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暗藏   作者:丁楠   文案   衣冠禽兽向导攻×乖巧偏执哨兵受   买回来养着玩的宠物竟然觉醒成了哨兵?   衣冠禽兽向导攻(陆岐远)×乖巧偏执哨兵受(寻羽)   向哨,年上,养成,年龄差14岁。   老男人和他的小猫咪没羞没臊的卧底生活。白天调情,晚上暗杀。他们是暗藏的刀锋,也是最忠诚的鹰犬。   ===   寻羽本可以安心做一个被陆岐远养在家里的玩物。可他不甘心,他偏要觉醒天赋,要控制五感,要成为哨兵。他要同他一起堕入深渊,要和他一样双手沾满鲜血罪无可恕,要和他一同行走于刀尖在孽海沉沦。   “我不明白。我轻贱你、折辱你,把你当商品一样买卖,当宠物一样圈养,剥夺你的自由和人权。你……怎么会对我产生这样的感情。”   一切都只因为——“我爱您,先生。”   预警:1.设定都在文里讲清楚了,不难懂。   2.现代都市的架空设定,不涉及任何现实相关。   3.攻受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利益所趋,没什么三观。   4.剧情不傻白甜,全员智商在线,结局非传统大团圆he。 第1章 救赎   =======================   新历984年,联邦首都a城。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联邦从来不缺这样上等人的酒会。政界商界的名流在此交汇,浅笑逢迎之下暗潮汹涌。   盛装出席的美艳夫人们端着高脚杯寻找狩猎的目标;西装革履的商界大亨谈笑间便促成了数不清尾数的订单交易;更有影视圈的二三流明星借着东风蹭了进来,只求给自己的前途找一块金灿灿的踏脚石。追名逐利,每人的欲望都赤裸裸地摆到台面上。   陆岐远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这次酒会的主人是孙家的小公子孙程。孙家在联邦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脚踏商政两界根基深远。而陆岐远的远山集团如今发展得如日中天,所涉及的领域也遍布整个联邦。两家之间素无不和,陆岐远与孙程也称得上朋友。   孙程的父亲是财政司司长,孙小公子看似玩世不恭,却也的确有几分才华。接手兄长的职位以来,倒是谈下了几个跨国大项目,给孙氏赚得盆满钵满。   陆岐远被女士们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晃神,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望了一眼不远处正与旁人谈笑风生的孙程,对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存在。陆岐远伸手招来侍者,偏过头轻轻吩咐几句。侍者来到主人面前传话,孙程抬起眼朝陆岐远望过来。孙小公子向来是会做人的,挑眉间眼里便满是关切。陆岐远无声地指了指楼上,孙程会意点头,右手朝前抬了抬,嘴角的弧度笑得真诚。   侍者领着陆岐远去往楼上休息。   酒会的聚餐地点就在孙家大得不像话的老宅。孙家毫不掩饰地炫耀着自己的奢靡,将一整座山头都圈了下来,宅子也按照旧贵族的习惯建成了巴洛克城堡的式样。陆岐远踏上繁复的雕花旋转楼梯,来到古堡内宽阔的走廊。   皮鞋鞋跟敲击着红木地板,陆岐远路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楼下的喧嚣倏然远去,自己的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晰。   咔哒,咔哒。   稳重而缓慢的脚步突然停下,他驻足在一扇门前。   侍者不解地转回身:“陆先生,您休息的房间还在前面。”   陆岐远却伸出食指轻轻贴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这扇卷草纹欧式房门后面,蕴藏着巨大的恐惧和无助。自己越是靠近,这样的情绪便越发浓烈。   紧接着,陆岐远听见了一声求救似的呜咽,像是只小兽费劲全力从咽喉中艰难挤出的低鸣。然后便是一阵阵清脆细碎的铁链声,应当是在极力引人注意。   “孙程在这扇门里关了个什么东西?”陆岐远问。   侍者礼貌地回答:“抱歉先生,我不知道。”   陆岐远原本不想管闲事,可那呜咽声又响了起来,强烈的求生欲望隔着门板都能渗透出来,顺着神经直冲他的脑海。   冥冥之中,那样浓烈的情绪牵引着他。   像鬼迷了心窍似的,他越发想进去看看。   等不及慢吞吞的下人取来钥匙,陆岐远用肩肘粗暴地撞开了房门。优雅的陆先生在人前从不这样失礼,是屋内的情绪动摇了他的心神。   房间里没有开灯,伴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屋内情境。   藏于黑暗中的,是个人。   十来岁的纤细少年被赤裸地拷在床脚,双手被金属手铐反锁在脑后,嘴里塞着kou球,脖颈上还系着一个皮质项圈。皮肤在冷月的照耀下苍白如瓷,ru环上的水晶坠子轻轻摇晃。   他背着光,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棕褐色的瞳仁中满是不屈,发红的眼眶里包着迟迟不肯落下的泪。那泪眼不可置信地瞪着陆岐远,露出防备又警惕的神情。   那少年就像个精致又脆弱的艺术品,分明遍体鳞伤,却仍旧不肯低头。   见到此情此景,陆岐远眉尾微抬,眼中竟然跃动出几分玩味来。   孙程终于赶到。那少年看见他的到来,不禁瑟缩一下。   陆岐远转回身问:“这怎么回事?”   孙程答得轻描淡写:“刚买回来的小玩意不听话。这几天忙着别的,都忘了这茬。”他的表面上虽没露破绽,却在背过身的那瞬狠狠剜了侍者一眼。   陆岐远就当没看见,只是低笑:“好歹也记得喂口食,别闹出人命来。我们南国联邦可是法制国家。”话里还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孙程无所谓地摆摆手:“陆总你也知道,咱们这种人一忙起来,哪有空顾上别的呀。”   “看着挺漂亮,放你这糟蹋了。我带回去养两天?”陆岐远的注意全被面前人吸引,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审视那少年。细看才发现他身上遍布着错杂的红痕,手臂上还有新旧不一的伤口。少年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可他的眼神依旧没有软化,活像只野性难驯的猫咪。   孙程似笑非笑地提醒他:“陆总还踹坏我家一扇门呢。”   如此行为可谓出格,有幸见到矜贵自持的陆岐远失了礼数,孙程不免多调侃一句。   陆岐远终于舍得把视线收回来,对上孙程的眼睛:“瑞星的那个项目,远山退出竞标。”   孙程讶异地抬了抬眉,没想到陆岐远竟然这么大方,嘴角勾起笑:“成交。”   陆岐远抬手接住孙程扔过来的钥匙,解开了少年身上的所有束缚。雪白的腕子被手铐勒得留下了紫红色的痕迹,少年轻轻转了转手腕,各处发出骨节复位的脆响。   陆岐远很轻松地横抱起他。他太瘦了,骨头竟然有些硌手。   压低了音量,陆岐远语调淡漠,贴近他耳边:“有名字吗?”   少年有些惊惶地靠在他的胸膛,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线平稳下来。   “……寻羽。” 第2章 驯服   =======================   黑色轿车停在陆宅门口,下人分立两旁推开厚重的雕花大门,屋外的凌厉寒风携着雨雪倒灌进来,屋内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转向大门的方向。   “先生回来了!”   问候声此起彼伏,陆岐远置若罔闻,只是抱着新到手小玩意儿下车,携着一身寒气径直上了楼。   寻羽的意识只能支撑到这里,他只记得一个管家模样的老爷爷走近,紧接着便堕入无边黑暗。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男孩在马路上跑得跌跌撞撞,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爸爸妈妈。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虎视眈眈的野兽,低啸着朝自己一拥而上。毒蛇吐着信子缠住他,豺狼又从毒蛇身下将他叼走,狐狸偷偷在他身体上撕扯下几块血肉,蜘蛛又将他捆入新的罗网。他最终被一只猎鹰所擒,猎鹰展开双翼带着他直冲云霄。   一声鹰啸凄厉洪亮,寻羽从梦中惊醒。   老管家坐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孩子,你终于醒了。”   寻羽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本能的寒毛耸立,快速抱着被子缩到离管家最远的床角,提起了十万分警惕。   那样子,俨然已是惊弓之鸟。   老管家无奈的朝他招手:“过来,我不是坏人。”   寻羽并不信他的话。很多人都曾经跟他说自己不是坏人,可转头就把他当个物品卖来卖去,打骂、折磨、虐待都是家常便饭。   可是当热气腾腾的食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动摇。孙程关了他这么久,压根就没给他吃过东西,寻羽实在是太饿了。   看着寻羽狼吞虎咽,老管家叹了口气:“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进食之后,管家又带他去洗澡。洗完澡又给他新衣服穿,还叫了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医生给他看伤的时候寻羽提心吊胆,生怕陆岐远像孙程那样,冷不丁就往他身上做实验似的扎针穿环。好在医生温柔得很,离开时还给他开了涂抹的药物。   在陆家稀里糊涂的过了几天,寻羽发觉自己睡觉的棉被上不会被浇冷水,吃的食物也不是残羹剩饭,穿的也不是缝缝补补的破烂衣服。他在这儿非但没有受到侮辱,甚至过得还很舒服。   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过,过于安逸的生活令他感到不安。孙程刚把他从酒吧带回去的时候,对他也挺好的。只是后来自己屡屡不配合他的调教,这才被锁了起来。他贪恋这样的生活,却又害怕某一天自己会重新跌落深渊。   他怕陆岐远和孙程是一类人。仗着自己有钱就将他当做玩物,随便买来,随意玩弄,随手扔开。   可是他来陆家这么多天,竟然还从来没见到过陆岐远。这就像架在头顶的铡刀迟迟不肯落下,寻羽一天天的日子过得无比煎熬。   被晾了一周之后,寻羽终于收起浑身的棱角,鼓起勇气问老管家:“陆先生……怎么还不回家?”   “先生临时出差去了,明天回来。”   明天!寻羽突然一阵惊慌,他担惊受怕了七天的“处决日”就要来了。   第二天下午,陆岐远果然回了家。还未进门寻羽就有了感应,急匆匆从房间跑出来。   老管家恭敬地迎上前,接过陆岐远脱下的满身寒气的大衣。陆岐远随意瞥了一眼楼上,刚好与站在二楼走廊的寻羽对上目光,眼中讶异一闪而逝。   陆岐远差点忘了他是谁。   偏过头向管家吩咐了几句,陆岐远面无表情地进了书房。   “先生让你半小时后去卧室等他。”管家上楼来传话,还顺便让他换了件衣服。寻羽的心跳得更快,他几乎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寻羽这是第一次进陆岐远的卧室,极其简约的布置与过于宽大的双人床都让他感到不适,从这个房子里他感受不到任何安心和温暖。   咔哒,咔哒。门外响起熟悉地鞋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曾经他觉得这声音宛如天籁,是能够拯救自己的神祇踏着大步前来。   他的耳朵向来好过常人,能清晰地听见陆岐远上楼,行走,拧动把手,门合页发出轻微的声响……   寻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坐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他。   陆岐远走进房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穿的是自己的衬衫。寻羽那副纤细的骨架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衬衫,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就连指尖都缩进了衣袖里。   管家没给他买衣服吗?   “把身上这件脱了。”陆岐远用的是命令语气,一步步向他走近。   寻羽被陆岐远鹰眼一般锐利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手放在第一颗纽扣上迟迟未动。陆岐远每向前一步他就往后缩一点,直到后背撞上床头,退无可退。   尽管陆岐远什么也没说,可寻羽突然感受到了极强的精神压力,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在他眼中陆岐远的脸赫然变成了孙程。孙少爷手里举着尖锐的针头,笑嘻嘻的叫他别怕。乳/头上被贯穿的疼痛卷土重来,灭顶的恐惧侵袭理智。   “别过来——!”   寻羽的情绪一瞬间崩溃,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曾经的经历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刺猬朝每个方向都竖起尖刺。   花钱砰的一声发出巨响,碎片崩了满屋。陆岐远躲过了花瓶,却还是被崩飞的碎瓷片在脸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可他像是没感觉似的,只是轻轻拧起眉头,继续向前走。   眼见陆岐远踏进了安全范围,寻羽迅速滚下床捡起了一块锋利的瓷片。那瓷片将他的手掌划得鲜血淋漓,可寻羽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松动。他将瓷片举在面前,警惕的与陆岐远对峙。   陆岐远竟然还没有停下脚步。   寻羽被逼得再无退路,举起瓷片一跃而起。手中的武器对准的正是对方颈侧的动脉,动作迅速下手狠毒,眼看那尖锐就要划开皮肤。   突然之间,大脑中爆发出锐利的疼痛,他四肢都动弹不得,像是丧失了自身对肢体的控制能力,重重摔回地面。他还要再起身,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大脑皮层爆开,激得他脊背后瞬间冒起了战栗。   陆岐远在他面前站定,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至今为止他没有动过任何手,却让寻羽没有了丝毫反击之力。   危险,极度危险。寻羽终于清楚了双方力量的悬殊,梗着脖子不敢抬头。   陆岐远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上下摩挲着,就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咪,话中竟还带了些笑意:“就这么怕我?”   “……”寻羽不敢答话。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只要轻轻勾一勾手指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陆岐远将手抽回来,清清冷冷的叹了一口气,随后的语气陡然转沉:“抬起头来,跪好!”   寻羽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脊背挺直,乖乖跪好。宽大的白衬衫在灯光的映照下勾勒出他纤细的骨架,他双手撑在膝上,极力克制因为恐惧本能的颤抖。   分明陆岐远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陆岐远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交叠着双腿,寻羽跪着的地方刚刚好就在他身前。   他没有再碰寻羽,而是认真得直视着眼前人,低声问:“你在我这里过得不好?老管家为难你了?”   寻羽摇头。这倒是没有,他在陆家住得很舒服,有吃有喝,还有柔软的大床。   陆岐远双手交叠架在沙发扶手上,又问:“那,我伤害你了?”   寻羽又摇头。陆岐远至今也没有对他造成过什么实质性伤害。反倒是自己朝他扔了个花瓶,还要跟人拼命。   “那你究竟在怕我什么?”陆岐远的声音很低沉,冷冷地,语调几乎没什么起伏。但是也听不出什么凶恶的意思,这一点寻羽还是能感觉到的。   陆岐远自己卧室的顶灯竟然是白色的,阴森森的从头顶打下来,把他原本就凌厉的脸部轮廓雕刻得更加清晰。陆岐远身材并不瘦,但是这张脸却冷硬得有些骨感。那双眼睛又犹如盯着猎物的鹰隼,锐利冰冷,毫无温情。鼻梁高挺笔直,像是艺术家鬼斧神工的佳作,在灯光照耀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唇也是薄而浅淡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锋利如刀又伤人的话来。这样的相貌,无怪乎寻羽心里发怵。   迟迟不见寻羽的回应,陆岐远像是有些不耐,低声道:“说话。”   寻羽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怕你会和孙,孙少爷那样……”   陆岐远笑了。他将交叠的手分开,用指尖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地说:“我不会像孙程那小子一样强迫你。你信吗?”他才不屑于用那些下作的手段逼人就范。   听了这话,寻羽的嘴竟然快过了大脑,急急答道:“我信。”他就是能够没来由的给予这个男人信任,就凭他曾将自己抱出深渊。   “好了,我也没精力和你有那么多废话。我需要有个小东西留在身边解解闷,而你刚好合适。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乱闹腾,我自然是会好好养着你。”陆岐远的薄唇轻飘飘的吐出这段话,像是在和他平等谈判,哪怕寻羽还跪在地上。   他忽然觉得,陆岐远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寻羽真的在认真权衡着利弊。他从有记忆开始过的就是阴沟里老鼠的日子,被人倒买倒卖,在社会底层挣扎谋生,甚至从没有被正眼看待过。他生来普通卑贱,现在陆岐远竟然在询问他的意愿。   他听见陆岐远说:“要生要死,还是继续回酒吧为了那几口饭卑躬屈膝,你自己选吧。”   他已经受够了那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受够了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看人脸色,受够了风餐露宿夜不成眠……他做梦都向往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寻羽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好……我答应你。”   寻羽知道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从此,就是陆岐远暗藏于手心见不得光的玩物。而他要做的,也只有讨主人欢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不带尊称。”陆岐远随手抚上寻羽的脸,大拇指在细嫩的皮肤上流连忘返。   寻羽乖巧的改了口:“是,先生。”   老管家恰到好处地出现,站在门口问:“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陆岐远转身,边走边交代:“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带小东西去包扎伤口。”   “先生今天不……”管家欲言又止。   “算了。让他去休息吧。”陆岐远留下这句话,自己下楼去了书房。 第3章 沦陷   =======================   陆岐远当真信守诺言,从不强迫寻羽,反倒处处都惯着他。今天还让人送了许多套尺寸合适的新衣服来,都是些很新潮的牌子,运动风学院风嘻哈风都有,满满当当地塞进他房间的衣柜里,随他自己按心情挑选。   老管家一再问他,还缺不缺什么生活用品,司机可以去买。寻羽总是摇头,够了,够了。   这已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了。   寻羽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也不是不识好歹,知恩图报还是明白的。陆岐远于自己有恩,他当然不能再像那天一样拿碎瓷片往人脖子上招呼。甚至,想要用自己的小小行动来报答这份恩情。   凌晨,大家都睡下了,他在二楼的侧卧远远就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知道是陆岐远回来了,便赶紧穿好衣服,在镜子前扒了扒乱糟糟的短发,朝楼下跑去。   陆岐远进门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寻羽竟然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比老管家还抢先一步。   寻羽认真履行着自己作为“宠物”的职则,眼睛亮晶晶地帮陆岐远脱下外套,甜甜地笑:“先生终于回来啦。”   毕竟在酒吧迎来送往地工作了那么久,要讨人欢心他还是会的。   陆岐远累了一天,看见寻羽这副样子,一身疲惫消去大半,哪哪儿都熨帖了。又看到寻羽手上还缠着纱布,正抬手把大衣往衣帽架上挂,随口问:“手怎么样了?”   寻羽没想到陆先生竟然会关心自己的手,忙把手收回来伸到陆岐远面前:“管家叫医生来过了,让我早晚都换一次药,这是刚包好的。”   “嗯。”陆岐远听了这话,点点头,坐回了大厅沙发上。   寻羽见他打开了随身带的电脑就知道是有工作没做完,抬头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转身去厨房泡了杯热牛奶。陆岐远平常喝得比较多的都是咖啡和红茶,看见寻羽端了杯牛奶过来,也懒得做什么表情,就只是淡淡的望着,等他回答。   “茶和咖啡都太提神了……听说牛奶能助眠。”寻羽被那眼神盯得手足无措,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谢谢。”陆岐远露出了一个非常罕见的微笑。   寻羽有点惊讶,高高在上的陆岐远居然会对自己说谢谢。这不是自己应该做的吗?   陆岐远接过牛奶喝了一口,随手放到茶几上,继续手边的工作。寻羽安静地坐到了他身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不敢多说话,说多错多,万一哪句话把陆先生惹恼了,现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可是时间实在是太晚,他又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枯坐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刚张开嘴就意识到不对,想半路把哈欠收回去。   陆岐远感受到了他的小心翼翼,抬手在他耳垂上轻轻揉捏,以气声朝他道:“困了就去睡,不要勉强。”   他就像能读懂自己的内心一样。寻羽瞪大了眼,望着陆岐远眨了两下。   陆岐远又像是施了读心术一般,捏着他的脸颊说:“答应了好好养着你就不会随手把你扔了,我就这么不可信?”   寻羽连连摇头,摇了几下之后觉得不对,又改为点头,解释道:“可信。”   陆岐远看他有些好笑,抚了抚寻羽的后颈,转头嘱咐老管家:“送他回房。”   寻羽有些受宠若惊。像陆先生这样的“上等人”也会关心他的感受吗?   ===   第二天,陆先生难得的在家休了个周末。   他将手头的工作告了一个段落,暂时不用遭受公司的打扰。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在这一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所有户外活动全部作罢,只能窝在家里打发时间。   陆家有专门的休闲室,陆岐远正握着球杆往上头擦巧粉,寻羽坐在球桌上,伸手把三角框放下,将所有的红球复位。   寻羽对斯诺克并不了解,只是看陆岐远打,觉得很是赏心悦目。陆岐远伏下身,以左手做支撑,右手执着球杆调整角度的时候,双臂是张开的,背部肌肉线条透过绷紧的衬衫隐隐约约的透出来,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他为了打球方便将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肩和背都很宽厚,肌肉匀称地包裹着骨架,不像是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地总裁,倒像是每天挥洒汗水的健身爱好者或者是饱经训练的军人。   陆岐远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调整球杆最微末的角度,眼角潋滟着锐利的光芒。寻羽觉得他像极了盯紧猎物的猎鹰,张开了双翼正等待着时机,俯冲而下,一击毙命。   力量,撞击,爆发。球与球之间碰撞清脆的声响,主球在桌台上横冲直撞,横扫千军。   陆岐远的球风竟然丝毫不见他平日的斯文优雅,反倒有些暴烈。   打了几杆之后陆岐远直起身子,走到寻羽身边。寻羽还坐在桌沿上,双脚悬空,随意晃荡。陆岐远将球杆递给他,自己两只手支撑在寻羽身体两侧,问:“会打吗?”   寻羽几乎这个姿势被禁锢在了陆岐远怀里,两人身体贴得极尽,他都能数清楚陆先生的睫毛。   “不会。”寻羽很老实的摇头。   “我教你。”陆岐远将他从球桌上拉下来,再次圈在手臂之间,只是这次是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透过来。   陆岐远像是环抱住了他,从后面握住他的两只手,教他如何握杆,如何瞄准。陆岐远的唇就贴在他耳边,低沉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就这么贴着耳廓滚进心里。   “大臂悬起来,右手自然下垂。”陆岐远很耐心的讲解。   寻羽压根没有心思听,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都出汗了。   陆岐远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手不用握那么死。”寻羽这才想起自己的右手还缠着绷带,这么用力,估计伤口都要崩开。他回过神来才感觉到疼,可又咬着牙忍下去。   在陆岐远的引导下,寻羽打出了第一杆。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的手感极好,竟然一杆清台。   连陆岐远都有些惊讶,这项运动考验手眼感官配合和极为细致的力度控制,他没想到寻羽这么有天分。   正打算开口夸奖他几句,手机竟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陆岐远有些不悦的接通。   通话的音量不大,寻羽却听得很清楚,电话是公司那边打来的,说话的人是陆先生的秘书小姐。   公司的某份文件还有些问题,需要陆先生现在再审阅一遍。   休息时间也逃不脱工作,陆岐远淡淡的应了两声,说:“你发过来吧。”   眼看着休闲娱乐活动已经泡汤,寻羽又乖乖跟着陆岐远去了书房。他目前还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份,在各有分工的家里显得有些多余,只好亦步亦趋地粘着陆岐远,给自己的存在找一些价值。   ===   陆岐远越发体会到寻羽的舒心之处。小少年乖巧懂事,虽然话少,却很会体贴人。有寻羽在书房陪着自己工作,他就从来没有喝过凉的咖啡。   任务告一段落,陆岐远的视线从电脑文件中挪出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无意中瞥见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寻羽。他将自己蜷成一团,左手弯曲搭在沙发扶手上枕着头,缠着纱布的右手收在胸口,两条腿也缩在身前,睡得像只小懒猫。   寻羽浓密的羽睫轻敛着,盖住了如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眸。陆岐远就是看中了这双眼睛,像动物一样清澈纯净,却又有野兽般狠戾决绝。他之前冲自己扑过来那一下,动作委实迅捷,而且目标准确下手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都差点没能及时避开,甚至动用了精神力。   这些年他将自己的向导能力隐藏得极好,能逼得他动用精神力的场合寥寥无几。   按理说,在联邦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向导身份。因为腺体已毁,他再也无法产生向导素,就算是最精密的探测仪也没办法察觉。当初失去了腺体他实力大减,但是经过这么些年的调养,他已经逐渐恢复了能力。   但是随意使用精神力还是十分危险的,如果自己的向导身份被外人发现,那他这些年的经营都会功亏一篑。   幸好对方是寻羽,幸好只是发生在家里,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寻羽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盘旋已久的鹰终于俯冲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尖利地爪子勾进皮肉。他知道接下来会被那只苍鹰振翅带上高空,但是那种失重感是那么真实,不安与警惕重新复苏,他猛地一颤,惊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处于陆岐远的怀抱之中。   陆岐远见他睡得沉,就将他随手抱起来正往卧室走,没想到怀里的小家伙像是做了噩梦,这么容易就醒了。   “怎么?”陆岐远低头看他,轻声问。他的语调仍是平淡如水的,旁人听了可能会觉得冷漠,但寻羽却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几分关切之意。   高悬着的心一下就落了下来,寻羽笑着摇摇头。陆先生的怀抱很温暖,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陆岐远一路将他抱上楼,本来想往寻羽的侧卧去,却在经过主卧时停住了脚步。   因为寻羽主动环住了陆岐远的脖颈,将柔软的唇瓣凑上来送了他一个吻。   寻羽放下戒心之后就收起了獠牙,变得越发粘人起来。他其实就是只缺爱的小奶猫,只要对他一分好,就能收获十分的回报。   陆岐远的眼底浮起笑意,开始回应这个青涩地亲吻。   随着这个吻的不断加深,寻羽白皙的肌肤也一寸寸泛起chao红。陆岐远的吻技远不是自己能招架的,没有多久就已经呼吸凌乱。   他被放到了陆岐远那张宽大到过分的床上,身体仰躺着,展现出任人摆布的姿态。   陆岐远的大手顺着他的肚脐一路摸上去,衣摆也顺着他的动作被高高撩起来。寻羽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太够,比同龄人瘦削得多,明明已经十七岁却还像个孩子。   陆岐远摸着着他根根分明的肋骨,开口道:“以后多吃一点。”   “嗯。”寻羽从鼻腔中轻轻哼出一个音,语调中带着化不开的粘腻。他明显已经情动,张开双臂渴求一个拥抱。   陆岐远低头仔细看他。剔透的眼珠蒙上了情yu的薄雾,那好似一汪碧泉的眼睛正直勾勾得望着自己。寻羽生得很精致,唇红齿白,脸颊上没多少肉,下巴也尖而翘,喉结不太明显,锁骨线条清晰……目光再往下,便看见了ru头上的紫水晶吊坠。他的脸看上去纯得要命,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可他偏偏又戴着极se情的ru环,两种景致冲撞在一起,扭曲成更加诱人的样子。   陆岐远伸手一揽,将他勾进怀中。   --------------------   向导:情感共鸣能力较强,能感受和影响他人的情绪,可以使用精神力安抚哨兵。部分向导也具有攻击性。   哨兵:拥有超乎常人的五感,行动敏捷战斗力高。但是过强的感官能力能力容易失控,需要通过向导的结合来保持稳定状态。   向导素:由腺体分泌的类似于ABO设定里的信息素,可用于追踪和辨识向导。 第4章 待客   =======================   平日里寻羽总是起得很早,可今天却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昨晚陆岐远把他折腾得太狠,今天醒来还仿佛骨头要散架。   他一睁眼发现老管家又坐在他床边,他吓得差点再次弹起来。怎么老管家进门都无声无息的,他一点都没能察觉?   老管家今天看上去神色有些不同:“小少爷,你恐怕需要快一些起床收拾了。”   老管家因着陆岐远的缘故总是对他过分恭敬,寻羽和他说了几次自己不是什么少爷,可惜没能奏效,他依旧这么喊。   这时候也顾不得纠结称呼问题了,寻羽掀开被子坐起来:“怎么了?”   “家里来客人了,陆先生可能需要叫您下去一起用餐。”老管家说着,转头从他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英伦小西装,解释道,“原谅我的自作主张,陆先生给您安排的身份是远方的侄儿,还在联邦公学就读,这一套可能比较合适。”   “谢谢。”寻羽知道老管家周到,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格纹短裤。他昨天穿着内裤直接睡的,这下也不避讳什么,当着老管家的面大喇喇地直接套上短西裤。   老管家帮他系好领绳,他正好把白衬衫的扣子扣完,将衣摆掖进裤子里。再急急忙忙的穿上长筒袜扣上袜夹,他一脚踩进崭新的小皮鞋里。   一身行头整理完毕,寻羽在穿衣镜前做最后的整理。镜子里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还有脖子上还栓着酒红丝绒领绳系成的蝴蝶结。外套是宝蓝色条纹的双排扣小西装,西裤也是与西装同花色的及膝短裤。就连穿个袜子也要讲究至极的加上袜夹,束缚住本就纤细的小腿肚。脚上的皮鞋一看就是上等小牛皮,他半年的工钱都换不来一双。   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啊,寻羽低头,自嘲的笑。   如果他的父母都还在的话,他现在也许真的能变成这样吧?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与同龄人一起背诵课文嘻笑打闹,不需要为了生计漂泊无依。   “小少爷。”管家又叫他一声,这意思就是在催了。   寻羽松了松有些过紧的领口,应道:“走吧。”   楼下的会客大厅里已经来了五六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寻羽视力不错,从楼上就能看清楚他们的外貌长相。那群人里有两个是和陆岐远坐得比较近,有一些言语上交流的。他仔细看了看,那两人其中一个极瘦,两腮都凹陷进去,西装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不太合身的样子。另一位则很胖,光头,脑袋顶在大厅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那身西装就显得有些局促了,纽扣都绷得紧紧的,恐怕一个用力就会涨开。   寻羽觉得,楼下这些人的气质看上去,都和他们套的这层皮不太相称。   陆岐远也穿了较为正式的西装,由旁边两位那么一衬托,更加显得挺拔夺目。陆岐远的西装都是度身定制的,不存在任何不合身的问题,垫肩刚好撑起他宽阔的臂膀,腰部剪裁也一丝不差的掐出他的腰线,他穿西装还有个习惯,喜欢穿老式的三件套,要在西装外套里再搭一件同款马甲,背心的领子恰到好处的露出一道边,给整身造型增添了一份层次和稳重感。   陆先生似乎和那位瘦子更相熟一些,还会侧耳与他小声交谈,而那位胖子则坐在了陆岐远正对面,明显隔了一层。   看清楚楼下的状况之后,寻羽这才姗姗来迟。首先是快步来到陆岐远身旁,低头带着些歉疚说:“对不起,叔叔,我昨天看书看得太晚了。”   陆岐远听见这个称呼,眉毛不露痕迹地跳了一下,余光瞥他一眼。寻羽连忙先朝那个瘦子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喊了声:“叔叔好。”然后再有些敷衍的和那位胖子打了招呼,最后再是其他人。   陆岐远还得顺着他的话把戏接下去,佯怒道:“周末也不能这么放肆,吃午饭了才起床,成什么体统!”   果然那个瘦子叔叔出来打圆场,忙说着孩子还小不能太凶之类的话,催促寻羽赶紧入席开餐。   寻羽乖巧的贴着陆岐远身边坐下,安静的进食。今天吃的是西餐,每人一份餐盘,也不用太顾虑夹菜问题。   几杯酒精下肚,这些中年的大老板们便开始高谈阔论起来,寻羽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专业名词,也没资格参与“上等人”的谈话,只能默默低头吃。   话题从经济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政治,老板们自然避不开与联邦相邻的那个古老帝国。   一位男人摇头感叹:“前阵子去帝国谈生意,那股子酸腐气哟……我都回来一星期了还没有散干净。”   另一位劝他:“帝国人的生意难做,那群人又挑剔又小气,还守旧,满脑子只有他们伟大的王。我劝你啊,还是跨海去瑞国发展吧。”   “那你可说对了,我们那儿一批货要经过帝国转运,那一层层审批下来,硬是给我扣了一个月!我那货可压不得,买家等着要呢!”又有人急得一拍桌子,高脚杯里的红酒差点都被他震出来。   联邦人向来是看不起帝国人的,一位脖颈上有大片刺青的老板咬牙切齿道:“我看当年就该一举攻下帝国王城,大军都推到他们境内了还跟他们签什么停战条约,真是窝囊!”   另一位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你懂什么,七年前那一仗把两国国库都打亏空了元气大伤才喊的停。你真以为帝国那么好打啊?他们还有支……”   陆岐远听了这席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沉默的抿了一口红酒。放下酒杯,他目光扫视一圈,淡淡打断他们:“家中小聚,不谈国事。”   桌上众人集体噤声,接着又嘻嘻哈哈地换了别的话题。寻羽算是猜出来了,今天在坐的各位老板估计都不是什么正经公司的,反而像是黑道上的各方势力,套了个合法的壳,牛鬼蛇神都在陆岐远这里聚会。   那陆岐远是什么人?远山集团的发家一定没那么简单,估计还借了着黑道的一股东风,如今远山一家坐大,众势力都来拉拢。   远山集团同时还与孙氏交好,也算是脚踏黑白两道。寻羽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陆先生就是普通的公司掌权者,原来背后还暗藏着这一层身份。   寻羽一直都知道,陆岐远有秘密,而且有很多秘密。但是他从来不主动去探知,有些事不该自己知道,那就没什么好问的。该他知道的,陆岐远自然会告诉他。就像见今天这些人,他完全不避着自己,摊开了任自己打量推测,丝毫不忌讳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按照喜好各自进了休闲室和棋牌室,倒是也没跟陆岐远见外。   陆岐远本来就话少,今天更是这样,也许是要绷出一副威严的模样来震慑这群妖魔鬼怪,他现在身遭的气场连寻羽都觉得有些难以接近。他也不便在这群人里多留,道了个歉就准备回房去了。   陆岐远出声叫住他:“过来。”   寻羽有些惊讶的回头:“先生?”他以为自己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多在众人面前露面为好。被人看穿假亲戚事小,给陆先生丢面子就是大事了。   陆岐远不由分说的将他搂进了休闲室。   那个瘦子说道:“远哥,我们这儿烟熏火燎的,还让小孩子过来不怕呛着啊?”   在座的基本都吸烟,香烟、水烟、雪茄各种烟雾缭绕在一起,这个休闲室突然就变得乌烟瘴气了起来。不过寻羽在酒吧做了那么久的侍应生,却也早就习惯了这呛人的味道。   “没事。”陆岐远替他回答道。   其实明眼人早就看出来寻羽的身份特殊,大家也不瞎,谁会把个远方侄子栓裤腰带上干啥都带着?有点眼光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兄弟们半真半假的恭维着陆总侄子的球技,以求能从寻羽这里拍到陆岐远的马屁。   休闲室里灯光昏暗,空调温度又调得高,难免有些憋闷。寻羽感觉热,随手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陆岐远的沙发靠背上。   陆岐远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变了变,正准备说什么,寻羽却让人给转头叫走了。   他又被叫去帮忙打了两杆,得分都十分可喜。膀胱一阵尿意袭来,寻羽才想起今天吃饭时因为那些老板们高谈阔论的时间太长,他又不好提前离席,为了打发时间默默喝了好几杯果汁。   他起身去厕所。一楼的厕所有人在使用,他又只好跑去二楼。解决完出来,却在走廊上撞见了那位光头的胖老板。他隐约记得陆岐远叫他王总。   寻羽见这人满身酒气就懒得搭理,往旁边一撤准备让路。可他往哪边让,王总就往哪边走,最后逼得寻羽只能停下脚步,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王总。” 第5章 惩戒   =======================   眼看那人往前近了一步,寻羽偷偷向后撤了撤身子。   “小东西长得还挺漂亮,难怪陆岐远喜欢得紧。”王总竟然还想伸手来碰他的下巴。   寻羽一偏头,躲开了他的肥手:“王总,您自重。”   王总见寻羽不是想象中那般好拿捏就冒了火:“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寻羽没有正面回他的话,低着头等待脱身。他以为人长了眼睛,总该有点眼力劲儿,谁知道面前这位借着酒精的由头给丢了个干净。   见王总迟迟不让,他只好搬出救兵:“叔叔还等着我下去。”   那人突然放肆地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手指直直点向他:“叔叔?!不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操的玩意儿被陆岐远买回了家,真把自己当什么宝贝侄子了!以为我看不见么?你那nai头上还挂着坠子呢!”   寻羽心都凉了半截。是自己穿衣服太急没有取饰品,竟然忘了衬衫是贴身剪裁,还随便脱了外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总本就喝多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笑完之后又吊儿郎当地感叹:“陆岐远还真是有意思,喜欢搞别人用过的破……”   寻羽本就心乱如麻,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在眼前人开始嘲讽陆岐远的那一刻,理智彻底失控。   说他脏,说他贱都可以,但是要是有人说陆先生半句坏话,那就别怪他拼命!   形势瞬息万变,王总甚至没看清楚寻羽是怎么扑过来的,就已经被一股力量往后猛地拽倒,脖子上被缠上了一圈圈索命的细绳。   寻羽红着眼眶,是真下了狠手。他将脖子上的领绳拽下来,顷刻间便成了杀人的凶器。   陆岐远早就习惯在自己宅邸内铺撒精神网,众人动静皆在掌握,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杀意。   王总仰倒在地上胡乱挣扎,随着脖颈上力道的增大而涨红了整张脸,寻羽没有半点手软,在他脖子上又缠了一圈。   “小羽,不要伤了和气。”陆岐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   寻羽从没听过他这么叫自己,下意识地愣住,手下力道一松,王总趁机挣脱出去。   大股新鲜空气涌入肺叶,他咳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半天才把这口气喘匀。   陆岐远朝侧前方跨了一步,正好将寻羽挡在身后。老管家也跟着上了楼,手里拿着寻羽脱下来的那件外套,抬手给他披上,遮掩了那明显的两处。   叫停了寻羽,陆岐远看向地上那一位,嘴角敷衍地勾了勾:“王总,家里小朋友不懂事,你见谅。”   王总气急败坏,指着陆岐远大骂:“陆岐远你别在这装,这么个东西就敢来跟我作对,狗仗人势,活得不耐烦了!”   他原本只是看着寻羽样子漂亮想作弄一翻,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免恼羞成怒。   陆岐远轻哼了一声,语调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王鑫,叫你一声王总是给你面子。可要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鑫还打算拿旧事做要挟:“你当年……”   陆岐远只是眼珠一瞥,那如鹰般的眼睛就这么锁上他,狠绝与暴戾在眼底翻涌。王鑫竟然被一个眼神激得头皮发麻,不敢再说话。   “好。你要说旧事,我就跟你算一算旧账。你们鑫和这些年借了远山多少次道?有多少次运货都是走的远山的暗线?你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来跟我提旧事!”   寻羽能听出来,陆岐远生气了。他极少会用这么激烈的语气说这么多话。   陆岐远怒极反笑,反而放缓了语速,放轻了音调,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鑫和是老牌子,我知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你以为你背地里那点卖粉的勾当……”   “你!”王鑫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坐在地上的姿势都快保持不住。言语之间刀光剑影,他俨然被掐住了七寸,再无反驳之力。   陆岐远不再看地上的王鑫,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寻羽的衣服,取过他手心一直攥着的那根红丝绒领绳,给他重新系好。态度如何,不言而喻。   “有些人,你碰不得。有些事,你也得掂量着做。”   陆岐远这话是盯着寻羽说的。两人视线相接,寻羽被他眼底的寒意惊得脊背发凉。   陆岐远重新挂上浅淡的笑意,装模作样地伸手,将王鑫从地上拉起来:“王总别往心里去,两家还要做生意呢。”   王鑫冷汗直冒:“啊,是……是。”   陆岐远微微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语气低沉而冷厉:“我看你c城那条运输线就不要做了,最近时局不好,容易出岔子。”   “管家,送客。”陆岐远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寻羽快步跟上去,追到离陆岐远身侧隔了半步的距离。陆岐远的表情仍然未松动,显然余怒未消,压低了嗓音命令道:“去主卧跪着等我。”   ===   等到陆岐远送走家里的客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寻羽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慌乱得不成样子。   陆岐远径直走进来,也没去看他。只是来到主卧侧面的一个大衣柜前,将柜门完全推开,拨开悬挂的衣物,竟然打开了一道暗门。门后有楼梯,寻羽跟着陆岐远来到阁楼上这个极为隐蔽的暗室。   这里除了老管家能够进去打扫之外,下人们从来不允许涉足,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房间里的陈设带来的视觉冲击效果太强,寻羽以为自己身处电影片场。   那是个调教室。整个房间里除了基本的家具陈设外,暗黑色的墙面上各种道具一应俱全,长长的银白锁链从屋顶上垂坠下来,甚至在屋子中央还立着一个十字刑架。阁楼里只有头顶那一扇窗户,月光透过玻璃,被窗格切割成一束一束,正好打在十字架上。那木制的刑架被月光笼了一层清辉,消弭了许多恐怖色彩。分明它的用途是如此龌龊不堪,竟然莫名增添了半分神圣的错觉。   暗室的门似乎是特制的,厚重得非同寻常,像是用钢铁直接铸成。寻羽能猜到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有多好,不管里头如何肆意荒唐,楼下的人都不能窥得半点春光。   陆岐远没带他来过这里,这间暗室里的道具他也都没有见过。他看见陆先生在皮质沙发上落座,自己便乖顺地跪在他脚边。   陆岐远垂眼看着他,轻叹一口气:“是不是我把你宠得太过了,以至于忘了规矩?”应酬了一天,他有些乏了,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闭眼揉了揉眉心。   陆岐远这话明明没用多重的语气,寻羽却不知所措起来。他垂着头,声带因为慌张而发紧:“不,不是的!我错了先生。”   “错哪儿了?”陆岐远的手搭上自己板正的领带结,往左右拽了拽,又解开了衬衫最顶端的那粒纽扣。   “不该与客人动手,不该随意脱外套,不该胡闹……”寻羽语气越来越弱,“不该给先生丢脸。”   “不。”这些都不是令他不悦的原因。陆岐远解开袖扣,一语点破症结所在:“你错在行事鲁莽,不计后果。”   这一次有自己替他挡下来,但下一次就可能酿成大错。行事之前务必三思,这是必须明白的道理。   陆岐远向来赏罚分明,逗得他高兴了能给你最极致的温柔,可若是犯了错,他也从来不会留情。   “身上脱了,趴好。”陆岐远将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中间,冷声命令。   寻羽乖乖遵从,在他面前俯下身,手肘和小臂紧贴地面。暗室中的地毯与卧室一样柔软,倒是不会太过难受。   他听见陆岐远低沉而清冷的嗓音:“一共十下,自己数。”   “啪!”的一声清脆短促,寻羽被这一巴掌激得浑身绷紧,手指攥成了拳。   “啊……一!”他像是被这一下击溃了防线,心底的羞耻与难耐蓬勃而出,又因为执行者是陆岐远而全数忍下。   陆岐远不紧不慢地抚上他凹陷的腰窝,几度流连之后再落下一掌。   电流般的刺痛感从臀部窜至全身,他几乎要跪立不稳。寻羽的视角里只能看见陆岐远纤尘不染的皮鞋与没有褶皱的裤管。   几下之后,寻羽的肤色白皙,就连指印都能看得根根分明。   寻羽的身体比别人要敏感得多,陆岐远每打一下,他都像是受了极大的痛楚,浑身肌肉都要跟着绷紧。   “呜!”寻羽咬着嘴唇仰头叫一声,眼里满是难耐的神色。他的屁股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得他都忘了自己数到了几。   身体正受着煎熬,一阵阵的痛觉冲击让他承受不住。寻羽忍不住跪着向陆岐远求饶,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西装裤脚,抬头仰望他:“先生,好疼……”   陆岐远收敛了手上的力气。实际上他连平时对别人七成的手劲都没用上,寻羽却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受伤的小奶猫低声啜泣。   怎么能怕疼怕成这样。   “我知错了,我错了主人,饶了我吧……”寻羽口不择言,颤着声音地喊他主人。陆岐远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轻叹一口气,将他从脚下捞起来,近乎侵略地俯身吻下去。   行凶作恶的手终于不再针对自己的屁股,寻羽跪直了身子,仰着头专心接受陆岐远的亲吻。   陆岐远环住他的身体往上一带,寻羽就已经坐在了自己膝头。大拇指抚上他的脸颊,陆岐远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不必因为这些小事而哭。”   男儿眼泪珍贵,为国为家为天下太多事情值得落泪,这点微末的小事便不值一提。   --------------------   自己的人当然要护着,要教育也要关起门来教育~本章还有一千字的内容在微博。   @丁楠汤圆君__ 在微博主页点击“搜她的微博”然后搜索“暗藏”,删减的部分就都出来了嗷!微博正文里没看到就看看评论~ 第6章 梦魇   =======================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完毕,寻羽因为体力不支趴在陆岐远的肩头睡了过去,双臂软软的环着陆岐远的脖颈。   陆岐远将他抱起来下楼回了主卧。老管家很适时地敲门进来,礼貌地问:“需要我把寻羽少爷送回房间吗?”   是的,陆岐远至今都没有让寻羽跟自己同床过夜,每次荒唐完毕,就会吩咐管家将人送回房去。他不喜欢与人共枕而眠,哪怕是从前那些爬上他床的名媛美女,也从来没有例外。他本就睡眠浅,再加上向导的本能,附近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他,更不用说是身边躺了个大活人。   陆岐远正准备将手里的少年交出去,却发现怀中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自己的胸口,紧紧攥着他衬衫的一小块衣料。寻羽的眉头微蹙着,轻咬住的嘴唇淡得没有血色。   管家竟然看见陆先生朝自己摇了摇头,接着以极轻的气音说:“退下吧。”   大概是真的累了,寻羽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仍然沉睡着。陆岐远在另一侧躺下,努力不去在意身旁人的呼吸。   联邦的气候远不及帝国寒冷,屋中也早早通了地热,哪怕屋外大雪纷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丝毫不能影响屋里人。而且像这样零星的几片雪花,根本入不了陆岐远的眼。呼啸的北风,鹅毛似的大雪扑落而下,积成半人高的洁白,从两层楼的房顶跳下去也不会觉得疼……那才叫雪。   寻羽睡觉时也很乖,侧着身缩成一团,不打呼噜不磨牙,连气息都很微弱。迎来送往了一整天的陆岐远也有些疲惫,看着窗外的雪景逐渐出神,缓缓阖上了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总之已经是深夜凌晨,陆岐远突然感觉剧烈的情绪波动,如浪潮般直扑脑海。他猛的睁眼,发觉身旁的小少年早已深陷梦魇。   寻羽死死闭着眼,用被子将自己鼻梁以下的部位全部裹住,额头上颗颗汗珠清晰可见,他蜷缩的身体紧绷着,嘴唇还在嚅嗫什么。   陆岐远靠近一些,听见他颤抖而虚弱的声音:“不要……不要!”   陆岐远不动声色的展开了自己的精神网络,丝丝缕缕的精神线探入寻羽的大脑,他试图窥探这个小少年的精神世界。   普通人没有建立精神屏障,也没有形成完善的精神图景,陆岐远的精神细线很轻松就探入了寻羽的梦境。   陆岐远看见一条没有尽头的马路。天空是如血的残阳,天边紫红色的云霞层层叠叠,与马路消失的远方相连相接。那厚重的云彩就像直接压在了人的头顶,难受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时候的寻羽近乎崩溃地疯跑着。不断向前,不断逃离。他的喉咙已经喊得嘶哑,冷气灌进气管,挤出来的声音都微弱难辨。   “爸爸!妈妈!救命——”   恐惧,仓惶,陆岐远几乎被这两种交织的情绪淹没。过于浓烈的情绪从精神细线上传导过来,差点动摇了他的心神。陆岐远轻轻皱眉,又多放出了几根用来探查的精神丝线。   他看见寻羽身后有好几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穷追不舍。寻羽的一双小短腿哪里跑得过车轱辘,他被街边的石头绊倒,整个人前扑着摔出去。手掌和双膝伤得最重,皮肉被粗糙的柏油马路碾得鲜血淋漓。   陆岐远想伸手去扶,可手掌直直穿过了寻羽的身体。这是寻羽的回忆,陆岐远无法参与。   那几个男人跳下车将他打晕装进麻袋,笑着商量是否能卖个好价钱。接着画面瞬息万变,他被辗转买卖于各个主人之手,最后落入孙程手中。   孙程像是要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似的,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对他为所欲为。针管、电击、锁链、束缚,简直变态得无所不用其极。   寻羽被蹂躏得意识游离,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为什么自己生来卑贱,凭什么就要被权贵玩弄于掌心。   质疑,绝望,陆岐远眼看着寻羽心中的那股气劲被一寸寸消磨殆尽。起初他还在反抗,可被伤害了太多次之后,他连大声呼救都不敢了,将恐惧的喊叫嚼碎了咽回肚子里。   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精神也逐渐崩溃,他只能靠着最后一口气撑着,强迫自己不要死在这里。   寻羽最怕痛,可他又偏偏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   陆岐远轻轻的叹一口气,缓缓收拢了释放出的精神丝线,编织成柔软的精神网将寻羽不安的心神全然包裹。   实际上,陆岐远并不擅长心理安抚工作。从他成为向导的那一刻起,练习的就全是攻击性的技法。如何控制人的精神,如何击溃敌人的屏障,如何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这些才是他擅长的。   面对寻羽的梦魇,他则是选择用精神网强制将不愉快的记忆割裂出去,暂时隔离在梦境之外。这样的做法不可谓不粗暴,但也的确行之有效,寻羽的情绪变得平缓,连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陆岐远凝视着眼前已经平静入睡的少年,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可最后也只是揉了揉寻羽的头顶,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   ===   第二天寻羽从那张宽大得过分的床上醒来。陆岐远早就已经去了公司,枕边空荡荡的。他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做着做着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有粘腻的液体从大腿根部缓缓淌出。寻羽立马羞红了脸,低头钻进淋浴间清洗。   当他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女佣已经进来给大床换床单了。他看着自己弄脏的那一小块污渍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朝女佣笑了笑。女佣眨着她那蓝宝石似的大眼睛,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女佣名叫安娜,来自远方的一个小国,语言与联邦并不互通,所以她一般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吩咐看手势。老管家略懂他们那边的话,能做简单的交流,但是到寻羽这里就是两眼一抹黑,完全只能靠比划了。   安娜抱着换下来的床单,朝他做手势,指了指楼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蹩脚的联邦话说:“早餐。”   “我穿好衣服就下来。”寻羽拿毛巾擦着自己微卷的头发,随口应道。   陆岐远常常不在家里,寻羽已经很能习惯这种独自宅在家的生活。陆先生不允许自己出门,也不能私自接触陌生人。一个人的时候,他会随便找些事情来做,看看电视玩玩电脑,有时还会到书房拿一本书来看。   虽然他没正经上过学校,却能识字,看些浅薄的书籍还是没什么问题。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些文字自己好像与生俱来就认识,根本不用刻意去学。   手里拿的这本是个童话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只金丝雀。金丝雀因为好听的歌声与美丽的羽毛被主人圈养在金鸟笼中,每天要做的就只有为主人而歌唱。   寻羽觉得自己也有些像这只金丝雀,被陆岐远养在这座房子里,只为取悦主人而生。   可是这个故事越往后看,他就越是生气,这只不懂事的鸟雀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竟然说它想去看看广大的世界,想要飞翔于更宽阔的蓝天,竟然忘却了主人的恩赐,试图逃出牢笼。   寻羽又觉得这个故事没有意思了,愤愤地合上了书。   与此同时远山总部,总裁办公室。   陆岐远正在翻阅他的平板电脑。不同于工作专用的笔记本,这台设备的用处更加隐秘,常常用来联系那些见不得人的势力。   吩咐瘦猴去搜集的资料已经传了过来,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寻羽,男,十七岁,父母双亡……   黑道能查到的东西远比警署户口簿上的要多得多,陆岐远甚至查到了他被转手卖过了几次,以及主使老板的名字。这些经历与寻羽的梦境正好能够互相应证。   下面那部分则是一份老管家发来的体检报告。所有的结果都显示,寻羽从来没有接受过改造,而且身体的各项数据指标都不符合一个哨兵的基本特征。   天生的哨兵和向导理论上不存在,至少目前研究史上没有记载。而且不论是在帝国还是联邦,哨兵向导都必须强制注册入伍,寻羽并没有被登记在册。   寻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陆岐远竟然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这个漂亮的猫咪背负得太多。自己虽然表面上与孙氏交好,可他对孙程那只笑面狐狸并不放心。如果寻羽是孙程派来的眼线,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人除掉。但就目前来看,寻羽只是偶然间被自己救下,他心中的猜疑减淡了一些。   陆岐远按下锁屏键,收起了手中的平板电脑。   ===   平静无波的日子过了很多天,寻羽都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这几天下了一场大雪,窗户外都白茫茫的。屋子里暖和得很,玻璃上都凝了一层水雾。他无聊的时候还会趴在窗户上,用食指歪歪扭扭的写上一个“陆”字。可又怕被人发现心底那些小秘密似的,立马用手掌擦得模糊不清。   那天,陆岐远出门前交代他,自己要去参加一个酒会,晚上就不回来了。寻羽点点头表示了解,一入夜就乖乖躺上了床,没有刻意再去等他。陆岐远并不太经常留他去主卧一块儿睡,两个人睡眠都浅,夜里稍微翻个身都指不定会惊醒,实在是不太方便。   寻羽的房间有一扇飘窗,采光很好,夜里还能望见月色。他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小动物似的大眼睛。   夜深了,家里的下人们都睡了,四周静得可怕,耳边只余下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突然,他听见陆宅外面有细微的动静。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在门口稍作停留又快速离去,然后就是大门的指纹锁发出解锁成功的轻响。   陆先生怎么回来了?   --------------------   陆总别猜了,你和你的小宝贝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不可言说的命运让你们相遇。你就看寻羽那个傻白甜的样儿,哪点像个暗线?你这样的才像【不】 第7章 惊心   =======================   陆岐远回家,寻羽当然是第一个下楼去迎他的。下人们都没有他快,毕竟谁也不是跟他似的整颗心都挂在陆先生身上。   等到寻羽到了陆岐远身前,管家和女佣才从房间里出来,客厅的水晶吊灯也亮了起来。陆岐远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有些不悦地皱起眉。   寻羽还没有开口叫一声先生,注意力就已经被陆岐远身上的气味吸引。陆先生身上携着象征着奢靡淫/乱的高档女士香水味,还有几分醇香好闻的酒气,可寻羽在意的是这些浓重气味掩盖下的……轻微铁锈味。   是血?寻羽有些错愕的抬头,正对上陆岐远暗如深渊的眼睛。陆岐远的手有些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寻羽被这力道攥得生疼,一下明白过来,收起了不该有的表情。他发现陆岐远深色的外套上靠近腰侧的地方有一块不起眼的污渍,便刻意用身体挡住那处,半架半扶地搀着陆岐远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问:“先生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是司机送您回来的?”   陆岐远也很配合,偏过头咬了咬寻羽的耳垂,颇为亲昵的道:“多嘴。”   那混着酒气的呼吸就喷在颈侧,牙齿轻轻噬咬着耳垂,酥麻瘙痒直达心底。寻羽立马就感觉热血上涌脸皮发烫,就连耳尖都红透了。   眼见两人搂搂抱抱上楼进了卧室,下人们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各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陆岐远将主卧房门一落锁就挺直了脊背,眼神也恢复清明。寻羽的那一节手腕还在他手里攥着,甚至因为力度太大而掐出了五道红痕。   寻羽被陆岐远拽进暗室。   这下陆岐远终于肯松开寻羽,长舒出一口气仰倒在沙发上,像是终于卸下了伪装,眉头不自觉的拧起来。   “右边柜子最底层里的箱子,拿过来。”陆岐远的声音还是冷得平静无波,说完,开始脱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寻羽蹲下/身去,慌慌张张地从那一堆令人生畏的道具后边找到了陆岐远所说的那个箱子。箱子不大,也就普通手提箱的大小,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搬出来,抱到陆岐远面前。   这时他才发现失去了外套遮掩,陆岐远腰侧的那处血渍竟然有那样大一片。刺眼的殷红浸透了衬衫,在深咖色的马甲上的血渍像是黄泉边绽开的曼珠沙华。   陆岐远没有耐心再一颗颗地解扣子,抓住衣襟一把撕开了衬衫。那一处被弹片划伤的创口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寻羽手里的药箱突然就拿不住了,落在地上砸出闷响。他的心也跟着猛然一颤,踉跄着跪到陆岐远身前。   那鲜艳的血红色太刺眼了,烧得他都红了眼眶。一看见陆岐远受了这么重的伤,寻羽便慌得忘了一切,急得恨不得用手去捂住那涓涓淌血的创口。   陆岐远狭长的眼睛微眯着,低声命令他:“捡起来。”   他有一肚子话想问,可现在的局面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寻羽仓惶的捡起地上的箱子,有些急迫地打开箱盖。   药箱里的物品远比他想象的要齐全,除却酒精纱布碘酒之类的寻常包扎用品,竟然连手术刀止血钳这样的外科手术专业器械都有。   寻羽跟着陆岐远的指示一样一样的给他递东西。可他的手仍在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那卷绷带。   这小小的伤口在陆岐远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可是在寻羽眼里却是天崩的大事。   包扎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整个暗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翻找工具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两人并不粗重的呼吸声。   陆岐远包扎好伤口之后就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寻羽沉默地将药箱藏回柜子里。原本就安静地暗室里气氛有些压抑。   看样子陆岐远什么都不想告诉他。   这样的沉默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   寻羽终于再也绷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重新回到陆岐远脚边,将他的右手拢进掌中,打破了这份沉默:“陆先生,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也可以……”他卑微地哀求着,将脸深深埋进陆岐远的掌心。   两人的手上还保留着未干的血迹,那是陆岐远的血,寻羽永远忘不了温热的液体流淌在指尖的感觉。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惊心,只因为受伤的人是他的陆先生。陆岐远不该受伤,怎么会有人让他受伤。   也许陆岐远的世界很大,有许多事物要去奔忙,黑白两道商务战场,无处不是步步危险暗藏杀机。可寻羽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个小小的陆宅,只能装得下一个陆岐远。   他不明白自己对陆岐远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知道看见陆岐远受伤,自己的心口会痛,痛得呼吸都艰难,大脑轰鸣不断,甚至比在孙程那里受的痛还要再刻骨三分。   他恨不得自己去替陆岐远去挨这一下。他恨自己的弱小无力,恨自己只是个笼中的金丝雀,恨自己一无是处,不能替主人分担一丝一毫的危险艰难。   陆岐远感受到掌心有微微的湿意,寻羽的声音都哽咽了,拉着他的手也在颤抖:“我不想看到您受伤……我能不能帮帮您?”   陆岐远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纯粹的感情,竟然被冲击得微微动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无非都是利益所趋,所作所为始终逃不过名利二字。他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捡回来的小东西能对自己如此上心,就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伤,跪在他身前这样真诚地流泪。   寻羽知道自己逾矩了,自己本应该一声不吭的帮陆岐远包扎完,然后当做一切都从未发生。可是他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没有办法对触目惊心的血迹置之不理。   陆岐远伸手搭上了他棕褐色的发顶,轻轻揉了揉,语气一如既往地沁着凉意:“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陆先生还是拒绝了他。   寻羽被陆岐远抬起脸,用左手拇指揩去了脸上的泪痕。那动作极致轻柔,像是生怕将他碰碎了。   他仰头看着陆岐远,眼眶红得我见犹怜,刚刚哭过的眼睛晶莹剔透,漂亮得像件水晶艺术品。   陆岐远的语气稍稍软化了些,语义还是不容置疑:“好了,去睡觉。”   寻羽离开暗室的时候,陆岐远还坐在那宽大的皮质沙发上,他只能看见一个料峭孤寂的背影。冷白色的月光从天窗照进来,落在陆岐远的肩头,清辉笼罩,他整个人都冷冽得触不可及。   寻羽突然感到无力,他没有资格与陆先生并肩,并不能与他共担一二。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寻羽在床上辗转难眠。那滩血液刺激了他的神经,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刺眼的红。他无法抑制的胡思乱想,一下想到陆岐远被黑洞洞的伤口打枪倒在血泊里,一下又想到自己冲上前去用自己瘦弱的躯体为他阻挡。   太多的思绪在头脑中翻涌,陆岐远这次受伤对他的意义远远不仅是表面上那样简单。换句话说,更像是一次信念的崩塌。他将陆岐远奉为神明,救苦救难无所不能,山崩于前都不显于色,遇到什么艰难都能轻松化解,只要躲在他的羽翼下一切都是安全。   可他却是忘了,陆岐远也是人,也会受伤。他开始惧怕失去陆岐远,惧怕这个被他神化的形象崩塌,惧怕未知潜藏的一切伤害,惧怕现有的一切美好终是镜花水月。   这一夜寻羽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困倦占据了大脑,他抱着被子稀里糊涂的睡过去。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可陆岐远起得比他更早,等他洗漱完下楼的时候陆岐远已经在偏厅用早餐了。   偏厅的电视开着当背景音乐,今天的天气不错,初升的朝阳顺着落地窗铺满餐桌,陆岐远沐浴在暖光里,冷硬的面部轮廓也被阳光打磨得柔和了几分。   寻羽忽然就生出一种阖家美满的错觉来。   他来到陆岐远身旁坐下,端起手边的热牛奶,借着仰头喝奶的空档偷偷观察。陆岐远看上去神清气爽,一点都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寻羽自己都快要怀疑昨晚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电视里的晨间新闻开始播报消息,声音清朗动听的男主播平静地朗诵文稿:“……昨日夜里二十三时许,我国国务卿于家中遇刺。行凶者行踪隐秘,与安保人员进行枪战后脱逃,目前警方正在全力展开追击。”   分明只是一则普通的新闻,寻羽却脸色大变,手中的刀叉在瓷盘上磕出一声脆响。他怔怔地望着陆岐远,脑子里杂乱的想法炸开了锅。   现在世道乱,有枪不稀奇。联邦与帝国表面上和平,暗地里斗得起劲,军火交易屡禁不止,平民们家里都供着枪以求自保。最近时不时的就会发生个枪击案,就连街道上帮派火拼都带着枪,人们早就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可直觉告诉寻羽,没那么简单。   电视里的男声还在冷漠地播报:“警署与国情司立刻对案情进行了甄别和调查,不排除是帝国对我国高层进行刺杀行动的可能……”   陆岐远感受到了寻羽的投来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咽下口中的食物,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又像是觉得他那副样子有些好笑,出声提醒:“看我干什么,吃饭。”   寻羽这才如梦初醒,低头将脸几乎藏进餐盘里。他不敢再试探了,事情的发展万已出乎他的意料。他向来机灵,既然陆岐远明摆着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了伤,那自己就该配合着把这事儿瞒下去。   陆岐远吃完早餐一如既往地去公司上班,寻羽站在门口为他递上手提电脑。陆岐远捏了捏寻羽这些天终于圆润了那么一丢丢的小脸,微微勾起嘴角:“在家乖一点。”   寻羽绽开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脆生生地回答:“好的先生。”   陆岐远被这灿烂的笑容照进了心底,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等我回来。”   --------------------   偷偷求一求评论和收藏o(≧v≦)o 第8章 蛇蝎   =======================   寻羽在家呆着的时候从来不好好穿衣服,就套了身法兰绒的居家服,光着脚丫走来走去。反正家里有地暖供热,他也不用担心会着凉。   他正在厨房里忙活,想着陆岐远受伤了,要做些食物来给他补一补。想来想去决定做一锅鲫鱼汤,就是普通家常菜,他自己也爱喝还不会被人怀疑。   寻羽系的那条围裙是安娜的,主体是粉色还带蕾丝花边,和他的毛绒睡衣配上像是在玩过家家,显得格外可爱又天真。   陆先生还未回来,他把灶台上的火关小,用汤勺舀了一点贴在唇边尝尝咸淡。可他忘了要吹凉一点儿,小舌头尖被烫得一阵刺痛,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听见客厅有动静,他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噔噔噔跑出去。   “先生,我给您……”   寻羽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陆岐远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旁还跟着一位极美艳的女人。她烫着风情无限的大波浪卷,画着精致浓艳的妆容,身上穿的是修身的大红色连衣裙,身材曼妙凹凸有致,说是个万里挑一的美女也丝毫不过分。女人的身上还带着香甜浓郁的香水味道,寻羽一下就认了出来,正是陆岐远昨夜沾上的那个。   那女人寻羽在电视上见过许多次,是个电影明星,好像叫什么秦韵。人如其名,的确是很有撩人的风韵。她挽着陆岐远的手臂,两人像是相识已久的好友,颇为熟稔地聊着经济形势与房价。   陆岐远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寻羽没有听清,秦韵却被逗得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从她丰满性感的嘴唇中吐出一大串。   寻羽呆愣愣的站在厨房门口,突然有些手足无措。陆岐远轻轻瞥了他一眼,没有停止正在进行的交谈,反倒是带着秦韵往书房去了。   身上的围裙被自己拧得皱巴巴的,寻羽还给老管家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老管家摇着头说没有关系,又盯着寻羽的眼睛看了半晌,自顾自地说起来:“秦小姐是陆先生的老朋友了,两人相识很多年,外界关于他们的传闻很多,有些说他们是老情人,又有些人说他们只是互为知己。”   老管家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寻羽又想起了那个女人开得极低的胸口和露出来的白皙又高耸的双峰,声音微弱的应了一声:“哦。”   陆岐远和秦韵也不知道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就连晚餐也没有出来吃,吩咐下人将饭菜送进房间里。   安娜端着餐盘在书房门口犹豫不决,迟迟没有进门,寻羽接过了她手里的餐盘,示意她去忙别的。他将鱼汤乘出两碗,特意将陆岐远那碗里的刺都挑了个干净。   叩了叩门,听见屋里传来一声低沉地回答:“进来。”   寻羽推门进去,刚好撞见眼前这一幕。陆岐远从烟盒里敲出一根香烟来放在唇边,伸手准备从口袋里去掏打火机,秦韵便自然而然地越过沙发倾下/身,用自己唇边的香烟嘴对嘴的给他接了个火。   红色光点明灭,青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两个人的侧脸都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好看,画面朦胧又暧昧,显得特别相配。   寻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放下餐盘就想落荒而逃。倒是秦韵先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笑盈盈的叫住他:“别急着走啊。”   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寻羽的脸颊,秦韵涂了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在他细腻的皮肤上摩挲,她笑着打量了片刻,转头问陆岐远:“这就是你拿瑞星的项目从孙程那儿换来的?”   “嗯。”陆岐远随口应一声,却仍然专注于手中的那支香烟。   “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你疯了,钱太多烧得慌。现在一看么……好像也不亏。”秦韵的指尖在寻羽五官上游走,寻羽却被指甲的奇怪触感刺激得后脊发麻。   秦韵似乎对寻羽的样貌十分满意,简直有点爱不释手,笑着问他:“小弟弟,想不想跟姐姐去拍戏?”   秦韵的手指清清凉凉,寻羽总有一种被冷血动物缠上的不好预感。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有些危险。   “就你这个长相很讨喜的,姐姐保证你能一炮而红。”秦韵捏上寻羽尖翘的下巴,敛着眼神低声蛊惑着。   寻羽像是被盯紧的猎物,又怕像上次一样说错话惹客人生气,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先生。   “不必。”陆岐远果断拒绝了秦韵的提议。   秦韵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特意将烟雾呼在寻羽面前,笑意更深:“哎呀,你家主人还舍不得呢。”   寻羽被甜腻的香水味和浓烈的烟味呛得闷咳几声,用手背挡住口鼻有些歉意的弓了弓身。   “别逗他了。”陆岐远似是有半分不悦,默默将自己手里的香烟挪远了一些。   陆岐远一声令下,秦韵的手终于收了回来。   寻羽朝陆岐远行了个礼,转身往书房外走。陆岐远的视线跟着他从上到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露出来的那一截脚踝上。   小家伙光脚踩在长绒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带着肉垫的猫爪悄无声息。细瘦的脚踝在裤管里晃荡,白嫩如瓷的皮肤都能透出血管的形状。   陆岐远突然轻咳了一声,说:“把鞋子穿好。”   寻羽送完饭就一直在客厅沙发上趴着。傍晚七点有他喜欢的电视节目,是介绍各种动物习性的科普类栏目,名字叫《自然奥秘》。他对这方面有点兴趣,没事的时候都会按时收看。   今天他倒是没什么心思,就是望着一幕幕闪过的画面发呆,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后来陆岐远和秦韵从书房走了出来,两个人说笑着又往楼上卧室走去。寻羽的眼神忍不住的追着他们两人走,他看见秦韵嘴唇上鲜艳的口红已经被擦得淡了许多,已经显露出了她本身的唇色。   眼看着两人进了卧室,寻羽的视线停留在被关上的那扇门上。他突然就对电视节目失去了兴趣,神色怏怏地回了房。   他的听力从小就很好,能听见许多别人注意不到的细微声响。寻羽侧耳细听,竟然真的听见隔了好几个房间的主卧里,衣柜滑轨发出的声音。   陆先生居然带那个女人进了暗室。   暗室的隔音效果他是知道的,寻羽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思绪无法抑制的混乱起来,寻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陆岐远养的玩物,就像个猫儿狗儿一样,没资格对主人的行为有任何置喙。可是他没有办法压制住心里的胡思乱想。   秦韵的嘴唇看上去丰满又柔软,亲上去的滋味也一定很好,比自己干巴巴小嘴美妙得不知道哪里去。她的身材那样曼妙,肯定能把陆先生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像自己干扁的骨架子,摸上去都会硌手。陆先生带她去暗室,肯定还会使用那些自己连用处都不清楚的道具,她也一定能配合得更好,在陆先生的手下缠绵承欢,用她那特别的嗓音发出诱人的呻吟。哪里像自己稍微一点痛都受不住,只会抱着陆先生的腿哭得那样难看。   他越想就越是委屈,自己竟然连讨主人欢心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怎么这么没用呀。   寻羽在床上一把将被子蒙过头,气鼓鼓的缩成一团。   ===   暗室里的真实情况,似乎与寻羽的预想有那么些微的偏差。   秦韵一进来便环视了一圈,有些感慨道:“布置得越来越像模像样了啊。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吧?”   陆岐远在沙发上坐下,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馊主意。”   “别说是地方这么隐蔽,就算是有人误打误撞闯进来,光是吓都要吓坏了,哪儿还想得到别的方面去。”秦韵落落大方的拿起挂在墙上的各类鞭子细细端详。   “是么。”陆岐远随意附和一声。   当初将这个隐蔽的暗室布置成调教室确实是秦韵给他出的主意。这样的布置掩人耳目的效果确实不错,这些年就算有人闯了进来,也都以为陆岐远口味独特,没有再对暗室的作用继续深究。   秦韵熟门熟路的将放置道具的柜子挪开,取出藏匿在墙壁中的通讯仪。她将披散的卷发拢至耳后,开始认真调频电波。   加密之后的信息传送出去:“蛇蝎与利刃发回报告。国务卿刺杀计划执行失败,目标转入联邦第一医院。”   没隔多久,忽明忽暗的通讯器上显示出新的指示:“静待时机,保持常态。”   ——“收到。”   通讯仪恢复原位,秦韵转过身来,靠着柜子环抱交叉着手臂,朝陆岐远勾起嘴角:“自觉点,把衣服脱了吧,陆先生。”   一条银环蛇不知不觉地出现在暗室的长绒地毯上,吐着信子朝陆岐远的方向蜿蜒而去。   陆岐远有些无奈的按了按眉心,显然是对她的行事作风不太赞同。他又想起家里乖巧柔顺的那个小家伙来,可比眼前这女人贴心多了。   秦韵笑得风情万种:“你特意把我叫来不就为了这个么。”   银环蛇靠近陆岐远的小腿,张大了口发出骇人的嘶声,眼看尖利的毒牙就要扎进皮肤。   陆岐远的眉毛挑了一下,肩头突然出现了一只凶悍的鹰。苍鹰张开双翼尖啸着俯冲而下,一口衔住了蛇身七寸,仰头一甩便将那银环蛇扔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胜负已分,各自将精神体收回精神图景之中。陆岐远气定神闲,秦韵却因为精神体受伤而咬紧了一口银牙。   陆岐远的脾气并没有那么好,冷冷地望她一眼:“闹够了吗?”   要不是腰上的伤口需要缝针,而这个女人的医务处理成绩还看得过去,他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对自己这么放肆。   “够了,缝针吧。”秦韵扯起标志性的迷人微笑,低头取出了柜子下方的药箱。   刚才一番试探证明了陆岐远没有伤及根本,仍然能够轻易制住自己,她也就放下了心来。   趁着给陆岐远缝合伤口的空档,秦韵轻声嘟囔:“国务卿竟然给抢救回来了,看来联邦的人也全不是酒囊饭袋。”   陆岐远极少失手,这一次任务失败实属意外,谁也想不到身中数枪的国务卿竟然还没死。   秦韵没有给他打麻药,针头直接穿过皮肤将血肉/缝合在一起,陆岐远的表情也没有太过狰狞,只是仰头笑出声,语气有些不屑:   “算他命大。”   --------------------   精神体:又叫量子兽,由精神力凝结而成的动物。向导和哨兵可以使用自己的精神体来协助战斗,普通人无法看到也无法感知。 第9章 放肆   =======================   昨天秦韵没有在陆家过夜,临走之前寻羽就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了。他听见陆岐远将他送下楼,还听见女人热情的撒娇:“陆先生别忘了后天早上来接我,一块儿去机场~”语调轻佻而上扬,撩得人心尖痒痒。   寻羽有时候都会恨自己耳朵太灵,怎么连他们俩分别时拥抱的衣料摩擦声都听得那么清楚。   ===   也许是为了养伤,陆岐远这几天都在家里办公,整天整天的呆在书房里,将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寻羽随手拿了本书趴在书房的沙发上看,其实也没看进去几行字,余光全用来瞟认真工作的陆先生了。   陆先生在家里也总是穿得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好像随时都是工作状态。寻羽喜欢看他穿西装,显得陆先生风度翩翩,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   陆岐远全情投入于工作的时候,眉头会微微蹙起,周遭的气场都是冷清而沉静的,叫他人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寻羽安静地趴着,柔软的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腰线与挺翘的臀。他还是没有穿鞋,两只脚高高翘起,跟着心情随意摇晃。裤脚顺着小腿滑下来,露出他白皙得过头的腿杆,分明没有刻意引诱,却偏偏能撩起人想要糟蹋他的欲/望。   陆岐远接了一个秘书小姐的电话,连贯的思维被打断,他索性站起了身,喝一口手边的咖啡,看一看远处的风景。   秘书小姐专业而简洁地汇报着工作,陆岐远时不时的回应一声,证明自己在认真听,然而他的视线早就停留在了沙发上的那个小东西上。   寻羽感觉到沙发的另一头突然一沉,应当是陆先生坐了下来。   陆岐远的手掌终于贴上那一节他肖想已久的脚踝。小东西的体温比自己略低,那一小块皮肤被掌心捂热。   手指游离向上,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摸,陆岐远用单手拉下了寻羽的裤腰。   秘书小姐尽职尽责的说着:“明天您可能需要到公司来一趟,有些工作需要交代一下,董事会那边……”   “嗯。”陆岐远不待她说完,从鼻腔里发出短促的回应。   寻羽的衣服也被他单手撩开,露出大片旖旎风光。少年的细腻肌肤触感极好,陆岐远忍不住顺着凹陷的后脊一路滑过去。他贪恋少年人的美好肉体。鲜活又纯净,像清凌凌直挺挺的一节翠竹,在雨打风吹中摇曳。   他的手指带着茧,摩擦在寻羽身上更能激起别样的触感。寻羽受不了这样的撩拨,趴在沙发上忍不住哼了一声。   秘书小姐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不和谐的声音,非常识趣的问:“要不然我过一会儿再给您打过来?”   陆岐远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将右手空了出来,沉声道:“你继续。”   寻羽有些诧异地回头,有些不解地望过去。他虽然已经适应了和陆岐远做这些事,但是也不代表能够适应有人旁听。这样的羞耻感成几何倍数递增,他的耳朵又开始红了。   陆岐远的眼里带了三分笑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在他的唇瓣揉捏几番之后,又把他的头掰了回去。他看不见身后陆先生的动作,只能凭着感觉任他摆布。   秘书小姐强作镇定,对着资料上的内容照本宣科:“……高峰论坛将在两天后的c城举行,届时您需要代表我们远山集团参加。机票和酒店我已经帮您订好了,那边也会安排专车接送……”   寻羽偏偏能将话筒里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就连抓着沙发扶手的指节都泛着可爱的粉色。   陆岐远边打电话边饶有兴味的观赏小少年在自己手下变得越来越可爱。趴伏的姿势激发了他的征服欲,后背上隆起的蝴蝶骨美得振翅欲飞。   ……   释放的刹那大脑一片空白,寻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被陆岐远的大手一把捂住了嘴。惊叫全都化作了闷声呜咽,他失控中一口咬上了陆岐远修长的手指。   指尖传来阵痛,陆岐远轻轻吸了一口气,反倒笑起来。小东西牙齿挺尖,还会咬人了。   陆岐远身上还带着伤,他本想用手玩一玩就算了,可是眼看着小家伙越来越诱人,他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电话里的声音问起秦小姐:“秦韵小姐那边是否需要安排专车接去机场?”   一听这话,寻羽的身体突然就紧绷了起来。   他如何不知道寻羽那点小心思,看见秦韵时就像炸了毛一样如临大敌,都不用伸出精神线去探知就能感受到酸味。吃飞醋的小家伙也是有趣得要命,他不打算把话说穿。   陆岐远冷声拒绝了秘书小姐的提议:“不必了,我去的时候能顺路捎上她。”   寻羽的反应变得越发可爱起来。   ……   陆岐远终于不再满足于单手玩弄他的小猫咪,淡漠地朝听筒道:“剩下的明天再说。”果断挂断电话,手机被随意扔到一边。   几乎与此同时,寻羽仰头放肆地惊叫出声。   “啊——”   陆岐远握住他的腰,贴近他耳侧低声问:“很疼?”   寻羽咬着嘴唇摇头:“不,不疼……”   只有寻羽知道陆岐远体内关着一只暴虐的野兽,哪怕被理智锁住了咽喉,却也会在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里有片刻的失控。   寻羽满足的喘息着,至少在此刻陆岐远是全然注视他的,至少此时的陆先生身下不是别的女人。   陆先生将他抱着在怀里亲吻。寻羽还有些失神,轻易就被撬开了牙关。   片刻的温存里,陆岐远用食指拭去那一点晶莹,低声交代:“我过几天要出差一段时间。”   寻羽早就从电话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还知道陪着陆岐远一起去的人是秦韵,他们俩能够并肩同行。   一想到有很久见不到陆先生,心里的委屈突然就压不住了,寻羽主动环住了陆岐远的脖子,像是撒娇的猫咪一样在他颈侧蹭了蹭。   “陆先生,我们去暗室好不好?”   陆岐远自然是答应了,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楼上走。两人刚才的动静不小,在客厅做打扫的安娜非常复杂的看了寻羽一眼,明显是有些尴尬。   陆岐远把寻羽往怀里搂了搂,不愿意旁人看见他的身子。   进到暗室里,寻羽偷偷把房间里所有的陈设都检查了一遍,似乎也没什么道具被挪动位置,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陆岐远说他会出差一段时间,就像是要在今天把未来空缺的那一段全部预支一样,无休止的索取着。寻羽被折腾得没了意识,过不了多久又从昏迷中醒来。   做到最后寻羽又哭了,红着眼眶求陆先生放过自己,抱着陆岐远宽厚的背脊低声抽泣。   陆岐远的衬衫被他抓破了,后背更是被小猫爪子挠出一道道红痕,他问寻羽:“不是你要来暗室的吗?”   “我错了主人……”   陆岐远一听到主人这两个字,眼神倏地暗下去。   “晚了。”   ===   两天后。   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别墅前。美艳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近,拉开车门,朝车里的英俊男人送了个飞吻。   “陆先生,早上好啊。”   陆岐远正在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句:“不想耽误飞机就上车。”   秦韵撩了一把齐腰的卷发,弯腰坐进车里。车内的空气中瞬间被她浓郁的香水味道充斥,就前座的司机都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陆岐远皱了皱眉:“下次别喷这么多香水。”   他不喜欢过于刻意的味道,反倒是沐浴后的清新皂香或是身体上自带的淡淡奶香更能让他心动。   “陆先生真是管得越来越宽了。”秦韵娇嗔一声,说着就要往陆岐远身上贴。   陆岐远瞥了司机一眼,司机心领神会的将车内的隔板升了上去。   确认司机看不到后面的情况,秦韵伸手将陆岐远衬衫的下摆从皮带中拽了出来,眼看着包好的纱布又渗了血,她撇了撇嘴:“您知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陆岐远不答她的话,只是冷着脸说:“你管得也很宽。”   秦韵从她名贵的包包里掏出了之前就备好的纱布和消毒用品,在车上偷偷给陆岐远换了药,又把用过的纱布团成一团重新塞回包里。她倒是不心疼,把十几万的限量包当垃圾袋使。   她发现陆岐远在盯着自己,便也笑得谄媚无比:“陆先生不打算赔我个包吗?”她好歹也是陆岐远名义上的老情人,偶尔要个礼物也不算过分。   陆岐远点头:“改天让秘书送到你家里去。”   秦韵提醒他:“别送家里,送我公司吧,知道的人更多点。”   陆岐远这样的身份和相貌,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的往他身上扑,个个都梦想着做“陆太太”,秦韵的存在帮着他挡了不少烂桃花。那些姑娘们总得忌惮着这个暧昧对象,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往上冲。   陆岐远敷衍的嗯了一声,又低头看自己的平板去了。   他从来疑心重,吩咐老管家把家里的通讯情况转接到了他的电脑里,家里的网络和信号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陆岐远就能随时知道,寻羽有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跟外界有什么信息交流。   无怪乎他多想,毕竟寻羽对他那样虔诚,他总是要怀疑一下是否别有用心。   在家的寻羽对自己被监控一无所知,反倒是用家里的电脑搜了许多“鸡蛋羹的做法”、“吃什么有助于伤口恢复”、“基本急救知识”之类的关键词条,查完之后还不忘把浏览记录删得干干净净。   陆岐远看着平板里反馈过来的信息记录,有些好笑的扯了扯嘴角。   秦韵发现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居然对着手里的平板电脑融化了表情,那笑容一闪即逝,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   省略号里的内容可以移步微博观看,不看也没事,不影响主线剧情。但是看了会更快乐,嘿嘿。 第10章 执念   ========================   陆先生这一趟差出得倒是很久,一去十天都无音讯。   他也确实是忙。