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严禁先上车后补票》作者:荆棘小花   文案:   无限流、灵异向   求收藏求评论求海星啊~   【一言不合割腕放血娇气戏精攻*冷血酷哥战力爆表二刀流受(白洛川*白玦)】   白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老旧绿皮火车上,并且已经不处于现世里,还有许多非人类的奇怪生物   而更重要的是......   他分手已久的初恋对象也在这里   这个初恋对象还常常面带微笑地割割腕放放血......   白玦:你这么瘆得慌,不如我们复合吧! 第1章 楔子   白玦感到自己的脑袋里像有一团浆糊,那浆糊还是血色的。   腥味儿不停地打转,时不时地闪过几道光刺激着脑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身在何处。   只凭着身体里尚存的一股子狠劲儿,拉着白洛川往那该死的火车跑去。   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但没关系,他想,就快就可以休息了。   这些伤也很快就可以愈合了。   百鬼夜行还在继续,身后是一片鬼气冲天的缭乱景象,满月已经被染上猩红的颜色,就像身上破了个大洞的伤口,鲜血淋漓,看着都没有温度。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白洛川。   幸好,他看起来似乎比自己的状况要好。   还笑得挺温暖的。   失血过多导致身体开始发冷了。   白玦透过眼膜的血光,看见了前方阴影里静静伫立的火车,还有火车上方悬着的巨大沙漏。   沙子已经快要落完了。   “到了!”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成了这个样子。   “嗯。”可能是耳朵也受伤了,他听着白洛川的声音有些模糊,仿佛被什么给哽住了。   “滴——”白玦用力地把手里写着名字的车票狠狠摁上车厢门旁的检票机。   检票机亮起一道绿光,提示着检票通过。   他用最后的力气跳上火车,没来得及松口气,转身看着白洛川。   却对上一道无奈的目光。   夹杂着一丝无能为力的悲伤。   白洛川站在火车下没有动,双手空空如也。   “......你的车票呢?”白玦的声音有些抖,身体冷得没有了知觉。   他颓然跪在车门前,门口半透明的绿色薄膜看着柔软,却像一层铁壁,阻隔了有票和无票的乘客。   “再相信我一次吧,白玦。”   上空沙漏里最后一粒沙子落下,火车准时启动。   他看着白洛川在车下对他笑着,一如那年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那样,像那抹在北极环抱冰山的阳光,折射得四散开来,绚烂至极。   那道光却在这个时候,随着火车的轰鸣前进,湮灭在了盂兰盆节的黑暗里。   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2章 绿皮火车   “第一百零七天,”   白玦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几个字,甩两下手中的水性笔,放在眼前仔细看看。   墨色的眸子平添一抹略带神秘的沉静和冷淡,笔芯里只剩不到半厘米的墨水高度。   笔尖悬在纸上方一点的位置,犹豫了片刻,还是落下潦草的一行字:   “依旧是暴风雪天气。”   “嗡嗡嗡——噗——”   火车的轰鸣声开始在沉寂的气氛中回荡,隔着厚重的铁皮,带着点儿模糊不清的瞬间冰冷的水汽,像是一把无形的死神镰刀,从四面八方封锁掉生路。   火车里闭目养神的人们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怔然睁开眼。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的死寂。   这是个封闭的车厢,似乎也将世间一切的快乐与希望给抹杀了,徒留无尽蔓延的恐惧与绝望,如同黑暗里的潮水一般,将人无声地淹没。   绿皮火车的行驶速度在轰鸣声中逐渐地慢下来,白玦抹了一把玻璃窗上的水汽,却也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冰渣子被刮到外面的玻璃上黏住,也会很快被车厢内的温度照顾到,挥发成水滴,触手生凉。   这茫茫雪日中不知疲倦的火车,就像是雪国列车里演的一样,隔绝了两个世界。   但白玦知道,火车停下后不久,这车厢里面便会如窗外的冰天雪地一样,被完完全全地冰封住。   等待着第一张车票来将它‘解冻’。   哈出一口白气,车厢内部的温度已经开始在降低了。   将旁边床位上蜷缩着的人拍醒,白玦抓起一边的厚外套递给他,轻声说道:“时间到了,该起了。”   “……嗯……火车要停了?”被子里传出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嗓子。   白玦凝视着窗外的雪景,似乎在车厢里也能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风声。   “嗯,这暴风雪的环境应该也不会变了。”   床上的人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磨蹭着坐起身,脸色苍白,柔软的被子半裹在身上,动作拖沓地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着。   “呀,这么冷的天气真是讨厌,搞不好还得冻死在外面,难度又增大了吗……”   白玦没有说话,雪地上反射的强光刺得他的眼睛有些酸痛。   他收回目光,伸手替眼前的人按平了衣领上的一个小褶皱。   