准备,正月十五补上!” 米拉阿姨问她吃没吃早饭,也不等回答,就去食堂里面给她盛饭。 要是以往,陆观观早就蹭到薄凉身边去坐,但是眼下她对面那个人正用特别不善的眼神盯着她,半点儿温度也无,根本就是生人勿近! 薄凉歪头看了她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忽然忍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滚,弱弱的喊了一声“姐……”,眼泪就跟决堤一样的止不住,抬袖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大家都说这孩子怎么哭的这样惨,才几个月的功夫不见,怎么就想成这样儿了? 大概是血缘作祟,薄凉看着她哭的像个孩子,眼眶就跟着泛起了红,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今年没开好头儿,哭的次数太多,你别惹我,让我好好吃顿饭!” “我能坐你身边么?”她边哭边问。 旁边方立拿了一卷卫生纸给她,低声说了句:“那是老板娘的老公,脾气不太好,你悠着点儿。” 陆观观的眼泪顿时就止住了,震惊的看向说话的人,半张的嘴连忙咬住,差一点儿就问出来这渣男什么时候上的位!她抢过卫生纸,直接粘到薄凉身边,生疏全无的问:“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方立扶额,老板娘这个野生的妹妹真是太敢说了…… 苏景渊蹙着眉头:“这是你朋友?” 薄凉点点头:“嗯,是我妹妹。” “亲妹妹!”陆观观急忙补上一句:“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钱多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我们不怕你!” “亲妹妹?”苏景渊挑眉,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直直问向薄凉。 薄凉又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大概是的。” 苏景渊看向陆观观,炸着毛跟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不禁哂笑,极力温和可语气还是冷的,问说:“这位小姐,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么?” 陆观观拿出身份证递到一半儿,忽然反应过来,解释说:“身份证上我们俩不一个姓,她是我失散的亲姐姐,你要是不信,咱们就去验dna!” “不必了。”薄凉伸手拦住:“是朋友还是亲人也无关紧要,对我来说血缘什么意义都没有,我并不想过多累赘。” “姐……”陆观观无言以对,她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只凭着昨晚上的偷听就一头扎上了飞机冲过来,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的。 “怎么?你怕我下黑手?”苏景渊跟薄凉一人捏着身份证的一个角,谁也没有松手,他浅笑:“你觉得一个身份证,能难得住我?” 难不住。 薄凉松了手。 苏景渊满意的扬起了唇,拿过身份证反正面的看了一下,向后递给方立,什么也没交代,后者就拿着身份证转身出门了。 陆观观起身“哎哎哎”了好几声,被拿走的身份证也没有被送回来,耳边响起他又寒又冷的声音:“有那个本事,就抢抢看好了。” (118)三十岁整 一直到下午出发,陆观观都没能跟薄凉私下说上话,满肚子的疑问的强行赖到他们去往玉龙的车,又被方立拽到第二辆车上,随后出发。 反正,就是没机会问薄凉一句,她上次走的匆匆,是不是就因为大姑对她说明了真相。 前面跟苏景渊同车的薄凉,曲肘支着头在看方立提前下载的电视剧。正好片尾的时候,她问苏景渊:“她就是一个孩子,你那么防着她干嘛?” “我防着她了么?”苏景渊在玩手机连连看,漫不经心的说:“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有了个野生的亲妹妹,都说鱼死网破了,我要是无动于衷,那岂不是太扫兴了。” “我说了,她是个孩子,说话不过大脑,想的也没你多,要是冒犯你了,我替她道歉。” “你替她?”苏景渊停下手,侧头看她:“你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么?” “你不是都让方立去查了?”薄凉也看着他,不闪不躲。 “我查到的,跟你说的,能一样么?” “真相不只有一个嘛?” 苏景渊跟她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他嗤的忍不住笑,没好气儿的伸手把她的头拨回去看电视,自语说“真不该让你看那么多柯南。” 无奈的语气里满是宠溺。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第几集的片尾,他问:“你渴望有个娘家么?” 这话问的……让她怎么回答?薄凉只装没听见。 他又道:“你前几次飞r市,就为了这件事吧。为什么不了了之?” 既然知道她几次飞了r市,还来问原因是不是就显得太假了?薄凉反问:“苏大总裁手眼通天,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吧?” 苏景渊默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在客栈等我的时候,我就确定路上有人跟着我了,每次的航班都很满,唯独我周围空着,这很奇怪。”说不生气是假的,但那时候的形势根本就不容许她生气,后来也就没有生气的精神了。又道:“拜你所赐,我格外会注意随身携带墨镜的人,而且,他有京城口音,虽然没有同一次航班回来,但我在机场又看见他了。” “……”苏景渊觉得她分析的十分精彩,点头赞同道:“他们是安保专业,对跟踪盯梢不太拿手,那时候时间紧迫,我根本来不及安排专业人员,你知道的,我失去不起。” 最后一句算是对“跟踪她监视她”的解释。 薄凉懒得跟他计较这个,反正撤了一个不久后肯定又会发现另一个,搞不好还会从此看谁都觉得不正常,就说:“反正不影响我正常生活,又不是我花钱,你随便。” “那么,对我解释一下陆观观如何?” “不知道,要是你查回来的信息做准,那十有*是我妹妹。”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一下,问说:“你在……我妈那儿,没问到什么吗?” “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么?” “你不是唬她登过报纸么……” “但她并不知道你生父是谁。”苏景渊拉过她在膝盖上不安的手,握进手心,“她过的一直很好,你不用对她有愧疚,陆家也是,你要是觉得他们欠了你的,我就帮你索回,要是不在意,关起门来不理就好,有我在,谁我不能再欺负你。” 说话间都没有看她的脸,只是握着她的手紧紧的,不容许退让分毫。 薄凉垂着眼帘,因为他的话惆怅与感动参半。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母爱,听到她过的很好时,还是有了失望,真的就没有一点点的牵挂么? 她把头靠向苏景渊,后者无问自答:“我在,睡一会儿吧。” 沉稳的声音里没有熟悉的轻佻,让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年龄,心就不由己的窒闷了一下,喃喃出声:“你三十了啊……” 软绵绵带着清晰心疼的声音,猝不及防的砸进了苏景渊的心湖,泛起一圈圈剧烈的波纹,他声音微哑:“是,我三十岁整,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你……愿意嫁给我么?” (119)留个念想 薄凉的眼泪全都落在了他的衣袖上,抿紧了唇避而不答,只道:“我二十四了,不是十八岁的苏暖了。” “没关系,我还有余生可以等你。”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满是情深。侧头在她的发璇儿一吻,喃喃说:“不论你嫁给谁,华成都归你子女所有。” 薄凉的视线瞬间就模糊成了一片,电视屏幕里所有的画面都不再清楚,她捂着脸趴到膝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骂他:“再煽情就别跟我说话了!” 细数从见到他开始,心脏的酸疼成了最频繁的反应,连眼泪都像再翻本一样,总是被他时不时的煽情撩拔的难以自制,他是抓住了她的心软,往死的攻击么? 她止不住眼泪,气急败坏的骂他:“你就是个骗子,苏景渊,你就是个大骗子……你说不逼我,可你根本就没有给我退路……你没有给我第二种选择,你这是……绑架同情心……” “嗯。”他应的淡然认真。只要她在,就算是出于同情心,他也能欣然承受。 人生难得遇到一个仅仅是看着,就会让你感觉通身舒坦温暖的人,他错过了一次,不想错过第二次,也不能错过第二次。 天知道他一个人在两棵树之间,疯狂的绑结红线,只为了求与一个“死去”的人缘分不断,那种在绝望中寻找不可能希望的感觉,有谁会懂? 她的一招诈死,灭杀了他所有的骄傲。 他从来不曾预料到,会有朝一日为了谁,哭的撕心裂肺,她成了他人生里最大的意外,从遇到死,性命攸关。 “薄凉。” “干嘛?” 他唤她的名字,唇齿觉寒,心随轻颤,“给我生个孩子吧。” 本来就没好气儿的薄凉猛然抬头,眼神如刀锋冰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从豢养到代孕了是不是?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好念想?” 就是看着这样生气的她,苏景渊也觉得心里充实,但他不能表现出开心的情绪,就蹙着眉忍耐,半晌问道:“你会嫁人么?” “会!” 他薄唇张合,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说道:“那么……嫁人之前,给我留个念想。” 薄凉短时气结,红着眼在他身上寻找可攻击点,最后实在崩溃,抓过他的胳膊就一口咬伤,唇齿间弥漫腥甜时才松口,抬手挡住自己看向他脸的视线:“你比从前更可恨,不是煽情就是往死的气人,从现在开始别和我说话!” “还咬么?” “都说了别和我说……”话…… 没说完的声音被他全数吞进了口,时而轻柔时而暴烈的唇齿相依,就像冰与火的悲歌,爱恨交织,在放不下与得不到之间挣扎…… 后座与驾驶室的挡板放下,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陆观观两只手握成望远镜的形状紧紧盯着前面的车,瞪大了眼睛也没能看出个一二,焦急的直拍方立握着方向盘的胳膊。“我对你们家老板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还夫妻老公老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骗呢?我姐才不会嫁给他!” “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 (120)只是当年 陆观观狠狠瞪他:“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被原谅!我姐是心软善良,但她没有圣母属性!” 方立看着她愤然的脸,沉默了许久,问道:“如果一个男人,爱到失去你就生无可恋,终生不娶直到跟你埋在一起,你觉得他曾经的‘不敢爱’,值得原谅他么?” “我不会,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遍体鳞伤的等在原地?” “老板娘没有等在原地,现在是我们老板在追她!”方立纠正,又觉得说不清楚:“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们老板是那种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爱到死的疯狂物种,你是没见过他一个人发疯。” “有一次,他在公司通宵加班,三天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好不容易睡着,一个雷就醒了,拿着衣服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儿,忽然就靠着墙红了眼,说小暖害怕打雷……”方立想起那时看到的画面,也忍不住心疼。“老板娘是走的洒脱了,活着的人有多痛苦啊?多少次老板喝醉了,都是边喊她的名字边哭,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你不动容?” 陆观观脑补出了零星画面,不觉打了个寒颤,实在想象不到那个如今报纸上形象高冷寒凉的苏景渊掉眼泪的画面,何况是哭着喊谁的名字?她通体恶寒,“我又没看见,我怎么知道动容不动容?再说……谁死了?” 她猛然意识到了重要问题,不可置信:“你该不是说,我姐诈死逃跑到这儿来的?” 方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不是,我就是说说……” “你糊弄不了我,我是**作家,小说题材从来都是来源于生活,我接受能力特别强,作为女主的妹妹,你理应让我知道真相。”陆观观盯着他目不转睛。 方立岔开话题:“你是不是还两说呢,等你是了我再告诉你,不然你去问我们老板,问老板娘也行!” 反正事情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一条保密协议会让他直接ver的。 陆观观就问他:“你是你们老板的司机,还是秘书啊?” “我是老板娘的司机……”兼保镖。 “司机啊……”陆观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嘴:“我看你像你们老板安排在我姐身边的监视器,他现在是有多怕我姐再跑了?” “那倒不是,老板是怕老板娘出意外,你知道的,老板被老板娘的‘人身安全’吓到过,现在有点儿神经质。”反正老板在前面车上听不见,他吐槽一下也无妨。 陆观观暗自沉思,从简短的聊天中捕捉到了一定量的信息,第一感觉的猜测来的有些不可思议,但并不惊世骇俗,从某一角度上来看,甚至很合情合理。 不然,你说世道生活这么艰难,薄凉姐又那么年轻,孤身一人在l市古镇买下客栈,又资助孤儿院,她哪来的身家?虽然她说过从前给谁当过契约情,但随手就是几千万也太大方了,如果这个人是苏景渊……嗯,一切就都非常合理了。 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薄凉姐要用诈死来遁走呢? (121)早点回来 到达玉龙镇的下榻酒店,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陆观观跟方立下了车,就看到前面那辆车下来的苏景渊戴着墨镜,手里也拿着同款女式的墨镜正给薄凉戴上。 薄凉侧头一躲,抬手拿过墨镜:“我自己来。” 陆观观连忙跑过去,明知故意的问:“姐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开车窗进沙子了?你看这红的,睡一觉起来就该肿的睁不开了!” 苏景渊斜斜睨了她一眼,兀自牵起薄凉的手:“走吧。” 陆观观赶忙挽住薄凉的胳膊:“姐我跟你睡,我好多话想跟你说!” “明天再说。”回答的是苏景渊,歪头对方立道:“你带陆小姐去另开一间房,错开楼层。” 卧槽——陆观观直接在爆了一口大粗,有种一口老血喷死一大片的冲动。这人是苏景渊?连错开楼层这种事他都挑!就差直说离他们远点儿了啊!他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要不要这么较真儿? 