这些天疲于应付各方人马,应酬交际接连不断,秦韵都陪着他熬出了黑眼圈。   连眼前事都操心不过来,更是没心思关心远在a城家里的事了。十天没跟那边联系,还是管家打电话来他才知道,寻羽病了。   应该是在帮老管家出门签收快递的时候吹风受了寒,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现在已经发了高烧。大半夜的浑身滚烫,缩在被窝里发抖。   陆岐远有些不悦。小东西在家一直都穿得少,管家怎么也不知道提醒几句。   “抱歉先生,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家庭医生要明天才能来,目前只能先把家里有的退烧药给他服下……”   现在已经是深夜,他在酒店房间里换好睡袍正准备洗漱,却被这个电话倏然打断了动作。他捏着手机从卫生间出来,走到窗前。   c城是金融之都,夜里看上去比a城还要繁华。万家灯火流淌成金色的星河,他孤身远望俯瞰脚下夜景,竟生出了些寂寥之意。   “把手机给他。”陆岐远单手推开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唇边。   寻羽烧得意识模糊,管家把手机塞到他手里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要做什么。他是很不赞同老管家打这一通电话的,如果自己头没那么晕,他肯定会拦着。   一点小病而已,撑两天自己就好了,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又哪里需要打扰远在c城的陆先生。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陆先生要么是睡了,要么就是温香软玉在怀……万一败了他的兴致怎么办?可是他又无法克制住自己心里那点私心,他想听听先生的声音。   陆岐远见听筒那头迟迟不讲话,轻声唤:“小羽?”   寻羽正是头脑昏沉的时候,听见这一声顿时振奋了几分,提起全身力气回答:“陆先生,打扰您休息了,对不起……”   陆岐远听见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又拧了眉:“我还没有休息,你不用道歉。”   寻羽实在是烧得厉害,一听见陆岐远的声音又有些激动,大脑里已经快短路了。他的身体和嗓子都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样,未经考虑就已经出了声。   陆岐远隔着听筒听见他带着鼻音,哑着喉咙细细碎碎地说:“您别怪老管家,是我执意要去签收的,我订了几只鸽子想学着炖鸽子汤……网上说喝这个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都这样了,小家伙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自己的伤?   陆岐远又听见他闷在被子里咳了两声,气息更弱了一些,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您的伤不能碰水,还需要吃消炎药,我在网上都查了,我已经学会怎么包扎了……”   小家伙显然是烧糊涂了,根本就忘了要帮他保守受伤秘密的事,好在老管家是自己人,听见了也无妨。   寻羽的身体一阵寒一阵热难受得要命,头疼得快要裂开来。耳朵在尖锐的鸣响,嗓子里像是吞了一团火,稍稍吞咽都是火烧火燎的疼。连眼前的天花板都开始旋转起来,天地倾覆,意识逐渐模糊。   陆岐远听见小家伙的语气越来越委屈,音量一点点降下去,最后像是把脑袋都蒙进了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头好晕,我好难受啊陆先生……”   在最脆弱的时候,他终究是藏不住心里的那份依赖。小心翼翼却又满怀希冀,寻羽卑微地问:   “您什么时候回来?”   陆岐远吸了一口香烟,接着又长长的吐出一口青雾。他感到莫名的焦虑,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边沿弹了又弹。   他给不了一个准确的答复。   “安心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寻羽在电话挂断前听见陆先生轻声说。陆岐远平常说话的语调都是冷的,寒凉的语气中都结着冰碴子,寻羽竟也能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冰雪消融的暖意来。   ===   寻羽在家庭医生来给他打过针之后,精神好了一些,已经可以吃得下东西和下床走动。他不再敢穿得那么单薄的乱逛,就抱着毛毯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边看边打瞌睡,开电视也就是听个声响。   “远山集团总裁陆岐远携知名影星秦韵出席本次慈善拍卖会。”   寻羽一听见陆岐远的名字就精神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电视里的陆先生看。由于是公众场合,陆先生的穿着也比平常注重了一些小细节,黑色的衬衫领子别上了金色领针,银灰色的领带上也戴着相配的领带夹,还有精致的袖扣和腕上的手表,无不彰显着低调奢华。   陆岐远身侧的秦韵一身酒红色曳地长裙,耳朵上还挂着长长的碎钻流苏,华丽得能直接去国际电影节走红毯。她在陆先生身边不会给他丢脸,甚至能将陆先生衬托得越发熠熠生辉。   那些拍品都是出自著名设计师的珠宝首饰或是名家的墨宝字画,寻羽对艺术不太懂,只能粗浅的从外观上判断这样东西好看或是不好看。   寻羽发现拍品中有一对耳环特别好看。设计很简单,淡金色的金属下坠着一颗光华流转的圆形宝石,那宝石总体呈蜜黄色,晶莹剔透,随着照射光线的不同而变换着神秘光辉。他不懂设计师的奇思妙想,只是觉得这石头很有灵气,很合眼缘。他没有耳洞,对这样的珠宝首饰也仅限于远远观赏,原来在酒吧打工的时候有人拉着他去打耳钉唇钉,但他都因为怕疼而没有成行。   陆岐远看来也对这副耳环很感兴趣,最后以一个寻羽想都不敢想的价格拍了下来。镜头带到陆岐远身旁一袭红衣的秦韵,她笑得花枝招展,为恭贺陆岐远而鼓掌,举手投足间更加美艳动人。   一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也不过如此了,寻羽有些泛酸的想。   ===   新历985年1月1日,联邦新年。   这应当是联邦最为隆重的节日,街道上张灯结彩,放了假的人们纷纷聚集狂欢。可是陆家却一点喜庆的氛围都感觉不到,陆岐远不在,偌大的别墅里跟往常一样冷冷清清。   陆先生不喜欢华而不实的花俏装饰,从陆家冷硬简约的装修风格来看,也确实不适合挂彩灯做布置。主人都不在家里,一群下人们又庆祝个什么劲呢?   寻羽和管家女佣们一起吃过晚餐后就一个人进了厨房,生病这几天耽误了他练厨艺,他打算再试着做一做鸽子汤。这是他的第二次尝试,上一次不知道是火候过了还是调料加得不够,尝起来味同嚼蜡。这回他学乖了,掐着表守着这个紫砂锅,隔几分钟就尝一尝,他就不信做不好了。   虽然烧已经退下,可感冒还没好,他的鼻子还是堵着的,嗓子也哑得不像话,偶尔还会咳那么一两声。他穿了毛衣和长裤,脚底下踩的是毛绒拖鞋,比起之前来已经算是全副武装。   寻羽看了看表,严格按照食谱上的要求把火关小,往里头放了一些夏国运来的中药材。站得太久他又开始有点头晕了,伸手轻轻捏了捏鼻梁,他甩甩头振作精神。   正准备用湿毛巾包住盖子往上放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在做什么?”   寻羽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盖子“噹”的一声落在紫砂锅上。生病使他的反应变得迟钝,等他意识到自己身后站的是谁的时候,身体已经快过大脑的反应一头扑进了陆岐远怀里。   陆岐远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惊喜来得太突然,寻羽死死环着他的腰,小脸闷在他胸膛前,哑着嗓子道:“陆先生,我好想您……”   看着厨房热气腾腾的紫砂锅,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家伙,陆岐突然觉得回家真好。这个冰冷的家里有了寻羽,一下就成了独避浮华的桃花岛,容他歇息的风雨亭。进了这个家门,外头的琐事纷杂便都没那么值得在意了。   陆岐远回抱住他,揉了揉怀中人蓬松柔软的短发:“又瘦了。”他好不容易把他的脸喂圆了那么一丢丢,这一病又回到了原点。   刚温存了几秒,寻羽就主动挣开了怀抱,有些慌乱的解释:“我感冒了,别传染给您……”   “你还没这个本事。”陆岐远揽着他的腰把他拽回来,右手挑高他瘦得更尖的下巴,直接吻上去。   寻羽的体温还是有些偏高,就连舌头都是湿湿暖暖的,陆岐远没忍住,舔着他的舌尖轻咬了一口。   “唔!”寻羽舌尖一痛,哼出了声。   陆岐远看得出来小家伙的精神不佳,没有太过折腾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就放开了手。   寻羽得知陆先生还没有吃晚餐,就赶紧和安娜一起给他做了几个简单的菜式。时间太紧,做不了什么大菜,寻羽那一锅鸽子汤竟然都能放在正中间。   寻羽坐在陆岐远身边陪着他吃饭,老管家侍立一旁非常真诚的道歉:“没能及时准备好新年晚餐,是我的失职。”   自己是提前回来的,谁都没通知,哪里来的时间提前准备。陆岐远也不生气,只是低声说:“没事儿,有这些已经很好了。”   毕竟十年前的今夜,他也只能吃得上一盘熏肉,配上半瓶老酒。   望着眼前这些菜品,蓦然忆起旧事,他沉浸在往昔的画面里。   破败的屋瓦房,满是油腻的矮小餐桌,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坐,桌上唯一的这一个荤菜,就是他们的新年晚餐。   年迈的父亲双眼通红,喝下一口粗质烈酒,颤声问:“你,真的考虑好了?”   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满腔热血,仰头饮尽杯中酒,玻璃杯砸在桌上“啪”的一声,声音更是慷慨激昂:“大战在即,国家正是危机存亡之际!帝国子民承蒙帝王恩泽,现在四处都在征兵,我又怎么能够苟且偷生?”   老父亲取下厚厚的镜片,抹了一把浊泪:“你这双手,可是拿笔的啊……”   “古来就有投笔从戎,我又怎么不能学一学古人?而且听说这次入伍的新兵都是要参加特殊计划的,我这样的读书人也能为帝国尽一份力!”年轻人眉宇间都是青涩,拍着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理想主义的光辉。他构想着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未来,现在就仿佛已经置身于两国战场。   家中母亲早逝,父亲只是个穷教书匠,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考上了大学,这些年国家给他的资助不少,如今他大学毕业,也该到了报效帝国的时候。   老父亲眼看拦他不住,也只能擦干泪水,重新带上了眼镜,遥遥举杯:“敬国家。”   “敬前程!”   刚毕业的青年满怀壮志豪情都化作了行动,在家里过完这最后一个新年,便投身军旅入伍当兵。他决心为了帝王而战,为了心中的家国而战。   人心险恶前途莫测,当时的青年也不会预料到那是自己与父亲这辈子能见的最后一面。   寻羽的声音打断了陆岐远的出神,他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担忧,小声试探着问 :“您不开心吗?”   陆岐远转头,对上他那双小兽般的眼睛。那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望着他,满怀的赤诚关心不带丝毫遮掩。   “没有。”陆岐远冷声否定,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   昔日里握着笔杆的手,十年物是人非,如今已满是枪茧。而那一腔愚蠢的热血,也早已经在信仰一寸寸崩塌的时候凉了个通透。   现在的陆岐远,胸中再没有空洞的口号与无用的信仰,他唯一秉承的原则,只有利益至上。   他自嘲的笑起来。   自己早已不再天真。 第11章 花火   ========================   陆先生分明是笑着的,寻羽却从他的眼底读出了一线苍凉。转念一想,新年之夜没有家人朋友相伴,身边只有他们这些下人,的确是有些孤寂。   寻羽想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柔声提议:“先生用过餐之后……上楼去吧?”   他不想在看到陆先生今天晚上还要在书房忙碌,新年之夜他只想让陆先生歇一歇。   “您出差这么多天一定很辛苦。好不容易才回来,应该多休息……”寻羽说着,有些试探地拉住陆岐远的手臂。   陆岐远沉吟片刻,覆上搭在自己手臂的那只白净细瘦的手,一把将人拉至身前,另一只手抄向膝窝,直接把人横抱了起来。   看样子应当是会错了意,以为小东西在主动求欢。   “哎……?啊呀!”   寻羽被扔到了主卧那张宽大得不像样的床上。陆岐远俯身逼近,嘴唇率先攻了过来。寻羽的鼻子还是堵着的,感冒也没有全好,这下又被陆岐远堵住了嘴,仅仅一个吻就已经头晕目眩,意识模糊。   意乱情迷间陆岐远的大手已经探入他的衣摆,一把脱掉了碍事的毛衣。寻羽里面穿的是一件奶杏色的翻领衬衫,衬得他的气质都更加柔和。陆岐远这次倒是很有耐心,拆礼物似的一颗一颗给他解扣子,衣襟大敞之后也不完全脱下,就让它这么半遮半掩的挂在身上,胸前坠着的两颗紫水晶若隐若现。   陆岐远吻着他,手掌在他背后摩挲过一遍之后,顺着股沟探进了他的裤腰。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枪声又像爆炸,陆岐远本能的提起警惕,即刻停了动作,目光瞬间转为锐利的刀子朝窗外剜过去。   寻羽也跟着他看过去,又是一声巨响炸开,恰好看见夜空中绽开一朵五彩光华。   “是新年烟花!”寻羽有些兴奋的坐起来。联邦每年新年都会有大型的烟火庆祝,往年的寻羽要么就是在工作错过了,要么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观赏地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直观的看过仿佛就开在眼前的烟花。   陆家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区,总体建在地势颇高的山上,寸土寸金的地界也能闹中取静,俯瞰市中全景。主卧的落地窗是最宽敞明亮的,像是伸手就能摘到星辰。   陆岐远见寻羽对烟花很有兴趣,便低声问:“想看?”   寻羽红着脸,用潋滟着水光的眼睛看他,乖乖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兴头上,此刻停下来是不可能的,陆岐远将人从床上捞起来,转身压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   “就这样看吧。”陆先生从后面咬住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碾磨又用舌尖一下下扫过,勾得他心底那点情欲都涌了上来,双手撑着玻璃,软软地答了一声好。   眼前的绚烂花火争相怒放,爆竹破空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美不胜收。寻羽甚至听到了远处街头上人们为了庆贺新年的欢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联邦的首都最繁华的中心区,四周都是高楼林立,似乎到处都有看着他们的眼睛。他这样衣冠不整的趴在落地窗前被身后的男人一次次贯穿,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了衣服示众,有种隐秘被人窥探围观的羞耻感。   这样的感受让他更加紧张,身后也不自觉的咬紧了正在吞吐的巨物,陆岐远被他夹得一痛,只好将他抱得更紧:“家里都是单向玻璃,不用怕。”   小东西诱人的样子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寻羽又被陆岐远猜中了心中所想,顾虑打消,便不再压抑自己的呻吟,随着身体的动作放声叫起来。   陆岐远喜欢他的真实与坦诚,发着哑的声音在他听来更加勾人。   窗外的烟火花团锦簇,将夜空都照亮得宛如白昼,寻羽被这样美的景致刺了眼睛,竟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最终两人同时释放,寻羽泄在了陆岐远手里。他到底还是病着的,射完之后就有些头晕腿软,陆岐远又将他抱回床上。   寻羽朦胧视线中看不清陆岐远的动作,只是像个听话的木偶任他搂在怀里随意摆布。他坐在陆岐远的大腿上,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能直接感受到陆先生有力的心跳。   陆岐远再次衔住他柔软的唇瓣,细细密密的舔吻,同时伸手捏住了他胸前一直挂着的水晶坠子。寻羽感到胸前一痛,立马清醒了几分,低头去看陆岐远的手,却发现陆先生将那对水晶摘下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寻羽从见到陆岐远的第一面开始就带着这对水晶吊坠。那是孙程给他钉上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陆先生看着挺漂亮就一直没让他摘。今天这是怎么突然就看不过眼了?   陆岐远靠在床头,左手环着寻羽的腰,右手从床头柜上的包里取出了一个宝蓝色丝绒礼盒。   “新年礼物。”陆岐远将盒子塞给寻羽,让他自己打开。   自己这样的人也能收到礼物?   寻羽的手都开始抖了,打开礼盒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实际上,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拍卖会上的那对耳环静静地躺在盒中。准确的说,现在是一对将耳钩摘掉了的乳/环。蜜色的宝石流光溢彩,随着角度变化改变着光辉。   “猫眼石跟你很配。”陆岐远从盒子里取出吊坠,亲手给他戴上。   他见到这对石头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寻羽。小家伙的眼睛也像是宝石一样,目光流转间都是灵气。横竖价格也不是太贵,在慈善晚会上总归不能空手而归,索性就将它拍了下来。   窗外的烟花还在炸响,而那些喧嚣却突然远了,他如何都想不到这样贵重的礼物是送给自己的,心中满是惶然无措,自己的身份和这样的昂贵饰品天差地别,可是陆先生却说,“跟你很配”。   陆岐远把寻羽的身子转回来,从头到脚认真欣赏,他对这样漂亮的小东西爱不释手,在寻羽身上吻了又吻。嘴唇落到脸侧的时候,他尝到了一点微咸。   寻羽又哭了,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陆岐远问:“你不喜欢?”   小家伙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入颈侧,抽噎着说:“陆先生,我是太开心了……谢谢您,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新年。”   寻羽突然哭得像个孩子,在他肩头抽泣不止,陆岐远抚着他的后背:“以后还会有很多个。”   从没有人对他这样好,寻羽眼看着自己陆岐远不经意的温柔里越陷越深。他怎么可能不爱陆岐远呢?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最为绝望的时候出现,又明确表现出对自己的保护姿态,将他这个生于贫民窟的“下等人”当做宝贝似的养着。这样的存在,他怎么会不贪恋?   “总是哭像什么样。”陆先生实在是不会哄人,手掌在他背后拍了又拍,最后还是靠寻羽自己整理好情绪,从趴着的肩头爬起来。   看着寻羽病还没好的样子,陆岐远也没有再继续做下去。两人搭着被子半躺在床上,静静看着窗外的盛世烟火。   陆岐远于寻羽而言就像是这天上的花火,耀眼又璀璨。他被这光辉照亮温暖,却只能在地上仰望着,半分都无法企及。   可他偏偏想要冒着被灼伤的危险去触一触。   寻羽靠在陆岐远怀里,眼看着气氛正好,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陆先生,您的家人都不在身边吗?”   陆岐远的眼神暗了暗,声音格外的轻:“都过世了。”   寻羽没想着戳他的伤心处,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要……”   陆岐远打断他,随口转移了话题:“你呢?资料上说你的父母也都不在了。”   寻羽有些艰难的回忆起旧事,努力从零碎的画面种拼凑出完整的记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死了,我猜应该是的。十岁那年我被一个人关在家里,他们走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后来我饿得受不了,就从家里逃了出去。一路逃到了大街上,就遇到了那些人……”他的声调越来越低,显然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姓寻,这个姓氏很少见,应该很好查到父母的情况。”陆岐远难得的话多了一些,冷静地帮他分析。   寻羽摇头,说:“现在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不记得我以前的名字了。其实我对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很多东西都记不清楚。”   他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不记得曾经的生活,也不记得自己原来住在哪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刚被人贩子拐卖的那会儿他一直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了街上,这些年才逐渐找回了那么一丁点记忆碎片。   陆岐远猜他应该是遭遇重大变故后的应激反应造成的阶段性失忆。为了避免过多提及他心中梦魇,陆岐远问:“怎么想着取这个名字?”   一说到这个,怀里的小东西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语气都有些激动:“我在最苦最累的时候,总会梦见一只鹰。那只鹰的羽毛特别漂亮,翅膀也很大很宽……说起来可能有点好笑,但我相信它能拯救我,能带我离开那些鬼地方。”   所以他给自己取名寻羽,只为了追寻那梦中缥缈空虚的羽翼。别人都信神信佛,唯独他与众不同,偏要信仰梦境里的那只鹰。   陆岐远听见他的回答,用力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轻叹一声:“也许……我们真的很有缘。”   今天晚上陆岐远没有把寻羽赶回侧卧,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今晚的谈话提及了一些寻羽的过去,陆岐远怕他又做噩梦吵醒自己,就在临睡之前提前布下了精神网,只要他一陷入梦魇就能迅速将他的梦境隔离。   没想到寻羽今天竟然做了个特别甜的美梦。那份甜都顺着精神线传到了陆岐远这头,一路从神经末梢甜进心里。   --------------------   立一个flag,下章觉醒,不能再拖了(`Δ′)! 第12章 结合   ========================   眨眼之间寻羽已经在陆家待了半年。陆先生除了仍然不准他出门之外,也再没有对他有过多苛求,生活用度方面更是予取予求,甚至听说他喜欢阅读就让管家定期从联邦公学的图书馆购置新书。寻羽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过分谨慎,性子开朗了一些,也不那么经常会做噩梦了。   陆岐远的工作依旧很忙,为数不多的回家时间里偶尔会抱着他亲热亲热。他也谈不上什么腻味,就是已经习惯了家里时刻等候着的那个身影。就像是家里养了只猫,等买够了铃铛项圈猫爬架之后就少了那股新鲜劲,平常也就闲着没事的时候会想起来抱一抱。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而美好。   只是平静的表象下掩盖着暗流汹涌,光是寻羽从网络和电视上获得的消息都知道外头已经翻了天。多位高层议员以及各界名流遇刺,联邦展开摸底排查,势必要挖出藏进联邦血肉里的那几颗异国之钉。刺杀与恐怖行动日益猖獗,审查行动又愈演愈烈,联邦各处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原本这些事情都与寻羽无关,但是直到昨天,一切与他都有了关联。昨夜的名流酒会上,远山集团总裁陆岐远不幸中枪。   陆先生原本是去孙氏赴宴,谁知窗外竟然有人偷袭,第一枪放空,第二枪就打中了护在孙程身前的陆岐远。   远山总裁替孙氏小公子挨了一枪的事被媒体大肆宣扬,孙程的父亲经济司司长孙宏志第一时间前往医院探望。寻羽得到这些消息竟然也不比其他人早,还是从电视插播的紧急新闻里才知道陆先生又受了伤。   寻羽知道陆先生不甘心做经济领域的佼佼者,这段时间都在有意结交各类官员议员,俨然是商途走到了顶想要往仕途上迈步。可他没想到陆先生要走的这条路竟然这么危险,这还没有正式参与进去就已经有了性命之忧,若是真的坐上了个什么位子……他不敢再往下想,恐惧与担忧在胸中泛滥成灾。   陆岐远伤在右手小臂,子弹从皮肉之间射过去形成贯穿伤,用白惨惨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此刻他竟然还在书房里看报表和文件。   明天集团有个特别重要的收购会议要开,他还打算亲自出席。陆先生面上波澜不惊,好像受伤的根本不是自己。   窗外的乌云已经阴沉了许多天,多日不见阳光的天气压得人心绪烦乱。季节已经入了夏,气温也一天比一天高,空气中郁结着闷热的潮湿之气。   团积的云层压在头顶,白天和黑夜已经没有太大的分别。闪电撕破长空,映得天地一片惨白之色,一个惊雷乍破,打翻了这场酝酿已久的沉默。   滂沱的雨点砸下来,打在窗户的玻璃上汇聚成嘈杂混乱的声响,狂风肆虐,那几棵高大的梧桐都被拖拽得七零八落。伸展的树枝被生生折断,枝干上残留着的树叶还在苦苦哀嚎。风雨雷电来得浩浩荡荡,仿佛要将天地都闹个不得安宁。   而寻羽这些天层层积压的负面情绪,也终于在这场阴沉粘腻的暴雨中爆发了。   “你干什么?”陆岐远有些莫名,拎住寻羽的衣领就想把人拽开。   可寻羽就像是疯了一般的渴求他,跪在他腿间虔诚的为他服务。   不要工作了,歇一歇吧,停一停吧……他害怕着,恐慌着,更加不知所措着。陆先生一次次的受伤刺激着他的心神,他只希望他的神祇一切顺遂平安。   他想为陆岐远做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为身前人服务之外毫无用处。   他能做的只有这个。   陆岐远被他的动作激得有些不悦,一想到明天还有会议,手头的文件还没有审阅完毕,低吼了一声:“给我停下!”   寻羽从来没有这样忤逆过他的命令。   陆岐远的精神力探入寻羽的精神领域试图疏导他的情绪,却被那郁结已久的阴云逼得节节后退。   寻羽这些日子的恐惧忧虑都凝成了心结,负面情绪在精神领域中耀武扬威,几乎要侵吞他所有的理智。他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霹雳骤闪,寻羽的脸被照得越发清晰,那双蒙了水雾般的眼睛仰头注视着陆岐远,含情的眼底清晰映出他的身影。   “小羽!”   这一声竟然也没能唤醒他。   陆岐远将精神丝线凝成利刃,想如同从前那样破开他阴郁层积的负面情绪,直接将那部分的情感隔离开来。没想到此刻的寻羽竟然有了抵抗之意,隐约有了要构起精神屏障的架势。   寻羽将陆岐远的警告和拒绝通通置若罔闻。   一切都乱了套,陆岐远本就烦躁的心情被寻羽搅得更加不宁,他引以为傲的精神控制能力竟然都被寻羽毁得崩溃殆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岐远再没有耐心步步试探,直接找寻到寻羽精神领域最薄弱的地方,利刃般的精神力将他的抵抗之处剖开裂口,带着怒气的精神力闯了进去。   寻羽仍在负隅顽抗,不愿将内心的软弱暴露在陆先生面前。   两厢冲撞之间,蛮横的精神威压与浓烈的情绪犹如水火交缠,一股莫名的热力从交缠处迸发而出。   那股热力像是燎原的火舌顺着精神丝线窜了过来,一路烧进了陆岐远的精神图景。寻羽早已没了理智,陆岐远还强行维持了半分清醒,这是……   结合热?!   惊雷滚过,震出轰声巨响,他的理智都被震得支离破碎,暴雨淹没了整个世界。   窥伺已久的精神细线也在寻羽崩溃的边缘彻底闯入他的精神世界,蛮横的精神力冲刷着他虬结的情绪,仿佛一双大手将他凌乱的思绪撕扯开来。寻羽的心防被陆岐远冲撞得土崩瓦解,就连精神世界都随他肆意侵入。   窗外的狂风骤雨越来越大,呼啸的风声掩盖了屋内的声音,玻璃都被雨点拍打得震颤,不堪重负得仿佛要破裂成尖利的碎片,叫嚣着将人割得鲜血淋漓。   寻羽被拋上云端濒临窒息的瞬间,他恍惚间竟然又看见了那只鹰。   这一次他不在梦里,却是仿佛登上了极乐天堂。那只凶狠的猛禽在今天格外真实,尖利的鸟喙咬噬他的皮肉,如勾的利爪撕扯他的骨血,就连那一声声的鹰啸都振聋发聩,在恍惚间震彻他的耳膜。   狂乱之间,陆岐远扼着寻羽的喉咙,凭着本能一口咬上他后颈。他本就是嗜血的暴君,寻羽乖顺主动让他越发失控。   肉体的结合和精神结合同时达成,就连陆岐远都没想到这一口竟然就缔结了他与寻羽坚不可摧的精神链接。   寻羽被突如其来疼痛激得尖叫出声,一瞬间大脑里也风雨大作,改天换地的眩晕将他的精神倾覆。混乱之中仿佛有万千高楼拔地而起,在他的精神领域里开疆扩土。   大脑内传来如同撕裂的痛感,寻羽就此昏迷过去。   --------------------   完整版的放在微博了(???︿???)米国度也传了一份,直接搜文名可以搜到。 第13章 觉醒   ========================   下了一夜的狂风暴雨终于停歇,曙光穿透幽茫投下第一缕暖阳,陆岐远被刻板的生物钟唤醒,在铺了满床的阳光中睁开了眼。   身旁的小家伙还在昏睡。寻羽的身上全是血污和精斑以及各种肆虐的罪证,陆岐远不禁审视起自己昨晚是不是疯得有些过分。   被普通人的情绪冲击诱发了结合热导致精神失控这种事情,说出去的确是不太光彩,若是被秦韵那个女人知道了定是要笑上三天三夜。   陆岐远把结合热的起因都归咎于自己,看着一身被蹂躏痕迹的寻羽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管家将门敲了许多遍,温和的告诉他秘书小姐和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收购会议开始在即,陆岐远快速整理好自己,出门之前嘱咐老管家一定要帮寻羽清理干净,撕裂的地方可能还需要用一点药。关于隐秘之事他也不便说得太多,只是反复交代他一定照顾好寻羽,一但有健康状况立刻通知自己。   小东西在他印象中总是弱不禁风的,稍微受点寒就要感冒发烧,这一晚上做下来指不定又要有哪儿不舒服。   “好的先生,我一定好生照看小少爷。”老管家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早就看出了陆先生对寻羽的不一般。可能连陆岐远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要是搁在从前他疯一晚上过了就过了,哪还会回头管对方的死活。   早上因为寻羽的事耽误了些时间,陆岐远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微微欠身朝对方公司的人致了个歉,坐到为他空出来的位子上示意会议可以开始。   ===   寻羽觉得自己在下坠。   从他昏迷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混乱中下坠。耳边都是呼啸尖锐的风声,他的身体失重,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天旋地转中,有无数的哀嚎与惨叫在四周震响,他闻见浓重的血腥味,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滚烫的血海之中。   鲜血淹没他的口鼻,从一切能进入身体的孔窍中倒灌进去,他的肺叶中都被呛进了腥臭液体,呼吸之间都是骇人的回音。他眼前是走马灯般的一幕幕画面,那些陌生的画面延展成一条条胶片般捆住他,他奋力想要分辨那些覆在眼前的东西,可他越是想看清眼睛就越是无法聚焦,只引得天旋地转的眩晕冲击脑海。   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像针扎似的疼,所有触碰到身躯的东西都像是燎原的火,一寸寸灼烧着他脆弱的肌肤。他被着细密的痛感折磨得抓心挠肝,费尽全身力气挣扎着。   隐约之中寻羽听见有人在叫他,一只手不断摇晃着他的身体。那只手就像是带了千万根利刺,每碰他一下都像是在锥心蚀骨,那声音又突兀得快要刺穿他的耳膜。   “小少爷,小少爷醒醒……”   寻羽像是攀住了这根扎手的浮木,顾不上它将自己剐得血肉模糊,硬是顺着这刺激的来源挣脱出黑暗的束缚。   刺眼的光芒几乎要将他的双眼灼伤。寻羽喉咙中挤出痛苦的嘶声,用手臂死死拦住被阳光灼烧得胀痛的双眼。他身上的那些衣料都像是沾了硫酸,贴在身上仿佛要把皮肤都腐蚀得千疮百孔。   耳朵里涌入的是前所未有的喧闹与嘈杂,原本稀松平常的风声鸟鸣传进他的耳朵里都像是一把把开了锋的利剑,一声一声要将他的耳膜都剜出血来。   五感倏然间被放大了数百倍,原本熟悉的世界都变得危机四伏起来,稍微一丁点的响动和触碰对寻羽他来说都是一次锥心蚀骨的折磨。他想挣脱这些痛苦,却被愈演愈烈的感官冲击推向狂躁的边缘。   ……谁能来救救我!   寻羽在迷蒙中嘶喊,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助,过于强烈的刺激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他迫切的想要祈求神明带他脱离痛苦。他将一切希望寄托于他的神明,寻羽毫无根据的笃定陆岐远能拯救自己。视网膜已经被血光笼罩,他在一片猩红中强行睁开眼,从血色朦胧中看向空无一人的身侧。   陆先生……陆先生呢?!   双臂徒然挥舞,抓不住任何幻想中的虚影。陆岐远此刻竟然不在身边,寻羽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也赫然崩断,被过载的五感拖入崩溃的深渊。   就连寻羽自己都不知道,他刻在基因里的哨兵天赋,于此刻彻底觉醒。   ===   正在认真聆听企划部汇报的陆岐远突然感受到胸口一阵揪痛。痛感顺着神经元爬上脊椎,再由大脑发散至全身,身体一瞬间如至冰窟,席间的陆岐远一下变了脸色。   冷汗顷刻间从额角滴落,杂乱无章的莫名情绪涌入脑海,坚不可摧的精神屏障宛如虚设,他的精神线都一下子警惕的紧绷起来。   难道有向导正在对自己进行攻击?不,不对。这里在坐的都是普通人,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向导素的气息,那么这样激烈的反常只有可能是……   精神传导!   排除一切可能性之后,陆岐远推出了这个最难以置信的答案。这么强烈精神传导只存在于已经建立了永久链接的哨兵和向导之间,而他从觉醒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和哨兵有过结合。他向来是单打独斗,不愿被精神链接所束缚。他见过太多缔结了链接的搭档因为其中一方的死亡而陷入精神崩溃,最后不得不由军部进行处决。战场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这样链接的建立实在是太过危险。   大脑皮层传来撕裂灼烧般的痛楚,陆岐远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实际上后槽牙已经咬得死紧,就连太阳穴上都暴起了青筋。   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s级向导,怎么能够一次次被情绪冲撞得丢盔卸甲?陆岐远凝起精神力构筑起更加强固的壁垒,强行将顺着链接传导而来的痛苦隔离在屏障之外。这下他才能分出神来分析当下的局面,回忆起昨天那被原始冲动驱使的疯狂一夜,他似乎一口咬下了寻羽的后颈——那里是哨兵与向导的腺体所在。   这怎么可能?   一浪接着一浪的情绪浪潮还在冲击着他的精神屏障,两人之间的传导似乎极为坚固高效,情绪几乎是毫无折损的直接从链接顶端传递而来。这也导致了陆岐远受到的影响愈演愈烈。   强撑着签署完最后一份合同,陆岐远微笑着与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握手再见,转身就在远山集团会议室的门外咳出了一口血。   秘书小姐大惊失色,掏出随身的纸巾给他擦拭:“陆先生您怎么了!需要我联系医院吗?”   陆岐远用拇指揩去了唇边的血丝,拦住秘书小姐要去叫人的动作,语气有些急切:“我没事,就是手上的伤口还在疼,要回去吃点止痛药。这个项目的后续跟进你让李经理盯好别出岔子,通知司机去车库等我!”   陆岐远的直觉并不好,寻羽可能出了大问题。急匆匆赶回家才发现,他的直觉是对的。他一踏出车门,从别墅外都能感受到屋内穿来的异常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快步穿过花园,没功夫再去管顾昨天夜里因狂风而倾倒的那颗梧桐大树。屋外的景致被暴雨摧残得破败零落,屋内竟然也被砸得一片狼藉。   寻羽疯了,卧室里几乎已经没有完好的物件,老管家无可奈何地将人锁进了暗室。   老管家一丝不苟的燕尾服被扯掉了几粒扣子,脸上也被挠出了道道血痕,好在也没受什么重伤,近六十岁的人能将寻羽制住一时片刻就已经很了不起。陆岐远一见这情形,难免阴沉了脸色,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老杜,你辛苦了。”   “是我应该做的,先生。”老管家躬身致歉,退下一楼去更衣收拾。   陆岐远将卧室门锁好后,自己一个人踏上了进暗室的楼梯。拉开厚重的铁门,他发觉寻羽已经烧红了眼眶。   整个暗室里的衣柜设施都被掀倒,寻羽像是陷入了极其痛苦的挣扎中,近乎自虐的把身遭所有能碰到的东西通通毁掉。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陌生,所有的存在都能张牙舞爪地对他造成伤害,哪怕是动作之间带起的微风都像是小刀子在割他的肉。他难受得顾不得一切,只能将所有痛苦的源头毁灭。   寻羽的五感已经彻底混乱,过于庞杂的信息充斥大脑,小小的大脑处理不了这些过载的数据,cpu超速运转,他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狂暴。   狂暴症。陆岐远在军部的时候了解过这种病症。通常是由某种原因诱发导致感官过载精神崩溃,如果不尽快由向导安抚情绪找回理智,他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个“死”字。过去就有许多安抚不了的狂暴症哨兵被关进囚笼里,陆岐远眼睁睁看着他们疯狂、自残、失控,最终身心俱疲而死。这样的死法最痛苦,既不能一了百了还要受这样病症的折磨,在为数不多的弥留之际连个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发了狂犬病的牲口,疯癫地等待死亡那天的到来。   他不想寻羽死,寻羽死了他也活不成。缔结了精神链接的向导和哨兵只要有一方去世,另一方也会陷入这样精神崩溃的疯狂。   万蚁噬心般的痛苦一阵阵的湮灭了寻羽的理智,他歇斯底里的发泄着,疯狂着,然后被囚进一个滚烫坚固的怀抱。陆岐远从身后钳制住他的手腕,死死将他扣在胸前。   --------------------   对不起,我是鸽子精,为我的咕咕咕自罚一杯。意识流的描写好难啊…… 第14章 图景   ========================   陷入狂暴的寻羽早已不认识人,只是凭着本能对抗所有袭击,他一个躬身撤步便是一记肘击,带着十分力道的手肘擂上陆岐远的肋骨。陆岐远撤身格挡,寻羽借力挣脱出禁锢,一反被动局面向他攻过来。   陆岐远抬肘挡开他直扑面门而来的右掌,一把扣住了他细瘦的手腕,接着便是用脚靠上了他的脚后跟,侧身就用肩臂撞上去,寻羽退无可退被冲得往后仰倒,脊背在长绒地毯上砸出闷响。陆岐远到底是实战经验丰富,快速的按住了还想脱身而起的寻羽,直接将人翻扑过来双手反剪在身后。   寻羽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喉咙中滚出警告似的低吼。他本能的想要逃脱束缚,拼尽全力反抗着,头脑中横冲直撞的精神自发凝成了一处,携着撕扯的痛楚从身体里割裂出去。他身侧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团黑影,径直朝陆岐远扑杀而来。   陆岐远感受到强烈的精神力朝自己刺来,存在于精神图景中的苍鹰自动现身,展开双翼发出凄厉的鸣叫,以翅膀迎击来势汹汹的那团黑影。   黑影被羽翼扇飞,躯体猛地撞上墙壁,顺着墙根缓缓滑落。   陆岐远这才看清楚那是只猫,看上去比平常家猫要凶狠得多,身上的斑纹倒是像只小豹子。棕黄色的皮毛,黑色环形的斑纹,两条棕褐色条纹从鼻侧延伸至脑后,小而尖的耳朵立在头顶。一双竖瞳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嘶鸣。豹猫再次纵身起跳,张扬着利爪冲向陆岐远。   苍鹰再次长啸一声扑飞过去,双翼上的片片羽毛顷刻便化作了成排的锋利匕首,卷着疾风杀向对方。豹猫的反应极快,腾挪闪躲的速度都拉出了残影,穿梭于羽刃形成的弹雨之间,抓住翅膀挥动的刹那间隙,尖利的獠牙就已经直直对上苍鹰的咽喉。   苍鹰展翅而起一个扭头躲过攻击,利喙就已经勾进了豹猫的皮肉。猛禽的绝佳武器便是那双鹰爪,抓挠之下能瞬间爆发几百公斤的力量,双翼一展就已经将豹猫擒到半空。到底是食物链顶端的空中王者,豹猫还在嘶吼挣扎就已经被凌空摔下,躯体砸在地板上化成一堆灰烟。   精神体受创而躲进了精神图景之中,寻羽因为陆岐远的掣肘在他身下徒然挣扎。   陆岐远抬手扯下自己颈上的领带将寻羽的双手捆住,沉声叫他:“寻羽!”   回应他的只有兽类凶狠的怒号。   陆岐远知道唤他不醒,便凝结精神力顺着两人之间的链接探了过去。他的屏障对自己已经不起作用,陆岐远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寻羽的精神图景。   这次所见的光景与半年前已是截然不同。如今寻羽天赋觉醒,精神图景才刚刚形成,四处都是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之色。   精神图景是一个人内心的具象化反映,包含了主人的心态、经历以及情感,如今寻羽陷入狂暴,他的精神图景之中也是动荡不安。   陆岐远走进一片枯木之林,精神体苍鹰收敛双翼落在他肩头。惊雷与霹雳接连滚过,将本就光秃秃的树干灼烧得越发焦黑。这些枯木偏偏又高大得过分,扭曲的枝桠像是一双双巨手绝望地诘问苍天。成群的乌鸦嘶鸣着从头顶掠过,雨点落入地下化作潮湿的泥泞。寒风在林间肆虐,冷得人的骨头缝里都针扎似的疼。林中还有许多豺狼虎豹之类的凶兽出没,一双双凶光凛冽的眼睛都凝视着他,如同看着一块上好的肥肉。它们忌惮陆岐远身上的杀气不敢上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准备伺机而动。枯木林一望无边,陆岐远几乎迷失了出路。   浓重的不安与恐惧从精神丝线中传导过来,陆岐远明白这是寻羽从前痛苦回忆的投影。天空酝酿着阴沉的雨,四周都是入眼都是凄凉。枯木林中死气沉沉,找不到半点生趣。在遇到陆岐远之前,寻羽的内心便是这样灰暗无光。   林中穿来枯枝脆响,苍鹰立刻发出警报,锐眼一瞥便锁定了目标。   是那只精神体豹猫!   “追!”精神体遵从主人命令先行一步,陆岐远也加快了追踪的速度。头顶依旧是雷鸣电闪,他冒着大雨穿过这篇枝桠丛生的枯木之林。   豹猫带着他们闯了出来,踏出森林的那一刻起骤然云破天开,黑暗被阳光打得落荒而逃,压抑的冷雨也不见踪影,暖阳笼罩了天地,寻羽的精神图景中一片光明。   就如同他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世界都明亮起来。   猎鹰始终追踪着豹猫的脚步,时不时发出啸声为陆岐远指明方向。那只豹猫还在疯狂逃亡,像是被什么极恐怖事物驱赶着拼命向前。陆岐远跟着它穿过广袤草原,路过宁静湖泊,翻过高大山川,终于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房屋之前。   陆岐远如何不认得这座房子,这分明就是陆宅。豹猫从大门一窜而入,陆岐远跟着追了进去。偌大都别墅中空无一人,脚步都能踏出回声。精神图景中的事物都是现实存在的反映,相必寻羽一定是将这屋子里的每一寸光景都刻进了心里,才能将这么复杂的别墅内部还原得如此逼真。   陆岐远尝试着喊了一声:“小羽!”   话音在墙壁上来回碰撞,无人应答。这里是寻羽的精神世界,按照他曾经所学,寻羽的自我意识应该也会在精神图景中有所映射,只需要在这座房子找到他,就能把他的意识找回来。   陆岐远尝试着推开屋子里的每一扇门,去寻找那个细瘦的身影。   随着自己的动作,这座寂静的房屋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一个个人影如梦般浮现在屋内各处,陆岐远没有找到寻羽,却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自己。   客厅、书房、餐厅、休闲室……整个家里到处都是自己的影子。   他看见自己在书房里工作,看见自己在沙发上小憩,看见自己在偏厅用餐,看见自己在休闲室打斯诺克,看见自己在暗室里包扎伤口,看见自己在卧室安然入眠……   一颦一笑,一动一静,行走坐卧,事无巨细。寻羽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寻羽,却满满当当地全都是陆岐远。   他牢牢记住了陆先生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副表情,将它们以幻影的形式珍藏在了精神图景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   陆先生第一次见他,将抱在怀里低声问:“有名字吗?”   陆先生与他谈判,平静的语调陈述着选项:“要生要死,还是继续回酒吧为了那几口饭卑躬屈膝,你自己选吧。”   陆先生护在他身前,面对王琪气定神闲:“家里小朋友不懂事,你见谅。”   陆先生将他抱在膝头,为他擦去泪水,安慰道:“不必因为这些小事而哭。”   陆先生在烟火绚烂中打开丝绒礼盒,亲手为他戴上吊坠:“猫眼石和你很配。”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陆岐远从不觉得自己有他记忆里的这么好。许多不经意的关心都被他放大了无数倍当做稀世珍宝收藏起来,汇成热烈的河流代替鲜血在躯体中奔涌沸腾。   寻羽满腔虔诚的仰慕着他,那份感情参杂着感激、信任、敬重、依恋,如今已经转化成了深埋心底的那份炽烈爱意。   这股热流甚至通过精神链接分毫不差的传达到了陆岐远这里,生生将他早已冷硬的那颗心烫得猛然一颤。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进来的目的,陆岐远定了定神,开始使用精神丝线探索整个房屋。他发现有一个房间的门是紧锁着的。那是寻羽自己的房间,陆岐远用精神力强行突破了几次,那扇门竟然纹丝不动。   他集中精力还准备再试,却被突然窜出的豹猫一把叼住了裤脚。那小兽有些着急的拖拽着他,喉咙里含混地低鸣了几声,扭头就往走廊尽头的观景阳台奔,接着一跃而起翻过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陆岐远追上前这才发现房屋外面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汪洋血海。而这座陆宅俨然已是茫茫海面中的一座孤岛。   腥红色的液体翻腾着海浪,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拉得老长,豹猫在奋力游动着,陆岐远顺着他前进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人影孤零零地在血海翻波中浮沉。   是寻羽!   苍鹰抢先一步飞到寻羽身前,用强而有力的鹰爪勾住他的双肩往岸边拖,豹猫也衔住主人的衣领帮着一起使力。在两只精神体共同努力下终于把人拖出了深海,一点一点朝岸边挪动。   寻羽早已在之前的挣扎反抗中用尽了气力,如今更像是没了灵魂的肉身任人拖拽。陆岐远再也等不及精神体的缓慢动作,直接从二楼跳进了血海之中。   顾不得鼻腔内的腥臭,陆岐远闷着一口气游到寻羽身边,抬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过凉的体温让他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冰块,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更是白得几近透明。他简直像是被扔进血色浓汤的一块羊脂玉石。   陆岐远横抱着寻羽踏上海岸,身后跟着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红脚印。两人身上还一直有鲜艳冰冷的血水不断滴下,“啪嗒、啪嗒”,如同一颗颗相思红豆滚落在地。   怀里的少年没有丝毫鲜活之气,陆岐远将他大力搂在胸前,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他冰凉的身体。   寻羽感觉自己被人从尸山血海中捞了出来,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冲刷着被腥臭充斥的肺叶。他仿佛突然之间卸去了所有枷锁,眼前不再是血色朦胧,耳边那些尖锐的嘈杂也都消失不见。   他在混沌中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声响。那空灵悠远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最后几近震耳欲聋。   “小羽……小羽!”   寻羽终于从狂暴中清醒过来。 第15章 五感   ========================   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依稀片段。孤岛、血海、嘶吼、求救,这些痛苦此刻都不复存在,他就像做了一场极为真实的噩梦。   寻羽的眼前一片黑暗,尝试着动了动四肢,才发现自己被捆了起来。   此刻的他以双臂大张的姿势被束缚在了刑架上,脸上戴着眼罩,嘴里塞着口//球,就连耳朵也被塞入了耳塞。各种感官都被隔绝,他几乎无法感知这个世界。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封进了一个塑胶球里,接受不到外界传来的庞杂信息。这种失去感官的体验让他恐惧,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挣扎。   『别动。』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寻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   几乎是听见陆岐远声音的那一刻,寻羽的心就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陆先生的声音就是有能够让他安心的能力。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经过声带,而更接近于精神之间的传导,寻羽觉得一切都很奇妙而陌生。   『你刚才因为感官过载而陷入了狂暴。我替你暂时隔离了外界信息,现在你需要自己适应已经觉醒的五感,建立起精神屏障。』   目前陆岐远正坐在沙发上用精神链接与寻羽交流。手头并没有军部实验室里那么齐全的设备,也没有专门的“白噪音训练室”,他只能把失去理智的寻羽捆在刑架上强制冷静。   寻羽有些一头雾水,这些专业词汇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狂暴?觉醒?什么屏障?』   『人的五感,形、声、闻、味、触,我会逐个帮你适应,用我的方式。现在没有太多解释时间,你只需要照做。』时间紧迫陆岐远的隔离支撑不了太久,一旦寻羽的五感过量接触到外界信息,又会再次陷入疯狂。   尽管听不懂陆先生说的是什么,但本能还是让他选择无条件相信陆岐远:『好的先生,我会尽力配合。』   陆岐远的声音在精神传导中显得更加低沉醇厚,引得人心尖都为之颤动:『首先,触觉。直接告诉我你的感受。』   寻羽的触觉感官被打开了。就像原本封闭的塑胶球裂开了一道小口子,细微的触感缓缓倾泻进来。他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缠绕的一圈圈皮带。柔韧的质感不同于金属或者是麻绳,既不冷硬也不粗糙,紧紧地将他手臂捆绑在刑架的横梁上。木制的刑架的棱角有些硌人,他的后背被硌得发疼。身上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仍然有细微的瘙痒,但也不再是刚觉醒是那样不堪忍受。   一点冰凉贴上了他的前胸。尖端有些圆润的物体顺着肋骨的凹陷处游走,最后落在胸前那一点上。寻羽感到一阵挤压的痛楚蹿了上来。   『疼!』   『这只是正常的触碰。试着调整你感官的敏感度。』陆岐远回答道,『你的五感现在过于灵敏,在没有特殊需求的时候,要把它们调试到正常的感官范围内。』   一股洪大如水流般的精神力缓缓涌入了寻羽的脑海,成群的精神丝线与他相连,带着他被狂暴症摧残得零落的精神触手一同编织成网。   乳*的痛感逐渐散去,寻羽感觉到那一点冰凉的触感从胸前挪开,一点点往下来到他防卫更为薄弱的腰侧。   『很痒……』   『忍着。』   腰侧猛地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寻羽闷哼一声。那痛感像是小刀划开了皮肤,又像是被野兽的爪子狠狠挠了一把。   『告诉我,碰你的是什么。』   寻羽忍着疼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于不断弥散着痛意的那一处,大脑迅速运转。坚硬冰冷的尖端触感,长条状的伤口疼痛……是棍子?还是鞭子?这间暗室里最有可能出现的是什么?   『回答我。』   见寻羽迟迟没有回答,陆岐远又落下一击,像是刑讯逼供,一定要得到答案才肯停手。   『呜!……是金属棒吗?』寻羽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迟疑。   『是教鞭。』   陆岐远终于肯站起身,将金属教鞭拢在掌心,安静的审视寻羽。小家伙像是等待审判的祭品被束缚在十字架上,暖调的阳光从天窗投射而下,将他的皮肤映照得更为通透。他身披着暖阳,有些无助的微微偏着头,细瘦的身体上显露出深浅不一的青紫伤痕。有些是昨天晚上留下的,有些是他发疯时自己磕碰到的,还有一部分则是陆岐远为了制住他而造成的。新旧的伤痕交错出凌虐的美感。   寻羽身上的白衬衣早已经凌乱不堪,他突然感觉到布料摩擦拖拽,紧接着就有微风将皮肤激起一层微粒,全身肌肤都大敞于空气中。   他感觉到那支教鞭又在自己身上滑动了。剧烈的痛感随着脊椎窜上大脑,最后在大脑皮层炸响。   寻羽疼得浑身紧绷了一瞬,尖叫被压在舌头上口//球堵了回去,化作了一声短促的呜咽。   『学会控制疼痛。』陆岐远近乎无情的命令着。他这一下基本没有用太大力气,本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是……先生。』寻羽在精神领域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虚弱,他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太多剩余的力气。眼前的漆黑加剧了他头脑中的眩晕,他觉得自己身体失重仿佛浮在云端。   随着教鞭一次次落下,陆岐远的精神丝线也在于他不停纠缠,精神屏障在两人的链接处一点点构筑起来,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也越来越浅淡。   ……   头脑中的眩晕卷土重来,寻羽的意识又开始游离。   『集中精神。』陆岐远的声音及时出现,将他拉回清醒的边缘。   他感觉自己的嘴里的东西被摘了下来,唇边被塞入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瓶口,有液体源源不断的涌入喉咙。他努力吞咽却仍然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有液体呛进了气管。瓶口被挪开,他开始剧烈咳嗽,咳得大脑都缺了氧,两颊憋得通红。   陆岐远的声音在此时听来格外悠远:『味觉该回来了。』   同时,寻羽舌尖的味蕾也在发生着变化,他这才意识到停留在口腔中的液体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水。味蕾被猛烈的味道灼烧得麻木,舌根都随之泛了苦,唾液腺不自觉的开始分泌大量口水。   『好苦!』寻羽咳得嗓子都发疼了,皱着眉坦白自己的感受。他实在是难以接受这如同毒药一般的液体。   陆岐远见他不咳了又把瓶口对准他的双唇:『全部喝完再回答。』   涌入口腔的液体像是带了小刀子,将舌苔都刺激得有些失常。寻羽的眼角溢出泪花,将蒙眼的眼罩洇湿了一小块。   陆岐远的精神线再次动作起来,圈住寻羽的精神触手两人一起再次将屏障又建高了几分。   越来越多的液体从舌尖划过,在舌苔上残留的味道也开始起了变化,寻羽竟然能从苦涩的辛辣液体中尝到一丝微甜。一整瓶液体被灌进了肚子,寻羽卷了卷舌尖,更清淡的甜味从口腔中弥散开来。   “它是甜的!”寻羽终于尝出了它原本的味道,语气中有些兴奋直接喊了出来。更神奇的是他的头晕和四肢发软居然都有所缓解,暖意从小腹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只是一瓶葡萄糖,不是毒药。』陆岐远淡淡打趣他。   寻羽没有了口中的阻碍终于可以正常说话,清亮的嗓音朗声答:“只要是您给的,毒药我也喝。”   『少说蠢话。』   鼻腔与口腔紧密相连,随着味觉的恢复,寻羽的嗅觉也在言语之间渐渐复苏。   他最先闻到的就是刺鼻的血腥味。铁锈般的味道直冲脑海,激得他的精神都紧张起来。为什么会有血?这个暗室里除了自己就是陆先生,那么就只有可能是陆先生手臂上的枪伤又崩开了!自己竟然还对陆先生有过那么激烈的反抗!   寻羽悔得心都疼了,情绪又开始出现强烈波动。一阵阵悔恨自责冲击着刚刚构筑起来的精神屏障,眼看着又要再次陷入深渊。   『不需要这么矫情。』   陆岐远如同策马之人赶紧勒紧缰绳,用精神网包裹住那团涌起的情绪,用自己的精神力冲散他们。寻羽在陆岐远的安抚下冷静下来,只剩下胸口还在不断起伏。   『我们的进度要加快了,接下来是听觉。』陆岐远取下了寻羽的耳塞,开启了他的听觉感官。   顿时所有的杂音都从四面八方涌进耳廓,寻羽承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强烈音波,耳膜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的听觉灵敏得甚至超越了普通的哨兵,就连几百米外的一声鸟鸣都能对他造成伤害。   寻羽原本构建了一半的屏障也受到了影响,精神图景内都震彻着杂乱的巨响。他图景中的那片血海猛然翻起怒涛,孤岛中的建筑也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浩劫,坚固的墙壁上出现裂缝,地面都开始摇晃,砖石瓦块如雨而落。   寻羽剧烈挣扎着,刑架被都带得发出了吱呀声响,双拳紧握指甲扎紧了掌心,手腕上都被勒出了血痕还浑然不觉。   陆岐远的精神丝线被斩断了几根,双方的链接也被这份狂乱所阻。寻羽感受不到陆岐远的存在就更加慌张,意识再次在崩溃的边缘游离。   他又感觉到那血海的浪潮涨了上来,血水淹没他的口鼻,压榨他肺中仅存的空气,在他被完全拖进漩涡之中的时候,他听见了陆岐远在叫他。   不是精神传导,而是通过声带的振动一声又一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小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稳住屏障!”   寻羽听见了陆岐远的声音,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他拼尽全力抓住最后那一缕意识,撞开虬结的情绪阻碍重新和陆岐远缔结上链接。陆岐远强大的精神力从丝线末端传送过来,将他逐渐沉入海底的意识牢牢锁住,用力拽出水面。同时另一股精神力正在快速修补屏障,将感官接受的过多信息隔离在外。   屏障构建完毕的那一刹那血海的浪潮都平息下去,寻羽的意识也恢复了清明。他耳边的嘈杂都消失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最后一项,视觉。』   --------------------   省略号里还有几百字开发触觉的内容,不是很簧,但是没法过审。可以走微博或者米国度。 第16章 告白   ========================   『最后一项,视觉。』   寻羽的眼罩被取下,他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陆先生的脸。头顶的阳光异常刺眼,视网膜无法突然接受这么强烈的刺激,立刻应激分泌出了泪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岐远,哪怕瞳孔畏光紧缩,眼球传出阵阵刺痛也不愿意合上眼皮,仍是倔强地张大了眼睛。   重新回归光明的感觉真好,寻羽在泪眼朦胧中想。   “闭眼。”陆岐远的手覆了上来。阳光从他指间倾落,寻羽的视网膜被烧得残留了一片艳红。   陆岐远的手心被寻羽的睫毛轻轻扫过,连带着感受到了一点湿润。   “想当瞎子?”陆岐远冷声责备。   寻羽的眼睛还在不断流泪,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因为光线太刺眼,泪珠就这么不争气地滚下来。   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您了……”   “有我在,不会死的。”   陆岐远平静地回答,给他解开双手捆绑的皮带。目前五感他都已经适应完毕,精神屏障也构建好了,应当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寻羽终于从刑架上被放了下来,他一下找不到支撑点,腿软得一个踉跄。   没等陆先生伸手来扶,寻羽自己站稳,用手背胡乱抹了两把眼泪,转头去柜子里翻找。   整个暗室里都被寻羽之前的狂暴砸得一片狼藉,也不知道小小的身体里哪里有这么强的能量,就连比人高的柜子都能掀翻。他在杂物中艰难下脚,从躺倒的柜子里翻出了那只药箱。   他猜得没错,陆岐远手上的伤确实因为剧烈动作又开始出血,现在把纱布都给染透了。他用剪刀剪开原本捆绑的绷带,动作熟练得如同自己偷偷练习的那许多次一样。   拆绷带的过程中寻羽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先生。最贴近皮肤的那层纱布已经和新生长出来的组织纠缠在一起,他要揭开就势必会撕得血肉模糊。他用酒精将纱布彻底浸润,以求能将撕扯的伤害降到最低。   看着皮肉狰狞的伤口他仍旧无法抑制心中紧揪般的酸痛,寻羽用棉球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声音轻得有些发飘:“我又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是吗?”   陆岐远垂眸看着他的动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简单包一包就行,明天会去医院换药。”   寻羽等不到陆岐远的责备心里更慌:“对不起先生,我……”他不想这样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失了控,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我都知道。”陆岐远打断他。   陆先生知道什么?现在的局面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寻羽将洁净的纱布一层一层的缠绕上去,用预留出来的两端系了个小巧不易散开的扣。现在发生的事他有太多不解,寻羽有些试探地问:“……我是生病了吗?”   他怎么能从大脑里听见陆岐远的声音,这分明不符合常理,自己的五感又怎么会变得这么敏感……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他是不是发了什么疯,像是得了人们所说的精神分裂症?   陆岐远用左手从烟盒里取出了一支烟,衔在唇边之后又“噌”的一声甩开了打火机的金属盖。在安静的暗室里这一声显得尤为犀利清脆,像是利刃出鞘的铮铮锋鸣。钢轮摩擦火石,火苗点燃烟卷,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等到尼古丁稍稍麻痹痛觉神经,陆岐远才回答他:“不,你没有生病。”   陆岐远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从何说起:“你只是……觉醒了一种天赋,或者说是能力。拥有卓越五感的人被称为哨兵,与之相对应的精神控制者则被称为向导。你可以理解为哨兵是极为灵敏但不稳定的武器,而向导则是那个操纵武器的人。两者之间通过缔结精神链接来达到更稳定的搭档关系,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正是因为我们缔结了精神链接。这种链接一旦永久缔结,双方中有一方失控或者死亡,另一方也会陷入狂暴。简而言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岐远斟酌着用词,以免自己透露太多军部机密。联邦和帝国都还在对此进行绝密研究,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了解这些。   “你应该也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天赋了。你拥有极为灵敏的五感和反应能力,尽管你没有接受过改造,但你觉醒成为一名哨兵已成事实。”   寻羽将药箱放置脚边,认真听陆岐远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从前两人虽然肉体亲密,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主人与玩物,两颗心隔了十万八千里。寻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错就触了逆鳞,也从来不敢将自己那点小心思宣之于口。以陆先生的性格,在外头那些烦恼或者是心事也不可能与他多说。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也只能算得上同床异梦。哪怕是睡在身边,陆先生仍是他如何都够不着的云端花火。   现在他们能这样安静地谈话,能听到对方心里的声音,让他觉得他与陆岐远的距离倏地近了。他与陆先生有了更深的羁绊,两人的命被一个看不见的链接绑在了一起。   他真的有了触及星辰的机会,而且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样平庸。就像老天听见了他的祈愿,突然赐给了他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的能力。   寻羽看着陆先生手臂上惨白的纱布,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朝他双膝跪地:“先生,我现在可以帮到您了吗?”   陆岐远突然觉得有些烦躁。眼前的小家伙怎么从来不知天高地厚,总是这么一意孤行。   陆岐远用左手夹着烟卷,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刻意压低了嗓音:“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敢一次次的说出这种话?”   那双如鹰般冷冽的双眼就这样看猎物般锁定他,光是一个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寻羽一直聪明,陆岐远的身份他也能猜出七八分。可他不在乎。他没有经历过两国血战,遥远的北境帝国与他毫无干系,所在的南国联邦也从来没有善待过他。联邦于他无恩,帝国于他无仇。他对国家没有概念,更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成长的一路走来他见过了太多利益倾轧,他太懂什么叫做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不论陆岐远是什么身份,这些虚空的名头都不重要,寻羽所想的从来都只有陆先生这个人。   在那目光的压迫下,他弱弱地吐出自己的答案:“猜,猜到了一些……”   听了这话,陆岐远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阴狠,手指猛地扼住他的咽喉,语气陡然转沉:“猜到了就更应该知道,我这样的人暴露身份之后首先会做什么!”   掐在脖颈上的手如同鹰爪,一寸寸收紧了力气,寻羽的气管被压迫得呼吸困难,脸上渐渐涨红起来。那支烟卷因为手的动作早就落在了地上,可能在滚落的过程中还烫到了两人的皮肤,但谁也没有功夫再去在意这些。   卧底暴露身份,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知情者。哪怕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也不能让秘密流传出去。寻羽从来都清楚得很。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寻羽明明确确的从陆岐远眼里读出来一丝杀意。   精神体豹猫感受到危险自动现身,弓着背在地毯上朝陆岐远发出威胁的低吼。寻羽的双眼开始因为缺氧而发黑,心意却因此更加坚定,他堵上了所有的决心与勇气握住陆岐远的手腕,话音掷地有声:“我不怕死!能够死在您手中是我的荣幸!”   从前的成长环境让他不得不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没有安全感缺少同理心,从而变得冷血而偏激。是陆岐远改变了他。他只是浮沉于社会最底层的那一粒沙,有幸被陆岐远捡了回去,从此就认定了他此生唯一的信仰。他这条命本就是陆岐远给的,现在要收回去他也绝无怨言。   陆岐远难以置信地凝望寻羽,手上的力道没有再继续加重。他没想到这样都吓不退他。他知道寻羽不可能对自己有异心,自己更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他只是想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到底能为了自己做到何种地步。   只要寻羽愿意,自己可以一辈子养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卷入半点世事纷争。供他锦衣玉食,保他一方平安,只要给得起的,他都能给他。可寻羽却不甘心做一个被庇护于羽翼之下受人宠爱的猫咪,他偏偏要觉醒五感,要成为哨兵,阴差阳错地引发了结合热和自己缔结了精神链接,还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面前声称要帮帮自己。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他连死都不怕偏往往火坑里跳?!   “到底为什么?”陆岐远不能理解。   寻羽倒是豁出去了。他将陆岐远的手猛力从脖子上拽下来,放置在跃动的心脏之上,如同誓言般朝他宣告:   “因为我爱您!”   这三个字一出口,寻羽心中宛如大石落地,压在心头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得以痛快抒发。   那些澎湃的情绪再次从精神链接涌入陆岐远的脑内,他所有的壁垒都起不了作用,像是被人在心上重重的捶了一拳。   陆岐远拧眉,抽回自己的手。哪怕已经看过寻羽的精神图景,他依旧很难理解寻羽这样炽烈得近乎偏执的感情。他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我不明白。我轻贱你、折辱你,把你当商品一样买卖,当宠物一样圈养,剥夺你的自由和人权。你……怎么会对我产生这样的感情。”   可对寻羽而言又哪里只是这样的关系。   感激、仰慕、敬重、深爱,陆岐远于他而言,已是奉为神祇的虔诚信仰。他甚至羡慕秦韵,能够和陆先生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而自己又哪里配呢。   寻羽眼中又潋滟了水光,可他强忍住了那点激动,将双膝朝前挪了两步,让自己正正好跪在陆岐远两腿之间,他仰起头:“先生,您没有听错。我只想成为那个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的人。我受够了只能在家里等您回来的日子,您在外面受了伤我竟然都没办法帮您挡一挡。只要我的这点能力能帮到您,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读的书不多,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是把埋在心底里的那些话语剖了出来。   寻羽真是爱极了陆岐远,才会奉他为神,甘愿做他手中最趁手的兵刃,成为他最忠诚的鹰犬。   甘于平庸或是奋而觉醒,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有了所爱之人和所谓的天赋能力,那就更加无所畏惧。   陆岐远深深望着眼前的少年,陷入沉默。寻羽本不用闯进这样阴险诡谲的生死局里,可他就是要为了心中那份信仰不顾生死,就是要螳臂当车般的护在自己身前,就是跟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一起跳进这个望不到底的深渊。   那份来自寻羽的情绪在陆岐远心中激荡,就连从来都稳固的精神图景都受到影响,精神体感到强烈不安,从图景中飞出来嘶鸣着落在他的肩头。   寻羽像是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胸腔里那颗鲜活跳动的心,带着滚烫的热气送到他面前。   不知从寻羽这份热血无畏里看见了谁的影子,陆岐远竟然笑了。   他本就生得英俊,只是时常冷着一副表情从来不肯与人半分好脸色,总叫人忘了他笑起来能有这么好看。   寻羽被陆先生的笑容狠狠晃了眼,混乱中听见他的薄唇中吐出这样一句话:“做我的兵刃,可是要沾血的。”   “我明白。”他知道这一脚踏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或许在先生手中,他不需要有多余的思想、仁慈、怜悯,只是一件没有自我的工具和玩物。但只要是陆岐远的命令,他都会无条件服从。   陆岐远笑意更深:“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的,先生!”   寻羽改为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按在胸前,朝陆岐远行了联邦最虔诚的大礼。身侧的豹猫也压下两只前腿,向肩头的苍鹰低头臣服。   苍鹰发出穿云裂石的鸣叫,展翅盘旋于二人上空。陆岐远俯身将人抱起来,轻吻在寻羽额前。   哨兵寻羽正式启用。   受利刃独立支配,代号,锋芒。   --------------------   恭喜小羽终于正式觉醒!铺垫了这么久可把我憋死了(*'▽'*)?下一章会借陆先生之口介绍一下世界观~ 第17章 过往   ========================   陆岐远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   这么一看才发觉这半年他变了许多,寻羽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他的身高和骨架都长了不少,嘴唇也没有了病态的苍白,出落得更像个挺拔少年。性格不再是初来乍到时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样子,身上的潜能也一处处显露出来。现在的他像是蒙尘的明珠终于褪去了阴霾,散发出熠熠光辉。   如今早已不能仅仅将他当做一个解闷的玩物看待。   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能力完全觉醒的哨兵,是一个会被两国军部视作机密武器而争抢的绝佳战力。   金鳞岂是池中物,或许先前真是小看了他。陆岐远这样想。   既然已经认可了寻羽,陆岐远决意也不再隐瞒。他将寻羽抱下楼,低声交代:“光有一腔孤勇是不够的,你现在对自己、对很多东西都不够了解。先去洗个澡,等你调整好状态,我会讲给你听。”   关于哨兵和向导,关于两国的渊源,以及关于“我是谁”。   陆岐远将他放进主卧的浴缸里。微烫的水温激得身上细小的伤口开始发疼,寻羽尝试着用刚刚学到的东西来控制自己的感官。陆岐远感应到他在使用精神力加固屏障,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在书房等你。”陆岐远是从公司临时赶回来的,他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安排,交代几句之后就下楼去了。   寻羽一个人在浴缸里有些发愣的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切的变故都来得太快,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先生说得没错,寻羽现在对自己的身体都感到有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为什么产生了变化,对于陆岐远提到的那些概念更是一知半解。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特殊的人类,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最好奇的就是那只豹猫。陆先生说它是精神体。可在寻羽看来它就跟普通的小猫小狗没有什么差别,有实体可以触碰,自己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在危险出现的时候还能保护自己。心念一动,豹猫便从屋外直接穿墙进了浴室。精神体是高维生物,不会受三维世界里的物体所影响,它可以自由进出任何地方,包括精神图景和现实世界。只有觉醒了的哨兵和向导才能看见它们,平常人根本就感受不到精神体的存在。   寻羽不知道别人是怎么与精神体相处的,看陆先生似乎也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把他的苍鹰放出来帮助战斗。可是自己的精神体摸上去毛茸茸软乎乎,眼睛也水灵灵圆溜溜,他有点舍不得把它收进精神图景里了。   寻羽揉捏着豹猫的前爪肉垫,又用沾了水的右手摸了摸它的前额,精神体在他手下发出呼噜呼噜的愉悦声响。   豹猫对敌人凶狠得要命像只小豹子,到了自己主人这里就收起了獠牙,变成了乖巧的大猫。寻羽一直都想养个猫当宠物,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他把豹猫摸得油光水滑的,最后索性抱进浴缸里也给它洗了个澡。   换了一身整洁衣服之后寻羽肩上驮着他的精神体下楼去煮咖啡。在厨房里碰到了在忙活的老管家,他尝试着上去打了个招呼。   “管家爷爷,今天早上麻烦你了。”他有些歉意的说,眼睛却在仔细观察老管家的反应。   趴在自己肩头的豹猫悠然舔了舔前爪,甚至非常嚣张的哼了一声。   “没有关系的小少爷,这是我应该做的。”老管家对此毫无察觉,眼睛落在寻羽身上根本没有在他肩头多做停留。   他真的看不见!寻羽欣喜的眨了眨眼,生怕自己没控制住表情让人看出异常来。   『顺便带一些茶点进来。』大脑里突然出现了陆先生的声音,还没有彻底习惯的寻羽又愣了一秒,往四周看了看确认人还在书房里并没有在自己身边。   “啊,陆先生刚才交代说他要喝下午茶,需要备一些茶点。”寻羽认真转述着陆岐远的意思。   管家问:“那么要准备什么类型的食物,先生有吩咐吗?”   寻羽通过精神链接转问陆岐远:『您想吃什么呢?』   『不是我吃。你自己看着办。』   老管家看着寻羽的脸突然飞上了一点浅淡的红晕,还要强做镇定的说:“随便吧,看哪个做起来比较方便。”   “我这里刚好烤了一些曲奇,不知道是否太简陋了?”   “可以的!”寻羽连忙摆手,朝管家甜甜的笑起来。   寻羽给陆先生煮的是咖啡,顺带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端着餐盘进书房的时候陆岐远刚好合上笔记本。   陆岐远走到靠窗真皮沙发上示意他过来坐,寻羽想了想,没有坐到对面去,挨着他坐下了。   陆岐远看到了趴在他身上招摇过市的精神体,眼光有些奇异:“收不回去?”自己好像告诉过他操纵精神体的方法,没学会吗?   寻羽把豹猫抱下来放在腿上,解释道:“没有,就是想放它出来透透气。”说着又呼噜了两把它后脊背上的毛。   陆岐远是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的。维持精神体实体所耗费的那点精力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他也不会做这种没有必要的事。对于哨兵和向导而言精神体就是协助战斗的工具,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使用,平常放出来陆岐远只会觉得碍事。   “陆先生不觉得它很可爱吗?”寻羽眨着和手里豹猫如出一辙的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陆岐远当然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寻羽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猛塞了几块曲奇饼就着热牛奶咽下去之后才感觉到胃里有了点温暖。   陆岐远安静的等他吞咽完口中的食物,随手擦掉了他嘴角的残渣,随口问他:“知道联邦建国多少年了吗?”   寻羽很诚实的回答:“不知道,应该很多年了吧?”   “别看现在发展得这么好,其实也才一百多年而已。”陆岐远低头笑了笑,开始从头讲起了这个有些无聊的故事,“一百零五年前,大帝国因为政见不同一分为二,变成了如今的北帝国和南国联邦。”   “百年间联邦发展得蒸蒸日上,经济和科技都领先于世界。新历966年联邦的国家科学研究所首次发现了人体基因改造的可能性,这一重大科学突破几乎震惊世界。”   寻羽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这项技术从被发现到今天也才不过短短19年。   “之后联邦的经济越来越发达,国力也日渐雄厚,于是在新历974年举兵北上,向帝国开战。帝国为了自保反击,开启了人类改造计划。先前联邦的基因研究都只停留在科研层面的探索阶段,而帝国率先将这项新技术大规模用在了军队中。”   “军事往往在无形中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发展,基因改造技术虽然萌芽于联邦,却在帝国迅速开枝散叶。改造计划就是通过提取动物基因注入人体来得到超越人类认知界限的特殊能力,从而组建出一支战无不胜的特殊作战部队。随着改造计划的深入,特殊能力者逐渐分为相互依存的两种类型,帝国军部将感官过人者称为哨兵,相对应的精神力使用者则为向导。这就是向导和哨兵的起源。”   陆岐远讲得浅白易懂却又很是详细,言语间透露出严密的逻辑思维和语言条理。   寻羽发现陆岐远讲述时的表情总是很平静的,态度也波澜不惊,这样的国家大事在他口中竟然与讲述晚餐要吃什么一样云淡风轻。而且陆岐远没有任何偏颇,甚至听不出他主观偏袒哪一方,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近乎冷漠地叙述着事实。   真的事不关己吗?   “军部发现哨兵向导的本能和特性都更偏向动物,有腺体和结合热,向导会产生向导素,哨兵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向导素的抚慰或者受了重大刺激就会陷入狂暴。”   听到这里寻羽发出了疑惑,他并没有感受到陆先生的向导素的任何气息。陆岐远抚慰他的方法是最原始也是最困难的直接进入精神图景,而不是选择更快捷的使用向导素。   “我的腺体在某次战斗中受损,产生不了向导素。”陆岐远说这话时语调也平淡得像是在转述别人的事。   可寻羽不禁会去想,究竟是怎样惨烈的一场战斗才会让腺体受到这么重大的伤害?以至于器官最基本的功能都发挥不了?后来他才知道,那的确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血战厮杀。   陆岐远喝了一口咖啡,补充道:“如果有需要的话,你还可以通过口服和注射将两种方式摄入向导素,也并不是毫无解决办法。”   寻羽点点头,觉得自己大概没这个必要。有陆先生在,就算是用最复杂的办法也能轻松把自己拉回来。   “扯远了。”陆岐远继续之前的话题,“实际上帝国的科技水平并不比联邦高,将一项不成熟的技术强行运用于人体实验,后果之惨痛可想而知。这个改造计划推进得并不顺利,参与者九死一生,死亡率极高,帝国不惜为此屡次全国征兵。”   陆岐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垂眼望着手中的咖啡杯,杯中液体渐渐散开一圈圈波纹。   寻羽通过精神链接几乎同步看到了引起陆岐远脸色变化的原因。   人间炼狱。寻羽被他脑海里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露天的空地中堆积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残肢断臂,仅有的那些完整的躯体也都极为面目狰狞。人类的尸体如同垃圾一样挤在一起,寻羽仿佛身临其境,被那股冲天的腐烂臭气冲击得下意识呕吐。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军事实验室。那些焊接着铁栅栏的窗户缝里传出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惨烈得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倒像是困兽犹斗时的嘶吼。期间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人一批又一批的从后门往外抛掷着尸体,寻羽眼见着这座尸山越堆越高。   这就是改造计划的真实面目。残忍、血腥、泯灭人性。   他终于深切的意识到每一个改造者的背后都背负着什么,那是无数为他们铺路而牺牲的鲜活性命。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亡,那些还穿着学生制服的血淋淋尸体令他恐惧,他在慌乱中后退,然后一脚踩在了冰冷僵硬的一截断臂上。   寻羽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回头,惊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在那堆残肢断臂里看见了……陆岐远的尸体。   --------------------   关于对待精神体的态度。   陆先生:战斗工具,平时碍事。   寻羽:宠物,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天降大猫于斯人也,必先撸其皮毛,捏其肉爪(*'▽'*)? 第18章 生死   ========================   此时的陆岐远还很年轻,眉眼被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头发盖去了大半,面色也灰败得与现在大相径庭,可寻羽还是凭着熟悉的面部轮廓将他认了出来。   浑身是血的陆岐远寂静地阖着双眼,被好几个年轻学生模样的尸体压在最底端。   寻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挖了个洞,呼吸之间还能听见凌厉的风声。精神图景中的信息传递与双方的情绪和状态息息相关,寻羽还没有习惯这么直接的进入他人的世界之中。只见眼前的画面忽的模糊变暗,视线中央只剩下狭窄的那一小块图景。寻羽强忍着意识被侵蚀的头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陆岐远身前。   寻羽的手就这么直直穿过了眼前的身体。他呆愣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耳边突然又出现了嘈杂的脚步声。   近乎本能地侧身一闪,寻羽躲进了尸山后面的视觉盲区。头痛还在继续,耳膜中也传来尖锐的鸣响,他用力拍了拍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   寻羽偷偷探出头,正正好能看见陆岐远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他死死盯着那具面色灰败的身体,试图找出一丝丝仍然存活的迹象来。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些怒意在感慨着什么,又有另一个低沉谄媚的声音不断应和。交谈声由远及近,寻羽正努力从耳鸣中分辨他们交谈内容的时候……陆岐远的手指竟然动了。   陆先生还活着!!!   右手食指微微蜷缩,随后猛地握成了拳。   陆岐远用力睁开了双眼。他的瞳孔暗如深渊,眼底翻滚着滔天的幽茫。寻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极为熟悉的东西,那是经历过崩溃之后的万念俱灰以及不肯认命的不屈倔强。他不甘心就这么去死,他想活下来,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的最后一口气。   帝王的一纸诏书慷慨激昂,招揽了多少热血青年怀揣着满腔抱负应征入伍。诏书中对改造计划的内容只字不提,又骗得多少青年葬送了宝贵性命。   无数如同陆岐远一样的青年没能如愿踏上战场,而是转头就被送进了实验室里。他们在帝王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年少有为需要招揽的青年才俊,不过就是用来实现改造计划的一堆没有感情的实验品、一组冰冷的数据,命贱得如同蝼蚁,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可他偏偏不肯认命。   陆岐远的眼中出现了一双华美的白靴。他拼尽了全身气力,一把抓上去。   见到陆岐远死里逃生,寻羽被内心的狂喜席卷,情绪再次超出了波动的临界值,尖锐的疼痛绞进脑海。眼前的画面开始崩裂四散,化作无数的颜色斑块消逝于眼前,陆岐远强行断开了意识传输的精神线。   重新回到现实的寻羽还有些恍惚,怔怔地看着现在的陆先生。   眉眼和轮廓并无太大不同,只是整个人周遭的气场都透着彻骨的寒凉。   陆岐远的面色依旧平静,漆黑的双眼像是一汪幽深寒潭。在他二十二岁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那一刻,他的天就黑了。从此匿身于幽冷黑暗的夜里,不曾再见过光明。   窗外的阳光投进来时带了几分热意,与斑驳的树影一同虚构出一段静谧而悠哉的午后时光。他们如同平日那般坐在窗前,寻羽分明沐浴在阳光下,竟然渗出了一身冷汗。   陆岐远低头又喝了一口咖啡,微微勾起嘴角:“正如你所见,我就是帝国改造计划中活下来的那一批人,我也因此获得了向导的能力。”   改造失败的人全都因为适应不了新基因发狂而死,改造成功的则觉醒成了向导或者哨兵。最终存活的人数不多,每一个改造者的能力几乎就等同于是用血肉和性命堆筑而成。   之前的问题有了答案,陆先生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猜测被亲口证实,寻羽在心里很单纯地小小雀跃着。   “所有哨兵和向导都需要经过基因改造才能获得觉醒,像你这样自然觉醒的目前可能是第一例。”陆岐远说着,伸手搭上了他的后颈,那里的腺体上还残留着一个浅浅的牙印。   寻羽是幸运的。他不需要冒着极高的死亡率接受基因改造就成为了哨兵,无形之中少了多少性命之忧。   陆岐远捏着他的后颈低声警告:“所以你要时刻隐藏好自己的能力,一旦暴露,不论是在哪里你都会被抓捕。那之后是被强行收编进行惨无人道的封闭训练,还是被送上解剖台做研究标本,就都不是我能救得了你的。”   寻羽被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手里抱着的精神体都跟着一块儿炸了毛。   陆岐远不着痕迹得在他后脖颈上抚了抚又轻轻揉捏,像是在安慰一只小猫:“倒也不必这么紧张。”   寻羽还真就被这只温暖的大手给抚得精神放松下来,看着陆岐远的眼睛点点头:“明白。”   他心里还有一肚子问题,比如刚才所见片段里的那位白靴的主人是谁,陆先生是如何得救,又是为什么离开帝国的军部来到联邦……这些他都想刨根问底。   “先生……”   太阳逐渐西斜,投进来的阳光也染了红色。寻羽肚子里垫了些甜点,又被暖洋洋的一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从一大早折腾到现在都没正经休息过,不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不急在这一时。”陆岐远转过来正对他,身上披着如血的残阳。   刚才的记忆重现也影响了陆岐远的心境。将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给寻羽复述一遍,无异于将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露出内里流脓溃烂的血肉给人看。陈年的旧伤隐隐作痛,他也再没有心情继续说下去。   陆岐远的声音在寻羽听来格外温柔:“你先上楼去吧。”   “好。”寻羽笑着把桌上的餐盘杯具收拾好,一同端出了书房。豹猫反趴在他的肩上,在房门合上之前朝陆岐远轻轻喵了一声。   陆岐远目送他离开后,长抒一口气,卸了力气靠倒在沙发上。   寻羽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精神体坐在床边。脑子里还在想陆先生刚才讲的那些,手在豹猫的背上无意识地抚摸。摸了那么十来分钟,手里的豹猫突然挣脱了他的双手,朝寻羽胸口狠狠一扑,把人都扑得翻倒下去。   “啊!”豹猫两只前爪压在他身上,露出尖得可怕的獠牙。寻羽的后脑勺陷进枕头里还弹了一下,有些生气地瞪它:“你干什么!”   陆先生不是说精神体对主人的命令绝对服从吗?他的这只怎么还会攻击主人!是不是因为觉醒的情况比较特殊,出了岔子?真要打起来自己的胜算能有多少……   豹猫亮出獠牙步步逼近,寻羽满脸紧张地计算着胜率。它恶狠狠地张大嘴,然后……叼起了被子的一个角。   小豹猫帮他把被子拉到脸颊边盖好,又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侧。寻羽被它毛绒绒的脑袋蹭得痒,立马又绷不住笑了,抱着豹猫的头揉了揉:“好好,我睡觉就是了。”   目的达到的精神体立马钻进了被窝里,在寻羽旁边蜷起身子躺好,舒服地发出了呼噜声。   寻羽被这么一闹也不再去纠结那些事了,放松心情任由自己坠入梦乡。当陆岐远走进侧卧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猫咪睡成一团的画面。   他特意隐藏了自己气息没有吵醒睡梦中的小家伙,坐在床尾静静看他。   寻羽似乎一直很缺乏安全感,睡觉的姿势从来都是侧身蜷缩的,像是把自己包裹在小小的茧里,抵御所有未知的危险。明明自己都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少年,就已经敢信誓旦旦地在他面前宣告要护他的周全,真是幼稚得可爱,让人忍不住去保护这一份天真。哪怕只能多维持得久一点,一点点时间也好。他不愿意再看到真心被践踏于脚底,热血被倒入冰窟,天真者被迫成长,最后变成像自己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怀中的豹猫动了动,寻羽也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坐在自己身旁的陆先生。笑着揉了揉眼睛,寻羽支起身子坐起来,稍稍往他身边蹭了蹭。   陆岐远任他撒娇,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红润又可口,忍不住轻啄一下:“想出门吗?”   “想!”寻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先生要带我出门吗?”   “明天。去一趟医院。”陆岐远手上的伤口明天需要去医院换药,决定带着寻羽一起自然是还有别的打算。   寻羽棕褐色的眼睛盈着笑意,赶紧点头:“好呀!”   陆岐远捏捏他白净的侧脸,被他的笑意所感染,也牵了牵嘴角:“比刚来那会儿笑得真多了。”   刚到家里的时候强行挤出来的谄媚笑容,陆岐远一眼就能看穿,流于表面的讨好,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活。曲意逢迎的面具他见得太多,反而显得这点真实纯粹的感情更加弥足珍贵。   陆岐远将寻羽睡得散开的领口拉好:“穿好衣服,下楼吃晚餐。”   --------------------   为自己咕咕了这么久给大家道歉!