薄凉回身对陆观观说:“晚上我去找你。” 苏景渊是没办法阻拦她的,答应过她尊重,就不会做任何强迫的事情。于是晚上她准备去找陆观观的时候,他抓着她的手,眼神幽暗如夜,又颇为可怜的说:“我等你回来。” 那种无形中的孤独,不经意流露而出的希冀,轻而易举的就戳在她心里最薄弱的位置。因为曾经与他心血交融,他的心伤,他的往事,那些愉快与痛苦,曾经感同身受,就完全没办法抵御他的苦肉计,心疼他是那些年的习惯,到了现在……大概被熬成了一种本能了。 薄凉叹了口气:“我跟她有些事要说,可能会到很晚,你先睡吧……” “再久,我都能等。”他的声音近在耳边,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伸手帮她开了门:“去吧,不论出了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这句话让薄凉想起了她们在相遇的最初,在不和谐的旖旎中,他抚摸着她的一头长发,说要陪她长大。那些画面清晰的在眼前闪过,连那时的疼痛都清晰的反应在了指尖。 她抿着嘴,手指紧握成拳,告诉自己纠结过去没有任何意义,但耿耿于怀的情绪来的那么汹涌,她咬唇强忍,才没有出口伤人。 两个人就这么在门前僵持。 过了一会儿,薄凉说:“你睡吧,不用等我。” 说着就要关门,他手却不松,跟着走了出来:“我送去你电梯。” 就像没有听到过她的话一样,温柔贴心的送她前往电梯。 两个人肩并肩,也不说话,一路送到了电梯口,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在电梯门关上那一刻,不给她留拒绝的时间,说了句:“早点儿回来。” 电梯门就这么合上,薄凉蹙眉抿唇,半晌才抬手捏了捏额角。 现在的苏景渊,是不是有点儿像个大只的粘人亨利?虽然从来都不拒绝,但它不乐意的时候从来都装听不见,以至于向大娘经常说它没长耳朵眼儿。 唔,说起来他的英文名叫neal来着,是跟亨利有点儿像。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陆观观就在19层的大厅沙发上坐着。见她真的来了,猛然站起身迎上来,又在一步之外站住,不安而局促的叫了声“姐、薄凉姐……” 薄凉踏出去,像从前相见时那样,亲切的给了个拥抱,“不论我跟陆家是什么关系,我跟你认识在先,投缘在先,这份感情是不会变的。” 闻言,陆观观忐忑的心稍微安了下来,撒娇似的吸了吸鼻子,还满是鼻音的说:“可我们是姐妹啊,不是更好么?” (122)责任在她 是姐妹,会更好么? 薄凉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接触过兄弟姐妹友好的相处,所以他并清楚多了个同血缘的姐妹是好还是不好。于是就拍拍她的背,声音柔和的道:“你知道的,血缘亲情对我来说,从来都没有意义,也从来都不会特殊,我跟一个人关系好与不好,感情才最重要。” “我知道,我们家人不好,对谁来说都是累赘,我爸……”陆观观顿了顿,重新开口:“在陆家,我只跟我大伯一家像亲人,我爸有他自己的新妻,儿子,对我根本没什么在意……我妈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到处走,朋友很多,可没人能说说心里话……” 鼻音就无限放大,有了哭腔。 “我知道有个姐姐的时候,好开心,终于这世界上我不是一个人了,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很自私,可是我真的好累,我不想一个人孤苦无依,不想一个人面对世态炎凉……我想委屈的时候,能像现在这样,有个温暖的拥抱给我……” 说到最后,放声大哭。 薄凉感觉最近泪腺都不是自己的了,全世界都在煽她的眼泪。 从苏景渊到陆观观,从爱情到亲情,有时候的眼泪并不是因为感动,只是听着这些事,这些话,悲从心来,眼泪自己往下掉而已。 有时候,人太感性并不是好事。 陆观观刚认了姐姐,又帮她洗毛巾擦脸,又找冰袋帮她敷眼,根本舍不得把她放回去陪那个渣男睡觉。 她忍不住问:“姐,你跟苏景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啊?” “嗯?”薄凉被她问的愣了愣,低笑好笑:“我跟他是从前是什么关系呀?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发生?爱恨情仇,再正常不过了。” 一句‘爱恨情仇’,就把中间大部分的剧情都给略过了。 她不愿意提,也不愿意说。 陆观观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所以不再往深了追问,只问说:“那你一会儿要回去睡觉么?我看他好像很离不开你似的,霸道的要命!” “谁知道呢……” 薄凉到最后还是回去了,握着冰袋一边敷着眼睛一边往回走。 电梯门打开,入眼的画面那么熟悉,只是等待的人换成了苏景渊。他靠着沙发的一角,扶着头睡着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薄凉愣了,电梯门的差点儿关上,急忙伸手一连按了好几下,赶忙抬脚踏出去,有点儿近乡情怯的顿了顿,才抬脚过去,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苏景渊?” 那人头一磕,惺忪的眼睛在看见她时灿然发亮:“你回来了?眼睛怎么了?” 脸上的神采瞬间又没了,蹙着眉伸手触上她红肿的眼睛,心疼道:“又哭了?” “你说呢?”薄凉没好气儿的白他一眼,伸手把他近在眼前的手打下去,拽他起来:“走吧,回去睡觉,明天不是还要签合同上山么?” “等等……”他搂着她的肩把她拥进怀里,在她即将炸毛之前,无辜道:“腿麻了,麻了,走不了,你扶我一把。” 两个人有好多年没这样肩并肩亲密的同行了,一时间气氛好的不可思议。 苏景渊问她:“跟你那个妹妹谈的好么?” “有什么好不好?就是说明白了我怎么想的。亲情那东西,对我来说有多没用你最清楚不过了,何况是从小就没有牵连过的陆家?我跟陆观观认识在前,交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身后的陆家。” “你对陆观观评价颇高啊。” “她这个人没什么心计,单纯的很。”薄凉说起她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苏景渊看到了,心下微痛,微微笑道:“你是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了吧?”他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不由感叹“我的宝贝长大了,如今也能用长辈的身份去评价小妹妹了,可我很难过,你的成长是因为我……” “你不用把这些不可抗的事揽到自己身上,都像你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该愧疚,你这些年越来越沧桑的心态,都是我的错?”薄凉有好久没有这样善解人意了,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后别再煽情了,哭多了会瞎。” “我变成今天这样,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123)两个名字 “哈?”薄凉没听清似的,质疑了一下,好笑道:“我都没跟你算账,你怎么反倒怨我?大男人一个,就不能心胸宽广点儿么?” 苏景渊伸手开门,“看样子你心情不错,乐意跟我抬杠了。” “咱们俩约法三章,你别煽情,我也不跟你呛火药,你要是不同意,咱们俩就少见为妙。”薄凉把他的胳膊一扔,促狭的问:“腿还麻么?苏大总裁。” 苏景渊朗声而笑,拉过来就吻了上去,狠狠一下,一点即离,笑说这是合约盖章,就大步去往洗手间,半点儿腿麻的预兆都不见,利索的很。 第二天,早起床,十点在三楼大厅开了记者招待会,签署了度假村的改建合同,同时收购了玉山下的滑雪场,合同上一笔签名一方印章,让甲方出席的一干人等都愣了。 苏景渊笑着也不解释,就这样完成了收购一事。 双方握手摆拍,整个仪式台闪光灯一片。 有个人女记者被舞台拌了一脚,踉跄的往前扑,被眼疾手快的方远一扶,给挡在了苏景渊两步之外。 仪式台对面的3号门门口,薄凉跟陆观观倚靠着门,看着苏景渊一掷千金买地买村的耍帅。见到前凸后翘的女记者扑上台,陆观观当下啧了一声,“这还真是一个金烛台,让人趋之若鹜,都不管是不是飞蛾扑火。” 薄凉莞唇一笑,挽着她的胳膊:“走吧,让他等人又要磨叽了。” 陆观观“嘿嘿嘿”笑着跟上:“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没以前那么排斥他了?哦,我知道了,你原来就不恨他,你只是害怕他,因为你爱他,所以害怕,才逃的,对吧?” 她的语调轻快,带着点儿在长辈面前才能有的调皮,让人感觉不出来这问题原本该有的悲伤,仅仅就只像姐妹闲聊。 “哪来那么多好奇心?快走吧!”薄凉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拉着她快走。 方立就在电梯口等她,见两人过来,才按了电梯下层键,就一直横在电梯门口等两人进门,不声不响,规规矩矩,举止不像个保镖,倒像个专业管家。 陆观观跟他格外不对盘儿,见状忍不住“哟”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吊儿郎当的保镖看起来,还真像个专业学院读出来的呢!” 话虽然是对薄凉说的,却句句都在指方立。 薄凉根本不打算搭这个茬儿,目不斜视。 旁边当事人,方立张了张嘴,想起自己的专业素质,果断的闭口不言。 陆观观眨着眼,“我了个妈呀!”的一声,伸手去摸他特别正式合身的西装,还有他耳朵上的蓝牙,又啧声感叹:“合着这是装备配上了,就立马有范儿了,真是完美诠释了‘人靠衣装马靠鞍’呐!” 方立看向她,飞快的呲了一下牙,就是不做声。 “哟,你怎么跟换个了人似的?我记得你之前挺能说的呀,怎么到我姐这儿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是你精分还是我幻觉啊?” “老板娘?”方立不得不向薄凉求助。 薄凉只抬手指了指电梯的指示灯:“到了。” (124)物归原主 方远跟苏景渊已经等在门外了,迎上来问她是不是很无聊,又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小石头:“物归原主。” 这石头上面刻着熟悉的祥云纹,触动了她某段回忆的开关。 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他送的礼物盒子,就是这个四面祥云纹的印章,质地是上好的鸡血石,一式两份,一个刻着苏景渊,一个刻着苏暖。 如今他放在她手中的这一块,毫无疑问,就是被她弃留在那一堆礼物之中、那个刻着她‘苏暖’名字的印章。 “你把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薄凉的心凉了半截。 “小心眼儿。”他把她往怀里一拽,搂着肩膀:“你看清楚那上面的名字,再给我记黑账。” 难道不是那枚了不成?薄凉看了一下,顿时无语。 这印章如今是两面双用的了,一面是‘苏暖’,一面是‘薄凉’,就像磁石的南北极,一冷一热两个极端。 薄凉受不了的叹笑,一时间被他扭捏的心思搞的挑刺也不是,感谢也不是。 若是拒绝,他搞不好又要说出什么往死煽情的话;可接受,这印章是上两面的两个名字,就像她的前世今生,绑定在一起无法分离。或许,这才是他想委婉告诉她的,不论是苏暖,还是薄凉,都是她,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这东西变得十分烫手,但这该死的温度像能透过皮肤顺着血液一直到心里似的,烧的她心里火苗一簇簇的往上蹿,却又不是生气,大概是一种不论如何逃,都逃不出根本事实的无奈。 她叹了口气:“我一定,得是苏暖么?” “这个印章让你多想了么?”他声音轻柔:“是我考虑不周了,因为这颗鸡血石实在极品难得,给你的东西,我都希望是最好的,没想到你过了这么多年,心思还这么复杂多思,又钻牛角尖儿,是么?” “你觉得我信?”薄凉没好气儿的哼他一声:“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完全宽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再来强调这一遍?”又好笑道“你手上又不止鸡血石一块儿,少拿这一套来糊弄我。” 苏景渊当下“呵!”了一声,好笑道:“合着你是看不上这块儿鸡血石了,不要紧,来日方长,到时候随便你挑!” 说话间就到了车前,苏景渊回头看到交头接耳的方氏兄弟,蹙眉不悦:“你们俩的专业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这么光明正大的玩忽职守!” 两个人连忙敛起神儿,争着往主车走。 苏景渊蹙眉:“你们俩搞什么鬼?” 方远把钥匙一把丢给方立:“开你的车去!我可是守规矩的人!” “老板——老板娘——” 苏景渊“唔”了一声,搂着薄凉的肩膀,开门把她送上车,歪头对方远道:“还不快来开车?” 方立当下哀嚎,被苏景渊一个瞪眼止了回去。 陆观观在边上安静的旁观,一言不发就看了一场好戏,逗的不行,哈哈大笑,喊方立快点去给她开车。 方立不甘的向苏景渊申辩:“老板,我不是老板娘的司机么?” 苏景渊的车门已经关上,停车场上飘着他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说是:“你离炒鱿鱼不远了。” (125)主仆挖坑 酒店离着滑雪场不远,驱车三分钟。 苏景渊的人已经早就备好了滑雪用具,于是也没耽搁,一路目的地明确的直奔滑雪场了。 薄凉的滑雪是苏景渊教的,四五年前了,当时摔了好几跤,腿都青了,后来他看了不舍得,就给半途而废了,结果到现在她还是个半吊子。 陆观观是冰城长大的孩子,玩冰玩雪最是拿手了,见她那个笨拙的样子,站起来都颤颤巍巍的,就自告奋勇:“姐我教你啊?我雪滑的可好了!” 旁边方远两兄弟不约而同的一脸黑线。 真不知道这个陆小姐是真的不识趣还是假装的不识趣,有老板在,哪儿有她什么事儿? 苏景渊给薄凉一边整理滑雪服,一边问陆观观:“你会滑单板么?走个看看。” 陆观观的性子本来就是活泼好动的,又急于展示自己的滑雪功夫,当下自夸说自己在雪上简直就是女神级,敢称第二绝对没人称第一。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才不信一个小姑娘滑的能有多好。”方立在旁边激将。 陆观观哪里能容他?当下就跟他打了一千块钱赌,她要是滑的没方立好,当场给方立一千块钱外加拜他为师,反之,方立就给她一千块钱外加五体投地拜个大师。 单纯的陆观观根本就不知道这主仆三个近墨者黑给她下了套,连怀疑都不怀疑,就凭着一腔好胜心蹿了出去,所到之处游龙惊鸿,路线顺畅而美。 旁边负责教导看顾的教练说:“这位小姐滑的真不错,看了这么多女滑雪者,她是滑的最好的,这位兄弟你没有胜算了。” “压根儿就没想赢。”方立连滑雪服都还没开始换呢,超级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其实不会滑雪。” 薄凉歪头看向他。 他认真的点头:“我就是不会滑雪,所以需要一个师父,是吧老板?” 他看向苏景渊。 后者十分认真道:“嗯,学费我给你报了。” 你看,如此一来,陆观观就被方立给占用了,她就不能缠着薄凉了。 薄凉开始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在打赌,原来是在设局。但是她不懂的是,是方立说自己不会滑雪,有些疑惑的问:“你是瑞士sv学院毕业的吧?居然不会滑雪么?” sv学院并不闻名,因为它是专门为富豪们培养专业管家以及保镖的地方,属于奢侈类消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校。方立就“咦?”了一声问:“老板娘怎么会知道?” 薄凉说:“我看过解恩惠解管家的胸针,跟你西装上的领章同款,以前查过度娘,所以多少记得,那是校徽么?” “老板娘的观察力真好。”方立由衷的赞了一句,解释说:“这是管家考核的证明,我是安保专业,解师姐是生活专业……我是您到一号院第二年跟老板达成协议去读的sv。” 末了一句意有所指。 苏景渊在薄凉看向他的时候,不自然的侧头握拳轻咳了一下,对方立说:“她就快回来了,你准备行大礼吧。” (126)千年老男 此处的“她”指的自然是陆观观,滑雪道的尽头,她正遥遥朝这边招手,然后小小的人影就上了传送带,预计,也就五六分钟就到了。 苏景渊问薄凉:“信她还是信我?” 薄凉歪头看他:“我信不过你,不然早就出师了。” “不知好歹啊?”苏景渊眉毛轻挑:“你要是不怕摔不怕疼,我不介意当一回严师。” 薄凉呵呵呵的笑,那意思完全不信他这话。 苏景渊也是醉了,扶着额无奈:“好好好,让教练在旁边看着,指导我教你,如何?” 薄凉道:“你就非得这么多此一举?” 没想到这家伙面无惭色的点了点头,“嗯,我就得这么多此一举。” 苏景渊在魁梧的男教练跟陆观观之间衡量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方立捂着脸说这赌白打了,还浪费一千块钱,言说恋爱中的都是白痴。当然,他这话是在心里说的,当着老板的面他是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吐槽的。 结果就变成了陆观观在手把手教薄凉,从滑雪的姿势到四肢摆动的节奏。 方立凑着头对自家表哥说:“她还教的像模像样的,比我们当初的教练温柔多了。” “你不是正好拜师了?再学一遍正好。” 方立已无语几秒,特别有有自知之明的说:“估计换到我就不是这样了,她不把我往山下踹就算好的了。” 他又去问老板:“老板觉得她教的怎么样?” 苏景渊看着两个人手拉着的手,表示教的还不错,没有摔跤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 眼瞅着天空就爬上了暮光,温度也降下来,陆观观歪头问:“今天就只学理论明天再实践吧?” “别别别,”薄凉当下抗议:“还是让我先实践一把,摔了也比明天忘了好!” 等滑雪的人陆陆续续回去,就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的时候,几个人才集体开滑。 方立跟陆观观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滑下去,然后打电话说缆车跟传送带停了。方远就开着雪摩托下去接人。 薄凉比上次进步多了,这回多少还滑了一半儿,可惜中途节奏一乱,就又华丽丽的摔了。 起初她还拒绝苏景渊的相扶,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倔强的说“……我就不信连区区滑雪都征服不了!” 结果就算秉着不气馁的精神,也还是在摔的两眼冒金星的路上越摔越远,眼瞅着就快天黑,最后干脆仰躺不起。 苏景渊心疼的过去扶她,后者直摆手,半点儿先前喊征服的架势都没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看我是运动细胞极缺,这个滑雪真不是我的菜……”薄凉一边嘟囔一边扶着苏景渊站起来,“你光陪我了,都没捞着玩儿,明天你放手让我自己摔吧,你好好玩儿,难得过年休假。” “不用顾念我,年轻的时候玩儿够了,现在不感兴趣。你扶好了,我帮你把装备脱了。”说着就蹲下身帮她解滑雪板的扣,边说:“再说我都三十了,老胳膊老腿儿,经不起摔。” “你又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糊弄呢?”薄凉扶着他的肩膀,使劲拍了拍:“是谁说‘活到老玩儿到老’的?还男人三十一枝花,现在可是正好的时候,别跟我扯老了这套,压根儿不信。” “嗯,别的男人三十一枝花,我么?你不在的那些年度日如年,估计算起来我也是千年的老男人一只,只求你度化我余生了。” 薄凉默了一下,不再看这个纡尊降贵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目光落向远处,晃了下神…… (127)那场悲凉 不远处滑雪道的一个段落处,陆观观正背着方立学背摔。 薄凉晃神,她想起了那些年苏景渊手把手的教她跆拳道跟防狼术。那时他们也是这般亲密,甚至……嗳眛于多……时至今日,他们都变了,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感情,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行为,也学会了尊重。 如今的同床共枕,最多只是拥抱而眠,他不曾越界,连拥抱与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经常她一动,他就醒了,迷糊着问她是哪儿不舒服。 从前他也是这样的,就算冬天夜里说渴,他也会笑的宠溺去给她倒水端来。后来习惯使然,*事过之后,他总会给她倒一杯温水相候。 她从来不记自己的生理期,因为每到生理期之前,他都会给她冲红糖水。哪天一抬头看见床头柜的红糖水,她就知道自己的大姨妈就要来了…… 薄凉断断续续的回忆起那些年差点儿就相濡以沫的感情,忽然心里就泪流成河,眼泪掉下去,落在他的手背。 他抬起头,一脸惊慌:“怎么了?摔疼了?” 豁然站起来,手离着她的胳膊不过毫米,却连碰都不敢碰似的,问她哪儿疼。 薄凉看着她,泪不由己的问:“如果那个孩子……不是宫外孕,你会怎么办?” 苏景渊看着她,欲言又止,许久,侧头看向远方:“或许会是一样的结局,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也并未像如今这样,对你用情至深。” 会是一样的结局。 莫名的悲凉袭卷而来,薄凉瞬间泪崩,瘫坐大哭,哭的气急败坏,问他:“你为什么不骗我?为什么不能骗我?就算会永远恨你,你也不介意是么?为什么不骗我……” 她哭的悲伤欲绝,很大的程度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景渊的心都被哭的支离破碎,蹲跪下去把她拥进怀里,“我爱你,怎么能骗你?如果你不能忘记,不能原谅,就这样恨我,一辈子恨我……又有什么大碍?我会用余生给我们的孩子的赎罪,你不嫁……我便不去娶。” 崩溃的情绪就像积累了经年,一股脑的爆发出来,委屈,不解,怨恨,痛苦,悲伤,绝望……种种那些年被她的坚强倔强压抑而下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畅快淋漓的爆发,她哭的像个孩子,仿佛一碰就会散的泡沫一般脆弱。 陆观观被方立强拉着不能上前,隔着将近百米都能听见她痛彻心扉的哭声责问。这样的薄凉薄老板,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印象里的薄凉是女强人,在原则问题上说一不二,却又善良温婉,但很多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都像她的名字一样薄凉,甚至冷漠疏离,让人根本不敢主动接触。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条狗,一座客栈一个孤儿院的坚强女人,她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就像在外受了委屈,终于等到家长,再也忍不住,扑倒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创伤都暴露给他去心疼,那是怎样的一种信任,依赖? (128)应该相爱 “她……那么爱他?”爱到多年以后,还是愿意把脆弱都暴露给他?陆观观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不住摇头,不可置信,“为什么呢?” 方远欣慰叹息:“日久生情的爱情,比轰轰烈烈的一见钟情更容易相濡以沫,他们早就在那些细水长流的生活里密不可分,只是知道的……有些晚而已。” “方远哥,你能告诉我,我姐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吗?”陆观观不敢抱有希望她会听到当事人避重就轻之外的版本,但她所有的感觉理智都告诉她,事实远比听到的惨烈。她求方远:“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方远看看她,还没有听到什么就已经满是心痛的脸,微笑了一下:“我们旁观者的看到的,并不比你听到的多,苏……薄凉小姐与我们老板的痛苦,我们能感受到的,不及分毫。陆小姐如果是为了薄凉小姐好,就不要再去追问从前了,经历过这么多,他们应该在一起。” “应该?凭什么应该?”陆观观被这个词气到,“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难道就因为他养了我姐,我姐诈死欺骗了他,这辈子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归他了是么?” “你别瞎激动!”方立连忙抓住说着就往上走的陆观观,“你能不能不干预老板的选择?在她最困难无家可归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的亲人有什么资格干预老板娘?你没看见她还爱着老板么?你上去干嘛?” “我……”陆观观一张嘴,竟然无言以对。顿时,整个人就萎靡下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的亲人对她来说也只是负担跟包袱?” “难道不是?”方立对她的行踪了解度只亚于苏景渊,所以他知道陆家,想起他曾经看到的那一打资料,不禁嗤之以鼻。 陆观观看向他,眉头狠狠蹙起:“你觉得我是来拖累她的是不是?我根本没有那样想过!” “陆小姐,你们陆家到底什么样儿你再清楚不过,你觉得他们知道老板娘的事之后,还能坐视不理她荣华富贵么?” 方立的话说的很明白。 陆观观的脸当下就惨白一片。她听见了大姑让她那个不成才不成器的爹认回女儿的话,多一个女儿多一个依靠多,一个指望的意思……归根究底是要拖累她的,方立说的一点也没错。 思及此,她再也没办法多呆,恍惚迷茫的朝着那些游客集中的方向走,她现在不想思考。 方立在后面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只好跟了上去,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方远打。 后者皱了皱眉,想到薄凉小姐对陆观观的态度,也不好多说什么,就独自骑着摩托回到了起点。 尽管打扰老板与老板娘的二人世界很不好,但天色真的不早了。夕阳落尽后,天很快就会黑,他们得尽快回酒店。 薄凉已经哭肿了眼睛不想见人了,听到雪地摩托的声音知道方远回来了,头更抬不起来了。耳边苏景渊说:“是方远,方立跟陆观观不在。” 就算方远也在看着她在苏景渊身边一路成长,她也觉得没脸见人,坚决不抬头。 苏景渊就问:“我抱你回去?” 薄凉闻言,想起来滑雪镜了,抬手摸上帽子找到滑雪镜,往下一拉遮住眼睛,抬头问方远:“观观呢?” (129)遮风挡雨 “方立跟在陆小姐身边。” 方远的职业操守某一程度上来讲比方立还要专业,多余的一句也没讲,也不打算讲。 薄凉蹙了蹙眉,说:“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无关血缘,我都当她是妹妹看待。” 方远微笑不语,一如对待苏景渊一样恭敬。 只因为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契约小丫头,而是苏景渊正经用心追求的人,也因为她不再隐藏自己,骨子里的坚韧与傲气渐露,让人无法再将她与最初被苏景渊接回的那个孩子一样看待。 往停车场走的路上,薄凉给陆观观震电话,没人接,顿时着急了,翻了好几遍才翻到方立的电话,震了两遍才接,劈头就问他陆观观在不在。 方立支支吾吾的说在,他们在山下的小卖部喝旺仔牛奶,想晚一点回去,“……麻烦老板娘看在我任劳任怨的份上,帮忙跟老板说一下,给我俩小时的假行么?” 他这么好态度的跟薄凉申请休假,她又不是他的正牌老板,肯定不能严词拒绝,于是她就得原话跟苏景渊转达。再于是,因为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苏景渊肯定会给面子,这个请假真是成功的毫无悬念。 薄凉第一次知道方立做事这么有策略性。她问方远:“你表弟是学霸么?” “不是,他是差生。”其实方远没好意思说方立以前是不良学生,差点就成了小混混。之所以选了安保专业完全是因为这个底蕴的。 只听薄凉说:“我觉得他有时候像狗仔队,又很像小地痞。” 方远顿时觉得女人的第六感真恐怖。 几个人先行回了酒店。 薄凉用昨天陆观观给的冰袋敷眼睛,等方远跟苏景渊汇报完了事情,她半路叫住他,问苏景渊:“我能借方远哥说几句话么?”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称呼方远为哥,让苏景渊心下恍惚了一下,莫名的感到安心,就欣然点了点头:“当然。” 但是让他无语的,这个“借”是借一步说话的意思,她要跟方远说的话,是把他排除在外,不能让他听的那种。 他给方远打了电话。 方远看了一眼,点了接通,然后放回了口袋里。 薄凉问他:“不接不要紧么?” 方远说无关紧要,不是重要的电话。 薄凉看向他的口袋,莞唇一笑,没说什么,只问他们三个在雪道口说了什么,“……我隐约看到你们似乎发生了争执。” “没有争执,只是年轻男女嘛,毕竟是年轻男女,气性难免就盛一些,薄凉小姐不用担心,最起码的分寸方立还是有的。” 薄凉看着他态度恭谨,半点不作假的样子,就懒懒的轻缓的眨了眼睛,樱唇轻启:“陆家如何,陆观观如何,是我的事情,有些事不是忽略就能忽略得掉的,就像我跟你们老板的过去,不论我如何躲,如何逃避,到最后依然是要面对。” “薄凉小姐说的是,方立与我,只是觉得有老板在,他能为你遮风挡雨,小姐不必那么辛苦。” 薄凉冷笑:“你们是不是把他对我好当成理所当然?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替我遮风挡雨,又凭什么为我遮风挡雨?” (130)面白里黑 她的咄咄逼人与冷嘲热讽,方家两个兄弟都是知道的。 但这一瞬被她用与苏景渊相似的眼神逼视,方远还是忍不住深呼吸,才淡定道:“薄凉小姐,恕我直言,老板今时不同往日,小姐是否该摒弃先前的偏见重新看待他?” “我对他没有偏见。” “可小姐仍旧记得那些不愉快,不愿原谅他。” “……”薄凉默了一下,哑然而笑“我以为方远哥看待事情会很公正,起码在我跟他之间的事上,您会多少体谅与理解我一些。是,我一无所有,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拜他所有,简单来算,我们是各取所需,复杂来算,也许是你情我愿,重要的是,我们的契约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方远垂头不语,他知道自己踩了暗雷了。 薄凉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心情稍缓,说:“我跟你们老板是纠缠不清了,我认了,反正纠缠不清的那么多,不差他一个。” “薄凉小姐误会了……” “你们是害怕陆家,对吧?” 方远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薄凉笑了一下:“所以说,你们老板干嘛要自找麻烦?当我死了,不是……” 门猛的被推开,苏景渊欣长的身影应声出现,一身的凛然,冲方远冷冷道:“你去忙吧。” 薄凉默不作声,看着方远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还是默不作声,也不看他,心里一团火绞烧着无处可发,憋闷的难受。 