(也给陆先生道歉,让你在尸体堆里躺了这么久)π_π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毕业、求职、工作,再加上刚走入社会心态的转换和身份的变化都让我无暇顾及更新,真的是非常抱歉。   弃坑肯定不会的,故事没讲完最先憋死的一定是我。只是更新的频率就比较随缘了,一定会挤时间码字的!!   感谢所有的评论和收藏还有海星~也感谢不离不弃的你们~ 第19章 初探   ========================   寻羽自从进了陆家就几乎没出过大门,除了偶尔会去花园里走一走,平常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这座大宅。坐上轿车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豪华轿车在城市中心飞驰。   a城高楼林立,宽阔道路纵横于大厦之间,寻羽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发觉轿车经过了他曾经打工的酒吧。说是打工也不准确,他应该算是被卖到酒吧的廉价劳动力,一个月除了填肚子的那点面包咸菜,就只有顾客给的小费勉强能算作工资。眼见还未营业的酒吧大门被拉开,一个旧日熟悉的身影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寻羽条件反射似的往回缩了缩身子,就连自己的手掌压住了陆岐远的衣角都不知道。   触景生情难免勾起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寻羽还没来得及难过,思维就被陆先生打断:“想要那个吗?”   “什么?”寻羽没反应过来,顺着陆岐远的目光往外看才发觉他指的是同一侧路边的一个流动小摊。摊主正笑着将手里的大棉花糖串弯腰递给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   寻羽哑然失笑,这分明是哄小孩的玩意,自己跟那个看上去才十岁不到的小娃娃还是差得挺远。   陆岐远就当是感知不到他的心中所想,自顾自地降下了车里的隔板,朝驾驶位的司机吩咐了一声。直到前排的人拉开门下了车,寻羽才发现今天开车的并不是平时的那位专职司机,而是陆家的老管家杜老爷子。   老管家举着比篮球还大的棉花糖串回来,躬身递到寻羽手里。寻羽惶恐地接过,连声道谢。面上虽然带了半分无奈,心底下的甜意却已经偷偷摸摸地弥散开来。   陆岐远拿他当小孩儿哄,他竟然还挺受用。寻羽拽下一块糖塞进嘴里,糖丝入口即化,甜得心尖儿都发颤。   陆岐远收回目光,细细打量着他偷了腥的猫似的表情,自言自语似的问:“甜么?”   还没等寻羽点头,陆先生薄而淡漠的唇就已经贴了上来,舌尖勾去他唇角的糖渣,还煞有其事地咂了咂嘴,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份甜美。   “嗯,很甜。”陆岐远将唇放开,寻羽的脸又成了水煮虾,心情被窃喜霸占,再没心思顾得上什么触景生情。陆先生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窗外风景逐渐变换成了陌生的样子,高级轿车驶入了中央区——这个联邦底层公民基本没有机会涉足的顶层区域。   联邦国立第一医院便坐落于a城的中央区,临近最豪华机密的市政大楼,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独占两百多亩,硬是开辟出了一座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   联邦中最优越的医疗资源都汇集于此,这样的地方自然也不是寻常公民能够随意出入的。黑色的加长轿车通过了层层关卡之后终于驶入了医院之内,老管家留在车里等候,寻羽跟着陆岐远坐上了直达外科的电梯。   寻羽的手里还举着那串大得过分的棉花糖。   好几位身着淡粉色制服的年轻护士引着陆岐远进了专门的包扎处理室,只留下寻羽乖巧地坐在走廊上等候。   寻羽当然不会坐在原地傻等。   从昨天陆岐远提出要带他出门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绝不是作为一个“陪同者”的身份来到这里。陆岐远是什么人,枪子打进他身体的时候都没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怎么现在换个药都要叫自己陪着了?   所以这一行他必定是带着目的而来。陆先生来的路上并没有直说,或许正是给自己的一个考验。毕竟自己夸下海口要做那个能与他并肩的人,现在却还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能力都控制不好的草包。   寻羽开始用能力探知周围的信息。他轻轻合上眼,一点点开放了听觉的敏感度,将自己探知意识朝四周铺散开去。   第一次这样正式地使用探查能力,寻羽依旧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庞杂信息,纷乱的各种声音都从四面八方涌入大脑,他全神贯注地分辨着,从无数嘈杂信息中抽丝剥茧提取出那一点点真正有意义的声音。   他听见身后处理室里医生把手术剪放进托盘里的金属碰撞声,听见陆先生与身旁护士关于发型妆容的调笑声,听见走廊尽头办公室里护士们压低声音聊着家长里短的交谈声,他还听见病房里病痛者的阵阵呻吟,听见楼下汽车发动机的低沉轰鸣,听见这栋楼里众人脚步杂乱的行色匆匆…………   大脑超负荷运转令他的额角溢出几颗薄汗。太多的信息同时输入大脑,寻羽闭着眼皱眉,试图摈弃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精神触手朝四周延展而去,将探测到的结果一一传回。   他终于感知到了一点特别的声音,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他零星捕捉到“保护”“安全”这样的字眼,寻羽站起身试图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目前他正处于第七层,声音从头顶东南侧传来,听声音极为微弱,应当离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寻羽坐上电梯去证实自己的想法。电梯里的宣传图中说,这一栋外科大楼一共只有二十层,十层以下是门诊区,十一到十六楼是普通病房,十七到十九楼是高级病房,而第二十楼则是最顶级的特护病房了。   二十楼禁止一切闲杂人等进入,只有政府的高级官员或者财阀大亨才有资格入住,就连探望都要进行专门的身份认证。   在电梯中反复上下好几次,寻羽最终将目标定在了第十八楼。这里是住院区的高级病房,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住得起的,干净整洁的偌大病房里只放了一张病床,厨房、阳台、浴缸一应俱全,就说它是个酒店的套间也绝无违和。   寻羽的直觉告诉他,近了。他一直追踪的气息比刚才浓重了许多。他闻见浅淡的硝烟气味,那是枪伤独有的刺鼻味道。   “您…这里…安全…特护病房目标明显……请务必安心……”寻羽能感知的句子更加完整,声音顺着精神触手传递而来。他侧耳仔细分辨着声音来源,放轻了脚步。   一个人在这样安静的单人病房走廊里穿行是很打眼的,探查过程中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危险,直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才赫然惊觉。   寻羽吓得浑身一紧,本能地就要反击,他迅速转身,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护士现在他面前,那只手还悬在半空。寻羽强忍下自己的攻击动作,仅仅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您找哪个病房?需要我带您过去吗?”那护士见他衣着打扮,手里还拿着串棉花糖,认定他是哪家迷了路的小少爷。   寻羽心里暗叫不好,面色上倒是忍住了慌乱,偷偷释放出精神体豹猫朝深处继续探查。   “您好,我是跟我的叔叔一起来的,但是我有些不记得他在哪层楼了……”寻羽很会利用自己这幅纯良无害的脸蛋,晶莹地琥珀色眼睛眨了眨,一脸苦恼地模样。说话间余光朝护士胸前的名牌一瞥,记住了她的名字和职位——露华护士长。   护士长见寻羽和自己小儿子年岁相仿,不禁生了亲切之意:“你的叔叔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联系方式吗?”   “他叫陆岐远。”寻羽一边回答,一边暗中指挥着豹猫朝声音的源头奔去。他已经判断出了声音的方向。精神体不能离自己太远,要是能再往里走一些就好了。   陆岐远中枪之后第一时间就是送到了他们医院,护士长明显是知道陆岐远情况的,态度又缓和了许多,几乎有些谄媚:“那您看是去前台给叔叔打个电话,还是我直接送您去外科处理室?”   寻羽眉头一皱,换成了一副娇贵小公子的做派:“走了这么久我的腿都酸了,就让叔叔来接我吧。”能在这一层楼停留得更久一些自然是最好的,寻羽还不想这么快就丢失这一次探查的机会。   护士长将寻羽带到了这层楼的休息区,给他倒了一杯红茶。寻羽借此机会,也与她攀谈起来。   ===   另一边,陆岐远刚包扎完手臂就听见护士进来传话说,自己的侄子迷了路,等他去接人。   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陆岐远从十八楼接到寻羽的时候,护士长亲自将他们送到了电梯口,十分亲切地朝寻羽道别,眼里竟然还闪着慈爱的光芒。   终于回到了车里,陆岐远将车门关紧,似笑非笑地问:“出来一趟,收获不小?”   寻羽明白过来,这是陆先生在考校他的成果了。他也不绕弯子,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答案:“外科大楼里有隐藏病房。”   陆岐远将原本拿在手里的手机收进口袋,听得认真了一些:“理由?”   “我在十八层的时候,感知到这一层的有大型仪器运转的声音和人的气息,而且第十八层的走廊比第九层要短十二步的距离。所以我觉得走廊尽头的墙后面,应该还有一间病房。”   “不错。”陆岐远微微翘起了嘴角。寻羽还没有受过任何的军部训练就能够观察到这些,算是很聪明了。   陆岐远饶有兴味地接着出题:“那间病房里住的是谁?”   会是谁?不住在周密防护的特护病房,却住在高级病房隐藏的角落。他的身份一定很特殊,对于那个人来说,也许十八层比特护病房更加安全。硝烟味,追求极致的安全……   寻羽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是国务卿?!”   陆岐远满意地点点头:“不算太蠢。”   国务卿于半年前在宴中遇刺中枪,之后一直在医院抢救。近期国务卿的伤势有所好转,各方消息都说他已经秘密转院。可是陆岐远手下的眼线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原来竟然他藏到了这里。   陆岐远哼笑了一声:“为了躲命真是机关算尽,特护病房都不敢住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至极。”   换句话来说,他自己选择离开最严密的防护,也是给刺杀者大开了方便之门。   “找到进病房的方法了吗?”陆岐远随口问。   寻羽终于被问倒了,诚实地摇头。   陆岐远倒是不在意,没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若是联邦第一医院的安保系统这么轻易就被他破解,他反倒要怀疑寻羽的身份了。他抬起手,揉揉寻羽柔软的发顶:“这是你的初次探查,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及格了。”   “谢谢先生。”寻羽偷偷往陆先生手心蹭了蹭,“回去的路上可以再买一个棉花糖吗?”   --------------------   打工使人身心俱疲……(闭嘴,这不是拖更大半年的理由)   下一章终于可以写到小羽宝贝独自去完成任务啦(???????)? 第20章 血泊   ========================   从医院回来之后,陆岐远将暗室做了一些小小的改造。就是再好的一块璞玉,不经雕琢也成不了大器。他需要在暗室对寻羽进行五感训练,同时他也需要教他一些战斗技巧。   于是自从寻羽觉醒之后,每天都会在陆岐远的指导下完成一定量的测试和训练。有时陆岐远不在家,便由杜管家负责从旁协助监督。陆岐远对家里的下人们都不太亲近,唯独对杜老爷子全心信任。寻羽这才发现杜老爷子年过半百,格斗技巧竟然十分熟练。   一段时间后训练小有成效,寻羽已经能够靠着哨兵的天赋二十招之内制服杜管家。   某天夜里,寻羽完成了陆先生要求的训练任务,摘下眼罩擦干了额角的汗珠。跟着陆岐远一起回到卧室洗完澡,陆岐远将一套学生制服扔到他怀里,随后交给他一份入学通知书。   那张烫金卡纸上边以华丽地花体字书写着寻羽的名字,抬头印的是“联邦公学”——全国最高级的贵族学府。寻羽接到这份通知书有些无措,薄薄的纸片拿在手里像是在发烫:“先生……这是?”   陆岐远收敛了神色,只是轻声道:“锋芒待命。”话语间俨然已是上司口吻。   “在!”寻羽条件反射般端正了站姿,将脊背挺直。   “潜入联邦公学,等待下一步指令。”   这是寻羽被启用之后,正式接受的第一个任务。   ===   清晨,鸟鸣阵阵,微风撩动树梢,此起彼伏的人声惊扰了安宁的中央区。富丽堂皇的联邦公学大门外停靠着许多名贵轿车,三三两两的贵族与家仆搬运着行李,整个校园都热闹起来。今日正当开学日,整个公学的学生都来报到了。   其中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走下了一位少年。他的衣着并不打眼,就是普通的公学制服,胸前也没有任何徽章和领饰,看样子也只是未曾拿过奖学金也无学生会职位的底层学生。这里的贵族少年们都眼睛长在头顶上,哪里会多看他一眼。没有仆人相随,校门口的警卫客气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少年摇了摇头,自己拖着箱子走进了校门。   寻羽顺利进入公学就读。   开学后第二周周末,为促进学生之间交流,联邦公学按惯例举行迎新舞会。   这一天的天气并不太好。从下午开始空中就愁云密布。到了傍晚时分,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劲风一拂,赶去了空气中的燥热。   时针指到七点正,悠扬舞曲奏起,舞会正式开始。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整个校园,舞曲节拍与雨声合奏,年轻的贵族学生们在水晶灯下旋转,展示自己最优雅的舞姿。   寻羽独自站在礼堂的角落,手里端了半杯果汁,面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他穿着陆先生为他定做的小礼服,层层叠叠褶边立领羊腿袖衬衫外还束着燕尾马甲。他不太习惯穿得这么正式,偷偷伸手,将最顶上的纽扣解开了一颗。   方才还有好几位女生来邀请他当舞伴,他也只是皱着眉摇头。   他根本就不会跳舞。   贵族们从小就将华尔兹列入必修课程,舞池里的同学们摇曳生姿,随着鼓点缓步轻挪,少年少女们青涩地调情。   寻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这里的氛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音乐暂歇,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礼堂中央的舞台之上。学生们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将脊背挺直以注目礼迎接上台的老人。   原来那位面容严肃的老人便是校长。台下的人们都在认真倾听着校长的迎新致辞,无人注意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从窗口翻了出去。   寻羽还穿着那身定做的小礼服,随手将领口和袖口的扣子扯开了几颗,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看准了没有路灯照耀的黑暗角落,躬身潜入。   凉风吹散了他身遭缭绕的香水气味,他深吸一口气,下雨时的清新气息灌进鼻腔。寻羽不自觉地扬起的嘴角,脱离了拘束的贵族礼堂,夜晚才是他的主场。   有警卫穿着雨衣打着手电巡逻,寻羽老远便看见了光亮,立马隐蔽呼吸趴伏在灌木花坛之中。待警卫走远,他又攀上政务楼的第一层窗台。   前几天他已经来打探过一次,记住了所有的摄像头位置。先唤出精神体探路,再跟着豹猫的脚步在政务楼外墙上攀援。每层窗台上的防盗木栏都成了他最好的助力,他的速度极快,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到了校长室。   他不敢开灯,校长室里一片漆黑。寻羽将精神力放在视觉上,瞳孔几番缩放,竟能如同夜视动物一般将屋内陈设看得一清二楚。校长室的装潢华美,除了巨大书架之外还有各类资料柜,桌上的笔筒摆件都给人以庄重严肃之感。   陆岐远早就探到了风声,联邦正在各大高级公学进行人才选拔,然后由国家直接进行封闭式培养的和管理,这项秘密计划被命名为“联邦精英人才培养计划”。联邦公学作为国家最好的公学早已接到机密文件,开始在学生中进行秘密调查、记录和筛选。   计划的内容不得而知,选拔的标准也无人知晓。寻羽的任务就是窃取这份计划。月黑风高,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盛大的迎新舞会,确实是个好时机。   寻羽戴上手套,开始翻找。办公桌的抽屉中都是些常规文件,桌面上也全是些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他只好将目光转移到身后高大得过分的书架之上。   食指关节轻扣木板,一路敲击过去,终于在某本书后听出了不同。那块木板后面是空的。他将每本书都挪动一遍,果然在第四层书籍中发现了一本被固定在架子上的书。   轻轻拧动书本,那排近两米高的书架竟缓缓移开,显露出墙壁上掏出的狭窄空间。银光凛冽的保险柜镶嵌其中。   寻羽摒住呼吸,将注意力全数放在听觉和触觉之上,缓缓拧动密码表盘。他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尝试开锁,他紧张得指尖都有些发颤,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   一格、两格……寻羽反复试探,仔细分辨着每一声的细微差别。   “哒、哒、哒……”突然间耳边竟有脚步声响起!寻羽吓得指尖一抖,眼睛猛地瞪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听力覆盖范围极远,脚步声此刻是从一楼传来,距离校长室所在的三楼还有一定距离。   那脚步声并不太急,拖沓着步子,走走停停,似乎还在拖拽着什么。寻羽咬紧了下唇,胡乱擦了把汗,分出一半精神力关注脚步声,右手继续听音开锁。   有些肥胖的校工带着口罩在一楼打扫。他有些敷衍地将走廊里的垃圾扫作一处,心想着下雨天人们鞋上都带着水,总会把地也踩脏,索性连地也不拖了,直接上了二楼。   脚步声逐渐变大,寻羽的心都快悬到了喉咙。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这个高级保险箱竟然有好几重保险。他开始有些急了。   校工来到三楼,发现走廊上的一扇窗户竟然忘了关,雨点被风吹了进来,在窗台和地面上都形成了一小摊水渍。校工有些不悦地皱眉,这明显又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刚摸出抹布将窗台擦干净,校工随意一瞥,看见校长室的门口竟然也有一滩水。那摊水折射着灯光,显得格外惹眼。   校长不是去迎新舞会发表讲话了吗?   校工意识到不对,立马掏出了腰侧挂着的一大串钥匙,几乎是用肥胖的身体撞开了门。   校长室里一片漆黑。   他喘着粗气将灯打开,扫视一圈,屋内的陈设没有变化。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与水渍闪耀着刺眼的光辉。   “来人啊————”   一声惊叫惊扰了夜里宁静地校园。   寻羽早已从窗口跳了出去,此刻藏匿于一颗梧桐树上,看着整个校园的警卫都从各方赶来,向政务楼聚集。   校园里响起尖锐哨响,那是警卫独有的警报方式。不远处的礼堂里还在歌舞升平,丝毫不知道外面的骚动。   未来或许会改变联邦命运的“精英人才培养计划”此刻也不过就是几张薄薄的纸片,被寻羽用防水袋装着,别在了后背的裤腰里。他从树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地,像是一只轻盈迅捷的猫。   雨越下越大,嘈杂的雨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暗夜的精灵在房顶与围墙上穿梭。   他腾出两只手,稍稍助跑,一下蹬上了几米高的围栏。这里是公学的后门,平常就鲜有人来,更别说现在所有的警卫都被吸引到了政务楼方向。   围栏之外就是马路,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快要报废的路灯闪烁着光。出去之后自然会有接应,只要上了车他就安全了。   寻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正要往下跳,感觉有股力量猛地将自己拽倒。扭头一看,身上礼服的燕尾竟然挂在了尖锐如矛的围栏上!他被这股力量带得重心不稳,重重摔回地面。   不好!   后门警卫亭里的警卫闻声赶来,强光手电晃得他眼前一花。警卫左手在胸前抓起警哨,抬手便要放到嘴边。   完了!   寻羽连血液都停滞,靠着本能一跃而起,拔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竟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速度。   抬手、穿刺、割裂。   匕首刺入动脉,滚烫的鲜血喷射而出,浇了寻羽一头一脸。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他还保持着割喉的动作,眼前的警卫已经瘫倒下去。   那盏路灯还在明灭闪烁,警卫瞪大的双眼就那样空洞地望着他。   他竟然看这位警卫有些眼熟,开学入校时曾微笑着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寻羽大脑一片空白,眼看着那一滩血泊从警卫身下蔓延开来,被雨水冲刷得在地上肆意横流。那刺眼的红色仿佛成了一条条毒蛇,扼住他的喉咙与四肢,让他手脚冰凉,无法呼吸。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刚才那个警卫的鲜血就那么喷射到他身上,那股热流还带着人的体温。   他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地夺去了别人曾经鲜活的性命。   那摊血迹已经蔓延爬行到了脚下,寻羽踉跄着后退,仿佛那鲜红的“毒蛇”已经亮出了獠牙,正从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嘶声。   别过来!   耳边无意识地出现了鸣响。哨兵的精神力比寻常人更不稳定,他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刺激了神经。远处的歌舞声、警卫的脚步声、嘈杂的雨声都汇聚成刺耳的洪流,倒灌进他的耳中。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寻羽到底是年轻,从未遇到过如此境况,面前的尸体让他几近崩溃。精神不稳定的结果便是五感紊乱。每一滴雨水都砸得他生疼,寻羽头痛欲裂,双手按着太阳穴跪倒在血泊里。   暴雨倾盆,将他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混着血水从脸上淌下来,拉出一条又一条鲜红的痕。   精神屏障已经无法控制,寻羽喉咙里挤出绝望的低吼,眼前画面都成了斑驳的色块在快速飞窜。   头顶的雨倏地停了。   寻羽迷茫地抬头,一柄直骨黑伞罩在他的头顶。   强大的精神力涌入寻羽的精神图景,原本翻涌动荡的情绪顷刻间被安抚下来。向导从来都是哨兵的命门所在,陆岐远只是动用了几根精神丝线,便已经将寻羽紊乱的五感压制下去。   坏掉的路灯还在闪烁,像是给陆岐远身后都套上了光环。   寻羽被路灯晃得眼花,他看见神祇降世。   他坚信,陆岐远就是救他于水火的神明。   --------------------   小羽还是太年轻了呀( '? ' )毕竟是第一次做任务嘛~ 第21章 运筹   ========================   上车之后寻羽接过老管家递来的毛巾和衣物,迅速将全身的血迹擦拭干净。陆岐远一路上都面无表情,只是车一停便带着寻羽从后门回了家。   寻羽被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得反胃,忍着恶心在浴室冲澡,用毛巾反复擦拭着血污。原本白嫩的皮肤都给擦红了,生怕还有任何残留的痕迹。他怕陆先生嫌他脏。   好不容易洗完了,寻羽跌跌撞撞地进了主卧,见陆先生不在,又打开柜门,往暗室走去。每走一步,心就更悬高一分。   陆先生仍是背对着他,静静靠坐在皮质沙发上,翻看他带回来的那份文件。今夜有雨,没有冷冽的月光,惨白的灯光落在他的肩上,浑身都笼着清冷的气息。那个背影依旧是那么遥不可及。   这一次寻羽没有退缩,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他觉醒之后也有了与他并肩的资格。   陆岐远听见他来了,也是随意抬眼一瞥,脸上看不出喜怒,薄唇吐出两个字:“跪下。”   寻羽从不会违逆他的命令,乖顺地跪在他脚边。陆岐远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终于肯垂眼看他:“自己觉得做得如何?”   寻羽目光躲闪:“对不起,先生。今天的任务是我的错,差一点就要暴露,多亏您赶来……”   陆岐远皱起眉,轻叹一口气:“暴露之后立马解决问题,这一点你没有错。”   “但是,”陆岐远话锋一转,语调沉了下去,“你错在遇事不决,拖泥带水。”   如果不是自己就在附近接应,再多过几秒寻羽就会被后续跟出来的警卫发现。解决敌人要第一时间撤离现场,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教过。多余的怜悯和犹豫可能在下一次就会要了他的命。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是最多余的情感。   “领罚吧。”陆岐远目光重新投回手里的文件上。   寻羽自知有错,不敢有半句多话。   陆岐远低声道:“右边柜子第二格,自己去拿来戴上。”   寻羽在柜子上找到了陆先生说的东西,那是一个银质的环扣。他的脸有些红,却又不得不服从命令,重新跪回陆岐远脚边,将环扣戴好。   陆岐远伸手将他揽起来,背对着放在了自己腿上。   低沉好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紧贴在他的后颈,热气呼在他耳后:“今晚要一直戴着它。”   这是对小东西犹豫不决的惩罚。   ……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咽喉处收紧,寻羽连呼吸都困难。眼前迷蒙一片,嘴唇本能地张开,挤出小兽般的呜咽。他眼前的白炽灯光碎成了星夜,他自己也像被陆岐远拖进深渊。   意识朦胧间他听见陆岐远在说话:“联邦的精英培养计划竟然就是挑选优秀的少年,送去军情局进行基因改造。”   扣在喉头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些,寻羽艰难喘息,收拾起自己零落的思维碎片,勉强接住了陆岐远的话:“那些……贵族们,不怕死吗?”   他记得听陆岐远说过,帝国那些送去改造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陆岐远沉默两秒,继而语气中像是带了几分怒意:“联邦的技术更为完善,只要保证实验体的身体素质良好,就能将死亡率降到最低。”   寻羽闻言,瞬间就明白了陆岐远的怒从何来。帝国竟还是在技术上输了联邦一截!先前帝国改造计划牺牲的人们若是生在联邦,竟然不用白白丢去那么多性命。此事再往深处想便更是可怕,如果培养计划得以顺利实行,那联邦的军事实力将会强于帝国数倍!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陆岐远从身后抱住他,几乎要将寻羽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还有一件小事他没有说。   文件里记录了开学体检之后经过秘密筛选的学生名单,寻羽的名字赫然在列。自己家的猫咪竟然在被他人觊觎。一想到这,他就有一股没来由的无名火从心里燃起来。   ===   神经紧绷了一天,寻羽到底是累了。结束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安静地昏睡过去。陆岐远将他从地毯上抱回主卧,轻轻放在床上。自己重新冲了个凉,穿好衣服回到暗室。   他亲自从暗格里取出了通讯仪。扫描过虹膜,手中的光谱全息投影在投射在仪器顶端,形成一块虚拟幕布。这一次他没有使用文字传输,一阵电波调试之后,清晰影像在幕布上呈现。   对面那人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繁复的白色军服。白色的衣领上以金边镶嵌,肩上还有金色肩章坠着流苏,军服的剪裁衬得人肩宽而挺拔,周身自带着华贵之气。画中人没有露脸,陆岐远微微低头,并不太标准地以右手抚上左胸,行了帝国的见面礼。   “殿下还未就寝?”陆岐远盯着这身白色军服,思绪有些飘散。   一个清朗好听的青年声线从通讯仪里传了出来:“在等你。”   陆岐远低声汇报:“任务已完成。”   “看来你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错。有机会带来让我见见。”对面的人早已收到了先前陆岐远发回的信息,也是他批准了启用寻羽的申请。   陆岐远摇头:“初露锋芒的小孩罢了。”话虽这么说着,嘴边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蛇蝎已经混入舞会中随时待命。不过寻羽的表现比他预想的要好,根本没有让他启用Plan B。   “联邦的计划如何?”寒暄过后,对方切入正题。陆岐远也以最简洁的语言将这份文件的内容逐一汇报。   对方听完沉默了几秒,长叹了一口气,声线也随之下沉:“联邦比我想的要更心急,你的时间不多了。”   “是,殿下。”   “你虽是帝国的利刃,但我希望,你不会再有出鞘的一天。”   对方切断了通讯信号。   陆岐远望着黯淡下去的光屏,神色黯然,迟迟未有动作。   ===   第二天是周末,寻羽照例起床与陆先生一同用餐。   身上还有些酸痛,寻羽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自己的坐姿。陆岐远扫他一眼,吩咐安娜去给他加了个坐垫。   电视里照例放着晨间新闻,寻羽背对着电视,分了一点精力去关注女主持报道的内容。   “昨日晚八时许,联邦公学失窃。经清点,校内财务未有损失,但校长室内某机密文件被盗。其中涉及的计划或将因此中止,警署和国情司发表联合声明,誓要在十天之内将盗窃者缉拿归案……”   寻羽笑得一脸天真,罪魁祸首仿佛置身事外:“您说,文件丢了之后他们该怎么办呢?”   陆岐远看他样子只觉好笑,喝了一口咖啡,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你怎么看?”   “狡兔还有三窟呢。”寻羽和他打着哑谜。联邦当然不会像新闻里说的那样因为信息泄露就放弃这个计划,最大的可能就是改变实行方式,延缓推行。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既能够了解联邦的计划进度,也阻碍了计划的推行。   “上了几天学,还是学了些东西。”陆岐远饶有兴致地看他,“别忘了周一照常去上课。”   “知道啦,”寻羽朝他扬起嘴角,笑容沐浴在晨曦中,仍旧像个纯净无害的小少年,“先生。”   周一。寻羽为了保持常态不被怀疑照常去联邦公学上课,陆岐远坐上了前往政议大厅的轿车。   两年一度的改选大会在即,而这便是他要走出的下一步棋。   陆岐远走下车的那一刻,各种长枪短炮的镜头便已经对准了他。记者们生怕抢不到头条,纷纷举着话筒朝前涌来,试图为自家媒体争取到头条素材。   “请问远山集团总裁是以何种目的参与改选?”   “您此刻出席改选大会是否出于其他考量?”   “如今政议院中派系复杂,您此举是不是有意站队,引导舆论风向?”   提问一个比一个犀利刁钻,就连旁人听了都要捏一把冷汗。可陆岐远仍旧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对耳边的聒噪之声充耳不闻,由多位保镖护送着直接从侧门进入了大厅。   寻羽在学校的咖啡厅里看书。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安静地坐着。他并不爱喝咖啡,咖啡因的兴奋作用会影响他的精神力敏感度。相对来说,牛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手里的书本已经十分钟不曾翻页了。他关注的也早已不是书本,而是咖啡厅电视里转播的改选大会现场实况。   参选人们都依次上台发言。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踏上演讲台。陆岐远今天并未做过多的打扮,只是穿了一身枪灰色的西装配上黑色的衬衫,显得整个人的面色都有些阴沉。   也许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太过跳脱的颜色,这样才能显得更加沉稳,寻羽想。   当陆岐远在台上站定的那一刻,台下便开始议论纷纷。镜头扫到台下之人,无一不是紧皱着眉头,一副不屑的模样。   也是,一个生意人,跑来政客的角逐场来捣什么乱。难不成他也想分一杯羹?   陆岐远低沉淡漠的嗓音从话筒中声灌全场:“我想,大家或许该给每一位参选人最基本的尊重。”   他的语气并不重,也毫无命令或责备的意思,台下却真的渐渐平息下来。   陆岐远个子较高,话筒在他面前便显得有些矮了。陆岐远将左手撑在演讲台一侧,右手握住话筒,将它往自己唇边调了调。   “陆某出现在这里,请各位同僚不要太过意外。联邦政界人才辈出,这一点我不能否认。但是从近年来的经济决策来看,或许应该再多一些商界的声音。”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里顿时沸沸扬扬。有人高声质问:“你凭什么代表商界?我们联邦除了远山难道就没有别的集团了吗!”   又有人拉住他,低声阻拦:“目前来看,远山集团确实是风头正盛,不论是市场占比还是公司市值都一骑绝尘,我还买了他家的股票……”   “目光短浅!这种满眼只有利益的商人若是当选,政议院指不定会被搞成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会场里一时间群情激奋。屏幕前的寻羽都看得揪起了一颗心,恨不得冲进会场里把那些喊反对的人统统割断喉咙才好。   可台上的陆岐远却无半点尴尬之色,他淡定自若,目光缓缓投向已经紧闭的大门。   “砰”的一声,政议大厅的大门突然被两股人马朝两侧推开。众人俱是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   有个高挑的身影从阶梯上缓缓走来,此刻可谓是万众瞩目。待众人看清了来人,又是一阵惊叹。   --------------------   陆先生那颗枪子没白挨,赚了赚了∠( ? 」∠)_   这一章原本会更长一点,嗯。(暗示) 第22章 结盟   ========================   来人正是孙家的小公子孙程。而他的父亲是现任财政司司长,孙宏志。   接受过众人的注目礼之后,孙程优雅地抬手抚胸,朝各位躬身行礼:“抱歉各位,在下来晚了。”   孙家的面子大家不敢不给,而这位孙小公子的行为举止也不可谓不嚣张。他闲庭信步来到票选箱前,朝众人朗声言道:“我觉得陆先生所言极是。我父亲也常说,他们财政司的经济决策总有民众反映不够亲民。就是需要一些商界的人才,帮着给那些不接地气的老古董们提提建议,针砭时弊。”   “多听听各界的声音,做出些改变,也未尝不可。”说完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孙程将自己的那张选票投进了陆岐远所在的票选箱中。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俱是大震。孙程这番话的态度明显就是拉了陆岐远站队。联邦内部派系复杂,原先以国务卿为首的激进派与以孙家为首的民主派打得火热,而半年前国务卿遇刺,激进派元气大损,孙家便已有一家独大之势。今天这么一表态,谁还敢得罪他们家?   随后的投票环节自然是风向陡转,陆岐远高票当选政议院议员。   众人离场之时,有人愤懑不平,有人敢怒不敢言,也有趋炎附势之辈来赶着上前来巴结搭话。陆岐远都一一谢绝,与孙程二人一同从侧门走出会场。   刚下台阶孙程便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原本我还想着替我父亲向陆先生抛一抛橄榄枝。他们财政司正缺一个经济顾问,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卖这份人情,接这一块烫手的山芋了。”   陆岐远理了理领带,轻笑一声:“荣幸之至。”   ===   行政院财政经济司,司长办公室。   孙宏志坐在办公桌后,端起热茶拿杯盖撇了撇浮沫,轻轻地抿了一口。眼光不紧不慢地落在办公桌前站着的两人身上。   孙程难得正经严肃:“父亲,人我给您请到了。”   孙宏志望陆岐远一眼,露出客套地笑容,倒也不起身:“陆先生的伤可好些了?”   说完抬手示意两人坐下,开始寒暄起来。   “已经没有大碍了。”陆岐远有意无意地扭动手腕,露出袖口下的白色绷带,轻声答道。   “今日犬子前去,没有搅了你的局吧?”   陆岐远笑着摇头:“没有的事。陆某人还要感谢您和孙少爷的鼎力相助。”   “何必客气,孙家陆家历来交好,生意上也素有利益共通,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孙宏志打着官腔,眯起了下垂的眼睛,挤出一条条皱纹来,倒像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陆岐远不想再与他打马虎眼,单刀直入地道:“孙先生所言极是。之后孙家或是经济司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绝无推辞之理。”   孙宏志见陆岐远表态,也满意地点头。此时远山与孙家俨然已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个陆岐远先前挡枪投诚,现在又出此言,恐怕还想背靠孙家的大树好乘凉呢。   陆岐远看见孙宏志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孙程起身接过,递交到他的手中。   那是一份还未正式通过的经济改革决策案。决策中牵扯的利益甚广,推行起来恐怕会遇到重重阻碍。但是联邦如今阶级固化,资本腐朽,“上等人”越来越富,底层人民却苦不堪言。若是再不进行一番大刀阔斧地改革,经济迟早会要崩盘。   陆岐远从这份决策案里看见了经济司力挽狂澜的决心。   “这要推行起来恐怕反对的声音不小……”陆岐远斟酌着措辞,发表自己的看法。光是公司企业改革这一项,若是真正实行之后,远山集团的收益将会直接缩水至少五个点,更不要说那些其他企业了。那些被触及了利益的反对派指不定要造出多大的声浪来。   “没事,你实话实说,我们都明白。”孙程笑得随意,摆摆手,“这份企划案怕是连政议院的投票都通不过。”   孙宏志接话道:“这也是我们请陆先生来的目的了。”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相视一笑便也不再多言。毕竟经济司中人多耳杂,指不定要被人听到什么。   陆岐远将牛皮纸袋交还到孙宏志手里:“明白了,陆某定当尽力。”   孙程在一旁抱臂站着,后腰倚在办公桌前。盯着陆岐远的双眼,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那就辛苦陆先生了。”说完朝陆岐远伸出了右手。   陆岐远没有犹豫,直接握了上去,面上仍是捉摸不透地浅淡笑意。   远山与孙家向来是互相利用、亦敌亦友的关系,此刻在无声中竟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同盟。   ===   寻羽背着书包刚走出校门,见到熟悉的黑色加长轿车停在门口。不是管家平常接送自己的那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把拉开了车门。   陆先生果然坐在车内。寻羽一下就笑了。   “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寻羽爬上车,书包都还没放下,先凑上前去讨一个吻。   陆岐远揽过他轻轻在唇边啄了一下,低声道:“接你去机场。”   “去机场?”寻羽未曾料到,眨了眨琥珀似的眼睛,“要去哪儿?”   “滨城。”陆岐远轻笑,随口多说了几句,“是个很漂亮的沿海城市,我要去办点事。”   “我能陪您一起去?!”寻羽的表情明显转为惊喜,要知道从前都是秦韵小姐陪着陆先生一路同行,自己从小到大连a城都没有出过。   寻羽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匆忙:“可是我还没有收拾行李……”   隔板缓缓降下,老管家憨厚地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小少爷别担心,我都帮您准备好了,学校那边也已经请过假了。”   寻羽趴在车椅背上,甜甜地唤一声:“谢谢杜管家!”   “嗯?”陆岐远此刻淡淡地扫他一眼。   “当然更谢谢陆先生啦!”寻羽会意,扑进陆岐远怀里,小猫似的在他颈边蹭了蹭。   陆岐远被他蹭得发痒,揉着他的发顶哑然失笑。   小家伙倒是越发没规矩了。   ===   陆岐远此行只带了寻羽一个人。两人轻装简行,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就已经装下了所有的行李。   寻羽刚一下飞机就低声惊叹起来。机场四周视野极广,此刻正好是迟暮时分,天空被晚霞熏染成了艳丽的颜色。橙黄、绛紫、嫣红糅杂在一起,就是再好的大师也画不出如此美丽的油画。天际与海平面连成一片,他不禁看得痴了。   “走吧。”陆岐远有些无奈地牵起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一旁,以防寻羽被后来下飞机的乘客撞到。   酒店接机的车辆早已在外面候着,陆岐远熟稔地坐上商务车后排,等工作人员将行李箱搬上车。   寻羽也跟着上去,一同来到了金碧辉煌如宫殿般的酒店。他还从来没进过这么高级的地方,看着足有好几米高的酒店大堂,有些无措地拉住了陆岐远的衣角。   陆岐远感受到他的不安,将他的手拢进了自己温暖宽厚的掌心。他们并没有去到酒店套房,而是由服务生直接引着进了一个用餐的偏厅。   厅内已围坐了八九人,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一见陆岐远进门,纷纷起身招呼。寻羽低着头,借着余光扫视过一圈。   面前男男女女皆有,看年龄打扮应该都来头不小。南方小城的自然与首都不同,人们穿着也更随意。好几个男人都穿着花色艳丽的衬衫,领口开得大敞半个胸膛,脖子上则挂着小指粗的金链。女人们一个比一个清凉,几乎包裹不住身材的稀少布料让人看得面红耳赤。   整个偏厅里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和散不去的烟味。寻羽不太适应地皱了皱鼻子,默默张开了更高的精神屏障,将感官灵敏度调低几倍。   这样的酒局他并不陌生,从前在a城还会有人来陆宅聚会。寻羽还记得自己之前差点闯了大祸,行为举止便更加小心翼翼。   其中一位颇为富态的中年男人见陆岐远进门,热情地起身与他拥抱:“陆先生,可有些日子没见了!这回来滨城我可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伸手的时候,寻羽从他的衣服下隐约看见了右肩延伸到前胸绘着大片鲜艳的纹身。   陆岐远只是虚虚一侧肩就后撤了脚步,脸上挂着在寻羽看来有些敷衍地微笑:“近来生意怎么样?”   男人笑着摆手,高声附和着:“嗨,也就那样吧,凑活过。哪能和远山比!来来来,先入座,尝尝接风宴合不合口味!”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开席。   寻羽跟着陆岐远,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滨城的海鲜极为有名,就连寻羽都有所耳闻。见陆岐远与众人相谈甚欢,他便只顾埋头苦吃,努力降低自己地存在感。陆岐远倒是没怎么动筷子,常常有人邀他举杯应酒。   那纹身男人似乎不怀好意,端起酒杯满脸堆笑:“听说陆先生最近当选了议员,那可了不得了,我们在座的谁不得仰仗着您?我得代表兄弟们敬一杯。”话音刚落就有人将陆岐远杯中的酒给添满了。   陆岐远如何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勾了勾嘴角,倒也不推辞。他端起玻璃杯遥遥一举代替了碰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烈酒:“挂了个虚名而已。”   从旁的一位老板见陆岐远不怕灌酒,便打起了他身边寻羽的主意。   “秦韵大美女今天怎么没来?这位是……”   “自家小朋友,带出来散散心。”陆岐远的右手虚虚揽着寻羽的肩,像是有意无意地将他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秦韵剧组有事,抽不开身。”   那男人刻意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那可太可惜了。没了大美女作陪,今天这酒都没滋味了!不知道你家这位小朋友,能不能陪大家喝两杯啊?”说完,便从喉咙里挤出了一阵猥琐的笑声,满桌人像是看笑话似的盯着寻羽,已有人拿起颇为名贵的进口酒将瓶口对准了寻羽的杯子。   寻羽不敢乱说话,只是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人。   陆岐远眉头一皱,手中力道收紧几分,索性将人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掌直接盖在了杯口,把酒拦了下来,语气登时冷了:“他不行。”   众人眼看着陆岐远端起原本属于寻羽的杯子,替他喝了这杯酒。桌上的气氛明显也安静了几秒,都在暗自揣测寻羽的身份。   寻羽今天刚好穿的是联邦公学的校服,白衬衫短西裤配小腿袜,显得年纪越发的小。有化着浓妆的美艳女士出声解围:“他看样子估计还没成年吧,你们就别糟蹋孩子了。我来陪大家喝!”   话锋一转也是给了众人台阶下,众人便转为打趣那位美丽女人去了。寻羽略略松了口气。   桌上的众人都是人精,语言之中藏着机锋,明里暗里地试探打压。陆岐远倒是不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不会落了下风。   --------------------   最近没那么忙了,争取稳定更新~   求收藏和评论,姐妹们在评论区一起聊天扯淡呀!! 第23章 赌局   ========================   酒足饭饱,那为首的中年男人又盛情邀请陆岐远和众人到自己地盘里的高级会所消遣。那地方名字取得好听,装横也舍得砸钱,就连迎来送往的礼仪小姐也一个比一个漂亮。   方才交谈之间寻羽已经知道了那男人的代称是“龙哥”,应当是滨城地头蛇一类的人物,很是有自己的一方势力。近几年远山扩展业务,在滨城也设了分公司,颇有分一杯羹的意思。地下势力毕竟见不得光,比不得远山的背景深厚,他见了陆岐远还是得客客气气的。   同行的男人们有些自带了女伴,有些就在会所里搂了顺眼的作陪,独独陆岐远不为所动,揽着寻羽的腰径直往里走。   装修豪横的大厅之后便是纸醉金迷的赌场。龙哥替陆岐远撩开珠帘,问:“玩两把?”   “可以。”陆岐远环视一圈,找了个不太喧闹的角落,在空桌前落座。龙哥叼着雪茄坐在赌桌对面,叫来了场子里最漂亮的荷官,又有好几个老板似的人物上了桌。见到如此阵仗,众人纷纷向这一桌聚拢。   “玩什么?”陆岐远整理好自己的西装,随口问。   “我比较擅长打扑克。”龙哥颇为自得的笑起来,在烟灰缸里敲了敲雪茄的烟灰。   陆岐远倒是来者不拒:“发牌吧。”   寻羽站在陆岐远的侧后方安静地看着。他原本不懂玩法,但是好在脑子聪明,看了几盘之后竟然渐渐摸出了一点规律。陆岐远和龙哥等人一共六人,玩了四五把,各方有输有赢,牌桌上的筹码越摞越高。但是寻羽扫了一眼陆岐远这一方的桌面,筹码竟并没有减少太多。   龙哥见在牌桌上也没占到便宜便有些焦躁,又剪了一只雪茄叼在嘴里,有些阴冷地目光扫视过桌上众人。其他人都像是得了暗示一般纷纷离场,只留下陆岐远和他两个相对而坐。   陆岐远不发一语,静静看着他要玩什么名堂。只见龙哥侧身让小弟去传话,叫来了方才在酒桌上一直坐在他身旁的美艳女人。   寻羽认出了她,就是开口帮他解围的那位好心姐姐。他站在陆岐远身后偷偷朝那女人眨了眨眼。   侍者在龙哥身边加了张椅子,那女人十分亲昵地挨着他坐下,取出打火机帮他点燃了雪茄。   男人夹着雪茄深吸了一口,享受地缓缓吐出:“一直这么玩也没什么意思,这一把就让美女陪陆先生玩玩吧。”   陆岐远冷笑一声:“一直这么玩确实没意思。不如把赌注也换一换,赌点刺激的?”   龙哥明显对自己找来的美女很有信心,丝毫不怕陆岐远:“行啊,就赌滨城市场的归属权。如果我们赢了,远山集团就退出滨城。”这话一出口,旁观者已有人倒吸冷气。   寻羽听了这话都要吓一跳,这男人未免胃口太大,张口就想让远山集团撤掉分公司。看来远山进军滨城贸易,当地势力一直是有情绪在的,今天终于借着赌局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陆岐远像是听见了极大的笑话,低低笑起来。好听的低沉嗓音混合着胸腔共鸣,笑得风轻云淡,反倒让对面的人坐立难安。   “陆先生,不会是怕了吧?”那男人还在出言挑衅。   陆岐远收敛了笑意:“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话音刚落,他就朝身侧伸出手,握住了寻羽的手腕。轻轻朝自己的方向一带,另一只手再往腰间一揽,小少年便直接坐在了陆岐远怀里。   在家里寻羽不是没坐过陆岐远的大腿,可这在外人面前还是头一回,他耳根一下红了。   “就让我家的小朋友来吧。你若是赢得过他,远山自愿让出滨城市场。”陆岐远的右手还环在寻羽腰侧,这话说得轻松又随意。   “你!”对面人明显有些怒了。陆岐远不但没把赌局放在眼里,还让个十几岁的小屁孩替他上,明显就是看不起自己!   陆岐远被他打断话头,不悦地皱眉,声音转沉了些:“若是你们输了,滨城到a城的运输线由远山接手。”   寻羽听得心惊肉跳。a城是联邦首都,滨城又是两国边境经济最为繁荣的海滨城市,两城之间贸易往来的运输线重要性不言而喻。这赌得也太大了!一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寻羽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会打!   『先生,我不会……』寻羽用精神传导偷偷说道,情绪中带了些犹疑和胆怯。   陆岐远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轻轻抚过他的手臂:『别慌,有我在。』   寻羽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眼中的不自信皆数被隐藏下去。   见男人迟迟没有应声,陆岐远反问道:“不敢?”   “哼,陆先生可别怪我们欺负小朋友。”   美女荷官带着手套给双方发牌。寻羽拿起牌翻看的时候,指尖还有些抖。他强压下紧张,装出陆岐远一般游刃有余的模样。   对面的女人也将牌面用指尖推开,只瞟了一眼便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朝寻羽道:“小弟弟,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谢谢姐姐的好意,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寻羽坐在陆岐远怀里,放起狠话来格外有底气,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在场所有人根本不知道的是,一只身姿矫捷的豹猫早已趴在了对面女人的肩头。唯有陆岐远看见久违的精神体,有些好笑地与它对视一眼。那猫儿竟然还十分嚣张地朝他“喵”了一声。   有陆岐远从旁指导,再加上寻羽早已用精神体探清了对方虚实。这一场赌局,当然是毫无意外的赢了。   寻羽翻开第五张牌,将自己的Royal Flush推了出去,在场的人们都噤了声。对面的龙哥更是冷汗直冒,不可置信地看着桌面上双方的牌面。   “愿赌服输哦。”寻羽得意洋洋地从陆岐远怀里直起身子,歪着头出言提醒。   对面男人又气又恼,没想到自己特意带来的所谓高手竟然输给了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屁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动手,只能一拳头砸在赌桌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陆岐远奖励似的捏了捏寻羽的后颈,搂着他一同起身,自己缓步走到了男人身前。一只手搭上他的椅背,陆岐远倾下身,几乎逼近他的脸侧。强烈的威压迎面袭来,混迹黑道多年的龙哥竟然一下湿透了后背。   他听见陆岐远压低了嗓音说:“明天远山就会派人去接管码头,感谢龙哥的一番好意。”还特意将“好意”两字咬得极重,语气中带了几分嘲弄。   留下龙哥在座位上发愣,陆岐远带着寻羽扬长而去。   ===   陆岐远带着寻羽回了酒店。毫无疑问,两人定的是一个套房。看着比家里还要豪华的大床,寻羽不知想了些什么,红着脸钻进浴室洗漱。   等到半小时后他收拾好自己,套上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先生,您……”   寻羽收了声。他看见陆先生靠坐在沙发上,一手搭着靠背,另一只手压在了额角。陆岐远的双眼紧闭,眉头也紧蹙着,显然不太舒服。   陆岐远听见寻羽的声音还是惊醒了,抬眼看过来。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寻羽听见陆先生轻声叫他:“过来。”   寻羽快步走过去,被陆岐远一把拥进怀里。他感受到陆先生将下巴埋在他的肩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把这一天的舟车劳顿都从身体里吐了出来。   那灼热的气息就呼在他颈边,寻羽闻见陆先生身上缭绕着烟草的香气和有些浓重的酒气。今晚那些人都没怀好心,只知道给先生灌酒,害得他都没吃什么东西。寻羽愤愤不平地想。   “您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给您拿醒酒药……”寻羽轻声问。   陆岐远深吸一口气,鼻腔中便都是寻羽身上清新好闻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他贪恋这样纯净的气息,死死将他囚在怀中,不肯放手。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陆岐远咬字极轻,几乎是用气息吐出的这句话,俨然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不愿多费了。   从a城到滨城,无休止地交际应酬令人反感。真正熬到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独处时间,陆岐远才卸下了所有伪装,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现出来。   寻羽忽然有些心疼他。分明是陆先生三令五申的告诫自己,所有的酒精、咖啡因、精神类药物对向导和哨兵来说都是穿肠毒药,它们只会麻痹神经,影响精神力的敏感度。他不让寻羽碰这些,自己却迫不得已地一次次打破了规矩。对于向导来说,精神力便是最重要的武器,而酒精对他们的伤害更是成倍地增长。   寻羽身上熟悉的气息令陆岐远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太阳穴灼烧般的刺痛似乎也稍稍减缓。   随之松懈下来的还有陆岐远从来都绷得滴水不漏的精神屏障。两人已经缔结了精神链接,身体又是肌肤相贴,寻羽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便进入了陆岐远的精神图景。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入这里,四周的景象令他感到陌生。如果说寻羽的精神世界是血海与孤岛,那么陆岐远的则是被漫天大雪覆盖的疮痍焦土,放眼望去一片苍凉。   他看见鹅毛大雪扑簌而落,看见洁白之下掩盖的残肢断臂,看见远方灰暗不明的天空,还看见斜插在雪中被狂风吹得破败凋零的帝国军旗。地上已有半人高的积雪,寻羽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许应该像陆岐远在他精神图景中做的那样,先找到陆先生的精神映射。可是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呼啸的北风将军旗卷得猎猎作响,这一片荒原中哪里还有活物。   寻羽尝试着在陆岐远的精神图景里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手,以求能将感官覆盖的范围扩展得更广一些。   精神触手还在不断延伸,眼前的画面突然一闪,精神链接被临时切断,现实中的寻羽被一把扼住了脖子。   在感受到图景被精神触手侵入的那一刻,原本靠在寻羽肩头小憩的陆岐远猛然睁开了双眼。战场上积累出来的经验告诉他,危险!身体动作快过了大脑,等到他清醒过来时,身前的少年已经被他扼得面色涨红。   “先生,是我!”寻羽大口喘气,有些委屈地望着他。   陆岐远看着他脖颈上清晰的一圈指印,有些懊恼:“抱歉。”   “没事的,您只是喝醉了。”寻羽又重新展开笑容,站起身,“我去给您泡杯醒酒茶吧。”   陆岐远看着他在房中忙碌的身影,脑海中还有些混沌。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无暇思考,寻羽的精神触手带给他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   装逼如风,常伴我身。装完就跑真刺激嘿嘿~   精神体的事,怎么能算是出千呢? 第24章 竞技   ========================   清晨,陆岐远拉开落地窗的窗帘,令人微醺的柔和海风从缝中钻入,耀眼而粼粼的波光映在寻羽眼底。红日越出地平线,将朝霞渲染成璀璨的金红,海边的日出美得像画,唤醒了沉睡的芸芸众生。寻羽揉着眼睛,来到窗前。   “先生,早安。”寻羽说着,带着还未清醒的睡意贴在陆岐远身上,将脸埋进他的浴袍里。   “早。”陆岐远捏捏他睡得有些水肿的脸颊,没有由着他撒娇,“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先去一趟分部。”   一小时后,陆先生已经坐在远山滨城分部的总裁办公室里工作了。   陆岐远喜欢高处,所以他的办公室永远都是公司的最顶层,还必须是全景落地玻璃墙,满足他俯视众生的欲望。他像永远只落在最高枝伺机而动的鹰,身居高位,睥睨天下。分公司这边他来得少,需要当面处理的事务难免堆积成山。   寻羽抱着小毯子缩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打瞌睡。早起的困意顽强得很,他倚在靠背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他不太喜欢这里,四周的全景玻璃看得他心都是悬着的,摸鱼都摸得心慌。   突然一下天黑了。寻羽感知到黑暗又睁开眼,发现所有的全景玻璃都被调成了不透光模式。   再看一眼陆先生,他好像还在办公室内间与其他高层讨论着商业企划,压根没有注意到这边。   脑海中蓦然闪现熟悉的声音。   『安心睡。』   原来他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安,先生早就已经感知到了呀。   ===   忙完了一上午的工作,陆岐远竟还有时间带着寻羽在公司吃午餐。到了下午似乎没有要继续留在分部的意思,交代好刚接手的两城运输线事务之后,两人一同上了车。   滨城沿海有一大片山地平原,离喧嚣的城市中心有些距离,环境清幽秀美,于是也随之建起了许多高尔夫球场、环山赛道和海钓场之类。   陆岐远带寻羽来的是个跑马场。一下车寻羽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独属于动物身上的味道。工作人员引着他们穿戴护具、挑选马匹。寻羽由于是第一次骑马,还有教练带着他单独练习了一会儿。   等到寻羽从练习场出来,走到休息区,发现陆岐远已经与一位穿着休闲的中年人聊起来了。看样子相谈甚欢,陆岐远看见他走进,随手将他拉到身前。   “这不是家里小侄子天天闹着想出来玩么。就带他来看看海散散心,谁知道还能碰上您?”陆岐远言语间热切熟络,寻羽非常配合地跟着点了点头。   “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政议院的凯德先生,快叫叔叔。”陆岐远说着,轻轻给身前的少年递了个眼神。   寻羽心领神会,明白了此行的目的,换上乖巧地笑容:“凯德叔叔您好。”   那中年人也笑着应声:“小家伙长得可真漂亮。滨城是个好地方,你要好好享受哦。”   陆岐远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您今天是过来……”   “哦,我呀。正好假期出来休假,赶上俱乐部的跑马比赛邀请我来参加呢。”   寻羽在一旁多听了几句便已经大致了解,今天下午跑马场会举行一个小型的山地跑马友谊赛,参与者都是俱乐部的会员。而能够成为这样高级马场会员的都非富即贵,来头不小,大家都不在乎名次输赢,只是借着比赛的机会玩一玩。   “陆先生也是这儿的会员吗?”凯德问道。   陆岐远轻笑:“当然。远山在滨城也有分部,我偶尔会过来跑一跑。”   寻羽对于扮演任性又娇贵的小少爷这个身份已经非常熟练,几乎是在听到陆岐远是会员的那一刻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叔叔,我们也去参加这个比赛好不好?”   陆岐远故作面露难色,没有满口答应:“你今天才刚学会骑马,还不够熟练。”   “那您就带着我嘛!我们骑一匹!”寻羽拉着陆岐远的手晃了晃,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那凯德先生反倒帮寻羽说起了话:“陆先生,看在小朋友这么想的份上,就带着他吧。”   陆岐远的嘴角扬起弧度:“那好吧。”   工作人员牵来了陆岐远常骑的那匹马。只见它通体乌黑,毛色光滑发亮,浑身肌肉虬结,十分健美漂亮。确实是匹好马,连凯德眼里都映出了欣赏之色。   陆岐远率先侧身上马,左手牵起缰绳,右手朝寻羽伸了过来。此刻陆岐远换上了专业的骑术服,紧身的裤子与马靴将他的双腿包裹得更加修长,衬衫和束腰带更是显得陆岐远越发肩宽腰细。他骑在马上比寻羽高出一大截,寻羽仰望他,像是看见了邀他上马的优雅骑士。   伸手,紧握,借力一拉,寻羽踩上马镫,跨坐在了陆岐远身前。陆先生双手圈住他牵着缰绳,他的后背就贴着身后人的胸膛,寻羽的体温一下子便升高了。   “抓紧了。”陆岐远在他耳畔低语。两人隔得那样近,寻羽都能直接感受到喉结的震动,让他心尖都酥麻。   凯德也骑上了自己的马,参赛人员们纷纷骑着马往起点处聚集。   随着一声哨响,拦马杆升起,数匹骏马便已经冲了出去。陆岐远也拽紧缰绳,一夹马肚,带着寻羽紧随其后。当马在快速奔跑时,马背上颠簸异常,寻羽只能尽力下趴,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以求自己不会摔下去。   两侧地景物都在飞速倒退, 陆岐远的呼吸声从耳侧穿来。寻羽渐渐适应了这样的速度,慢慢敢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风景。他们正奔驰在一条林间大道上,不时还能超越几名选手,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到了一处分岔路口,陆岐远猛地拉住缰绳,黑马前蹄抬起发出痛苦地嘶鸣。他竟然偏离了比赛的大道,转头拐进了小道里。   寻羽这下才想起来方才闲谈的时候,陆先生似乎和凯德提起过,林间赛道中有捷径可走。   果不其然,陆岐远一路快马加鞭,就在小道前方发现了凯德的身影。知道了有近道可走,谁又会放弃这机会呢?   『准备。』   陆岐远用靴跟狠踢一脚马肚,骏马吃痛嘶鸣,再次加速!两人眼看已经要与凯德并驾齐驱。凯德听见由远及近地马蹄声响,朝侧面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岐远带着寻羽追了上来。   寻羽竟还有闲情逸致,朝他吐了吐舌头。   『动手。』   凯德的眼睛还保持着瞪大状态。棕色的瞳仁映出少年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寻羽像是盯紧了猎物的野兽般,朝他扑了过去。双腿夹住凯德的头颅两侧,腰部爆发力量,猛力一旋,直接将他的脖子当场拧断!脱了力的尸体被一脚踹下马,当即滚下了小道两侧的山坡。   凯德的马受惊鸣叫,发了疯似的狂奔。寻羽落回马背上死死拽住缰绳,确保自己不被颠簸甩下马去。   两马并行,陆岐远再次朝寻羽伸出手。   毫不犹豫地交付性命,寻羽紧握住那只手,被重新拉回陆岐远怀中。陆岐远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在骏马奔驰中在后颈印下一个吻。   『任务完成。』   ===   后来凯德的马独自跑回终点,工作人员遍山寻人,那都不是他们需要关注的问题了。陆岐远带着寻羽翻身下马,领了个不太重要的名次奖励,携手一同离开马场。   一场赛马两人皆是大汗淋漓,也不便在外多做逗留,便让司机直接送回酒店。在车上,陆先生打开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平板,不动声色地划去一个名字。   终于回到酒店冲了淋浴出来,两人换了干净衣物,这下才觉得浑身舒爽。   寻羽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酒店的送餐时间已经过了,陆岐远刚准备打电话叫餐,被他拦了下来。   琥珀似的眼睛忽闪忽闪,寻羽眼巴巴地看向他:“先生,您不是说带我出来玩的吗?”   “嗯?”陆岐远不置可否,等他把话说完。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还没有真正去海边看看呢……”寻羽的语调越来越弱,自己都没了底气。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向陆先生提要求。他们的酒店就是海景套房,他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向往着柔软的沙滩和清凉的大海,谁知道从昨天到今天除了工作就是任务,他们竟然都没有时间去看看海。   而且自己好歹能在办公室偷一会儿懒,陆先生可是实打实地连轴转,他也不希望陆岐远那么辛苦。   陆岐远扬起唇角,将手头的工作收了起来。决定满足寻羽的这个小心愿:“今天晚上我没有重要的日程安排。”   两人一同来到了酒店附近的沙滩。七点多钟,刚好赶上晚霞最浓的时候。   寻羽找了张长椅,与陆岐远并肩坐下,目光却早已被辽阔地海面与殷红的落日给吸引去了。他觉得滨城的什么都是美好的。朝晖、夕阳、天空、大海,万事万物都是电视宣传片里画出来的一样,美得像个不真实的梦。   陆岐远心中一动,感受到他的情绪。   “很喜欢这里?”他轻声问。   “喜欢。”寻羽很真诚地点头。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来。”陆岐远低声许下承诺。   海边还有不少当地人在做着生意,吸引了许多游客。有些是出租汽艇,有些是水上游乐项目,还有些出售着挖沙的工具,而寻羽看中的是冲浪。他看见别人站在冲浪板上被海浪送上高空,再空翻着平稳降落。能够在海面上乘风破浪,真帅啊。   “喜欢就去玩。”寻羽的心思非常好懂,陆岐远都只要看一眼他的目光停留在哪,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寻羽兴奋地在岸边脱下鞋子,光脚踩在绵软的沙滩上,朝冲浪的区域一路小跑。陆岐远不愿意下沙滩,还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少年向着夕阳奔跑。那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停在岸边。   他倒是不太担心寻羽的安全,身为哨兵要是连这点自保能力也没有,也不用跟着自己了。陆岐远从来都不是个很矫情的人,只是远远望着他,也不靠近。   他看见寻羽试图在海面上摇晃着试图站起来。一次,两次,十次……他一次次摔进水里,又一次次顽强地爬起来尝试。终于在第十二次的时候,在浪板上坚持站立了五秒。   陆岐远忽然觉得就这么看着他玩耍,也很有意思。   小东西学东西很快,作为哨兵感官协调能力也很强,没练习几次就掌握了平衡技巧,能够在冲浪板上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慢慢敢于去直面海浪,身形开始有了起伏。   他战胜的浪花一个比一个高,难度也一次比一次大。猛然间一股巨浪卷来,把许多人都拍进了海水里,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传了过来。陆岐远还觉得有些好笑,那些游客的喊叫,可真像动物园里的猿猴。   很快,寻羽的身影也消失了。   陆岐远第一个变了脸色,起身踩上了沙滩,快步朝海岸走去。   寻羽呛了一大口水,在水里挥舞着双手乱抓,以期能快速恢复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在慌乱中他终于抓住了一只宽大的手……   寻羽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   重新定义【不担心】。 第25章 夜市   ========================   寻羽被陆先生从海水里捞了上来。倒也不用担心会感冒,三十多度的气温再加上海风一吹,身上的水一会儿就干了。   陆岐远陪他走在沙滩边的小路上,寻羽则提着自己的鞋子踩在细沙里,一串湿润的脚印在他身后绵延,最终浅淡得看不见。   不远处有霓虹灯光与喧闹的音乐,人群都在前方聚集。看样子应当是个海滩边的夜市,一股诱人的香气顺着海风钻进寻羽的鼻子里。   是海鲜烧烤的味道!寻羽拉了拉陆岐远衬衫的衣摆:“先生,去那边逛逛可以吗?”   陆岐远望着前方微微皱起眉,他并不喜欢太喧闹拥挤的人群。但是转头看见小家伙眼巴巴的样子,还是松开了眉头:“可以。”   寻羽欢呼一声,赶紧把鞋穿好,独自向前奔去。陆岐远笑着摇头,跟在他身后。   滨城地处两国交界,帝国离这里只有一道窄窄的海峡,两国的文化风情都在此地碰撞交汇,夜市上也有许多别处根本见不着的商品与小吃。夜市里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的,一不留神便会走散。寻羽牵着陆岐远的拇指在人群里穿梭,灵活得像只捕猎的猫。   夜市里各家商店小摊都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许多店主跟着音乐摇摆扭动随性起舞,嘴里还唱着歌一般的口号招揽顾客。寻羽一路上被拉着进了许多家小店试吃试玩,滨城的人们好像都格外热情。这里似乎自带了一股轻松快活的氛围,只要走近便会被这气氛感染,将所有的烦恼抛之脑后。   寻羽驻足在一家烧烤摊前。老板举着肉串跳着夸张的舞蹈,时不时拿起调味瓶为肉串撒上诱人的香料。寻羽还没有吃晚饭,被那孜然混着香料的味道一勾肚子都快叫了。他扭头,看向自家先生。   几分钟后,寻羽左手举着好几串比巴掌还大的鱿鱼,右手抓着一大把烤肉,边走边啃,实在是很不顾形象。陆岐远有些介意地凝望他几秒,然后将目光移到周围都是边走边吃的人们,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肉串上的辣椒粉似乎很多,小少年被辣得满脸通红,嘴里不断吸气,说话都不太清楚了:“先生,您要尝一尝吗?”   “吃你的吧。”陆岐远看着他,无奈摇头。   于是寻羽的手里又多了一个插了吸管的椰子。   清甜的椰子水冲淡了辛辣,他终于又恢复了活力,踏着轻快地步子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拿起小摊上的小玩意仔细端详,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陆岐远在他身旁慢步跟着,耳畔传来熟悉地吆喝声。那是帝国来的小摊贩在叫卖,见他们靠近便十分热情地招手。他垂眼一看,针织的破旧垫布上绣着帝国特有的图式纹样,上边摆的小物件似乎都有些年代了,零零碎碎什么都有。   寻羽也对这个小摊很感兴趣,蹲下身来仔细瞧。   被海风吹得满脸沟壑的老人用有些蹩脚的联邦话说道:“小帅哥,可以随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寻羽的目光停留在一对银质的小吊坠上,拿起来细看。那两枚吊坠竟然是两个精巧的小铃铛,总体比指甲盖还要再小一圈,上边却雕着十分精致繁复的海浪纹。两个铃铛看上去是一对,表面上的银层已经有些氧化了,应当有些年岁。   老人家低声解释道:“这是滨城人常戴的护身铃,传说戴上它出海就能逢凶化吉消灾免难。很灵的,小帅哥买一对吧。”   陆岐远站在一旁,冷声开口:“那它们的前一任主人呢?”   老人家一下被问住了,被这个男人盯着心里有种莫名的压力。谎话卡在喉头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结结巴巴道:“这是我八年前从战场上捡来的……”   想必是趁着清理战场时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东西,这护身符连上一任主人的命都保不住,看来也没什么用处。晦气。陆岐远拉着寻羽起身要走。   老人家见人要走就急了,高声挽留:“我不喊高价!您随意给点就行!我这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出来变卖家当,家里还有个当兵打仗瘸了腿的儿子……帅哥您看看,这银子多好的成色!拿擦银布一擦保准光亮如新!”   寻羽捏着这对吊坠迟迟不肯放下,总觉得冥冥中有根线在牵引着他。他看见老人眼里急得都快溢出了泪花,抬头望向陆岐远。那双眼睛总是那么亮闪闪湿漉漉的,眨一眨像是会说话。   “真那么喜欢?”   “嗯。”   陆岐远最终还是给他买了下来。那两枚吊坠原配的绳子早已不见了,寻羽从旁边的纪念品店里买了两条红绳和擦银布,打算回酒店之后自己串起来。陆岐远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低声说:“我不信这个。”   他从来都不迷信这些自欺欺人的东西。自己都保护不好自己的命,还妄图祈求神明的保佑,把希望寄托在这种既不能当武器也不能防身的小物件上,未免有些可笑。   陆岐远看着寻羽逐渐失落的神情,又补上一句:“两个都给你戴吧。”   既然小家伙总喜欢冲在他前面,说什么要护他周全,那就用这两个铃铛把命给拴住了,别总是莽莽撞撞的。   寻羽也能通过精神链接感知到陆岐远的想法,轻轻笑了笑:“我可以理解为,戴两个能有双倍保护吗?”   “胡言乱语。”陆岐远又揉了揉他的发顶。   脚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夜市尽头,寻羽拉着陆先生进了一家海鲜大排档。这里的布置和餐桌都很简陋,塑料桌布铺在油腻腻的桌子上,但是生意很是红火,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寻羽知道陆岐远一晚上还没有吃东西,边走边吃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寻羽猜他最底线大概就是……能坐下来进食吧?   热情的老板将锡箔纸垫着的大盆海鲜一样样端上来,喷香的味道肆意张扬,比星级酒店里的菜式可接地气多了。陆岐远竟然也没有拒绝,拿起店里提供的一次性筷子,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寻羽拿手撑着下巴,看着与平常不太一样的陆先生发愣。他平常总是西装革履,出入的也是那些高端场所,哪怕在家里也绷得一丝不苟。可是此时他穿着黑色衬衫,未系领带的领口松了两粒扣,将袖口随手挽到了小臂中间,竟然在这样破旧的小地方陪自己吃大排档。眼前人的动作依旧优雅矜持,被尘世喧嚣这么一衬,似乎也沾了些烟火气,更像个“真实”的人了。   陆岐远瞥他一眼:“不是你要来吃的吗?”   寻羽赶紧收起目光,低头开始大快朵颐。   这大概是寻羽最难忘的一个晚上。陆先生对他出奇的纵容,让他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夜市长长的一条街他从街头逛到了巷尾,见到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海螺、贝壳还有各种精致漂亮的工艺品,收获的还有满满一肚子海鲜美味。也许是自己生来就适应不了上等人的生活,他竟觉得小摊上的海鲜烧烤要比他们在酒店里吃的要好吃得多。   今晚的经历美妙得像个他不愿醒来的梦,可惜滨城之旅并不能无限延长。第二天一早,他们又坐上了回a城的飞机。   飞机头等舱里陆岐远在敲击着键盘工作,寻羽则拿出了那两枚吊坠细细擦拭。那老人确实没有骗他,他只是轻轻抹去了表面上的氧化层,就露出了里面闪亮如新的银色。寻羽有些兴奋地将吊坠举起来对着阳光细看,那吊坠折射着银辉,上面的浪花每一朵都清晰可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戴得起的东西。寻羽暗自窃喜,淘到宝了。   要把它们系在哪里呢?寻羽想了想,戴在手上可能会影响行动,戴脖子上又有些张扬,索性把两枚都串在一起,栓在了自己右边的脚踝上。   ===   飞机落地,两人刚到家,陆岐远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玩世不恭的轻浮语调,寻羽一听到便心中一凛。是孙程。   孙程在电话里笑着问候陆岐远,问他去滨城玩得怎么样。   “还行。”陆岐远知道他意不在此,随口答道。   “我可是听说凯德议员在滨城赛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山坡了呀。”   陆岐远眉毛一挑:“所以?”   “我早看那群老东西不顺眼了,成天和我们家唱反调。看来是老天听见了我的祈愿,真显灵了。”孙程语气里带着笑意,说完还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   陆岐远也陪着哼出一声轻笑,听他满嘴鬼话。   “我现在在帮着我爸整理文件,财政司的工作真不是人干的。真不知道那些老东西现在在哪儿潇洒啊——”孙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他自己说着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哎,听说你是带着我这儿抱回去的那个小东西去的滨城?”   “嗯。”陆岐远没有否定。他丝毫不怀疑孙程的消息有多么灵通,联邦政界商界圈子里好像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   孙程在电话那头啧声不断,语气再次不正经起来:“看来他在你那里还挺受宠?不知道滋味如何……”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陆岐远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   “哎哎哎,慢着!”孙程赶紧接话,“我爸让我告诉你,五天后那份决策案就会送到政议院初议。”   “知道了。”   陆岐远收起手机,揉了揉眉心。他还有五天时间。   --------------------   想要评论_(′?`」 ∠)__ 第26章 奖励   ========================   a城,中央大街。   此刻正值上午八点,城市里的人们纷纷出门通勤,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大腹便便的鲍勃先生也行色匆匆,肚子上的肥肉都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簸。路上经过一位乞讨者,他连目光都没有落下去,赶紧快步走开。只见他右手举着电话,左手夹着公文包,一幅天下大事都等着他来决策的模样。   突然,他肥胖的身躯被人撞了一下。撞他的那个人个子不高,廉价的t恤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应当是贫民窟的穷小子。对面人将压低的鸭舌帽一抬,露出半张煞是白净的少年脸蛋,对他不怀好意地扬唇一笑,扭头就跑。   鲍勃先生下意识去摸胸口的怀表。不好!   “别跑!”素来以抠门吝啬著称的鲍勃先生哪里会放过他,拖着自己肥硕的身躯穷追不舍。可他又怎么追得上身形灵活的小偷,少年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人群里。   他才跑了几步就累得气喘,胸口拉风箱似的起伏。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马路中央。   砰——!   两百斤重的身体被撞飞出去。人群惊叫着聚集,少年朝人群奔赴的反方向低头离去。   ===   a城某酒吧。   时钟的指针指向最高点,舞池里的气氛也嗨到了高潮。年过不惑的男人正与美女贴身跳着热舞,酒精直冲脑门再加上音浪的冲击,难免有些酒精上头。方才好几位美女前来恭维他,灌了几杯高度数的鸡尾酒,再加上肢体运动,胃里竟有些翻江倒海。   身居高位的约翰议员朝美女道了声歉,跌跌撞撞地往舞池边缘摸过去。   客气的侍应生小兄弟很懂事地扶着他,将他带到了洗手间。他随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零钱塞给人做小费,也不愿多说话,选了个隔间,搭上锁扣便跪在马桶边毫无形象地呕吐起来。   刺鼻的呕吐物涌出了喉咙,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才算罢休。确认自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约翰先生双手撑着马桶,支起身子。   头顶上倏地传来敲击声响。   叩叩叩——   朦胧的眼睛重新聚焦,竟然是那个侍应生直接坐在了厕所单间的隔板上,头顶着天花板,居高临下笑眯眯地望着他。   少年的笑容天真,却无故令人后脊窜出一股凉意来。   几小时后,清洁工强行撞开隔间门,才发觉约翰先生因为饮酒过量,已经溺毙在了紧抱着的马桶里。   ===   浮生若梦——a城最大的夜总会。   不论外头的经济如何,形势怎样,这里总是长盛不衰、夜夜笙歌。所有人都会有低俗的需求,他们正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才得以如此生意兴隆。当然,像这样醉生梦死的销金窟也总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灰色生意。   譬如今天在暗场举行的拍卖会。参与拍卖的不是寻常物品,而是一个个的活人。夜总会里的“少爷”“公主”明码标价,价高者得,有钱人们争相出价,只为与心仪的目标一度春宵。   拍品中不乏前凸后翘、大胸蜂腰的美人,在舞台中央热舞一曲,竞价的叫号牌便此起彼伏,最后的成交价是那些贫民窟人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数字。   最后一件拍品竟然是装在笼子里抬上来的。丝绒红布盖在鸟笼形状的巨大笼子上,随着红布缓缓拉开,人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白净如瓷的脚踝。笼中人似乎有些害怕,轻轻瑟缩一下,那脚踝上的系着的银铃便叮叮作响。   清脆的细小声音被麦克风捕捉到,传遍了整场。“叮铃——”像是猫爪挠得人心尖痒痒。红布再升,众人看见笼中人修长的双腿、挺翘的臀与细而薄的腰身。那具漂亮的肉体背对着人们,双手有些无助地握住笼子的栏杆,屁股上坠着的那条毛绒尾巴随着动作一摇一晃。   台下已经开始竞价了,拍卖官听着那数字越攀越高,已然超过了之前每件拍品的成交价。参与者们因为价格开始有了讨论,压低声音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红布彻底揭开,笼子内的情景暴露无遗。笼内的短发少年有些惊惶地回头,露出戴了半截面具的脸庞。面具遮盖了上半张脸,只漏出微翘的下巴和淡粉色的唇。他因恐惧微张着嘴,像是在引诱人品尝他的香甜。   讨论声突然全都静了。   “操!怎么是个男的!”有竞价者大骂出声。   坐在前排一直沉默的乔纳森老爷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缓缓举起了手里的竞价牌。众人都知道他的特殊癖好,心领神会地投去了目光。最终,他以全场最高的价格抱得“美人”归。   工作人员将小少年送进他房间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羞怯。独自一人缩在床尾,用被子裹住了身体。   乔纳森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小猫咪,不要害怕……”   少年被面具遮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晶莹诱人。面具一落,他顷刻间就换了一幅模样,脸上浮起了撩人的笑。   少年拉开被子,露出自己穿着香艳几乎衣不蔽体的身子,直接朝乔纳森攀了过去。那含了笑意的唇轻轻吐出一句话,勾得人骨头缝里都痒痒:“您有没有听过窒息游戏?”柔若无骨的手抓上了名贵的领带,将人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五分钟后,一道黑影从窗口翻了出去,消失在暗夜里。   ===   冷月高悬。陆岐远在卧室窗边翻阅着一本纸质书。他没有关窗,夏夜的微风轻轻拂过,耳畔是树枝摇曳的沙沙声响。月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肩头,铺满了整张桌面。   一个身影挡住了月光,从窗口跃进来。   脚尖踩上了书页,一个重心不稳,寻羽直直摔进陆岐远怀里。   少年披着月光朝他扑来。   陆岐远伸手接住他,皱着眉责备:“又这么冒失。”   寻羽倒是不在意,趴在陆岐远胸前抬眼直视他:“都完成了!”语气中带了些小得意,颇有些论功讨赏的意思。   “不错。”陆岐远将他从胸口抱起来,上下审视一番,“不过,你这穿的是什么?”   寻羽此刻穿的还是拍卖场里的那身衣服,是他打晕了原来那位“拍品”,从人家身上扒下来的。说是衣服都有些勉强,只是半透明的雪纺做成了无袖衬衫的样式,仅仅半隐半现地遮住了胸膛与两点,肋骨以下的那截全被裁掉了,露出了他细瘦的腰。下半身便更是清凉,短到大腿根部的裤子吊着几根细链做装饰,屁股后头竟然还垂着一根毛绒尾巴。   “时间紧迫,来不及换了……”寻羽的声音越来越小,耳垂竟开始泛红了。   陆岐远一口咬上那淡粉色的耳垂,另一只手拉住尾巴轻轻一拽,听见怀中人一声轻喘。   “你就是这幅样子在台上供人赏玩?”陆岐远的声音压得极低,自己都没有察觉已经带了半分怒意。   小家伙未免也太认真,做戏都做了大全套。就连这种小细节都不含糊!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陆岐远又用手指将那尾巴的末端往他体内推深了些,如愿听到了少年压抑的呜咽。   “啊……我没有让别人碰!”寻羽慌乱地解释道。   陆岐远当然知道他没那个胆子。唇瓣相贴,陆先生奖励他一个吻。   从卧室吻到浴室,寻羽整个人被凌空抱起,扔进浴缸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寻羽赶紧抓住浴缸边缘保持平衡,差点又被呛了一口水。身上的衣服全打湿了,那点雪纺布料此刻近乎透明,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胸前美好的曲线。那两颗猫眼宝石也清晰可辨,在衣服上顶出两个小小的凸起。   陆岐远也解开衣服,跨了进来。他说要洗洗寻羽身上的风尘脂粉气。   ……   再往后的记忆寻羽便很模糊了。   这一晚的陆先生并不粗暴。也许是这一回寻羽没有犯错,他也没有了生气的理由。只是他抱着寻羽迟迟不愿放手,像是在对私人物品宣示主权。   --------------------   陆岐远你也有今天!   省略的部分在wb(暗示) 第27章 部署   ========================   等到寻羽睡下之后,陆岐远走到窗边接了一个电话。他全程没有出声,仅仅听见听筒那边说了八个字便直接挂断了。   ——“任务完成,蛇蝎复命。”   数天后。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中央区,在市政大楼外设下的关卡前停下。陆岐远缓缓降下车窗,仅仅露出了半张侧脸,警卫朝他抬手敬礼,直接放行。   财政司办公室。孙宏志半躺半靠着自己的办公椅,手里拿着份文件细细翻阅。孙程见陆岐远敲门,亲自来给他开门,将人领进了隔音较好的内间。   还未等孙程开口,陆岐远先恭声道贺:“恭喜决策案顺利通过。”   孙程笑得满不在乎,手搭在陆岐远肩上轻拍几下:“陆先生功不可没啊……”   “哪里哪里。”陆岐远不动声色地侧身,把他过于亲昵的手拂了下去,“我也只是投出了自己的那一票而已。算不得什么功劳。”   “呵,陆先生这话可就太生分了不是?”孙程明显话里有话,狭长上挑的眼睛斜斜盯上他,像极了狐狸在心里打着算盘。   “最近这段时间可不安宁啊。先是凯德先生意外坠马,接着便是鲍勃先生在中央大街发生了车祸。唉,约翰议员我们也都是知道的,好色之徒流连欢场,谁知道这一脑袋栽进了马桶里。再加上乔纳森老爷在夜总会里玩性窒息一不小心把自己命搭了进去。还有在酒店莫名心跳骤停猝死的琼斯以及在自家泳池呛水淹死的乔恩……这么细数起来,真是数量惊人啊。”孙程装模作样掰着手指头数着,眼睛却不偏不倚与陆岐远对视,仿佛要从他眼里讨一个交代来。   就算是孙家给他的暗示,要除去反对派的议员,可是现在死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陆岐远摇着头低笑:“如今世道太乱,我们联邦恐怕是时运不济,就连议员们都跟着倒霉。孙小公子之前不还说,上天显灵给您应愿了么?”   三言两句竟推得一干二净,既不承认自己做了几桩,也没揽下责任,倒是把问题抛回了孙程手里。言下之意便是:不是你们让我动手的么?如今若是东窗事发,孙家也脱不了干系。   孙程也只是试探陆岐远,见他不上套,便沉默了几秒。他有自己的情报网,也已将这些案子查得八九不离十。其中三起都与陆岐远麾下的一位行踪隐秘的杀手有关。根据目前情报尚无法得出杀手的具体信息,只知道其受陆岐远指派,且只听命于陆岐远一人。另外几起案件是否真的属于意外还尚不明确,目前也不排除是帝国那边势力动手的可能。警署原本还要将事情查得更深,却被国情司一份紧急文件给拦了下来。   “陆先生好手段。这段时间事故频发,您自己也可要当心着点。”孙程的语调从来轻浮,说起这样的话来没有半点关切之意,倒是像在咒人。   陆岐远笑得豁然,视线转向窗外,看着那一幢幢直通天际的中央区高楼,叹道:“做政客,本就是个高危职业。选择踏进来的时候就该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   孙程听了这话竟轻轻点头,倚在门边站直了身子。陆岐远这话不无道理,而自己也早在多年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决策案已进入试行阶段,首都a城作为试点城市率先推行。此项决策虽伤筋动骨,但也是在刮骨疗毒,凭着财政司的铁血手腕,联邦自血战之后常年低迷的经济竟然有了抬头之势。   全程参与决策案制定和修改的孙程也借机正式踏入政界,入职财政司,成为了财政司秘书长。   起初上任时,孙程的空降还引起了诸多不满。而孙程对待质疑都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果各位有异议,欢迎去查询我的政考成绩。如果有比我更能胜任这个职位的,我不介意让位。”   联邦政考之难全国皆知,考试时间为期一年,所考察的范围更是从个人能力到决策执行再到各项素质,要求能力之全面涉猎范围之广,令人望而生畏。同时,它也是接受普通教育的平民想要跨越阶级最遥不可及的那道门槛。饶是有教育资源过分倾斜的“王公贵族们”,也极难凭着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走进中央区。联邦向来对上对下都是两副嘴脸,政考难为的都是些没有背景又没钱读高等学府的平民,那些官家子弟想要进入中央区又哪里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真有好事者去政务司查询,等到结果出来,那些不满之人也纷纷闭上了嘴。孙程的成绩在联邦近五年的历史上竟都算得上的前三甲。若非年纪太轻阅历不足,就是坐他父亲那个位置都绰绰有余。而那些比他更加优秀的,如今已经成为联邦总督或是国务卿了。   ===   下午,寻羽从联邦公学放了学,由司机接回家。他平常的放学时间都比陆岐远要早几个小时,也习惯了在家里和下人们一起吃过晚饭之后,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等陆岐远回来。   今天他推开门,却发觉陆先生竟然已经在书房坐着了。寻羽有些意外,赶紧换好拖鞋,推开了书房门。他换上灿然的笑容,甜甜喊一声:“先生!您今天回来得好早呀。”   陆岐远正在电脑上工作,见他来了也没抬眼,低声吩咐:“自己回房间去,我这里还有事。”   “哦……”寻羽的语调明显落了下来。像是一袋热水撞上了冰块,没把人家捂化反倒把自己冻得一哆嗦。他自讨没趣,怏怏地回了自己房间。   没过多久,楼下响起了汽车引擎声。今天有客人来?寻羽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听觉上,捕捉到的细节也更加清晰。他听见老管家迎上前,帮客人拉开了车门,恭敬地喊道……   “秦小姐。”   秦韵?她这段时间不是进剧组拍戏去了吗,怎么现在跑来找陆先生。   寻羽不太想见这位美艳动人又自信大方的女人。每每看着她,自己心里总是会升腾起相形见绌的自卑。他缩在自己房间里继续听着,听见陆先生亲自走到大门口迎接秦小姐,他们接着来了一个“小别似新婚”的亲密拥抱。衣料摩擦声里竟然还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啧声,应当是秦韵对陆岐远进行了贴面吻礼。   一想到她饱满而性感的红唇寻羽就有些烦躁,想看看她与陆先生做出些什么更过分的事来,他偷偷将精神体唤了出来。豹猫从次卧穿墙而出,趴在二楼低头往下望。   “一个多月没见,有没有想我啊?”女人饱含风韵的声音滑进寻羽耳中。同时精神体眼中所见也传回了寻羽脑海。秦韵紧紧贴着陆先生身侧,抬手勾着他的脖子,说话时几乎要咬到他耳朵了。   陆先生竟然没有推开。这令寻羽更加难过。转念一想,以陆岐远的身份地位,也的确没有要为了谁而守身如玉的道理。   可是看见陆先生和别人亲密接触,他就是没来由的不舒服。哪怕自己和秦韵比起来,明明自己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陆岐远随便一瞥就瞟到了趴在二楼暗中观察的豹猫。跟小家伙说过无数次,非必要时不要随便把精神体放出来,总不听。万一身边有潜藏的敌对能力者,他准是头一个暴露。   苍鹰腾空而起,一翅膀将豹猫扇回了屋内。   豹猫被掀飞出去,摔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趴在寻羽脚边低声呜咽。寻羽心疼地把精神体抱起来,放在怀里轻轻抚摸。   陆先生好像嫌我打扰到他们了。寻羽闷闷地想。   ===   秦韵在陆家用过晚餐之后,勾着陆岐远的胳膊与他一同进了卧室。安娜的眼神追者他们上楼,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寻羽不想去主卧旁边的侧卧呆着,以防自己过于灵敏的耳朵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声音。他趴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基因工程相关的科普书籍随便翻阅起来。原本只是胡乱翻翻,可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对书上的这些知识都很有兴趣,横竖这些概念理解起来都不难,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暗室内。   秦韵取出通讯仪,指尖迅速在淡蓝色光屏上输入密文,将己方情报传输出去:“蛇蝎回电。我方一暗哨被国情司扣留月余,目前存活。已清除部分知情者。”   在寻羽行动的同时秦韵也在执行着自己的任务,琼斯和乔恩之死就是出自她之手。之前的联邦公学失窃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国情司也开始有所动作。虽没能直接抓到寻羽和陆岐远的踪迹,却歪打正着地将帝国派来的另一名暗哨给挖了出来。暗哨被拘捕之后,按照帝国规定应当即刻自行了断,不留一点泄露情报的机会。可是这名暗哨从一个多月前被捕,一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身处国情司的严密监控与保护之下,可见叛变几率极大。   几秒种后,通讯仪上显示出冷冰冰的文字,令人也能想到发令者那杀伐决断的淡漠口吻:“清除所有知情者,以及我方暗哨。”   不论这名暗哨曾经为帝国做过多少贡献,收集过多少情报。从被捕之后,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走向了终结。而秦韵他们要做的,则是清除掉曾经并肩作战,与他们一同在帝国暗藏于夜的战友。   国家之间的博弈,从来都是这样残酷。   ——“收到。”秦韵熟练地发送密文,随后将通讯仪放归原位。   陆岐远在一旁沙发上看着她做完这一切,低声道:“目前单独接触过他的就只有一个了。”   秦韵问道:“谁?”   “欧文检察长。”   秦韵重重叹了一口气,涂了红着指甲油的手指捂上眼睛:“是那个猥琐的老男人啊……之前他借着职务之便来我们公司揩油,每个女艺人都被他摸过屁股。”   陆岐远听她说完,问:“他对你印象怎么样?”   秦韵有些嫌恶地摆摆手:“前段时间叫人来带过话,说是想邀请我去参加他的什么私人宴会。傻子都知道他满脑子想的是什么,我拒绝了,没去。”   “那好。”陆岐远沉思片刻,开始交代自己的安排。   陆岐远的语气已经换成了长官式的命令:“蛇蝎听命。”   秦韵也收敛了神色,正式回答:“到。”   “本次任务蛇蝎为主,锋芒为辅。两组之间互不干扰,你若失败,锋芒立刻顶替执行。”   秦韵有点难以置信:“小家伙这次是PlanB?我要是失败了,他能兜得住?”   陆岐远瞥他一眼:“他不行还有我。”那眼神的意思便是秦韵的担心太过多余,哪怕planB失败了,他还有后手。   “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感谢您英明神武的好布置啊。”秦韵颇为痛苦都皱起眉,右手捂住了前额,“明天就去泡老头——”   “你的话太多了。”陆岐远懒得和她扯这些,直接终结了话题。   ===   秦韵和陆岐远一起出卧室的时候,寻羽也起了身,和管家一同把秦小姐送到大门口。   “再见。”陆岐远冷声道。语气像极了温存过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临走之前秦小姐似乎还有些心有不甘,抱住陆先生的脖子就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啾”的一声大得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真期待下一次见面!”秦小姐露出诡计得逞的笑,一溜小跑,还没等管家来帮忙开门就自己钻进了车里。   寻羽转回头看向身边人。陆先生脸色铁青,脸侧的那个殷红唇印显得格外刺眼。   --------------------   陆岐远你也有今天!(梅开二度) 第28章 莽撞   ========================   夜幕低垂,一道黑影自摩天大楼速降而下。寻羽腰上缠着绳扣,停驻在了19楼外侧。霓虹灯牌和反光玻璃掩映着的是联邦某高奢酒店的各个房间,人们只顾着享受自己的快活,谁也没有发觉暗中窥伺的双眼。   寻羽今天接到的任务就是全程待命。从出发算起,两小时后陆先生将会向他传达下一步指令。他从来不会过问陆岐远的布局谋略,他需要做的只是做好准备,保持静默,听从指挥。绝对服从是他的使命。要做一枚最听话的棋子、一件最锋利的兵刃,寻羽从觉醒开始,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晰。   悬吊在腰间的绳索因为重力的原因越收越紧,勒得寻羽后腰有些不适。他脚蹬住外墙稍稍施力,越到了大楼的另一侧。身体贴近了墙壁,再将一只脚踩在墙外的大字灯牌上,他稍稍将腰间绳扣调整了几厘米。   正因为这一动作,寻羽也得以靠近了19楼的走廊外墙。一个有点含混低沉的男声由远及近,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因为吐字不清,寻羽并没能及时辨别。   紧接着便是一阵柔媚飞扬的笑声钻入了耳中:“哈哈哈……欧文先生您可真是太会说笑了——”   秦韵?!这声音他绝不会认错!她怎么会在这儿?寻羽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还能碰到熟人,更何况是前几天刚与陆先生缠绵过的秦韵!   他抓住绳索的手猛然收紧,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了轻微的骨节脆响。身体迅速侧身没入黑暗和遮挡中,精神体已经随心而动,出现在那两人身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韵和那个中年男人打开了酒店房门。那男人的手揽着秦韵水蛇般的腰肢,手掌在她挺翘的屁股上肆意揉捏。秦韵娇嗔一声,半推半就:“这还没进房间呢,不怕被你的警卫看见呀。”   男人显然已经有些喝高了,大着舌头摆手:“不……不会!我叫他们去楼下等着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没人看见!”说着又伸手朝秦韵低胸的礼服裙里探去。秦韵拍掉他的手作势要躲,又被攥住了手腕,引得她惊呼一声,两人却在推搡拉扯间进房间里去了。女人那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引得男人呼吸粗重,俨然已急不可耐。   寻羽光是听着,指甲便已经掐入了掌心。他强迫自己冷静,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距离陆先生下一步命令还有一小时零五分。   秦韵被推倒在大床上,男人急切地扑上来要剥他的衣服。她用鲜红的长指甲朝男人胸前一点,极致轻柔地往下滑,声音甜腻得勾人:“别这么着急呀,欧文先生。我这条裙子可贵着呢。”   男人显然已欲火焚身,带着胡渣的唇便往她脸上凑。秦韵偏头躲开,半真半假地抗拒着:“别这样……啊!太粗暴了……”   简直不堪入目!秦韵这个女人竟然敢背叛陆先生!怒火已冲上天灵,寻羽连后槽牙都咬得咯吱作响。他的性格向来偏执,而他心中那杆天秤中,分量最重的就是陆岐远。陆先生是他心尖最不容冒犯的神祇。秦韵无疑是在践踏他绝不能容忍的底线。   “不要这样……啊!”   “美人儿,我会轻一点的……”   房间里那淫靡的声音竟然愈演愈烈!理智的弦已经绷到极限,寻羽忍无可忍。   耳边爆开玻璃碎裂的巨响,碎玻璃飞射得铺天盖地。房间中男女同时惊叫,停住了身下动作,望向这位不速之客。寻羽红着眼,抽出了小腿上绑的匕首。   第一刀割断了自己的绳索。第二刀割断了男人的动脉。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血柱直冲上天花板。那血浇在房间各处,将四周墙壁恣意渲染,原本洁白的大床都沐浴在这触目惊心的鲜红之中。寻羽握紧了手里已经染成了红色的匕首,刀刃上不断有血流往下滴落。   他就是地狱来索命的恶鬼修罗。   “不知羞耻的女人!”声音前所未有地沙哑,话音未落便已经再次对准了对方的咽喉要害!   秦韵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了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尸体,闪身躲过一击:“你疯了?!”   寻羽不再与他多话,直接抬手再刺,这一次瞄准的是她胸膛的心脏。招招致命!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秦韵被逼到墙角,蹲身一躲,匕首深深扎进了墙壁。抢得一线生机,秦韵也不再隐藏实力,一个抬腿侧踢直对上寻羽面门,瞬间爆发的力量将少年踢飞出去。   她好歹也是帝国A级哨兵,在近身格斗上还能输给这么个小东西?   匕首脱手,寻羽眼眶通红,显然已失了理智,赤手空拳再次扑杀而来。精神体豹猫随即现身,露出了嗜血的獠牙。秦韵抬臂格挡,右手反手一擒,交缠住寻羽手腕,在往下方极力一压,关节传来错位的闷响。   寻羽登时像被毒蛇缠住一般挣脱不开。豹猫还想要攻击秦韵,却已经被银环蛇锁住了咽喉。蛇身不断收紧,豹猫发出狂暴的嘶吼和哀鸣。   精神体与主人五感相通,寻羽也被扼得一时难以呼吸,拼命挣扎。   这是……秦韵的精神体?!她也是能力者!?   不对,有些不对!寻羽被怒意冲散的理智正在回归。   寻羽的手腕还攥在手里,已被她掐出了五道血印。秦韵双眼亦是冒了血丝,声音都压着怒意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秦韵明显感受到手里挣扎的力度小了,对着寻羽又是一记肘击,将人直接撞开。   “闹出这么大动静,欧文的警卫五分钟内就会赶到!”秦韵被寻羽的突然闯入逼得崩溃,陆岐远的满盘部署恐怕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两个哨兵同时神色一僵。走廊尽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正朝着房间靠近!人数不少于八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卫,他们两人根本不能全部解决,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   心念电转间,秦韵已做出判断。她将寻羽朝窗户破碎处狠狠推了出去。   “跑——!”   留给他的只有这一个字。   警卫破门而入,看见被鲜血浸染的房间都不禁怔忪了几秒。秦韵坐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身上衣衫凌乱,肢体多处青紫,明显是受了惊吓。   “有人,有人来!救命……救命啊!!!”女人像是见到了救星,哽咽着尖叫。谁都没有见过风韵迷人的秦小姐哭得如此歇斯底里。   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她在原地崩溃大哭,在警卫将他扶起时,竟然还腿软得往下跪,显然已经吓破了胆。她嘴唇不住抽噎,双眼黑洞洞地直望向那处破碎的玻璃窗,警卫检查过现场之后,转头便追。   “如果是从屋外偷袭,那人应当还没有跑远!”   秦韵被披上了一件外套,依旧抖如筛糠。警卫却丝毫不近人情,冷冰冰拉着人往外走:“还请秦小姐跟我们一同去辨认!”   寻羽猝不及防被推出窗外,好在及时拽住了刚才自己割断的绳索。再次系上绳扣,他以平生最快地速度速降逃亡。   狂风在耳边呼啸,他几乎是砸在了地上。顾不得浑身疼痛,他再次断开绳索,朝人群中跑去。身后已经响起了刺耳警笛声,几辆警车在身后穷追不舍!   眼看那一小队的人马越逼越紧,寻羽的胸腔都因为剧烈奔跑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感。肺里像是绞出了血,心脏也不堪负荷地狂跳,呼吸之间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   身后追兵根本就摆脱不掉,寻羽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心里己经开始盘算被抓到之后该如何自戕。   市民们听见警笛声都吓得四处逃窜,市中心顿时乱成了一团。思维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反倒变得更加清晰,他转头冲进一家商场,随手抓了几件衣物闪身躲进厕所。   商场里早就因为外面警笛大作而混乱不已,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瘦小的身影逆流而行。人群失措地涌向大门,却被执枪的警卫封锁了出路。   寻羽换下带血的衣物,压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低头混入人群。大批警卫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他根本没办法逃离。眼看着一辆辆警车在商场门口停下,秦韵从车内被拖拽出来。她还低着头,死死抱住双臂,一幅受了刺激还未缓过神来的模样。那些警卫根本不懂怜香惜玉,直接将人拉到商场门口一个个辨认排查。   已经有小队警卫进了商场内搜索,他们甚至带了警犬,循着血腥味一路朝厕所搜去。商场内的广播不停安抚着市民们的情绪,通知众人到门口处排队,通过排查后便可离去。寻羽混在队伍中,紧张得牙齿都在发颤,他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表情。   排查已经轮到了他的前一位妇人,眼看就要到寻羽。身后突然传来警卫的大声咒骂:“妈的!那那人换衣服了!”那带着警犬的警卫显然已找到他扔在厕所的衣服,正大步向门口走来!   完了!   寻羽脸色煞白。   又一队黑色轿车急停在商场门口。为首的那辆车上,走下两位男人。那些警卫定睛一看,竟是财政司秘书长孙程,和政议院议员兼财政司经济顾问陆岐远。   众警卫对这种靠攀附亲缘的“官二代”颇为不屑,面子却不能不给。集体朝二人站直行礼。   陆岐远铁青着脸,根本没有斜眼看那些警卫,径直走进了商场人群,一把揪住寻羽的衣领,将他拖出来,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极重,极狠。生生将他的头打得偏向一侧耷拉着,脸上高高浮起清晰通红的手印。   见寻羽低头不语,陆岐远又是一脚,直接将人踹倒在地。寻羽不敢反抗,哆嗦着支起身子低头跪好。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屏息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孙程更是吃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陆先生如此盛怒的模样。   “还敢跑吗?!”陆岐远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如同低啸的兽压抑着自己残暴血性。只见他拎起少年的衣领,反手又是狠狠一掌。那声响,听得人心都跟着颤了一下。少年白净漂亮的脸蛋被打得两侧高肿起来,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已蓄满了泪,滚珠似的往下落。   少年哽咽着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先生!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揣着手在一旁看戏的孙程倒是看不下去了,抬手发了话:“行了行了,人找到了就行。就是辛苦我俩,酒喝到一半在市中心满大街乱窜。”孙程走近拍了拍陆岐远的肩,将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人你带回去教训吧。别在这丢人现眼,有失风度啊。”   陆岐远紧绷着唇,没有再发话。   说完,孙程又带着笑,到了领头的警卫身侧,很是熟络地揽住了他的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兄弟,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我和陆先生一块儿出来玩,正喝到一半呢,他带来的那个小玩意就趁乱逃了。唉……好巧不巧,这小王八蛋还是我送给他的!我可是连酒都没喝了就开着车满城找人呐,哪知道混到这里来了。哎呦,耽误你们工作了,我替他给你们道歉。”   孙程暗中朝警卫手里塞了个物件。那警卫接过来一掂量,斜眼一瞟,立马将那价值不菲的名表塞进了裤兜。如今有钱人家养个把“宠物”在联邦算不得稀奇,这事向来是民不告官不究,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有时候那些人玩得过了火,在家里闹出了人命来,他们警署才会出面去管一管。像这种豢养的娈童出逃,他还真不是头一回见了。   领头的警卫顷刻间换了副嘴脸,笑得春光灿烂:“您太客气了,哪里的话!能顺便帮上您和陆先生的忙,也是我们的荣幸嘛!”   恭维之话说完,那领头的警卫便唤来手下,把心神未定的秦韵扯了过来:“来看看,这是不是那人?”   领头警卫见她畏畏缩缩的,又厉声喝道:“可要看仔细了!不然拿你是问!”   秦韵吓得浑身一震,抬头上下打量寻羽。观察许久之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是他,不是他!那个人很壮!比他高很多!不是他!”   正在前门人群聚集之时,后门驻守的某个警卫却突然一阵头昏,再次睁眼之时便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二楼跃下,朝小巷中逃去。   “他跑了!追——!”   后门部署的警卫已经率先出击。这一声呼喊从对讲机里传到了前门的警卫这里,领头的警卫哪还管得了孙程陆岐远这档子破事,赶忙带队去追。   一场闹剧暂歇,众人便看着那跪倒的少年如死狗般被拖回了高档轿车上。   --------------------   小羽,危。 第30章 鞭挞   ========================   寻羽跪在暗室里。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疼,身上因为逃亡而造成的多处淤青擦伤也在隐隐作痛。他不敢抬头,知道今天触了陆先生逆鳞,自己必定得领罚。   陆岐远很不喜欢事情突生变故脱离自己的掌控的感觉。而今天之事,这个变数竟然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寻羽。这令他更为气恼。   陆岐远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垂眼凝视他。直到把寻羽盯得有些慌乱发毛,他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语气并没有太多波澜:“你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来?”   陆岐远的情绪不会过分外显,在人前的暴怒之态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只是觉得在私下里多展露一份情绪,就是无意义的多浪费一副表情。   寻羽竟从陆先生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失望。他鼓起勇气仓惶抬起双眼。陆岐远不喜欢他总是哭,那水雾就在他眼眶里打转,迟迟没有落下来。   陆岐远的声音淡漠而冰冷,如往常一般毫不留情地点出他的错处:“这一次你错在自以为是,不服命令。”   他交给他的命令分明是在场外待命,等候下一步指令,寻羽却擅自行动闯下大祸。如果不是自己与孙程及时赶到,当着众人的面演了一出戏,此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不仅他们几人的性命不保,甚至可能会影响两国关系,引发双方冲突。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这都是他一个人冲动的代价。   陆岐远倒是不急着动手,他从来不是那种靠对他人施加暴力来获取成就感的人。其中的缘由一定要给寻羽解释清楚:“今天这么一闹,大家都知道你是私自出逃被我抓了回来。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要有一个交代。”   “所以今天这一顿罚,你免不了。先提前告诉你,我下手不会留情。”陆岐远看着跪在地上两颊已经高高肿起的寻羽,默默将目光挪开了半寸。   寻羽心里明白,陆先生这一次必须下重手。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长教训,更是为了堵孙程和其他人的嘴,把今晚的这场戏演完,给它画上一个不被人怀疑的句号。没有哪家主人在发现自己养的玩物逃了之后不会大发雷霆,第二天他若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人前,反倒引人质疑。   还有一层深意寻羽没有猜到,陆岐远轻轻点破:“今晚之后,杜管家会把你送到联邦第一医院。在住院的同时开始准备下一个任务。”   第一医院的隐藏病房里还住着国务卿,而陆岐远也探听到消息,之前被捕的那个帝国暗哨也被送进了这里。这次行动的目标有两个,必须有人提前以光明正大的理由潜入医院做好探查和布置,而寻羽的受伤则是达成此事的必要条件。   寻羽闻言竟有些窃喜。陆先生还愿意将任务交给他,说明还没有对自己彻底失望!盈满了眼眶的晶莹到底是滚了下来,他俯身去亲吻陆岐远的鞋面:“我都明白了,先生。寻羽自愿领罚。”   陆岐远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根羊皮细鞭。   鞭打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   ……   寻羽的脑海里只剩下疼。他最怕疼的,成为哨兵之后触觉感官被加强,他便更加灵敏。精神图景里掀起轩然大波,血海再次卷起怒涛直扑中心那座孤岛。暗红的海浪步步紧逼,眼见心中的那座陆宅便要被沉没海底。   意识已经开始游离,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沉进了血海,一瞬间他又似乎朝岸边狂奔着逃离。孤岛上唯一的建筑便是陆宅的映射,此刻也因为情绪的不稳定而开始摇晃。墙面出现裂纹一路向房顶延伸,屋外的树木倒塌得七零八落。通往大门的那条小路更是被巨震撕开了一道裂痕,血海里的液体倒灌进去,将这条裂谷淹没。   寻羽的精神体不受控地现身,凶猛的豹猫低吼着想要护住主人。苍鹰发出一声嘶鸣,张开双翼自陆岐远肩头俯冲下去。两只精神体缠斗作一处,豹猫精瘦修长的四肢极为灵活,在地面翻滚躲避。苍鹰的利爪一次扑空,第二次便插入了豹猫的皮肉。   “嗷——!”豹猫吃痛大叫,抬爪便挠,生生从苍鹰左翼上扯下一把羽毛。苍鹰灰色的瞳孔猛然放大,尖利的喙正对着豹猫啄了下去。如勾一般的鹰嘴一旦挂住皮毛,动作之间便能撕扯下一块血肉来。豹猫亦不服输,跃起便要咬断苍鹰咽喉,却不料苍鹰展翅腾空,一下离了自己视线。还未等到豹猫起跳,苍鹰的羽翼便如利刃般射了过来,眨眼之间鹰爪已经扣进了豹猫的喉咙。   鹰爪猛力收紧,豹猫被扼得再无反抗之力,赫然化作灰烟。寻羽皮肉、精神皆受重创,这下彻底脱了力,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没有了。   ……   这也许是他们两人最无温情的一次。双方全程未有一句交流,寻羽感受到的痛苦要远大过快感。同样的,陆先生也并没有从单纯的施暴中感受到愉悦,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般地动作着,目的是制造一个正当的理由将人送进医院。   寻羽明白,这是自己应有的代价。   ===   凌晨。下人们看着陆先生独自从暗室里走出来,面色依旧阴沉,似乎仍是不悦。老管家迎上前去询问是否需要做些什么。   陆岐远下到一楼书房,右手朝后摆了摆,示意他上去看看。   老管家叫上安娜一同进了暗室。安娜被屋中情景惊得捂住了嘴。她不会说联邦话,便只能指了指昏迷过去的寻羽。   此刻他浑身的伤口触目惊心,身上的血迹凝结成痂,看上去着实令人心疼。   杜管家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他将寻羽解下来,又命安娜去取来湿毛巾简单做了清理,连夜将人送往离家最近的联邦第一医院。   黑色轿车向着中央区疾驰而去。   陆家这厢刚将人送到医院,孙程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彼时已经半躺在床上休息,手边的电话响了他伸手去接,语气中还带着半分被打搅的不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陆岐远把人打进了医院。”   孙程一听又来了兴致,眉毛一抬:“哦?看来这回小东西倒是吃了些苦头嘛。”   “小东西被打得身上都是鞭痕。”   “啧。”孙程毫不意外地笑起来,语气中带了些嘲弄,“原来陆先生还有这种爱好,难怪小东西想跑呢。”   沉吟几秒,孙程缓缓道:“看来小东西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挺特殊。”   打虽然是下了狠手,之后却是送去了最好的医院。从最开始陆岐远愿意拿瑞星的项目换这么个小东西,他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这不像是向来理智的陆岐远会做的事。再到后来发现他竟然将人送去了联邦公学读书,最近还带着他去了滨城度假。   “为了个玩物能做到如此地步,到底是色令智昏啊……”   完美无缺的人太过危险,有了弱点的合作伙伴才更好把握。孙程笑着挂断了电话。   --------------------   看看本章字数,就知道我又删了T^T打的过程倒也不太重要哈,看了也心疼,唉……   昨天折腾这一章的审核等了一整天,最后还是申请删除重发了。 第31章 善意   ========================   寻羽又做了那个久违的梦。苍鹰翱翔于天际,双翼扑簌之间,片片羽毛如雪而落。他伸手去接,那褐色的飞羽却从他指尖穿过。空手猛攥成拳,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感。   他呼吸一滞,从梦中惊醒。   见少年突然睁开眼,一旁守候已久的护士赶紧上前,将他想要挣扎起身的动作拦住:“别乱动!你身上都包扎过了,小心伤口。”   寻羽右手手背被扎了针,正在吊水。他顺着吊瓶一路往上看,望见暖光灯照耀的天花板,再环视四周,这就是他上次来窥探过的高级病房。单人间的大小堪比酒店套间,屋内的陈设摆件更是精致又全面。每个病房还都有一个落地窗阳台,阳台上有遮阳棚和躺椅,周围摆了好几盆他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确实是很不错的休养环境,也只有金字塔顶端的阶层才能享受得起。   小护士转头出去将护士长叫了进来。寻羽听到这个称谓还有些期待,见到果然是露华护士长进来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笑了。   “好久不见呀。”寻羽对她有莫名的好感,或许中年妇女的身上都自带一种母性的慈爱。那是他从不敢奢望的东西。   露华的神色有些复杂,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才开口:“寻羽少爷,好久不见。”   她在寻羽床边坐下,看见寻羽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臂伤痕累累,手背还扎着点滴,露华忍不住皱眉,有些不忍心看。   她原本以为寻羽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少爷。初见他时还有些纨绔模样,多聊几句之后才发现他也是个缺少关爱的少年。可是这一回再见他时,却是被担架抬来的。那样子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听闻了大致缘由之后她才晓得,原来寻羽也是个苦命的普通孩子。   这不免令她的怜爱更加深了一些。这个和自己小儿子相仿的少年,不知道已经在暗地里吃了多少苦了。而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却还只知道调皮贪玩,丝毫不珍惜家里拼命工作为他提供的那些优厚条件。   露华一边为寻羽换药,一边低声呢喃:“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陆先生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昨天陆家老管家把你送来,点名要住高级病房,说是陆先生交代过一定要好生照顾。”   寻羽被这语重心长的语气击中了最柔软的地方,心里一酸,有些不理解地望向她。面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她怎么能够这么掏心掏肺?   “别人家遇上这种事,打断腿那都是轻的了。你该感激陆先生,给你留的都是些皮外伤,过一阵子都能痊愈。到时候还是漂漂亮亮的,保证不会留疤。”露华上药的手法特别轻柔,生怕把寻羽碰疼了,一直说话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寻羽感受到她的用心,声音都哽在了嗓子里,躺在床上勉强点头:“我都知道的。”   露华还在细细碎碎地说着:“这回可长教训了,以后也别想着再跑了,啊。外边世道乱,逃出去了也没有好日子过,还不如找个靠山安安稳稳的度日,至少还不愁吃穿。陆先生他……要是有什么特殊需求你就忍着,实在不行就来我这,我给你治。没啥大不了的。”露华这话说得自己都红了眼眶,沾了碘伏的棉球擦拭着寻羽皮开肉绽的伤口,她心里也跟着疼。   这孩子分明才刚刚满十八岁啊……   说着说着,她的话音断了。她看见病床上的小少年哭得像个孩子,泪水顺着眼角滑到耳侧,强忍住抽噎,正直勾勾看着自己。   “这,这是怎么了,我把你弄疼了吗?抱歉抱歉……”露华有些无措,赶紧把换药的手收了回来。   寻羽一把将被子蒙住脸,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声音闷在被子里:“没事,不疼。”   自己接近护士长原本只是觉得她好利用,谁知道无意之举竟然能换来陌生人的真心相待。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体验……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相互利用的阴暗,也有这样丝毫不计较回报的善意。   ===   几天过去,寻羽听了露华护士长的话,在高级病房里安心养伤。第一医院的伙食还不错,比起安娜的手艺来说稍微清淡了点,不过也很合寻羽的口味。每天露华护士长都会亲自推着小车来给他送餐,喂得他的脸都圆了一点点。   随着伤口的愈合,寻羽的精神力也逐渐恢复,能够放出精神体去继续探查了。他目前住的是19楼尽头倒数第二间病房,想必是陆先生特意安排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精神体不受地形的限制,能够随心而动,而住在十八楼的国务卿早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问候过许多遍了。   那个病房有专门直通18楼和配药间的隐藏电梯,需要极高机密的身份认证才能进入,寻羽并不考虑走电梯这样的正常渠道。病人不可能终日不见光明,这样不利于病人的情绪和伤口恢复。整栋楼从外观来看并无异常,每个病房都有一个阳台和一扇窗,而18楼尽头的那个阳台也被划分进了隐藏病房之中。豹猫前去查看过了,18楼尽头的阳台己经被封死,可是阳台边的那个被掩盖成通风口的窗户却是可以勉强通过的。   某天傍晚,露华护士长突然敲门而入,一幅喜不自胜的模样:“你看,谁来了?”   陆岐远在她身后缓步踏入病房。依旧是笔挺的西装与一丝不苟的领带,应当是从公司直接赶来的。几日不见,他竟然有些想念了。   寻羽挣扎着要从病床上坐起来,被陆先生一把按了回去。   “别乱动。”   寻羽忍不住盯着陆先生看,用目光描摹那最为熟悉的眉眼,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知道啦。”   露华很懂事地帮寻羽将病床升了起来,让他能够半躺半坐着与陆岐远说话。   陆岐远审视了病房一圈,最终还是坐在了寻羽的床尾,叫其他人暂时回避。露华带着其他护士退了出去。   他将寻羽身上盖的薄被一把掀开,穿着病号服的身体暴露在眼前。寻羽还想遮掩,把红痕未消的手臂往袖子里藏。   陆岐远轻声道:“藏什么,我看看。”伸手轻轻撩开了他的衣摆,见到身上各处都被妥善处理过之后,又给他把衣服放下来,盖好被子。   “后面上药了没有?”陆岐远压低了声音问。   寻羽面上有些红,知道他指的是哪里,乖乖点了点头。   陆岐远捏了捏他终于养出了一点点肉的白皙脸颊,浮起浅笑:“看来你在这边过得还不错。过几天就接你回家。”   寻羽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好的呀,先生。”   温存过后,陆岐远换做了精神力与他沟通:『行动日期定在两天后的下午17点30分。』   寻羽点头:『明白。』   『届时我和秦韵都会从旁辅助,切忌冲动行事。』   寻羽只惊讶了一瞬,又立马调整好了心态:『是。』   陆岐远自然是注意到了寻羽的微表情,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情人关系?战友关系?还是……皮肉关系?   『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岐远伸出食指,点了点寻羽的太阳穴。   『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保证任务万无一失。』   陆岐远真是不知道该拿寻羽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怎么办才好,遂决定等回去之后再叫来秦韵好好地向他重新介绍一次。   寻羽汇报完关于隐藏病房的探查结果之后,又顺口提到了自己无意中在20楼的发现:『特护病房里近期一直在增派警卫。』   连国务卿都没有住特护病房,那么现在哪里住的会是谁?陆岐远皱眉,他并没听说近期哪位高层身体抱恙。而且特护病房的相关保密级别很高,国情司既然已经增派人手保护,那么病房里的这个人身份也不会普通。想必就是一个多月前被捕的那名帝国暗哨。   陆岐远轻笑。这是个陷阱。   联邦就是要装作无意地放出消息,再放个诱饵在特护病房里等着大鱼上钩。既能转移视线保护国务卿,还能借此钓出帝国的势力。好计策,好想法。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陆岐远。   陆先生也打算给他们来个一箭双雕。   『你只负责国务卿,剩下的我来处理。』   ===   陆岐远走后,露华护士长又进来了,带着欣慰的笑容对寻羽说:“陆先生刚才走的时候问我,你还有多久能够出院。我和他说最多不超过三天。”说着拿手指笔了个“三”的样子,笑得真诚,是真替寻羽高兴。   “嗯。”寻羽的心思还留在执行任务上,回过神,扯起一抹笑。   露华护士长还怕他不懂,柔声朝他解释:“这代表什么,代表陆先生的气已经消了。迫不及待想接你回去了!”   寻羽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得更开:“是啊,我马上就能回家了。”   陆先生从来赏罚分明,要打要罚早已实行完毕,那一夜过后事情就已经翻了篇,是该重振精神去准备下一个任务。   要是这次任务再失败,那才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   过渡章节,下章开始做大任务~ 第32章 行动   ========================   国情司某办公室。   窗帘被拉上,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有一个人影在使用内部加密线路进行通话。   “抽调到第一医院的那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归队?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听筒那边的人似乎并不着急:“唉,上面的压力你就帮着顶一顶。鱼就快要上钩了。”   “万一他们要是知道特护病房里住的不是国务卿呢?”   “一个转变者的身份,你猜够不够有吸引力?那边是会派人来救,还是来人灭口?”   “这就是你留着这颗废棋的原因?”   “这叫废物利用。”   “好吧,国情司的赫尔墨斯。这么多年我都给了你最高特权,但愿你这次也不会让我失望。”   “等着吧,我已经听见大鱼浮出水面的声音了。”   ===   两天后。17点02分。   陆家的轿车通过第一医院大门的身份认证,径直开进地下停车场。远山集团的陆先生今天来接自己家的“远房小侄儿”出院。管家已经去住院部办理相关手续,陆岐远独自推门进了19楼寻羽所在的病房。   一位年轻的护士正在给寻羽拔针,抽出针头之后用医用胶带按住止血,她和寻羽同时抬头,看见陆岐远抱着一大束蓝色满天星走进来。   浅蓝色的花束美丽淡雅,衬得陆岐远的轮廓也温柔了几分。他的声线低得撩人,目光温柔地落在寻羽身上:“我来接你回家。”   寻羽怔怔望着那束花,再看向陆岐远,满脸受宠若惊与难以置信。这还是陆先生第一次给他送花。哪怕这只是在人前做做样子,这辈子有这么一次,也值了。   “嗯……好。”小护士看见自己身边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俩的关系护士们都心知肚明,自知不该继续在病房里败气氛,小护士拉开病房门:“我去给您拿药房那边开的药,回家还是要继续涂的哦。”说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非常自觉地退了出去。   那位小护士取了药回来,正好撞见要往楼上去的露华护士长,神秘兮兮地拉住她:“护士长!你看见了吗?陆先生来接寻羽少爷回家,还带了好大一束花!”   “是吗?”露华一听寻羽要出院了,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急忙接过小护士手里的药袋,“我替你去送吧。”   露华还想借此机会再见寻羽一面,快步来到病房前,轻轻敲了敲房门。病房内没有立刻应声,反倒传来了唇齿相贴的声响。   过了几秒,陆先生才低声应了门:“进来。”   露华护士长推门而入,刚好看见寻羽在病床上将高高撩起的衣摆扯下来,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坐在床边的陆先生倒是面不改色,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衬衫袖扣。   见有人进来了,陆先生缓缓抬眼,那双冰凉的眼睛便直直对上了露华。露华浑身一震,似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大脑皮层轰然炸响。这样的不适只持续了一瞬,随着陆岐远将那眼神移开,她应激而起的鸡皮疙瘩才慢慢消去。   被自己打搅了好事,陆先生肯定是不悦的,露华这样想。   “什么事?”陆岐远的眼神重新落回寻羽身上,再不愿多分半点注意力给他人。   “我来送药,这些是出院后一周的药量。”露华提起手里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她心里有些发怵,生怕惹怒了陆岐远连带着寻羽都要和自己一块遭殃。   “嗯。”陆先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似乎又要继续露华进来之前的事。他低声朝寻羽道:“把裤子脱了,我看看伤好得怎么样了。”   露华看见寻羽的脸一下更红了,越发为难地皱起眉,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另外两人:“这……还有外人在呢。”   露华心里明白,小少年不愿在自己面前暴露最为不堪的一面,便躬身打算出去。手刚握上门把手,就听见寻羽在身后轻声叫他:“露华护士长……再见。”   “再见。”露华低声道别,退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也就没能看见寻羽凝视他时,眼底泛起的愧疚与不舍。在两人心里,这声再见的含义亦是截然不同。   只有寻羽知道,露华一进病房就已经被陆岐远的精神丝线侵入了脑海。   露华一出病房门,还向其他护士特意交代,不要再去打扰里面的两人“叙旧”。小护士们都意味深长地点头,表示明白。   陆岐远特意将病床周围的床帘拉上,以便遮挡摄像头,也给为房内气氛增添了一丝暧昧。寻羽顷刻间就已经换了一幅神情,精神也全然进入了备战状态。   陆岐远在床上压住他,两人贴得极近,往他怀里塞了样东西:『此去万事小心。20楼增派警卫只是个幌子,18楼也不可能松懈。安全第一,不可暴露。有突发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是,先生!』   床帘似乎被一阵清风微微掀起,一道未被捕捉到的迅疾黑影已经到了窗外。   ===   寻羽从19楼的阳台上翻越下来,动作熟练地爬进事先踩好点的通风口中。   他随身带着陆岐远方才塞给他的小型工具包,用皮带束在腰侧藏在病号服里也并不明显。寻羽翻出钳子,剪开通风管道外部的缠绕的铁丝。他动作极轻,特意将自己的听觉感官放大,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五分钟后他终于将通风口外部破出一个可供人钻入的小口。通风口本身就极窄,设计者明显做过测试,正常身材的男性根本无法通过,而寻羽身材偏瘦骨架又小,竟能勉强从这狭小的通风口内钻进去。   通风口直通隐藏病房,寻羽屏住呼吸趴在通风管道中静待时机。精神体已经化作他的五感延伸探了出去,观察着房内情景。   整个隐藏病房的布局与其他病房大致相同,但是为了保证国务卿的休息质量,病房被分割成了内外间。内间只留心腹保镖贴身保护,外间则有六到八个国情司警卫轮番值守。这还只算了房间内的,其他分部在20楼特护病房、医院大厅、停车场等处的警卫更是难以计数,只需要一个内部警报便都会赶来增援。所以此次行动他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国务卿脸上带着呼吸面罩,双眼紧闭着,似乎正在小憩。内间的两位保镖十分尽职,一直在屋内游荡,不时停下来观察病床上的国务卿生命体征是否平稳。这两个保镖应当是国务卿一直带在身边的自己人,明显关系更亲近一些。   外间的警卫就更多了,身着国情司统一制服守在内间门外。他们原本都有自己的任务,被临时抽调来保护国务卿,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   寻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外间领头的国情司警卫的警衔并不低,而他一直紧拧着眉头在来回踱步。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也并不轻松。   “他妈的,都一个月了!我们到底要在这守到什么时候?”另一个警衔稍低的警卫搭上他的肩,不耐烦的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被内间的国务卿心腹听见了。   那领头的警卫剜了他一个眼刀:“上面的命令你敢不从?”   “再不回去我手里的案子全跟丢了!”国情司是联邦反间谍和政治保卫机关,主要负责情报收集、排查国内安全情况以及相关一切事物,原本的工作就已经十分机要繁琐。这下被临时抽调过来,他们手里原本在跟的线索便全被打乱了,难怪底层会有怨言。   “你只负责服从命令就是了。20楼的警报一响我们就能收网,到时候抓住了帝国间谍,还能回去领件功劳。”领头者说完这句,以眼神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时钟缓慢旋转,秒针一格一格跳动,寻羽趴在通风管道中,看着腕上的手表一点点逼近行动时间。   17点25分。   露华护士长通过普通电梯来到住院大楼第20层。经过重重身份认证之后,警卫予以放行。她径直走进了特护病房专用的配药室。特护病房中的病人伤情较重,无法自主进食,需要定时注射营养剂。为了确保用药安全,特护病房内的药物都不经过楼下的配药室统一配置,而是由经过认证的医务人员在20楼单独进行。   她熟练地拿起针筒在各色药瓶中抽取着药剂,当指尖触及到某瓶药剂时,突然感觉眼前出现了重影。那眼花和不适只持续了一秒,她觉得应当是自己最近工作太累没有休息好所致,并没有太在意。   配置好药剂,她端着金属医用托盘前往走廊尽头的病房。空旷的走廊上响起她的脚步声,那细碎的声音不断靠近,在惨白墙壁上撞出回响。   她来到病房门口,安检机器自动进行证件扫描,冷漠的机械女声传来:“访客,露华。职位,联邦第一医院高级护士长。身份认证通过。”   病房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她来到病人的床前。她与病人之间还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并不能看清病床上病人的状况。她不知道房内病人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她的任务也只是按时来为病人注射营养剂,保证他的生命体征平稳就足够了。其他的不该她管,她也没有那个权限去接触。   那层磨砂玻璃上只有一个小窗口能够打开,她取出窗口内延伸出的置留注射管,将手里的营养剂连接上去,如往常一般缓缓注入病人体内。   17点28分。   18楼隐藏病房的专用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提示音。是护士来送营养餐了。平时送餐都是这个时候,警卫们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   电梯门缓慢打开,唯唯诺诺的小护士低头推着小推车走出来,轮胎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外间的警卫有两人立马起身,在病房外拦住护士进行例行检查。测毒仪器深入每一个餐盘,甚至是承装食物的垫纸和水杯。   检查通过,准许进入,小护士推着小车踏入病房门。   秒针飞速跳动,寻羽的心也随之越提越高。滴答,滴答,滴答。他甚至能听见机械手表中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   时间指向17点30分。   “哐——!”   一声巨响从病房门口传来,吸引了所有警卫的注意。小护士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推车的轮胎撞上了桌角,整个餐车都朝地上翻倒下去!原本在内间游走的两名贴身保镖也有一瞬的停顿,同时朝声音源头转身。   就是现在!   寻羽凭借自己超常的五感判断出两个保镖的位置,两枚薄如蝉翼的刀片从通风口飞射而出!   一霎时外间的警卫们齐齐从座位上弹起,瞬间进入备战状态。再加上小护士慌乱的尖叫,流食与汤水撒了一地,整个外间一片混乱。   领头的警卫到底经验丰富,意识到此非意外,急忙大喊:“抓住她!”   却不料那护士反应极快,将餐车朝门里用力一踢便堵住了房门,自己转身就跑。警卫们侧身闪躲,跨步迈过迎面滑来的餐车,终究还是慢了一秒。   外间乱成一团,正是下手的好时候,寻羽从通风口翻出来,亲手扯下国务卿的呼吸面罩,将床上人扼杀在病床上。确认他呼吸已经停止,寻羽再次钻入通风口迅速逃离现场。   眼看着那护士已逃进了专用电梯,警卫们正要追击,又听见胸前的警报声响。   是20楼的看守传来警报!特护病房内病人生命体征出现异常!   短时间内意外频发,警卫们也已焦头烂额。上头给的命令是看好20楼特护病房内的病人,一旦有异常立刻调动支援。领头的警卫犹疑一瞬,料想国务卿还有自带的保镖,应当不必太多人手,便留了两人在原地看守,其他人分为两波分别去追那护士和前往20楼查看。   大量警卫聚集到20楼,竟然全都扑了个空。安全门层层打开,他们眼睁睁看着病床上的帝国暗哨瞪大了双眼,眼中滑下两行浊泪,呼吸变得急促艰难,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一旁仪器中记录的生命体征变得起伏不定,起起落落几个来回之后,最终落成了一条平滑的直线。   鱼饵死亡,无人上钩。   嫌疑最大的露华护士长立马被控制住,整个医院响起警报。大批警卫涌入住院病房,压着负责的护士一扇扇用钥匙打开房门进行搜查。他们不敢直接踹门,能住进第一医院的人非富即贵,有些还有可能是行政院的领导,国情司的警卫们根本得罪不起。   当来到19楼寻羽病房的时候,护士还在门口眼神示意警卫们不太方便。警卫哪管这些,抢来钥匙打开房门将窗帘一把掀开,谁知不堪入目的香艳的场景扑入眼帘。一个少年衣衫半褪被男人搂在怀里,显然是正在行那隐秘之事。   见床帘被掀开,那少年嘤咛一声,将脸埋进了男人怀中:“啊——!”   陆岐远伸手抱住他,冷着脸回头,眼底翻涌着好事被打搅的暴怒。   “怎么回事?!”   警卫们看清那男人面貌之后心中暗叫不好。他们自然是认得陆岐远的,这名字之后的头衔和给他撑腰的孙家更是让人得罪不起。   “抱歉陆先生。目前有突发情况我们正在进行全院搜查,这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还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国情司。”   国情司的名号一搬出来,陆岐远也不好拒绝。他们明显看见陆岐远咬牙按捺住了胸中的怒火,起身将自己和少年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转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搜吧,搜完立马给我滚出去。”   警卫们忙点头,众人在屋内仔细翻查一番,自然是未见异常。   “我能接他走了吗?”陆岐远满脸不耐,将脖颈上刚才被少年扯乱的领带散开来重新系好。   护士低声替他解释,说陆先生今天是来接寻羽少爷出院的,谁知道遇上这种事。   横竖未能查出异常,警卫也没有理由再拦他,任由陆岐远将寻羽抱出了病房。   黑色轿车顺利驶出中央区。   与此同时,秦韵在厕所里将假发一把扯掉,捧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护士立马换了副面孔。从包里取出粉饼和口红,随意在脸上涂抹几下,她又成了光艳照人的大明星。   黑色轿车与她擦肩而过,美艳女人扬唇一笑,朝车内人送了一个飞吻。   --------------------   赫尔墨斯:希腊神话主神之一,聪明伶俐,机智狡猾。   文中刺杀过程纯属扯淡,不要深究,更不要模仿……(也不可能的哈) 第33章 回忆   ========================   寻羽在车上向陆岐远汇报了自己行动的整体情况。   陆岐远听完之后,竟然皱起了眉。   小东西这一趟进行得未免太过顺利。陆岐远原本都已经做好随时放出精神体,强行动用精神力进行场面控制的准备。可没有想到隐藏病房里的那些警卫就像得了暗示一般,并未将重心转移到保护国务卿上来。以至于18楼守卫空虚,被寻羽和秦韵钻了空子。   这就好像……敞开门等着人来动手一样。   这并不合理。国情司历来都是站队中立,任由联邦内党派相争它都巍然不动。也是因此国务卿才会放心让国情司来安排警卫保护自己,而国情司也没有理由在保护自己国家的国务卿这件事上有所疏失。   国务卿如果发生意外,最大受益者是哪方?   陆岐远心底那个接近于不可能的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孙家。   唯一的可能就是国情司已经被孙家暗中渗透了。是孙家在布置警卫时暗做手脚,为暗杀者大开方便之门,从而达到他们借刀杀人的目的。   不过他们应当没有料到帝国势力敢两处同时动手,那个帝国暗哨之死是意料之外。留了那么久的诱饵没能钓上鱼来,想必国情司内一定气急败坏。   想到这里,陆岐远哼出一声嗤笑。寻羽见他表情松动,抬眼看他:“先生?”   陆岐远的目光从窗外落回寻羽脸上,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前额落下一个吻:“今天做得不错。”   两人刚到家,秦韵的电话便打来了。陆岐远眼神示意杜管家带安娜去收拾几天没住人的侧卧,自己与寻羽一同进了暗室。   “我到家了。”秦韵的声音有些慵懒,从听筒中还能听见轻微的水声。   陆岐远倒也不再避着寻羽,带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随口问:“你在干什么?”   “泡澡。”秦韵说着,从浴缸里站起来,带起哗啦一阵水声,水珠顺着美好的身体曲线向下滴落,“那餐车上的东西溅我一身,脏死了。”   陆岐远向来看不惯秦韵过于开放的行事作风,他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冷硬:“衣服穿好了再来跟我汇报情况。”   “哎呦,管得可真宽。”秦韵嘟囔着,听筒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她随意擦干了身体,拿毛巾将长发裹好,披上浴袍走到了客厅。也不急着汇报,她先单手从茶几上取了支烟放在唇间,点燃了之后才躺倒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开口。   将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描述完之后,秦韵问起20楼的情况。关于特护病房里的那个目标——他们曾经的战友,白鹊。   陆岐远深吸一口气,声线有些低哑:“解决了。”   秦韵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我就知道你不会失手。只是我还是不能相信白鹊他会……”   陆岐远冷声打断她:“白鹊没有转变。”   听筒里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他们都知道事后再来纠结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作为一个潜入他国的暗哨,一旦被捕便已经注定了死亡的命运,而他究竟是用情报换取了一个多月的苟且偷生,还是被联邦留下一条命作为诱饵,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陆岐远不希望白鹊死后还背负着转变者的骂名。那是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同僚。他在第一医院铺下了精神网,在白鹊临终前他能够感知到的最浓烈的情绪,竟然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也得益于白鹊的三缄其口,陆岐远和其他人的身份才没有暴露,这场完美的刺杀才能得以顺利进行。他完成了自己作为一个帝国暗哨最后的使命,然后安然长眠。   寻羽在一旁听得清楚,也只剩下沉默。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宿命,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更先到来。   他没有未来,也从来不敢奢望未来。只能将眼下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如果能够相伴在陆岐远身侧,与先生同生共死,那他也再没有遗憾。   “希望他的下辈子能投个好胎。”良久之后秦韵终于笑着开口,声音中却透着苦涩,“到那时天下太平,再无战乱,他也不用再做这个。”   她深深吸了一口指尖夹着的香烟,呛人的尼古丁涌进肺里,麻痹了毫无用处的痛觉神经。她也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也许只是应该有人开口打破这段沉默。   陆岐远难得的没有与她针锋相对,嘲笑她天真的想法,反倒问:“你还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   秦韵笑着摇头,轻轻呼出烟圈:“联邦这么大,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去。这么多年兴许都死了呢,早就不找了。”   陆岐远没有再答话,或许这个时候并不是个接话的好时候。   “行了,不说这个了。”秦韵自己调整好情绪,把话题拉了回来,“今天的警卫都有点奇怪,国情司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也感觉到了?”   秦韵将手机贴在耳侧,换了只手拿:“他们的头目应该是得了命令,把特护病房的任务放在第一位,国务卿这边反倒没那么重要。不然我也没法逃得那么轻松。”   “关于此事我已有大概猜测,只是还需要佐证。”陆岐远说着,侧过头望向了自己身边的寻羽。心中有了想法。   挂了电话,陆岐远的目光落在寻羽眼中,凝视良久没有说话。   寻羽柔声问他:“先生,怎么了?”   “关于孙程的事,你还记得多少?”陆岐远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寻羽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就拧起来了,这个名字带给他的从来不是什么美好回忆。陆先生与孙程的接触时间明显比自己要长,又何必来问他呢?   “我只记得……那天,他来酒吧喝酒,我在那做侍应生。他说对我很感兴趣就把我买回家去了。”寻羽艰难地回忆着他原本只想埋葬掉的那一段记忆。   陆岐远似是在思考。以前从没听说过孙程对男孩子感兴趣,他将寻羽带回去是否另有隐情?   “后来呢?”陆岐远的神色明显严肃了许多。   “刚到他家的时候,他还对我不错。后来他开始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开始反抗。越是反抗,他就越不肯放过我。”寻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微得听不见了。   陆岐远也知道要再用言语描述一遍自己的遭遇太过残忍,便直接用精神力探入了寻羽的精神图景。   『放松情绪,回忆当时的所有画面。』   他打算亲眼看一看当时的孙程到底是有何图谋。寻羽强忍下不适,努力将回忆呈现在陆岐远眼前。   午夜的酒吧人声嘈杂,乐曲与欢呼声震耳欲聋。舞池里尽是群魔乱舞的年轻人,寻羽身穿着侍应生的工作服,端着餐盘低头穿梭于人群之中。   那时的寻羽与现在相比还有些内向阴沉,在不需要面对客人的时候连假笑都不愿露,面无表情地穿行于声色犬马。相隔了整整一个舞池,他突然听见一声响指。那是客人习惯地叫他们的方式。   他抬眼,目光穿越人群朝声音来源望去,一眼就看见一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坐在卡座里高举着手。那公子哥似乎对他会回头还有些诧异,大概原本不是叫的自己。   等到寻羽来到他们身边倒完酒之后,那个公子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笑的腔调格外潇洒:“听力不错?”   寻羽不敢挣脱,低眉顺眼地答:“是已经习惯了。”   酒吧里的声音震得人耳聋,他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工,早已习惯了在嘈杂的音乐中辨认客人叫他们的声音。毕竟如果应得不够及时,免不了又是老板的一顿打骂。   那公子哥便是孙程,笑着把手里的酒杯塞到了寻羽手里。   “这杯酒赏你了。”   寻羽没法推辞,只好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烈酒辣得他的舌尖发麻,不禁皱了眉:“您不该把Brandy和Tequila兑在一起还不加柠檬汁或糖浆调味,这样喝太烈了。”   “舌头也挺灵啊。”孙程饶有兴味地打量他,那双上挑的眼睛里不知道盘算些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寻羽送走了手头的一波客人才被老板临时通知自己已经被孙程买下了。老板原本就是从人贩子手里把他买回来当苦力的,如今有人愿意出几倍的价格把他给买走,老板当然的乐意得很。   寻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孙程回了家。   起初孙程还给他安排了房间,一日三餐也没有断他的。只是经常让他脱光了衣服,拿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道具在他身上使用。像是在测试他的忍耐程度一般,那些东西带来的痛苦越来越难以忍受。   寻羽不认识那是什么,陆岐远却认得清楚。那分明就是便携式的敏感度测试仪,用来检测哨兵的感官阈值。原来孙程是见寻羽天赋异禀,怀疑他是潜藏在联邦的能力者。   陆岐远能看见的画面时断时续,应当是孙程有些不耐烦了,在他身上做的测试也越来越极端,导致寻羽时常失去意识。当眼前再次清晰时,寻羽被拖到了车上,秘密带到了一个极端隐蔽的小屋子里。   有更加专业的仪器连接到了他的身上,一阵阵电流穿过全身,寻羽疼得心脏都停跳了几秒。孙程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再次按下了按钮。   “啊——”痛感在大脑中炸开,寻羽整个身体都像是在被油煎火烤。他不懂孙程的“情趣”,只是觉得无止境的疼。   陆岐远听着这惨叫竟有些于心不忍。孙程下手没轻重,这样的电击手段分明是用来审讯犯人的,竟然用在了当时还是个普通人的寻羽身上。大概是想要强行施压,逼出他的精神力。   他从来怕痛,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寻羽生生被折磨得几近昏厥,在朦胧中有听见有人说话。他强撑着睁开眼,看见孙程在与一位黑衣人交谈。只一眼,陆岐远就认出了那身黑衣,那是国情司内部统一的制服,以肩章上的标记来看,等级颇高。   孙程无奈地摇头,吐出一句话:“只是个普通人。”   寻羽带着一身伤被拎回孙家扔进了房间。有下人低声通知孙程:“大少爷今晚会回来,您看这个人怎么……”   莫名带了个人回家必定不好交代,孙程烦躁地摆手:“叫个人来给他身上穿点环,就说是我买回来玩的。”   下人看他长得俊俏,不忍心在他脸上动手,只好在他胸前钉了两枚吊坠。寻羽疼得浑身发颤,撕心裂肺地叫,反抗之剧烈远远超出了可控的范围。孙程也懒得多费力气,只叫人将他的嘴堵了锁在房间里。   再后来孙程似乎是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存在,再没有命人来给他送过水和食物。寻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他会饿死在这里,然后被下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出这座极致奢华的古堡。或者因为没有衣服穿而冻死,等到别人发现时只剩下一具冷硬的尸体。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沉寂已久的门外会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不是孙程,更不是孙家的下人。   他拼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终于让铁链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寻羽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炽烈希望,没来由地笃定脚步声的主人能够救他。   门被猛然撞开。   陆岐远带着光明闯进他的世界。   --------------------   之前和国情司打电话的就是孙程啦。孙小公子也是只不好对付的狐狸,感觉陆先生和小羽的未来一片黑暗……(不) 第34章 经年   ========================   之后的事情陆岐远就都知道了。   看来孙程的确暗中与国情司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而这一层关系就连他自己的亲兄弟也不知情。对外虽然还没有征兆,如今的国情司恐怕是已经姓孙了。   如果孙程真是国情司的人,那么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陆岐远每日与孙程打交道简直是在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孙程何等聪明,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陆岐远从寻羽脑中撤回了精神力,原本探出的精神丝线也尽数回归。   还未等陆岐远收敛好自身精神力,他颈后的腺体竟突然开始发烫!毫无征兆地反应令他面色一变,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寻羽见他表情,忙问:“先生,有哪里不对吗?”   自己的腺体早已损坏多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反应?陆岐远抬手去碰,摸到那一块皮肤明显过高的温度。莫非是近些天来精神力使用太多,腺体有些吃不消了?   寻羽突然看向四周,有些犹疑地问:“先生……您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莫非?!   陆岐远的语气有些急迫,双手捏住寻羽的肩:“你闻到了什么?”   “很淡的气味。”寻羽在脑海中艰难地寻找词语来形容,“就像是冬天的雪融化时会有的味道……”让人想起大雪覆盖的荒原,和苍凉的北方。   陆岐远闻言,伸手将他抱紧。他怀中的气味更加好闻,寻羽仿佛感受到北方凛冽的风与带着浅淡松木香气沁入骨髓的清冷。   “先生,您喷香水了?”寻羽忍不住埋在陆岐远颈间深吸一口,感觉那如同冰消雪融的凉意顺着鼻腔渗入肺里,刚才因为那些痛苦回忆而翻涌的情绪都舒缓下来。   陆岐远说话时,紧贴的胸腔也会跟着震颤。他收紧双臂,贴近寻羽耳廓:“这是我向导素的味道。”   “您的腺体恢复了?!之前不是一直都没办法产生的吗?”寻羽反而比他更激动。   陆岐远也答不上来。也许自己的运气从遇到这个小家伙之后就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可能是缔结了精神链接之后,腺体受到了影响,在进行自我修复。”陆岐远松开寻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前所未有的充盈。自从受伤之后他的精神力大损,一度沦为毫无精神力的普通人,这种力量回归的感觉真是太过久违了。   “是因为我吗?”寻羽听了笑得灿烂,挽着他的手臂凑上来问,“我帮到您了吗?”   陆岐远有些好笑地看他,若是寻羽身后有条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很欢。   “这样笑得很傻。”陆岐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寻羽难得见到陆岐远脸上出现轻松的表情,仿佛冬日一闪而过的暖阳。他太喜欢陆岐远,哪怕只是呆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胸口便会有蓬勃的爱意破土而出蔓延到心尖。眼前这个男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寸肌肤,每一丝气息他都贪恋,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他甚至也想去探寻。   “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能让您的腺体伤成这样?”寻羽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当他第一次听到陆岐远说起的时候,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什么两国矛盾、明争暗斗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陆岐远。   陆岐远长叹了一口气,淡笑着看他:“我不是神,我也会受伤。”   “那是977年的冬天,眨眼一看,离现在竟然也有八年了。”他缓慢沉重的语调讲述着旧事,寻羽却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衣角。   那是联邦向帝国开战的第四年,帝国大厦将倾,眼看联邦的军队就要打进王城。军部不得不派出了最后的底牌,改造计划的成果——由能力者组成的特战小队紧急出战。   而当时带领特战小队的人,就是陆岐远。按理说一个向导的战斗价值远不如哨兵,可他就是拼了命地往上爬。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他第一个拿到了s级的评级,第一个独自完成了其他搭档都无法完成的任务,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爬到了少将军衔。   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现在的名字是他为了潜入联邦而改的假名,他原本的名字叫做“凌云”。会须决起凌云志,高抟九万扶摇风。父亲为他取名时,就是盼着他有凌云腾飞,实现抱负的一天。   陆岐远与整支特战小队背负着最沉重的使命出征,必须力挽狂澜。那是一直被关在军部封闭训练的向导和哨兵们第一次上战场,每个人都抱着殉国的信念。他们的背后就是王城,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守住阵线。   普通的士兵当然抵不过他们能力者,尤其是第一次见到战斗力如此变态,每个士兵都异于常人的军队,联邦都有些猝不及防。陆岐远与其他部队合作将他们阻击在王城之外,再不能前进一步。   荒原之中横尸遍野,特战小队所向披靡。可是他们忘了,联邦才是最早突破基因技术的国家。向导和哨兵并不是帝国独有的存在。   联邦以多于帝国数倍的兵力压了过来。陆岐远也遇到了此生唯一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那是来自联邦的一对向导和哨兵搭档。他们应该使用了某种兴奋类的药剂,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换取短时间的精神力暴涨。陆岐远第一次觉得吃力,原来自己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阵前他与敌方对峙,强行击溃了对方的精神壁垒,使敌方哨兵陷入疯狂。联邦的首道防线被破,他竭尽自身全部精神力撒出精神网,让大批普通士兵失去斗志陷入恐慌。帝国军队借机一反颓势,大破敌军。   最终他还是赢了。自身也因为精神力透支和身体重伤倒在半人高的雪里。冬天的帝国是极冷的,每年冻死的人不计其数。可他死活不肯咽气,靠着融雪为食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自那以后他的腺体就废了,再也没法正常使用。   联邦与帝国因为此战元气大伤,决定议和。两国从此签订停战条约,在那个万物沉寂的寒冬结束了三年血战。   陆岐远从鼻腔哼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嘲笑。   或许那时的自己还是抱有一丝愚蠢的热血,愿意为了心中的家国而战。   可他的“家国”是如何对待他的?   当年他伤重病危被担架从战场上抬下来,送入军区医院时才得知,自己已经废了。一个腺体废掉的向导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向来利益至上的老皇帝轻轻摆了摆手,没有价值的东西就不要浪费资源了。   他又被垃圾一般扔了出去。如同在军部实验室里,他注射过改造基因之后被当做死人扔进了尸堆。   是三皇子再次救了他。   他又一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凌云之志转头成空,他的理想就这样破碎在眼前。他为了报效帝王应征入伍,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没有特殊能力的他也再无法留在军部,他决定改名换姓前往联邦。不仅仅是皇子给他的命令,更多的是想为自己而活。   给自己做假身份时,他取下了“陆岐远”这个名字。枉负当年凌云志,唯叹人间恶路岐。他知道此去必定艰险坎坷,但他已没有退路。他向阴谋诡计低头,从光明磊落中退下,藏进不能见光的暗夜里。   从此他不再是少将凌云,而是联邦远山的陆岐远。在异国东山再起,重铸根基何其困难,如今的他,也再也没有曾经的影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城府算计玩弄人心,成了人人畏惧却又唾弃的存在。   寻羽红着眼眶看向他,听了这么多,他竟然只说:“您现在不是孤军奋战了,至少还有我陪着。”   他不惧他阴谋诡计杀人无数,不怕他利益至上将他用完就扔,他只在乎从前的那么多年里陆先生竟然都是孤身一人。独自经历了那么多苦痛,竟然也没有人能够替他分担一二。   寻羽的左心房传来阵阵灼烧般的揪痛。他恨自己怎么没能早一点遇到陆先生,若是在战场上他也能有一个哨兵作为搭档,何至于伤重至此,一个腺体足足八年了才开始慢慢恢复。   那时候他该多痛啊。   寻羽终是没能忍下泪,两行泪珠从眼眶里滑下来。他赶忙用手背去抹,却被陆岐远温暖的大手一把握住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哭什么。”那温暖的手替他擦干了脸颊的湿润,陆岐远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傻不傻?”   他们是建立了精神链接的搭档,小东西所有的情绪都会毫无折损的传递到他这里,他还得分出一半精神力来安抚寻羽。   一想到这个牢不可破的精神链接,陆岐远也只能苦笑,同生共死不再是空口白话,没有什么能将他们的链接分开。   也许自己这辈子,就要和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死死绑在一起了。   死的时候能有个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老天待他不薄了。   --------------------   陆先生的向导素参考了一款香水:CB I Hate Perfume的Winter 1972。是很有故事感的味道,有兴趣可以去搜搜看。   这章花了比较多的笔墨来讲陆岐远,他会走到今天也是有原因的呀。名字取自《对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第35章 潜伏   ========================   暗室。   通讯仪中显示出清晰的图像,陆岐远低头行礼,轻唤一声:“殿下。”   这还是寻羽第一次正式见帝国的三皇子殿下。屏幕对面的青年人穿着一身华贵考究的白色礼服,腰间别着镶嵌了各色珠宝的短剑。殿下看上去比陆先生还要年轻几岁,可是面上丝毫不见青涩,已有王族该有的沉稳与威严。寻羽不敢正眼看他,学着陆岐远的样子低头行礼。   “完成了?”三皇子倒也没多看寻羽,直接问的是陆岐远。   “完成了。”陆岐远点头,“暗哨已经清除,锋芒也确认了国务卿已经没有呼吸。”   “哦?”三皇子应当是没想到国务卿竟然是寻羽去动的手,又抬眼重新扫视了一番陆岐远身边的这个瘦弱少年,“人不可貌相啊。”   陆岐远竟然笑了,十分难得地夸了夸寻羽:“是还不错。”   由于锋芒只受利刃独立支配,按理说并没有越级汇报的必要。只是三皇子先前说想看看自己选中的哨兵到底是何方神圣,陆岐远这才带着来给殿下见一见。寻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终于得了陆先生眼神暗示,告退下楼休息去了。   三皇子见寻羽走了,神情自然许多:“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陆岐远主动将自己关于国情司与孙程的推测和盘托出。   “孙程?就是联邦孙氏的那个最小的公子哥?”三皇子听着名字有些耳熟,也算是略有耳闻。   “是。”   “有点意思。敢这么做局,不怕把自己搭进去。”三皇子笑里带了些玩味,孙程的胆子的确是大,联邦内部的派系斗争竟然敢拿外部势力当刀使,“真不知道该说他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   “能披着玩世不恭的皮囊,实际上商政两道都能吃开。或许还真不能说他不聪明。”陆岐远低声说道。他丝毫不怀疑孙程就是个笑面狐狸,面上笑嘻嘻的,实则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没人能摸得清。哪怕两人都已经结识这么多年,而且现在又达成了利益同盟,孙程还是没有对他全然放心。   屏幕对面的清朗声音轻轻叹了一声气:“唉……可惜他生在联邦。不然,我还真想好好认识认识这位孙小公子。”   陆岐远正要接话,三皇子的房间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陛下请您马上去偏殿议政!”   “知道了。”三皇子随口应了一声,又转回通讯仪上,“老东西的消息还挺快。”   “国务卿死后必定大乱,你那边先静观其变,暂时不要有动作了,万万不可暴露。”他说完最后一句切断了通讯,抬腿跨出房间。   三皇子大名齐晏,是帝国如今皇帝的第四个孩子,撇去一个姐姐不算,他在皇室排行第三。不上不下,是个挺尴尬的位置。   齐晏右手握着腰间象征身份的那柄短剑,穿过长廊,来到了议政偏殿,倒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父王与两个哥哥已经端坐在殿中了。   紧急议政的原因当然只有那一个——联邦的国务卿死了。   老皇帝年过六十,脸上已有些老人特有的斑点,鬓角的发也有些花白。但是那双眼睛依旧目光如炬,直教人不敢正视。皇帝陛下年轻时骁勇善战,年纪大了也威风不减,张口便是要趁机打过去,给联邦一点颜色看看。   大皇子历来对自己父王言听计从,连声应和。齐晏暗中瞥他一眼。他这个哥哥也就是仗着血统高贵,生得又早才成了太子,奈何一直等到三十多岁父王依旧龙体安康,倒把自己熬成了个只知道点头的草包。   二皇子不爱政事,倒是流连花丛。横竖皇位轮不到自己头上,他倒也没想过争抢。二哥听了父王的话也不表态,敛着眼色拈桌上的葡萄吃。   齐晏不能再装傻,正色道:“父王,国务卿一死联邦的确是会内部大乱。但是现在贸然去攻显然有些欠妥,师出无名,况且……”   老皇帝一听是齐晏在反驳自己,眉头一下沉了下去,语气颇为不耐:“况且什么?”   “联邦军部目前还是受罗赫统辖,常胜将军之名不可小觑啊!”   “我难道怕他不成?!”老皇帝最听不得自己这个三儿子叽叽歪歪,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二皇子的葡萄都滚落了几颗。   “父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二皇子终于开了金口,“三弟你也好好说,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嘛。”   大皇子没主见,二皇子搅浑水,最终还是靠着三皇子齐晏据理力争,打消了父王想趁机开战的疯狂念头。   与此同时,孙氏大宅。   孙宏志怒不可遏,运足了平生力气,狠狠甩了儿子一个巴掌。   孙程被打得口角溢血,耳膜都嗡嗡直响。   “联邦如今内忧外患,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万一被人抓到把柄我们孙家都得完蛋!”孙宏志一把揪住儿子的领口,一把扯到自己面前,就连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孙程被父亲拎着衣领拽过去,差点没能站稳。他拿手背随手抹了嘴角的血迹,吐了一口血沫,笑得狰狞:“爸,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孙宏志怔怔望着他,竟瞬间有些不认识自己儿子了。这还是家里最恃宠而骄不学无术的老小吗?   国情司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直到两天后才向各界公布国务卿已经死亡。消息一出,举国震惊,政坛更是不出所料地人心浮动、各怀鬼胎。   联邦总督正告各界必定彻查此事,国情司司长引咎辞职,孙家的势头丝毫未受影响,反倒更加扶摇直上。   两厢平衡的局势彻底被打破,人们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联邦的天,是要变了。   ===   眨眼过了半年,天气也入了冬,气温越发寒凉。   半年里联邦政坛果然风云骤变,国务卿一脉被洗牌打压,孙家已是一家独大。孙宏志已经爬到了代理国务卿的位置,而孙程竟然也掌了财政司的实权。   孙家的手也是伸得越来越长。他们看上了联邦最顶端的那一把交椅——联邦总督的位置。现任总督五年之期马上要满,到底是继任还是改选,就要看底下翻的是什么浪了。   陆岐远在这半年里韬光养晦行事低调,没有什么大动作。反倒带着寻羽去外地出了几趟差,吃喝玩乐顺便处理了些集团事务,压根没留在a城。偶尔孙家传唤,他才会暗中替他们做些明面上不太方便的小事。陆岐远与孙家的同盟倒是越发牢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孙家得势,远山集团也跟着沾光。   联邦警署和国情司在这半年里没有放弃过对之前那几起案子的调查。奈何陆岐远本身做得干净,再加上有孙家庇护,根本没有人敢来查他。孙程那边虽然不好糊弄,但是他也借用了自己的情报网去查过陆岐远,可惜一无所获。哪怕是安插到陆岐远身边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仍然是“未见异常”。   横竖陆岐远已经和孙家绑上了同一根绳,外界也都知道远山借了孙家的势。陆岐远若是被查出来有问题,孙家也脱不了干系。而且他正在丰满自己的羽翼,不是借父亲的名号,而是培养属于他孙程自己的势力。陆岐远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力、手腕都相当适合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   只是……直觉总告诉他哪里隐隐不对。   到底是哪里呢?   孙程想着,拨通了陆岐远的电话。   “陆先生看新闻了没有?”孙程的语调从来轻浮,笑着往上扬的尾音像是随口寒暄。   陆岐远正在远山集团办公室里,接起电话走到了窗边:“你是指帝国在边境军演对联邦示威?”   孙程哼笑一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陆岐远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帝国如此行动,联邦军部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近期之内必有动作。没了国务卿制衡之后,孙家瞄准了总督改选这一仗鱼跃龙门,现在急需的就是笼络人心。政议院那边已经不成问题,行政院有孙宏志多年打点也已经积攒了人脉,就是这个军部的支持最为棘手。   联邦总督虽手握兵权,实际上也是下个口令的权利,真正执掌军部实权的还数联邦的常胜将军罗赫。他才是真正懂得如何带兵打仗的大将,更是联邦军部的王牌。   所以现在军部的态度就很微妙了。若是孙家能够争取到军部的支持,那下一任总督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眼看联邦军部就快要有动作,他们或许也算是有了见缝插针的机会。   自己开启的话题孙程倒是不继续说下去了,他总是这样点到为止,接着又问:“陆大总裁,明天晚上有空来小聚吗?”   “你是指邱家那位过生日?上午倒是给我打了个电话。”陆岐远原本没当回事,想借着工作繁忙的由头给推了。既然孙程特意提起,看来这场小聚也并不简单。   “当然。”   陆岐远扯起冷笑,语气倒是热切:“孙小公子相邀,就是把工作推了也是要去的。”   孙程挑眉:“那就恭候大驾了。”   ===   第二天傍晚,陆岐远驱车前往a城城郊的某个庄园。   那里是邱家的一处私产。邱家也有个在联邦高层任职的爹,家世虽然不及孙程,在联邦还是排得上号的。今日也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只是邱家的公子过生日,请好友们随意聚一聚。孙程和陆岐远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闹中取静,依山傍水,地方倒是选得不错。陆岐远下车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门口守在隐蔽处的那两个卫兵。不是国情司的普通警卫,而是穿着军队制服的正经卫兵。   出席这种私人场合还带卫兵贴身守着,看来联邦各处果真是被接连刺杀折磨得人心惶惶啊。不过这两个卫兵应该不是邱家准备的,大概率是跟着某位客人而来。   正好此时孙程的车也到了,两人打了个照面,点头示意,一同进了庄园。   不像孙家那般富贵豪奢,邱家的审美明显素净许多。整座别墅多以木质材料做装点,还有些北欧木屋的风格。屋顶上的缠藤吊灯照耀着大厅,黄色暖光让原本寒冷的天气也显得温柔许多。   陆岐远倚在角落,轻轻晃着酒杯。高脚杯里的香槟旋转又落下,他透过淡黄色的酒液静静凝视着不远处谈笑着的那群人。   那群人里除了孙程,最惹眼的就是那位身材高挑的美人了。她脸上画着精致而不浓艳的妆容,乌黑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身上除了项链之外并未戴多余的饰品,身上那条黑色裙子虽然款式简单,剪裁却颇为考究,凸显出女性独有的玲珑曲线。看样子应该是在二十五六岁上下,相较起秦韵少了一丝妩媚,更多了几分干练和豪爽。   她感受到遥遥投来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陆岐远淡淡一笑,举杯朝她示意。   虽说陆岐远平常不屑沉湎于这样的社交场合,常年板着的那张生人勿进的冷脸也令人望而却步。可若是他有这份心,凭借着自己这幅皮囊要吸引一个人的注意还是很简单的。   她果然起了身,踩着刀刃般的高跟鞋朝陆岐远的方向走来。   “看着有些面生?”   陆岐远含着笑,低声言道:“敝人姓陆,平时工作繁忙,这样的场合来得少。”   “原来是远山的陆先生,久闻大名。”面前的女人涂了艳色口红的嘴唇勾起弧度,“我叫罗漪。”   那双睫毛纤长的眼与他对视,眸中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原来是军部千金。”   --------------------   想要评论和收藏…… 第36章 藏锋   ========================   陆先生最近和军部的大小姐走得很近。   那位大小姐出了名的玩得开,反正背后有家里撑腰,看上的人就没有放跑的。恰巧陆岐远打的也就是这个算盘,两人一拍即合,都是明白人也不必多绕弯子。   寻羽发觉陆先生最近夜不归宿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平常不屑于去的那些酒会也跑得很勤,应当是在刻意结交一些什么人。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是从陆先生身上的香水气味变化来看……多半还是个女人。   寻羽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有点不舒服,很是无聊地把精神体叫出来,抱在怀里顺毛。豹猫精瘦匀称的身子趴在他大腿上,因为主人的抚摸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手里撸着猫,寻羽看着窗外出神:“今天陆先生下了班会回来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喵”。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晚饭前就已经不见亮光了。寻羽远远就听见车轮声,接着便看见黑色轿车开着大灯驶进了前院花园。他有些惊喜,赶紧踩着拖鞋奔下楼。   “您回来啦!”陆岐远带着寒气进来,看见寻羽候在门口弯着眉眼朝他笑。   “嗯。”陆岐远将手里的公文包递给寻羽,自己随手摘了围巾,解开大衣挂在衣架上。做完这些,他只是抬腿往楼上走。   寻羽看着他行色匆匆往卧室去,低低叫了一声:“安娜已经做好晚餐了……”   陆岐远没有回头:“今天不在家吃。”   寻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摇摇头,赶紧帮先生把包放进书房。   陆岐远换了一身衣服从楼上走下来。现在这一身相较于商务西装就考究了许多,双排扣戗驳领的款式也适合参加高级宴会。寻羽见他这幅打扮就知道今晚先生多半又不会回来了。   “去把上次那个纸袋拿过来。”陆岐远边走边给自己按着袖扣,眼都没抬,寻羽从来不需要他多说就能明白意思。   寻羽知道那是一条女士项链。秘书小姐送来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嘴,是陆先生特意让她去商场排了两天队买的限量款。纸袋里的礼盒包装精美,应当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寻羽半句多话也不敢说,赶忙从柜子里把取出来交到陆岐远手里。   陆岐远左手接过来,右手拿起大衣往手肘上一搭就转身出了门。   寻羽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抓起衣架上的围巾追出去。   “先生!”   陆岐远停住了拉车门的动作回头看,寻羽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就跑出了家门,手上还抱着什么东西。   “外边冷,您忘了戴围巾……”寻羽说这话时嘴边都冒白气,鼻子被北风一吹突然就堵了。他吸了吸鼻子,准备继续往前走。   “不用了,我赶时间。”陆岐远一句话把他钉死在原地。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寻羽眼里只剩下轿车离去时的残影。   ===   车上的陆岐远心口猛地一疼。   分出一点精神力来压制了精神链接传导过来的情绪,陆岐远不由自主地皱眉。小家伙的确是一柄趁手的武器,对他也极度忠心,这些都是他所喜闻乐见的。经过一系列的奖惩、训练以及适当打磨,小家伙也在朝着他期望的方向成长。只是他有时候还学不会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遇到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时更是明显。陆岐远能够确认寻羽对他的感情热烈偏执不掺一点杂质,自己也可以在面对小家伙时完全放下戒心。   能有一处不必伪装的避风港自然是很好的,但是他并不想因此泥足深陷。他注定不会像个傻子一样沉湎于情爱,被他人的情绪牵着走更是绝无可能。他只能是绝对的掌控者,将一切风险都把控在手心。趋利避害,谨慎而行。性格使然,注定他不会如寻羽那般行事全凭好恶,那样太过愚蠢,更没有意义。   他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收敛了心底多余的情绪,陆岐远开门下了车。   今天的宴会可不一般。联邦军部自军演之后就一直憋着力气,悄无声息过了大半个月,罗赫将军亲自组织了这场宴会。受邀的都是各界名流,而宴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筹措军费。联邦的国库空虚,资本家们反倒是个个富得流油,养了这么久的肥猪是时候开刀放血了。   就连请帖都是军部的士兵背着枪亲自到家门口送的,这架势,谁敢不来赴这鸿门宴?   孙家和远山倒是不缺钱,他们今天就是来放血的。借出资之名行贿赂之实,能花钱解决事那都不能算难事。   陆岐远借着罗漪大小姐这个跳板成功争取到了单独与罗赫交谈的机会。   罗赫将军虽然身着便装,身上仍带着一股杀伐凛冽之气。他见女儿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过来,眉头便从未松开过。好在女儿身边这个男人也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白脸,谈吐之间还颇有独到见解,两人相谈甚欢。   罗赫将军对陆岐远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方才的宴会上远山集团豪掷千金为军部慷慨解囊,罗赫将军也都看在眼里。多聊几句之后他渐渐对面前的男人刮目相看。   宴会散时,罗漪与父亲同乘一辆车回家。罗赫盯着女儿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这个年纪也该收收心了。”   罗漪听了这话,也知道父亲对自己先前的生活作风不太满意,随意理了理脑后的长发,问道:“您觉得陆岐远怎么样?”   “倒也是个人才。”   “那就是他了。”罗漪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罗赫将军声音一沉:“那也不可太草率了!再观察一段时间。”   罗漪听完翻了个白眼:“老古董。”   ===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日子已经到了12月,眼看就要到联邦新年。   各类新年晚宴的邀请纷至沓来,陆岐远也收到了一张特别的邀请函。罗赫将军要在新年举行答谢晚宴,盛情邀请先前为军部慷慨解囊的各方挚友。   他蛰伏数月等待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陆岐远在暗室中郑重取出了通讯仪。三皇子及时接受信号,开启通讯。   “这么急着找我?”三皇子看起来应当是刚从殿上赶回来,连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陆岐远直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讯。”   齐晏皱眉:“你说什么?”   “罗赫要在烨天酒店设新年答谢宴。”陆岐远面色冷厉,低声报告。   齐晏一听就明白了:“有机会动手?”   “没有机会,那就制造机会。”   联邦此刻已经开始筹措军费,帝国也不断有暗中动作。此刻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两国交战刻不容缓。若是罗赫亲自领兵,帝国恐怕又要重蹈十一年的覆辙。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陆岐远平静如水的语调讲述着自己的计划,毫无波澜的语气之下却处处惊险。他有预感,这一计划一旦开始实施自己身处的局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此举不论成败与否,对两国来说都是一个重大节点。   齐晏听完陆岐远的这番话,面色不由得凝重了。此次计划稍有不慎,撇去其他损失不谈,陆岐远必定命丧当场。   “这个计划……有代号吗?”他的声音有些不稳,齐晏强压下心中不安。   陆岐远的表情却依旧不动声色,沉声回答:“出鞘。”   “殿下保重。”陆岐远说完最后一句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中止键。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讯。此后不论成败与否,哪怕是要死,线索也必须断在自己手里,绝不能让联邦顺藤摸瓜涉及到帝国王室。   陆岐远眼中只剩下决绝。   他不怕死。这辈子里他已经死过两次。第一次死在帝国的实验室里,他的信仰死了,他不再忠于冷血帝王。第二次死在两国战场上,他的良知死了,他不再忠于光明道义。如今的他狼狈半生一无所有,还怕什么死呢?   唯一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只有心中的那股执念。他从不肯认命,凭什么卑贱出身就是天生的下等,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就是随意牺牲的试验品?他想爬高一点,再爬高一点,偏偏要踩到那些上等人的头顶上搅弄风云。   利刃一旦出鞘,就必定要见血。   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暴露陆岐远手中这台通讯仪。   “——新年答谢宴后,北斗路伏击罗赫,清除目标。”   特意降低了破译难度的密文被发送出去。很快这条消息就会被联邦国情司拦截,变成板上钉钉的行动计划。   联邦的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一条不知道虚实的消息就取消这场答谢宴。所以他们按兵不动,装作无事发生,倒要等到答谢宴那天来做一做黄雀。   自从上次帝国暗哨离奇死亡后,国情司就已经对这些帝国势力恨得牙痒痒。哪怕国情司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仍是一点踪迹都没留下就让鱼饵眼睁睁地死在了他们面前,简直就是嚣张至极!   孙程在国情司拦截密文之后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如今的国情司领导人已经被暗中替换成了孙家派系,相较于上一个就更加好控制了。   孙程笑着答:“这么点小事就不要兴师动众了,秘密派人去跟罗赫将军知会一声,别打草惊蛇。”   一方面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国情司好不容易破获的密文若是在行动之前就被对面看出了苗头,肯定会临时更改行动计划,这条消息也就没了意义。若是这是条假消息,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他们,那么因此拖延答谢宴岂不是正中帝国下怀。   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算盘。借刀杀人这一招他已经用得很熟练了,这一次或许还是可以故技重施,将自己政途上的拦路石送到敌人的枪口下。帝国若是虚张声势倒还好,但若是真有埋伏,让那些人去趟雷,他还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两得。   陆岐远默不作声地等了几天,发觉国情司那边并没有太大动作,答谢宴也没有延期或者取消的意思,他就明白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暗中销毁了这台通讯仪之后,陆岐远的生活一切如常。