苏景渊也是气的不行,见她这么不在意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胳膊伸出来一扯,将她拽进房间门一关就抵在门板上,咬牙切齿:“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太好相处了?你以为我纵容你是为了让你最后离开?” 他深邃的眼底像在聚集风暴。 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撇开头不去看他,紧接着下巴就被他捏住,强迫回去与他对视。 薄凉半敛着眼睑,就是不去看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分毫不松,半晌终于出声:“你省省吧,只要不从我身边离开,万事都好商量。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能痛快给你。” “我吃饱了撑得?要你命干嘛!”薄凉拿眼镜剜他,头往别处一侧,语气没多好让他松手,还说:“你少拿你自己威胁我,逼的狠了咱们俩就谁也没好结果……” “看你这架势是要同归于尽么?”他失笑打断,脑袋凑近了离唇不到一厘米,薄唇微启:“很好啊,我让他们把咱俩埋一块儿,下辈子还做夫妻。” 这笑的温暖和煦,仿佛春季最暖的风。 薄凉顿时气的咬牙,顺从手痒的冲动,抬手就捏着他的脸往后拽:“你就是个混蛋苏景渊!你打着尊重我的旗号压根儿就没给我选择!你算准了我孤苦无依斗不过你是不是!” 他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惊呼拍打,“你小点儿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犯罪呢。”把她轻轻放在沙发,边卷裤腿边道“你有了我,想要什么没有?怎么还是孤苦无依。我尊重你的前提,是你不再离开我,你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那你前几天还让我离开之前给你生孩子!” “缓兵之计你不懂?” “我能掐死你么?” “我更喜欢你咬我。” (131)习惯如此 晚饭时,陆观观回来了,眼睛也红的像个大只兔子,手里拿着一罐冰过的旺仔牛奶,像是扔进雪里又捡回来的。 她问薄凉:“姐姐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么?” 苏景渊问薄凉吃不吃蜜汁叉烧肉。薄凉跳过他的问题不答,反问陆观观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方立,问她:“……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吗?” 陆观观摇头,淡定道:“我没想过,姐姐这么多年都只有自己,亲情……要不是有姐夫,我都不敢想象你会遭遇到什么,这么多年又怎么过来……” 方立捂着脸欲哭无泪,心里刷刷刷的翻着走为上计的借口,奈何老板娘的目光就像钉在他身上一样,跟刀子似的近在咫尺,好像他只要一开口,刀子就见血封喉。 那边,苏景渊愣愣的拿着筷子半晌回不过来神。她姐夫是谁啊? 就听薄凉纠正:“他不是你姐夫,你也不用想那些没用的,世上没有如果,假设终究只是假设。亲情对我从来鸡肋,你只要记得我是个冷血的人就行了。” 她给苏景渊夹了一块儿蜜汁叉烧肉,特别严肃的说了两个字,“吃饭!” 苏景渊歪头看她,桃花眼都是带着一层光晕的,笑的像个得到糖奖励的孩子,夸说:“你这妹妹还挺上道。” “吃饭!”薄凉头也不抬。 苏景渊就对陆观观说:“看样儿她不喜欢,你还是喊我苏老板吧。” 最主要的是,自从生命里有了她之后,他已经不太习惯其他女人的亲密了,哪怕只是口头儿,他也会感觉浑身不舒坦。 况且,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薄凉对陆家人的排斥,就更不愿意去与她不喜欢的人们过多于牵扯,除非他想在追妻长征的路上再多两万五千里了。 晚饭结束,各回各房睡觉。 苏景渊在客厅办公区视讯电话开会,薄凉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习惯真是一件太恐怖的东西,从大年初一到初五,才短短几天?她离了他就睡不好的习惯居然又苏醒了!刚才那一小会儿就做了个汽车翻下山爆炸的梦,醒来后半身冷汗的感觉让她十分崩溃。 她去简单的淋了个浴,然后把卧室的房门打开,就听见空气中飘着苏景渊明显压低了声音,像是陈年红酒一样醇厚。 虽然还是了无睡意,但是心却安了不少。 她有些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只要他不在身边,就没办法安然入睡,这才多久,她就又不习惯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夜了。 苏景渊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睁着眼睛了无睡意,眨也不眨的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脱了睡袍,掀起被子偎到她身边,“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她这才眨了一下眼睛:“我梦见车从山上翻下去,想着是不是那个人怪我过年没有给她烧纸。” 他闻言,心头疼了一下,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整理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今年周年,我们一起去吧。” “嗯……” (132)女人聊天 一直到正月初八,苏景渊回京,薄凉才得空回客栈处理自己的事情。 陆观观总算逮到了能跟她二人世界的机会了,可无奈方立那个家伙形影不离的总在周围晃悠。出门他就当司机,买菜逛街就拎包,回到客栈就分分钟变身保镖……反正总在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她有点儿崩溃的问薄凉:“这样监视下的生活你是怎么过下来的?不累?” 薄凉在给庭院里大株绿植修剪枝叶,边道:“习惯了,这还只是一个而已,他的家里保姆管家一大堆,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在意。”她喊了声方立。 方立应声而现,嬉皮笑脸:“老板娘我在呢!有事儿您吩咐!” 薄凉指着大盆绿植:“帮我挪那边儿门廊下去。” “好嘞——” 陆观观顿时无语,扶额道“阔太太的生活果然我等凡人体会不了。” 薄凉看了看她,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问:“你来我这里,跟家里打过招呼么?最不济,陆成钧应该知道吧?” “他不知道,但是他们都能猜到,我不敢回去,我怕他们逼问我你的地址跟信息。”陆观观颓丧的窝在吊篮椅里:“我爸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自私又没责任心,冬天的时候小妈怀孕挺着大肚子到处找他,他窝在旅馆里跟人家打麻将。后来分娩的时候他也不在,四姑是在夜总会找到他的。” “你知道我年前问你借的钱干嘛用了么?”陆观观把脸埋在膝盖,叹气道:“他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我大爷让他把夜总会关了,严打扫黄,他死活不干,就被逮了进去,差点儿判十上年,好一个折腾才让人改了口供,七月份就能出来了。” 薄凉无奈而笑,她还真是天生没有父母缘。 陆观观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从来只有我妈,后来就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现在……姐,我如果说,我把你当成稻草一样当精神依靠,你会讨厌我么?” “不会。”薄凉头也没抬,就很笃定的回答。隔了几秒,她说:“我原来,也将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那些年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觉得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困难艰苦都不会有。我其实……分不清我对他是什么感觉,也许是爱,却又不太单纯。” “……” 方立跟陆观观皆是无语,这话原来是这么光明正大就能说的,不需要避人的啊? 陆观观咳了一下,问方立:“你会去打小报告么?” 方立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薄凉,也是咳了一下,一脸疑惑不解,表示自己什么没听到。 陆观观就说他专业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两个人就隔空用眼神决斗,不约而同的都想杀死对方。 薄凉总是被他们俩的不对盘儿给逗的没招儿,正好亨利叼着一个竹篮跑进来,里面放着一些花肥。把竹篮往她眼前一放,就蹲的端正求抚摸。 薄凉摸它的头夸真乖,让它去太阳底下睡觉,它就真的去了吊篮椅的旁边蜷缩起来睡觉,眉头还一耸一耸,根本就不像睡着的样子。 “好哇!你装睡偷听!”陆观观当下就道,指着它说这狗要成精。 方立就鄙视她:“你不知道狗都通人性?” “女人聊天你闭嘴行么?” 薄凉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陆观观瞟了一眼顿时站起来,“完了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是谁?”薄凉走过去,就看到了上面的号码归属地显示r市。她问:“是找你的吧?” “要是问,你就说我不在你这里!”陆观观怕死了,她不想回去,她不能回去,会被大姑跟她爸逼疯的!“肯定是找你的,找我是其次,完了,十有*是要讹你了!” (133)天生薄凉 “喂?喂,你好,你是薄凉吧?我是陆观观的继母,早就听说你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说来我们还没有见过你,能麻烦你……带观观回家么?家里人都想见一见你。” 薄凉的电话打在扬声器上,方立在旁边录音,陆观观在旁边用手机打字:说我不在!!! “怕是不方便吧?”薄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跟陆观观只是交情姐妹,对她之外的陆家人,都不太熟,也不会太熟,这位太太还是收收心,不要多想才好。” “观观她大姑官太太当的太久了,如果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也是为了你好。一个女孩子常年在外,肯定很辛苦,有空……就回来看看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没必要,再见。”薄凉挂了电话。 方立收了录音,“很好,他们已经找到你了,老板娘。” 陆观观简直想哭,就真的往下掉眼泪,内疚的无以复加:“到底还是把你拉进来了,我小妈已经认定要缠上你了,我爸付不起的责任,她势必会从你我身上找回,被这样的亲戚纠缠真的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你不了解我有多不愿意回到那个家。” 薄凉挑着眉看她,笑道:“你们是凭什么认定我是陆家人呢?只要我不承认,谁还能逼我就范不成?” 她把手机装回口袋,顺势坐下,迎着阳光闭目养神,笑的轻柔温暖。 “只要我不想,没人能逼我做任何事。” “以前我不敢说,但是现在我敢了。”她笑:“苏景渊能搞定一切,我只需要搞定他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啊,方立?” 方立手一抖,录音笔就掉到地上,顿时心疼的蹲下一副都不敢捡的样子,哭丧着脸,听到她含笑着说:“我不喜欢生活被监视,安保是最大限度。” “是……老板娘。” 方立捡起录音笔,装回了兜里,什么都没做。 陆观观的抹了又抹眼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惆怅的问她:“你原谅他了么?” “还没。” “那就是打算原谅他了吧?” 怎么说呢?薄凉想了想,说:“本来就没什么大过节,原不原谅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因为……孩子么?” 薄凉一顿,冷冷的喊方立,后者早就跟猫炸了毛的似的蹑手蹑脚要跑。一听喊他名字,立马脚底抹油加速逃离,喊着“手机没电!我去充电啊!” 这谎撒的多么蹩脚。 谁不知道他随身携带充电宝。 薄凉咬牙,问陆观观:“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后者点头:“二十整了,周岁。” “你怎么不上学?”薄凉歪头,才正视她的个人问题。 陆观观一窘,目光飘忽了下,说:“没自由,懒得去,家里的事又烦,我就不爱去。” 薄凉叹了口气:“你要搞清楚主次,你要是个单纯的学生,家里再多事你也不用参与,只管上学就好了,你干嘛装个大人似的去参合家里?” (134)情与金钱 陆观观扑闪着眼睛一时没搞懂。 薄凉说:“你要只是个学生,家里再多事再多的麻烦也会顾虑到你还是个孩子,你非要这么早踏入社会,他们能不把你当顶事儿的人么?能不把压力往你身上压么?”她想了想,问“你想过去国外读书么?” “啊?”陆观观蒙了。她最不爱的就是上学了,被老师管还没自由,去国外是山高皇帝远,但是她不还得去恶补英文啊!她耷拉着肩膀:“国外不怎么好啊……” 有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 薄凉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仍旧提议:“我没有认亲的想法,你如果想出国,我可以帮你,但其他的……力所不及。” 陆观观睁大看她:“你不认我么?” “我说了,我交的是你这个人,觉得投缘,才把你当妹妹,与血缘不血缘的无关。” “……”陆观观一下子又消沉下去,“原来我还是一个人,你也不要我。” “你觉得我非得跟你一个姓,跟你共同承担那些东西,才算是你姐姐是么?” 陆观观听她声音有些凉,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不会像我这么无能,你能镇得住他们……”说着声音就软下去,“我就是太软弱,太无能,所以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说白了还是想把她拉进去给她遮风挡雨。 薄凉本该生气的,结果看她这么一副可怜相,又不忍心责备她。她也是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一个在不成器的父亲跟不亲热的小妈之间格格不入,又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她本能的寻求依靠并没什么不对。 只是她不是圣母,没办法为了从小到大素未蒙面的人们那么奉献付出。 晚饭之后,苏景渊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困扰想跟他说。 薄凉一听,就知道方立肯定又跟他上交小报告了,当下严肃道:“他要是再打着保镖的旗号监视我,你就把他收回去,我不想看见他!” 苏景渊“唔”了一声,“他今天已经跟我明确表示不能再为了我肝脑涂地了,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次报告。” 