白天去远山上班,晚上偶尔应邀去参加一些活动,与军部那位千金的关系也在快速升温,似乎还颇受罗赫将军的赏识。   暗流汹涌之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逼近新年。   --------------------   小羽别伤心,下章就是你的高光时刻了!   关于几个比较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怕自己算错年份就标一下吧。新历974年,联邦向帝国开战。975年,帝国自保反击,开启改造计划。陆岐远应征入伍。977年冬,陆岐远出征,王城血战。两国元气大伤,议和。984年,陆岐远买回寻羽。目前是985年冬天~ 第37章 烈焰   ========================   今晚陆先生没有出门。   寻羽独自拉开衣柜,走进暗室,看见陆岐远在拆枪。月光依旧清冷,从头顶的窗户里落下来。他表面上仍然西装革履,可仔细一看,陆先生的西装外套里束着单肩的枪套皮带,手上还戴着露指的半掌手套。手套在月光下折射出皮革独特的反光,灵活的手指翻飞成花。零件在他手中一次次拆分、组装、擦拭、上油。操纵枪械已经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太熟悉这些。   陆岐远的手向来很稳,动作之间不会有半点差错。金属冷硬的质感与枪支强横的威力令他心安。   听见寻羽的声音,陆岐远将改装好的手枪放在桌上,轻声命令他:“过来。”   寻羽看见陆岐远眼中压抑的兴奋和眼底跃动的火焰。今天的陆先生很不一样,像是终于撕碎了身上那层虚伪的商人皮,露出了更加真实的内里。   他总觉得陆先生是冰层下的烈火,那矜持克制的伪装之下是暴虐和狠戾。现在烈火穿透冰层,火舌顺着目光朝他蔓延。他的心尖被烫得发抖,当然,也带着愉悦的战栗。   他听见陆岐远动人又低沉的嗓音:“会开枪吗?”   言语间被他揽进怀中,那冰冷的枪管挑起寻羽的下巴。陆岐远垂眼看他,仿佛鹰隼在审视自己捕获的猎物。   “不会。”寻羽一靠近他就能闻见冷冽的清淡味道,那是陆岐远的向导素。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寻羽偏偏能闻出一丝催情的热切来。   陆岐远低笑,那笑声含混在胸腔,引得寻羽的心尖也跟着颤动:“今晚教你。”   男人的气息绕到身后,将另一套枪套皮带束缚到他身上。分明是十分常见的单肩款式,系在寻羽细瘦的身板上偏偏有种别样的色情,身上的衬衫都被皮带扯起了褶皱,紧紧贴在背脊,勾勒出蝴蝶骨美好的曲线。陆岐远的手滑到他身侧的枪套,将手枪放了进去。   “拔枪。”   他的右手带着寻羽握住手枪,宽大的手掌能够将寻羽的手全然包裹,连同握把一同染上他的体温。声音从耳边之间滚进心头,陆岐远压低声音:“打开保险。”   金属发出轻微声响,寻羽由陆岐远引着将子弹上膛。陆先生就贴在他身后,手把手的教他,呼吸近得几乎交融,就连身遭的空气都变得粘腻而甜蜜。   “左手托住握把,右手抬平。腿分开。”陆岐远将他的手腕拉平,动作不到位的地方直接动手,接着将他的腿摆到比肩稍宽的位置。他的指尖碰过哪里,寻羽的皮肤就在哪里发烫。   他用手指点了点枪身上的准心,低声交代:“眼睛,准心,目标。三点一线,瞄准。”说完又指向房间对面的简易人形靶,将寻羽端枪的手微微向上抬。   “食指扣动扳机,开枪。”低沉的声线在耳边蛊惑。寻羽压下过快的心跳调整呼吸,用力扣下扳机。砰——!手枪的后坐力比他想象的要大,顶得他往陆岐远怀里退了半步,肩膀撞上宽阔的胸膛。   正中红心。如果面前是个真人的话,早就被一枪打得脑浆迸裂了。   陆岐远一直都知道小家伙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轻笑一声,他扶住寻羽的肩将身体摆正:“再来。”   暗室的门是特制的,厚得如同保险柜的柜门,哪怕是枪声也能隔绝得一干二净。寻羽打空了好几个弹夹,逐渐适应了手枪的后坐力,握枪的手也更稳。陆岐远接过寻羽手里被握得滚烫的手枪,往枪管上装好消音器,然后推开了暗室里那扇从未开过的窗。   窗外对着的就是自家花园。高大的梧桐树随风摇曳,比手掌更大的叶片被被风一吹,旋转着飘落。   陆岐远站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下了命令:“一点钟方向,正在飘落的那一片。”   留给寻羽的反应时间只有几秒,迅速拔枪、瞄准、射击。子弹擦过叶片边缘,带得那片树叶改变了飘落轨迹,打着旋坠落。   没打中。陆岐远从不急于求成,只是在他身后退了两步,离他稍远一些:“心不要浮,继续。”   寻羽感受到属于陆先生的体温撤离,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被搅乱的心也能重新平静,他深呼吸几次,鼻腔中都是陆岐远向导素的清冷味道,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更加清明。   再次举枪射击。命中。   陆岐远的要求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目标越来越小,难度也越拔越高,最后他瞄准的已经是百米外偶然飞起的小虫。经过陆岐远改装过的枪精度和射程都更加优越,那只小虫在眨眼间粉身碎骨。   “很好。”寻羽打空了准备的所有弹夹,终于换来了陆先生的一句赞扬。狙击这一环在计划中至关重要,他不能允许差错出在寻羽这里。   陆岐远接过他手里已经滚烫的手枪,扳机套在食指上随手把玩。寻羽将窗户关了,站在窗边怯怯地望着他。分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到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陆岐远叫他过来。把少年拉到自己腿上,先轻轻吻了吻他柔软的唇。   “有新任务了。”陆岐远放低声音,给他讲清楚了出鞘计划的具体部署。整个任务里风险最大的就是时刻要与罗赫共处一室的陆岐远。寻羽听完,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好几秒,还是搂着他的脖颈抱了上来。   “您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寻羽的话里都带了颤,将脸埋进他的颈侧。他有点怕,这次任务太危险,他怕陆岐远会出差池。   “不准怕。”陆岐远轻轻抚了抚寻羽的后颈,声音却不容置疑。小家伙总是对自己过分担心,因此畏手畏脚可不是个好习惯。   攀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迟迟没有松开,陆岐远动了动肩膀,寻羽反而把手搂得更紧。   “怎么,有话要说?”   寻羽的声音闷闷的,陆岐远差点没听清楚:“您好久都没有碰过我了……”   说完这话寻羽反倒自己红了耳朵尖。陆岐远哑然失笑,手里还炙热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后腰:“想要?”   寻羽被这温度烫得一激灵,那枪管顺着他后脊的凹陷缓缓往下滑,金属枪口隔着布料往上顶了顶,高温让那里猛然收缩。   “嗯……”寻羽主动将唇贴上来,陆岐远揽住他的后脑与他接了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唇齿交缠之间寻羽的口腔被一点点攻略,他软嫩的舌尖也被卷着共舞。   这个吻以寻羽肺中空气被榨干为终,唇瓣分开时还有银丝牵挂。寻羽眼色朦胧,眼尾却格外的红艳。   他感觉吸入的空气都变得滚烫,陆岐远的向导素味道从冰凉的雪水一下沸腾翻滚起来。陆岐远的腺体在这半年里逐渐恢复,向导素也终于在它建立了精神链接的哨兵面前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诱发了寻羽生平第二次结合热。   ……   后来寻羽没了理智放声哭喊,抱着陆岐远不住喘息,语无伦次地哀求:“不要找别人好不好,先生,啊——我会做得更好的……”   因为这该死的精神链接,陆岐远心里也跟着发酸,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给狠狠揪住,呼吸之间都牵扯着疼。他分出几根精神丝线来安抚寻羽,精神力也涌入他的精神屏障。   “答谢宴之后此事就会有一个了结。别哭了。”   届时不论是罗赫将军还陆岐远自己出了意外,这段关系都不可能再继续下去。原本扶在腰侧的双手移到了后背,他只想快点把怀中人的情绪安抚下来。   寻羽趴在陆岐远肩头,被动作揉碎了话语,他三两下用手背抹了泪,用喊哑了嗓子细细道着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没有哭,你别生气……”他竟然以为是自己的哭声引来了陆先生的责备。   “现在可以哭。再大声点。”   两人在暗室中抵死缠绵。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出鞘计划是否能够成功。他们能抓住的就只有此时此刻,在这个暗室阁楼里尽情放纵,偷得一夜纵情疯狂。   暂且忘记两国交锋,忘记权力倾轧,忘记淋漓的鲜血与无尽的硝烟。现在紧贴着的是两人滚烫的rou体,是缔结了坚不可摧精神链接的向导和哨兵在遵从最原始的yu望jiao合。此刻的他们不再是陆岐远和寻羽,只是两头被yu望驱使的兽,理智被结合热湮灭成灰烟。   寻羽什么也不怕了。他唯独怕的,也只有陆岐远不要他。若是能和陆先生死在一起,他倒觉得是自己的荣幸。寻羽甚至近乎疯狂地想,如果他的性命就终止在今夜,那也是最欢愉与壮烈的死亡,此生不会再有缺憾。   --------------------   放心吧小羽,你不会死的,别立flag了。与此同时,杜管家正在花园里连夜捡弹壳……(又没忍住搞了点“乌七八糟东西”,下章开始正经做任务啦T^T) 第38章 出鞘   ========================   新历986年,1月1日,联邦新年。   烨天大酒店前人头攒动,各家媒体被婉拒在门外,接连不断的豪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参加答谢晚宴的宾客们纷纷在正门下车,在卫兵的引导下持着邀请函入场。   是的,今天站在酒店门口迎宾的不是侍者和门童,而是军部真真正正带着枪的卫兵。罗赫早就知道了国情司那边的消息,特意多带了许多人加强安保,至少要确保这场晚宴不出岔子。而晚宴之后是否真的有人来刺杀,就要看看帝国势力敢不敢自投罗网了。   商界的各位大亨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跟在卫兵身后入场时捏着邀请函的手都在颤。所有的入场人员都要接受搜身检查,陆岐远和孙程也不例外。一切通讯设备和武器都要暂交卫兵保管,这样的要求的确有些苛刻。可是罗赫将军亲口发的话,谁又敢不从呢?   陆岐远淡笑着解开外套,将手臂伸开接受检测器的搜查。卫兵们查得很细,甚至连耳朵里有没有戴微型耳机都要用仪器检测。陆岐远只是笑,任他们随便查,反正他和寻羽之间的沟通根本不需要这样低级的通讯设备。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入了场。陆岐远装作毫不知情,偏头问孙程:“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孙程没有正面答他的话:“老将军谨慎嘛。”   陆岐远点头表示明白,不再多问。暗中观察四周,果然是滴水不漏的部署,就连宴会厅内都站着许多卫兵,再加上闲杂人等干扰项太多,在宴会厅内直接动手的成功几率极低。   他安排的人早早地就已经混入了侍者内部,潜伏了很长时间才通过了军部的审核和筛查。罗赫性格谨慎,宴会上必定有重重把守,再加上有密文做警钟,他的计划便会更加周密。了解罗赫的人都知道,他做事从来都会准备多套方案,以应对各种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现在的宴会厅被他的警卫们围得如同铜墙铁壁。   陆岐远不容许自己的刺杀有失败的可能,他要做的就是尽力排除那些变数,逼着罗赫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入陷阱。虽然宴会厅里的袭击注定无法成功,但这也是他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他必须将罗赫引出龟壳,才能够准确无误地给他致命一击。   到了指定时间人员到齐,晚宴终于宣布开始。罗赫将军挽着自家女儿走上台,众人齐齐起立鼓掌。   罗赫松开女儿的手,示意她到台下等待,自己走向了话筒,首先表达了对各位来宾能够到场的感谢。   “感谢各位挚友能够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老夫举办的这场答谢宴。军部军费紧张已经不是一时之痛,而前些日子也实属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总之,感谢各位挚友的慷慨解囊,我们联邦军部定不负重托,不负期望!”   罗赫年过半百却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浑厚的嗓音被话筒放大之后甚至在酒店之外的媒体朋友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同时,老夫也想借此机会以个人的名义向大家表示感谢。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也祝贺诸位事业顺利,财运亨通!”   台下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孙程也跟着糊弄了两下,笑着看陆岐远。发现陆岐远也在看自己,笑着问:“这么美好的祝愿,不鼓个掌?”   陆岐远扯起嘴角:“是该鼓掌。”   心里却想着罗赫的讲话大约还有三分钟就会结束,而他们的第一次袭击也将要拉开序幕。   台上的官腔还在继续:“希望诸位在今夜能够开怀畅饮,不受拘束!老夫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看着罗赫将军举起酒杯,台下众人也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杯子端了起来。   “请!”大家一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敬过这杯酒之后罗赫先生就从台上走了下来,罗漪上前搀住父亲的手臂,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两人朝陆岐远和孙程的方向走来。   晚宴已经开始,宴会厅中的交响乐团演奏起悠扬乐曲,身着统一制服的侍者端着餐盘上菜。他们都经过专门的训练,就算手中的餐盘再重,支撑餐盘的手指依旧平稳,碗里的汤水也绝不会洒出半滴。   陆岐远笑着向罗赫父女示意,起身迎接。孙程也跟着站起来,叫了一声“罗赫将军”。   三个男人开始寒暄,内容无非是公司经济、感谢支持之类的套话,罗漪在一旁沉默不语,显然不太喜欢这样虚伪的场合。   正在宴会中众人正在谈天说地之时,宴会厅外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轰——!!!   炸药在供电室外引爆,气浪震得地面都在抖动。整个酒店的电路都被炸断了,全场灯光霎时全灭,众人眼前一片漆黑!有人吓得失声尖叫,迷茫无助都化作了绝望,人群中传出怒吼:“怎么回事?!”   还未有人能够回答他,又是一声砰然巨响!   嘭——!!!   宴会厅里的巨型水晶吊灯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大厅中央!霎时就有多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崩溃地哭喊大叫。水晶吊灯上琳琅满目的饰物此刻都成了飞刀,摔碎了之后长了眼似的往人身上扎!   罗赫将军到底是久经沙场,第一时间将女儿护在身下,陆岐远也一把抓住了孙程往墙角扑过去,巨大的水晶吊灯就砸在他脚边。人们都已成了惊弓之鸟,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在场内抱头鼠窜。伤者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处嚎啕不绝,极端的恐惧与绝望情绪弥漫开来。   陆岐远挖空心思派人潜伏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突如其来的袭击不仅能激起最疯狂的混乱,也能搅乱人原本冷静的思维,逼得罗赫做出他想要的反应。   卫兵齐声将子弹上膛,外部的守卫也按照紧急预演的计划分队涌入大厅。   罗赫将军爆出一声怒吼:“都不要慌!找地方隐蔽!卫兵排查危险!!!”   “敌人有埋伏!”   屋外连环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黑暗中只能看见四周枪口的火光与窗外爆炸燃起的烈焰。陆岐远暗中集结的小队在外策应,配合着爆炸故意搅乱着局势。卫兵到底是训练有素,已经迅速形成了包围之势,将罗赫将军等人围在中间。密不透风的防守阵型瞬间成形,罗赫被全副武装的人墙包裹在内,卫兵每人皆是全副武装,甚至手上都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防爆盾牌。   仅仅不到一分钟,酒店内的备用供电就已经恢复,光明重新回归,众人绝望的恐惧稍稍消弭,惊魂未定地看着满场的杯盘狼藉。水晶吊灯的碎片与血迹混作一处,染红了宴会厅中央的羊绒地毯,原本美好的答谢宴就这样毁于一旦。   “都听指挥!别乱动!”卫兵们的枪口指向了在场的每个人,为了压过众人的惊叫,近乎嘶吼地命令。   帝国势力没有按照密电里的计划行动!孙程也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生生被头顶的吊灯震碎了理智,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身边的陆岐远被玻璃碎片割伤了小腿,血淋淋的伤口就暴露在他眼前。   “这里有伤员!”孙程大喊着,将陆岐远从地上架起来朝包围圈靠近。   罗赫一见是陆岐远受了伤,赶忙让旁边的卫兵让出一个缺口,将孙陆二人纳入保护圈。   敌方的突然攻击着实出乎意料之外,可是罗赫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被突袭惊扰的内心瞬间冷静下来,他护着自己的女儿在层层卫兵中间缓慢后退。卫兵迅速给他们递来防弹头盔和背心,再将他常用的手枪送到了罗赫手里。   罗赫沉声发出低喝:“撤!”   一层又一层的卫兵将他们护住,紧急引导所有宾客撤离。   北斗路是回军部的必经之路,罗赫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趟这个险。纵然这场突袭打乱了他满盘的计划,但他仍然能够保持冷静,命令副官带领众人秘密转移。   酒店后门突然停靠了极大数量的一批军用吉普车。这种车型经过特殊改造,一般的枪弹和爆炸都无法穿透它的钢板。军车上所有的窗户都密不透风,而且就在刚才所有的客人都被强行穿戴上了同款式样的头盔与防弹衣,被卫兵们用防爆盾掩护着上了车。   所有的军车都迅速启动,朝四面八方开去。这么一来,帝国势力就根本没办法确认罗赫本人的去向!好一招金蝉脱壳!   陆岐远受伤之后行动不便,孙程一直架着他的一条手臂跟着大部队撤退,他们最后被卫兵强行与罗赫父女分开,安排上了其中的某一辆军车。   陆岐远的腿到了车上还在淌着血,整个车内顷刻间便全是浓重的血腥味。陆岐远紧拧着眉头,嘴唇也因为失血而泛白,孙程赶忙扯下自己脖子上装饰用的丝巾给他捆在小腿上止血。   “我们需要马上去处理伤口!”孙程的确有些急了,面上常年挂着的笑容也荡然无存。陆岐远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这样的事情竟然已经发生第二次!他看着那涓涓流血的伤口有些烦躁,怎么还不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包扎?!   开车的卫兵像个机器人一般硬邦邦地回应:“请您不要着急,我们正在按照既定路线行驶!”   陆岐远所在的车辆将他们秘密送往安全点之后,又用防爆盾遮掩着他们进了屋。这里应当还是a城内的某个酒店,宴中的所有宾客都被均匀分散到了a城各处的安全点。   罗赫将军手握军部重权,最不缺的就是守护众人安全的卫兵。成百上千的卫兵将安全点内的闲杂人等早就清了场,将整个酒店从上到下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这就是他万无一失的备用计划——狡兔三窟。   不出陆岐远所料,他被带来的安全点就是罗赫父女所在的这一个。他赌的是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份量,显而易见,他赌赢了。   先前献的那些殷勤都没有白费,罗漪一见陆岐远受了伤便失了冷静,执意要亲手给陆岐远包扎。   罗赫默认了女儿的要求,将两人安排进了同一个房间,孙程就在他们隔壁。安全点内的所有人都被单独安排了房间休息,这同样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每间房外都有卫兵守门,表现出来的重视程度都一模一样。帝国势力无法确认目标的定位也就无从下手,再也造成不了威胁。   罗赫忍不住在心里冷笑。把国情司耍得团团转的帝国势力也不过如此,宴会厅里的刺杀被他的严密布置化解,自己还是毫发无损。现在顺利转移到了安全环境里,他紧绷的内心也略略放松下来。   房间内,罗漪卷起陆岐远的裤腿,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她到底是跟着军队长大的,从小就对急救知识格外熟练。   “你要是疼就告诉我。”罗漪低声说着,拿起双氧水就朝陆岐远的伤口上倒了下去。强刺激性的溶剂一触碰到伤口立马冒出了大量白沫,仔细去听甚至还能听见轻微的“刺啦”声响。液体如烈焰般烧灼着皮肤,不仅杀菌,更加痛入骨髓。   陆岐远咬着牙,没有吭声。   这样的处理方式着实是太过粗暴。可是特殊时刻没有更加完善的器材药物,根本没法给陆岐远的伤口消毒,这么长的伤口稍有不慎就会化脓感染。   罗漪看着他都疼,拧着表情强忍着难受给他包扎完了伤口,站起身。陆岐远竟然还有精神朝她笑,嘴角扬起优雅的弧度:“辛苦罗漪小姐了。”   他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从容风度?   房间里拉着窗帘,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上暖光的顶灯。他这一笑,灯光都跟着在罗漪眼中摇晃。   罗赫部署完各项事务,脚步匆匆地赶来女儿这里。陆岐远见他推门还挣扎着起了身,执意要将礼数做周全。   罗漪扶住他:“你站起来干嘛?!”   罗赫见状也走上前,靠近陆岐远,问道:“伤得严重吗?”   陆岐远见他靠近,半退了一步,笑着摇头:“不要紧,就是点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   不知不觉陆岐远已经退到了窗帘旁边,而罗漪和罗赫父女则站在了窗帘紧闭的窗前。   罗漪也跟着上前一步,指着陆岐远的腿,朝父亲伸出手比划:“还说没事,这么长一道口子,差点没止住血。”   陆岐远笑意更深,再退一步,反驳道:“哪有那么严重?”   『锋芒待命。』   寻羽在百米外的建筑中等候多时。此刻他在黑暗中举起枪,对准了面前酒店中的某个房间。   『准备就绪。』   这样的距离和射击环境还隔着窗帘,平常人根本无法击中目标,甚至没办法确认目标的位置。可是寻羽是五感敏锐的哨兵。窗帘后的人影攒动,他集中精神,强化了视觉感官。猫科动物般的瞳孔几番缩放,一片漆黑的夜在他眼中如同白昼,周遭万物都尽收眼底。   陆岐远低头拉起裤脚,露出了腿上的纱布,有些无奈地说:“您看,真的已经没有大碍了。罗漪小姐这是关心则乱……”   罗赫的目光不禁被那渗了血的纱布吸引去了,忍不住低头去细看。   『射击。』   寻羽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   关于出鞘计划的一点补充。为什么不在宴会上直接动手?1.罗赫警惕性高且做好了充分应对措施,刺杀难度高,代价大。2.无法控制风险,无法保证万无一失。3.就算在宴会上成功刺杀也无法全身而退,远程射击更好撤离。   计划中还有一些算计人心的小伎俩,都是为了干扰判断。 第39章 忏悔   ========================   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子弹击中目标。   罗漪小姐被自己父亲的脑浆崩了一脸。   她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尸体失声尖叫。   射杀目标之后,寻羽的姿势仍然未变。心中并未有太多成功的欣喜,面上依旧是一片冷淡。他已经习惯这样冷血的自己,一个陌生人的死亡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水花。枪口缓缓挪动,继续瞄准。   陆岐远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砰——!   这一枪对准的是罗漪!   “当心!”瞬息之间形势陡转,陆岐远朝罗漪扑了上去。   子弹贯穿了他的左肩,在肌肉上绞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罗漪被陆岐远扑倒在地,那温热的鲜血就这样一滴一滴砸在她脸侧。   “来人!!!!卫兵!!!!”   罗漪被一连串的刺激冲击得歇斯底里。门外看守的卫兵冲进房间,立马将屋内两人保护起来,朝着对面建筑疯狂射击。   另一队卫兵已经分头行动,直接封锁了对面的所有出口朝上搜查。   寻羽愣在原地。心口像是也被开了一枪,正在哗哗淌着血。这几秒的犹豫已经足够卫兵们爬上楼梯,他耽误了自己的逃离时间!   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寻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七层楼建筑。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死?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思维:“愣着干什么!跑啊!”秦韵从天而降。   寻羽看她从没像今天这么顺眼过。   ===   千算万算,罗赫将军终究还是遇刺了。   罗赫的副官和孙程一同冲进来,看着现场满地的脑浆血迹以及罗赫的尸体,震憾得怒骂出同一个字。   “操!”   帝国势力怎么能够料事如神?!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地上的罗漪被吓得不轻,陆岐远倒是还能保持冷静,捂着肩膀快速分析:“敌人开了两枪,证明他知道房间里是住的两个人!房间分配都是临时决定的,一定是卫兵队内部出了问题!”   陆岐远这话的意思直白而明显:军队内部有人泄密,否则帝国势力不可能这么快得知安全点内的房间信息!   副官脸色一黑立马转头出了房间,孙程还留在房间里扶起重伤的陆岐远,朝卫兵大吼:“还不快去叫救护车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陆岐远被送去医院急救,罗漪由军部人员带离现场做心理疏导,所有的参宴宾客都被“强制保护”了起来。   军部王牌罗赫在自己举办的答谢宴上遇刺当场身亡,这还了得?!   国情司和军部誓要抓出内部的泄密者。所有的宾客、行动参与者全都成了嫌疑人,每个人都要被押去军部进行单独审问。   陆岐远在医院做了简单处理之后,还是由军部押送回了陆宅。依照上面的意思,陆岐远也算是宾客之一,不能例外。但是罗漪强行要求军部给他派了一个私人医生。   背着枪的卫兵将他送到家门口,为他打开车门。   “陆先生,请。”卫兵伸手,做出恭敬的手势。等陆岐远和医生下车之后,一队卫兵守在了陆宅门外,颇有纪律地将陆宅围了起来,另一队则跟着陆岐远进了院内。   名为保护,实为禁锢。   军部对他们画地为牢,还派军队来日夜看守。很快审问和审查就会轮到当日参加宴会的每一个人。   陆岐远能做的,也只有等。这是他早就设想到的局面。所有相关的证据和痕迹都已经被他的人抹除,军部从线索上根本查不出破绽。   陆先生带着一身伤回了家,全家的下人都出来迎他。杜管家上前搀扶,安娜捂住了嘴巴似乎在祈祷,只有寻羽远远站在几步之外不敢靠近。   他怕看见陆岐远眼中的失望。   『滚过来。』陆岐远面无表情,精神链接冷声朝他命令。   『保持常态,别让人看出破绽!』   寻羽终于挪动了脚步,缓缓朝陆岐远靠近。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光是这几步的距离,寻羽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他睁着眼,泪水就这么往下掉,理智根本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陆岐远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他:“你哭什么?”   “先生,先生……您疼不疼……”寻羽不敢去看他触目惊心的伤口,更不敢与陆岐远对视。他的抽噎压制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反而越擦越多。   他想杀了自己谢罪,可他不能被人看出异常。   分明是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保护先生的周全,要成为他最趁手的兵刃。可是现在,他的枪口在陆先生的身上开了个血洞,哪怕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止血。这柄兵刃的刀尖竟然对准了自己的主人。   寻羽!你他妈的究竟在做什么!   他就是拿枪往自己身上来一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一直跟在陆岐远身后的医生也很会察言观色,忙开口打圆场:“您家的小朋友可真是担心您啊!没关系的孩子,只要静养一段时间注意及时换药和消炎,这样的贯穿伤伤口很快就能好的。”   医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寻羽的肩,给他递上纸巾:“快别哭了,陆先生该心疼了。相信我的医术,好不好?”   寻羽强忍住抽噎,不敢再有过多情绪外泄。他走上前去,碰了碰陆岐远的指尖。   冰凉。   他的心也快凉透了。寻羽颤抖着手将陆岐远扶回房间。陆先生全程冷着脸,不发一言。   陆岐远在沙发上坐下,单手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放在唇边。寻羽条件反射地拿起打火机,擦了好几下火石竟然点不燃。他的手太抖了。   陆岐远把打火机接过来,一下就打燃了火苗。点燃烟卷,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青烟。   从昨晚到凌晨,他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袭击,爆炸,转移,枪伤。再送到医院里折腾了大半天,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家歇一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香气,和陆岐远身上的血腥味。偌大的房间里只余下沉默,这样的安静令寻羽心里发慌。   他宁愿陆先生骂他几句,或者是如以前那般狠狠地惩罚他,让他痛,让他记住教训,让他刻骨铭心。而不是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独留他独自煎熬,心头像是钝刀子割肉。   陆岐远一支烟抽完,刚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就发现寻羽在他身前跪了下来。   他低着头,肩膀不住地颤。   “抬头。”陆岐远终于对他开口,“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寻羽抬眼看他,望见他左肩沁了血的纱布,眼眶又红了。悔恨几乎将他淹没。   陆岐远长叹了一口气,换做了精神交流:『我现在没心思罚你。』   『先生,我没有想到会打中您……』   『打中罗漪更不行!』陆岐远将手搭在寻羽后颈,用力向下压了压,『你向来聪明,偏偏这时候犯傻?』   『三个人身处同一房间,罗赫父女都中枪身亡,我反倒平安无事。你觉得军部的人都是傻子?!』陆岐远捏他后颈的力度加重,像是要像提溜一只猫那般将他拎起来。   寻羽摇头:『我不想害您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先生……』   他只是一念之差。他只是见不得陆先生被别人抢走。他知道罗漪就是陆岐远夜不归宿的罪魁。偏执的恶魔在他耳边低语,只要轻轻扣动扳机,这个该死的女人就会从世界上消失。他以为杀掉罗赫的同时除去罗漪只是一举两得,反正军部的人都是他们的目标,死一个和死两个没有太大分别,不会给大局带来影响。当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超乎他的预料。   陆岐远再叹一口气:“你先起来。”   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从前给他的教训都成了耳旁风,同样的话陆岐远不会再说第二遍。他一直都知道寻羽的性格就是这样,或许要归咎责任,还要怪自己没有教好寻羽,竟然连那点偏执的棱角也没有给他磨掉。   此时过于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摆脱嫌疑,从此次事件中脱身。   『屋里屋外处处都是眼睛,你无缘无故跪在这里会惹人怀疑。』   寻羽只好从地上起来,不敢在陆岐远身边坐下,只能站在沙发的一侧。   陆岐远看似是在眺望窗外,暗中继续用精神链接和寻羽交流。   『蛇蝎呢?』   『带我离开现场之后就回去了。』   『有没有被人抓到尾巴?』   『没有。』   陆岐远没有再接他的话。既然秦韵和寻羽这边都没有暴露的话,军部要查这件事的难度就会比较大。而且他们目前被陆岐远的话误导,把重点放在了抓军部内部泄密者上。   这对自己是有利的,计划进行到这里已经算是完成了大半。只要这次能熬到顺利洗脱嫌疑,他们就算是成功。而且这一枪替罗漪挡得也不冤,至少彻底将她拉到了自己这边。军部要行事之前都会看在罗漪的份上给他三分薄面。   比如现在,至少还能有一个私人医生。   陆岐远竟然还笑得出来,嘴角却凝着化不去的寒霜。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孙程从军部出来,坐上自己的轿车。   他刚刚接受过审问,同时也见到了惊魂未定的罗漪大小姐。他与罗漪有几句简单的交谈,提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句句切中要害,他大致了解清楚了案发现场的具体经过,而现在所需要的就是静下心来细细分析。   一连串的意外将他的理智震到了九霄云外,陆岐远又一次受伤更令他焦头烂额,他强迫自己冷静,会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沉默地坐在窗前。   此刻是1月2日凌晨5点32分。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他在这八个小时里也片刻未歇。可是他不能睡,任何因为松懈而放过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灰飞烟灭。   国情司那群废物什么都查不出来,还只能指望他来指点迷津。帝国势力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刺杀?   孙程在头脑中梳理着达成如今局面的必要条件。   首先,开枪者必须知道罗赫将军所在的究竟是哪个安全点以及临时的房间分布。罗赫将军在安排分头撤离时,每个安全点之间都是互不相通的,要达成这一条,能够做到的就只有他们所在安全点里的人员。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已经上交了通讯设备,全程也有卫兵监督,每个人在下车前都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哪个安全点。更何况罗赫将军是并未死在自己房中,而是在陆岐远房中遇刺,泄密者是如何实时向开枪者传输信息讯号?此为此案中的疑点之一。   其次,开枪者的枪法必须远超常人。他去事发的聚集点看过了,那个距离根本就不是普通手枪能够达到的。更何况当时是黑夜,射击环境非常之差,要准确无误的一枪击中罗赫头部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开枪者是怎么分辨出目标的不同,并且准确开枪?这是此案中的疑点之二。   最后,他还差点忽视了一个细节。刺杀者开了两枪。他为什么要开两枪?难道是害怕一枪未中,再补一枪?不,从尸体中弹的准确性来看,那一枪足以一击毙命,根本没有打第二枪的必要。   孙程将自己设想成当时的那名暗杀者,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要么开完一枪杀死罗赫之后立刻撤离。要么就连开三枪,将房间里的三个人全部消灭。怎么算,都不该有只开两枪的道理。   陆岐远当时是怎么分析的来着?“敌人开了两枪,证明他知道房间里是住的两个人。”然后推断出了军部有内鬼的结论。当时在那样的危机情况之下,这话乍一听还很有道理。可是等到回了家,孙程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不对……不对!   --------------------   陆岐远:我的教育方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有没有好用的育儿宝典,在线等,挺急的_(′?`」 ∠)__   另外,孙程真的很聪明,这么快就意识到不对,不愧是坑过陆岐远钱的男人(?????) 第40章 惊觉   ========================   怎么能够由结果来反推起因?陆岐远这话分明是个伪命题!   刺杀者必定是知道房间里有三个人才会去动手,因为他要刺杀的目标是罗赫,根本不是这个房间里原本就住的陆岐远和罗漪!他这话细想起来根本就没有道理!   陆岐远怎么会做出这么有失水准的判断?难道真的是因为替罗漪挨了一枪之后,疼得脑子都转不灵了?   等等,他是替罗漪挨的一枪,那一枪原本要打的是罗漪!罗漪清楚地记得是陆岐远扑到了自己身前才拦住了子弹,那一枪明明就是朝她而来!   孙程像是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推下去。他随手抓起书桌上的纸和笔就开始涂画起来。   第一枪,罗赫。第二枪,他将陆岐远的名字用力划掉,写上了罗漪。   为什么?罗漪还是个没有正式进入军部的千金小姐,手里根本没有实权,对帝国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刺杀者为什么要分出一颗子弹来打她?孙程不相信以那名杀手的枪法会搞错目标。   那他为什么不对准身为联邦政界商界要员的陆岐远?他的死亡分明更有价值!   ……一个惊出他冷汗的想法破土而出。   苦肉计。   陆岐远想用挡枪来获取罗漪的信任。可是如果要这么做的话,陆岐远就必须和刺杀者有所勾结,那个刺杀者可是板上钉钉的来自帝国势力!   孙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   如果,陆岐远也是帝国势力呢?   这个大胆的猜想令他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他竟然在怀疑自己认定的“忠实盟友”!陆岐远甚至还帮孙家做过那么多不干不净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了陆岐远身边的那个神出鬼没从不留名的杀手。   一切似乎都能串起来了。曾经根深蒂固的想法被推翻,那些看似毫无关系的线索都被重新串联起来。他翻出手机,近乎急切地给自己的眼线打电话:“我要陆岐远近半年,不!近一年的全部详细行踪!”   孙程看着眼线传回来的行踪时间记录,一项一项地圈画出来,在脑中给各项案件发生的对应时间连上了线。   陆岐远安排寻羽去联邦公学读书,联邦公学失窃。陆岐远带寻羽去滨城,凯德议员坠马身亡。凯文检察长遇刺,刺杀者被追捕,当晚陆岐远在街头带走寻羽。寻羽住进联邦第一医院,陆岐远去接他的当天,国务卿死亡。陆岐远和罗赫同处一室,罗赫被杀……   这接连不断看似平常的行动轨迹都能够与案件一一对应上,难道还可以算作是巧合吗?一切只要将寻羽是陆岐远养的杀手这个前提带入进去,一切都说得通了。一想到寻羽这个该死的小东西还是自己送到陆岐远手里的,简直就是给他送了一份绝佳助力,孙程就恨得要咬碎后槽牙。   他当初看中寻羽就是怀疑他是哨兵,没想到经过重重检测证实他只是普通人才放了他一马。可是从罗赫一案的两个疑点来看,寻羽的哨兵身份分明就是必要条件!那么陆岐远……就必定是向导。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之间的通讯根本不需要设备,要的只是脑子里的精神链接。有了哨兵超常的五感,远程射杀也成了可能,这两人简直合作得天衣无缝。   孙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跟一个帝国派来的间谍相识共事了这么长时间。   这叫他如何不冷汗如瀑!他竟然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陆岐远,还规划着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干将”。谁知道陆岐远棋高一招,反倒利用他和孙家攀上了关系,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大选改选在即,联邦政局本就动荡不安,现在又死了一个军部王牌,孙家已经不能再出差错!   陆岐远的真实身份一旦被查出来,孙家也会跟着遭殃。整个联邦都知道他公然拉了陆岐远做孙家盟友,如今陆岐远成了帝国间谍,他们孙家岂不是也得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孙程从书桌前站起身,凝望着窗外已经破了鱼肚白的天。他的眼神却还沉浸在夜的幽芒里,眼底闪烁的是凌冽寒光。   手边那个本子上陆岐远的名字已经被画了一个大叉,然后重重地涂抹去痕迹。孙程伸手撕下刚才写的那几张纸,用打火机点燃。冷眼看着火苗飞窜上手指,他轻轻松手,指尖的纸张化作飞灰。   只能让这个秘密如同这张纸一般在世界上彻底消失,孙家才能得以保全。   ===   陆岐远因为受伤在家静养了三天。因为军部只给了他三天的宽限,时间一到就要请他去军部去接受讯问和审查。   陆岐远在这三天里被切断了所有的外界通讯,几乎是软禁在了陆宅里。除了每天能在花园里走一走透透气,他根本没有走出这扇大门的权力。   陆家的所有下人自然也不能随意出门。好在杜管家平时有屯粮的习惯,一时半会不准出去购置食物陆家还不至于断粮。家里家外到处都是端着枪的卫兵,家中的气氛也变得凝重沉闷,陆岐远三天里开口说话的时候屈指可数,他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寻羽就这样默默陪着他。   陆岐远的心里总有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惴惴不安。寻羽多开的那一枪成了他计划里唯一的变数,它就像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旦被帝国注意到这个细节去深究,他的所有计划都会因此崩盘。   他的确是不怕死,他一个人死了倒是不足为惜,但是他背后背负的是帝国在联邦的整个关系网。他必须为其他人做打算,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失误连累到帝国。他的身份一旦被怀疑,那么他身边的所有亲密关系者都会被一一审查,别的不说,寻羽和秦韵必定无法洗脱嫌疑。   ……还有孙程。如果自己的身份出了问题孙家也必定逃不了干系。就算是为了保全孙家,孙程也绝不会让军部发现自己的身份。   陆岐远在赌。赌孙程的反应速度和行事手腕。   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对手手里,陆岐远很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处境。但是从当前局势来看,他能做的实在有限,只能靠着枪伤拖延时间。   三天的时间眨眼过去,军部押送审讯人的专车已经停在了陆宅门口。陆岐远在医生手里新换了一次药,拔掉了手背上的消炎吊针。他竟然还有功夫进卧室里去换了一套正装,寻羽帮他在镜子前系好领带。临走之前,他将一个手指大小的金属方条悄然放进了西装内袋。   卫兵们背着枪在大门口等候,陆岐远撕掉手上的止血胶布,面上的表情轻松,仿佛只是稀松平常地要出门上班:“那就走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今天踏出这座陆宅,或许此生都没有机会再回来。   足足三天时间,孙程也该“醒”了。   军部的卫兵随即还将陆宅里的所有下人都押了出来,连同着寻羽、杜管家甚至是那位医生都被送上了车。   “这位先生,我的小侄儿可以和我同乘一车吗?”陆岐远看似平常地发问,试探军部的态度。   其中的一名卫兵有些为难地皱眉,显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陆岐远又是联邦要员,而且和他们军部的大小姐关系匪浅,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也的确不算过分。罗漪小姐特意交代过他们注意态度,他并不想因此得罪陆岐远。   陆岐远继续道:“他年纪还小,没见过这场面,有点害怕。”   卫兵瞟了一眼紧紧拽着陆先生手臂不放的那个瘦弱少年。确实是长得秀秀气气的,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是他们军部的汉子们最看不上的类型。   “可以。”   陆岐远礼貌地微笑致意,揽着寻羽坐上了车。两辆车同时启动,押送着陆家所有人前往军部基地。   a城的军部基地设在了城郊,距离陆岐远所住的区域还有相当一段距离。途中的道路平坦宽阔,军用车辆行驶得十分平稳。陆岐远和寻羽在前车,杜管家、安娜和其他人则在后面那一辆,两辆车之间的车距很近,紧紧跟在一起。陆岐远用余光瞟过自己身处的车辆内部结构和座位分布,两辆车里的守卫加起来应当是八人左右。   两辆军车开出了繁华的城市中心,向城郊驶去。渐渐地,夹道两旁的高楼大厦开始减少,车辆行驶的道路也越来越窄。车辆行至人烟稀少的地段,再往前走三四公里就能到达军部。   车前突然火光冲天,传来爆炸巨震!驾驶员猛踩刹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嘶鸣。平坦道路上赫然被炸出一个大洞,浓烟与尘土霎时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级戒备!!有人袭击!!!”   卫兵集体子弹上膛,驾驶员一脚踩下下油门试图冲出伏击范围,不料车轮之下又发生了爆炸!这一次手雷直接扔到了车底,整个车辆都被爆炸掀翻!   这样的炸法根本就是不想留下任何活口!   好在军部车辆经过特殊改装,竟然受住了这样猛烈的爆炸。安全气囊砰然弹出,保护了车内所有人。   “准备突围!”   车上的卫兵齐齐爬出车辆,与未知的敌方展开激烈枪战。   “先生!”寻羽第一时间护住陆岐远,拦住气囊防止碰到他的伤口。   枪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在这夹道的树林当中还有无尽的危险与埋伏。卫兵以车辆为掩体,朝树林射击,顷刻间血腥和硝烟再次弥漫。一队蒙面人端着机枪从树林中冲锋而下,子弹所及之处一片哀嚎,更有重伤的卫兵提着最后一口气怒骂帝国。   的确,军部王牌刚刚死于非命,卫兵们对帝国的仇恨也达到了顶峰,此刻不论是什么势力前来袭击,这个账都会被算到帝国势力的头上。   陆岐远心如明镜,这根本不是什么帝国势力的突然袭击,是孙程想要杀他灭口。   --------------------   陆岐远,危。   这几章写得很费脑子,计中计可太难编圆乎了!菜鸡落泪……真的很想要评论一起快乐唠嗑吐槽,一直单机太苦了T_T 第41章 突围   ========================   卫兵与袭击者对战正酣,此刻树林的另外一端竟然也响起了枪声!那些蒙面人动作一愣,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伏击。第三方势力似乎只想搅乱浑水,不仅打他们蒙面人,枪子更是往军部卫兵身上射!   陆岐远听见远处的枪响,勾起极为浅淡的微笑。   秦韵终于带人来了。   已经猜到他身份的孙程绝不会让他活着到达军部接受审问,必定会在半路派人袭击,而这一段路就是绝佳的埋骨之地。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给计划准备PlanB。   车外的局势越发混乱,看守他们的卫兵也死伤大半,寻羽拉着陆岐远爬出车窗,杜管家那车的人也已经纷纷逃出了车外。寻羽拔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死死护在陆岐远身前。杜管家原本和其他人在车后躲避流弹,见到一名卫兵在他面前倒下,便迅速抢过他手里的武器发起攻击。   军部卫兵怎么也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腹背受敌的局面。他们一边应付突袭者,一边还要防着寻羽和杜管家的背后袭击。看守陆岐远的那两个卫兵已经被寻羽割断了喉咙,开车的驾驶员也已经死在了混战里!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军部的八名卫兵就已经死伤殆尽。   寻羽扑向朝他们逼近的蒙面人,匕首直接捅入心脏。一击毙命之后又朝下一个目标杀去。他不喜欢用枪,这种武器对哨兵来说,声音太吵,速度也太慢。他穿梭在弹雨里,子弹根本沾不了他的身。血腥和愤怒激发了他最深层的潜能,他决不容许再有人伤害陆岐远分毫!   秦韵带来的人从树林里现身,端着枪包围了蒙面人的残余势力。战局已经渐渐朝着他们这一方倾斜,正要一鼓作气消灭对方之时,寻羽突然感受到耳后袭来一股寒风。那是子弹射出时带起的气浪!   寻羽躲闪不及,被这一记冷枪打中了腰侧,子弹擦着皮肉射偏出去,好在没有伤及根本。敏锐的五感再次拉起警报,显然那放冷枪的人还要继续!   他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猛然回头,看见子弹已经朝着陆岐远直射而去!   陆岐远离他太远,他根本来不及回防。   “先生小心!!!”   “陆先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黑影扑向陆岐远。竟然是杜管家挡在了先生身前!那枚子弹直直打入了他的胸腔,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杜管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朝冷枪的来源连开数枪,直到打空了弹夹仍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朝地面软倒下去。   陆岐远伸手接住他,声音终于出现了波澜:“老杜!”   杜管家在帝国时就是他的老部下,从帝国到联邦这些年对他可谓是尽心竭力,此刻竟还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这叫陆岐远如何冷静自持!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寻羽握紧匕首朝车后隐蔽处杀了过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躲在暗处放冷枪!   匕首抵上持枪那人脖颈,他的动作一顿,原本要刺下的匕首停在半空。   金色的波浪长卷发,海蓝色的瞳孔因惊讶而放大,手中的枪口对准了寻羽。   安娜?!   砰——!寻羽闪身躲过枪击,安娜得以和他拉开安全距离。   寻羽难以置信:“你……!”   安娜举着枪后退:“别碰我!不然我还会开枪!!!”口中竟然吐出了字正腔圆的联邦话!脸上的表情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绝望和崩溃。   安娜觉得自己完了。孙程交给她的任务,她一个都没能完成。就算不被炸弹炸死在这里,她回去之后也没有办法交差。她的家人还在孙程手里,她已经穷途末路。   “果然是你……”陆岐远抱着杜管家的尸体,看向她的眼神都阴冷得如同利剑。   安娜在陆家做了三年的女佣。在陆家潜伏了三年。   她原本生活在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岛。后来联邦的人来了,他们掠夺资源,奴役住民,平静的生活就此不再,她也作为奴隶被卖到了这里。后来她被孙程买下,替他做事,她远在家乡的父母兄弟就不用再受劳役之苦,不用再像牛马般被使唤。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孙程让她进了陆家,帮他监视陆岐远。他不相信这个背景履历几乎为空的可疑男人,短短几年间就能建立远山集团,他身上竟然找不到任何破绽。   她就是孙程埋在陆岐远身边的那个眼线。   可是她竟然一次异常也没有发现!陆岐远和寻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行动了那么多次,她居然像个傻子一样毫无察觉!今天她又接到了孙程的最后通牒,必须找机会杀了陆岐远!   她又失败了。孙程不会再为她赡养家人!更不会把一个废物的性命留到明天!   想到这里,安娜近乎绝望地嘶吼:“啊——!”手里的枪朝着前方疯狂开火,她要在场的所有人给她陪葬!   陆岐远被秦韵拖到另一辆车后躲避,寻羽再次起跳朝安娜扑杀过去。子弹的速度太慢,根本打不中他。   毫不犹豫地割喉,毙命。他对安娜的所作所为除了震惊之外,没有任何的同情。   不管出于怎样的无奈,寻羽都绝不会允许有人朝陆岐远开枪。   安娜与最后一名蒙面人同时倒地。枪声渐歇,整个路面都被他们的鲜血浸染,空气中只剩下众人的喘息,和北风刮动树叶的萧萧风声。   不,还有一个声音。   寻羽与秦韵对视一眼。   两个哨兵同时发话:“车底被放了定时炸弹!”倒计时微弱的声响已经跳动多时,只是一直被枪声掩盖,他们没能听清!   “快跑!”寻羽扶起腿上有伤行动不便的陆岐远,直接将他背了起来。陆先生个子太大,他瘦小的身体踉跄一下,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秦韵、寻羽和剩余的小队队员朝着树林夺命狂奔。刚刚跑出去不到十秒,身后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所有人都被气浪震得摔飞出去,寻羽像是被一双巨手狠狠推倒,生生在地上滑行了几米。背后的陆岐远也摔了下来,肩膀似乎最先着地,撕裂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伤口源源不断往外渗血。   寻羽顾不上自己鲜血淋漓的膝盖去扶陆岐远,旁边的一个队员从地上爬了起来,终于反应过来。   “我来!”他将陆岐远重新背起,寻羽这才觉得他眼熟,原来就是常来陆家的那个“瘦猴”。   定时炸弹的威力远远比手雷更加强悍,那两辆汽车被彻底炸毁,油箱一接触空气又引起了连环爆炸,甚至有残肢断臂被炸飞到他们身前。那一整段路上都燃起了熊熊烈火,周围的一切都在烈火中化作焦炭。   所有人的尸体都无法被辨认,甚至找不到死者完整的尸块。孙程要的就是这样彻底的毁灭。   陆岐远就应该被埋葬在这场爆炸里,带着他身份的秘密,自此从世上消失,尸骨无存。联邦或许还会为陆岐远举行追悼,纪念这位死于帝国刺杀中的“优秀议员”。   “陆岐远”和他在联邦的一切也确实随着这场爆炸湮灭在无边大火里。   男人在浓烟中挣扎着起身,站直身子,朝那团熊熊火焰敬了一个帝国军礼——   “老杜,好走。”   ——以战友凌云的名义。   ===   秦韵带来的是一只十人小队,加上陆岐远和寻羽,如今仅剩下六人。   他们穿过树林,找到了先前开来的车辆。车有两台,瘦猴开车带着其他队员撤离,秦韵则负责将陆岐远和寻羽送走。   他们两人不能再出现在联邦,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孙家和军部的赶尽杀绝。   唯一的生路只有逃亡。   轿车被秦韵开出了赛车的速度,一脚刹车急停时寻羽差点被甩飞出去。   他们停靠在a城的一处隐蔽码头,这里来往的运输线都是黑道的势力范围,孙程和军部的人一时还查不到这里。   寻羽将陆岐远从车里架出来,秦韵将他们送到一艘汽艇旁边,把车上的巨大背包扔进船舱。   “快走!”   看着他们爬上汽艇,秦韵把钥匙抛给寻羽,在岸边一刀砍断了绑船的麻绳。发动机响起轰鸣,小船马上就要离岸。陆岐远捂着左肩,低声问她:“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秦韵直起身子,站在沙滩上,笑着摇头:“我回不去了。”   她曾是帝国最美的舞者。可是现在她腿上被打入了好几颗钢钉,此生再无法跳舞。   就算回去,也回不到从前。   她出生于富贵商贾之家,十八岁前的生活都过得锦衣玉食,就读于帝国最好的舞蹈学院。所有的美好都随着一场蓄谋已久的车祸彻底破碎,她遭人陷害,失去父母,家道中落。走投无路之时,看见皇帝的征兵诏令,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接受改造成了哨兵。后来,她在军部认识了一个向导,他们结成了搭档,他将她从阴影中拽出来。   再后来,联邦军队逼近王城。所有的向导和哨兵都上了战场。   她的牵挂早就死在了八年前的血战,帝国于她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还没有找到他们……”秦韵生得极美,含泪笑起来更是动人心魄,“还没有替他实现死前唯一的执念。”   那人的父母失落在联邦,因为战争断了音讯,生死两茫茫。他做梦都想到联邦来看一看,可是一直到死,他都没有跨过那道国境线。   “你们……保重。”海风撩起秦韵的长发,柔软的发丝飘散在风中。她依旧站在岸边,旧日的种种连同着这一句道别,随风而去。   汽艇尾部涌起滚滚白浪,寻羽眼睁睁看着船身驶离岸边,有一团复杂的情绪郁结在胸口,梗在喉头。最终他还是攀上船尾,朝秦韵无声大喊。   秦韵看见寻羽一张一合的口型:“对不起!还有,再见——”   秦韵不计前嫌数次救他于水火,他终于为自己的莽撞说出那声抱歉。   汽艇离码头越来越远,此刻正值黄昏,海岸线被晚霞笼罩,那一艘小船便带着身后翻涌的浪花向着夕阳驶去。   他们的远去的身影逐渐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线边缘。   秦韵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望着那如血的夕阳怔忪半晌,转身离开。   --------------------   1.安娜除了偷点无关紧要的商业资料和偷听俩人doi的墙角之外,啥都没发现,间接导致了孙程对陆岐远放宽戒心。   2.有想看秦韵姐姐番外的嘛……? 第42章 逃亡   ========================   在爆炸发生后的十五分钟,孙程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看着传到自己手机上的图片,摇着头轻轻叹气。图片里两辆军车已经被烧得只剩骨架残骸,周围零落的尸块也都化成了炭。他派去的小队全都折在了这里,甚至没有一人得以脱逃生还。   正好合他心意。   “唉……几天前还是高高在上的陆先生,现在就已经成了这幅样子。”孙程语气中带着惋惜,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他看着照片里那些面目全非的焦炭,很是感慨地啧声叹息。   这时国情司的电话正好打来,他皱着眉接起。果然是来问此事是否还要追查。   “还查什么?摆明的帝国自杀式袭击,人是在卫兵手里出的事,等着看军部那边什么反应吧。”   孙程当然不会蠢到让军部和国情司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来,仅仅几句话就打消了国情司想要追查的念头。陆岐远之死哪怕要追责也是军部的人保护不力,但是此事与罗赫一比还是太不值一提了。军部还不至于把大量精力分散出来,就为了调查陆岐远这么一个仅仅跟军部千金有暧昧关系的“普通议员”。   孙程一直都算计得很清楚,这次突发事件并不会引起太大振动,他很轻松地就能将它掩盖过去。军部和国情司对此事的调查都会到此为止,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他们孙家的头上来。   几小时后,联邦的晚间新闻还是播报了陆岐远遇刺身亡的消息。电视里在放新闻的时候,秦韵正在家里拿锉刀修剪指甲。新闻里放出了案发当时的照片,还有军部发言人痛心疾首的发言:“这是帝国势力的一次示威!是我们联邦的又一重大损失!我们军部和国情司一定会联手将此事彻查到底!”   秦韵听了,哼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修甲刀。安抚民众的屁话罢了,孙程要真让他们继续查下去,遭殃的指不定会是谁呢。   电视里义愤填膺的发言还没结束,秦韵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看新闻了没有?陆先生遇刺了!死了!”   秦韵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啊。你又何必打个电话特意来通知我?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经纪人一下卡了壳:“你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好歹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虽然经纪人早就知道陆岐远前段时间甩了秦韵转头就和军部千金勾搭到了一起去,可陆岐远毕竟也做了他们家秦韵这么多年的“金主”,再怎么说也是帮了秦韵许多的。如今陆岐远意外身亡,秦韵总该有点表示,哪怕只是装装样子。   “绝情的到底是谁?”秦韵顺着经纪人的话头接下去。   经纪人显然不想跟她在这种感情问题上多做纠缠,而他打这通电话也绝不是为了表达哀思。他直截了当地问:“没了这个金主靠山,你以后拿什么吃饭?”   毫不夸张地说,秦韵目前的地位和资源有一半都是陆岐远拿钱捧出来的。两人“蜜月期”的时候,陆先生给她砸钱可从来没有过手软。如今靠山彻底没了,经纪人也开始为自家艺人的前途发愁。   秦韵笑得都出了声,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那就不干这行了。”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经纪人差点没听清,对着听筒拔高了音调。   “我说,拍完手里已经接了的这几部戏就隐退好了。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久,我也有点累了,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秦韵见经纪人还要说话,忙出声打断,“违约金我还是付得起的,过几天我会自己去公司和老板谈。之前存的那些积蓄也足够我下半辈子生活了。”   经纪人被她的话惊得差点握不住手机:“你不是一时冲动吧?还是因为陆岐远的事受刺激了?”   “不是。他在我心里还没那个份量。”秦韵笑着挂断了电话。   当初要做这个身份也是为了更好的辅助陆岐远,可现在陆岐远都“死”了,她也再没有必要呆在这泥潭里。也该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比如……做个背包客环游联邦之类的,不也挺好么?   ===   红日从海平面坠落下去,将天地都浸透成了耀眼的金红。寻羽却无暇欣赏这样的景致,只能坐在船舱里牢牢抓着扶手,跟着汽艇的快速行驶而颠簸。   天已经逐渐黑透了。   他终于从死里逃生的惊魂未定中平息下来,大脑有一瞬间的迷茫。冬天的海风冷得刺骨,寻羽被吹得瑟缩不止,面部表情都快要僵硬了。   陆岐远在船尾操纵着汽艇方向,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前方,寻羽好几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能看见空旷的海面和未知的黑暗。   此刻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而且陆岐远的伤明显更重一些。他没有片刻的休息,只是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航行方向。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了其他声音,寻羽尝试着开口,喉咙里的声音还未传出去就被碾碎在了海风里。   『先生,我们要往哪里去?』寻羽最终还是换成了精神链接与陆岐远交流。   陆岐远感受到他的精神力,将目光收了回来。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发觉自己的心里竟然五味杂陈。   他现在该以什么表情和态度来面对他?   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远山总裁陆岐远,更给不了曾经许诺他的锦衣玉食,他们在夺命逃亡,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的未来会怎样。   陆岐远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这一次的死亡是孙程想要的结果,他不会让军部继续追查。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只是可能……再也无法回a城。』   寻羽虽在a城生活了十多年,但对这个所谓的故乡并没有多少留恋。比起背井离乡,他更在乎的是陆岐远。先生在哪里,他就跟去哪里。   『这有什么关系?那就不回去了。』   小东西的语气还是那么天真。好像见过了那么多的阴暗血腥都只是过眼云烟,他仍然坚守着自己心底的那一份纯净炽烈。   陆岐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安全了,汽艇随时可以靠岸,我可以放你自由。』   他已经再没有什么能给他的。现在再跟着自己哪怕是安全和温饱都无法保障,如果寻羽此刻离开,还能够在联邦的其他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寻羽虽是自己买来的,陆岐远却从未把他当一件私人物品看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大有潜力的少年,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不该被这份该死的畸形关系拴住脚步。寻羽已经替他做得够多了,他为他学会开枪、学习杀人、行走于刀尖火海,去完成那些原本和他毫无关系的生死任务。他才十八岁,本应坐在课堂里无忧无虑的年纪,因为自己而堕入深渊,因为自己而双手沾满鲜血,因为自己而踏上了这条满是阴险诡谲随时可能丧命的黄泉路。   一路上波澜壮阔,数次死里逃生。而路走到这里,也到了该散的时候。   自己一无所有,再也无法成为小少年的依靠。而寻羽,也该抛却过去的一切,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将人生扳回正轨。   他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该再与自己这样的亡命徒纠缠。   “我不走!!!”寻羽几乎是用嘶吼挤出这句话。   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陆先生竟然想着把自己推开!他扑上去死死环住陆岐远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了陆岐远胸前。整个船只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而产生猛烈摇晃,陆岐远不得不抓住身侧的护栏保持平衡。   少年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便直勾勾锁定他,眼底一片澄澈,只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您别想赶我走,我不会走的……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可能抛下您!”寻羽几乎无语伦次,手里的力度也越收越紧,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到哪里我都要跟着您。我是您缔结了精神链接的哨兵,不可能和您分开!!”   只有死亡,不,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陆岐远根本不需要动用精神丝线就能感受到寻羽翻涌的情绪。那滚烫得如同熔浆的热流从精神链接传导过来,涌进他原本冷硬的心里。   寻羽不在乎什么生死攸关什么亡命天涯,他只在乎他的陆先生。他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锦衣玉食,那些他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能和陆岐远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   眼前的路分明有许多条,太多的选择都通向光明灿烂的未来,他偏要选最难最危险的那一条。只因为那条路上有他要用尽全力去追随的身影。   小东西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看来自己对他的教导的确是……不太成功。   陆岐远伸出右手将他抱得更紧,低头贴近他耳边:“好,我收回上一句话。”   寻羽的声音闷在他胸口,陆岐远都能感受到他声带的震动,小东西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我会变得更好的,不会再给您闯祸了,您别赶我走……”   寻羽对那一枪的自责从来没有消散,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陆岐远肩上的伤口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的错误导致的后果。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陆岐远受伤,光是看着那流血的伤口,心口就像是被缠上了藤条似的疼,那藤条随着心脏跳动越收越紧,疼得他根本无法呼吸。   陆岐远也同步感受到了寻羽的情绪。右手抚上少年的脊背,将他用力按向自己,力度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   既然这样都赶他不走,陆岐远在心里苦笑,他们俩之间还真是被栓了个死结,注定要彼此纠缠。   从前的身份伪装都随着那场爆炸消逝,他们也该抛却往昔,继续向前。   时间到了半夜,一片孤舟在茫茫暗夜中航行。夜里的寒风实在是刺骨,寻羽被那小刀子似的冷风吹得牙根打颤。   陆岐远让寻羽贴紧自己,两人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寻羽窝在陆岐远怀里,扭头帮他指引方向。前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光是耳边鼓动的风声就听得人心底都发毛。   寻羽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开始慢慢变弱,开足马力跑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的汽艇快要没油了。   他终于在一片混沌的前方看到了一丝亮光。寻羽集中精神到视觉感官极力远望,看清了那个模糊的光点。   “先生,有船!”   “嗯,坐稳了。”   陆岐远点头,将汽艇的速度提到了极限。汽艇登时就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朝前方急速潜行。   这条航路是远山的势力范围,更准确的说,是寻羽在赌桌上给他赢来的——连通a城和滨城的黑色运输线。他要追的,也就是这条船。   汽艇靠近货船,船上值班的水手发现了他们,手电的光亮投了过来:“什么人!”   陆岐远仅仅做了一个手势,从汽艇里直起身,说:“我找你们带队的刀疤。”   他们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最怕警署的人混进来调查,所以才设了这么个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手势作为暗号。那水手有些讶异地瞪大眼,没想到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能对上他们的暗号,赶紧转头去找领队。   没过几分钟船上就放下绳梯,将两人接了上来。那个被称作刀疤的男人寻羽还有些印象,他曾经来家里喝过几次酒。   “远哥,船上条件有限,您先在货舱里凑合两晚。明天还要过几个关卡,这样不会被发现。”   “没关系。”陆岐远没让人看出自己带着伤,面上仍是从容不迫的淡笑。   只有寻羽知道,陆先生的手早就因为失血和寒冷被冻得僵硬冰凉。他在陆岐远身后默默握住他一直因操控船只而暴露在外的右手,像是拢住了一块冰。   刀疤将二人带到货舱里临时分隔出的一个小房间,帮他们把背包放下,又让人送了食物和水过来。   温热的食物滑进食道,寻羽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回温,面前陆岐远的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这时他再去摸陆岐远的手背,终于不是毫无生气的冰凉。   秦韵给他们带的背包里有简易的包扎用具,寻羽帮陆岐远肩上和腿上的伤口换过药之后,又被陆岐远拉起衣服检查自己身上的伤。他腰侧被弹片划伤的那处创口此时才开始隐隐作痛,刚才的十几个小时里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竟然都忘了这回事。   寻羽原本打算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糊弄过去了,毕竟比起陆岐远的伤来说只能算得上皮肉轻伤。他刚将衣摆叼在嘴里准备上药,陆岐远就接过了他手里的药水和绷带。   “我来。”   陆岐远对于处理创口已经太过熟练,哪怕寻羽痛觉敏感也并没有感受到太过难受。   陆岐远帮他把衣服放下来,再套上原本的毛衣和外套。货舱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随着海浪起伏左摇右晃,那光映射在两人眼里更是闪烁不明。陆岐远看着寻羽,突然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了,安心休息吧。”他特意放轻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先生,您也是。晚安。”寻羽贴近陆岐远的嘴唇,赠予他与往常一样的晚安吻,缩在他身侧躺下。货舱里的空间有限,两人只能挤在同一张折叠床上。陆岐远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寻羽让出更多翻身的空间,也能保证伤口不被压到。   寻羽终于敢将自己的全然警备状态稍稍放松下来。摇晃的船舱像是幼时的摇篮,窗外的一阵阵海浪声更是天地最安宁的白噪音,他紧贴在陆岐远身侧,感受到两人最炙热的体温。   陆岐远的向导素味道淡淡缭绕在身遭,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感受到身旁的寻羽呼吸已经平缓下来,陆岐远再次如同往日一般用精神丝线探查了一遍对方的情绪。确认枕边人不会因为负面情绪陷入梦魇,他终于敢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的精神舒缓片刻。   这一路逃亡,实在是有些太跌宕了。   --------------------   各位久等啦!我又回来更新了!为了弥补这几天的咕咕,这一章写得有点长~ 第43章 身份   ========================   不知睡了多久,寻羽被货舱里唯一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醒。他揉了揉被刺得难受的眼睛,伸手去探身边的陆岐远。   人还在。寻羽松了一口气。   可是陆先生怎么还没有醒?他去摸了摸陆岐远的手,被他过高的体温烫得心中一凛。糟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再加上货舱里的卫生条件并不好,陆先生的伤恐怕是恶化了。   此刻手边没有体温计,寻羽小心翼翼地用唇贴近陆岐远的前额。感受到他的确是在发烧之后,他努力回忆着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应对方法。   陆岐远一直紧锁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痛苦之中。寻羽能从精神链接感受到他的难受,心跳都被影响得加快了许多。   “您稍等一下,我去找药来。”寻羽也不管陆岐远能不能听见,贴近他的耳侧低声交代,然后转头爬上了甲板。   五分钟后他端着水杯回来,手里还拿着几颗药片。寻羽叫不醒当前状态的陆岐远,便只能将药片先放进他嘴里,嘴对嘴给他渡水。   寻羽生怕呛到陆岐远,就连舌尖撬开他牙冠的动作都格外小心。温热的液体顺着两人的口腔淌进他的喉咙,可大半还是从唇角溢了出来。好在寻羽不缺耐心,数次尝试之下终究还是将那些药片送了下去。   他的舌尖带着湿润,轻轻描摹着陆岐远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   此刻陆先生身边只有自己,他们两人相依为命。他找出毛巾悉心地为他擦身降温,尽自己所能做好能做的一切。   陆岐远腿上的伤口沾了海水,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感染的迹象。寻羽又取出棉签纱布强忍住指尖的颤抖为他清理脓肿,看着这些狰狞的伤口,仿佛自己身上都在跟着疼。   给伤口重新清创包扎过后,寻羽又重新爬回了床上。他将陆岐远的右手拢在心口,把自己脚踝上系着的那对护身铃取了下来,扣在两人紧贴的掌心。   陆岐远的掌心也是滚烫,甚至因为他的触碰而冒了汗,寻羽与他十指紧扣,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现在能做的,也只剩下祈愿。   缔结了精神链接的向导和哨兵,两人的精神图景也会逐渐相通。这一点,寻羽原来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一次他又通过精神链接来到了这片荒原,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陆先生的精神世界。   陆岐远的精神屏障非常稳固,平常都绷得如同铜墙铁壁,只有在他精神力稍稍虚弱的时候寻羽才有机会走进他的心底。   那片白雪皑皑的荒原还是那样毫无生机,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荒原上风雪大作,寻羽细瘦的身板差点被北风掀翻。   这证明陆岐远此刻的内心并不稳定。整个荒原的天空都被浓云笼罩,极端恶劣的天气令寻羽行走都艰难。他在极厚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走几步还会被脚底踩到的东西绊得步履蹒跚。   他毕竟不是向导,并不能探出精神力去感知陆岐远的情绪和意识,只能顶着狂风,在他的精神图景里近乎迷茫地乱转。   他认真辨认着耳畔每一点细微的声响。一路走来,听得最清晰的还是那呼啸的风声。他能观察到这里就是一处战场遗迹,而在大雪掩埋之下的就是战后惨不忍睹的残尸和余烬。   茫茫大雪盖住了血淋淋的战场,也盖住了战争触目惊心的罪恶。   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寻羽的身体掩埋。他用手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可是那寒风实在刺骨,他已经快要被冻得失去知觉。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鹰啸。   是陆先生的精神体!寻羽精神一振,抬腿朝声音的源头奔去。苍鹰展翅低飞,为他指引道路。他抬起手肘护住被风刮得刺痛的脸,在大雪中竭尽全力奔跑。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跑出了那片尸骨荒原,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小镇。   破败的砖屋,低矮的土墙,屋里有昏黄烛火随风摇晃。寻羽推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后院倒是有孩童叫骂的声响。   三五成群的孩子正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用尽了毕生所学的刻薄话语来羞辱他。人性或许原本就是恶的,要不然那些才六七岁的孩子嘴里怎么会吐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他们用脚踹,用石头扔,大声笑话着这个没娘养还要靠着国家补助才能上学的可怜孩子。寻羽扑上去想拦一拦,可是他的身体只是个透明的旁观者,根本不能参与回忆中的任何事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累了,骂爽了,然后各自回了家。   那个被欺凌的男孩还缩在墙根的角落里,眼眶已然通红。寻羽认出了这熟悉的眉眼,是童年时的陆岐远。   小陆岐远狠狠擦了一把眼里强忍着未落下的泪,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不信命。凭什么出身卑贱就要受人欺凌。他偏要出人头地,将曾经的那些人都踩在脚底!   精神图景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化而变得动荡不安,天空中雷鸣电闪,那耀眼的白茫直直就要往寻羽身上劈。那只苍鹰再次出现,带领寻羽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眼前的景色风云变幻,寻羽因为长时间跑动而被榨干了肺中空气,他停下脚步压着胸口喘息,又听见耳边传来的议论之声。   “他觉醒成功了?”   “唉,他们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救回来,结果是个废物向导。”   “真是浪费,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在军部,实力就是一切。哨兵的战斗价值远胜过向导,地位自然也是天差地别。那些哨兵们当然看不起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靠精神力辅助哨兵战斗的存在。   寻羽转头,看见隐没在阴暗角落里的陆岐远。那时的他刚刚从医院归队,站在那个地方绝对能将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眸暗如深渊,眼底涌动的却是滔天的巨浪。   他不信命。凭什么自己就是实验室的牺牲品,凭什么分化成向导就应该去死。他偏要证明自己的战斗价值,用实力告诉那些哨兵,他作为向导一样能拿到s级的评级,还能够爬到他们头顶,做他们所有人的领袖。   寻羽看见他彻夜练习,一次次昏倒在训练室里。他心疼陆岐远这种不要命的拼法,可是也实实在在看见了周围人对他态度的转变。   强者才能掌握话语权。   眨眼间陆岐远已经拿到少将军衔,要带领所有的向导和哨兵出征了。   寻羽再次回到了那片雪地和荒原。他看见陆岐远强撑着一口气被担架送入军区医院,得到的却是帝王的一声叹息。   他为什么已经爬到了这么高的位置,还是会被放弃?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的一次次打击,将他胸中的那股热血浇得通透冰凉。   担架上的陆岐远早已经奄奄一息,支撑着自己的最后那口气也从胸膛吐了出去。   或许……他不该不信命的。   浑身的疼痛是那样真实,陆岐远在梦魇中苦苦挣扎。寻羽眼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已然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这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梦魇,他尽力将这段回忆埋葬,可是藏在阴暗处的恶魔却总要挑起他绝望的苦痛。这样的经历反复重演,他或许已经没有与命运抗衡的气力……   “先生!!!”   寻羽冲上去,在他堕入最后绝望的边缘时,直直扑进他怀里。那份炽烈涌动的心跳顺着精神链接传递过来,涌进他冰冷的躯壳。   砰砰,砰砰——   心跳重新复苏,凉透的热血竟然开始回温,他终于夺回与梦魇对抗的力量。   ===   陆岐远昏迷了三天三夜。高烧不退。   货船抵达了目的地,刀疤将他们送下船。由于两人的身份敏感,刀疤也无法为他们提供更多帮助,只是指了指远处亮起的那座灯塔。那是帝国与联邦的国境线。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他们就能彻底安全。   寻羽点头,说,明白。   这是一个寒风呼啸的夜。天空中飘落下一片片雪花,朝着他们面门扑来。   就是在这样的冬夜里,男人怀抱着细瘦少年,迎着风雪踏入宏伟的大门。包裹身子的羊绒大衣上还带着男人温暖的体温。男人救了少年一命,给他一个家。   同样是这样漆黑冰冷的夜里,少年用单薄的脊背支撑起男人的身体,遍体鳞伤的躯体一路淌着血。他步履蹒跚地蹚过冰冷的海水,坚持着两人的狼狈逃亡。曾经需要保护的少年已经长大,也能救下男人的命,偷得一线生机。   寻羽听见自己胸膛里超过负荷的心跳,吸入如同混了银针的冷冽空气,肺叶疼得几乎要炸开,喉咙里涌出刺鼻的血腥,他的双眼都昏花得看不清前路。   可他不能停。   眼前唯一的灯塔越来越近,他看着那团光源,近乎机械地向前迈步。   一束刺眼的灯光朝他砸了过来。紧接着便是数个帝国边岗卫兵持枪对准了他们。   “什么人!不许动!”   终于有人来了。   寻羽像是看见了希望,再也支撑不住单薄的身体,朝前方栽倒下去。   帝国卫兵见他突然动作,怀疑有诈,齐齐将子弹上膛。   陆岐远从寻羽的背上砸向地面,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肩上袭来的剧痛令他瞬间清醒过来,冷眼环视一圈,立马看清了当下局面。他一把拉起地上的寻羽,紧接着从自己胸前最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个银白色的方条。   陆岐远的声音仍然平静无波,丝毫不惧那些黑洞洞的枪管:“这是帝国皇室的信物,还请各位拿去查验。”   ===   一小时后,陆岐远被秘密送入帝国边境小城最高级的医院。   陆岐远感染流脓的伤口已经不能再拖,刚才一直是强撑着应对,等到被推入手术室时,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那枚金属信物被证实的确是皇室独有的工艺,他们自然也不敢懈怠半分。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集体出动,给病房里的病人联合手术,寻羽也被护士带进医务室重新换了药。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寻羽守在手术室外坐立难安。   有戴着口罩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门里出来,寻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医生的袖子追问,语气里的急切已经按捺不住:“他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医生手里抱着病情记录板,公式化地回答:“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我们正在给他进行清创和缝合。麻药的效力还没有过,暂时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寻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把医生的衣服都给抓皱了,连忙松开了手。   那名医生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只有一双眼睛隐藏在镜片后,冷冷地打量寻羽。手里的圆珠笔反复按压好几次,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病房里躺着的并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溢散的向导素浓度高得连检测仪器都开始发出警报,哪怕他拿着皇室钦赐的信物,院方也没有办法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如果寻羽不能给出合理的答案,他可能要考虑暂停手术,马上上报帝国高层来甄别两人的真实身份。   寻羽被他这个问题堵得哑口无言。   他是陆岐远的什么人?   一个养在家里的玩物?一个不争气的下属?还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侄子?   不,不是的。   不止如此。   医生看着眼前的少年欲言又止,最终似是下定了决心,眼中神色也变为坦然。   “我是他的哨兵。”   没有遮掩。没有欺瞒。平淡的语调陈述着事实。心底却因为这一句话出口而感到欢呼雀跃。   他是他此生唯一的,缔结了精神链接的哨兵。   医生闻言,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重新进了手术室。   手术继续进行。 第44章 绸缪   ========================   等到陆岐远病情稳定之后,皇室专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医院屋顶,将两人接至王城。   陆岐远转入帝国皇家医院顶级病房。寻羽眼看着走廊上的皇家守卫分立两排开道,那个耀眼的白色身影大步向病房走来。众人低头行礼,恭敬致意。   “三皇子殿下。”   齐晏刚从皇宫中出来,身上穿的还是礼服,他脚步未停,抬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示意左右侍从退下。他在病房门口停留两秒,目光落在衣着朴素的寻羽身上。   寻羽在通讯仪中见过齐晏,连忙再次欠身行礼:“殿下。”   齐晏微微皱眉,显然是认出了寻羽。侍从已经将大致情况转述给他,齐晏伸手轻轻拍了拍寻羽的肩头:“一路护送,辛苦了。”   他说完转身进了病房,寻羽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跟着齐晏走了进去。   好在齐晏也并不在意他的存在,直直朝病床的方向去了。陆岐远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齐晏一把按回床上。   “你有伤在身,没必要这么麻烦。”齐晏低头看他,眼中略有些不忍。八年前他亲自将陆岐远送出帝国,未曾想多年之后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境遇。   陆岐远轻笑一声:“皮肉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的确,相比起当年的腺体损毁重伤濒死,现在的这点伤痛还算不得什么。   寻羽也来到床前,接住了陆岐远递来的一个眼神,替他将病床的床板升了起来。他们之间的默契已不需要言语。   陆岐远靠坐在床头,取出了那个银白色的长方体,十分郑重地交到了齐晏手中。   那不仅仅是齐晏临别时赠与他的信物,里面更是藏了一枚储存量极为惊人的芯片。陆岐远这些年来在联邦收集的所有情报全都汇集在此,可以说这就是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心血也不为过。   齐晏神色凝重,接过芯片妥善收好之后,才与陆岐远开始正式交谈。两人相识多年,也不是流于表面的虚伪之人,所说之言句句都切中要害。   现在陆岐远回归帝国,当务之急就是快速摸清国内形势,探清楚各方态度,以及谋划他们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现在帝王的态度仍然主战,枢密院中半数老臣以死劝谏再加上齐晏再三拦阻才压下了他主动起兵的念头。王朝之中派分三系,三皇子的地位虽因年岁渐长有所上升,可还是处于末流,很不被帝王看好。大皇子派系深受宠爱,唯帝王之命是从,几乎就是毫无立场的恭维着帝王的所有决定。而二皇子那一派基本不参与政事,替皇帝分担了艺术、文化等领域的管理。二皇子本身也是抱着做辅君皇储的态度在朝中自持,对齐晏的威胁还算不得太大。   朝中的基本局势与陆岐远离开之前并无太大变化,也就是一些旧时的老臣因为种种原因被换了一批血。如今的大臣们都各自有了心中站队,虽然面上并无明显体现,但亲近三皇子齐晏的总数还不到四成。   齐晏在朝中的话语权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很多时候帝王也不愿意去听他的劝谏。   “贸然开战必然不妥。当年血战的苦果还历历在目,百姓们已经无法再经受一次战火的洗劫了。”陆岐远这些年见过太多因为战争而破碎的家庭,也没有人能比他这个亲身经历过血战的人更懂得战争的血腥和残酷。帝国和联邦花了八年还未能抹平上一次血战带来的苦痛,许多城市被炮火轰炸之处还是断壁残垣,难道他还要眼睁睁看着两国再一次陷入这样的修罗地狱?   齐晏放在膝头的手攥成了拳:“我当然明白这些。可是……!”   他话语未完,拳头狠狠砸在病床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那一拳里含尽了他这些年所有无法言说的愤恨和无奈。父王一意孤行,皇兄又助纣为虐,这让他如何自处。   陆岐远搭上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殿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齐晏显然不是会轻易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他一个深呼吸之间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语气也变得平稳:“现在你回来了,我的处境也会好上许多。”   陆岐远当年被战地医院放弃,是齐晏暗中命人将他救了回来。他的官方资料已经被登记为死亡,之后才能得以如此顺利地改名换姓潜入联邦。可是如今他回来了,并且还已经恢复了向导的能力,那么之前的死亡证明将会作废,按照帝国的制度他必须重新进入军部服役。   齐晏接着道:“等你伤好之后,父王会召你进殿,给你追授功勋,你的身份和军衔也会一并恢复。你回到军部之后一定万事小心,现在的军部已经不比当年。”   如今军部虽受帝王直接统辖,但是军部中各位将官大多都亲近大皇子。毕竟老皇帝年事已高,是该谋划着讨好新君。军部中“太子党”占了主流,敢站队到齐晏这边的少之又少。陆岐远现在入局一定会打破目前的局面,无疑也是给三皇子的势力增加了一颗决定性的砝码。   “明白。”陆岐远低声受命。他恢复少将身份之后空降帝国军部,所遇到的阻力也必然不会小。而他也只能见招拆招,破除这些障碍,尽力在军部站稳脚跟。陆岐远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齐晏抬眼看了一眼寻羽:“锋芒他身为哨兵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也必须进军部强制服役。”   听完这话,陆岐远的眉头竟然拧了起来。   他不是不知道寻羽必须进军部的事实,只是被齐晏这样说出来,竟然有些不悦——就像自己私藏的宝贝被迫要拿出来与众人分享的那种不适感。   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私下对寻羽进行教导和训练,当然不如军部的系统训练来得快捷高效。显然跟着大部队一起进行训练对寻羽来说也是更好的选择,能够将他的哨兵天赋和潜力开发得更加全面。   可是寻羽没有军衔,进了军部也只是个新兵,要跟着特战部一起封闭训练,跟自己恐怕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寻羽从被他买回来开始,还从来没有与自己分开过这么久。   “缓一缓吧。”陆岐远说道。   “什么?”齐晏本以为他会直接答应,今天他就能让人把寻羽带走。毕竟暴露在民间的能力者必须立刻收编进军部是一直以来的铁令,陆岐远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与他产生分歧。   “……至少等我出院。”陆岐远说这话时,再次抬眼看向寻羽。寻羽也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与他对视。   他太了解这个小家伙了。齐晏现在就是将他打包捆走,他也会铁了心从半路爬回来。更何况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还需要人来照顾,他根本不可能抛下他离开。   齐晏讶异的目光落在寻羽身上,显然对于陆岐远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他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改变冷心冷情的凌云少将让他说出“缓一缓”这样的话来。   “……可以。”   横竖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齐晏也没有拒绝。只是落在寻羽身上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看不透的揣度。   ===   陆岐远的体质到底还是异于常人,身上的伤口经过消毒处理之后很快就已经愈合。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要出院的日子。   此刻的陆岐远已经换上了军部特意送来的授勋礼服。黑色的制式礼服剪裁得干净利落,金色的流苏肩章和胸前悬挂的星章耀眼夺目,系在腰间和肩侧的武装带更是束得陆岐远原本完美的身材更加挺拔。军装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羊皮长靴将原本就修长的双腿修饰得越发完美,让人忍不住想倾下身去亲吻他纤尘不染的脚尖。   见惯了西装革履斯文优雅的陆先生,寻羽第一次见他这身打扮,眼中便只剩下惊艳。那是与穿西装时截然不同的气质,穿着军装礼服的陆岐远更加英武锐利气势逼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寻羽似乎怎么也看不够,眼底都闪着光亮,踮起脚尖为他的右肩挂上金色穗带。   陆岐远今天要参加授勋仪式面见帝王,寻羽进军部的日子也不能再拖。一想到要和陆先生分开,寻羽心里就止不住的发酸,给陆岐远整理衣服的动作都变得恋恋不舍起来。   陆岐远看着小家伙围着自己忙前忙后,现在那双手又落在自己身上迟迟没有挪动,索性一把扣住他的腰,将人搂进了臂弯。   “还在发什么呆?”两人贴得极尽,陆岐远一低头,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寻羽贪恋地落入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里:“您穿这身可真好看。”   陆岐远哼出一声轻笑,抬起寻羽的下巴,深深吻下去。寻羽配合地闭眼,任由陆岐远的舌尖侵入。   两人接了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唇分之时寻羽都能听清楚自己剧烈的心跳。   陆岐远没有放开他,低声在他耳边交代:“进了军队之后不比家里,要服从命令,遇事不可再冲动了,记住没有?”   寻羽下定决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他可是陆岐远手把手教出来的,再怎么样也不能给自家先生丢脸。   “嗯,我等着你的好消息。”陆岐远捏捏他的后颈,那里正是两人缔结链接的腺体所在。他总是喜欢时不时的碰一碰寻羽这里,像是和自家的猫咪表示亲密。   简单交代完毕,来接他们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两人分别上了两辆不同的轿车,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   陆岐远:唉,孩子大了,终于要送托儿所了(不是) 第45章 等级   ========================   王城的正中央就是帝王的宫殿。陆岐远跨出轿车,抬头仰视这华丽得压迫呼吸的奢华皇宫。   八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皇宫之内戒备森严,哨兵和向导所属的特战部更是绝对机密。作为帝国的杀手锏和底牌,特战部的规矩和管理严苛得令人发指,所有相关信息都是军部绝密,特战部成员禁止公开露面,甚至在退役之前都必须在军部统一进行全封闭管理。   今天的授勋仪式也是秘密进行,参与者出了帝王和皇子之外就只有几位枢密院的心腹大臣和最顶级的军部将官。饶是如此,陆岐远还是按照军部规矩,在车上就戴好了遮盖面容的银白面具。   经过重重关卡,陆岐远终于得以踏入偏殿。   不知不觉间残冬已经退却,北境帝国的天气也开始回温。并不凛冽的风拂面而来,扬起他右肩的红丝绒披风。陆岐远大步跨入殿中,那红色的浪潮便在他身后翻涌。   暌违多年凌云少将依旧威风不减,一个靠腿站定,俯身朝帝王行礼。   “凌云参见陛下!”   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撞出回响,陆岐远右手压在胸前,躬身致意。从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分列在宫殿两侧的几位大臣就已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个鼓胀着昏花的双眼,想要确认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当年死在王城血战的那个凌云。   皇帝端坐在宫殿中央,三位皇子依次站在他的右侧。齐晏身着白色礼服,挺直脊背立在距离王座最远的位置上。   帷幔从陆岐远身后落下,遮挡了除帝王和皇子以外所有人的视线。陆岐远背对着诸位大臣和将官,终于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再次向帝王行礼。皇帝一见这熟悉的眉眼,立刻从王位上站了起来。   这位帝王似乎压根忘了当初是自己要放弃抢救,现在仍是在众人面前做出了一幅失而复得的惊喜模样:“免礼,免礼!没有想到凌云少将大难不死,竟然还为我们帝国带来了如此至关重要的情报!”   为了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姿态,这位帝王甚至亲自走下王座,伸手将陆岐远给扶了起来。   陆岐远的表情看不出波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帝王,冷眼看着他亲手为自己系上绶带,然后在自己的胸前佩戴上那枚迟到了八年的战功勋章。   这位年事已高面色苍老的帝王就站在自己面前。陆岐远心里涌起五味杂陈。   他恨吗?当然是恨的。   在尸体堆里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信仰崩塌的时候,他就对这位草菅人命的帝王恨到了骨子里。   陆岐远觉得胸前这枚镶金嵌玉的高级勋章似乎格外的轻,挂在胸前一点分量和实感都没有。他左边的胸膛里空落落的,平静得根本激不起任何水花。   “谢陛下恩典。”就连谢恩的语气都平淡得过分,他又重新戴上了那层冰冷的面具。   这是象征着帝国最高荣誉的星耀勋章,自帝国建国以来真正能获得这份荣耀的人不过百人。   这难道不是他一直以来梦想吗?当年自己怀着一腔热血投笔从戎,为的不就是这一份军功荣耀吗?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内心竟无半点喜悦?   他呈上自己拼了命从联邦带回来的那枚芯片,将自己所收集到的重要情报都转达给了帝王。八年的经历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也只是风轻云淡的一段剪影,其中所有的艰险都被隐匿在了平静之下。   最后换来了帝王的一句:“帝国有你,实乃天降之幸。”   授勋仪式就这样结束了。陆岐远恢复了曾经的名字和军衔,亲自领了帝王的命,重归特战部。   当年的特战小队已经发展成为了独立的绝密部门,管理体系也更加完善。特战部虽然隶属军部,但因为其中服役的都是经过改造的向导和哨兵,将官也是从内部独立选拔,必须由能力者来担任,并不与其他军队有交叉关系。陆岐远回到特战部也算是官复原职,只是帝王考虑到他刚刚回国要接手所有事务还需要过渡时间,直接空降也有些不妥,便特别设立了特战部总参谋一职,主要职能是协助特战部将官进行管理和指挥。   当年凌云能够只用短短两年就爬到这个位置,靠的不仅仅是赫赫战功,更是令人折服的铁血手腕。谁都不敢小看这位归来的悍将,当年他在战场上的功勋如今还记录在帝国的史册之上。   目前的特战部将官是一名哨兵,军衔去年才进阶为少将,当年在特战小队里还是陆岐远的下属。这样的资历拿来与陆岐远一比,到底是谁协助谁……也就心照不宣了。   授勋仪式后,陆岐远秘密回到军部。老皇帝与皇子召集齐各位枢密院大臣进正殿议政。   今天议政的主要内容除了分析陆岐远带回来的情报之外,就是近日两国边境的一些小摩擦,比如帝国渔船行至联邦境内船上数十人被强行扣留的那点“小事”。   皇帝冷哼一声,握紧了王座扶手:“他们不就是想找个由头开战么?那就成全他们!”   “父王。”齐晏开口言道,“联邦的罗赫将军几天前才刚刚被刺杀,此时加强边境守卫也属于正常反应,我认为……”   “你认为这口气就这么忍了?”大皇子齐宏出声打断。   “不,我认为此事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齐晏不惧威压,转向自己的父王,“我可以带人去和联邦交涉!”   只许帝国刺杀联邦要员,怎么还不许联邦有所反击?这个道理在座的各位其实都懂,但是老皇帝就是这么个暴烈脾气,不允许帝国在任何方面吃一丁点亏。   老皇帝显然厌倦了老大和老三常年在他面前针锋相对,等二人来回争辩几句之后就抬起手,截住了话头:“行了行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谈出个什么名堂来!”   这话显然是没有把这件小事和齐晏放在眼里。横竖不过是一个开战的契机,只要我方准备充足,要找个开战的理由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如今凌云少将归来,更是带来了极为珍贵的联邦情报,他们帝国的胜算又拔高了几分。至于三皇子要不要去撞这个南墙,谈判到底会不会成功,他压根就不在乎。   齐晏暗中攥紧了拳。他不得重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现在有机会在手他必须一把抓住,将自己所及之事做到极致。   ……就是不知道联邦那边会派谁出来谈判?   ===   自从医院与陆岐远分开之后,寻羽也已经被直接送入了特战部的绝密驻地。   他身为哨兵,进入特战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等级评定。每一个能力者都将经过各项测试打分来综合评判,最终给出判定评级。这个评级将会影响他们的整个服役生涯,决定了之后向导和哨兵之间的配对和小队分组等等。这样的评级测试每年两次,会根据服役者的当前能力实时更新。   寻羽带上测试用的手环,跟着哨兵队伍依次走进了测试室。旁边那一队的向导则跟随指引进入了旁边的测试室。两种能力者的测试内容截然不同,当然也不能混作一谈。   哨兵主要测试的内容是形声闻味触五感的敏感度,以及力量、敏捷、技巧、格斗、枪械等内容。   每一个走出测试室的能力者都会直接在室外的大屏幕上播报评定成绩,哨兵和向导的成绩都汇总在了一起,走在寻羽之前的那几个人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寻羽出了测试室之后也回头看向大屏幕。   向导,艾尔,b级。   哨兵,安德烈,a级。   向导,司然,c级。   哨兵,寻羽,无法评级。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无法评级”这四个大字吸引了目光。这可是千古难得一见情况。莫非是这位哨兵已经差劲到了最低等级都够不到的水平?   人群中议论纷纷,视线开始寻找大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哨兵到底是何许人也。每个新兵的身上都挂上了名牌,哨兵们的视力又非比寻常,很快那些灼热的视线就齐刷刷地落到了角落里那个瘦弱少年的身上。   众人仔细一看,这人个子不高,身上更是瘦得可怜,看上去还像个未成年的小男孩。那瓷白的皮肤和漂亮得过分的脸蛋,怎么看就不像是个有多少战斗价值的样子,顶多能算个花瓶。怎么这样的人也能进军部接受改造,还能觉醒成哨兵?这要是上了战场,恐怕还没有与敌人相遇就要吓得尿裤子了吧!   寻羽还没有想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那些奇怪的目光所包围。那些目光里涵盖着嘲笑、鄙夷、蔑视……总之是一切他早已见惯的情绪。   遇见陆岐远之前,他已经承受过太多这样的目光。虽说心里已经不会因此而难受,但是他还是偷偷叹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军部生活,也不会那么一帆风顺啊。寻羽有些悲观的想。   “好了,所有人都给我闭嘴!闹哄哄的哪里有军人的样子!”人群中爆出一声怒吼震慑了所有人。   原来是新兵营的领队,蒙特教官。他身材魁梧,长得又凶神恶煞,从胸前的名牌来看已经是是一名s级哨兵。经他这么一吼,所有人都自觉起立,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教官背着手跨立在队伍之前,大声训话:“现在你们虽然都是些评级入不了眼的歪瓜裂枣!但是!请你们记住!经过我的魔鬼训练之后,你们每个人都能成为a级以上的哨兵和向导!”   众人被这番话鼓舞了士气,眼底都重新涌起了希望。队伍中的大家都还是十几二十岁正当热血青春的年纪,初入军部自然是怀着雄心壮志,一个个都立志要闯出一番功勋。   唯独只有寻羽一个人因为身高被挤到了队伍后方,听见这话时也没有把头抬起来。他还在为自己的评级苦恼,怎么刚进军部的第一步就这么不顺,要是被陆先生知道了,肯定又会失望的吧。和他这么个s级向导配对的竟然是自己这种无法评级的废物哨兵。   看来他在这里也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得让自己配得上陆先生才行。寻羽暗暗下了决心,自己答应过陆先生,不能给他丢脸的!   全体评级完成之后,接下来就是入住宿舍。没有人愿意和寻羽这样一看就毫无战斗力的哨兵分到一间,寻羽只能等他们选剩下之后接受长官的调剂,住进了走廊最末端也是通风最差的那一间屋子。   特战部的宿舍布局与其他海陆空等部队不尽相同,虽然都是独立成栋,但是每间宿舍入住的人数会更少。这也是因为哨兵和向导的数量相对于普通士兵来说非常稀少,宿舍也安排得更加宽敞舒适。   寻羽入住的宿舍里只有四张床,他将随身的几件行李放进衣柜。说是行李都太勉强,他和陆岐远逃出联邦时几乎什么都没带,他现在的这些衣物还是到了帝国之后重新买的。进了军部之后都要穿统一的军部制服,估计也就贴身的内裤还派得上用场。他已经偷偷将胸前的猫眼石摘了下来,用小盒子锁好,妥善藏在了柜子里。脚踝上的那串银铃他还没有取,这样的小饰品军部还并没有明令禁止,比起容易引人遐想的乳*来说,一串小小的脚链还不至于太过招摇。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这串银铃竟然真的给他带来了麻烦。   他们寝室是最后一间,并没有住满,室友也只有两个人,分别叫洛克和安德烈,都是哨兵。其中这个安德烈在评级时就排在寻羽的前一个,寻羽对他的a级评级还有点印象。   他之前似乎是从事体育专业的学生,手臂都比寻羽的大腿粗,很是看不惯寻羽这一幅弱不禁风的娇气样子。寻羽睡在他上铺,就在爬楼梯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被他在下面一把攥住了脚腕。   “喂,你脚上栓的这个东西,很吵。”   刚刚觉醒的哨兵都处于五感极端灵敏的阶段,还没有架设好精神屏障,对于外界刺激的反应也会很大。他们还没有与向导进行结合,更加无法自主稳定情绪,此时正处于感官过载的暴躁状态。   这下全被寻羽小小的一串银铃给引爆了。   --------------------   1.小羽你要坚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去军训哪里来的制服play呢!(我不对劲)   2.修改了一点点细节,目前陆岐远的身份不适合参与大殿议政,就没有让他旁听啦~ 第46章 长官   ========================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从脚踝那块皮肤传递过来,寻羽本能地想要甩开。后腿朝后一蹬,一脚踹在了安德烈脸上。   由于两人的力量实在悬殊,寻羽没能挣脱开他的钳制,被安德烈一把拖下了楼梯。   “还敢踢我!”安德烈本就在忍受的边缘,这下更是怒火中烧,拳头朝寻羽脸上就砸了过去。   不料寻羽的身姿极为灵活,还未等他看清就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借着另一张铁架床的支撑直接攀上了他的后背,手肘死死卡住了安德烈的喉咙。   一招制敌。   安德烈被勒得面色发紫,一躬身就打算将寻羽从背上甩下来。寻羽另一只手早已抓上了床架护栏,正当他发力之时一把松开手,轻盈地跳回了自己床上。   安德烈喘着粗气还要再来,被一旁的洛克拦住了动作:“你俩要是再打下去,蒙特教官就要来了!”   更何况洛克在一旁看得清楚,要论近身格斗安德烈根本不是寻羽的对手,速度慢太多了。   安德烈愤愤不平,冷哼了一声,放了句狠话。   洛克拦在二人之间,背对着寻羽,对安德烈说道:“你一个a级哨兵何苦和他一般见识呢,就算赢了传出去也不光彩嘛!何况明天还有训练,现在首先要保证的是充足睡眠,你可以先试试今天刚学的方法调整一下自己的感官灵敏度……”   洛克在中间劝慰半天,总算把安德烈的暴躁安抚下去。   自此之后寻羽成了小队里最奇特的存在,其他哨兵看不惯他,挑衅之后又打不过他。   洛克的性子相比起安德烈就温和多了,再加上是个话痨自来熟的属性,寻羽自然而然地也和他熟络了一些。算不上什么知心朋友,但是也比陌生人能多说上几句话。   今天上午特战部将官将全体成员都召集到了操练场。原来是特战部中凭空多了一位总参谋,见将官本人那副恭敬态度,这位空降的领导必然来头不小。   队伍中突然有人回忆起了什么,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凌云?是当年王城血战的那个少将凌云?”   “不会吧,他竟然没有牺牲?凌云可是帝国所有向导的典范……”   高台上的陆岐远正在讲话,言语之间朝那声音的源头轻飘飘一瞥,方才说话的那几个新兵就已经捂着太阳穴跪倒下去。   其他人一见此景立马挺直了站姿,再也不敢有任何多言。   寻羽在台下听得最为出神,陆先生好听的嗓音经由话筒放大缭绕全场,他的耳膜和心跳都跟着共鸣。今天陆岐远穿的是一身便服军装,没有礼服上那么多的穗带装饰,一身黑色更显得严肃威严。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   陆岐远成为了特战部总参谋,自然也是寻羽的上司。寻羽原本以为要与陆先生分别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没想到这才入营第二天就见到了,心底还有些窃喜。   训话结束之后寻羽和洛克一同去餐厅吃午餐,洛克还在说着:“没想到我还能见到教科书上的英雄,真是奇妙啊。”   寻羽当然知道他指的就是陆岐远,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得意。嘴上却说着:“是吗?他真的很厉害?”   洛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不是没有读过特战部的大事纪?里面已经写得很含蓄了,但是大家还是能够想象出凌云少将当时有多神!年纪轻轻就身负重任带兵出征,以十分之一的兵力把敌方军队阻击在了王城之外。要是没有他,估计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呢!”   寻羽听得心花怒放,示意他继续夸下去。   “还有还有,据说凌云少将一直都没有选择搭档缔结链接,一直都是单打独斗。没有哨兵的协助都能有如此成就实在是太牛了,他到底是怎么单挑联邦那一对‘初代’的啊!”   洛克自然是不知道其中艰辛苦楚,寻羽想起陆岐远那时的模样又不禁凝重了神色。   为了不被洛克发现异常,他顺着话头继续接下去:“初代?那是什么?”   洛克露出一幅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的表情:“就是联邦最早接受改造的那两个能力者,被我们军部称作初代。”   寻羽心中了然,将“初代”和之前在陆岐远梦境里看见的那一对搭档画上了等号。   洛克还有些神神秘秘地接着说:“话说回来,不知道要多优秀的哨兵才能有幸和凌云少将这样的s级向导缔结链接呢?我这样的b级哨兵下辈子都没可能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他就坐在你面前呢。不仅不优秀,而且还无法评级。寻羽实在没憋住笑,捂住嘴噗了一声,笑完又赶紧掩饰似的眨眨眼。   洛克抬眼瞪他:“你笑什么!我说得有错吗?按照特战部的规矩,能和s级向导配对的至少也是想蒙特教官那样的s级哨兵吧!”   陆先生和蒙特?寻羽脑子里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缓缓靠近,吓得他赶紧摇头打碎这个离谱得过分的想法。为了防止洛克的脑洞过大以至于开始脑补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寻羽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军部的规矩是必须同等级的向导和哨兵才能配对搭档吗?”   洛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转移了话题,点头答道:“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同等级的向导和哨兵匹配度也会更高。但是之前也因为匹配度的问题出现过跨等级搭档的情况,主要还是看两个人合不合适吧。而且两天之后上面就会给我们安排初配对的向导,如果在训练中匹配度够高的话,那么就可以缔结精神链接结成永久搭档了!”   寻羽听完沉默了几秒:“那……祝你分配到一个合得来的向导?”   “谢谢祝福。”洛克微笑着点点头,“也祝你能找到合适的搭档。”   寻羽听完赶紧摇头:“我就不必了……”   洛克有些不悦地拍拍他的肩:“要有自信啊!不要因为自己没有评级就那么自卑!”   ……结果两天之后寻羽果然没有分配到合适的搭档,这倒是后话了。   ===   联邦中央区。   众位官员环坐长条形会议桌两旁,联邦总督坐在正中席位,面色有些沉郁。自从罗赫将军遇刺之后联邦局势动荡,与帝国之间小摩擦和纷争不断,内忧外患都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可是饶是如此,联邦也不敢贸然开战。现在帝国发展势头迅猛,联邦又折损了大将,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更何况总督换届在即,孙家势头又如此之盛,他也有了退下高位避一避风头的想法。毕竟这一仗若是真打起来,万一输在了自己手里,那当今总督可就要背上千古骂名了。   “今天将大家召集在此是因为扣押帝国渔船一事,帝国那边表达了想要谈判的意向。”总督坐在会议桌的一段,抬眼扫视在座的每一位官员,“各位,有何高见?”   “我认为帝国这是虚情假意,就是想找个由头开战。”有人率先说道。   坐在众人后方的孙程却悠悠开了口:“这是帝国近年来首次表达沟通意向,很难说是个什么意思。而且这份意向也并不是帝国皇帝走官方渠道传到我们手里的,证明他们是想要低调行事。”   众人因为孙程的观点激烈争论起来。孙家派系的人自然是支持孙程,余下的官员则是觉得孙程太过年轻说话异想天开。   总督意味深长地盯着孙程,打断了大家的讨论:“那么……这一次谈判就由孙程秘书长带人去和帝国秘密接触吧。还希望秘书长能够不辱使命。”   孙程如何不知道总督话中之意。派自己去谈判不论成败,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如果孙程在与帝国的谈判之中占了便宜,自然是也是给联邦争得了利益,可是自己若是谈崩了或是吃了大亏,整个孙家派系都会受到影响。   还真是怎么算都不亏啊。   可他孙程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只见孙秘书长在座位上低低笑起来:“那孙某就临危受命了。”   ===   陆岐远正式进入了特战部,在特战部中拥有了自己单独的一间办公室。上面还给他分配了一名副官跟在身边,是个女性向导,名为凯瑟琳。   这位副官小姐一头棕色长发盘在脑后,样貌也长得十分精致漂亮,一身军服穿得赏心悦目,据说还是名校毕业,就是性子稍微有点……迷糊。比如陆岐远现在手边这杯咖啡已经凉透了,她也没有丝毫要去重泡一杯的意思。   比起小羽还是差太多了。陆岐远强忍着不习惯,吩咐她去给自己煮咖啡,自己继续看着手边的资料。   现在他手里拿着的是特战部里一支非常特殊的小队资料。这个小队人数不多,成员全都是十一岁以下的小孩子,而且全都是还未觉醒的普通人。他们被称为“二代”,是现役的向导和哨兵结合所生下的孩子。他们都还没有表现出任何能力者的性状,军部实验室正在对他们进行观察和研究,以求在基因技术上取得更大突破。   陆岐远资料看到一半,凯瑟琳便踩着高跟鞋进来了。只见她左手抱着一叠新的文件夹,右手端着刚泡好的滚烫咖啡摇摇晃晃地朝办公桌靠近。   那一叠文件夹原本就摇摇欲坠,怎奈她又因为视线受阻不小心撞上了桌角。那叠文件便哗啦一下全倒在了陆岐远面前,右手端着的咖啡也洒了出来,还把自己手给烫着了。   “抱歉凌云少将,我马上整理好!”凯瑟琳吓得瞪大了眼,又赶紧将那半杯咖啡放下,转头去找毛巾擦桌子。   陆岐远闭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一叠新的文件又是哪来的?”   凯瑟琳边擦着咖啡渍边解释道:“这是特战部新一批的评级信息和初配对结果,里面有个新兵稍微有点小问题……”   “嗯?能有什么问题,把他资料拿给我看看。”   凯瑟琳从那一叠文件夹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那一份交到陆岐远手里。   陆岐远打开一看,姓名栏里大喇喇的写着两个字——寻羽。   他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接着往下看。   速度,反应,五感,枪械都是优秀。但是力量,体能和耐力全都不合格。综合评定等级——无法评级。   就像是学校里严重偏科的学生,有自己极为专精的长项,也有显而易见的短板。他的情况陆岐远无疑是最了解的,寻羽也确实从觉醒开始就表现出了和其他哨兵的不同之处。寻羽相较于力量型的哨兵更擅长感官探知和以速度见长,就如同他的精神体一样,是只迅捷灵敏的豹猫。   陆岐远拿着这份资料仔细再通读了一遍,将文件夹合上,放回凯瑟琳手里。   “把这里整理一下,跟我去新兵营看看。”   --------------------   两个人总算都回了军部,没有性命威胁,氛围可以轻松一点了。终于要到了我超爱的人前装不熟,人后床上打架的环节~ 第47章 失控   ========================   特战部白噪音训练室。   新一批的向导和哨兵的初配对已经完成,现在的训练也正在通过协同作战的方式磨合他们的默契。   洛克和安德烈都已经找到了跟自己较为适配的向导。寻羽是个例外,他没有适配的搭档,只能独自一人参与训练。他一个人在角落里跟着教官口令完成着任务,相比于其他成双成对的搭档而言确实有些形单影只。   不过寻羽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比新兵营里的其他人都觉醒得要早很多,已经在陆先生的帮助下熟悉了各项感官也建立了精神屏障,哪怕现在没有向导的协助也能够很轻松地跟上训练进度。   现在正在进行的就是听觉感官训练。同组的哨兵和向导要一同进入白噪音训练室,哨兵要在向导的帮助下摈弃一切杂音,靠听觉去辨认另一个训练室中发出的指令。   寻羽和同寝室的两人作为一个小组走进了训练室。   洛克的向导是一个比他稍稍年长一些的女性,并不太爱说话,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做好了准备,寻羽记得她应该叫林钦。而安德烈则似乎和他的向导并不是很对付。寻羽看见那个与安德烈年龄相仿的长发男人从进了训练室开始就一直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根本没有要和安德烈沟通的意思。   安德烈交代他:“司然,你可别拖我的后腿。”   被称作司然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将自己耳后的长发随手束了起来:“该准备好的人是你吧。”   寻羽没有搭档,独自站在了属于他的位置上。随着教官一声令下,三位哨兵都将自己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在了听觉之上。两位向导也开始与各自的哨兵开始有精神上的接触,帮助他们稳固精神屏障,防止他们陷入感官过载的神游状态。   寻羽没有向导帮助,自己调高了自己的感官阈值,精神触手飞速朝前方探去,耳边也只剩下对面那间训练室里的所有细微声响。   他们所处的这间实验室也是完全隔音的,所以哪怕陆岐远带着人走到训练室外的玻璃前坐下,里面的人们也都没有发现。蒙特教官还要带着新兵们朝陆岐远敬礼,被陆岐远抬手打断:“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新兵训练,不必拘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和陆岐远一同转移到了训练室内,隔着玻璃依旧能将里面场景一览无余。   陆岐远安静地观察着训练室内动向,并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蒙特教官有些如坐针毡,怎么凌云少将一来就偏偏撞见了寻羽所在的这一组,还希望这个无法评级的小家伙给他争点气,不要捅娄子才好。   寻羽率先辨认出了第一组暗号,在手边的记录器上做好记录。随后安德烈和洛克也先后写下了自己的答案。记录器连通着外面的统计屏幕可以实时计算他们的得分。第一次试听,三人全部辨认成功,满分。   难度开始逐渐增大,另一间训练室中的教官也开始制造出此起彼伏的噪音来干扰判断。三名哨兵都紧闭着双眼,微微侧身仔细辨认着声源。   洛克的眉头越拧越紧,已经有汗珠从额角滑落。他和林钦都是b级能力者,随着难度的升高也明显感觉到了吃力。林钦与他建立的临时精神链接已经摇摇欲坠,洛克的精神图景也开始动荡不安。   安德烈那一组也没有比洛克好上多少。司然虽然和安德烈测出的匹配度高达96%,但他毕竟只是个c级向导,能力和安德烈差距甚远,他已经快要无力支撑安德烈听觉感官过于庞杂的信息了。   安德烈还在不断撤下精神屏障,提高听觉阈值,精神图景中承受的无用信息也越来越多。整个精神链接就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一紧再紧,然后赫然崩断!   司然被涌回脑内的精神力反噬,猛地睁开了眼。失去向导协助的哨兵如同失控的兽,精神屏障崩溃之后五感都随之紊乱,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狂暴之中!   “安德烈!”司然原本冷漠的神色一下变了,朝发了狂的安德烈跑过去,想要重新将他安抚下来。可安德烈已经双眼通红,一把就将司然甩到地上,那双钳子一般的大手立刻扼住了他的喉咙。   两人的精神体也随之出现,凶猛的杜宾犬一口衔住体型娇小的铜蓝鹟,通体蓝色的漂亮小鸟在它口中挣扎着发出鸣叫。   “啪!”的一声,司然甩了安德烈一个清脆的耳光,他的喉咙因为窒息而变得嘶哑:“你给我清醒一点!”   安德烈失焦的眼睛在面前人身上停留了半秒,下一步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场外的新兵们都目睹了这一幕,蒙特教官也准备上前处理,陆岐远却只是抬起右手,示意众人静观其变。   训练还没有结束。现在正好看看他们应对突发情况的处理能力到底如何。   洛克在司然叫出第一声的时候就被打断了思维,原本全力放出去探查的精神力猛然回冲,激得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林钦赶忙上前扶住,尝试着用精神力唤醒洛克。   眼看着司然在安德烈手中已经脸色发紫,那双漂亮的眼睛鼓胀得都冒了血丝,寻羽当即收回精神触手朝安德烈攻了过去。精神体豹猫也随即现身与杜宾犬厮打,将它口中奄奄一息的铜蓝鹟解救出来。   寻羽从背后袭来,安德烈感受到身后的声响立刻放下司然,回身挥拳。寻羽躬身闪过盈满了蛮力的拳头,一跃而起,用双膝锁住了安德烈的颈侧。安德烈行动受阻,猛力挣扎。摆脱钳制的司然压着胸口喘息,看着发狂的安德烈仍然尝试着放出精神体去和他重建链接。   原本就重伤的铜蓝鹟再次被狂暴的杜宾犬拍了一爪子,彻底消散了实体,被强行收回精神图景之中。司然的精神力也严重受损,甚至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安德烈!”作为一个向导却安抚不了自己的哨兵,司然感到无力,只能绝望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狂暴中的哨兵会被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安德烈反应也变得迅速许多,低头将寻羽摔下,抬手又是一拳。寻羽侧身一滚再次躲过,攀着他伸出的右手用尽全力一掰,强行反剪到他身后。不料安德烈的力道实在蛮横,硬生生挣脱了寻羽的制衡,一掌把他击飞出去。   寻羽后背狠狠撞在训练室的墙壁上,用来支撑的手腕当即弯折成了扭曲的角度。他自己都听见了骨骼的脆响,一阵剧痛袭来。   安德烈仍未清醒,见寻羽到了墙角,又朝墙角攻来。同时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犬也将獠牙对准了护在寻羽身前了豹猫,眼看犬齿就要穿透豹猫的血肉。   一声尖锐鹰啸打破了这片混乱。   苍鹰现身,展翅俯冲,直直朝杜宾犬扑杀而去。羽翼顷刻间化作千万利刃,如迅疾狂风势不可挡!杜宾犬被这羽刃绞杀得血肉模糊,安德烈的脑海中更是涌入了一股强悍得无法抗衡的精神力,强行将他的暴躁情绪压制下去。数条精神丝线探入他脑海,生生将他与司然的精神链接拖拽着绞在一起,然后把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撕扯割裂!   “啊——”训练室中传出痛苦的大叫。   在场的所有人都嗅到了那凛冽肃杀的寒凉,压迫性的向导素冲向每一位哨兵的脑海,许多人本能地从后脊窜起一股凉意,身上的寒毛都竖立起来。   是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的强大,激起了众人的本能反应!   陆岐远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交叠轻轻置于腿上,冷眼看着安德烈跪倒下去。   寻羽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朝玻璃外望去,正好对上陆岐远冰冷的视线。   陆岐远眼底一片幽暗,面上根本读不出情绪,见闹剧已经收场竟一句多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凌云少将——”   身后的凯瑟琳副官见他离开也赶紧快步跟上,在身后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他应答。   陆先生肯定生气了。   寻羽还坐在地上,被冲进来的其他人扶着进了医务室。他顾不上剧痛不止的手腕,也没心思管一旁的安德烈,更没去看在角落昏迷不醒的洛克。此时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的表现是不是又让陆先生失望了?   司然踉跄着起身来到安德烈面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清醒一点了没有!看看你干的好事!”   安德烈终于从狂暴状态下回神,迷茫抬头,看见司然的长发因为打斗而散乱,脖子上还有刺眼的五条指印。他有些心痛地皱眉,将他拥进怀里:“对不起司然,我……”   司然拼命挣开他:“把手给我撒开!还想挨打?”   安德烈只得把手松开,身旁的精神体也垂头丧气的,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凶猛。铜蓝鹟重新出现,身上的羽毛都掉了好几片,落在杜宾犬头顶狠狠地啄它,边啄还边发出啾啾的叫声,显然是气坏了。   司然回了安德烈一记白眼之后,转头到医务室去找寻羽。   寻羽的手倒是没什么大碍,手腕只是脱臼了,由军医重新接好之后就已经恢复如常,身上的一些轻微擦伤也没有出血。他看见司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发尾都被行动间带起的风纠缠得飘飞起来。   “还有事吗?”寻羽抬头问。   司然在寻羽身前蹲下,抬起寻羽受伤的那只手细细观察,确认没有太大问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我替安德烈给你道歉,他不是故意打伤你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寻羽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司然,怎么是他来替安德烈道歉?   司然读懂了他的眼神,在寻羽身侧坐下来,低声解释:“安德烈从小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寻羽总算懂了:“原来你们以前就认识啊。”   司然轻轻点头:“是啊,我们从小就是……同学。”还是把“冤家”这个词换了个说法。   那你们俩怎么还一见面就那态度……寻羽很适时地忍下了这句话。心想着也许别人搭档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呢,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多加评判。   司然执意要陪着寻羽把身上的擦伤都处理完。多聊了几句之后寻羽才发觉司然虽然看起来又高冷又难相处,实际上是个面冷心善的家伙,心里不禁也对他有了一些好感。   “你和安德烈是一个宿舍是吗?他要是在宿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司然说着,陪寻羽一同出了医务室,走到安德烈身边然后对着身边人的脚背一脚踩了下去。安德烈痛得倒吸一口气,转头瞪他:“你干什么!”   “还不给人家道歉!”司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安德烈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寻羽伸出右手:“不好意思……”   寻羽觉得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伸手握住:“没关系啊,你很能打嘛。”   “你的身手也很好,如果不是你,司然就要受伤了。”安德烈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着寻羽,显然是发自肺腑之言。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啦。”寻羽将手收回来,歪头朝他们俩笑了一下。他琥珀似的眼睛笑起来格外可爱,一下子就冲淡了刚才因为打斗而有些尴尬的气氛。   “嗯,我们都是一个小组的,之后还要继续合作呢。”司然冰冷的脸上也终于冰消雪融,展露出淡淡笑意。   ===   今天的所有训练都结束之后,大家都回了宿舍休息。寻羽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在纠结一件事。   自己是不是因为没打过安德烈所以惹陆先生生气了?但是以陆先生的脾气来说,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直接气走了吧?自己的表现从外面看到底有多差?他怎么还听见好几个新兵背地里偷偷议论自己身手不错呢……   寻羽又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在身下,那冷淡的向导素味道仿佛还缭绕在身侧,引得他心绪烦乱,整个身子都跟着燥热起来。好久都没有和陆先生讲过话了,都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行,他要去问个清楚!   --------------------   铜蓝鹟:雄鸟通体为鲜艳的铜蓝色,眼先黑色,尾下覆羽具白色端斑,长得漂亮但并不名贵的小鸟。擅长高音鸣唱。性格大胆不怕人,很少下地。(所以经常停在司然肩头和大狗狗的头顶骂人,啊不是,唱歌) 第48章 偷欢   ========================   月黑风高的夜里,一道黑影从特战部的房顶一闪而过。   总参谋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陆岐远拿着钢笔在书写着文件,流畅的字体自笔尖倾斜而出。笔尖猛然一顿,潇洒的笔迹中断了。   陆岐远抬头将凯瑟琳叫到面前:“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凯瑟琳强忍着自己的哈欠,说着违心的话:“这,您还没有走,我怎么好意思……”   “这是命令。”陆岐远的声音沉了下来,分明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凯瑟琳没忍住自己的笑容,朝陆岐远敬了个礼道别,踏着小碎步下班去了。陆岐远听着她走远后又过了几分钟,才收起钢笔,起身来到窗前。   窗户一打开,那道黑影便朝他扑了过来。   寻羽与陆岐远撞了个满怀。陆岐远单手将他抱进来,反手把窗户关好,拉上了窗帘。   “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来爬我的窗户?”语气中虽然带了佯怒,竟然也没多少真正责怪他的意思。   寻羽笑得灿烂,勾着陆岐远的脖子凑到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那清冷的向导素味道就如同夏天最清冽的冰泉,将他心头的燥热稍稍浇下去些许。   “室友都睡得很死,一路上没人发现。”听那语气还有点小得意。   陆岐远牵了牵嘴角:“这里到处都是哨兵,就不怕被人听见?”   寻羽沉吟半晌,真的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他想来就来了,还真没考虑这么多。反正陆先生总会有办法。   实际上陆岐远也确实在感应到寻羽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自己的精神网铺洒开,隔绝了外界所有精神力的探查。其他能力比他低的向导和哨兵根本就无法突破他的屏障。   陆岐远见他这个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倒也没有再去纠缠这个问题,托着小家伙的身子往屋内走。   寻羽还牢牢挂在他身上,轻声问:“……您没有生气吧?”   他的胆子确实大了不少,心里憋着的事也敢直接问出口了。   “我生什么气?”陆岐远将他放在了办公桌上,双手撑在他身侧,“如果你是指半夜爬窗户,我确实有点意外。如果是说今天的训练,你打不过力量型哨兵是正常情况,那是你的短板。”   陆岐远还有半句话没说。他之所以愤然离场,是因为那个狂暴的哨兵下手实在没轻没重。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收不住手,要是伤了那些个新兵可就大事不妙。   寻羽坐在红木的办公桌上,手还是不愿松开,又往陆岐远颈侧蹭了蹭:“您不生气就好,我因为想这个想得都睡不着觉……”   陆岐远被他这话逗笑了,右手朝他身下探过去。刚才的几番磨蹭之下寻羽的那里竟然已悄悄抬了头。   “我看你想的可不是这件事。”陆岐远低声点破,轻咬了一口寻羽耳尖。   寻羽轻叹一声,朝陆岐远贴得更紧:“您的向导素实在是太不讲道理,好像又把我的结合热勾起来了……”   陆岐远也看出寻羽的面色比平常要更红润一些,手中感受到的体温也更高。这么算来,自从两人从联邦出逃再到自己养好伤,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还没有过温存。确实也该来了。   “你的手?”陆岐远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亲眼看着寻羽的手受伤,要说完全不关心那是假的。   “只是脱臼而已,军医已经帮我接好了。”寻羽伸出手,还特意在陆岐远面前转了转手腕,像猫咪在展示自己的小爪子似的。   陆岐远见他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倾身吻了上去。寻羽坐在办公桌上被他压得不住后仰,只能抱住他的脖颈作为支撑。   一小股精神力顺着两人的精神链接悄悄探入了寻羽的图景。寻羽感受到陆岐远的侵入,十分自然地撤下了精神屏障任由他闯了进来。那股精神力竟然在两人的连接处不断纠缠,又将他的屏障压制下去几分。   寻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灵敏度被那股精神力强行抬高了。他哼了一声,感觉到身上的衣料触感都变得粗糙,浑身都因为布料摩擦而开始发痒发烫。   此时寻羽穿的是他们新兵营的灰色作训服,看上去虽然帅气又好看,可是此刻略微硬挺的布料却像砂纸一般摩擦着他越发敏感的皮肤。寻羽原本瓷白的皮肤都一寸寸染上了chao红,耳根和脸颊更是红得粉嫩欲滴。   “先生,您这是……”寻羽难耐地开口。   “嘘——”陆岐远的食指贴在寻羽的双唇之间,他靠近寻羽两人几乎侧脸相贴,特意压低了声音,“哨兵的听觉有多灵敏,你应当比我清楚。”   陆岐远还穿着白天的那身军装。相较于授勋的礼服,军装的剪裁和装饰更为简单,但是领口袖口还是有着高级将官独有的银白刺绣。他的银色肩章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闪亮,折射出的光芒都投进了寻羽眼底。胸前和腰间束着三指宽的武装带,那金属的皮带扣因为两人身体紧紧相贴而抵在了寻羽的右侧的肋骨上。   寻羽将喉咙中的声音强行忍了下去。一只手撑着身后的办公桌,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声音溢出来。   禁止出声的情境令他更加兴奋,此刻的行为都仿佛成了隐秘的偷情。   身下的少年分明穿的是最正经不过的军部作训服,此刻却被他扒得衣衫凌乱,躺在办公桌上喘息不止。   实在是一幅好景致。   陆岐远的手随着他的身侧往下滑,摸到了一出不太和谐的微小凸起。那是寻羽腰侧被弹片划伤留下的疤痕。小东西瓷白的肌肤上斜躺着这么一条淡粉色的伤疤,确实有些破坏美感。陆岐远皱起眉,理智告诉自己他们这种人受伤留疤是正常情况,可心底还是有丝丝不悦升了上来。   他的小家伙就该完美无瑕,是他最漂亮的猫咪。   寻羽感受到他指尖停留的部位,意识到疤痕所在,伸手去遮:“别看这里……”   ……   在快要高chao之前,他原本迷蒙地双眼倏然瞪大,连呼吸都停滞。他太沉迷于快感,竟然忽视了楼下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先生,有人来了!”   此刻那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响已然到了走廊,朝着办公室的门口越靠越近。   原来是凯瑟琳下班时将自己的宿舍钥匙忘在了办公室里,她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门口了才发现,只得扭头回来拿。好在凌云少将果然还没有下班,从楼下看,只有这间偌大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   凌云少将刚进军部,工作还真是拼命啊。凯瑟琳心底发出由衷地感叹。   她带着歉意敲门而入:“对不起凌云少将,我的东西忘在这儿了……”   陆岐远还是如她离开时那般端坐在办公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垂眸翻阅着文件。他的军装依旧整洁笔挺,面上的表情也依然冷淡,凯瑟琳生怕自己的迷糊会挨骂,赶紧窜到自己的那张小办公桌前急急忙忙翻找。   她听见陆岐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声音似乎比平常还要低哑一些:“拿到了就出去。”   完了,凌云少将肯定生气了。凯瑟琳缩着脖子加快了翻找的速度,最终开始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自己那串挂着毛绒挂件的钥匙。她拿着钥匙拔腿就跑。   “啊!我找到了,先走了!您也早点休息,拜拜!”凯瑟琳忙着关门逃离现场,丝毫没有注意到陆岐远办公桌上原本整齐的文件现在已是凌乱不堪。   等到凯瑟琳再次离去,陆岐远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身下。寻羽跪在他腿间。   “好甜。”   陆岐远抬起他的下巴,令他直视自己,从寻羽的眼中看出了令人沉溺的迷恋。   “又说什么胡话,去把脸洗了。”陆岐远收回自己的巨物,将寻羽从办公桌底下抱起来,轻轻啄了一下他红得鲜艳的唇。   寻羽低低地笑着,随意在办公室的单独洗手台里把脸洗干净,还挂着水珠就往陆岐远身上蹭。陆岐远皱着眉抽出口袋里的手帕给他把脸上的水擦干,低声警告他:“以后不准这么胡来了,明白吗?”   寻羽今晚的举动确实有些太逾矩了。四周都是感官灵敏的哨兵,他这么做难保不会被人抓住蛛丝马迹借此大做文章。   当然,陆岐远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寻羽像犯了错的小猫,低头靠着陆岐远的胸膛,语气有点委屈:“以后不会了。”   “你们新兵的强化训练还有一个月左右结束,等你转入常规小队之后就不用住集体宿舍了。”陆岐远的语调还是那么平淡,寻羽却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我要住到哪里去?”寻羽忽闪着大眼睛凑近,分明是明知故问。   陆岐远又用力捏了捏他的后颈,警告他别再耍花样,还是给出了他想听的答案:“跟我住。”   “好的呀!”寻羽听了这话彻底开心了,又贴着陆岐远脸侧啾了一口。   陆岐远无奈,将他从自己身上拎下来:“好了,现在你要回宿舍去了。就那么想明天早会上被蒙特单独拎出去通报批评?”   寻羽瘪了瘪嘴,不情愿地整理好自己皱巴巴的作训服:“知道啦。”   他打开窗户,开启五感确认附近没人之后,又重新投身进暗夜里。那道黑影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   陆岐远看着敞开的窗户笑着摇头,起身把办公室的窗帘重新拉上,再将凌乱的桌面一并整理干净。“咔”的一声关闭了办公室的顶灯,整个办公楼终于全部陷入了黑暗,他拿起自己需要的文件静静地在黑暗中走出大门。   他走得并不快,仿佛漫步在办公楼与宿舍楼之间的花丛,可视线却从未在身侧停留。   冷月落在他的肩头,银质肩章折射出冰凉的反光,将那背影衬托得更加孤寂。   --------------------   详情请见微博@丁楠汤圆君__ 第49章 谈判   ========================   帝国皇室的第三位皇子带着自己寥寥的几个亲信,秘密降落在联邦与帝国接壤的边境。   这里是联邦的一座小城。城市不临海,商业和农业都不发达,就算是联邦本地人也很少提起这个地方。   帝国王室的直升机趁着夜色在酒店屋顶降落。   齐晏今天没穿那套华贵的皇室礼服,身着西服走下飞机。他此次出行低调得过分,甚至连贴身的护卫都没带多少。   这是他与联邦谈判的诚意。   孙程也身着西装,带着零星几个人在停机坪内迎接他降落。   这是两人第一次会面。齐晏远远就看见了停机坪里站得吊儿郎当的高挑身影,那人见飞机舱门打开,立马挺直了身子带着笑容朝他走来。   那笑容只挂在皮肉,不入眼底,齐晏从其中看出几分深不可测来。他之前就听陆岐远提过孙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心中不免对他多了些兴趣。   孙程自然也是第一次见三皇子。之前虽然在资料上已看过照片,一见真人的气度还是大相径庭。   他似乎也不像资料里所写——出身低微不受宠爱,性格冲动率直有余而谋略城府不足。否则帝国的老皇帝也不会派这么个废物儿子带人来谈判。   齐晏本人是生得很俊美的,他母亲是昔日帝国有名的女歌手,当年美得大半个帝国的子民都为她倾倒。他继承了母亲的一副好皮囊,浑身自带着皇家贵族的一股傲气。   分明他的出身也并不高贵,孙程早就将他的来历查了个清楚。母亲是个毫无背景的平民,被老皇帝一眼看中娶回来之后又被一系列的争斗排挤得搬出了皇宫,住到了城外别苑里。齐晏从出生起就天天与那些平民一块长大,一直到十六岁母亲去世才被接回皇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养出的一身清贵之气。   齐晏有礼有节,上前与孙程握手。孙程更是笑意加深,微微前倾示意。   两国都没派出什么重要人物,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说话不作数的秘书长,都不是什么重量级的角色,跟国家首脑一比根本不够看。可见两国也并不太重视这一次可有可无的谈判,只是帝国主动提了,联邦就让孙程过来探探虚实。   这也决定了这一次的秘密接触并不会太过正式。免去了那些繁文缛节齐晏倒是乐得轻松,带着自己的那几个人跟孙程的人一同进了会议厅。   一条长桌横在中间,两国人员各坐一边,齐晏和孙程面对面。剑拔弩张的两个国家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话,这画面实在是非常罕见。   双方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是都不肯让步半分的,一场谈话搞得针锋相对,一句话里恨不得能打出十句机锋来。   联邦放不下国务卿和罗赫将军的死,帝国也忘不了当年联邦开战一路打到王城的仇。两国恩怨一笔烂账,怎么扯都掰扯不清,谁都不肯松口。   孙程笑着摸了摸下巴,盯着对面的齐晏:“帝国的口气倒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开口就是想着让我们联邦直接放人,这笔买卖未免也太亏本。”   齐晏也笑,却不像孙程那样笑得像只狐狸,他只是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孙秘书长意下如何呢?”   孙程最擅长绕圈子,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做足了戏份才开口:“五天前我们联邦的三位平民因为误闯了国境线可是被帝国守卫直接射杀啊……”如此情境下他竟然还能做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悲痛表情来,齐晏都忍不住在心里给他鼓掌。   齐晏冷笑:“这可就冤枉我们了。近年来两国摩擦不断,说又能断定这三个平民不是暗藏玄机呢?”说话时还故意在平民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便是直指联邦派人偷渡到帝国打算做间谍。   两人都是聪明人,孙程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要说起这个,我们联邦还真是自愧弗如了。”话中说的便是帝国往联邦派间谍还倒打一耙的行为。只是当下的场合,他不便将话说得太过明显。而且间谍互相渗透之事双方心知肚明,不过真要摆到明面上来讲可就算是“非正当手段”了,要遭受到所有国家“严厉谴责”的。   齐晏在宫中练得一手好察言观色的本事,看见孙程在提起这个话题时眉尾微微跳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有超出平常的情绪在。   孙程目前还不知道陆岐远还活着并且回到了帝国,说起这话时语调中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洋洋得意。齐晏暗自盘算,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了。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挑明这一话题。   一场会谈进行了快要三个小时,双方口干舌燥,硬是没争出个高下来。孙程和齐晏到了后期的表现竟然出奇地一致,两人一起喝茶看戏,等着双方带来的人吵完,自己倒是懒得吱声了。   这场会谈结束于孙程的一句话,说是帝国的朋友远道而来,还是要尝一尝联邦的特色菜。于是双方暂时偃旗息鼓,统一到了大酒店的会客厅开始共进晚餐。   会谈虽然是秘密进行,孙程还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显得寒酸,就算联邦不给公款报销,他们孙家也是承担得起的。他给齐晏一行人每人定的都是总统套房,宴席也是按照五星级的水准上菜。   饭桌上又是新的一轮推杯换盏话里有话,这顿饭都吃得不甚安宁。齐晏随便扒了几口饭菜垫肚子,又接了几杯推脱不掉的酒之后,起身去厕所。孙程见他起了身,也在饭桌上告了一声失陪。   齐晏从厕所隔间出来,刚好撞见从门口进来的孙程。两人点头示意,齐晏侧身要让,却被孙程拦住了脚步。齐晏站在洗手台边,面前就是镜子,孙程站在他身后,两人通过镜中人影对上目光。   “三皇子殿下胆子很大啊,竟然只带了这么点人就到联邦来了?”孙程手插着口袋,似是随口寒暄。联邦近年来刺杀袭击不断,确实也是人心惶惶,再加上两国之间的关系,他没想到齐晏竟然这么没有防备。   齐晏将水龙头打开,慢悠悠地洗着手:“怎么不行,哪怕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敢动我吗?”   言语里是绝对的自信。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处境,更是对局势判断的自信。联邦和帝国为什么要这一次秘密接触?就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得不可收拾,不得不由战争来平息众怒。而联邦此时国内政坛大乱又刚刚损兵折将,现在的帝国却局势稳定又有陆岐远和那些情报加持,要真论起实力来,反倒是如今的帝国更胜一筹。   两方局面与十多年前已经是大不相同,联邦也不像上次的“三年血战”那般有说打就打的底气。什么筹措军费,征兵买马都是虚张声势的把戏罢了。联邦还没有蠢到要靠谋杀帝国皇子来再度挑起战争落人口实的地步。这一仗就算是要打,也得找个更高明法子和更合适的时机。   齐晏洗完手,淡笑着拿起一旁的毛巾细细擦拭。   孙程笑容凝固了一瞬,又重新开口:“三殿下言重了,孙某只是想邀您换个地方说话。”   “就我们两个?”齐晏盘算着孙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顺着话头问了一句。他对孙程的印象不错,如果不带那些脑满肠肥的大臣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和孙程单独谈谈。   孙程笑着点头:“就我们两个,随意聊聊。”恰巧孙程心里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受够了双方手下毫无意义的拉扯,只想和对面唯一对得上电波的聪明人沟通。   齐晏将毛巾放下,转身面向孙程:“行啊。”   “那就请了。”   孙程十分客气地朝他一摊手,引着齐晏到了一间全新的总统套房。套房内的客厅装修虽然简约但也十分宽敞,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可比刚才会议室里的椅子舒服多了。   孙程起身给齐晏倒酒:“这是我们联邦特有的美酒,请三殿下品鉴。”   平底玻璃杯里被倒上了高度的烈酒,淡黄色的晶莹酒液在杯中旋转摇晃。齐晏冷眼看着他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自己面前。孙程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举杯朝他示意。   齐晏倒不担心他在酒里下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股辛辣从口腔一路烧到喉咙。实在太烈。   孙程见齐晏皱眉,又笑着解释:“这种酒的特点就是初入口时辛辣,细品之后又回味无穷,非常美妙。”   齐晏抬眼看他,不置可否地应答:“不错。”   两人坐在茶几两侧,接着酒的话题讨论了半天,还是齐晏先打破了虚伪的寒暄:“孙秘书长特意把我请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讲这些的吧?”   孙程笑着摇头,将手中酒杯放下:“当然不是了。”   “这次会面是由你们帝国提出的,目的嘛,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联邦放了那十二个渔民么。”孙程将事情看得很通透,直接道出了齐晏此行的目的。两人都是代表着自己的国家而来,言行举止都应当要更加谨慎一些。   可两人目前是单独相处,离开了那些官员大臣,他们竟然从这种如履薄冰的针锋相对里找出了一丁点微妙的平衡。双方都非常不合时宜地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舒服,至少说话不费劲。   齐晏轻笑:“所以呢。”   孙程翘起腿,随意将手搭在了膝盖上:“我也懒得和三殿下绕弯子了。联邦既然将此事委托给了我,那我也有对此事的全部决定权,这人是放还是不放,自然也由我说了算。”   齐晏听他这话有点意思:“哦?孙秘书长有什么想法?”   孙程作势长叹一口气:“哎呦,我也懒得跟那些大臣们撕扯了,不如双方都简单一点。我邀三皇子前来,当然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法子,可以简单快捷地解决我们的问题。”   “愿洗耳恭听。”   孙程笑得不怀好意,沉吟半晌才吐出这句话来:“帝国十二个人,这里有十二杯酒……三皇子喝得下几杯,我就放几个人。”说完,将茶几底下早就准备好的两叠玻璃杯拿上了桌。   齐晏眉毛一挑:“你这是在要挟我?”   孙程摇头:“不敢不敢。只是觉得在会议桌上扯了这么久还没个结果,不想再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不过他也确实怀了要报新仇旧怨,看帝国吃瘪的心思。   “呵,孙秘书长如此盛情,我又怎么能退却呢。”齐晏哼笑一声,话锋一转,“只不过这样的美酒光我一人享受可是太寂寥了,还要有人相陪啊。”   “三皇子真是太会说笑了。我向您提条件,您三两句话之间就要拉我作陪?”孙程也不至于给他个坑就直接往里跳。   齐晏神色依旧未改,还是那般自如:“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小事。前段时间你们联邦遇刺的那个企业家陆岐远……”这话语意未尽,但是点到即止。   孙程听见这个名字瞳孔猛然紧缩,显然被戳到了痛点。   他们孙家和陆岐远合作是他做过最愚蠢的决定!若是外面的那些联邦官员知道孙家曾经的盟友是帝国间谍,那他家这些年的经营都会毁于一旦!   齐晏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是不爱做的,请孙秘书长尽管放心。只是这酒嘛……”齐晏的目光直直对上齐晏,眼底是不容置疑地邀请。   “你是陪,还是不陪呢?”   孙程强撑着笑容,将桌上的玻璃杯一字排开,依次往里倒入烈酒。   “那孙某就却之不恭了。”   孙程倒酒的时候心想着自己的酒量算得上很不错,应当不会吃亏。今天他也就是在会议桌上看腻了帝国皇子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偏偏想要见一见他酒后失态的丑相,下一下帝国的面子,这才把齐晏单独请了过来。   谁知道这个三皇子非但没露怯,竟然还反将了自己一军。孙程暗骂底下收集来的情报不准确,这个“窝囊废”三皇子根本不是他平常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好拿捏。   齐晏端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放下空杯笑吟吟地看着孙程。孙程只得往自己的酒杯里添了一杯酒,陪着齐晏喝完,朝他亮了亮杯底。   “酒量不错啊。”   “过奖。”   两人虚伪地恭维着对方。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就在双方代表都在着急火燎地寻找自家主子的时候,几名守卫兢兢业业地守在了这间套房门前。任何人擅闯都被拦了回去,理由都是一样——秘书长/三皇子有命,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   双方代表守在门口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房里依旧没有动静。最后有一位帝国大臣实在忍无可忍,怒骂联邦搞的是什么名堂,是不是想谋害他们帝国皇子,不顾守卫劝阻冲上去拍门。   那扇总统套房的门终于开了。   三皇子齐晏站在门前。人当然完好无损,但穿着可谓是衣衫不整。他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白色浴袍,胸前的小麦色皮肤大敞着,露出轮廓清晰的肌肉。   两方的人员全傻眼了。   齐晏一脸淡定地走出房门,顺便给浴袍系带打了个结,帝国众人一脸惊恐地跟上去,追问皇子有没有吃亏。   得到的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让酒店的人把我昨天的衣服拿去扔了。”   说完齐晏就回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收拾齐整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带来的那几人个个心急如焚,生怕孙程拿刀架在自家殿下脖子上逼他签了什么丧权辱国条约,围着齐晏连珠炮似的发问。   齐晏终归是被问得烦了,抬手打断他们的问话,将手里的红茶喝完后放回桌面。   “已经谈妥了,我们明天就能把人带走。”   谁也不知道孙程和三皇子那一夜在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势均力敌,两两平手——联邦放出扣押的那十二名帝国渔民,帝国给错杀的那三个联邦平民发放高额抚恤金。   若要按人头来算,帝国勉强还略略占了上风。   --------------------   孙·挖坑自己跳第一名·帝国重点迫害对象·程 第50章 训练   ========================   三皇子回国单独觐见帝王。   陆岐远在宿舍里等电话。   他住的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宿舍,特战部的将官每人都有自己的独栋小楼,还会有专人定时来打扫。   三皇子汇报完毕回到寝宫,陆岐远终于等到这一通电话。   他们俩依旧是暗中联系。陆岐远表面上没有站队,仍然是忠诚的军部少将,特战部直属帝王,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倾向。   接通之后,三皇子的第一句话:“孙程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陆岐远低笑:“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回来了。恭喜殿下。”   “恭喜什么。”齐晏还是说出了这次试探的结果,“联邦那边看样子也是不想打的。”   陆岐远在联邦呆了那么多年,各方态度也摸得很清楚。孙家虽然贪权却也不是拎不清轻重,他们所处的派系是态度温和的民主派,原本就与主战的激进派水火不容。若不是真的将他们逼急了,联邦未必会主动开战。   “然而现在最想打这一仗的,是我们头顶上的这位暴君。”陆岐远这话说得毫无尊敬之意,若是被别人听去定是要治个大逆不道之罪。   恰巧,齐晏也对这位老皇帝没什么感情。听了陆岐远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意更浓:“那还能怎么办呢,他可是帝国的王啊。”   陆岐远冷哼一声。他效忠的也从来不是这位独断专权的昏庸帝王。   自己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可以归咎于当年帝王的那张诏令和泯灭人性的改造计划。他做梦都想着要杀了这该死的暴君。   当然,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出口的,弑君之罪也不是想犯就能犯的。隔壁联邦还在虎视眈眈,帝王一死帝国必定大乱,到时候联邦趁虚而入,受苦的还是帝国子民。   他可担不起祸国殃民的罪孽。所以也需要规划个万全之策。   大皇子草包一个,二皇子无心政事,三皇子颇有胆识谋略,他早就暗中选定了要辅佐的新君。倒不是全然为了报恩,只是两人恰巧目标一致,便可以合作共渡一程。   他从来都是利益至上。   齐晏与陆岐远的关系很微妙。不似君臣,反倒更像盟友,齐晏小陆岐远几岁,很多事情还要与陆岐远商量,听取他的意见。   陆岐远问:“你回来之后,他怎么说?”指的是老皇帝的态度。   齐晏苦笑:“往我头上摔了个酒杯,不该我答应了联邦的要求。”   在老皇帝眼里渔民那十二条人命哪里有皇家颜面重要。他气的是齐晏不该松口,让帝国在联邦面前做出了让步。哪怕只是金钱上的小小一步也是给他丢了面子。   可是能拿钱赎命,陆岐远和齐晏都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他从来如此。”陆岐远压低了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这个事实他在二十二岁那年就已经看得太清楚了。   ===   陆岐远接电话的时候,寻羽正在小礼堂里上新兵理论课。   他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双大手给攥住了,那手缓缓收紧,胸前沉重得无法呼吸。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这份突如其来的压抑。   蒙特教官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寻羽偷偷压着胸口调整着情绪。   坐在他身边的司然发现了他的不自然,低声询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寻羽摇头。这并不是被其他向导攻击时该有的反应。   司然的神色有些担心:“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惜我的精神力只对那个笨蛋起作用,不然就能给你做情绪疏导了。”   他之所以等级低到了c级也是因为这个。他和其他向导有所不同,精神力并不能对其他人起作用,毫无攻击性,因此在测试时也无法完成考官的相应任务。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辅助型向导,而且只作用于安德烈一人。   “没关系的,我缓一缓就好。”寻羽尝试着加固了自己的精神屏障,那股压抑的感觉也逐渐消散。   蒙特教官敲了敲桌面,声音陡然抬高,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在军部之中目前还存在着很多哨兵看不起向导,觉得他们只是个辅助性角色没有战斗价值的现象。真是愚蠢至极!希望我的兵都能够明白,哨兵和向导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了向导,哨兵只会是一把没有扳机的枪!一头没有牵绳的兽!”   很多哨兵都被这话给骂了进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背都挺得有点僵硬。司然倒是听得很认真。   “数年前凌云少将就已经给特战部定下了一条铁则,向导和哨兵地位、待遇一律平等。你们不仅要把这一条纪律记在脑子里,更要刻在心里!每一对向导和哨兵搭档都是最坚不可摧的同盟,是最亲密的战友,是能够将性命都交付给对方的存在。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哨兵和向导同等重要,都有着无可比拟的战斗价值。在座的向导们也请你们不要妄自菲薄,为了更好的参与战斗,你们更要勤于练习提升能力!”   训话完毕之后,蒙特教官才缓和了语气:“好了,话题有点扯远了。我们继续讲课……”   寻羽却因这番话陷入了沉思。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陆岐远的一件兵器。他不需要有多余的思想,只需要听命令完成任务就好。可是蒙特教官却说“没有谁是谁的附属”。   他不是陆岐远的附属品吗?离开了陆先生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他还能算做有价值吗?   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些。   理论课结束之后士兵们继续投入训练。新兵特训的涵盖范围非常之广,除了军人的基础课程之外包含了各项能力开发课程。   寻羽最怕的就是体能训练。他跟着大队伍跑圈,跑到后来总会落到向导的队伍里去。向导的身体素质普遍不如哨兵,他混进去实在是有点丢人。   安德烈和洛克只好一人架着他一只手拖着他跑。还没跑过半圈就被教官发现了,三个人被罚着去拉练场中间做深蹲。   一天天这么训下来,寻羽每天回了宿舍倒头就睡,一点歪心思都没有,更别说有力气再去爬一回陆岐远的窗户了。   陆岐远每天工作到深夜,一个月里那个熟悉的黑影都没有主动上门过一次,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凯瑟琳,新兵营那边最近怎么样?”陆岐远看似平常地问。   “蒙特两天前带着他们去野外做特训了。”   难怪。野外特训是新兵转入正式编队的最后一道关卡。每年的新兵都会被送去磨练一番,老皇帝崇尚狼性,训练内容也是完全模拟的实际战场,全部都是真枪实弹,战场上可能发生的状况都有可能训练中发生。   换句话来说,这场训练也会有实打实的伤亡。他们认为无法通过模拟训练的士兵不配走上战场,死在训练当中还能为军部节省培养资源。   这样的规矩无情,但也有效。这样的训练才能锤炼出一批又一批铁打的士兵,当年才能凭借一个小队的兵力成功阻击敌军。   陆岐远拧起眉:“那个无法评级的哨兵还是没有临时搭档?”   凯瑟琳摇头:“没有,他和同批次内所有的向导匹配度都不到20%,而且他似乎也请求教官不要强行给自己分配搭档。”   “傻子。”陆岐远暗骂了一声。   凯瑟琳没有听清,问道:“您说什么?”   “把他们野外训练的监视器内容都转接到我的办公室。”   “是。”   凯瑟琳虽然性格有点迷糊,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没花几分钟就已经连接上了野外训练中配备的所有摄像头,并且转接到了陆岐远的电脑上。   陆岐远一眼就看见了右下角屏幕角落里的寻羽。   寻羽正在做阵前勘探。这是哨兵在实际战斗中最常进行的工作,利用自己的五感来判断敌人的具体情况,从而为己方提供准确信息。   他趴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他还有一个队友在身边,同时也放出了精神体……杜宾犬?这是之前打伤寻羽的那个哨兵?   安德烈的负责东北方向,而寻羽负责西北,两人快速在随身携带的手册上记录着勘察到的信息,丝毫没有注意危险已经逼近。   一小队人马依靠着队伍中的向导隐蔽了气息,正在向他们一步步走来。他们俩的注意力还全都在两处遥远的敌方营地。   不远处给安德烈做辅助的司然率先发现了风吹草动,西南方向的灌木丛似乎晃得太过剧烈了。   『西南方向有敌情!』他利用临时精神链接给安德烈示警。   安德烈接收到他的消息之后猛然回头,看见了隐蔽在灌木丛中潜行的那队人。很显然那支小队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那队人彻底抛弃了伪装,直接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朝寻羽和安德烈攻了过去。   寻羽和安德烈同时起跳闪身,躲避了迎面而来的子弹。寻羽从小腿上抽出了绑好的匕首,安德烈也取出了战术腰带上挂的指虎。   两人的格斗成绩都是优秀。寻羽以速度见长,穿行于敌军之间甚至看不清人影,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打晕。安德烈则是更为霸道刚烈的打法,一拳下去干倒一个,以力量获得压倒性优势。   那支六人小队很快丧失了主要战力准备撤退。两人还要去追,不料远处又传来了枪声。原来这只是一支探路的小队,大部队就跟在后面。   他们遭遇了伏击。枪林弹雨铺天盖地。   司然还在距离敌人更近的方位,更致命的是,他几乎没有战斗能力。 第51章 遇险   ========================   “分头跑!”安德烈快速判断战局,朝司然的方向扑了过去。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司然,带他冲出重围。寻羽点头,看了两人一眼转身攀上了树杈。   不远处就是一道山坡,安德烈紧紧抱住司然,顺势朝山坡下滚去。   他们所在的这片丛林地势险峻,罕有人至,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和连绵起伏的丘陵。只要躲避及时,敌军就很难再寻踪迹。寻羽灵活得如同丛林中长大的小兽,以极快地速度在树枝之间跳跃。那些子弹都堪堪擦过他的身侧,没有一颗能够打中他。   躲闪之间寻羽掏出了腰包里刚才捡来的一把石子,朝敌人射了出去。有些向导躲避不及应声倒地,而他们对应的哨兵也因为失去了向导的帮助而被削减了战力。不远处的洛克和林钦也听到了动静赶来援助,寻羽从枝头一跃而下,直接骑在了敌方的一名士兵肩上,一记肘击对准后脑,将人打晕过去。   林钦战斗能力意外的很强。她也能够在洛克作战的同时在他身侧补充伤害,释放出精神体扰乱敌方的攻击。她的精神体是一只通体乌黑的蝶,那蝴蝶扇着翅膀在敌军中穿行,飞过之处敌方的哨兵和向导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幻觉。   洛克拉着寻羽就跑,林钦为他们断后。靠着她的精神力干扰,他们竟然真的甩掉了敌方追踪,躲进了更加隐秘的树丛里。   司然感觉天旋地转。他被那宽厚的臂膀牢牢护在怀中,随着地心引力不停翻滚。周围的藤条和石块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很快就划出了道道血痕。   这道山坡似乎无穷无尽,司然在翻滚中脑袋似乎磕到了石头上,好在有安德烈的大手垫着才不至于头破血流。敌军没有追上他们,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滚到了哪里,最后两人撞上了一棵两人都环抱不住的大树,司然差点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晕过去。   安德烈第一时间松开他,检查司然的身体:“你有没有事?”   司然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此刻因为翻滚而沾上了许多杂草枯叶。他顾不得管那些,只是把安德烈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扯到面前,看见了面前人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同时两人身上还有多处划伤擦伤,安德烈因为一直护着司然,手臂也在不停流血。   司然急得口不择言:“你他妈的怎么不知道悠着点!叫你小心你还回头,把自己搞成这样,还把寻羽给害惨了……”   他一边骂一边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了绷带和碘酒,把安德烈惨不忍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开始处理。   安德烈被他踩到了痛脚,终于忍不住反击:“张口寻羽闭口寻羽,我看你跟他去做搭档算了!要不是看你离敌人那么近,我早自己跑了,谁还管你啊!”   “好啊,你终于说实话了!你就是嫌我拖了你的后腿!”司然上药的动作都因为生气而加重,疼得安德烈龇牙咧嘴的。   “你轻点!”   司然的医务处理成绩其实很不错,可他就是拿绷带在安德烈手上捆了一层又一层,都快捆成粽子了。   “够了够了,捆多了影响我活动!”   “闭嘴!”司岚用牙齿咬断了绷带,给他在手背上系了个结。   伤口终于包扎完了,两人的架也吵完了。两人相看两厌,不约而同地转头开始观察周围地形。   这是一处类似于山洞的地方,地势比较低,头顶有伸出的一块巨石做遮挡,洞口就是这棵参天大树。   他们滚得太远,已经和自己的部队失联了。   安德烈取出小型通讯器,发现那东西已经在翻滚时磕坏了。他气得爆了一声粗口,司然瞥他一眼,伸手去掏自己的通讯器。他的倒是没坏,但是因为离大部队太远,根本没有信号。司然也爆了一声粗口。   安德烈撇撇嘴:“别学我讲话。”   “傻子才学你讲话。”司然愤愤地把通讯器收回了腰间。   “哎,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安德烈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担心丛林里半夜会有大型野兽,不太安全。   司然瞪他:“你问我,我去问谁?”   安德烈没法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两人现在都是一身狼狈,谁都好不到哪去。“那我先去找点东西生个火,搜救队也比较好找我们。”   司然看了一眼他捆成粽子的右手,白了他一眼,也站起来:“歇着吧你,都这样了还逞强?我去找。”   半小时后山洞里终于有了一团火光。有了光源和热量,野兽也不会敢靠近,两人倚在山洞的岩壁上休息。   司然盯着跃动的火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德烈想打破这尴尬又沉闷的氛围。毕竟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过了。每回不是吵架吵到不欢而散就是直接装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有好多话都想问司然。   “喂。”安德烈开口叫他一声。   司然还盯着那团柴火:“有屁就放。”   安德烈试探着问:“你还在生我的气?”   “到底是谁生谁的气?”司然终于将目光落到了安德烈脸上,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安德烈被那双桃花眼盯得没了法子,心一横,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当初本来就不该跟着我报名,不然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司然是他们大学里的美术系高材生,那双手本该是画画的,怎么能到军队里来拿枪?自己主动报名入伍来报效国家,他来干什么,来送死吗?   “……还不是因为怕某个傻子死在外头都没人收尸!”司然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当初他要报名司然就坚决不同意,他知道参军危险,进了军部就相当于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丧命。这个大傻子讲不听,偏要去,司然拗他不过就偷偷也在报名处填了表。   两人在新兵报到处撞见的时候安德烈都快崩溃了。他们大吵一架,然后开始了冷战。两人都觉得对方有病,还都强撑着不愿意认错。谁知道匹配度测试结果一出来,他们两个竟然是破天荒的96%,是整个新兵营里最高的,特战部历史上也没出过几对匹配度突破了95%的搭档。   俩人又因为这个成为了甩不掉的搭档。安德烈受够了天天被司然摆脸色的日子,自己不也是为他着想吗?   很巧,司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个大傻子要是没有自己看着,一准会在战场上送命。比如刚才如果不是自己的示警,他早就被敌军抓住了。   安德烈听了司然这话,说话都结巴了:“是……是为了我吗?”   司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情绪,让语气保持平静:“不是,你想太多了。我就是自己想不开,画画不学了跑来这种鬼地方受罪,就是活腻了跑来送死,跟你半点关系都没……”   他接下来的话都被安德烈堵回了嘴里。司然被他抱紧,两人呼吸都交缠。   司然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举动吓得睁大了眼,精神体都飞了出来,叽叽喳喳地落在安德烈脑袋顶上啄人。司然想要挣开,可要比力气他哪里是安德烈的对手,他被牢牢囚在怀里,任由这个吻继续加深。   等到司然不挣扎了,安德烈这才放开了手。迎接他的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司然的脸颊涨得通红,浑身都在发抖:“我警告你,以后不准搞这种偷袭!”   安德烈高举双手示意投降,也将精神体唤了出来。大型犬讨好地蹭着司然的腿,发出低低地呜咽。   “司然,你别生气了……”   铜蓝鹟飞回司然肩头,跟着主人一起转过身背对安德烈:“我才不跟傻子生气。”   那只杜宾犬又趴到了司然面前,换了个姿势继续蹭。   “司然,对不起,是我错了……”   铜蓝鹟展翅起飞落到杜宾犬的头顶,朝着它的眉心狠狠啄了一口,疼得它嗷嗷直叫。   “你哪里有错,明明是我自己一意孤行。”   安德烈被他阴阳怪气的话刺得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伸手又一把将人从背后抱住了。这次司然看见他手臂上因为保护自己而捆上的绷带倒是没有再挣扎了,只是倔强地不肯回头。   安德烈贴近他的后颈,像大狗狗似的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放低了声音:“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司然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吐了出去,沉默良久才低声说:“我现在已经是向导了,是你的搭档,你的战友,更是你可以交付后背和软肋的人。请你多给我一点信任,虽然我的能力只有c级,虽然我都精神力只对你起效,但是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说到这里司然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安德烈感觉到环抱住对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点温热。   他哭了。   从小到大,安德烈最怕的一个是爸爸的皮带,另一个就是司然哭。司然哭起来就不吭声,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有什么委屈都自己憋着,还不让他哄。   完蛋了。   安德烈觉得自己抱住他的动作都僵了一瞬,继续抱着也不是松开也不是,简直进退两难。   好在重新响起的通讯器打破了这个的尴尬局面。   司然立马三两下擦干了脸,轻咳一声调整好情绪和声音,接通了通讯。   是寻羽和洛克在附近找他们!有了司然的回应,两组人马很快在山洞里会合。   当他们见面的时候,双方都愣住了,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救援队呢?”   两边都以为对方会跟救援队在一起,结果与大部队失联的两组人竟然奇迹般的会合了。   “那就只能先在这里过一夜,等明天天亮再去找救援。”林钦冷静地说。   现在天色已晚,丛林里可见度很低,而且各类野兽也会出来活动,更不要说举着火把有多容易暴露目标了。   正好山洞里有火源,寻羽和洛克就去不远处的小溪里抓了几条鱼,大家一人一条,在火上烤了当做晚餐。   寻羽非常敏锐地发现了司然和安德烈之间的异常。他们两人好像没那么针锋相对了。虽然话语间还是会拌嘴,但是语气都不如之前激烈,甚至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亲昵。   原来这才是他们俩正常的相处模式吗?寻羽偷偷地想。   洛克将自己手里烤好的鱼仔细挑去了大刺之后,默默递给了林钦。林钦接过来,看他一眼,很自然地开始吃了。洛克这才开始安安静静地烤自己的那份。   寻羽突然很想念他的陆先生。   想也没用,他见手里的鱼烤熟了,拿起来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   好烫!   寻羽吐着舌尖直皱眉。   屏幕前的陆岐远哑然失笑。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失。   还真是……傻得可爱。   --------------------   今日双更成就达成!?(^?^*)   1.寻羽:谢谢,狗粮吃饱了,好想回去爬窗户。   2.我真的好喜欢大狗狗和小蓝鸟的相处模式!虽然嘴巴上得理不饶人,但是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保护对方~ 第52章 表彰   ========================   三组人轮流守夜,寻羽主动承担了第一班。看着身旁的洛克和安德烈两组人已经抱团睡下,他静静地坐在火堆旁边,时不时地那木棍挑一挑那堆柴火。   他看着这团哔啵作响的光源发呆。   在这样的情境下,寻羽脑子里冒出了许多他曾经没有思考过的事。   比如他们这只是一次模拟战场的训练,可是哪怕如此,他们依然伤得不轻。安德烈右手受伤,他和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林钦的腿更是在丛林里被毒蛇咬了一口,是洛克给她吸了毒血,一路背着她前行。   还有他们遇到的那些地方小队和伏击。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那些人就都会真正的死亡。自己下手也不会留情,匕首的刀刃会对准他们的喉咙。眨眼之间那一个小队的生命都会覆灭。这还只是战后的一次短暂交锋。他看着满地被他打晕的敌方突然觉得心里发毛,这样的战斗与他昔日的刺杀行动可完全不同。   如果是正面战场呢?死的人是不是比这要多上千倍百倍?那这些战士的家人呢?爱人呢?牵挂他们的人怎么办?他们的背后又会是多少个破碎的家庭?又会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的死亡而悲伤?   这就是战争吗?战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是为了造成这样大批量的死亡吗?那要怎么样才能避开这样惨烈的牺牲?   他从前根本不会想这些。突然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难以舒缓的情绪虬结在心底,压得他呼吸都困难。   太沉重了。战争的代价太沉重了。这不是一个国家,乃至所有国家能够承担得起的代价。每一次的战争都需要活生生的性命堆砌出来,要用鲜血来祭奠胜利。   可是他们却是帝国培养出来的战争机器,改造者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参与战争。而战争只会带来更多不幸,夺去无数人原本安宁的家园。是什么造成了这个畸形的处境?是联邦吗?是帝国吗?   寻羽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自己守夜的时间已经到了,他被手边的计时器震得回了神,悄悄地去把洛克推醒。洛克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林钦,示意寻羽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去睡。   寻羽摇摇头,找了个角落坐下了。他抱着弯曲的双腿,将脸埋进膝前,就这样靠着岩壁。一旁的司然似乎在睡觉时被安德烈压住了头发,不悦地轻哼了一声,转身将他踢开。好在两人都没有因此醒来。   睡意缓缓袭来,累了一天的寻羽终于支撑不住,在角落里昏昏睡去。   这睡姿还真像只缩成一团的猫。陆岐远看着寻羽的睡颜,关闭了电脑,专注于手上的资料和文件。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熟悉特战部的一切事务,这对他虽然不是难事,工作量却也不小。他离开了八年,这八年里帝国发生的大小事件他都必须再去了解一遍。同时他还需要做齐晏放在军部的那只眼睛,时刻观察其他将官的动向。   窗外已是深夜凌晨,空中无星无月,凯瑟琳已经被他赶回了宿舍,现在只有他独自一人还坚守在办公室里。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口气,将没看完的文件整理起来,打算带回宿舍。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位哨兵就都醒了。安德烈是守夜没睡,洛克和寻羽则是凭着对光线的敏感,在天光破晓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   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很默契地没有去叫醒两位向导。寻羽先取出自己的通讯仪检查了一下,依旧没有信号。山洞里的这几个人里,安德烈受伤,洛克要照顾被咬伤的林钦,司然没有战斗力,也只有寻羽最适合出去找援兵。   寻羽打着手语示意自己先出去打探,其他人留守山洞。安德烈和洛克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没有问题。   于是寻羽又孤身一人出去闯荡了。他顺着溪流一路直上,将自己的听觉和视觉感官灵敏度调节到最强。按照之前理论课上学的知识,如果大部队要选择临时营地的话,首选的应该就是接近水源的地方。再加上这里地处丘陵又多山坡,选址应该往高处走,不然容易被泥石流和洪水淹没。   他很快就找到了几公里外的己方营地,带着搜救队的援兵将所有人都接了回去。   受伤最重的安德烈和林钦终于能得到妥善治疗,有更加专业的随行医护为他们包扎换药。寻羽回营地休息没多久,很快就接到了今天的作战任务。他们需要组成一支突击小队袭击敌方后备,同时一锅端掉敌方营地。   寻羽和洛克都在突击小队之列。他们装备齐全,身上都穿了厚重的防弹马甲和战术背心,腰上还挂着手枪和手雷。所有的装备都是真枪实弹,他们要去袭击的营地也是有人驻扎的。   寻羽突然觉得这样过于仿真的模拟训练有些可怕。   洛克拍上他的肩:“别太担心了,敌方的人不是傻子,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屠杀。”   寻羽不安的心情暂时被压制下来。   突击小队集体出发。敌方营地设在了山林之外仅有的一处平坦之地,不远处还有倚山开垦的大片梯田和村庄。   他们绕到敌后进行突袭,敌方被打得措手不及,慌忙应敌。敌方也应当发现了突击小队的目的,死死守护着己方营地。   双方开始交火。防弹衣和头盔面罩护住了他们的关键部位,可是需要运动的四肢依然暴露在外,很快突击小队里就有人中弹负伤。论人数,突击小队远远比不上营地驻扎的队伍,他们就是要图一个出其不意以快打快才能制胜。一拖再拖只会延误战机,把队伍拖垮。   身边中弹的哀嚎声越来越多,他们等不起了。寻羽冒着神游的风险强行在这样的情况下把所有精神力灌注到视觉感官。他在营地里尽力搜寻,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地方。时间紧迫,寻羽看准了敌方营地里存放枪支弹药的军火库,伸手去掏手雷。只要炸掉那里就能完成任务撤退了!   他的动作被另一只手拦住,洛克朝他疯狂摇头:“不行!”   寻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准备做什么。这一个手雷扔进去,必然引起连环爆炸,不仅会伤及周边村落田地,更会令敌营中的战士一起遭殃。   既然不能远程投掷,那就只能攻入敌营了。   双方打得正酣,一道黑影穿越炮火杀进了敌方驻地。他的速度太快了!众人都拦他不住,只见那身影迅疾如电,直直朝营中而去!寻羽冲进敌方存粮的仓库,毫不犹豫地放起了一把大火。   大火一步步吞噬全营,敌方也因为这大火被逼得弃营而退。   突击小队端掉了敌方营地,圆满完成任务。   在大火即将蔓延到军火库之前,一队消防直升机从天而降,投下了大量干粉灭火。火势瞬间被控制住了。   突击小队的众人也已经被接上了飞机。蒙特教官在机舱里用力拍了拍寻羽的后背,笑着说:“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啊!恭喜你们顺利完成野外特训!”   寻羽擦了一把脏得像花猫似的脸,长舒一口气。   这个狗屁训练终于结束了。   ===   两天后,特战部本部。   