这还差不多。薄凉问他:“那个,陆家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有准确的定案了么?” “你会认祖归宗么?” 薄凉细想了一下,“我六亲不认你会看不起我么?” “我挺乐意你孜然一身的。” “那我认回去你会觉得麻烦知难而退么?” “你觉得对我来说,什么程度的事算难?” 也就是说她认不认他都不介意了。 薄凉心下稍安,还是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大概不会认任何亲了,被她打出家门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我在对待亲情上已经跟我的名字合为一体了……亲情的温暖,我只在外婆身上感受过。” “陈平生呢?” 他居然知道陈平生。 薄凉心下微微讶异,想起短暂的交集,苦笑道:“大概让那两万块钱给交易没了。” 那边陷入了无边的沉默,然后有人躺进床里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之后是他的长叹:“宝贝,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给你最好的东西,也是一种钱财交易的方式?” (135)遇上是命 这下轮到薄凉沉默了,好一会儿尴尬的道:“我们的确是这样开始的。” 那边失笑,颇为怅然的感叹:“如果你有这样好买,我就不会这么无可奈何了。” 薄凉笑的认真:“那是我现在不缺钱了,不然当初怎么会把自己卖了?那时候身无分文无处可去,除了依靠你,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又兀自说“长大了我才知道,如果要求不那么高,有的是方法糊口,那么多比我年纪小的人都去打工了,我为什么不能?说白了我还是不够吃苦耐劳。” 她的反省让苏景渊听的无语,甚至有一点儿后怕。他没办法想象娇娇弱弱白白嫩嫩的她为别人端茶倒水的画面,心疼,不忍,更没办法想象她被随便谁都能觊觎,这令他十分烦躁。 “你睡着了?”薄凉见那边没有声音,就轻轻的问。 “没有。”苏景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遇上我是命,上天派你来救赎我的。” “胡说。”薄凉压根儿不信。 “薄凉。”他轻轻深情的唤她的名字:“回来吧,嫁给我,回到我身边。” 薄凉没办法给他回答。 选择了再一次逃避。 她不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不然也不会一直遵守着那纸契约陪了他那么多年,归根究底是她不舍得离开他身边,不想再也见不到他。 虽然也有很肤浅的部分,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总有一天会正视她的感情。 老实说,她那时候对签署了契约给苏景渊,又对承受他时感觉屈这件事狠狠鄙夷过自己。因为她已经在万千艰苦的道路中选择了一条捷径,一条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捷径,却还每天清高的跟个什么似的……一度因为这样的自己差点儿抑郁症。 好在她后来想通了,十八岁的小姑娘,喜欢帅哥不想吃苦没什么不对,何况那时候她心理上极需要一个精神依靠,选择他没什么不好。 只是没想到会丢了心,明知不可为还是发生了。 那时年少的自己真心有一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劲儿。 第二天,九点阳光正浓。 苏景渊打电话问她:“你想让陆观观出国?” 薄凉蹙眉:“不是不打小报告了么?!” “不是,这是昨天的,我忘了问。”他解释道,问说:“你不是也想出国么?想读什么专业,我来安排,你们一起去吧。” “……”薄凉在自己的无语间有了不太对劲的感觉,抬手扶着刚才针扎一下痛过的额头,忍不住担忧的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到了你之前说过想去国外读大学。那时候我一己私欲,舍不得你去,现在不想你留遗憾,想去哪儿都可以。” “……”这么说来合情合理,但薄凉就是觉得不太对,猜说:“陆家人找到你了?” “他们哪有那个本事?”那边失笑:“你啊,就爱胡思乱想,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不适应?” 又要往不正经的地方说了,薄凉挂了电话。 午饭碰到陆观观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的一夜之间就想通了,说想出国,让陆家人找不到她。 薄凉就笃定陆家那边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问她她又不说,到了下午也只是感叹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而已。 晚上她打电话给苏景渊,那边儿笑的十分温暖:“这还是这么久,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吧,想问什么?” (136)来不及爱 一句话说的她心酸又愧疚,张口说了声“对不起”,才特别郑重的问陆家发生了什么事。 苏景渊没办法拒绝她这么严肃的提问,又不能算骗她,就说:“你知道陆家大姑爷在r市有点儿本事吧?” 薄凉“嗯”了一声:“不过我只知道他是个干部。” “是个局长级,多少有些人脉,万里昨儿半夜给我打电话,问你现在是不是叫薄凉,有人查人查到他姐夫手下了。” 陆家人在查她,毋庸置疑。让薄凉惊讶的是,“他怎么猜的这么准?” “他看见你的名字跟方立同时出现了,再加上夏易,基本是没悬念的事儿了。”他扶额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也一直在查你。” 薄凉觉得额头青筋在跳,啪的就把手机挂了,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气的把自己也扔床上捶枕头。 她活的真心没*没自由了,查查查查查查的没完没了,谁都比她有本事,说查就查!有钱的查!有权的查!恐怕要不了多久,杨万里人就该到了! 人生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尝到了草急的感觉,真心无力吐槽。 苏景渊的电话又打过来,声音柔柔含笑:“生气了?嗯?” 尾音挑的让人乍一听骨头都发酥,不愧他的姓。 薄凉抖了一下,说:“我生气有用?” “唔,对我满有用。”他失笑:“好啦好啦,不逗你,总之,你若怕麻烦,就去国外玩儿几个月,我让夏易给你送了护照,陆观观那边也办了,严伯已经在圣代利庄园等着了。” 又连忙解释说“年前我在那边儿呆了几天,调养了一阵,他知道你还活着,激动哭的跟什么似的,说老郭去的早,没能坚持到听到这个好消息。” “我就随口许了愿,说会带你去看他。” “你知道,他岁数也大了……” 一席话说的又忐忑又有些着急,就怕她生气,怪他不尊重她擅作主张似的。 薄凉的确是有点儿生气,但比起那些年他连通知都不通知的霸道已经好上许多了。加上她心里对郭妈的回忆被勾了起来,就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得上跟他计较这个了。 “郭妈……” “去的很安详,跟老爷子一样。”苏景渊叹说:“我这些年感觉去的最多的地方,除了公司,睡觉的地方,大概就是墓地了,总以为我们一睁眼就能看到对方,一夜之间,就天人永隔了。” 生命结束的那样猝不及防。 他苦笑一声:“或许在你看来,我说的这些,都是煽情,都是让你心软的糖衣炮弹,但我不能不说。”他顿了顿,深深呼吸,才说“我很怕悲剧重演,怕一觉醒来,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梦,我来不及告诉你……我很爱你。” 薄凉在这边张着嘴平衡呼吸,眼泪在眼眶打转,被她迅速的眨眼没收,哼他道:“你纯心想看我哭是不是?” 带着疑似哭过的鼻音,声音像是嗔怪的撒娇。 苏景渊感觉心湖里泛起了令人微暖的微波,带着笑意的“嗯”了一声:“我似乎就是很喜欢你的眼泪来着,特别是在床上。” 薄凉感觉伤感一下子就被窘迫给刷新了,想骂他又找不到该用什么词,结果那阵气恼就被拖散了,想起世事无常,就嘱咐他注意身体,早睡早起。 他柔声说:“知道啦,我还得陪你过后半辈子呢,不会留你一个,放心吧。” 说的好像老夫老妻一样。 薄凉心里不知是苦还是甜的滋味。 (137)忒不要脸 第二天很早,方立就去机场接了夏易,拖回来三个旅行箱。 夏易说这是老板给夫人准备的衣服跟鞋,都是巴黎新款,说起苏景渊在尚萃馆扫货时说的话,“你们夫人就是不爱奢,让她买个四位数的衣服能疼半宿不睡觉。你说她自己买的那些衣服是回事儿么?不保暖又不舒服,还一扯就坏,质量没个过关的。” 夏易评价说:“我有好几年没看见那样的老板了,喋喋不休的像个老妈子。” “你惨了!”方立在旁起哄:“我会原话不动的复述给老板听的!” 夏易点头毫不在意:“这是老板自己说的,他说他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不过看起来很乐在其中。”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薄凉已经无语了。 夏易又拿了一张卡交给陆观观:“老板说这是赞助陆小姐的学费,请海归后务必进入华成任职,方便扣除学费。” 薄凉狐疑的看向陆观观:“你跟他谈过留学的事?”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接过visa,道了谢,才回答薄凉,说向方立请教了留学的事,又综合了苏景渊的提议,选了商务管理。 薄凉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了一圈儿,居然都没有异常的反应,半点儿不正常男女关系的感觉都没感觉到,她不禁诧异了,“你们俩不吵架了?” 陆观观说:“我们达成了为了你和平共处协议,主要是从现在起他负责给我补英文了……” 后半句说的十足心酸。 夏易也被指派给薄凉当保镖了。 这是让薄凉郁闷的一点。 偏偏苏景渊说:“夏易法语说的好一些,你们要去勃艮第呆上几个月,去尝尝圣代利的新酒,我让他们给你酿了粉色香槟。” 他从来找借口都不会给你留拒绝的理由。 薄凉问他:“你其实就是安排我去度假的是么?” 苏景渊“唔”了一声,说:“我觉得你没有什么专业需要学,倒是可以学学母婴什么的,以后照顾孩子也得心应……” 薄凉就挂了电话。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恢复到了能跟他谈婚论嫁的融洽关系,他简直是、简直是……薄凉词穷了,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忒不要脸。 留给她的出发前时间也就足够她打个电话,夏易说在机场碰到了杨少,路上把他甩了,不过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找到这里的。 陆观观以为那是个什么危险人物,风风火火跟国外大片一样,打包行李就问:“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啊!” 等杨万里循着交通队核算出来的,夏易那辆车车牌的行动路线找到尘世客栈的时候,向大娘说:“我们老板娘出门了,你要是不着急,就在这里等等吧。” 还管了晚饭。 杨万里就在客栈忐忑不安又心怀激动的等了一下午加半晚上,终于耐性用尽去问她们老板娘什么时候回来。 向大娘态度很好的说:“老板娘走的时候没说,她是跟老板一起的,人家夫妻俩去哪儿,我也不好意思问……” “老板?”那边杨万里已经蒙了。(未完待续。) ps:求支持!下个月爆更! (138)甭惦记了 “从哪儿冒出来个老板?你们老板娘结婚了?”杨万里不可置信,又一想根本不可能,苏景渊横在那儿要是结婚了早崩了,就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个图“你说的老板是不是他?” 向大娘远近眯眼看了看,说像,但是老板比照片上看着更好看一点儿,最主要是温柔一些。 “那没跑了,肯定是苏二。”杨万里当下知道被他摆了一道,这会儿人肯定跑远了,一路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我说你至于么?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就想确认一下,当是拜访一下故人,你防我跟防什么似的,难道我还能再帮她跑一次?” “我告诉过你了,是她。” 所以不用确认。 杨万里气结:“你至不至于啊?至不至于这样啊?我就看看她好不好,也就放心赎罪去了,你至不至于这样儿啊我说?” “你觉得我能让你见她?” “你以前还说祝福我们俩呢!” “放屁!”苏景渊当下爆了个粗,整个华成高层全晴天霹雳的看向他,他淡然无视的反问:“我没打你是么?” “所以我不是说我就来看看么!” “甭惦记了,要看等给我随份子的时候再看,你现在还是赶紧回来吧。”苏景渊看了看表,心情愉悦的说:“我记得你二十四小时外出就快用完了。” “卧槽——苏景渊你还是不是人!”杨万里也是彻底被他气崩了,连名带姓的吼他:“你特么又算计爷!” “嗯,知道就别问了,你在我这儿没信誉。”苏景渊说完就挂了电话,心情大好的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秘书被他敲了两下桌子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您说您要出差……” 彼时,薄凉一行人已经在几千米的高空中睡着了。 飞机从l市飞沪然后直飞巴黎,落地时下午六点,因为有陆观观在,一行人全无睡意。 她嚷嚷着要去卢浮宫还要去埃菲尔铁塔还要去凡尔赛宫,总之是把法国能叫得出名字的旅游胜地都差不多说了一遍,兴致出奇的高昂。 结果是苏景渊的一通电话让她顿时蔫儿菜,“先去酒店睡觉,明天让basile接你们好好玩儿几天,批准你陪睡了。” 陆观观嫌弃的啧嘴:“根本就是怕我姐害怕拿我当人形娃娃呢。”大声说“我帮你陪你老婆我还得谢谢你啊?” “免费旅游,难不成我谢你?” 陆观观顿时没电。 苏景渊说:“想买什么别犹豫,黑卡在你行李箱,我晚点儿去陪你,嗯?” 挨个交代了一遍,最后轮到她。 薄凉点头如捣蒜的应声表示知道了。 方立戳了戳她小声提醒:“不用点头,老板看不见!” “可我听见了。”苏景渊好笑的说道,又严肃交代:“她人生地不熟,法语不会英文不好,你们两个看好她,掉头发回头我都找你们俩。” 方立跟夏易笑着应了。 看得出来飞出国门公费旅游的心情那是相当好。 又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然后夏易就指着人群里一个移动的牌子说,“basile来了,我的老朋友,圣代利的安保负责人,算起来是方立早四年的师兄。” 然后那个举着牌子的人就出现了,是个穿着很斯文的法国男人,一双湛蓝的眼睛十分美丽。他用很流利的中文问各位早上好,然后自我介绍说他的中文名字叫康宁,之后就恢复了法文。 夏易低头小声的对薄凉道:“他在跟您问好,将手伸出去就好。”(未完待续。) (139)不知(上) 来时她有好好请教过夏易,他说只需要把手伸出去行吻手礼就好了。 但是薄凉还是用法文向他问了你好,也是飞机上现学的。 康宁特别自然的轻轻执起在指尖象征性一吻,说夫人很漂亮。 法文,她听不懂。 夏易跟他用法文流畅的交谈了几句,然后就各自去推着行李车往外走。 陆观观挽着薄凉:“姐夫、不是,苏老板的手伸的真长,都跑到国外了还有他的人。” 薄凉也在内里心思百转不好意思问呢。她本来以为出了国她会稍微像普通人一样就是很普通的出国游,结果等出了机场,看到保姆车,又看到跟随的两辆车,阵仗比国内还特殊,不由向夏易吐槽:“即便跨出了国门,我依然活在他的控制下。” 