本期新兵营顺利完成所有训练项目,由特战部各位领导为众人主持结营仪式,安排每个人转正后的队伍编制,并且表彰训练当中有突出表现的士兵。   每一位成功通过训练的士兵都将获得下士军衔,而且都会由特战部将官亲手为他们戴上的肩章。   之后就是特别表彰环节。在突击小队有出色表现的寻羽自然被念到了名字。为他佩戴勋章的是特战部的总参谋凌云少将。   昔日无法评级的废物哨兵,此刻获得了全队最高的殊荣。   陆岐远看着寻羽朝自己走来。挺拔的脊背,规矩的步伐,还有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双眼。他亲手在寻羽胸前戴上那枚象征着军功和荣耀的星夜勋章。   寻羽后退半步,按照军部规矩朝他敬了一个帝国军礼。陆岐远有些恍惚,也站直了身子回礼。   他觉得寻羽变了。可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了。兴许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他挣脱了玩物的卑微身份,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寻羽现在和自己一样,是一名帝国的军人。   寻羽直视着陆岐远,眼中涌动的是毫不掩饰的热切。   他还没有到起点的时候,陆先生就已经走出去太远了。所以他现在要拼了命去追,努力让自己更配得上他,有资格做那个同行之人。   结营仪式当晚,寻羽跟着陆岐远回了他的独栋宿舍。   房门刚刚关上,陆岐远的吻就落了下来。寻羽被抵在门上深吻,差点没有缓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台上接受表彰时有多么耀眼。   他为他感到骄傲。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寻羽肺里的空气被榨干才结束。两人刚刚分开,寻羽低低地叫了陆岐远一声“先生”。这一声叫得甜蜜又轻快,然后他主动凑了上去,将这个吻的余韵重续。   他现在是所有人的凌云少将,但他只是寻羽一个人的陆先生。   在帝国,“先生”成了独属于寻羽对他的称呼,每次开口都带着两人之间秘不可宣的别样亲昵。   寻羽穿的是刚才结营仪式上的军装礼服。细瘦的腰被宽皮带束得一只手就能环抱住。少年被军装衬得尤为挺拔,像是清凌凌的一节翠竹,又像是清正温雅的一株兰草。   总之就是十分漂亮。   寻羽被陆岐远拦腰抱起,一路从门口吻到了卧室,然后一下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寻羽迷离的眼神停留在陆岐远身上,眼中闪烁着贪恋。先生也还穿着那身高级将官独有的礼服,右肩除了穗带流苏之外还挂着红丝绒的长披风,行走动作之间便会被风带着鼓动起红色的浪,令人心神都随之摇曳。   陆岐远倾下身,寻羽一把拽住他脖子上的领带,用力将他拉近自己。陆岐远被他扯得失了重心,单膝跪在床上,双手撑在他身侧。右肩上的红色披风铺满了半张床。   红得妖冶又致命。   寻羽伸手挂上陆岐远的脖子,将他攀倒在这片旖旎的红色中央。两人滚作一处,枕在那披风之上,像极了帝国民间的喜被喜床。   --------------------   52章因为内容太过不可描述就放在wb了,欢迎姐妹们去自助用餐!(一整章都没有主线剧情内容,不看也不影响的~但是看了会更快乐!) 第53章 副官   ========================   第二天一早陆岐远就起来了。他习惯早起,总是办公楼里到得最早的那个。寻羽腰酸背痛还没睡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陆岐远在镜子前系好领带收拾完毕,看着睡得正香的寻羽,附身在他脸颊落下一吻:“我去工作了,待会儿凯瑟琳会来叫你起床。你上午回一趟宿舍去把东西都搬过来。”   “嗯……”寻羽没睁眼,搂着陆岐远的脖子蹭了蹭,又扯过被子睡了。   陆岐远看一眼手表,提着包出门。   半小时后,寻羽猛然惊醒,从床上窜起来。怎么没听见起床铃?!完了完了,又要被蒙特教官罚深蹲了!!!   等等。寻羽彻底清醒过来,坐在床上发愣,他好像已经结束新兵训练了。最可怕莫过于自己吓自己,寻羽赶紧深呼吸几次,调整过快的心跳。   刚好这时候大门口有人敲门,寻羽低头看了一眼一丝不挂的自己,还是得找件衣服穿。他看了一眼昨天被蹂躏的得皱巴巴的衬衫和军装外套,果断摇了摇头,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去翻陆岐远的衣柜。   衣柜里的风格和陆岐远本人一样冷淡简洁。衣架挂着一水儿的白衬衫,再往右依次是各个季节的军装常服、礼服、作训服以及几套已经搭好的西装。陆岐远的尺码他肯定是穿不了的,尤其是正装这种贴身剪裁的款式,寻羽又拉开了另一扇柜门想找找陆先生的便装。   拉开柜门的那一刻,他足足愣了好几秒。因为这个柜子里的衣服全是自己的尺码。睡衣、衬衣、居家服、休闲装应有尽有,和之前联邦的家里甚至没有太大区别。   陆先生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寻羽的眼眶有点发热,想起门外还有人等着,赶紧套了身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踩着拖鞋去开门。   凯瑟琳副官笑眯眯地拎着早餐站在门口:“早啊,寻羽下士!”   要不说凯瑟琳能当总参谋副官呢。看见寻羽这幅样子从自己顶头上司卧室出来,没扣好的衣领里还露出了个深红色的吻痕,她还能面不改色微笑着完成自己的任务。   “凌云少将让我叫你起床。”凯瑟琳将手里提着的早餐扬了扬,侧身进了屋,“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整理和吃早餐,然后我送你去新兵营收拾行李。”   “好的,麻烦你了。”寻羽抓了抓被自己睡翘了的头发,火速去冲了个澡,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手忙脚乱一早上,寻羽终于是到了新兵营。宿舍里两位室友也刚起来,正准备收拾行李去正式编队报到。   洛克见寻羽进来随口问:“你昨晚去哪了?”   寻羽支支吾吾没答话,只顾着埋头整理东西。洛克看出他不想答话就换了个问题:“寻羽,你被分到哪个队了?我和林钦是第二分队。”   安德烈在叠被子,也说道:“我和司然第一分队。”   寻羽还是不知道怎么答。陆先生昨晚告诉他让他直接去总参谋办公室报到,他这算不算走后门的关系户?   洛克把话接了过去:“唉,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分队了,但是好歹搭档都还没变。”之前训练中有表现欠佳或者合作不够默契的临时搭档会被分开,再由特战部重新分配。好在他们俩人和搭档都相处得非常融洽,压根不需要更换。   安德烈把被子捆起来正在打结,问道:“是不是转正之后就能和自己的搭档结合了?”   洛克点头:“是啊,现在可以缔结永久链接了。喂,寻羽,你的搭档还没有着落吗?”   话题又落到了自己身上,寻羽将衣柜里珍藏的那个装猫眼石的小盒子取出来放进包里:“啊,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有搭档的。”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他们做队友并肩作战这么久,哪里见过单打独斗的寻羽有搭档?   “寻羽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怪怪的。”洛克实在是觉得不对劲,难不成军部已经连夜给寻羽分配搭档了?还是说寻羽训练太累了做梦还没醒?   “没事啊。”寻羽的行李很少,全部收拾完也只装满了一个背包。被子枕头之类的他都不用带,陆岐远那儿都有。   洛克和安德烈也收拾好了行李,扛着大包小包和他一起出了宿舍门。两人往左,一人往右。   洛克高声叫住他:“寻羽!新宿舍在这边!”   寻羽转回头,笑着朝他摆摆手,然后继续向前走。   “你要去哪……”洛克话音未落就被噎了回去。   一辆军部高级轿车停在寻羽面前。看车牌……编号002?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影,接过了寻羽手里的背包,帮他打开车门。那是……凯瑟琳副官?   “我靠,那是凌云少将的车吧。”洛克眼睛都直了。   安德烈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是啊。”   结合他之前不俗的表现和刚才的话来看,洛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到离谱的猜测……   “寻羽的向导是凌云少将?!”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们疯了?他们竟然和少将的搭档做了一个多月的室友!   洛克实在想不通他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要进新兵营:“他这是来体验民间疾苦吗?”   ===   寻羽从新兵营转正之后,被直接调入总参谋办公室,成为了凌云少将的贴身副官。   他的身份自然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低调进新兵营训练的事也随之传播开来。寻羽自己倒是没觉得自己身份有什么变化,和之前交到的那些朋友们还是保持着联系,相处时也没觉得有何不同。只是平常在特战部里行走时,其他人遇见自己总要停下脚步问好,让他这个怕麻烦的人稍微有点苦恼。   此刻寻羽在办公室里帮陆岐远磨咖啡。陆先生喝不惯别人泡的,一定要他亲自动手。凯瑟琳副官被调去了其他部门,按职务来说还升了半级。   “寻羽副官。”陆岐远坐在办公桌前用电脑工作,开口叫他一声。   “有什么吩咐?凌云少将。”寻羽也学着他的口气回话。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笑意。陆岐远继续说:“过几天有个军部内部的酒会。”   “您要出席吗?”   陆岐远点头:“你跟我去吧。 ”   平常的高层酒会一般是不会邀请特战部的。因为特战部属于绝密部门,不能公开露面的禁令是帝王亲口所定。所以这样军部内部举行的酒会就显得很稀有了,特战部的将官们难得受一次邀,陆岐远也想着带寻羽去看一看。   三天后,军部礼堂。   凌云少将携副官出席酒会。两人一进大门就引来了人们纷纷侧目。   此时陆岐远和寻羽穿的是同一款军装,脸上也带着同样款式的面具,羊皮长靴一踏进礼堂就有种军人独有的挺拔气质。   寻羽跟在陆岐远身侧半步的距离,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抬高。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陆岐远出席这样的场合。他的身份终于能够见光,不用藏藏掖掖,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陆岐远的身侧。他现在是他的副官,是他最亲密的人。   从前他总是悲观,把每天都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天来过。可现在不同了,寻羽觉得自己有未来了。   他敢去想未来,那个他和陆岐远两个人一同参与的未来。   在场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和陆岐远正式见面,都围上来攀谈。作为特战部的将官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家也都抓住了今天的机会。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我早就听闻寻羽副官在新兵营里表现十分出色,这么年轻就拿到了星夜勋章!”   “是啊,没想到寻羽副官行事竟然如此低调,进新兵营训练时都没让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能放下身段跟着那群新兵蛋子一起吃苦,真是让我等自愧不如啊。”   众人端着酒杯,在恭维陆岐远的同时还不忘照顾到一旁的寻羽。   虽然他知道说这话的人一定别有目的,可寻羽还是听得很开心,在心里偷着乐。自己没有给陆岐远丢人,带着自己出来也不会让陆先生没面子,这就足够了。   不论是联邦和还是帝国,这种社交场合到了哪里都是一股虚伪的味道。寻羽跟在陆岐远旁边,看着他与各方人士侃侃而谈,觉得陆先生身上都在发光。能够接上每个人抛来的话题并且引导他们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要让各方都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相谈甚欢,这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陆岐远倒是游刃有余,端着香槟行走于众人之间,不动声色间已将各方态度摸得一清二楚。   寻羽只觉得这个酒会漫长又无聊。那些将官和大臣怎么没完没了,拉着陆先生扯个不停,分明讲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寻羽并不傻,相反的,他很聪明也很会察言观色。那些人与陆岐远多说几句他就能猜到来者的目的,欲望和所求都赤裸裸地摆到了台面上,实在是很没意思。   而且陆先生还那么认真地一个个回答,真是浪费表情。现在和陆岐远交谈的是空战部的某位将官,有什么特别的呢,大概就是这位将官是个与陆岐远年纪相仿的女性吧。   陆岐远似乎与她是旧识,举杯与她相碰:“爱莲娜上校,久违了。”   爱莲娜一身宝蓝色军服,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肤色更加净透。军部之中女性的生存环境本就较为困难,她年纪轻轻就能升到上校,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真是一晃好多年不见了。”   陆岐远面具下的唇角勾起笑容,邀请她到礼堂半开放式的阳台叙旧。看这场面有人跟着也不合适,得了陆岐远的准许,寻羽起身去晚宴甜点区吃蛋糕去了。   寻羽拿了一份巴掌大小的草莓蛋糕,用叉子随意挑上面的奶油吃。眼睛时不时就往阳台的方向瞟,颇有些食不知味。   他的视力实在是太好,看见陆岐远因为爱莲娜的某句话低头浅笑,嘴角的弧度格外迷人。   哎呦,这草莓真酸。   寻羽一口咬掉了蛋糕顶上的那颗草莓,把没吃完的全扔进了垃圾桶。   不吃了!   --------------------   1.寻羽: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2.设定补充:在本文中向导和哨兵只是出于动物基因分化出的本能而缔结成的战斗搭档,两者更类似于捆绑式战友的关系。所以众人玩笑归玩笑,搭档不是默认为夫妻关系的哈。搭档男男女女都可以混搭而且基本是由军部进行分配,也不是每一对搭档都能成为情侣,也有铁血战友情的存在。 第54章 突变   ========================   三十分钟后,酒会中已有人离场,陆岐远和那位爱莲娜上校竟然还没有聊完。   寻羽忍无可忍,起身走向了阳台。也多亏了刚才喝的那两杯香槟,酒气上涌才让他有了上前的勇气。   陆岐远原本要说的话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打断,从精神链接能明显感受到寻羽情绪上的不悦。陆岐远随口问:“有什么事?”   寻羽的脸色实在是算得上很难看,好在面具遮掩住了大半张脸,他低头朝陆岐远道:“少将,时间不早了,您明天早上还需要……”   陆岐远转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寻羽心里一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爱莲娜倒是很识趣地说:“原来你明天早上还有事啊,那我就不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了。”   陆岐远的脸上带了一丝歉意:“哪里的话,是我的人太不懂事了。”   “行了,下次有空再聊,拜~”爱莲娜与陆岐远轻轻拥抱一下,转身离开。   等到爱莲娜走远,两人还站在阳台上,陆岐远知道寻羽现在在想什么,可他生气的原因也在于此。   “不可以对女士这么没有礼貌!”陆岐远低声训斥。   爱莲娜的身份并不简单,其父是枢密院的机要大臣,目前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站队倾向,是三皇子派系需要极力去拉拢的对象。他与爱莲娜的接触在前期就规划已久,这一次自己能够应邀出席酒会也本就别有用心。爱莲娜在多年前就对自己有好感,他也很乐意去利用这份好感去求取更大的利益。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他不能够接受寻羽因为一时赌气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寻羽安静了几秒没有接话,最后还是一咬牙,选择了坦诚:“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表达出对陆岐远身边人的反感。他从前可从来不敢说这些。   陆岐远意识到他的异常,偏过头仔细看他。寻羽此时的耳尖红得有些过分,精神上的情绪波动也有些太激烈了。   “你喝酒了?”陆岐远得出了结论。   寻羽没打算隐瞒:“喝了一点点。”   陆岐远对他叛逆的行为有些不悦:“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哨兵的五感敏锐,中枢神经更容易受到酒精影响。换句话来说,寻羽会特别特别容易醉。而且酒精对他的身体和精神力都会造成伤害,他分明都告诫过他那么多遍!   “我……”寻羽还想解释,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这个阳台实在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陆岐远打断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两人前后出了礼堂乘车回了家。等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寻羽就跪在陆岐远脚边。这还是他到帝国以来,第一次向陆岐远下跪。   陆岐远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与寻羽说话:“你不喜欢我和那些女人接触,是吗?”   寻羽被道破心中所想,沉默地点头。   从联邦时的秦韵、罗漪再到今天的爱莲娜,每一个出现在陆岐远身边的女人都让他难受得快要发狂。   心底的独占欲叫嚣着耀武扬威,执拗地将他的理智吞没。   陆岐远反问他:“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去做了吗?”   寻羽被堵得哑口无言。   陆岐远俯下身子,将手肘放在膝盖上,直视寻羽的眼睛:“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单凭好恶就能决定一切。并不是你不喜欢,这件事就可以不去做。爱莲娜的父亲是机要大臣,再加上她在军部的地位,我需要用这种办法去拉拢他们的支持。”   其实这是个很好理解的道理,陆岐远能够耐下心来给他解释,已经是从前在联邦时不会做到的程度了。   可是寻羽的脑海里仍然是那两人刚才的种种亲密画面在不断回放:“可是我受不了她和您谈笑风生,受不了她和您拥抱!”   寻羽大概是醉了,变得更加固执认死理,根本就讲不通道理。陆岐远也被他近乎无理取闹地态度所激怒。   他不是不知道寻羽的性格,可他也更知道寻羽因为这样的性格酿下了多大的错误!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次教训,他怎么还是这么不知悔改?   “所以呢?你想要什么?我每天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人都不接触,整日和你腻在一起吗!”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绝无可能。陆岐远不可能囿于小情小爱,从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和坚持。寻羽也太明白这一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颗嫉妒得要发狂的心!   “你要学会控制那些过了度的情绪,不能再让自己被这些情绪影响判断!”陆岐远知道寻羽对自己的爱,也清楚自己对寻羽的感情。他可以给他百分之百的宠爱和放纵,却没有办法给他超出原则的迁就。   更何况他和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虚假的露水情缘又哪里能够和他们两人的同生共死相提并论,寻羽实在是有些太幼稚了。   “你对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联邦并没有同性婚姻法,特战部的能力者是出于基因分化后的本能和为了更好的协作战斗才会缔结成向哨搭档。他将寻羽调到身边做副官,将两人的搭档关系公之于众,以至于现在住在同一间屋子,睡同一张床,他们的关系实在是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根本就不是他人能够企及和撼动的程度。   明明自己已经在能力范围内给了他所有。陆岐远见他不答话,转回视线与他对视:“现在这样还不够吗!”   寻羽眼眶红了。   不够,当然不够。他想要面前这双眼睛永远只注视自己,永远容不下别人!   酒精让他变得越发的敏感偏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里,任由那痛苦泛滥成灾。   陆岐远深深叹气。他总觉得寻羽应该对自己绝对服从,对自己的一切也是无条件的支持,从没有想过寻羽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自己和他人都是别有用心的逢场作戏,他怎么就是不明白?怎么就不能尝试着理解一下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寻羽紧咬着嘴唇,就连肩膀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只是见不得陆先生与他人暧昧,但这仿佛是犯下了天大的错处。为什么先生不能稍微为他考虑一点点呢?哪怕只有一点点,照顾一下他的感受也好啊……   他想起司然生气时安德烈会低声下气地去哄,安德烈有危险时司然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又想起洛克难过时林钦会温柔地安抚他,而林钦受伤时洛克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吸出毒血,烤鱼时还会默默地将第一条烤好的鱼交到林钦手上。   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洛克告诉过他,感情的事情都是相互的,如果只有一方的付出,这段关系总是会岌岌可危,指不定哪天就会崩塌。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想和陆岐远分开。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他的眼眶都开始发烫。可他还是强忍着,不让该死的眼泪滚下来。陆先生不喜欢看他哭的。   指甲扎进掌心,寻羽的双手都紧握成了拳。   精神链接传导过来的情绪已经浓烈得陆岐远的心口都止不住地疼。   “好了。”陆岐远无奈地再叹一口气,哨兵的情绪总是比普通人更容易产生波动,更何况此时还有酒精火上浇油。   再争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他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分出一股精神力将寻羽的情绪尽数安抚:“你今天有些累了,去洗澡睡觉吧。”   那只宽大的手揉了揉寻羽头顶的发旋,属于陆先生的温度传递过来。   寻羽扑上去死死抱住他:“对不起先生,我说过不会再惹您生气的……”   陆岐远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刚刚炸过毛的猫咪:“乖。”   此后寻羽再没有因为类似的事情闹过别扭。因为他明白陆岐远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只能够强迫着自己去学会接受。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他必须考虑大局,必须斟酌利弊,必须学着控制自己过于幼稚的情绪和独占欲。   陆岐远仍然和各方保持着良好关系,与爱莲娜也越走越近。爱莲娜在昔日就对凌云颇有好感,当时凌云还是特战小队中的一个中尉时,她就是少校了。她眼看着凌云爬到了少将的位置,手腕和能力都非比寻常。   这样的人很难不令人倾慕。更何况陆岐远当时还与她有意无意地撩拨暧昧的那根弦。   陆岐远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光明磊落,爱莲娜的身份为他提供了许多职务之便,更方便了自己在军部站稳脚跟。他对于那些不光彩的手段从不避讳,懂得利用上自己身上所有的资源来获取利益,否则当年他也不可能在军部爬升得那样快。   ===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五月。一声惊雷打破了粉饰的太平。   联邦完成换届改选,孙宏志成为联邦总督。   帝国因此大受震动,老皇帝第一时间召集所有枢密院大臣进殿紧急议政。   帝王的意思是,这一仗不能再拖下去了。   当下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孙家当选还没站稳脚跟,高层人员必定因为党派变化而大换血,老皇帝就是想着趁虚而入,打他个措手不及。等到孙宏志坐稳了总督位置,各部门都换血完毕趋于稳定,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三皇子在殿中极力劝阻,被老皇帝当头一个香炉砸得头破血流,赶出大殿。   枢密院群臣以死劝谏,被皇家卫兵统统拖了出去。   这次是真的拦不住了。   陆岐远还没有接到三皇子的通讯就已经收到了上面的备战命令。军部所有将官士兵全部进入一级备战状态,务必做到随时可战,百战百胜。   两国战争一触即发。   三皇子从殿中出来,只身直奔军部。陆岐远与他在家中秘密会面,两人的面色都极为凝重。   当下的局面已然是一盘死棋。这一仗要是打起来百害而无一利,除了能逞一时之快外对帝国上下根本没有半点好处。陆岐远是最了解联邦内部的人,他当然知道即算是联邦高层换血,帝国这样贸然进攻,他们也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但是联邦此时自顾不暇,再加上孙家派系温和,必然不会选择主动开战。   两国多年来势均力敌相互牵制,上次血战之后勉强维系的平衡难道又要就此打破?从前的伤痛还没能治愈,难道他们还要掀起新一轮的血腥罪恶?全面开战损失不可估量,就算是为了帝国千万百姓,他们也绝对不能做挑起战争开启苦难的一方!   这一仗是决不能打的。可是老皇帝心意已决,铁了心要开始备战。三皇子再也劝不动那位一意孤行的帝王。   此刻正是风口浪尖,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   ——唯有江山易主,死局方可一破。   书房外的寻羽听见这话,吓得打翻了手里的咖啡。滚烫的咖啡肆意流淌,他手上都烫起了泡还浑然不觉。   他有预感,陆先生此刻正在走向一条通向深渊的不归路。   书房的门开了,陆岐远在门口发现寻羽愣在原地,于是低头看向他。   寻羽抬头时,眼底已换做了决然的神色。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舍命相随。   一星期后,联邦滨城边境爆发帮派火拼。事件在短短五天内已经发酵成为两国军队在边境交火。   两国外交部门进行了多次发布会和远程喊话,双方就此事多次交涉,未能取得一致意见。   帝国边境军队伤亡惨重,帝王在大殿里气得掀了桌子:“一群废物!”   大皇子上前自告奋勇:“父王息怒!儿臣愿意亲自去前线督战!”   老皇帝的眼底亮起希望,虎父无犬子,这才是他的继承人。   大皇子领命亲赴前线。   陆岐远在办公室里接到了齐晏的秘密通讯。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他起身看向窗外。   此刻窗外乌云密布,正酝酿着今夏第一场雷雨。   “动手吧。”   --------------------   所有的矛盾冲突都是之前累积的必然结果。帝国联邦是,陆岐远寻羽也是。粉饰的太平一旦被打破,就会暴露出深藏已久的沉疴。唯一办法就是直面它,解决它。 第55章 崩溃   ========================   军部自从接到备战命令以来就加强了所有军队的训练强度,训练室和操练场里到处都是不同的部队正在练兵。   全体人员进入备战状态之后,陆岐远的工作也变得越发忙碌。寻羽都因为那些时刻需要审批整理递送的资料而焦头烂额,整个人的情绪都有点焦躁难安。   更让他烦躁的还有另外一件事,爱莲娜与陆岐远走得越来越近了。自从上次与陆岐远闹过一次之后,他就一直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抗拒,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学会忍受并不代表寻羽的心里毫无芥蒂。这股情绪就像是横在他心中的一个疙瘩,每想一次便会痛一次,然后一次次地被他强行压制。小小的疮疤如果没有及时诊治,一味地压抑遮掩,便会在不知不觉间溃烂流脓。那道伤疤就在他的心头,因为压抑而越来越糟,无可救药地腐蚀着他的理智。现在这份溃烂愈演愈烈,已经将他整颗心都腐蚀得千疮百孔。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在陆岐远衣柜的抽屉里发现了那枚用丝绒礼盒装着的订婚戒指。   心头溃烂入骨的那个疙瘩被这枚小小的戒指彻底戳破了。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冷静,长久以来虬结的负面情绪直冲他的脑海。   作为陆岐远的哨兵,他们之间有着最紧密的精神和肉体结合,寻羽以为自己能够在陆岐远的心里有一个最特殊的位置。可是陆岐远就连订婚这样的人生大事都不打算告诉他。   他满心欢喜地畅想着与陆先生携手的未来,谁知陆岐远的未来蓝图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委屈、崩溃、愤怒交织相缠,如同一条凶恶的蟒,死死缠住他的咽喉,扼得他无法呼吸。   陆岐远原本在浴室等着寻羽给自己拿睡衣过来,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就自己披了浴袍走进卧室。寻羽背对着自己,面朝衣柜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小羽?”陆岐远叫他一声,朝他走过去。   寻羽像是受到了极大地惊吓,肩膀猛得一颤,缓缓转过身来。他双眼通红,连呼吸都在抖。   “你怎么……”陆岐远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丝绒小盒,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寻羽喉咙发紧,声音都有些嘶哑,轻声问:“先生……这是什么?”   他明明知道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可就是执拗地要从陆岐远口里讨一个答案。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态就已经变了。随着两人羁绊的加深,他对陆岐远的独占欲也越来越强。之前他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作为一个玩物他只敢虔诚地献出爱意,不敢对陆岐远的回应有半点奢求。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的身份地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人所经历的也远远超越了生死。他越是深爱陆岐远,就越是渴望能够收到陆岐远对于感情的一点点回应。一颗鲜活跳动的心捧出去,总会想着要换回另一颗热烈的心。   可他要的太多,而陆岐远能给的太少。   这样畸形的爱意会扭曲,会绝望,会在心底滋生无限地偏激和疯狂。   陆岐远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需要先冷静下来,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寻羽只觉得陆岐远在转移话题,抬高了语调逼问他:“这是您和爱莲娜的订婚戒指,对不对?”   寻羽现在被两股情绪撕扯。残存理智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对陆岐远的行为有所置喙。可是激烈的情绪又将他推向崩溃边缘,身体凌空,摇摇欲坠。   “是。”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酝酿已久的泪砸了下来,寻羽彻底落入深渊。   哨兵在经受剧烈刺激时,会引发五感紊乱而狂暴。寻羽的情绪失控,精神图景几乎崩裂,他捂住剧痛无比地太阳穴,嘶吼着陷入疯狂。   陆岐远用拥抱囚住他,防止失去理智的寻羽弄伤自己。腺体竭力释放出最浓烈的向导素,结合着精神力安抚他过度崩溃的情绪。   看着寻羽痛苦的样子,陆岐远的心头也如同被剜去了一块血肉。   精神链接将那浓烈滚烫的情绪毫无折损地送了过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过。哪怕是当年浑身是伤被抬进抢救室,他的心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仿佛扎进了千万根银针,再被浇上了滚烫的沸水,痛得连跳动都要停止,血液都不再流动。   这也是寻羽现在的状态。   混乱之间,寻羽一口咬上陆岐远的小臂,鲜血顷刻间涌出,从他唇齿间滴落。寻羽被这浓重的血腥味激得更加疯狂,陆岐远几乎要制他不住。   这样的情形之下陆岐远只能强行闯入他天翻地覆的精神图景,尝试从内部进行情绪疏导。   寻羽的精神图景中沸腾的血海翻起滔天巨浪。那座摇摇欲坠的陆宅的第一层楼已经被完全浸透,花园和大门都淹没在了血海之中,而血水还在继续上升。   陆岐远跃入海中,朝孤岛中央的建筑游去。翻越了二楼阳台的护栏,他终于进了屋。房屋之内被淹得一片狼藉,所有的家具书本杂物都在血海中漂浮。寻羽原本珍藏在陆宅四处的陆岐远的影子也都不复存在。   屋内原本正常的摆设开始扭曲,像是有一个无底的漩涡要将所有的事物都叫嚣着吞噬。   水面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二楼的地板也要被血水侵占。如果血海彻底淹没了这座陆宅,寻羽的自我意识也将会彻底消散,他必须在此之前阻止这一切。   如果寻羽的意识投射在这座屋子里的话,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会是哪里?   陆岐远首先去拉的是寻羽房间的门。可是这扇门就像是被焊死了一般,任由他如何冲撞都仍然纹丝不动。他突然想起上次进入寻羽的图景时,这扇门似乎就已经锁死,现在在这上面耗费时间恐怕不是上策。   时间紧迫,他又转头去往主卧。这个房间很轻易地就打开了,主卧的大床上空空如也,陆岐远只好打开衣柜朝暗室走去,拉开那扇厚重地钢铸大门。   就在门掩开一条缝的瞬间,一个黑影咆哮着朝他扑来。   苍鹰现身拦住黑影,被那锋利的爪子狠狠扯下了一块血肉。原来是寻羽的精神体豹猫。   精神体的状态与主人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寻羽陷入疯狂后精神体也失去了理智,在暗室里发疯,连陆岐远也认不出来。   豹猫与苍鹰缠斗了好几个回合,陆岐远明显感受到寻羽的战斗能力增强了不少。豹猫以利爪抓挠,以尖齿撕咬,闪躲腾挪,苍鹰几乎都奈何它不得。瞅准时机,豹猫一跃而起又是一爪,苍鹰右翼上的飞羽被生生撕扯下来一大片。   打斗之中片片羽毛从两者身旁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棕褐色的雪。   水面已经漫上了三楼,眼看就要浸没脚面。陆岐远自知时间所剩无几,强行在寻羽精神图景中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丝线。那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涌出,编织成无法逃脱的网,朝着豹猫呼啸而去。   他并不擅长辅助型的情绪疏导,只能以这种方式强行攻破。   豹猫终究被陆岐远所擒,精神丝线将它牢牢捆绑。豹猫还在嘶吼着挣扎,那丝线也越捆越紧。丝线卡入皮肉,如同利刃般在它身上切割出一道道裂口。   陆岐远走近,将挣扎的豹猫抱进怀中。强大的精神力汇聚成洪流从指尖流淌进豹猫的身体。精神丝线凝作利刃,将负面情绪全数切割隔离出去。   半晌,豹猫终于清醒过来。   同时现实世界的寻羽也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他停止反抗,身体仿佛脱了力,软倒在陆岐远怀里。虽然阻止了寻羽继续狂暴,可他的意识还在游离。   要想寻羽醒来还是要找到他在精神图景中的自我映射,陆岐远撤回了自己的精神丝线。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豹猫略一点头,撞破暗室屋顶的窗户跃了出去。陆岐远毫不犹豫地跟上他的脚步,重新跳进屋外已经蔓延到三楼的血海里。   血海翻波,巨浪直朝人扑来,陆岐远游得极为艰难,就连肺里都呛进了腥臭的血水。豹猫在身前叼起他的衣角,在血海中尝试将他拖动。陆岐远屏住一口气,朝翻腾海面的深处潜去。   他怀抱着豹猫终于游出血海,精神体从他的手中跳出,拖拽着步子带他穿过了代表寻羽黑暗过往的那一片枯木之林。   陆岐远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花田。这里在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一片荒地,此刻竟然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一种浅蓝色的石竹科小花。   那是寻羽最喜欢的满天星。不似玫瑰般浓烈,也不如百合般馥郁,更没有牡丹般娇艳,就这么平淡而普通地铺满了整个花田。他喜欢它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为陆岐远唯一一次给他送花,就是这样一束浅蓝色的满天星。   这是先生爱他的证明。   陆岐远的每一次有意无意之举都会被寻羽深深烙印在心底,珍藏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无意中埋下的小种子默默生根,如今已经开遍了山崖。   寻羽正安静地躺在这片花田中沉睡。   也许是因为他主观上逃避着现实,又或许是沉溺于这片虚幻的花海,陆岐远竟然叫不醒他。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也无济于事,陆岐远的精神力探出去只能感受到一片虚空。   是寻羽的主观意识不愿醒来,他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   陆岐远只能从寻羽的精神图景里退了出来。现实中的寻羽已经不再狂暴,和精神图景中一样合着眼安然躺在自己的怀里。陆岐远就这样抱着他,连夜将他送到了特战部的白噪音休息室。   寻羽现在这样的状态不能再呆在普通的外界环境重,外界的刺激太多他敏锐的五感随时可能再次紊乱。   医生说寻羽目前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究竟什么时候醒来还是要看他自己。   陆岐远在寻羽床边守了一夜,精神力探入了他脑海中无数次,为他修补好了崩溃的精神屏障。可是床上的少年丝毫没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他一直在反思今晚所发生的意外。寻羽不该有这样过度的反应,事情脱离了掌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之所以没有将订婚之事告诉寻羽,就是觉得这样利益所驱的政治联姻并不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造成影响。他仍是他的副官,他的哨兵,他建立了精神链接的生死搭档,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会因为订婚而产生任何改变。   可是寻羽竟然没办法接受。陆岐远一直认为寻羽会无条件支持和理解自己所有的决定,可他没想到在感情这件事上,他算错了。   他在寻羽心里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重要。寻羽对他的执念也比他预判的要更加刻骨。   少年的感情已经偏执炽烈到了根本容不下他人的地步。   陆岐远揉了揉因为精神力损耗过度而胀痛不已的太阳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天边晕开了紫红色的朝阳,一轮红日破云而出。又是新的一天到来,陆岐远还坐在床边,垂眸凝视着寻羽。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会伤害眼前这个少年,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没有机要大臣的支持,三皇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哪怕齐晏最终夺得了皇位,如果机要大臣激烈反对仍有可能连同整个枢密院将他扳倒另扶新主。帝国一旦发生政变,联邦难说不会趁虚而入。算来算去,一场战争还是无法避免。   万千百姓何其无辜,不能再因为那老皇帝的一意孤行而饱受战争的摧残和苦难。这些年里每每午夜梦回,他仍然清晰地记得炮火所及之处那些满目疮痍尸骨堆山哀嚎漫天千万人流离失所的绝望景象。   那是他的梦魇。他绝不会允许十二年前的惨案重蹈覆辙。   陆岐远总是太冷静,太理智,也太伤人。   这原本就不是一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   新的一天中,军部的各部门又将开始马不停蹄的运转,他没有办法在休息室里陪寻羽太久。交代过身旁的医生一定要照看好寻羽,一旦醒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陆岐远站起身,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而他踏上的这条路,也处处都是泥沼陷阱,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两国边境对抗正在焦灼之时,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回帝国王城。   ——大皇子在前线督战时被流弹击中,当场身亡。   --------------------   关于陆岐远这个人,在寻羽的视角里可能对他的行为理解得会有一点主观偏差。爱莲娜和自己,在寻羽眼中是个选择题,但是在陆岐远眼中这两者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而陆岐远所面临的一边是他的家国和执念,一边是自己唯一可以卸下伪装交心的爱人,成年人从来不做选择,他全都要。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啦~ 第56章 真相   ========================   老皇帝在听见消息的那一刻,崩溃得砸毁了手边所能拿起的一切物品,整个宫殿无一幸免。   大皇子的遗体由皇家卫队护送回王城,皇帝不管什么丧葬典礼的规矩,勒令他们把灵柩送进了大皇子生前的寝宫。   老皇帝似乎一夜白了头,脸上的皱纹都成了沟壑,双眼都凹陷得如同骷髅,歇斯底里地将所有侍从都轰了出去。   他亲手打开棺盖,用那颤抖的枯瘦指尖去触碰儿子已经僵硬冰冷的脸。   他最心爱的儿子竟然就这么离他而去,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与联邦不共戴天。   陆岐远接到了爱莲娜的内部通讯。爱莲娜冒着泄露军事机密的风险告诉他:“帝王在没有召集群臣议政的情况下,直接下达了轰炸命令。”   一连三道亲笔手谕,旁人根本无从阻拦,空战部即刻就要出征。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预料,就连一向自持的陆岐远都骂了脏话。   都他妈疯了!   他没想到这个老东西能疯得这么厉害,开口就是轰炸滨城!   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朝着无法挽回的余地绝尘而去。现在陆岐远都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搅弄风云,还是在被这波诡云谲的局面里被逼着向前,通往一望无尽的深渊。   帝国举国哀悼,街道上处处挂着白绸。民间盛传老皇帝因为丧子悲伤过度,已然精神失常。   老皇帝见不了拿枪的卫队,一见到便对他们非打即骂,仿佛大皇子就是死在他们的枪口之下。   “滚!都给我滚出去!!”   卫队和侍从只能退出寝宫,远远守在皇宫周围,不敢再出现在帝王的视线里。老皇帝执意要独自为大皇子守灵,就连皇后公主来见也都被他赶出了寝宫。   前线传回战报,轰炸任务完成,空战部小队即刻返航。   整个滨城被夷为平地,联邦也疯了。各城民众自发上街游行,举着巨大的横幅和标语冲进市政大楼。警署根本镇压不住,他们群情激奋,嘶吼着,大叫着,将横幅贴满了政议大厅。   滨城轰炸欺人太甚,人们以这种方式表达抗议,逼迫联邦当局向帝国宣战。   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原本的计划被全盘打乱。陆岐远终于联系上齐晏。   不能任由局面再这样失控下去。   哪怕前头是山呼海啸,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试着去拦上一拦。究竟是力挽狂澜还是螳臂当车,今日进宫必见分晓。   ===   寻羽昏迷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世界都变了天。   他走出白噪音休息室,发觉军部到处都是黑白的颜色,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凝重,周围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哀默的黑白。   陆岐远不在他身边,寻羽心底涌动起强烈的不安。哪怕在这之前他还和先生爆发过冲突,心口那道疤还在隐隐作痛,可寻羽当下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去找他。   他在帝国无依无靠,唯一可以依赖的也只有陆岐远一人。   现在是工作时间,陆先生不会在家,他只能前往特战部办公楼。总参谋办公室里没有人,寻羽还准备出门去找,被凯瑟琳一把拉住。   “所有的文职将官和副官都被临时抽调去军机处,你怎么还在这里?!”   寻羽一头雾水:“我刚刚才到……”   凯瑟琳抱着文件夹形色匆匆,拉住寻羽就往军机处走:“这也是刚下的命令!滨城轰炸之后,联邦正式向我们宣战,现在整个军部都乱成一锅粥了!”   什么?!   寻羽到了军机处,一眼就看见了前线刚发回的照片。照片上原本繁荣富庶的临海城市已经成了一片焦土,一望无际的白沙滩全都被染成了血红。   他那么喜欢这座城市,在这里拥有了此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分明还曾经和先生相约以后要多去逛逛。   现在整个滨城都成了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他再也见不到那样热闹的夜市,那样美味的海鲜,那样热情的当地人,所有的美好全部都付之一炬,被炮火所掩埋。   凯瑟琳见他发愣,又塞给他一大叠文件:“别发呆啊!这里是近十年的特战部大事纪,你负责把和联邦相关的部分整理出来。”   整个军机处里都是敲击键盘和纸张翻动的声音,每个人都仿佛绷紧的弓弦,一刻也不得停歇。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计算数据,得出结论,给与前线最及时的战术指导和信息反馈。   寻羽接过文件,压不住心中莫名的焦虑,还是问道:“凌云少将呢?!”   凯瑟琳本来已经在办公桌前坐下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听了这话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眼:“你才是他的副官!”言下之意便是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时又有人影匆匆闯入军机处。来人手里也抱着一叠文件,应当是过来送资料的。他听见寻羽刚才的话,随口答道:“我看见凌云少将的车刚出了特战部驻地,应该是朝皇宫方向去了。”   寻羽这才不再追问,陆先生去皇宫也确实不用带着他。他身份低微,又哪里配进皇宫重地呢。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既然副官们都被抽调来军机处帮忙,寻羽也只能收起凌乱的思绪执行起自己的任务,抱着那一大叠旧时的资料开始翻阅整理。   这就是洛克提到过的特战部大事纪,只是军机处的版本更加详尽机密,其中详细记录了特战部从“人类改造计划”开启至今为止所有的重要事件,当然也包括了特战小队所有对外战斗的作战简报。他需要做的就是把与联邦相关的部分全部整理出来。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帝国对于联邦相关情报的收集一刻也没有停止,资料上记录的相关信息也详尽得令人咋舌。这些都是无数个陆岐远这样的暗藏者深入联邦内部,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绝密情报。   关于特战部的起源寻羽已经从陆岐远那里有过大致的了解,如今也能够在大事纪的时间轴上得到一一印证。纸张上只是冷冰冰的文字记录,他却能将记忆中陆岐远近乎惨痛的经历嵌套进这条时间线里。   新历966年,联邦国家科学研究所首次突破基因改造技术,“初代”诞生。   新历974年,联邦向帝国开战。   新历975年,帝国为了自保反击,开启“人类改造计划”。   就是这一年,陆岐远应征入伍。寻羽想起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恶臭的尸堆,陆岐远接受改造后被当做垃圾一般扔出了实验室。当时的他靠着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咽气,被三皇子发现后才捡回一条命。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寻羽光是想象着那情景,胸口就已经开始变得压抑。   新历975至977年,渡滨之战,南海之战,青原之战……   接下来的三年里便是两国之间的各大战役,资料上接连一串都是寻羽不认识的地名。根据大事纪上的地图来看,联邦军队势如破竹,帝国反倒节节败退。战火所及之处皆是哀鸿遍野,帝国军队被打得一路退守至王城。   新历977年冬,王城血战。   看到这个熟悉的字眼,寻羽瞳孔紧缩,就连心跳都加快。他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少将凌云率领特战小队首次出战,死守王城。联邦不敌,后续援军中派出“初代”迎战。凌云在战中手刃联邦“初代”,为守护帝国荣光壮烈而亡。   帝国的史册上不会记录奄奄一息的陆岐远被放弃治疗的隐秘,只会冠冕堂皇地赞颂他“为国捐躯”。寻羽看到这里,捏着纸张的手指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强压下情绪,翻开下一页。   下一页里记录了王城血战之后的战场惨状,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寻羽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肃杀的荒原,苍茫的白雪掩盖下所有的血腥和罪孽。   战争何其残酷,寻羽到了帝国之后真正才意识到这一点。从前他在联邦时,眼光便只局限于陆岐远和自己的任务,什么两国较量什么三年血战他都觉得事不关己。可是到了帝国,真正进入了军部,他才意识到,战争就在他身边。战争如同在暗中伺机而动的魔鬼,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将他们原本美好的一切全部吞噬。   现在这个魔鬼已经张大了血淋淋的嘴,一口咬碎了滨城。接下来它要吞食的便是两个国度,数千万人会因此陷入战乱,几百平方的土地都会被炮火淹没。   寻羽的思维被打断,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央是联邦军队中的两具尸体。尸体的面目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清,但是寻羽看清楚了他们颈间相同款式的那两枚银铃。   与自己脚踝上栓的一模一样。卖东西的老翁说,这是联邦人常戴的护身铃,是他多年前从战场上捡来的。   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酸楚,他当时一看到这对银铃就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寻羽的心脏剧烈跳动,将目光向下挪去。   图片下标着一行方方正正的小字——联邦“初代”。   这两具尸体就是初代的?!寻羽忍住心头的惊惧,看向下方关于初代的补充资料。   ——经查证,联邦初代能力者系联邦国立研究所研究员。   时景明,薄惊澜。   底下还附上了这两人的正面证件照。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穿着实验室里的白大褂,脖子上都系着那枚银铃,看起来像是一对。   当他看清照片上两人的面貌,寻羽的精神图景里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血海开始呼啸着翻涌,巨大的海浪冲向孤岛,稳固的地面开始一寸寸崩裂。   孤岛上开始出现深不见底的龟裂,地面剧烈震颤,就连岛上的那座建筑也开始摇晃。直到墙面上也窜起一道道裂缝,砖石如雨而落,整座房屋都在地动山摇中轰然垮塌!   陆宅中那个原本一直锁死的寻羽房间也随之被震毁,封闭的房门再也起不了作用,断壁残垣里骤然亮起千万道光束,走马灯一般的画面犹如一条条电影胶片涌入脑海!   寻羽十岁之前的经历全都是空白,被封锁的记忆此时竟重新归位。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失落的记忆全都从精神图景中涌现,寻羽头痛欲裂,努力想要抓住眼前飘过的每一幕混乱情景。   他看见从小生活的别墅,看见工作忙碌但是两厢恩爱的父母,看见自己十岁之前幸福得如同一场梦的生活。   然后梦碎了。   那天父母从研究所回来,妈妈流着泪告诉他,他们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聪明的他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两国战事胶着,联邦打到了帝国王城却遇上了那支特殊能力者组成的特战小队。联邦未曾想到帝国竟然真的敢将这项还不成熟的技术大规模运用到人体,被帝国打了个措手不及。   爸爸和妈妈作为第一对发明该项技术的研究员,早已将第一次基因活体实验放在了自己身上。他们两人作为联邦的初代能力者临时被征调上战场。   他哭闹大喊,不肯让父母赶赴前线。他们都明白,这一去,恐怕永远都不会回来。可是一个孩子又能阻止些什么?后来他哭累了,闹够了,昏昏沉睡过去。   醒来后的寻羽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陷入了崩溃和迷茫,一路跑到了大街上,最终落入了人贩子手中。   他从云端跌落尘泥。大脑中的自我保护机制将从前的美好记忆全部封锁,他再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寻羽通红着眼眶,看着手中的那份资料,一滴一滴的泪砸在纸上。   他都想起来了。   他不是寻羽。   他叫时念安。   他是联邦第一研究员时教授的孩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才少年。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未经改造就觉醒的哨兵和向导,原来他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万中无一,原来他只是继承了来自父母的基因和能力。   陆岐远亲手杀了他的父母,立下赫赫战功,被载入帝国史册。   如果没有两国之战,寻羽还在联邦公学里就读,他会成为全班最优秀的高材生,早早展露自己的学习天赋,被光环与鲜花围绕,未来一片灿烂。   可一切都终止在了他十岁那年,万般美好都断送在了那场血战里。他流离失所,他痛失双亲,他在这个城市最黑暗的底层苟延残喘,他浑浑噩噩丧失记忆,被欺被虐被打被卖,最终被自己的仇人所救。   太可笑了,不是吗?明明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可以归咎于那个人,可那人却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他被当做玩物圈养玩弄,他为了他几番出生入死舍弃性命,他的一颗真心全然付出却又被弃若敝屣。他给仇人当牛做马伏低做小,卑微到了尘埃里都得不到一点怜悯垂怜,换不来他的半分上心。   寻羽觉得自己的这些年实在是活得像个笑话。   那陆岐远呢?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和妈妈的眉眼那么相像,他是不是早就认出了自己是当年手下败将的孩子?才如此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次次将自己的一颗真心踩在脚底?   寻羽甚至都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心底深处生长出荆棘藤蔓,跳动收缩间已经疼得他几近崩溃,就连耳边都发出刺耳的锐响。原来这就是心中信仰崩塌的滋味吗?那还真是……刻骨铭心。   自己的父母被帝国所杀,他现在竟然还在帝国军部中替敌国卖命。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   前面的小伏笔其实偷偷埋了很多……嗯,可能不太明显(′;︵;`) 第57章 逼宫   ========================   眼看天色已幕,三皇子齐晏和陆岐远带领众位大臣踏进了皇宫。   夕阳从他们身后无可救药地坠落,抛出一片仿佛鲜血染出的红霞。   三皇子到访,宫外的侍卫都不敢拦他,只将一众大臣拦在门外。老皇帝现在闭门不肯见人,整个国家却不能因此停摆,众人都盼着有个人能走进寝宫,去劝服那位濒临崩溃的帝王。   齐晏抬腿跨进院内,一把推开了紧闭的宫门。   “都给我滚出去!!!”老皇帝歇斯底里地怒吼,抄起手边的花瓶就朝来人砸了过去。   齐晏不闪不躲,那花瓶就崩裂在他脚边。他踩着尖利的碎片继续向前:“父王,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皇帝总算是看清了来人,原本布满了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他,伸出枯枝般的手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齐晏的衣领,说话都咬牙切齿:“是不是你杀了齐宏,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   此时整个寝宫当中再无其他外人,齐晏终于收起了二十几年来的伪装。老皇帝眼看着齐晏露出笑容,眼底闪着昔日从未有过的光芒,再也不复平常那副莽撞率直有些不知分寸的模样。   齐晏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虎,此刻赫然张开了口,獠牙对准了这位年迈昏庸的帝王。   他慢悠悠地开口:“父王恐怕是过于悲痛,有些精神失常了。大哥明明是死在了战场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皇帝心中巨震,大皇子一死,皇储之位空虚,放眼朝野他竟然挑不出第二个继承者!   高处不胜寒多年,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该被自己的儿子算计于股掌。老皇帝松开齐晏连连后退,慌乱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齐晏继续向前,嘴角仍然噙着笑:“父王,别喊了,你的那些侍从不都已经被你轰出宫外了么?你就是再喊,他们也听不见的。”   老皇帝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齐晏身后的陆岐远。陆岐远优雅地取下面具,朝他微微一笑。   他已经将精神网铺满了整个宫殿,将宫殿之内与外界全部隔绝了起来!   这下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老皇帝退到了大皇子的灵柩旁,被那方角绊了一跤,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他华贵的衣料在地上摩擦,仓皇着后退。   齐晏走上前,伸手将这位惊慌失措的老人扶了起来,语气里竟然还有些关切:“您看看您,怎么老眼昏花得连路都走不稳了。这样的精神状态,可怎么继续监理朝政?”   老皇帝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了。   “你痴心妄想!我就算是将皇储立为齐安也不会是你!”   “这可是一片痴心错付啊,我刚刚从二哥那里回来,他可是跟我明确表示,他不要你的这个皇位,懒得接这堆烂摊子。”齐晏从怀中取出了二皇子的亲笔手书,上面清清白白的笔迹写着他放弃皇位继承权,甘愿做个闲散亲王,逍遥自在。   老皇帝如何不知道自己二儿子的想法。齐安从来都无心政治,只醉心风月,就算将皇位传给他,他也无力管理,这封手书也的确就是他的笔迹。可老皇帝还在嘴硬:“这是你们逼着他写的!”说完一把抢过那手书,扯了个稀碎。   齐晏摇了摇头:“父王啊,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我怎么可能拿着亲笔的那一份送到你手边被你毁掉?”   一旁沉默的陆岐远终于发话:“陛下坐了大半辈子的至高之位,不会看不清当下局面吧。”   此话一出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现在摆在老东西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则是立齐晏为皇储主动让权,如此可保全一条活路。二则如果他执意反对……   陆岐远作为一个攻击型s级向导,有千万种方法在悄无声息中要了他的命。   这就是他亲手缔造出来的战争机器,是他“伟大的改造计划”中孕育出的最优秀的成果,是他亲手挂上星耀勋章的赫赫功臣。   老皇帝指着两人怒骂:“乱臣贼子——”   话音落下时却有些发虚,因为他从陆岐远眼底读出了那份浓烈燃烧的憎恨和磨灭不去的杀意。他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要弑君。   当年他满腔热血因为帝王的一纸诏书应征入伍,谁知从此就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他的信仰,他的理想,他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崩塌,燃尽,灰飞烟灭。   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就是心底那股执念。凭什么呢?凭什么他拼了半辈子仍旧只是命贱的蝼蚁,只是随时可抛弃的工具,而老皇帝却永远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   他不过就是拼了这口气,偏让老皇帝看看——当年你看都不愿看的一寸尘泥,如今也能要了你的命!   十年来的恨意在胸中翻涌,陆岐远问出了心底埋藏最深的那句话:“当年开启改造计划,害死那么多人,你就没有后悔过?”这是他此生永远也无法解开的心结。   老皇帝勃然大怒,明白了他的恨意从何而来:“若是没有改造计划,没有特战小队,联邦早就打进了王城!帝国要是亡了,现在哪还轮得到你站在这里质问我?!”   这位帝王仍觉得自己没有错,是自己数次救帝国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心中没有半分悔意。   陆岐远重重吐出一口气,已经将自己的精神体唤了出来。苍鹰落在他肩头,伺机待命。他已经要压制不住自己暗藏已久的杀心。   老皇帝看向陆岐远的眼神已经转为了恐惧,他畏惧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眼看着他朝自己一步步逼近,又将目光投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齐晏!”   三皇子伸手拦住了陆岐远,走到了两人之间。语气轻柔得仿佛和老皇帝父慈子孝,场面一片和谐:“父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岐远想杀了自己,老皇帝对这个事实认识得太过清晰,如果今天不让出大权,他绝对活不过明天!   “拿纸笔来!”   他偏不让他得逞!今日他若是写下了传位诏书让出大权,齐晏为了保证自己名正言顺的皇储地位,也不会再允许陆岐远再碰自己分毫!   半个小时后,三皇子探望结束,与陆岐远一同从寝宫中走出。老皇帝整个人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大皇子的灵枢旁边,双眼中一片死寂,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屋外的诸位大臣还在守候,见三皇子竟然在宫中呆了那么长时间没有被帝王赶出来,纷纷上前询问情况。   齐晏面上仍是悲痛之色:“父王他就是悲伤过度,有些经受不了刺激,所以才不让旁人靠近皇兄的灵柩。我已经与父王长谈过了,他自知现在的精神状态急需调养,不会再这样激烈地反对别人靠近。”   周围群臣面色凝重,心中也知道齐晏这话当不得全真。可是眼下大皇子已死,他们必须重新选择派系站队。相比起完全不理朝政的二皇子,众人心如明镜,对待这位三皇子的态度也就比之前热切了许多。更何况帝王如今的精神状态的确是有些不太正常,此刻恐怕真的需要暂时放下朝政安心调养。   屋外早就待命的医护人员也再次跟着齐晏进入寝宫,将瘫软在地的皇帝从地上扶起来。   齐晏柔声细语:“父王,大晚上的这寝宫里阴气太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调养一段时间吧。”   老皇帝双眼空洞洞看着前方,没有答话,也没有反抗。   齐晏朝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快送皇帝去医院检查。两位男性一人一边架着皇帝的手臂,将这位失了心智的老人架出了寝宫。   群臣见帝王终于不再抱着灵柩不撒手,人也已经被三皇子请出了寝宫,胸中的大石已然落下,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齐晏和陆岐远并肩立于一旁,看着医院的专车停在门外,陆岐远上前帮着他们拉开了车门。   本以为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却不料变故陡生。   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神秘黑影,动作快得在场所有人都没能看清。那黑影一把割断了老皇帝的咽喉,鲜血喷射而出,全数浇在了站在帝王面前去拉车门的陆岐远身上。   陆岐远半天未有动作,显然是根本没有料到现在的局面。他恨透了这种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齐晏一声大吼将他的理智唤回:“快追——!!!”   屋外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可是平常人根本就追不上那黑影的速度。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竟然有杀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弑君潜逃。   老皇帝的身体就那么软倒下去,两只鼓胀的眼球还空洞地瞪着前方。   眨眼之前,整个王城都拉响警报,三皇子下令全力追捕刺杀帝王的凶手。   三天之内,大皇子和老皇帝接连身亡,帝国上下群龙无首。   机要大臣率全体枢密院大臣支持三皇子上位,反对的声音全都被铁血手腕强压下去,谁也没办法质疑帝王亲笔的那封传位手书。   帝国此时内忧外患,联邦开战气势汹汹,谁又能推举出一个更适合的人选来主持大局?   没有。   帝国的希望全系于齐晏一身。   三皇子临危受命,监国理政,代行王权。   --------------------   ( '? ' )恭喜三皇子成功篡位~ 第58章 残忍   ========================   陆岐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忙了一晚上,直到深夜才辞别齐晏,只身出了皇宫。   他在车上接到了医生的电话,那边说寻羽今天下午就已经恢复了意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精神屏障在陆岐远的帮助下也已经加固。他醒来之后就离开了休息室,身体应该没有大碍。   等到挂了电话,一块大石还压在陆岐远的心头。他心底有一个他决不愿承认的猜测。   那个刺客的行动太过敏捷,那矫健的身形他已经熟悉得刻进了骨子里。   不,那不可能是寻羽。   他的寻羽只会服从于他一人的命令,决不会做出这种毫无缘由的疯狂事来。他想不到寻羽会这样做的理由,只能一遍遍自欺欺人地告诫自己,那是联邦派来的杀手,不要再去多想。   如果寻羽醒来之后去了办公楼,应该会跟着其他副官一起被抽调到军机处帮忙。此时已是深夜12点,他大概已经忙完回家了。   他下了车走到家门口,寻羽竟然没有下楼来给自己开门。小东西的听力过人,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平常都会早早地等在门口接他进去。   心中已有隐隐不安,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陆岐远拿起钥匙拧开门锁,推门进去。家里一片漆黑,他伸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顶灯。   家里的一切还是他离开之前的模样。茶几上的半杯咖啡还没有被倒掉,此刻已经因为水分蒸发,在杯壁上结出了一圈圈褐色的污垢。   陆岐远抬腿朝卧室走去,一把推开了门。   寻羽还是不在。   陆岐远心底涌动起强烈的慌乱,他通过精神链接竟然无法感受到寻羽的任何存在。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是最为坚固的那一类,出现这种情况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一方陷入异常状态暂时切断了链接,二就是两人相隔太远,精神力无法传导到那么远的距离。   陆岐远几乎是用肩肘撞开了书房虚掩着的那扇门。   他的书桌之上多了一个由白纸叠成的四方形小纸包。他难得的失去了冷静,冲上前去将那个纸包撕扯拆开。   他送给寻羽的那对猫眼石静静地躺在纸包当中。   咚咚,咚咚——就连耳边都能听到他心跳剧烈的鼓动。   这是……怎么回事?   盯着手中的猫眼石,陆岐远才发觉那包裹它的纸片上竟然印着字。他将撕扯成几块的纸片重新拼接起来,组成了一张完整的长方形纸页。   陆岐远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从特战部大事纪中抽出的一页。他当年还在军部时就参与了这套大事纪的数据收集和内容编写。   这一页中记录的内容平平无奇,讲的是他当年参与的那场王城血战。除却作战简报和现场照片之外,还附上了特战部后来所收集补充的相关资料。   那是联邦“初代”的简短信息和两张证件照。   照片上那个女人含着笑的眉眼竟与寻羽如出一辙。   陆岐远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过速的心跳,紧握的拳头撑在桌面,强行支撑起他几乎僵硬的身体。   他第一次如此难以控制自己胸中涌动的情绪,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致的煎熬。   寻羽竟然是“初代”的孩子。   关于他为什么见寻羽的第一面就被他浓烈的情绪所牵动,为什么会对寻羽的精神触手感到熟悉,为什么受损的腺体会在与寻羽结合之后开始逐渐恢复……   一切异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寻羽是以联邦“初代”之子的身份杀死了敌国的帝王,同时也蛮横地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当时自己迫于形势无法当即手刃仇人,寻羽却直接粗暴地闯入局中,替他解决掉了他多年来结成了梦魇的执念。   分明他最该来找的应当是自己,自己才是造成他一切痛苦的根源。   寻羽留下这对猫眼石也就代表着他彻底放弃了昔日的身份,不再做那屈辱的玩物,要与陆岐远恩断义绝。   帝国对于陆岐远来说,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是他割舍不下的故土,是他要用生命保卫的家乡。可对寻羽来说这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国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一个陆岐远。   现在就连这个仅剩的依靠也崩塌了,他再没有留在帝国的理由。   所以寻羽走了。   他不会再回来。   他无法想象那个少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手将自己身上的猫眼石摘下,再以这张资料包好,放在他的桌前。   陆岐远胸中仿佛被生生撕裂去了最柔软的那一块,源源不断淌着血,一阵阵剧痛彻入骨髓。   他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人。从前他觉得多余的情感都是累赘,除非利益所趋,他才会装出点样子来。他生性淡漠凉薄,唯一仅剩的那心头一点的细腻柔软全都被寻羽给挖了出来。   他以为他终于有一个可以卸下伪装真心相对的伴侣,拥有一个在外风雨兼程回家之后可以容他安歇的港湾。   可当他卸下一层层厚重的心防,露出心尖那点柔软的时候,眨眼间就已经被插入了一柄利刃。   果然他这样的人,就不该奢望黄泉路上有人相伴。他就该独自一人沉沦于见不得光的深渊,罪无可恕,众叛亲离。   老天爷如此造化弄人,不就是想要告诉他——像他这样阴险诡谲利益至上的人,不配有人耗尽全力去爱么?   好,他明白了。   ===   帝王遇刺后的第二天。   凌云少将的贴身副官离奇失踪。   明眼人很难不将这件事与昨天的刺杀联系起来。如果齐晏和陆岐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这个通敌叛国的弑君之罪便会落到他们头上。   军部的质疑声四起,三皇子齐晏只能将寻羽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印着寻羽照片的通缉令贴满了帝国街头。那孤独矗立在路边的布告栏似乎已经无法承受更多不属于它的挂饰,头顶上蒙的是追悼帝王的黑布,再往下是为大皇子而挂的白绸,现在躯干上又被贴上了许多“牛皮癣”,像极了它身上陈年而生的烂疮。   这样的布告栏遍布帝国的大街小巷,此刻就连从来消息闭塞的边境小镇也都知道了这个刺杀帝王的联邦间谍。众人围绕着通缉令指指点点,更有人气得破口大骂联邦卑鄙无耻。   短短几天内痛失大皇子和帝王,帝国上下群情鼎沸,对联邦的仇怨也被推上了顶峰。   面对联邦的宣战,帝国正式宣布迎战。   正当人群激愤之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低着头从他们身后走过。   寻羽戴着卫衣的兜帽和口罩,默默穿过人群。没有人在意这样一个看上去像是叛逆学生的普通少年。   这里是帝国的一个边境小镇,位处于整个帝国的最南边,地处深山之间,就连交通和通讯都不太便利。天高皇帝远,镇上的人们自给自足,也算过得安居乐业。   布告栏旁边有一群四五岁大的孩子在墙角捉迷藏,丝毫不受一旁大人们激动情绪的影响,笑着闹着相互追跑打闹。   寻羽没有心情去看这些,只是低着头继续赶路。他为了躲避通缉他已经逃亡了许多天,一路上风餐露宿,他的精神和肉体都疲惫到了极限。现在终于到了两国边境,他的脚步反而开始加快,他在这个帝国的土地上一秒都不想多呆。   突然之间,一些异常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灵敏得过分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些不属于周遭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太清晰的轰鸣声,正朝他们所处的方向逼近,随着声音越来越剧烈,他心中的压迫感也越来越重。   直到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这个不太和谐的声音,纷纷抬头往天上看。   危险!!!   一处建筑顷刻间爆发出冲天火光,被从天而降的炸弹炸得涌起滚滚浓烟!   整个小镇拉起防空警报,所有人都被吓得四下逃窜。可是此刻已然太晚,炮火已经如雨般覆盖了这片地区,安宁的生活被骤然打破,到处都被烈火吞噬成灰烟。   房屋下一秒就可能被炸毁,人们都从家里逃了出来,有男人背着家中年迈的老人,女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孩童,小镇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炮火中哭喊逃亡。四处都是翻涌的火光与震耳欲聋的爆炸,跑得慢些的人眨眼间就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   寻羽看着这个原本安宁的小镇在瞬息之间就成了人间炼狱,那些人就死在他眼前。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肉燃烧时的气味,刚才还在角落里倒数的孩子被爆炸吓得面无血色,站在原地无助地嚎啕大哭。逃亡的人群一次次与寻羽擦肩而过,他终于从震撼中惊醒,毫不犹豫地朝墙角跑去。   寻羽一把抱起那个孩子,一颗炮弹就在那处墙角轰然炸开。他用手臂护着那孩子在地上快速滚了好几圈,堪堪躲过了最强劲的气浪。倒塌的围墙砖块与尘土朝他们扑了过来,孩子被这一炸惊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在寻羽怀里抖如筛糠。   寻羽抱着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人群逃跑的方向追过去,众人都进了一处防空洞躲避,寻羽也弯腰将手里的孩子放下来。那孩子的裤裆已经湿透,双眼瞪得巨大,眼底却已经失去了神采。有灰头土脸的女人见状踉跄着上前,扒着这孩子的脸左看右看,确认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之后又哭着将他推向寻羽。   整个防空洞里也满是痛苦的嚎啕,太多家庭被炮火冲散,绝望地寻找着自己的家人。无数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地上呻吟,地上全是血迹混杂着泥污。生与死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寻羽面前,他和那个孩童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在这里蔓延开来。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这些鲜活生命消逝在眼前。   寻羽转头又冲了出去,冒着头顶上的轰炸将一个个不管是死是活的村民背进防空洞。他不记得自己支撑了多久,不记得多少人因他而得救逃出生天,也不记得有多少人就这样在自己怀里死去。   一人之力终究绵薄,他救不了这个小镇,救不了所有的无辜生命,更救不了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 第59章 转机   ========================   两国的战火已经从滨城蔓延到了边境全线。   此时的帝国和联邦战力不相上下,真正打起来也并不能讨到好处。联邦军部申请再次进行炮火覆盖,意见刚刚提出就被孙程一票否决。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众位官员都没有见过孙程像现在这样丢掉了笑脸,浑身的气压都低得逼人,绷着表情望向那位提出申请的军部官员。   帝国王城。   前线屡屡传回战报,看着被炮火所及的一座座城市变得面目全非,齐晏简直不忍卒睹。   虽然他一直守着底线,坚决不同意将大规模地杀伤性武器用在战场。可是战事无情,根本没有手软示弱可言。若是我弱敌强,敌方就随时可能突破我方防线。   战争一连打了几个月。双方将士死伤无数,两国都屡次增派兵力,炮火也无法抑制地在两国版图上蔓延。   不知不觉间,天气又已经转凉,看着前线一天天发回的战报,齐晏的心头更是比这天气还要冷寂萧瑟。   陆岐远就站在他的身侧。此时偏殿中没有其他大臣,只有他一直以来唯一的心腹陆岐远。   齐晏看着摊开在桌上的两国地图,那代表交火的红色标记一路绵延,简直刺痛着他的眼。   他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与父亲兄弟至亲相残,做尽了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夺得大权,不就是为了阻止两国交战吗?可为什么事情还是发展到了如今的惨痛局面?   齐晏双手撑在桌面,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他从小就离开了宫廷争斗,没享受过多少众星捧月的皇子生活,反倒是在皇宫之外自由生长,和周围的平民打成了一片。皇室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懂民间疾苦,也没有人会真正如他一般,为战火绵延的家国而痛心至此。   陆岐远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殿下,你已经尽力了。”   当前局面已经是他们极力平衡之下的结果,如果现在仍是老皇帝掌权,炮火所及之处必然远远不止当下范围。   齐晏一拳捶在桌面。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战争更是双方都难逃其责。现在联邦总督是孙宏志,孙家派系都在政界掌了大权。联邦必定也举步维艰,被难料的局面逼迫着向前。   齐晏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孙程那张欠揍的脸。记忆中的孙秘书长总是笑得像只狐狸,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诡计。   虽然两人身处敌对阵营,仅有的一次接触也处处针锋相对,他们对对方的了解可谓是知之甚少,可是齐晏却能够断定孙程和自己是同一类人。不说是惺惺相惜,至少是一个值得他正视的对手。那个家伙不可能看不清当下局面。   事到如今,联邦和帝国的对战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陆岐远在这段时间里变得越发的沉默,除非齐晏主动向他提起前线战事他会一针见血地提出建议之外,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过其他。   齐晏听见他说出刚才那句近乎是安慰的话来,还觉得有些惊奇。   陆岐远整个人仍旧是冷得如同凝了寒霜的冰,淡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亲自去前线。”   如今帝国进退两难,的确需要一个人去打破这个局面。   “可是你……”齐晏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当年两人约定好的目标现在已然达成,老皇帝已死,陆岐远的执念已经无从溯源。   就连陆岐远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苟活到今天。也许是责任,也许那腔重燃的热血,他还想再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再做些什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炮火继续蔓延。   战争不该这样一直打下去,否则只会如同十二年那样损失惨重两败俱伤。   更何况他现在一无所有再无牵挂,相比起其他任何人都更合适亲赴前线。   齐晏犹豫再三,还是找不到理由拒绝。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也拦不住你。”他知道陆岐远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更改,亲赴前线必定也能为当前战事带来转机。   “谢殿下。”陆岐远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朝他微微一点头便退出了偏殿。   齐晏觉得陆岐远好像有哪里变了,可是又似乎哪里都没有变。   他本就该这样冷厉无情。就像十多年前他们初遇时那样,他怀着冷硬的一颗心,不要命地向上爬,为了心中的执念拼尽一切。   可他若是真正的冷血,又怎么会为了这个给他带来无尽苦痛的帝国做到这个地步。自己成功上位就意味着两人的合作就已经宣告结束,执念已了的他明明可以选择退出军部远离纷争,可他却偏偏选择留下来辅佐自己坐稳了位子,如今还要亲自赶赴前线。   这一个个选择分明与他利益至上的原则背道而驰。   齐晏看着他离开,空荡荡的偏殿里便只剩下自己一人。秋风从紧闭的窗户里钻进来,发出尖利而呼啸的怪声,扬起了桌上地图的一个小角。   他低头将地图收好,步伐沉重地回到自己寝宫。他并不习惯太多侍从跟前跟后的伺候,就将寝宫里的下人们都屏退了下去。   正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深藏在书柜后的那个秘密通讯仪竟然发出了声响。   这个通讯仪是他的私人波段,平常只用作与陆岐远联系,旁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它此时此刻响起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齐晏接通语音通讯,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廓:   “三殿下,别来无恙啊。”   ===   两国战争爆发的第一百零三天。   雷雨交加的夜。   孙程如同往常一般从市政大楼里离开,收拾好自己杂乱的心情,开车回到家中。   今天又是和那群激进派的官员唇枪舌剑的一天。联邦高层中大部分已经换成了亲近孙家的民主派官员,可是还有一部分根基深远的激进派屹立不倒。那些人总想着要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扭转战局,打破当下的尴尬局面,可是却总是忘了这样做的后果往往无法挽回。   他只能一次次在会议上驳斥他们的观点。为了勉强控制住战局,他每天都为此精疲力竭。   好在精疲力竭的人也不只他一个。   虽然现在他每天都忙到深夜,为了联邦帝国这一摊子破事焦头烂额,但是只要一想到现在某些人也跟他一样,一天天为了这事愁得苦不堪言,他的心情竟然还算有些好转。   同是天涯沦落人么。   那边的情况应该比自己这里还要糟糕一点。自己好歹还有个当总督的爸在后面撑着,可他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孙程到了自己家,脱下穿了一天的西装和衬衫进浴室泡澡。他喜欢用这个方式卸去一天的疲惫,靠在浴缸边,听着屋外的一阵阵惊雷竟然还有点独避风雨外的悠闲。   今夜的雨的确很大。路上的树木都被砸得抬不起头来,一个又一个的炸雷响彻天际,那轰隆的巨声都能在浴缸中震出波纹。   狭长的闪电纵深而下,劈开了此刻混沌的夜。狂风和暴雨像是要把这座城市都颠覆掀翻。   屋外的雨声都大得有些嘈杂,孙程泡了一小时的澡,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他站起来随意擦干身体,大敞着浴袍拉开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矗立在他没开灯的卧室里。   “操!”   孙程被吓得骂了一声脏话,立马清醒过来。一道闪电当头劈下,光影明灭之间他看清了来人惨白的脸。   黑暗中那双晶亮如星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那眼神一如当年,少年被拷在这间房的床脚,棕褐色的瞳仁里幽暗未明,眼底涌动的万般情绪却异常浓烈。   “你……”孙程已经已经忘了寻羽的名字,却依旧记得他是跟在陆岐远身边的小东西,“你怎么会在这儿?!”   照理说他和陆岐远都应该死于他安排的那场爆炸,他不相信眼前人是来找他索命的厉鬼,心中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真正面对孙程,寻羽心底无法抑制地泛起不适感,他强压下这股本能的反应,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就算撇开两人从前的恩怨不谈,他也不想选择孙程。可是放眼偌大的a城,他能认识的“上等人”竟然也只有孙程一人。   寻羽仅仅是望向他,半晌才嘶哑着开口:“……是我杀了帝国的王。”   寻羽刺杀帝国皇帝的消息早已传回了联邦,孙程起初还不敢相信。可是现在这个被帝国大肆通缉的联邦杀手竟然就站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不是陆岐远的人吗?突然到来是否有诈?孙程还是不敢信他,眼中满是质疑。   寻羽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太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滴落下来,全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在不停滴着水,在他脚下形成一道小小的水滩。他现在的样子虽然狼狈,眼神却坚定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寻羽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吐出了他心底最沉重的答案:“我是时景明的孩子。”   孙程身为联邦如今政界的核心,怎么可能不知道联邦第一位改造者的名字。他和他的妻子薄惊澜带领团队合力攻破了基因技术,这一创举几乎震惊世界。当年他们二人作为联邦初代能力者临危受命,亲赴前线而战死,现在两人的照片还挂在联邦国立研究所的烈士栏中。   那两位的照片在孙程的脑海中闪现,他才猛然惊觉,眼前寻羽的样貌竟然的确与那两位先烈有几分相似。   紧接着,寻羽取出了他父母留下的那一对银铃。   “你不信,可以把资料拿出来比对。”   孙程终于开始动摇,寻羽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他停顿几秒,打开了灯:“你来做什么?”   寻羽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   是啊,他回来做什么?   寻羽一路南下,穿越炮火,终于回到了联邦,走到孙程面前。   这一路走来,他看尽了世态炎凉,残酷血腥。   他路过曾经繁荣的城市,却看着它在炮火中化作灰烟。断壁残垣刺激着他的神经,战争中根本没有安生可言。   他走过曾经富庶的村庄,却发现它已经被敌军洗劫一空。大片的稻谷葬身火海,无辜的村民被大肆屠戮。   战争让人们都变成了魔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论是哪方都陷入了这样的疯狂。他们不再是谁家的儿子、丈夫或是父亲,他们只是被战争吞噬了理智的兽,借着战争之名歇斯底里地纵容着罪恶滔天。   这场战争让人都变成了凶恶的鬼,变成了被捕食的兽,独独不再是体面的人。   “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寻羽逾山越海而来,就是为了阻止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   他一人之力当然不够,那如果是集两人之力,众人之力,乃至是两国之力呢?这样的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   孙程听了他说的,竟低低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轻佻和玩味:“我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说得没错,如果是两年前他认识的那个寻羽,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当初的那个少年或许是真的长大了,心中不再是满满当当只装得下一个陆岐远。   --------------------   寻羽:格局打开.jpg 第60章 决断   ========================   那个雨夜,孙程没有正面答寻羽的话,反倒安排他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   孙程为人谨慎,对于寻羽所说并没有全然相信。他甚至启用自己的身份权限去查阅了十多年前的资料,才确认了“初代”的确是有一个孩子在战后下落不明,年龄和经历也都和寻羽所说能够对应才略略放下戒心。   但是此事还是疑点重重。首先寻羽并没有死在那场爆炸里,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就代表着陆岐远一定也没有死,两人应该是一起回到了帝国。这同时也证明了两者的关系非常坚固,否则陆岐远也不会带着这么一个有异心的手下回去。   那么陆岐远究竟带走了多少联邦的绝密情报?在之前的战事中双方可以说势均力敌,但帝国是不是还因此留有后手?   他之前已经秘密联系到了齐晏,言语之间也试探过对方的态度。听那边的语气,帝国似乎也不想再扩大战局,可是这话里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还不得而知。   孙程当然知道这一仗继续打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兵不厌诈,他也要处处防着帝国在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发起致命一击。   两国从大帝国在880年一分为二开始,就已经明争暗斗了一百多年。这些年来风云变幻尔虞我诈,两国自然也是有输有赢。   说到底,这还是一场人心的博弈,双方一刻都不能松懈。他只能不断增添对己方有利的筹码,以保证他们在博弈中擢取更加稳固的胜利。   寻羽的行为逻辑在孙程这里并不能自圆其说。就算他的确是时景明的亲生孩子,流落街头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心底的真实立场是否有所转变。   以孙程自己的角度来考虑,他认为寻羽在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时间去刺杀帝王的理由并不充分,这么做明显弊大于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孙程很直白地发问,一定要寻羽给他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在孙程家里住的这几天寻羽已经收拾好自己,看上去也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他听完孙程这话,瞳孔明显紧缩了一下,牙齿咬住下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我想给我父母报仇。”   孙程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那你为什么不去杀陆岐远?”   寻羽没办法回答。   因为他下不了手。   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刀尖对准他心中挚爱的神明。   孙程的审视着寻羽的每一个表情,试图通过他的反应来判断他所言的真实性。鉴于陆岐远这个人太过诡计多端,他难免要对寻羽更多几分防备。   他还是怀疑寻羽是受了陆岐远的指使来假意投诚。   寻羽没有再去管孙程充满敌意的目光,眉头都紧紧扭曲在一起。   他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报父母战死在两国战争中的血仇没错,可是他还有一个深藏于心绝不会说出口的理由。   他知道陆岐远毕生的执念就是亲手杀了那个冷血帝王,他就偏不让他得逞,偏偏不让他除之而后快。   这是他心里的怨。   可是面对陆岐远,他又何止怨怼这一种情绪可言。   寻羽非常清楚以陆岐远的身份和地位,一旦背上弑君之罪便会永世不得翻身,他将成为帝国的罪人,受到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可是那些骂他的人,都是他拼尽了全力要去守护的。他已经被这个无情的帝国伤害得太深,可为了故土和百姓,他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咬着牙坚持至今。   没有谁比寻羽更懂陆岐远这些年来的苦痛,精神链接让他感同身受,每每想起先生曾经的经历,寻羽都压制不住自己心口剧烈的疼痛。他不想看见陆岐远这样的人最后竟然是背负着永世的骂名被送上绞刑架,众人今后想起他时都要吐上一口唾沫。一腔热血不该被辜负,帝国的凌云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相比之下由自己来成为那个弑君者,动手之后再逃回联邦,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这是他此生为陆岐远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给自己有始无终的卑微爱恋一个最终的交代。   他爱陆岐远,爱到可以随时为他献出这条性命,从前的他甚至觉得能为了陆岐远而死是他毕生的荣幸。更可怕的是,哪怕他现在知道陆岐远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他依旧无法强迫自己去彻彻底底地恨他。   理智和情感在他体内撕扯纠缠,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这两年里他为了陆岐远抛却了自己的故土,抛却了自己的国家,更抛却了自己的一切。从前的他总说自己不需要有思想不需要有自我,他只要做陆岐远手中最趁手的那把兵刃。   可是生而为人,又怎么能够真正像这样全然抛弃人的独立意识和尊严,如同一件器物一般依附于人苟活于世呢?   记忆意外恢复也难说不是一件好事。他终于学会找回自我。没有谁必须依附谁才能活下去的道理,他现在也该为自己而活。   出发去刺杀帝王之前他就想着,此去无论成败,无论生死,他们都将情恨两消,再无瓜葛。   世间再没有陆岐远与寻羽,只有帝国的凌云和联邦的时念安。   两人从此恩断义绝,再也不必相见。   这样他才能尝试着去接受和消化这些,用时间和距离去埋葬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这样他才能慢慢控制住自己这颗犯贱的心不再翻涌起不该有的情绪。这样他才能和分裂的自己达成和解。   寻羽长久地沉默下去,他与孙程的对话就这样不了了之。   ===   在收留了寻羽的这段时间里,孙程依旧每天去行政院工作,直到深夜才会回来。他和齐晏已经暗中进行过多次秘密通讯,几番试探下来他也逐渐发觉齐晏好像是真的想要打破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是打个你死我活还是就此停战和解?两人都没有明说,孙程以为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天的会议上,联邦军部转达了前线发来的最新战报:“帝国的凌云少将已经于一周前带兵抵达前线。”   孙程原本端起咖啡杯的手都颤了一下。   联邦为了与之抗衡,准备再次增兵支援。   孙程气得将杯子用力砸回桌面。   军部的代表被吓了一跳,停顿片刻后继续汇报:“但是这个凌云在带兵抵达前线之后并没有立刻加入战斗打破双方的僵持不下的局面,反而在临时营地驻扎了下来……”   带了这么多人来却按兵不动,齐晏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会议结束之后孙程立马启用了那个绝密波段的通讯。等待了好几分钟,信号终于被接通。   通讯仪那端的声线明显有些不悦:“怎么挑了这个时候打来?”   此刻刚过中午,齐晏用过午餐之后准备回寝宫午睡,幸亏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侍从在场,否则这个通讯仪的存在必定因此暴露。平常他们俩都会很有默契地选择半夜进行通讯,今天怎么偏偏这么冒险?   孙程也懒得和齐晏兜圈子了,语气冷得能结出冰碴:“你到底什么意思?”   齐晏一听就明白了,孙程指的是陆岐远带兵亲自去前线的事。   “没什么意思。”齐晏处变不惊,放缓了语调,“只是觉得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比我们偷偷摸摸的在这里打嘴仗要行之有效得多。”   同样是想要打破尴尬局面,孙程选择的是暗中联系齐晏,而齐晏则选择的是直接出击。这样更激进,也更冒险。   这是一次帝国对联邦的施压。如果联邦再不明确态度派外交团队出来正式和谈,帝国将会打破当下僵持的局面。   孙程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来:“你在威胁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上套?”   目前两国实力势均力敌,帝国并不占上风。齐晏如果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必定是还有没打出来的致命底牌。他就是在试探齐晏的口风。   齐晏轻笑一声:“谈不上威胁。只是我的人确实收集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随后齐晏看似平常的报出了几处经纬坐标。孙程听得冷汗淋漓。这些都是联邦至关重要的军工厂和绝密基地!帝国到底掌握了联邦的多少秘密?!   通讯那一端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孙程的手指骨节已经被他捏得全部响过了一遍。帝国如果对这些地方进行精准投弹,整个联邦的后防线就全完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孙程强忍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问。   “联邦三天之内向帝国正式发出和谈请求。”   ===   当天深夜,寻羽等到了从中心区回来的孙程。   孙程从进门时表情就不太对劲,寻羽一直跟在他后面,直到他放下手里的包和电脑,两人进了书房,他才肯开口说出实情。   “帝国的凌云已经带人上了前线。”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寻羽愣了一秒,表情僵在脸上。   孙程捕捉到寻羽这片刻间的反应,继续逼问:“你认识他?”   他的情报网向来强大,在今天收到消息之后也对凌云这一号人物做了彻底调查。虽然相关的资料和情报都少得可怜,但也足够支撑起他这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凌云……就是陆岐远吧。”   寻羽的双眼猛然瞪大。   看来他猜对了。   寻羽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听见那个人的名字。他已经不想从任何地方接收到任何关于陆岐远的消息。他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心,就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逼着自己去把这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淡忘。   可是孙程偏偏要毫无遮掩地将它挑破,残忍地塞到他面前。   “联邦因为此事准备大规模增兵支援前线。”   “不能再增兵了!”寻羽急得脱口而出。   谁都知道增兵的后果便是更大规模的对战和更加惨烈的伤亡。   孙程不可能不明白,再这样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见寻羽的反应如此激烈,孙程竟然笑了起来。他每次的笑意都浮于表面,勾起的嘴角和像是能把人看穿的双眼令人脊背发寒。   “要想联邦军部不再增兵,我只有一个条件。”   --------------------   现在离完结大概还有不到五章内容,为了情节衔接得更好,也为了大家的阅读体验(钝刀子割肉确实难受,不如一口气看完),所以可能会停更几天哦~等我把全文写完就会全部放出来的!爱你们(づ ̄3 ̄)づ╭?~ 第61章 抉择   ========================   “你去杀了陆岐远。”   孙程收敛了笑意,眼中只剩下杀伐果断的狠绝。   寻羽的呼吸都停滞,心脏猛然一紧。   “你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寻羽压着自己微颤的声线,眼眶已然通红。   这不可能!他做不到!   孙程一针见血:“杀了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杀了你两国还是继续交战,这样的局势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要的就是陆岐远的命。   寻羽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孙程揪起寻羽的领子,一把将他掼到墙上:“你还是下不了手对不对?你他妈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到底是谁!”   寻羽的后背撞得生疼却没有吭声,还是摇头。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此刻更能让他清楚地记起来自己是谁。他是联邦的殉道者时景明和薄惊澜的孩子,他生于联邦,长于联邦,他穿越炮火看见的那些饱受战争之苦的男女老少都是他的同胞。   从前的他没有概念,可现在的他被现实逼迫着看清这些。他没办法摇摆不定,没办法独善其身,没办法情义两全。炮火无情碾过一切,他必须有立场,必须认清自己的身份。国仇家恨横在两人之间,哪怕寻羽想要把这些都抛至脑后奔向陆岐远,他的身份也会给他一记当头棒喝,叫他回忆起自己的来处和根源。   有些东西是不能忘的。   他为了逃避这个事实已经从帝国逃回了联邦,孙程仍不肯放过他。   “说到底你就是个懦夫!是个只知道逃避的胆小鬼!陆岐远杀了你的父母,你现在竟然还在对他心软!你对得起战场上死去的英灵吗!对得起所有人拼死守护的这个国家吗!啊?!”   声声刻骨,字字诛心。   孙程就是在逼他做出决断。   他不信任寻羽。他必须要看到寻羽坚定立场。联邦不需要寻羽来假意投诚,如果他要证明自己阻止这场战争的决心,就必须做出取舍明确表态。   摆在寻羽面前的选择题其实简单至极,一是杀了陆岐远联邦不再增兵两国得以和解,二是联邦增派兵力战争继续打下去。孙程就是将此事光明正大地作为要挟。   他是陆岐远培养出来的一柄武器,现在用来对付陆岐远本人,再合适不过。   寻羽从孙程的手中挣脱出来,崩溃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是陆岐远?!”   他不知道这话是在质问孙程,还是诘问苍天。为什么偏偏是陆岐远?要是此刻带兵上前线的是另一个帝国将官,他都不至于陷入如此绝境!   孙程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肆意张狂:“你觉得就凭他做过的那些事,联邦还能容忍他继续活在世上吗!”   陆岐远在联邦做了八年间谍。窃取了无数绝密情报,暗杀了无数联邦官员,国务卿、罗赫将军更是因他而死,整个联邦都被他搅得地覆天翻。如今齐晏拿来威胁联邦的资本,恐怕有大半都得益于陆岐远。这样的人,就算是两国日后和解,联邦也不可能容许他继续活下去。   孙程上前一步,又在他心上扎了一刀:“你可别忘了,这些事里也少不了你的一份!”   寻羽曾经为陆岐远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这都是他洗脱不清的罪孽。   他无话可说,两行泪从眼里涌出来。   心头如同油煎火烤,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绝望与迷茫。   ===   两国边境。帝国军队临时驻地。   凌云少将带来的部队已经在边境驻扎了九天。   他等了九天,联邦还是按兵不动,没有增兵支援。   他冥冥中已有了预感,这一天深夜,陆岐远果然接到了来自齐晏的秘密来电。   “殿下。”陆岐远放下手中的战报分析,专注于手中的通讯仪。   齐晏与陆岐远沟通从来不多说废话,直接了当地道:“今天孙程主动来联系我,他答应三天之内联邦明确表态,派人出来谈和。”   刹那间,陆岐远明白了很多。各种想法和情绪都在心中滚过一轮,他最终也只吐出一个字节:“好。”   帝国和联邦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双方还有余力的情况下提出和解。   这一场持续了百年的博弈终于要有一个了结。   齐晏听出了陆岐远话语中的疲惫,他也确实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付出了太多:“这些年你辛苦了,是帝国对不住你。”   陆岐远闭上眼,长长地从胸口抒出那团郁结之气。多年来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殿下,别这么说。这些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他有过不甘,有过怨恨,有过痛苦,却唯独没有过后悔。   是自己当年要选择应征入伍,也是他自己主动要求隐姓埋名潜入联邦。并没有谁来强迫他,这些都是他斟酌之后做出的选择,也应该承担这些选择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殿下,帝国的未来全系于你一身,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齐晏第一次听陆岐远这么郑重地称呼自己,心底泛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我们和联邦确定好和谈内容,签署停战条约之后,你就能带兵回到王城……”   陆岐远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可是吐字又清晰得毫无犹疑:“殿下,保重。”   通讯被挂断了。   ===   今夜无风无月,天气进入深秋,气温也无可救药地下跌。两国的边境偏僻荒芜又遭炮火洗劫,除了军队驻地之外几乎荒无人烟。   整个帝国军队临时驻地当中只有四周岗哨还有细微的光亮,驻地内部的营房皆是一片漆黑。   萧瑟的风从门口钻入,将陆岐远的将官营房偷偷掩开了一条缝。风卷起落叶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其他的声音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   寻羽僵立在门口。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被发现。   陆岐远坐在书桌边,缓缓朝他抬起眼:“回来了?”   语气稀松平常得仿佛寻羽只是出门去做了个任务,陆岐远就坐在房间里等他回来复命。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学会走大门进来不爬窗户了。”陆岐远笑着看寻羽,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从前他总说小东西莽撞冒失,现在竟然真的变得稳重多了。   这一句话就已经让寻羽快要绷不住。陆先生为什么还能像以前那样同他说话,分明他们再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寻羽还是站在原地,他一身黑色劲装,浑身都是杀人的凶器。   陆岐远就像没看见似的,悠然从书桌前起身,轻声吩咐他:“去把门关了,外面风大。”   寻羽几乎是下意识服从他的命令,反手将门关好。   陆岐远上前一步,用目光细细打量他。寻羽心跳猛然加速,往后退了半步。   两人之间隔了三五步的距离,仿佛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明明已经在床上滚过了无数遍,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肌肤,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生疏?   陆岐远凝视他,有些心疼地叹气:“又瘦了,怎么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从前他就觉得寻羽瘦得可怜,费了好大劲才将他的小脸喂得稍微圆润一点,可隔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寻羽竟然更瘦了。他的两颊都微微向内凹陷,下巴更是越发的尖,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他的小猫咪怎么这么没精神了?   寻羽没有吭声。他们这么久不见,陆先生不责问他去了哪,更没有叫人来抓捕他这个弑君的杀手,反倒只关心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像是有什么满溢了出来,在他胸腔中泛滥成灾。   陆岐远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转身去桌上取来了热水壶。他知道寻羽这段时间里一定过得不好,大半夜的跑到这偏僻地方来,一路上奔波劳累不可能轻松。   寻羽眼看着陆岐远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铁罐,舀了两勺粉末放在白瓷杯里,然后再往里倒入热水用金属细勺搅开,金属的勺子在陶瓷杯壁上磕出脆响。   “以前一到了晚上,你就总是给我泡牛奶,说是有助于睡眠。”说着,他将冒着热气的瓷杯放到离寻羽三步远的桌面,然后退回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喝点暖暖身子,秋天外面凉,也不知道多穿点。”   寻羽鬼使神差地端起那杯牛奶一饮而尽。这就是一杯普通的牛奶,没有下毒也没有怪味,温度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滚烫,预料中的灼烧和刺痛并没有到来。陆岐远竟然还给他兑凉了一些,温热的液体从喉头一路涌进胃里。   寻羽觉得自己的眼眶很烫,烫得他眼前都起了雾,看不清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陆岐远。   他的陆先生从来没有亲手给他泡过牛奶。   寻羽忍不住会去恨他,为什么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能像今天这样对自己更好一点,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两人的关系无法挽回了他才知道珍惜?一切都太晚了!他这样做根本就没有意义!   可他还是压抑不住心里死灰复燃的感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的命门所在,呼吸之间就能够牵动他的情绪。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光是看见陆岐远这张脸,好不容易硬下来的那颗心就已经丢盔卸甲,柔软得一塌糊涂。   不争气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陆岐远以前总告诫他,男儿眼泪珍贵,为国为家为天下太多事情值得落泪。可是他偏偏学不会,总是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而哭得不成样子。   比如现在,他甚至找不到自己落泪的理由。   自己分明是来杀他的,现在却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得那样难看。 第62章 偿还   ========================   陆岐远见他哭了,轻轻蹙起眉,试图再上前一步。寻羽被他的举动逼得后退,猛然从腰上拔出了枪。   “……别过来!”他的嗓音里都带着哭腔,崩溃地大喊。他不能再允许这个男人靠近自己,他已经没有办法用任何理智来面对这些。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陆岐远就站在他面前,寻羽甚至有一瞬间产生过至为疯狂的念头,想要抛掉一切上前去拥抱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可是国仇家恨横在两人之间,他们只能兵戎相见。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陆岐远,握枪的手却在不停颤抖。   陆岐远一把握住他的枪管,将它抵在自己胸膛,说话的时候整个胸腔的共振从枪口传导到寻羽指尖:“我难道没有教过你,握枪的时候手要稳吗?”   寻羽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不停摇头。   现在他的仇人就在他面前,就是他造成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痛苦,自己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左心房。   可是寻羽的手抖得几乎握不稳枪。   陆岐远深深望向他,看着他痛苦的脸,再叹一声:“我答应过保你衣食无忧,是我失约了。”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跟他说这些!寻羽几近崩溃,看向陆岐远的眼神里都透出一股绝望的悲凉。   他爱极了这个男人,却又恨极了他。两种极致的情绪在他心头扭曲冲撞,激得他的耳畔都嗡嗡直响。   出发之前孙程的告诫还响彻在耳边:“说到底你就是个懦夫!是个只知道逃避的胆小鬼!陆岐远杀了你的父母,你现在竟然还在对他心软!”   他对不起战场上死去的英灵,对不起为了守护祖国牺牲的父母,更对不起饱受战争之苦的百万同胞。   他绝望地发现,哪怕自己的理智已经将利弊分析了千万遍,他仍然没有办法朝陆岐远扣下扳机。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自己怎么能够这么犯贱!   两人中断已久的精神链接终于冲破了禁锢,浓烈的情绪在他们之间飞速传导,纠缠涌动的精神力马上就要突破极限。陆岐远强行压制住寻羽就快要漫过临界值的情绪,再次给他加固了精神屏障。   寻羽眼眶里含着的那滴泪终于滚下,他也能够直视陆岐远。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向来冷漠地陆先生今天竟然异常温柔。   陆岐远只是看着寻羽,用目光描摹着他已经熟悉得刻入心头的眉眼。小东西的确是长大了,跟两年前他们初见时相比,早已出落成漂亮挺拔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   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想明白了许多。   有寻羽相伴的这几年,是他此生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他曾以为自己注定孤独一生,却不料那份真挚的情感蛮横而热烈,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被眼前的少年所改变。   是寻羽帮他找回了初心和热血,是率直纯真的少年一次次将他拉出无尽的深渊。如果没有寻羽,他的心仍然冰冷阴暗,他依旧独自行走于漫漫长夜,依旧是那个阴谋诡计利益至上千夫所指的卑鄙小人。   寻羽替他背下了这份弑君之罪,将他从万劫不复中赎回。   他终于回想起自己当年参军的理由,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黎民百姓不再饱受战争之苦,而不该被仇恨和利益蒙蔽了双眼。   一腔凉透的热血被少年重新点燃,找回了他此生至为炽烈的执念。   如今他盼望的未来也触手可及,他也再没有什么奢求和夙愿。   陆岐远的声音格外地沙哑,寻羽听见他说:“我这一生,无愧于国家,无愧于故土,无愧于百姓,独独有愧于你一人。”   陆岐远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不后悔为国参军,更不后悔为国而死。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双方从来都没有对错可言。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为了保家卫国,再次拼了这条命去迎战初代。   可他还是独独亏欠了这个少年。寻羽因为他而失去双亲,因为他而流落风尘,被他买回来之后又因为他而行走在刀尖,一次又一次让那双原本干净的手沾满鲜血。是他毁了这个孩子的一切。   “你本该是坐在课堂里读书的年纪,却被我拖累得毁了半生。”   他亏欠寻羽太多,一路走来桩桩件件,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也无法偿还万分之一。   “小羽。”   寻羽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心尖一颤,抬眸对上陆岐远的双眼。   陆岐远的右手仍然紧握着他的枪管,眼底却是一片平静和坦然:“我知道你今天是来杀我的。”   他们是缔结了精神链接的搭档,他们的心灵相通,灵魂相契,他明白他所想的一切。所以他将自己的命送到他手里,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陷入两难的局面。   他甚至已经安排好了所有,早就让驻地外的岗哨放松警惕,还在那杯给寻羽的热牛奶里加了阻断药物磨成的粉末。   这种药物可以暂时阻断两人之间的精神链接,即使是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不会因为精神链接陡然断开陷入狂暴而死。   “两国和谈在即,联邦不可能再留我。能拿我的一条命换两国数十年的和平,实在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   陆岐远很清楚自己的将来根本就没有活路可言,就凭他昔年做过的那些事杀过的那些人,他死不足惜。就算今天寻羽不杀他,他这条命也会死在别人手里。他从来不怕死,更何况现在已经了无牵挂。   “我苟活在这世上已经再无执念,你要我这条命就拿去,任务完成了也好回去交差。牛奶里有阻断精神链接的药物,我死后你不会受到牵连,不必有后顾之忧。”   “从今往后,忘了我,去阳光下生活。”   听见陆岐远这如同遗言一般的话语,寻羽惊慌失措。他想抽回自己的枪,却发现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这就是s级向导的绝对精神控制力,寻羽只觉得大脑皮层猛然炸开,精神丝线如同提线木偶般一圈圈缠绕上他,牢牢禁锢住他的肢体。   陆岐远逼迫寻羽稳定住颤抖的手,令手枪死死抵在自己的胸口。   不要!!!   寻羽动弹不得,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口舌。他只能在心底嘶吼着拒绝,眼睁睁看着自己食指不听使唤,用力扣下扳机。   砰——!   一声枪响震碎了他的理智。   他本就已经破碎不堪的精神图景陷入更深层的崩溃,颈后的连同腺体的那一整块血肉都传来灼烧撕裂般的痛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赫然崩断,他还想要去抓住些什么,可是捕捉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两人的精神链接就此断开,他原本稳固的精神屏障也粉碎殆尽。   他看见陆岐远倒在血泊里,眼中只剩下那烧灼得眼底都刺痛的红。   他看什么都成了一片血红色,理智都在他的脑海中轰然崩塌。   陆岐远的向导素开始溢散,整个驻地里的所有哨兵都嗅到了那一股凌冽如寒冬的肃杀寒凉。   帝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s级向导就此陨落。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场无谓的战争。   暗藏于黑夜者,最终也将埋葬于黑夜。   ===   三分钟后,陆岐远原本用来隔绝自身营房的精神网也开始失效,越来越多的哨兵意识到危险。   首先赶来的是距离将官营房最近的特战第一分队。   安德烈司然与寻羽迎面相对。   认清来人的脸后司然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安德烈已经朝寻羽攻了过去。   昔日的旧友终究成了敌人,他们不得不短兵相接。   寻羽像是陷入了一种十分清醒的疯狂。他记得所有的格斗技巧,却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就像是疯了一般攻击拦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   安德烈与他对战时竟然觉得异常吃力。寻羽的速度快得超乎平常,手里握着的匕首也处处都朝他的要害刺来。寻羽的双眼通红,像是咆哮的兽,歇斯底里地发动攻击。   寻羽的速度太快,一脚直击他面门,安德烈抬手格挡,不料寻羽躬身一跃从他手臂上借力蹬去,身体已经扭转了过来,直直将匕首插入他忘记回防的胸膛。匕首卡在肋骨之间,寻羽抽不回来,索性弃掉了武器。   “安德烈!”   司然在一旁喊得撕心裂肺,冲上去试图推开寻羽却受到一击侧踢,被踹得摔飞出去。   寻羽失去了与向导之间的精神链接之后不但没有陷入狂暴,反倒因为药物和精神力的作用像是被激发了更深层的天赋,他不需要向导的辅助就能够控制自身的五感和能力,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其他能力者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众人拦他不住,眼看着寻羽就要冲向驻地之外。   第二分队及时赶到,洛克和林钦拦在寻羽面前。   林钦和其他向导一起联合使用精神力攻击,数个精神体赫然出现,凶狠地朝寻羽杀去。寻羽的精神体豹猫也随之现身,可是外观已经与昔日迥然不同。   此刻的豹猫通体漆黑,双眼却如同琥珀般明亮,一对竖瞳里蕴藏着杀戮的凶光。它的四爪与獠牙都变得更加尖利,攻击的姿态也愈发凶狠,朝他扑上去的精神体几乎都被一击毙命!   数个向导的精神力试图攻破寻羽的精神壁垒,却被他坚固的屏障齐齐反弹了回来。寻羽以自身重构的精神壁垒无懈可击,其他人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整整两支特战分队都奈何不了他。   依照现在这样的表现来看,他不像是狂暴症,更像是觉醒成了那个只存在于理论推测的存在。   ——黑暗哨兵。   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的辅助就能够拥有强大的自控能力,具有普通哨兵根本无法比拟的战斗价值。这个种类只存在于军部实验室中的推测之中,理论上是极小概率事件,现实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众人眼睁睁看着寻羽朝驻地之外闪身而去,却没有再派人去追。   凌云少将早已向全体部队下达了铁令,他万一发生任何意外,下一级的将官立刻顶替自己的位置,所有人不准慌乱,不准私自踏出驻地,绝不能够因为个人恩怨贸然对敌军发起袭击,特战部的每个人都必须严格遵守。   他连退路都给寻羽留好了。   帝国驻地之外降落下一架联邦的军用飞机。   孙程派了一队精英在外接应,顺势将寻羽拖进了机舱。   --------------------   黑暗哨兵:哨兵中最为强大的一种,出现的概率极低,有着极端的自控能力,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理论上不存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不需要向导的辅助就能独自进行作战。 第63章 和谈   ========================   两国开战的第一百零九天,联邦通过官方渠道正式向帝国表达和谈意愿。   帝国同意和谈请求,联邦派出外交使团于次日抵达帝国王城。   帝国三皇子还没有正式登基,暂代帝王接待联邦使团。使团由联邦外交总长孙程带队,下榻帝国王城的圣赛尔皇家酒店。   初日谈判之后,双方就停战一事达成初步共识,关于战后具体各项事宜暂未达成一致意见。   齐晏在会谈结束后命人去私下约孙程见面。   孙程暗笑他沉不住气,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白天谈判时那身名贵西装就匆匆忙忙赶来。两人刚一照面,孙程被齐晏一把拖进房间里。   房门砰然关紧,一把寒光凛冽的军刀架在了孙程脖子上。   齐晏一身帝国最为隆重华贵的皇子礼服,腰上挎着珠光宝气的礼节性佩刀。现在那柄长刀已经被他抽了出来,开了锋的刀刃抵在孙程咽喉。   孙程仰着脖子嗤笑一声,丝毫不惧:“怎么,三殿下就是这么待客的?”   齐晏如同一头暴怒的虎,鲜有地失了冷静,被孙程这么一激,刀刃又逼近一寸,眼看已经割破了皮肤。   “你他妈给我拿命来还!”   今天是凌云少将遇刺的第二天,他的死讯今早才传回王城。齐晏听见这个消息几乎崩溃,不要想都知道是谁派人干的。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被孙程阴了一记!牺牲的还是他最重视的心腹凌云!这一击无异于釜底抽薪,斩去了齐晏的左膀右臂,叫他如何保持冷静!   孙程竟然还在笑,滚动的喉结在刀刃上划出一道豁口,鲜红的血就这么从他脖颈上涌出来,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微眯着锁住齐晏:“你现在把我杀了,这个和谈也不用谈了。两国继续打下去,打到血流成河人都死绝了才算完!”   一番话说完,孙程又拿自己的脖子往刀刃上凑,逼得齐晏收刀归鞘,压住满腔怒火斥他一声:“疯子!”   孙程雪白的衬衫领子已经被血给染透了,红得扎眼。他倒是不以为意,右手在颈侧抹了一把,沾了满手猩红。   “呵,三殿下过奖了,您第一天认识我吗?”说完,竟然将脏手拍在了齐晏纯白的礼服之上。那繁复华美的礼服肩头赫然留下了一个暗红的血手印。   齐晏扔了佩刀,一拳朝他的面门砸过去。孙程早料到他会动手,一个偏头躲开了袭击。齐晏到底是从小练武,下一招立马接上,一脚将孙程踢翻在地,俯身以手肘锁住了孙程的喉咙。   孙程被勒得呼吸不畅,趴在地上呛咳一声:“三殿下好大的火气!可惜,你动不了我。”   齐晏眼眶涨得通红,将孙程这张欠揍的脸掰向自己,声音倒是重新平稳下来:“好,我不杀你。但是我要那个人的命!”   他指的当然是寻羽。他一看到从前线发回的报告就明白是谁动的手,能有这样的身手且杀得了s级向导凌云的,只会是寻羽,没有别人。   寻羽不仅杀了帝国的皇帝,还杀了凌云少将,他不可能继续逍遥于世。   齐晏要他偿命。   孙程笑得无畏:“他早就不在我手上,找我要人,你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他派出的精英小队根本就没接到寻羽,反倒被寻羽打伤了数人,抢过机舱上的求生包,跳伞逃了。   谁也不知道寻羽去了哪里。   “你!”齐晏卡在他脖子上的手肘向后收紧,勒得孙程满脸通红,喉咙里溢出几声呜咽。孙程被齐晏用膝盖顶在身下,脖子朝后仰着艰难喘息,那双眼睛还是狡诈得发亮,与齐晏对视时丝毫没有放软。   两人这么一动手,孙程脖子上的血沾了他们一身,齐晏的白色礼服尤其惨不忍睹,活像是刚从什么命案现场走出来。   齐晏被他的态度激得忍无可忍,捡起地上的佩刀,一把挑烂了孙程身上的名贵西装。上好的西装毛料应声而破,露出被血迹染得斑驳的白色衬衫。   他从后颈揪住孙程的衣领,气息已经逼近,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孙程还在流血的颈侧:“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   第二日,联邦外交总长因故未能出席两国会谈,双方就停战后各项相关事宜未能达成一致意见。   第三日,联邦外交总长带伤出席会谈,双方就停战后各项相关事宜未能达成一致意见。   ……   第六日两国会谈,双方就停战后各项相关事宜未能达成一致意见。   电视台的女主播每天都以冷漠的语调播报着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国家新闻。   帝国上下群情激愤,已经开始爆发大规模游行。帝国子民自古以帝王为毕生信仰,决无法容忍联邦包庇刺杀帝国皇帝凶手的行为,他们在用舆论向联邦施压抗议。   两国和谈濒临破裂,双方僵持不下,已有激进的帝国民众自发聚集在圣赛尔酒店楼下举起巨大的标语和横幅,要求联邦交出那个十恶不赦的弑君者。卫队驱散数次无果,帝国百姓的怨气反倒越涨越高。   要是再这么下去,联邦只能撤回使团,两国继续开战。   两国会谈的第七天,双方打算就停战一事做最后一次交涉。   双方人员刚刚在席间落座,会议室中华丽的玻璃彩窗轰然而碎。   一个人影出现在会议室正中。   大批皇家侍卫涌入会议室,瞬间包围了袭击者。   帝国三皇子处变不惊,大喝一声:“慢着!”   侍卫集体举枪上膛,一旦袭击者有任何危险动作即刻执行击毙命令。   寻羽站在人群中间,脸上被碎玻璃划出了一道血痕。他被那一圈上了膛的枪口指着也没有显出畏惧之色,脊背挺拔得如同一截清凌凌的翠竹。   少年音色掷地有声:“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弑君者。”   他来认罪了。   ===   总历时半月之久,联邦与帝国经过数次交涉后终于达成统一意见,宣布将于明日由两国派出代表当场签署和平条约。   地点就定在帝国王城正中央的纪念广场。   这个广场是帝国在十年之前为了纪念王城血战中牺牲的无数战士而建。现在两国的和平条约将从此诞生,也意味着革故鼎新,破除旧日恩怨,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此条消息一出,联邦和帝国都举国欢腾,纷纷拍手称快。他们受够了陷入炮火硝烟,尝尽了家国破碎的滋味。   寻羽双手双脚都被带上了电击镣铐,锁在帝国最严密的监狱中单独看守。外面有十几人的皇家卫队每天轮流换值,帝国竟然还出动了特战部的能力者对他进行24小时监管。   寻羽忍不住发笑。帝国还真是重视他这个十恶不赦的弑君者,光是看守就这么劳神费力。可他若是真想逃跑,这么点人又哪里拦得住呢?   他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坐在独属于自己的那间牢房里,看着唯一的那扇能够透光的窗口发呆。窗外日升月落,他都没有去计算日子,混混沌沌过着,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   那一天寻羽眼看着晨曦撞破黑暗,鲜红的朝阳攀上云顶,挥洒出一片如血般的霞光。黎明破晓之后,窗外突然涌起了翻腾的呼喊,整个帝国像是都被狂喜激愤的情绪席卷,一声声如浪般的呼声灌入他的耳中。   今天当值的特战队员是特战部第一分队。他张口说出了入狱以来的第一句话,嗓子因为长时间不发声而有些嘶哑:“外面发生了什么?”   司然转过身来,情绪复杂地看向他。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寻羽,面对这样一个把安德烈伤得现在还躺在监护室里的……昔日战友。   他良久之后才低声应答:“联邦与帝国达成一致意见,明天将在纪念广场签署和平条约。”   寻羽愣了一下,没想到两国这么快就谈妥了和谈相关的各项条件,随即缓缓点头:“……终于不用打仗了。”   这也是陆岐远死前一直期盼着的未来。   司然眼中涌起痛苦的神色,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明天你也会被送去纪念广场行刑。”   寻羽如梦初醒,脸上的神色竟然没有多少变化:“嗯,我知道。”   他的心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他也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当他决定现身的那一刻,早就料定了自己的结局。   联邦容不下陆岐远,帝国又何尝容得下寻羽?   先生还说什么要他在阳光下生活,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你算计了一辈子人心,怎么连这点结局也没能算到。   我们俩都注定为了这两个国家献出这条微薄性命。 第64章 终结   ========================   翌日。   昨天夜里一阵寒风入境,初冬的帝国一夜之间就变了天。今天的阳光病恹恹地蒙在云层里,竭尽了全力才勉强照亮监牢中那方寸间的微光。   寻羽一夜未眠,眼看着那扇窗缓缓亮起,他也终于到了要被押送刑场的时间。   帝国为了防止他逃跑又在他身上加固了好几副电击锁链,就连脖颈之上都被戴上了具有抑制精神力作用的禁制项圈。他被数十人的队伍押送着推上专用的运输车辆。   这辆暂且可以被称作“囚车”的军用车辆后座三方都被改装成了最为坚固的防弹玻璃和铝合金栏杆,寻羽被锁在里面,一路上都能被外头看得清清楚楚。   囚车行驶在帝国王城的大道中间,四周还有四辆军车开道,就连游街示众也搞出了皇室成员出行的阵仗。   道路的两旁都站满了帝国子民,今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起了个大早,大家都要来亲自啐上一口刺杀他们国家帝王的弑君者。寻羽的视力太好,随意扫了一眼就能看清所有人的表情。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拍手称快,还有不懂事的孩子指着他转头问妈妈:“这是谁啊?”   问得好,自己是谁呢?   已经不重要了。   寻羽被押送到了王城中央的纪念广场。那里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帝国最华丽的绞刑架。   分明是个刑具却做得雕花繁复,实在是中看不中用。寻羽被侍卫们拿枪抵着后脊走上好几十层阶梯,绑在那巨大的绞刑架之上。   纪念广场地处王城中心,这里的视野又异常空旷,寻羽放眼望去,竟然能将整个王城尽收眼底。   此刻的天还没有全亮,团积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阵阵寒风凉飕飕地吹到他身上,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果然该听先生的话多穿点才对。   绞刑架之下,联邦和帝国的双方代表在重重守卫的护送中,自两侧进入了广场。齐晏依旧是一身华贵的皇子礼服,代替他父王出席签署仪式。孙程更是一袭深灰色毛料西装,原本轻佻的本性都被他压抑下去,此刻也绷出了一幅庄严肃穆的样子来。   皇家乐团开始奏乐,那管弦和鼓声被呼啸的北风吹散,飘进寻羽的耳朵里都成了噪音。   嘈杂的乐声终于停歇,三皇子齐晏站在广场中央宣布行刑。   寻羽听见这一声令下,竟然笑了起来。他如释重负地长舒出一口气,像是找到了自己应有的归宿。   他今年才十九岁,却好像已经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的风霜。他有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经历,也有他人也许穷极一生都不会有的别离和凄凉。丧亲之痛,流落风尘,苟延残喘,卑躬屈膝。后来他被陆岐远抱回去,便开启了更为凶险的旅途。   他动了心,也抛了命。   他行走于刀尖,双手沾满罪恶的血,凭着一己之力扳动两国风云。联邦的国务卿和罗赫将军,还有帝国的帝王和凌云少将皆是丧命于他手。   他的人生太精彩,也太不幸。十九岁的光阴这样算起来,实在是漫长又短暂。   寻羽抬头仰望天空,现在的时间确实太早,空中云层堆积,还酝酿着未曾破晓的黎明。   他们是死于黎明之前的暗藏者。   他不觉得后悔,他这一条贱命竟然能换来两国几十年的和平,就如同先生说的,实在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和平总要以鲜血来祭奠。   脖颈上的绳索开始缓缓收紧,肺里仅存的稀薄空气被挤压殆尽。   寻羽的视线开始模糊,原本敏锐的五感也随之开始紊乱。   他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脚腕上一直戴着的那两枚银铃也碰撞出细碎脆响。   根据帝国军部实验室和联邦国立研究所记载,哨兵的潜能被极致开发的时候,理论上会觉醒第六感——通灵。   寻羽从前觉得这些理论上的东西都是扯淡,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然能够在朦胧之中看见爸爸妈妈的脸。   眼前的爸爸妈妈还是离开之前年轻的模样,他们脖子上挂着那对护身铃,在一片虚空中朝他露出慈祥的笑。   银铃清脆的响声还缭绕在耳边。   寻羽的眼眶开始发热,他看不清父母的面庞,眼底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的喉咙发不出声,只能朝着那片幻影嘴唇无声地张合。   我没有愧对联邦,也没有愧对帝国。   没有辜负时念安的身份,也没有辜负陆岐远的寻羽。   眼前的幻影缓缓弥散,他眼前斑驳的色块越来越黯淡。   少年的一双眼看尽了这个肮脏世界。   他看过战争,看过生死,看过善恶,看过国家之间明里暗里的较量,看过人与人之间的权力倾轧。最后,他偏偏要从这片污浊里跳出来,以身为祭,换它一片朗朗青天。   整个王城之中的百姓都仿佛听见了那一声贯彻长空的凄厉鹰啸。   苍鹰大展着双翼在空中盘旋,帝国终于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弥留之际,他看见那苍鹰的片片飞羽与雪花一同飘落。寻羽含着泪,笑得越发粲然。他被陆岐远抱回去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雪。   他终于寻到梦中那缥缈的羽翼,他终于找到毕生信仰的那只鹰。   是他的陆先生来接他了。   ===   王城之中突降大雪,签署仪式的开始时间因此而临时推延。   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而落,掩盖了两国昔日所有的罪孽。   大雪持续了两个钟头,王城百姓围在纪念广场之外眼看着云销雪霁,晨光撕破云层跳脱出来,耀眼的光辉铺洒下界。   天彻底亮了。   所有的恩怨都随风而去,那些暗藏于夜的肮脏往事都被留在黎明之前。   联邦和帝国双方代表在王城纪念广场宣布签署永久和平条约。   两国承诺不再强行改造人类基因,永久封存基因改造技术。针对目前现存的能力者不再强制要求服役,实行半开放式管理制度,建立公会和“塔”统一进行管理和训练。所有能力者可以自由选择配偶生下后代,不再由军部进行强行分配搭档。   帝国三皇子齐晏和联邦的外交总长孙程同时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再加盖国家公章,条约从即日起开始生效。   驻扎在边境的双方军队撤回本国,残忍的炮火不再蔓延。   两国开放所有通商口岸,恢复昔日贸易往来。双方约定共同推进战后城市重建,携手去创造一个更加安宁再无战祸的明天。   齐晏和孙程心里都明白,这份永久和平条约也许无法“永久”,未来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但是只要两人还在这个位子上一日,就会拼死捍卫这个无数流血牺牲换来的和平局面。   ——直到他们这一代人的生命终结。 第65章 尾声   =====================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距离两国签署永久和平条约那天已经过去半年。   半年之中,两国交好,百姓生平。战后的重建工作也在顺利推行,万事万物都在向着大家期望的方向发展。   帝国王位空缺,一直以皇储身份代行王权的三皇子齐晏准备正式登基即位。   齐晏登基当天,孙程携联邦众官员亲自来王城道贺。   他穿着曾经属于父王的那一身帝王礼服,头上戴着珠宝缀饰的金色王冠,长长的披风拖拽在身后,被众人簇拥着一步步踏入大殿,登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王座。   他坐在王位上接受帝国子民千万人朝拜。可是放眼望去,茫茫国土泱泱大国,他竟然再无一个可以交心之人。   齐晏只觉得高处不胜寒。   分明各部大臣都站了满屋,他心头却独独升起一股萧瑟寂寥。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妄论是他这个帝国至尊的王位。   这王座之下是由无数鲜血骨肉铺筑而成,其中当然也包括死于黎明之前的“他们”的骨血。   他不知道该称呼他们为凌云时念安,还是陆岐远寻羽,又或者是利刃与锋芒,当然还有蛇蝎、白鹊、老杜、瘦猴等等等等……无数的拥有代号或者连代号也没有的那一群人。   他们是隐于黑夜的暗藏者,代表着所有见不得光的阴险诡谲。可是若没有他们,帝国和联邦也不会有今天。   他踩着他们的尸骨爬上这个至高之位。   或许王者的宿命注定孤独,他再也没有像凌云那样能够出谋划策的盟友和心腹,只有一个需要耗尽毕生心力去较劲一辈子的对手。   齐晏想到此处,从王位上居高临下地望去。孙程一身体面西装,嘴角却笑得轻佻浪荡,以手抚在心口有模有样地朝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帝国的大礼。   两人相隔太远,他听不见孙程的声音,却能够从他的口型中勉强辨认出他要说的话:   “恭喜陛下登基。”   【全文完】 第66章 后记   =====================   这个故事终于讲完了。当我真正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恍惚。他们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吗?也许陆岐远和寻羽的人生已经画上了句点,但是齐晏和孙程故事还会在他们的世界里继续纠缠下去。   我知道这是一个并不算圆满的故事,但是故事里的每个主角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利益至上的陆岐远找回了凉透的一腔热血和初心,幼稚单纯的少年终于长大不再迷失自我有了自己的选择,空有一身报复却不受重视的三皇子成功登上王位,手段狠辣但忠于祖国的孙程成为联邦高层。   这个故事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是立场不同,他们便有了冲突。   其实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想在这篇文里表达的东西太多了。我总是不希望一个故事只有情爱的纠葛,而是能够融入更多的思考和感悟。   比如战争的血腥残酷,炮火之下无论是谁都无一幸免。我总会去反思战争的意义,也许很多时候战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需要用流血去换来一片新天。可是更多的时候,战争带来的都是百姓的苦难。我向往和平,就如同文中的主角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战争的爆发和蔓延。   十二年前错在联邦,不该因为国富兵强就试图侵略。十二年后错在帝国,不该因为刀剑无眼就轰炸滨城。两国制衡维持平静的表面何其之难,可这也是人民安居乐业的唯一出路。   比如在感情上——情深则不寿,过满则亏。一段感情里,可以用力去爱,却不能抛弃自我。为了爱情而放弃自己的一切,这么做太过卑微也太过危险。这样的感情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反而更加容易崩塌。   还有,慧极必伤。陆岐远就是太聪明,太理智,以至于太伤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出发点都趋于利益,却从来没有遵从过自己的本心。他爱寻羽吗?当然。否则他也不会在最后安然地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寻羽的手里。可是你若要让他在心里做一个重要性的排名,寻羽甚至排不到前三(就连他自己的命都在里头排不上号)。他心头背负得太多,那些沉重的东西将他压抑得近乎扭曲。家国天下,黎民百姓,权谋策略,这些东西都已经耗费掉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甚至分不出更多一点点来交付给寻羽。   他其实看得很通透,明白自己这样的人不配被爱。拥有了一个寻羽,已经是他从来都不敢有的奢求。如果没有寻羽,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还会是那个利益至上的冰冷的弄权者,更不会为了两国停战而把命交出去。   还有就是“成长”吧。寻羽在这个故事里一直在不断地成长。最初的他记忆缺失,生活苦难,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引导,每天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他的心里只有冷漠,凡事只会想到自己,眼界也被局限于面前的这些生活苟且。   后来他被陆岐远捡回去,一次次犯错,一次次被训诫。陆岐远教了他许多道理,给他重新建立了三观,也开阔了眼界。再后来他摆脱玩物身份,进入帝国军部。这才把眼中所见的东西再往高处拔了一层,他见到了更丰富的世界。他开始逐渐明白两个国家的恩怨,明白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善恶,开始有了自己对这些问题的思考。   成长和蜕变的最后一步就是恢复记忆。他十岁之前就已经在父母的影响下建立了最初的三观和概念,但这些记忆和后来他所建立的东西有重合也有冲突,他开始迷茫,开始纠结,开始不知所措。然后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慢慢形成自洽,把那些前后矛盾的观念全都消化,最后融合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故事末尾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幼稚而冲动、满心满眼都是陆岐远的偏执少年。他的胸中也有家国天下,有是非善恶,更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原则。他心甘情愿地为和平献祭,以自己的一腔血换来两国数十年的和平安宁。   虽然我讲了这么多,但它本质上其实还是一个为了爽和搞颜色才开的坑,这个故事讲白了也就是俩男的谈恋爱那点事,没什么内涵和深度。   从2020.2开坑到2021.8完结,中间因为工作断更了一年多,感谢各位的不离不弃。   更感谢大家愿意看完这个故事还听我叨叨这么多废话。接下来我还会把he的番外以及秦韵的番外都补全。   如果还有什么其他想看的内容,或者是关于这个故事的各种想法和意见,都可以评论告诉我哦!爱你们!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本文首发长佩/米国度,番外也会在那上面更新,完整版txt会放在作者微博@丁楠汤圆君__) 第67章 番外 白焰   ==========================   远山大学,e3实验楼。   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分,正好是上课时间,整个实验楼中一片沉寂。   在这种时候走廊里响起的脚步声就显得尤为明显。   咔哒,咔哒。   皮鞋踩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并不刺耳的声响。文学系的凌云教授快步从走廊穿过。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女性从实验室里急匆匆走出来,见到凌云的到来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太感谢你了,还特意帮我亲自送过来。”   凌云把手里已经握得温热的金属u盘交到她手上,皱起眉:“凯瑟琳,你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凯瑟琳身为一个大学教授,在学术方面的成绩实在没得说,就是这个性子太迷糊,丢三落四都成了家常便饭,连自己上课要用的u盘都能落在凌云的办公室里忘了拿。   凯瑟琳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下次肯定注意。今晚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还有几个学生的论文没有看。”   凯瑟琳也知道凌云十有八九会拒绝,也不再多说废话,又道了声谢之后赶紧回实验室继续给学生上课去了。   凌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准备回办公室去忙自己的事情。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见隔壁实验室里传来了争执声。   少年清朗的音色传入耳中,他不禁顿住了脚步。   恰好实验室的后门没有关上,凌云驻足望去,发现里面是一组学生在进行小组实验。五六个男生围在同一张桌前激烈谈论着课题,其中有一个男生十分惹眼,凌云的目光一下就被他吸引去了。   那男生十八九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但是很瘦,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长得眉清目秀,五官也算得上很精致。他的脸原本应该是很白净的,现在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泛了红,双手撑在桌面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却很快,十分有条理地叙述着自己的观点,其中还引用了一些前人的实验进行论证,对于实验中的数据也倒背如流。整段阐述逻辑缜密、条理清晰,显然已经对这个课题有了非常深入地研究。   凌云觉得这个少年特别耀眼。   当一个人沉浸于自己所热爱的事物当中时,他的眼底会有压抑不住的光亮。   少年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里燃烧着炽烈的光,如同暗夜孤灯中的一束白焰。那热意甚至通过目光传导到了凌云这里。他单单是看着,就被这份热爱所感染,滚烫的情绪涌进胸腔,带动着他原本平静的心脏也开始剧烈地跳动。   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凌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对自己的专业领域这么纯粹的热爱,以及对学术如此本真的追求。这份感情容不得半点作假,就算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那份热切也会从他的眼里、从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很显然,这个少年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十分擅长,对方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一番话说完之后,少年挑了挑眉,有些调皮地笑笑:“洛克,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嘛!”   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被轻松化解,那个被他反驳的男生也不再皱眉,重新展开了笑容。   优秀,但不骄傲。凌云心里对这个少年的好感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实验室里的学生们结束了讨论,开始各自分工动手做实验,凌云也收回自己停留多时的目光,缓步走出了e3实验楼。   刚才他顺便瞟了一眼课表,那几个少年似乎是基因工程系三年级的学生,凌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意这个,下意识地就将这个信息默默记了下来。五分钟之后,他回到了t2教学楼自己的办公室里。   少年侃侃而谈的身影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冷性冷情的凌云教授还是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学生。   文学系和基因工程这种理科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就连平时上课都不在同一栋楼里,他们俩之后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他,令他忍不住一次次去回想那个少年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将那双明亮如星的琥珀色眼睛刻在了心底。   命运似乎像是能够读懂他的心思,那双无形的手竟然又将他们推向了相遇。   那是凌云带的一门选修课,内容是文学鉴赏。选择这门课的学生大多是其它院系的,他们强撑着睡意坐在教室里,只是为了多赚那两个学分。   凌云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对他们的要求也并不高。开课的第一天他就立下了规矩——只要同学们能够做到每节课都到场,没有任何无故缺课记录,再在期末时上交一份自己原创的课程心得或者论文,就能够在他这里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   他自认为对这些非文学系的学生们放松了要求,殊不知“冷血无情凌教授”的名号已经在私底下传开了。   毕竟也不是每个选修课的老师都会每节课点名,并且像他这样详细记录到课情况的。   这天他提着电脑走进阶梯教室,习惯性地往台下扫视一圈,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角落里的那个身影上。   是上次实验室里的那个男生。   凌云对他的印象很深,以至于一眼就认了出来。奇怪,这门课已经开了半个学期了,怎么以前对他没有任何记忆?   那个男生似乎带了好几本专业书籍来,厚厚的一叠书放在桌子上,挡住了他面前的那一块区域。从凌云望过去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奋笔疾书,显然是把这个课堂当做了自习室。   凌云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打开电脑开始讲课。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讲课很乏味的老师,在讲解大部头名著时会穿插一些作者不为人知的小趣事作为调剂,解析手法分析人物时也会去刻意避免使用晦涩的专业名词,尽可能让自己的表达更加通俗易懂。几乎可以说,只要你愿意认真去听,就一定能找到趣味并且有所收获。   课上到一半,他发现那个男生的头抬起来了。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了自己的书本,竟然开始认真听起了课。他的眼里涌动着求知的渴望,目光亦步亦趋地追随着讲台上的凌云。看向凌云时,他的眼底又燃起了热焰。   迷途知返,凌云甚感欣慰。   不知不觉一节课上完,他拿起名册开始点到,低沉而好听的嗓音语调平淡地念着学生们的名字。   当念到“洛克”的时候,角落里的那个少年脆生生地答了一声到。   凌云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拧紧了眉。他分明记得这个少年在实验室里用这个名字称呼的是其他人。   无论是请人代课还是给别人代课,这类行为凌云都无法容忍。这不仅是对老师的一种欺骗,更是对自己的学习不负责任。如果他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那么这门课程的学分也不要再想了。   点到的声音停了下来,凌云的语调也明显冷了几分:“这位洛克同学,下课之后请你留下来。”   那个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甚至不敢直视凌云的眼睛。等到教室里其他同学都走光了,他才抱着那一叠厚厚的书本,磨磨蹭蹭地来到凌云面前。   凌云低头凝视他,沉声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些仓皇地抬起眼,在凌云脸上快速掠过之后又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寻羽。”   --------------------   番外来啦!两个人在没有战争的世界里相遇,陆岐远没有参军入伍毕业后成为了育人之师,寻羽没有流落街头而是长成了最优秀的天才少年,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同样都是初遇,这个番外和正文第1章 稍微有一点点呼应)   脑洞一开就收不住,干脆另开了一本《白焰》专门写两个人甜甜的恋爱嘿嘿嘿,正文里的所有遗憾都会在番外里弥补回来!!番外里想看哪些内容也可以告诉我!   感兴趣的姑娘可以直接点首页跳转过去吃糖????? 第68章 秦韵番外 红鸢尾   ================================   鸢尾花,耐寒喜光,外观漂亮,气味好闻,还能够入药。秦韵喜欢这种多功能还不矫情的花。不过她最喜欢的不是常见的蓝色和紫色,独独偏爱红鸢尾。   红色象征奔放和火辣,刚好合了她的性子。还有红鸢尾的花语,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绝望的爱。   秦韵从前总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绝望。   当自家轿车与对面卡车相撞的那一刻起,她便堕入了无尽深渊。她的天黑了,梦也碎了。   车祸夺走了她的父母,以及她健康的双腿。   她家破人亡,虎视眈眈的那些人吞并了她家所有财产。她甚至没有钱去继续治疗自己打了钢钉的双腿。她流落街头,几乎无处可去。   那时的她以为那就是绝望的尽头了。   不,命运并没有放弃对她的作弄。   秦韵在街头看见了那张帝王的征兵诏令。她的想法很简单,抱着必死的想法去试一试,运气好的话,可以为国战死沙场,再不济只要能进军部至少这双腿的医疗能够得到也帮助。   于是她去了。非常顺利地被送入军部实验室,如同案板上的猪肉一般被送上试验台,接受了基因改造。许多人没能挺过觉醒后的感官过载,但是她的运气很好,当她从白噪音封闭室里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成功分化成了哨兵。   她被盘踞在自己身边的那条银环蛇吓坏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精神体。   军部当中女性的比例本就极低,分化成哨兵的女性就更少了。那时的她才刚满二十,是个只会跳舞的大小姐,却要跟着一群男人们进行同等强度的各项训练。   魔鬼地狱莫过于此了吧。她有点后悔来了这里,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忍下去。秦韵一次次在格斗训练中被对手摔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疼。   她坐在角落里,沉默着给自己青紫的手腕上绑绷带。绑到最后,单手打结实在是艰难,她用牙咬着绷带的一端把它打完。   “你这样系的是死结,拆起来会很不方便。”秦韵身前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温和而低沉,并没有带着敌意。秦韵抬头看向距离自己大约两三步远的那个人影。   男人其貌不扬,身材也算不上高大,秦韵仅仅只犹疑了一秒就嗅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向导素的气息——是一种极其清淡的花香。   秦韵皱了皱眉,拒绝了来自这位陌生向导的好意:“跟你没关系。”   一个大男人的向导素竟然是这种味道,看上去战斗力也不怎么样,他在这个实力至上的军部想必境遇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秦韵妄自下了推断。   那男人感受到了秦韵摆在明面上的冷漠,也只是随意笑笑,转身离开。   秦韵的双腿在觉醒之后由于身体机能的改变竟然奇迹般的恢复如常,再加上她原本就很不错的舞蹈基础和身体素质,要跟上其他哨兵的训练进度也不算是太难。进入新兵营之后她逐渐熟练了格斗、枪械、医疗等各项技能,最难为她的科目竟然是感官探知。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教官并不会教他们具体怎么操纵自己的五感,只会笼统的命令他们利用感官去完成任务,然后一点点加大难度以此来训练他们的探知能力。秦韵在这方面似乎总是缺少一些悟性。她最初觉醒的时候就陷入了感官失控的狂暴,后来听说是有位高阶将官来到实验室视察时顺手帮她构筑起了精神屏障,她这才幸运地挺了过来。   但是也由于她的感官屏障并不是自主构建的,导致她现在都没有学会如何降下屏障提高自己的感官阈值。每次尽力尝试却屡屡失败的时候,在训练中达不到训练要求被教官训斥甚至责罚的时候,秦韵都会自暴自弃地想,当时那位将官为什么要救她,让她就那么死了其实也挺好,何苦到了现在让她身为一个哨兵却开发不了五感招人笑话。   由于哨兵训练中至为重要的科目秦韵无法合格,哪怕她其他科目全都达到了优秀,最后的评级结果仍旧是c级。随之而来的就是分配搭档,她不出所料地被分到了一个同为c级的向导。此前她看过对方的资料,那人名为简凡,所有的数据都平庸得过分,一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能让人记忆深刻的特点。两个人经过测算后的匹配度也只是仅仅达到了及格线的67%,秦韵对这个搭档并不抱希望。   在训练室里双方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有些惊讶:“是你?”   简凡就是那个在训练场角落里多管闲事的男人。秦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怎么样,实际上在经历过那些黑暗之后她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太大兴趣。她在军部里没有交到朋友更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反正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掉,没有必要去做这些明显多余的事情。   但是简凡似乎很快就适应了秦韵这种对什么事物都很淡漠的态度。两个人身为搭档,自然是需要在训练期间都形影不离,秦韵对此没有明显的反感,但也并不觉得多么愉快。在休息时间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场边发呆,盯着窗外的飞鸟和晃动的树叶,一出神就忘了时间。   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当时一心求死才会来报名入伍,谁知道他们没有上战场去赴死,反而是无止境的繁重训练压得她喘不过气。虽然累,但也没想过要逃。自己这辈子横竖也就这样了,死在哪里都是一样,或许哪天就因为撑不过军部的狼性淘汰式训练死在训练场上也不一定。   秦韵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淡雅味道朝着自己靠近,简凡坐到了她的身边,转过头来笑着问她:“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秦韵面无表情地回答:“在想我什么时候会死。”   简凡笑意更浓,像是听到秦韵说了个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竟然连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秦韵有些不解,皱着眉问:“你笑什么?”   “对不起。”简凡摇着头缓缓收敛了笑意,“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年轻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东西。你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一定更美。”   他说话时总是真诚地直视对方的眼睛,无论说了什么都让人觉得发自肺腑,不带丝毫阿谀和谄媚。秦韵并不觉得能有其他人可以理解自己的境遇,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她的绝望,她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件值得开心和喜悦的事情,又怎么笑得出来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简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讲述着一个男孩的故事。   那个男孩出生在王城中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他身为家中独子更是从小生活得无忧无虑。他的父母都是商人,时常往返于帝国和联邦之间,那时的两国虽然暗中仍是不和,但是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如履薄冰的关系。男孩在家里总是能等到归来的父母给他带回来一些联邦的特产和玩具,哪怕父母经常不在身边他也过得十分快活。   两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生意越来越难做,父母每次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从最初的一两个月,到后来的大半年。最后两国正式开战,男孩的父母被困在联邦,再也没有回来。   两国之间的通讯都被切断,他再也联系不到自己的父母,他甚至不知道双亲是否还存活于世。父母留下来的钱很快就花光了,成绩优异的男孩只能辍学出来打工糊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了帝王的征兵诏令,想着或许能够借此机会踏上联邦的领土去寻一寻父母的踪迹,他就这样报了名。   “这个男孩就是你?”秦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其他人的故事她并不关心。   “是啊。”简凡眼中的苦涩一闪而逝,随即又换做了那副轻松的表情,“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也都有各自的不幸。我并不是居高临下的同情你,而是同样被命运作弄的人之间有了一点小小的共鸣。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没有自暴自弃向老天爷屈服,没有就这么认了命。”   简凡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朝她道:“我希望你也别认命。”   秦韵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他身上有种超脱年龄和身份的天真。她没见过哪个成年人在被命运作弄之后还能怀着一腔赤诚,还能扬起头来和命运抗争,然后笑着告诉她“我希望你也别认命”。   天真得几乎有些好笑。   可是那灼灼投来的视线竟然像是带上了温度,秦韵原本都已经如死灰般的那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在这段日子里第一次跳得如此有力而热烈。   那是秦韵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的情绪疏导能力。在不知不觉间她的情绪竟然已经被他所主导,带着暖意的精神力顺着两个人之间的临时精神链接传导过来,竟然真的舒缓了她心头挥散不去的阴暗和压抑。   秦韵意识到他在刚才已经探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之后,有些意外瞪着他。而简凡回应给她的只有一个浅浅的微笑,他肩头的精神体——那只棕黑条纹的花栗鼠也睁着漆黑的圆眼睛,满眼无辜地看着她。秦韵无奈,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自那次闲聊过后,她开始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他似乎并不是个能力平庸的废物,相反的,他有着非常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每当秦韵陷入回忆的痛苦之中他总是会及时出现,将她从情绪的泥沼里拉出来,朝她温和地笑。渐渐的,秦韵也不再对他如此防备,闲来无事的时候甚至还能随意聊上几句。或许是当天的训练项目,或许是军部今日份的配餐,总之都是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   在与简凡搭档之后,秦韵发现自己被梦魇控制的频率越来越低了。自从遭遇了那些变故,她时常梦见当时的那一幕,爸爸妈妈就在她面前被卡车碾过去,整个梦境里都是艳得刺眼的血红色。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因此惊醒,一闭上眼睛,她就会被那些泛滥的情绪淹没。   白天她还暂且可以逼迫自己沉浸在训练里,可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只能够独自消化这些过于浓烈而悲伤的情绪。每一个夜晚都显得如此漫长,每一次梦境都让她感到恐惧。   那天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看着窗外高悬的冷月,她便从窗口翻越出去,坐在他们那幢宿舍楼的屋顶,努力放空自己,让脑海中不再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事情。   可是想要忘记这些又谈何容易。半夜的楼顶的确是有些凉,凉风一阵阵地从她心头穿过,秦韵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试图用这个姿势找到一些安全感。   这时她的精神图景中竟然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是简凡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利用精神传导送来了一句问候。   『睡不着,出来看看风景。』   『看来屋顶的风景的确不可错过啊。』   秦韵还没有理解简凡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他从身后的楼梯爬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秦韵皱眉。   “来陪你看风景。”简凡笑着回应。   简凡就这么坐到了秦韵身侧,并没有刻意去找话题打破这份沉默。一个人和两个人待着差别还是很大的,秦韵无法忽视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大活人,转头看向他,却发现简凡正在低头逗弄着自己的精神体。   那只花栗鼠像是得了主人的命令,一下从简凡的掌心攀上了秦韵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腮帮子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秦韵垂眸看着这只独自忙活的花栗鼠,也将自己的精神体唤了出来。半夜正是银环蛇最精神的时候,她缠在秦韵的右手小臂上,看着主人肩头的花栗鼠兴奋地吐了吐信子。   秦韵故意将缠了蛇的那只手靠近了花栗鼠坐着的那一边肩头。   蛇类从来都是鼠类的天敌。花栗鼠被吓得一跃而起,圆溜溜如黑豆的眼睛里溢满了来自本能的恐惧,转头就往自己主人怀里钻,偏偏发抖的爪子一下没能抓稳,一下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秦韵赶紧伸手去接,花栗鼠落进了她的掌心,这下反倒离银环蛇更近了。   花栗鼠绝望地叫了一声,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秦韵终于被这幅场景逗笑,嘴角扬起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要把你逗笑还真不容易。不过你能看见你露出笑容,小栗吓晕一次也是值了。”简凡笑着看向秦韵的掌心,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家精神体软乎乎的身体,他将一小股精神力注入进去,花栗鼠很快就苏醒过来。   此刻秦韵已经收回自己的精神体,小栗没有了天敌,舒舒服服地在秦韵的掌心里安了家,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竟然翻出了自己的小肚皮。   “它这是?”秦韵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声音都不敢太大。   简凡一本正经地说:“它被你的精神体吓坏了,需要你的安慰,不然就不肯回精神图景里。”   “瞎扯。”秦韵知道他在逗自己,可是手指还是不自觉得抚上了花栗鼠的身体。小家伙的毛顺滑而柔软,不得不承认,确实比她的精神体的手感要好得多。   被这么一闹,秦韵的情绪也不再压抑,手里捧着简凡的精神体,竟然还和他聊起了自己的曾经。   自己曾经的家庭、曾经的梦想、曾经如同镜花水月的生活。她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帝国最美的舞者,站在皇家剧院的殿堂中起舞,让帝国的所有人都看到舞台上的自己。   就连秦韵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再说起这些的时候,眼底是闪烁着光的。   简凡轻声问:“那现在为什么不跳了呢?”   秦韵只是低头发出了一声嗤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命运。现在她的双腿虽然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但是毕竟被打入了那么多颗钢钉,她再也没办法完成那些高难度的动作,更别说继续跳舞。   可是简凡却对她说:“有梦想总是很好的,哪怕现在似乎无法企及,之后也可能以其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意想不到的方式吗?秦韵没有再顺着这话继续接下去,反倒是问他:“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简凡伸出手,指了指遥远的南边,秦韵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夜空,和军部里寥落的灯光。   “我的梦想很简单,只想跨越这道国境线,去联邦的首都看一看。”   “去联邦?”秦韵非常意外。现在帝国和联邦打得正是最激烈的时候,联邦的部队步步逼近帝国境内,简凡的梦想竟然是想去敌国的首都看一看?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见,必定要扣他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   简凡笑得狡黠,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这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不然我的小命都难保。我父母总是和我说联邦的首都a城非常繁华,夜里的霓虹灯都能把大街照得像白天。那次他们去a城做生意,两国猝不及防地就开了战,所有跨国通讯都被切断了,我总是会想,他们会不会就在a城定了居,等着我去找他们。”   秦韵一时竟然找不出语言来安慰他,只能把简凡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会的。他们一定在a城生活得很好,等着你去找他们。”   简凡仰头望向明月,长叹一声,默默转移了话题:“唉——这仗都打了两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两人随口聊着天,时间便在这谈笑中溜走了。简凡通过精神链接感知到秦韵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便催着人回宿舍去睡觉。他的精神体在秦韵手里早就睡熟了,他推着秦韵往楼下走:“现在离起床时间还剩几个小时,赶紧去再睡一觉。这次让小栗陪着你,保证能做美梦。”   秦韵抱着花栗鼠回到了自己床上,这回有了简凡的精神体作伴,竟然真的睡得十分香甜。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韵心头的阴霾被简凡一点点驱散,性格越来越像从前的那个自己。在战斗中,两人之间的合作也越来越默契。在简凡的协助下,秦韵逐渐能够自主控制精神屏障来调整自身的感官阈值。   那次两个人和作战小队的队员一同去野外参加全真模拟训练。军部的训练向来严酷,不论是场地还是装备一概还原真实的战场,不同小队之间的战斗也从来不会留情。   他们两人作为先头部队去阵前探查敌方方位。队长知道秦韵最不擅长的就是感官探知,这无疑是一项针对她所设下的的考验。   两人来到阵前,秦韵在简凡的帮助下撤下了自己的精神屏障,将听觉和视觉感官的灵敏度调至最高。无数嘈杂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秦韵趴在草丛里尽力分辨着其中有用的信息。敌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营地之外更是设下了精神壁垒防止对方哨兵的窥探。   秦韵将自身所有的精神力全部投注在了听觉和视觉之上,如果耗尽全力还不能突破壁垒的话,他们或许就会选择撤离。但是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出阵勘探,如果再一无所获,势必会被敌方抢占先机。   这样孤注一掷的行动十分危险,此刻的哨兵如同一匹失控的骏马,如果它的向导不能及时拉紧缰绳将对方的精神力把握在可控的范围内,那么这名哨兵就极有可能陷入神游或是狂暴状态,精神力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秦韵还是这么做了。她相信简凡的能力。庞杂的信息流在精神图景中汇聚,她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就连一旁的精神体都开始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口中发出可怖的嘶声。简凡将自身的精神力全部投注进了秦韵的精神领域,两人的精神力不断融合、纠缠,对抗着因为感官过载而积累的负面情绪。   就在秦韵感觉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简凡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属于简凡的温度从掌心传递过来,竟仿佛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原本被困于混沌的秦韵登时豁然开朗,如同长久沉溺于海中的人终于越出了水面,肺里涌入了崭新的空气。   敌方营地中的一动一静、内部布局赫然展现在她的眼底。她成功突破了敌方的壁垒,从最薄弱的部分探了进去。秦韵来不及喜悦,飞速在手册上记录下敌方的各项信息,然后第一时间传回己方营地。   这次训练秦韵所在的小队因为她所探查到的那些信息而大获全胜。秦韵战胜了自身最不擅长的科目,军部因此重新为她评级,在走出新兵营时,她已经成为了一名A级哨兵。   带队的教官问她,是否需要更换能力更为匹配的搭档。秦韵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觉得简凡就很好。”   后来两人转为正式编制进入了特战小队。那时他们的直系将官就是刚刚升为少将的凌云。   在凌云带领的队伍里,向导的地位有了显著提升,简凡也获得了更加丰富的训练资源。他在凌云的指导下选择了自己的偏向,开始朝着辅助型向导这个类别进行特化训练。   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战斗价值都比不过秦韵,那就干脆放弃修习攻击性技法,专心强化自己的情绪疏导和精神协助能力。毕竟也不是每个向导都能成为凌云,他甘愿退居秦韵的身后,成为那个辅助型的角色。   秦韵当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为了能够不辜负简凡的选择,她只能加倍地努力。   两人能够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简凡在给秦韵包扎身上新增的伤口。秦韵不想让简凡担心,便刻意扬起笑容:“我没事儿,你别担心,嘶——”可惜话还没说完就因为绷带碰到了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么大一条口子,还说没事?”简凡放轻了动作,低头仔细给秦韵手臂上的绷带打上了结。秦韵看着他的动作,随口问道:“你这不也是打了个死结吗?”   简凡笑着看向她:“这不是怕你待会还要训练,动一动就松了。死结也没关系,我给你解。”   那天的阳光分明也不大,简凡的相貌甚至算不上帅气,可秦韵偏偏被这笑容晃了眼,心跳都不听话地乱了分寸。   然后她胸中一热便脱口而出:“我们缔结永久链接吧。”   简凡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怔怔看着她数十秒,完全消化了秦韵意思之后才重新展开笑意:“好。”   向导与哨兵通过结合来缔结永久的精神链接,这种链接一旦达成,两人如同一体,精神相通,生死与共。   秦韵后来回忆起在军部的那段日子,大概是自己成年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连训练都不觉得苦了,那段记忆里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只有简凡的笑容和总是缭绕于鼻尖的淡雅花香。   当时的秦韵觉得自己被简凡救赎,摆脱了那始终阴魂不散的绝望。可是命运总是喜欢与她开玩笑,这仗打了三年终于接近尾声,因为联邦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帝国王城。城破则灭国,他们只能背水一战,所有的能力者都被派上了战场。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踏上两军厮杀的真实战场。之前帝王始终将他们留作杀手锏不肯拿出来,现在竟然要靠着他们这群新兵蛋子守住帝国王城。   出征之前凌云少将的宣讲慷慨而悲壮,每个特战小队的成员都抱着殉国的念头踏上了战场。王城血战的确惨烈,特战小队近乎全军覆没,就连s级的向导凌云都战死沙场。   起初秦韵在简凡的辅助下在阵前所向披靡,她身为哨兵原本就有着超乎常人的体力和速度,再辅以敏锐的五感,那些联邦的军人根本就伤不了她。   但特战小队毕竟人数有限,联邦又是大军压境。哪怕他们是神,也扛不住那源源不断的援兵。   简凡身为辅助型的向导并没有攻击能力,秦韵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去护住他。   可终究还是有护不住的时候。   他们陷入敌方的围攻,哪怕围住他们的只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但他们的人数够多,手里还有枪。秦韵可以躲过在她眼里速度太慢的子弹,简凡却躲不了。   那年冬天王城下了铺天盖地的大雪,简凡的血染红了地上一大片积雪,像极了开得艳烈的红鸢尾。向导受到重伤之后自身的向导素就会开始溢散,秦韵感知到那股原本淡雅的花香越来越浓重,混着腥臭的血腥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那是属于简凡的生命气息正在消散。   不行,不能这样!秦韵近乎疯狂地朝四周的敌人发动攻击,甚至不论是不是己方战友,只要是拦在她身前的人都会被她当做敌人。简凡的血令她濒临崩溃。   缔结了链接的向导和哨兵只要一方死亡,另一方就会陷入失控的狂暴,最终因为失去理智而死。   简凡怎么忍心看着秦韵陷入狂暴。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此之前切断两人之间的精神链接。   他在弥留之际支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拔出腰间用来自戕的匕首,狠狠插入了后颈。那里是缔结链接的腺体所在,如果毁掉腺体,或许还能为秦韵抢得一线生机。   被数人围攻的秦韵突然感受到自己颈后的腺体中翻腾起剧痛,就像是生生从她的身体里剜出一块血肉来,疼得她喉咙里都挤出了嘶吼,双眼瞪得通红。两人之间的精神链接被彻底切断,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再看他一眼,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战场之上是没有人去分辨你到底是活人还是尸体的,只要面前的对手倒下了,他们便会去迎战下一个敌人。   秦韵就这样偷回了一条命。可是简凡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王城外的雪地里。   他至死也没能跨过那道国境线,没能去到他心心念念的联邦首都,找到失落多年的父母。   分明是他笑着告诉她,只要有梦想,总有一天能实现,哪怕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可是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吗?   秦韵从病床上醒来之后疯了似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她再也找不到他。心口像是连同被斩断的精神链接一起被挖走了一大块,她顾不上疼,只觉得很空。   空得她发慌,只剩下绝望。她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身边的人都死去了,独留她一个人苟延残喘,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继续在这个地狱般的世界上继续待下去?   后来凌云少将暗中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去联邦潜伏。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想,她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当时简凡哪怕毁了自己的腺体也要保住她的命,那她现在也必须珍惜。   离开帝国之前,秦韵从故乡的路边摘下一支红鸢尾,将它插在了自己左胸前的口袋里。淡雅的花香缭绕在她鼻尖,仿佛简凡也和她一起上了路。   既然你一直想去联邦,那我就替你去看一看吧。   【秦韵番外·红鸢尾 完】   --------------------   之前答应的秦韵姐姐的番外来啦~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