夏易看了她的苦笑一眼,欲言又止,帮她开了门。 车子一路驶向酒店,36层能够俯瞰半个巴黎的繁华,彻底铁塔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矗立,向世人宣誓着它坚持不懈的成就。 一切都安顿好,夏易敲了敲门,“夫人,我能跟您单独谈谈么?” 夏易是来替自己老板澄清的。 “我二十岁就被安排在老板身边当保镖,十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时候我们就像他的影子,形影不离,充当他的左右手,您大概更熟悉方远一些。” “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问问夫人,是不是觉得老板安排我跟方立在您身边,是一种监视?” 薄凉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会这么想,应该很正常吧?” 夏易说:“请恕我直言,夫人误会了我们的工作,也误会了老板的用心。我们是安保专业,负责雇主的安全是我们的首要职责。老板的安排并不是出于监视与控制,他只是想保护你,在那件事之后,您的安全问题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总在问,如果那时候没有听从你说的尊重把人撤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老板从小就生活在佣人与司机看顾的世界,小时候是因为无法自立,后来是因为太多的人别有用心,于是有了保镖,您大概觉得这是涉及*难以接受,但对老板来说,这只是让他感觉安全的方式。” “老董事长曾经说过,拥有的越多,觊觎的人就越多,或许这其中有他自己的疑心与错觉,但寻求安全是每个人的本能。我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履行保护的责任,保镖,助理,秘书,安保,管家,近十几年来,这已经成为了豪门普遍的生活方式。”话及此,夏易总结:“老板从来都没想过监视,他只是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复制给了您,为的不过是,您不再遭遇任何意外。” 薄凉大概听明白了。 他在替苏景渊解释派人在她身边只是为了保护而非监视。同时告诉她,被一群人服务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因为他们需要消费,而相应的职业需要雇佣。 但另一方面,又透露那些年苏暖的自由是因为苏景渊的纵容。 而这纵容结果,就是她没有被相应的保护而承担了危险,以至于发生意外。(未完待续。) (140)不知(中) 然而夏易目的不单单如此,他还在替苏景渊卖可怜。 如果她觉得只是这样就觉得没有*接受不了,那苏景渊的生活该有多糟糕?他可是从小就被一群人服务着长大的。 未必是多么喜欢那样的生活,而不是不得不那样生活,这年头儿又是拐卖,又是绑架,往近处说,抢劫勒索多么平常?不论是保镖还是防身术跆拳道,不过是一种自保的方式而已。 薄凉听懂了,她问夏易:“你们就真的只是单纯的保护?” 夏易摸了摸鼻子,先前的理直气壮不见了,有点儿尴尬的说:“老板要是问您今天干嘛了,我们能说不知道么?就冲老板爱您爱的那么辛苦,我们也肯定捡点儿事跟他说啊……” “那跟监视有什么不一样?” 夏易顿时语塞,觉得这个问题进入死结解不开了,怪不得甲方乙方只让填一个名字,这工作有两个上司得多受夹板气? 薄凉看了看外面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繁华,耐性很好的等他作答。 “您知道,老板在那之后,对您安全问题的重视,近乎神经质。我们都在想,要是您再有个好歹,怕是老板也要一起好歹了。” 薄凉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太严重了……” “那是夫人没亲眼所见。”他有点儿急切的打断,“一个人悲怆到什么程度,才会吐血晕过去?您出事的消息传来,老板整整昏迷了两天,醒来后不管不顾的往回赶,还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又在墓地里赖了好些天,吃不下睡不着,就是现在,他也还是时不时依靠药物来帮助睡眠。” “他们派你来怀柔?” 夏易一愣,气不打一处来,压着情绪道:“夫人的心真是薄凉的前所未见,夏易佩服至极。” 生气是生气,老板的交代还是要从。 薄凉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心肠冷的过分,也不怪他生气,只笑:“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相信,他会对我用情深成那样。” “夫人,恕我直言,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对您用情深成那样。” 薄凉当下没忍住,噗嗤一笑,“所以说,你们当初干嘛不劝他不拦着他?” 夏易默了好一会儿,叹气道:“专一总比流连花丛好,何况那时候老板的改变真的很让人欣喜,只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都是他的桃花债。” 夏易张了张嘴,闭上,终究没忍住,说:“老板的存在本身就让人趋之若鹜,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谁能拦得住谁飞蛾扑火?这也不全怪老板。” “你为什么找我说这些?”薄凉很不理解。 夏易愣了一下,低声感叹:“我们是雇佣关系,也是朋友,这么多不说了解他,多少也是一路看过来。他的童年并不愉快,您应该知道……他是个很努力的人,努力不辜负任何人,唯独在感情上,他懦弱,逃避,挣扎,恐惧,这是父母给他的阴影。” 薄凉看着他,沉默半晌,挑眉问道:“你是在同情你的雇主?”(未完待续。) (141)不知(下) 夏易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说:“不全是同情,更多的替他感到心疼吧。” “我比他大三岁,开始受雇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是我雇主让我保护的人,后来看着他人前二十七人后十七的样子,替他觉得累。” “慢慢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后,你就不能单纯的把他当一个富家公子哥去看了,他十七岁才开始学管理公司,两年就把那群股东震的服服帖帖,你能想象别人都在父母的关怀下准备高考,他却整夜整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加班加点么?” 夏易自己摇了摇头:“没有从事这个行业之前,我都没想过继承人还能这么辛苦。” “后来呢?”薄凉有些意犹未尽的问。 “后来?后来他就成了一个公子哥儿,留给公众的形象把他自己的努力全掩盖了。”他说到这儿,也是不理解样子,苦笑道:“不瞒您说,在我们眼里,谁都不曾看好过你,年纪小,又不知冷知热。但是你让他一天天改变了,他以前从来不会去担心谁关心谁,也不会为了一个人的喜好去认真思考。直到有一天下午打雷,他说要回家,理由让我们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他在薄凉的疑惑夏,说了六个字。 “他说,你会害怕。” 自从跟苏景渊在一起之后,似乎真的再也没有一个人面对过雷雨天气,那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记忆,都被他温暖的怀抱,柔声的轻哄给代替。 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久到她差一点忘记了他的守护。 薄凉有些难受的捂着脸,掩盖住渐渐红起来的眼眶。 夏易又道:“我印象里的老板,从来都没有说过‘回家’,去哪儿就是哪儿,但那时候的他,就像生活忽然有了奔头,每天上班、下班、回家,过的像个正常人。” 夏易说的苏景渊,是薄凉既陌生,又熟悉的。 他似乎在那几年真的有把她当过‘妻子’这个角色去对待,但在她的面前,他又更多的像个雇主,这大概跟他总是送一些贵重物品给她有关。 可夏易嘴里的那个苏景渊,更让人心疼。 晚上九点多,薄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省着自己跟他的生活经历不同,生活模式不同,是不是很多事都误解了他。就发现床头的手机亮着屏幕在震动,上面清晰的一张苏景渊的脸,是她在他温柔的应付着小朋友们许愿时候拍下的。 薄凉回头看看陆观观睡的像只小猪,就起身拿着电话去卧室外的起居室接听。 他问:“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薄凉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各国时间的表,顿时没好气儿:“你怎么还不睡?又不守信用了是不是?你看看表,都几点了你还给我打电话!” 他“唔”了一声,不答反问:“你怎么睡觉不关机?” 薄凉说:“凌晨四点了,你干嘛来着?” 他又“唔”了一声,有点儿卖可怜嫌疑的说:“你不在,我又睡不着了,想试试不吃药能不能睡着,是药三分毒,我现在得争取多活几年。”(未完待续。) (142)邂逅(上) 他越是说的这样云淡风轻,薄就越是容易心酸,默然的捂着半只眼睛蹲下,想哭又不能,气的骂他:“我现在活着呢,我跑不出去,不打算跑了,身边都是你的人,你还有什么睡不着的?” “太冷了。”他声音里带着明朗的笑意,问说:“明天去凯旋门么?别忘了去香榭丽舍,那边衣服香水都很多,去找找你喜欢的,找到有奖。” 那是香奈儿的一个香水系列,中文是邂逅。 薄凉就笑:“那你最好把奖励准备好了,一点儿悬念都没有呢。” “早就准备好了,你等着接受就是了。”笑道:“行了,去睡吧,别明天起不来。” “你呢?” “我也去睡,通过电话好多了。” 就这么约好了去睡觉。 薄凉心里有些温暖又有些好笑。 好像通过电话他就能睡得着了一样。 要说这世上这样依赖她又看重她的人,也只有苏景渊一个吧。 薄凉看向越是夜就越是繁华的巴黎夜景,美的真让人感觉不真实。 她回到房间,陆观观正好去了趟厕所在回来,揉着眼睛模模糊糊的说:“我一猜你就是去接姐夫的电话了,以前从照片上看,从来都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粘人。” “你又喊他姐夫……” “反正早晚都要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像如来佛手里的孙悟空,再能折腾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陆观观打了个大哈欠,爬进被窝:“如果要是每天打开网络看到的都是他花心的内容,我肯定不会对他这个态度。听说过他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跟那些年的用情至深,我觉得他这人还是挺可靠的。” 她又打了个哈欠,有点儿惆怅的感叹:“有些人,穷极一生也遇不到爱情。有些人遇到了,可佳人已有心上人。还有些遇见了,在一起了,但最终磨合不到一起。姐,我觉得你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在爱情上,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看不到那些调皮的光,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态度认真。 薄凉看向她,沉默了许久许久,帮她掖了掖被子:“睡吧,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晚安。”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好像说睡就睡一样。 薄凉心下不由感叹,整天到处走写写停停的,也还是个作家,时不时透露出的多愁善感都满是文艺范儿的。 她想着陆观观问的问题,许久才渐渐入眠。 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依旧让她六点多一刻就醒了,还吵醒了旁边的陆观观。 前者是因为要晨跑,后者是因为今天要观光,兴奋。 她拖着薄凉不让去晨练,吓死的说:“你都不知道巴黎有多大!你还要去跑步?不用跑了姐,逛一上午都保证你把卡路里消耗掉的!绝对会累惨的!”末了又加了一句“你还是别下去了,人生地不熟,再跑丢了没办法跟姐夫交代了。” 薄凉顿时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像那么路痴的人?” “不是,关键是法国人太浪漫,我怕你被拐走。”她起身抻懒腰,抱怨说:“你都不知道法国人的眼睛有多么漂亮深情,真心是从出生就自带深邃光环的。我以前在一个法国人夫妻家里借住过,他们家五岁的小朋友说起浪漫的话真是一套套的,我差点儿就拉着人家孩子私奔了!” “你那叫拐卖。” “差不多,反正就是感觉心脏抵抗无力。”(未完待续。) (143)邂逅(中) 薄凉还是坚持去酒店外跑了一圈儿。 清晨的巴黎跟她一样刚睡醒,人不多,但又让人感觉不到冷清。 还记得陆观观说美国人与法国人搭讪的区别,前者直接后者相对来说还比较含蓄。举个栗子,就说最如果你在美国的热闹街头低晨练跑步,也许会有年轻人人对着你吹口哨,但在法国你也许会收到一支玫瑰。 rican的骨子里是开放跟超前,而h骨子里有与生俱来的浪漫,就连一个三岁的小孩儿也会送玫瑰说情话。 但因为时代的关系,许多特质已经不是那样鲜明了。 薄凉结束跑步回到酒店的时候,夏易已经在酒店门口张望等待了。见她回来,松了口气迎上去:“这附近路*叉,手机又打不通,幸好回来了,不然我跟方立回头就得被装麻袋沉海了。”又说“太太以后还是随身带着手机才好。” “打电话了?”薄凉摸了摸口袋,发现真是没带手机,随后道:“夏大哥还是喊我的名字吧,或者直接称呼就是了。” “还是称呼‘太太’好一些。”夏易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薄凉问他为什么。 夏易笑道:“太太直接问老板会好一些。” 回到房间的时候,陆观观正对着电子地图做出行计划,密密麻麻的英文加中文的标注,有些地方还画了简笔的地标。 薄凉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个这么有计划的孩子,翻了翻她的小本本,发现前几页还有一些大学的名字,大概是她向方立讨教时记录的。 陆观观实在忍不住打断她,指了指茶几的方向:“姐,你不去看看手机么?你不在的时候它不甘寂寞的自己响了十几声。” 原来“寂寞”这个词还能这么用。 薄凉看了下手机,十几通未接里面有一大半是苏景渊的,然后是夏易,方立,还有苏景渊的刷屏信息。 “起床” “起床了哦” “起来了么” “应该起来了吧” 最后一条是:“我猜你没带手机” 薄凉这才给他回信息:晨跑去了,真的没带手机 隔了一会儿,他就回信,问她们行程怎么安排,先去哪儿后去哪儿的那种。 薄凉去就找陆观观拍了一下她的观光计划。 苏景渊就回信:我让夏易给你们安排,跟着他一起走,注意安全。 薄凉就没再回他的短信,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这个男人变啰嗦了的感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苏景渊说一不二,凡事跟你有没有关系他都一个人说的算,且毋庸置疑,如今事事都会问你,跟你商量,怎么反而觉得他这样啰嗦了呢? 这么想着,薄凉就有一种自己骨子里搞不好是抖m的猜测。 “姐夫说什了呀?”陆观观见她苦笑的样子,忍不住担心的问。 “嗯?”薄凉愣了一下,才笑起来:“没什么,就是说让夏易安排你的观光计划。” 话还没落,手机就想了起来,苏景渊的名字闪的无比欢快。(未完待续。) (144)邂逅(下) 他是来提醒她“我在香榭丽舍埋了惊喜”的。 薄凉说“知道了知道了”,就嫌他太罗嗦的挂了电话。 之后就是夏易备了车,一辆凯迪拉克的suv,前面坐着他跟开车的司机向导,后面坐着方立跟巴西勒。 陆观观要先去凯旋门,夏易问了一下薄凉的意见,就决定前往凯旋门。 凯旋门位于戴高乐广场中央,香榭丽舍大街的西端。 凯旋门如它的名字一样,在设计的初期是作为迎接外出征战的军队凯旋而归的大门。在凯旋门两面门墩的墙面上,有4组以战争为题材的大型浮雕:‘出征‘、‘胜利‘、‘和平‘和‘抵抗‘;其中有些人物雕塑还高达五六米。凯旋门的四周都有门,门内刻有跟随拿破仑远征的386名将军和96场胜战的名字,门上刻有1792年至1815年间的法国战事史。巴黎市区12条大街都以凯旋门为中心,向四周放射,气势磅礴,为欧洲大城市的设计典范。 它是这世界上最大的一座圆拱形门。 人与车在它面前都显得无比渺小。 陆观观尽情而放肆的把凯旋门里里外外的拍了个遍,感叹着法国十九世纪的中叶的繁盛,说这里简直是拿破仑的英雄碑。 薄凉就很难有她那个兴奋劲儿了,因为光是摸着这些已经冰冷的石头完全没办法全面感受到当男的繁盛,再怎么脑补也脑补不出当年拿破仑征战凯旋时的盛况。 六个人前前后后的去逛香榭丽舍。 这里是巴法国巴黎之行最不能错过的地方之一。 对与女人来说,这里更是最不能错过的地方,没有之一。 陆观观很是期待。 薄凉却已经开始在找苏景渊给她准备的惊喜。 香榭丽舍大道雍容华贵,这里的lv专卖店更是历史品牌的缩影,她悠然逛了一圈,只是路过,因为她要找的是香奈儿。 陆观观在后面看着包包的标价签,由衷的心惊。 简直是太贵了,越旧越贵啊! 她追上薄凉:“这一路你都逛的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想姐夫了啊?” 从某一程度上来讲,貌似的确是这样的。 薄凉说:“我在找香奈儿。” “那你跟我来呀,我找东西最在行了!”陆观观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都市丽人,穿衣打扮无一不是时尚。 有小丑在派发红色心形的气球。 薄凉注意到自己拿到的气球的线似乎长了点儿,她用英语疑惑了一下,小丑示意她顺着绑气球的红线一直走,尽头就是惊喜。 有蓝眼睛的小萝莉送了她一枝玫瑰,赞美她很漂亮。 然后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薄凉看了看手里已经成了一小团的线球,不由好笑,他该不是要来个突击的求婚之类的吧?这样的方式也太好猜了。 一路上不停的有小萝莉跟小正太给她送玫瑰,陆观观跟在身后有些叹为观止:“姐你果然是孩子王啊,这也太受欢迎了!” 然后有人在香奈儿门前送给她一个装满了白玫瑰的neverfull系列手袋,示意里面请。 红线的终端系着一瓶粉色的……(未完待续。) (145)意料之外 薄凉四下看了看,就只是一瓶邂逅跟还没数过多少支的玫瑰,并没有预料中的苏景渊跟有可能的求婚。 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就像是失望。 她问售货员形容了一下苏景渊的样子,问是不是送这礼物给她的先生。 售货员表示不知道。 再怎么问,也还是不知道。 薄凉只好拿着礼物走了。 陆观观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才迎上去问怎么回事。听她说只是送了一瓶香水,顿时感到失望,“还以为姐夫会趁热打铁的来一场浪漫的求婚呢!不过他这又送玫瑰又送包的,也忒俗了点儿!” 薄凉却是觉得有几分庆幸。 如果真的是求婚,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完全没想过面对他的求婚自己该怎么办。 但是这样费劲的送了一瓶香水儿,也让她成为了令人羡慕与瞩目的对象。 好在在巴黎所有的浪漫都稀疏平常,就算瞩目与羡慕,也仅仅是三分钟的热度。 在埃菲尔铁塔流连的时候,苏景渊给她打了电话,有些调侃的问她有没有失望。 薄凉迎着温暖的阳光,抿嘴想了想,说:“失望有一点儿,因为没有惊喜。” 那边默了许久,说:“原谅我是个天生没有浪漫细胞的人,除了送你礼物,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方式更有意义。” “平常心相待就好了。” 薄凉如是说道。 苏景渊问她:“你原谅我了么?” 薄凉心下支吾特一下,反问他:“还有什么可怪的么?” 那边就“唔”了一声,说没了。 这突兀而浪漫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睡前,陆观观递给她一杯鲜榨果汁,问她:“姐姐原谅姐夫了么?” 奥,又是这个问题。 薄凉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想起今天的事,如果那时候是求婚,你会答应嘛?” 陆观观的眼神都是好奇,薄凉不疑有他,着实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大概会吧。” 陆观观就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啦!” “你希望我们在一起?” “应该在一起啊,你看姐夫人那么好,体贴细心……”陆观观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起苏景渊值得嫁的无数条的理由。 薄凉听着听着,困意就凶猛而至。 “……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你看啊,姐夫他现在爱你入骨,你也对他的努力动容,还有什么理由礼物矫情?你说是不是呀?” “姐?” “姐?” 陆观观推了推她,又推了推她,确定真的是睡沉了,才给夏易打电话:“我姐睡着了,喊不醒了,你真的确定这药不会有副作用?” “老板不会让太太受伤害的!”夏易无比信任的道:“请你给太太穿好羽绒服,抓紧时间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就到!” 陆观观一怔,马上追问:“姐夫呢?姐夫在哪儿?” “老板已经在勃垦地准备了。” 陆观观看向床上沉睡的人,心道:但愿姐姐醒来不会怪她向苏景渊倒戈。 (146)我们一起 薄凉睡了一天,醒来时人已经在勃垦地的酒庄。 而她自己并不知道,只是忽然从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乍然坐起又因为动作太猛而晕了回了床上,耳边有人呼吸匀沉,歪头一看,竟然是苏景渊! 薄凉倒抽了一口气,此时此地,再想想自己发沉的脑袋,就迅速准确的联想到了陆观观给她的那杯果汁!顿时心下火爆,她居然帮着他给自己下药?! 再看隔壁睡着的苏景渊,一种从来都没见过的趴姿,枕着自己的胳膊,一张帅脸都被他挤的变了形,但也还是很俊美,带着一点儿不设防的可爱。 这个姿势就好像是在偷看她睡觉,一直偷看到自己也跟着睡着一样。 本来想把他推起来的脾气一下子就没有了。 她侧过身,呆呆的看了他许久,脑海里不其然想起从前刚爱上他的自己,也曾像个孩子一样在他睡熟之后这样偷偷的看着他,两相比较,那时的心情竟与现在相同,都是那么心疼,那么……酸楚。 她闭了闭眼,轻手轻脚的起身。 掀了被子下床的那瞬间,脚下踩上的是玫瑰红色的花瓣,她微微一惊。 那些花瓣铺在白色的羊皮地毯上,一瞬间的视觉差异那样明目。 她看到红色挂着白色细纱的落地窗前,厚重复古纹路的深红色窗帘旁边,落地的穿衣镜前挂着一席中国风的旗袍礼服,点缀着莹白玉润的小粒珍珠,只是那样式看起来为什么那样眼熟? 哈…… 她想起来了。 这与她十九岁想参加“我们一起”婚纱比赛画的设计图如出一辙。 只是最后画了出来,却没有寄出去,事后被她尘封到了哪个角落她自己都忘了,如今却变成实品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了…… 这是一件婚纱呢。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呢? 她不觉伸手抚上那些在记忆里用铅笔描摹的绣花图案,如今它们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平整的立体感,与珍珠的微凉玉润,光滑的布料,还有窗外阳光照进来炫目的洁白……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说:这是真的。 她回头去看苏景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双好看眼的桃花眼半敛柔情,淡淡晕染着笑意,“喜欢么?” 声音轻柔的就像羽毛。 薄凉点点头,不再违背心里的那个自己,“喜欢。” 他从床上起来,一身睡的有些皱的亚麻布衣,宽松的让他看起来多了许多的随意,特别是上半身的绳结开了,露着一半儿小麦色精壮的胸膛。 “喜欢就好。”他的眼眸满是期待,径直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擦着她的耳朵过去,从穿衣镜上拿过中式婚纱,“我帮你换上。” “不、不用、我自己来!”她一下子就从美色中醒过来,却没能从他手中拿过衣服。 “我帮你。”他执拗的坚持,又说:“你放心,在名正言顺之前,我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就只是帮你换衣服。” 薄凉很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他又强调:“只是换衣服。” 最后干脆道:“你就当我是陆观观,别把我当异性看待。” - 薄凉的衣服他倒是脱的轻车熟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而轻缓、像是在剥一个稀世珍宝的外壳一样的小心翼翼,随着他的脸色渐渐微红,薄凉感觉到了始料未及的窘迫。 心脏如青Chun时期的小鹿一样乱跳有力,跳的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还是脱个上衣而已啊…… 薄凉看着他有一些不易察觉发抖的手,抬手握上:“我自己来……” 他连忙收起这不争气的情绪,逃也似的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就背影匆匆,莫名有些狼狈的开门跑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曾经坦诚相待过那么多回,也不知道被他粗鲁的对待过多少回,原以为他脱自己的衣服已经脱的在顺畅不过,没想到却落了一个两厢都面红耳赤的结果。 这礼服的领子是典型的中式旗袍领,领子到胸的距离被他做成了**,之后便是通身的手绣与珍珠点缀。 后面是半**的露背,前置文胸,性感的倒三角末端是逐渐展开的鱼尾设计。 正面看,它是中式旗袍的版型。 后面看,又是一件收敛的西式婚纱。 所以这到底是礼服,还是婚纱,她一时也不好分辨了。 衣服换好,苏景渊还没有回来。 她走到窗前,透过细腻的窗纱,看到偌大庄园里忙碌的男仆女仆,这是真正的管家女仆,黑白相间的制服,就像忽然穿越到了十九世纪的英伦庄园。 他们像在布置会场。 一条金边儿花纹的红毯从视野里一直向前延伸,尽头是一个圆顶欧式风格的花亭,摆放着神父宣读宣言的演讲台。 仆人们正在往红毯两边的草坪上搬椅子。她还看见了很多见过与没见过的人,前者大多在娱乐或是公众海报上见过,有那么几分相像,后者则是全然没见过,陌生。 有人敲了敲门。 她随口应了一声:“进。”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才转过头,就看见穿着紫色流仙纱裙的董静媛,她推门进来,脸上笑的优雅温和:“不介意我来沾一沾你的喜气吧?” 这大概算是惊喜? 薄凉在那一刻居然感觉惊喜。 她问董静媛:“这楼下摆的,该不是我的婚礼吧?” 董静媛“哈”的笑了一声:“合着我们的新娘子还不知道自己就要结婚这档子事儿?”又笑“先斩后奏,苏二的胆子大了许多嘛。” 也就是说,楼下的确是她的婚礼。 就听董静媛又笑起来:“你也别怪他了,他好歹能忍到现在才自作主张,我已经感觉很欣慰了,大概也是杨万里追的急了。” “杨万里?”薄凉不解:“杨万里追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董静媛走过来牵她的手去梳妆台,边走边道:“他们两个也算打小儿一起长大,看女人的口味出奇对口儿,总是前脚后脚的喜欢上一个女人,你说他追苏二做什么?当然是抢女人咯。” “之前的夏灵暖,现在变成我了是么?”薄凉有些好笑,“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谁说不是呢。”她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拿着雕刻福禄寿的桃木梳道:“他们说给新娘梳头的人都是要福禄寿三全的人,我觉得自己达不到那个标准,但我想给你梳头,不介意我给你妆头吧?” 薄凉跟她的目光隔着镜子对视,好像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清澈的目光。 隔了一会儿,薄凉说:“那就让你给梳头,沾一沾我的喜气,顺便分你点儿福气给我,愿我们从此心想事成?” “好!”她当下笑逐颜开,拍拍她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份儿心胸气度难得!” “那就拜托你了。” -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 董静媛的声音温和的一点儿都没有从前的倨傲,让薄凉第一次从一个女人身上感觉到了类似红酒沉淀后醇厚的气质。 她还给她编了头发,有些感叹的说:“对于你这么平静就接受了他的安排,我很惊讶,印象里你是个极端固执的人。” 薄凉抿了抿嘴,“我也很惊讶你会帮我梳头。”接着又说“大概我会成为第一个没洗脸没刷牙就结婚的人。” “怕什么?左右他又不会嫌弃你。”董静媛说着就笑:“他在你面前就像个小孩儿,忙着婚礼都快累成狗,晚上睡觉也一定找有你气息的地方,一本悲Chun伤秋的诗集,都快被他翻烂了,抱着睡了好几年,总算快修成正果了。” 说着就拿出手机,脸挨着脸的跟她合拍,“你放心,你永远是他见过最美的新娘子。笑一笑,OK,完美!” 薄凉有些哭笑不得,瞥了一眼她的手机,果然那个笑脸丑的很。就连忙伸手去抢:“重来重来,这个不算,重新拍一张!” “重新拍?”董静媛怀疑的看向她:“你会配合我好好拍?” “会!” - 两个人相互加了微信。 就看见她朋友圈里第一条,一张两个人脸挨着脸的照片,一句话:从前的敌人,现在的朋友,将来的好姐妹,今天你是最美的新娘——请把捧花扔给我! 这一刻,两个人相视而笑,愉悦的像个孩子,又默契的不知道被什么戳到了泪腺,都在一瞬间红了眼睛。 她抱着薄凉,拍着她的背:“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薄凉不知道她是否放弃了井岚,但从她压着哭腔喃喃的声音里很清晰就能听得出来,幸福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就像刀子一样,说一声就疼一下,可她似乎爱上了那种疼痛,就算是遍体鳞伤也不会落下一步的坚决。 “嗯,我们都会幸福。” - 陆观观在外面敲门,就不请自入的开门:“好了没有呐?姐夫已经收拾好了,简直帅的没天理,不对是天都快让他帅炸了!” 结果就看见两个人隔着一步在那不自然的抹眼泪。 顿时一惊:“啊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新娘美哭了。”董静媛心情很好的跟着吐槽了一句,很快就恢复了笑容,问她化妆包拿来了没有。 “拿来了拿来了!”陆观观连忙走进来,把藏在身后的化妆包递上去,煞有介事严肃的说:“姐夫说了,别化太重,素颜正好!” “素颜?”董静媛直接挑了眉毛:“还素颜正好?好在哪儿?好在方便走完红毯就抱回来洞房,连脸都不用洗省的吃一脸粉么?” 薄凉顿时被她的吐槽说的几分无语。 那边陆观观直接哈哈大笑,连连点头:“估计姐夫就是那么想的!” 董静媛就看向门口,呵呵的两声:“素颜不可能,不过看在本大小姐今天心情好的份儿上,描个眉点个口红就是了,反正他新娘子年轻漂亮……” 愣了一下,点头坚信道:“还得归功于那几年把你养的好!” - 薄凉想了很久。 嫁给苏景渊这样的事,就像儿时的一个梦一样。 如今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许愿想当科学家,然后真的有一天站在了领奖台上领诺贝尔科学奖金一样,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穿着白色的燕尾服,衣领袖口都是手绣的金色花边,一身的年轻贵族范儿。 其实说是王子与灰姑娘更准确,只是她不喜欢自己是灰姑娘。 他的伴郎是他的保镖,方立,因为只有他还没结婚,另外一位是他在电竞产业上的合伙人,也是一起经常打游戏的另类“战友”。 薄凉的伴娘只有董静媛跟陆观观。 苏景渊在她走下楼下的那一刻,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印下一吻,“很高兴你不拒绝成为我的妻子。” “总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场,又下不来台。” 她微仰着头看着她,眼睛明亮的一如那些年每次等到他回家。 苏景渊不觉莞尔:“那我也很满足。” 薄凉想说你脸皮真厚,奈何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有人甚至问:“苏总怎么不给新娘子遮头纱?” 他笑说:“因为想让大家都看清楚我的新娘子什么样儿,这是我的妻子。” “啧啧,这还没洞房就贴标签,苏总果然是霸道的很啊!” 苏景渊就笑而不语,从旁边夏易捧着的托盘上拿了钻石的王冠,深情款款的说:“从前你是我的公主,往后你就是我的女王,此生唯你最重。” 王冠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听他感叹真美。 周围纷纷有人拍照,他也不去制止,一副就是要宣告天下的架势。 这场婚礼有违常理。 没有父亲的挽手相送,也没有新郎尽头红毯的等待。 这场婚礼是苏景渊牵着她的手,从红毯的开始一直走到神父面前,也不等神父宣言,就抢先说:“我要娶身边这个女人为妻,生生世世!” 薄凉不知道这会场两边儿都坐了谁,但那一瞬传来的低笑跟低低的打趣儿让人有些脸红,大家都在说他过于猴急。 神父也跟着笑起来,然后用英文征询一对儿新人的意愿。 “Yes,I-do.” - 大概是因为董静媛之前发过一条想要捧花的朋友圈,所以交换完戒指,亲吻结束后,扔捧花的环节大家都在说“扔给我扔给我抢到我就给董小姐!” 董静媛更是高喊:“要是哪位男士抢到了并且愿意送给我,我就嫁给谁,不然千万别给我!” 薄凉在台上被她这句话吓的手抖,万一扔到了不如意的人手里怎么办? 苏景渊却还在一旁嘟哝说:“早知道这神父不会中文我就不请他了,就多余问你,万一你回答个不愿意,我岂不是要当场晕倒?” “原来你不想征询我的意见。”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真的是一脸没听清的表情。 台下就有人喊:“把捧花扔完了再恩爱行么?来日方长不急这一会儿!” 薄凉就看向董静媛。 董静媛朝她喊:“我准备好了!” 薄凉就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将捧花高高的向后抛出,心里祈祷着千万要扔进她的手里。 可身后在这一刻陷入了定格一样的寂静里。 之后似乎听到了捧花落下的声音。 她以为是自己扔的太用力,以至于扔出了范围。 她连忙回身,就想起了窃窃低语。 她站在台上,看到了人群外看着捧花呆住的……井岚。 捧花就在他的腿上。 他像是也没想到一样,呆在那里像尊雕像。 完了…… 这是薄凉的第一个念头。 苏景渊却靠过来说:“这是天意。” 然后他就朝着董静媛道:“还愣着干嘛?” 董静媛一脸呆傻的看过来。 “快去求婚!”苏景渊催促。 她就回头看向井岚,放在两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又再握紧,最后像是咬牙横心一样,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结果一看到那双眼睛,气质就弱回去像个犯错的孩子,好一会儿才伸手问他:“捧花……能送给我么?” (番)相濡以沫 苏景渊跟薄凉结婚第一年的冬天,携手去墓地给老爷子烧了周年,说了好半天的话。 最后还是结婚后越发啰嗦的苏景渊忍不住,跟老爷子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您孙子才两个月,不安全,等明年这个时候,我跟大哥他们一家再来看您,还请您保佑我们平安如意。” 又用火钳扒了扒火盆里的黄纸,好让它更快的燃烧。 还没等走,就看见另一边儿台阶上正往上来的三个人,赫然就是他口中的“大哥他们一家”,井岚、查理、林西、跟已经六个月显怀的董婧媛。 “瞧见没,这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苏景渊好笑的对身边的娇妻说道,又遥遥的朝他们挥了挥手,等人上来才说:“不是说不方便别来了么,怎么又老远折腾过来?” 查理把井岚放下,井岚才道:“你嫂子非要过来,说难得人这样齐,老爷子看到也高兴,活着的时候没少Cao心,眼下大家都好,该是第一时间让他看看才是。” 那边董婧媛已经把花供了上去,又拿出纸就着他们之前的火苗儿一落初文学了,还没开始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去。 薄凉连忙去劝她:“你这怀着孩子呢,来得不易,老爷子看了开心,你别惹他老人家哭呀!” “算起来,这里面你们谁也没有我陪老爷子的时间长,那边那两个不孝子,一个成年累月不见人,一个诈死谁也不见,就我常陪着他老人家吃饭,他还满嘴都是他们俩的好话!” 苏景渊就握拳在唇边儿,略歪了头问井岚:“她这是不是更年期了?” “你才更年期!”董婧媛耳朵灵的很,没好气儿的说:“我就是替老爷子心疼呢,总算把你给熬懂事Cheng人了。” “合着我以前都是禽兽啊?” “那得问你媳妇去。” 苏景渊就看向薄凉,薄凉眨着眼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真是好样儿的。”苏景渊点头夸赞,心话说这就是仗着怀孕了他不敢动她,要造反呢。不过这感觉却是不错。 他就看向林西,拍拍他的肩膀:“听说你小子跆拳道少儿组拿了第一?” 林西点点头,就没了下文。 苏景渊就又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练,练好了以后谁也伤不着你,这世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林西点点头,还是那么一副能少说绝不多嘴的性格。 苏景渊就有点儿小郁闷,问井岚:“这家伙性格比我恶劣多了,我那时候可没这么孤僻。” “稳重点儿好。”井岚如是说道。 “……”苏景渊默了一下,转瞬就哭笑不得,“我现在不止在家的地位低,团体地位也极速下降是不是?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挖苦我呢。” “我不解释。”井岚如是说道。 “……”苏景渊想了想,他小时候就没有一次斗得过他大哥的时候,所以果断闭了嘴。 那边董婧媛已经说完了悄悄话,纸也烧的差不多,就扶着薄凉直起腰,说可以回去了。 苏景渊就问井岚:“你不去啰嗦两句?” “不了,我年年都来,该说的都说完了,新消息你嫂子也说完了,我就是上来给他看看,我如今很好。” 董婧媛就歪头问他:“听你意思是怪我话多了呗?” “嗯,我哪儿敢?” “这个回答真不诚实。”苏景渊如是揭穿。 董婧媛就看向他:“等你媳妇到了我这个月份你就该知道了,有时候脾气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一翻旧账就停不下来,恨起来没准儿都能咬你。” 他就歪头问薄凉打了疫苗没。 薄凉想了想,说好想吃樱桃。 苏景渊顿时无语,听董婧媛在旁笑的人美心美。 一路到山下的时候,薄凉问:“要不要来我家包饺子?” 董婧媛当下欣然,说真是好久没吃饺子了,不提想不起来,提起来就感觉要流口水。 几个人就同路回了一号院。 薄凉和面,苏景渊剁饺子馅儿,旁边董婧媛跟井岚在喝茶,还兼职吐槽苏景渊。 “真没想到还能见到我们苏大总裁这么居家的一天,这要是拍个照片传我微薄上去,得死伤一大片吧?” 井岚就说没关系,那意思是想发就发,别忍着。 董婧媛就嘿嘿嘿的拿了手机,一拍,然后编辑了一条内容:今天苏总家里请饺子,不能我一个人眼瞎! 几个人还若无其事的聊了一会儿天,吃了一盘的曲奇喝了一大杯的橙汁牛Nai,面就醒好了。 饺子包到一半儿的时候,杨万里就抱着一箱六瓶威士忌上门了,“听说你们家今儿请饺子,别蒙我我都闻见味儿了!” 就自行越过苏景渊进了门。 苏景渊挑了挑眉,关门问道:“你这狗鼻子什么时候能闻这么远了?” “现在不信息时代么?发一条朋友圈都分分钟几百个赞,何况微薄了,都刷热搜上去了,我又不是眼瞎。”他把酒放下,又补了一句:“不过就差一点儿就眼瞎了!” 就跟井岚跟董婧媛打招呼,还顺便跟她肚子里那只还没出世的也同样问了声好,又问林西有没有参军的志向,“……当兵就是深造,别看我吊儿郎当的不靠谱,走**可准了!” “快省省吧你!”苏景渊无情的打断。 他哈哈哈的笑起来,问他:“你怎么没跟苏太太一起包饺子去啊?” “君子远庖厨。” “我看你剁馅儿的姿势挺标准的!”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苏景渊当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眼角跳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的说:“看不得我们秀恩爱啊?你也找一个去啊,保准儿到时候你会的比我多。” “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杨万里诚恳评价。 “你羡慕你拿去!” 薄凉正好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佣人,擦干了手走出来,就看见两个人像小孩子似的瞪眼睛谁也不让,当下也是无奈:“快别相爱相杀了,知道你们俩感情好,别炫耀了成么?” 杨万里就非常听话的转开了眼,笑说来蹭饺子。 薄凉让他下回提前打电话说声爱吃什么馅儿,然后拽苏景渊:“老公,我想吃烤肉……” 董婧媛的眼睛也噌的亮起来。 苏景渊对薄凉这种满怀期望的小鹿眼神最是没有抵抗力,说烤肉吃多了不好,但仍是给方立打了电话,结果也没说买什么就挂了,回头说:“去机场接你妹妹呢,没空。” 薄凉就起身去客厅茶几拿了一张单子:“社区超市送货到家!” “……真是拿你没办法。” - 然后几个人就在露台架了炉子烧烤。 旁边是电热器,脚下是地暖垫子,再加上冬日晌午的太阳高照,倒也没有多冷。 正一边烧烤一边吃饺子,男人喝酒女人喝果汁,听杨万里畅谈昨天看的电竞节目,难得的夸苏景渊在这方面眼光独到,看中的战队都赢了。 就听陆观观的声音从别墅那头传过来,欢快的把姐啊,姐夫,大哥,大嫂的喊了个遍。 杨万里懵了半天,看有人大包小包的走过来,吓了一跳似的:“我靠这谁啊?!” “我妹妹。” “我小姨子。” “……”杨万里不明觉厉,“你什么时候由妹妹了啊卧槽!” 啊对,是的。 杨万里知道苏景渊找到了她并且已经板上钉钉结婚领证的时候,已经是蜜月结束回国之后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世相关。 薄凉也不打算多说,那边苏景渊就吭他:“说多了你也不认识,反正就是我媳妇的妹妹,我的小姨子。” 就回头跟佣人说再多搬两张椅子出来。 “哎呀你们难不成是知道我回来才这么丰盛的嘛!”陆观观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了露台边儿上就直奔饭桌:“真心想念地沟油!” “……”众人默。 她看着餐桌直搓手,都等不及佣人拿餐具,就直奔室内自己去拿。 拿了两双,分给方立一双。 苏景渊对着方立做“请”,还问:“你们俩有没有趁我跟我太太顾不上的时候偷偷注册?” “绝对没有的老板!”方立当下表态:“我是不会错过您这个大红包的,放心!” 苏景渊就朗声笑了一下,戛然而止,指着椅子说:“你可以坐了,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能换个身份。” “快坐快坐!”陆观观拉着他坐下,就像听不懂苏景渊话里的暗示一样。 京城的冬天也像孩子的脸,上午天气好的跟老天爷送的礼物一样,下午就黑云压城,到了傍晚直接下了雪。 一号院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除了喝醉酒被苏景渊喊他们家人带走的杨万里,大家都是捧着热腾腾的饮品在落地窗看雪。 陆观观对雪最不新奇,因为她是北方人,冬天最常见的就是雪,没过膝盖的厚度经常有。 董婧媛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喊苏景渊去一边儿私聊,回来的时候就多了那么一点儿什么,没有先前那么惬意了。 她还不算什么,苏景渊比较明显。 薄凉有点儿在意,伸手握上他放在膝盖的手,也没多问,就那么握着。 苏景渊就笑了起来,抬手揽着她的肩膀搂进怀里,帮她整了整披肩,声音低不可闻的说:“夏灵暖死了,尸体在泰晤士河发现的,胳膊上满是针孔……” 薄凉握了握他的手。 他侧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并不难过,只是感到时光可贵,我跟你错过了那么多。”伸手抚上她的小腹“从来没想过会这样幸福……” – 次年三月,董婧媛试管受孕产下一女,众望所归,取名井月。 同年盛夏,薄凉产下华成继承人,落地身价便是几十亿,第三年冬至,再产下一女,圆满的凑了一个“好”字。 只是苏景渊时常抱怨,有了孩子二人世界的时间被占去了一半儿,尽管进口Nai粉买了一大堆,就是拗不过自己的老婆。 其实他觉得肉乎乎的摸起来挺好的,只是依旧拗不过自己的老婆。 曾经那个三天两头儿就上娱乐头条的苏景渊,如今还是三天两头就上娱乐头条,不过内容却是从从前最风、流的人变成了当下屈指可数幸福指数最高的人。 虽然苏太太的新闻不常有,但凡有必跟苏景渊同时,比如两人逛超市,雨中漫步,更有背着老婆一路甜蜜说笑的新闻,这几年来越发嚣张,尽管一再表示不是存心上报,但经常就把单身狗们虐的猝不及防。 两个人已婚四年,孩子都两个了,还整天甜蜜的像对儿恋爱期的高中生。 两个人已婚六年,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动不动被媒体抓到甜蜜的跟热恋期高中生似的。 到了第九年,当年被虐的猝不及防的单身狗们已经为人夫妻,为人父母,更有甚者孩子都上了小学,两个人依旧那样恩爱。 不知道是第几年的初雪之后,薄凉挽着已经人到中年的苏景渊,悠然漫步在落了满地金黄的银杏大道,想起那年Chun初的相遇…… 「他一身深蓝色条纹西装,身姿卓然,用一种Chun天般和煦的表情,温柔的问她:“无家可归了么?要不要跟我走?”」 他成了她一生的归宿。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