两人面对面地相隔很近,呼吸交错,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随着“铛——”的一声巨响,火车停止了行进。   仿佛纪录片里原子弹大爆炸之后的无声瞬间,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   随后,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从绿皮火车每一节车厢的喇叭中传出,犹如死神的宣判。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列车已经进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指定车门下车,本次列车停留时间为七天,请不要贪恋沿路的风景,保管好车票按时返回,开启我们的下一次旅程。温馨提示:先上车后补票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请勿尝试。最后,祝您旅途愉快......”   “......愿机会永远伴您左右。”模仿着广播念出这最后一句话,白洛川不屑地撇嘴,“这一天天的还能不能有点儿新意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机械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年代久远,车门略显笨重。   铁锈的‘呲呲’声有些刺耳,锈迹斑斑的火车门缓缓开启。   刺骨的风雪从外面涌进来,似乎稍不留神,就能把肉体连着灵魂都给冻成虚无。   ————————————————   白玦上火车的第一天   “卧槽!我这是在做梦嘛,这梦也太他妈仿真了,牛逼呀兄弟......”   “我去,来了这么多新人,下个站台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这火车还他妈有完没完啊!一批死完又一批,难不成我们得永远过这种畜生一样的操蛋生活?”   “草,老子怎么知道,不想在火车上住,那下个站台你他妈直接在外面找栋房子住下来啊,别他妈再上来了,反正这里边儿没有票子也能有房,比你现世里那破出租屋强多了,就是这团团转转的邻居......可说不清楚是些个什么玩意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这位大哥,我有点儿晕了,这......不是梦?”   ......   白玦是有起床气的,并且这气还不算小,至少他那助理在白玦起床后的半小时内,都会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白玦拿来祭天了。   但半梦半醒中的大脑潜意识里,他感觉这似乎不是在他所熟悉的、可以随意发起床气的环境里。   身下的床单是布的,比家里的粗糙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手背挨上去摩擦两下还能感受到有细细的沙砾。   床似乎有轻微的晃动,摇晃还挺有规律的,适合长期失眠的人。   但周围的噪音也太大了一点,房间的隔音效果仿佛不太好......   等等,房间?哪个房间?   白玦猛的一睁眼,迅速翻身坐起来,脸上是一片茫然。   然后表情立刻冷冽起来。   这是哪里?   正对着的是一个小玻璃窗户,可以往上拉开的那种。   窗框上的绿色漆皮有一些已经剥落了,显露出的铁架子锈迹斑斑,感觉伸手上去抹一把就能抹下不少小铁屑下来。   窗外已然是天光大亮,能看到不断掠过的郊外田园景色,细看还能找到不少平房宅子,像是老城区胡同巷子里带着年代感的房子,青砖绿瓦,炊烟寥寥,似乎是某个村落。   这是在火车上?   白玦立刻弄明白了目前所在的地方。   可是他分明记得前一天晚上结束视频会议之后,虽然为了放松神经,喝了点红酒,有些醉了......   但确确实实是在家里的卧室睡的啊,怎么一觉醒来会换了个地方?   还是在火车上。   要说是谁的恶作剧或是报复绑架之类的,也不可能搞个这么大的工程吧。   再说了,他的警觉性也不至于差到被人搬来搬去还睡得像死猪一样。   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白玦眉头微蹙,翻身下床,慢慢打量着他所在的这个房间。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几平米,两侧靠墙分别放着一张勉强能睡一个成年人的单人床。   手放在床上边儿晃两下还能听到铁杆的“咯吱咯吱”声儿。   床上的被子仿佛是行军被那种,但似乎是使用的次数太多了,那军绿色都有些发灰。   房间顶上吊着老式的铁片吊扇,即使是蒙着一层灰,也能看到那扇片儿都已经变色了。   实在是年代久远。   这是白玦心里唯一的想法。   除此之外房间里便没有更多的物件儿了。   看着四面已经掉了大半墙皮的墙壁,白玦觉得这里面似乎也不应该再有什么现代点儿的东西。   不搭。   幸运的是房间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也不像是许久不住人的那种冷清。   窗户虽然破旧,但窗户上那玻璃看上去倒也干净,阳光透进来,在两张床中间的缝隙里印出一小块儿光斑。   没什么可看的了,白玦转动门把手,慢慢踏出去。   门外的陈设倒是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和一般的火车一样,开门对面是窗户,两侧都是房门紧闭的房间,初步估计有十几个。   往车厢前面走,走到宽敞地方,便没有单独的房间了。   两侧都是对坐的皮沙发,每对儿中间还有一张小的木质方桌,方桌是红木的,上面摆着一模一样的灯,像是民国时期老上海的拉线绿台灯。   皮沙发上或站或坐着一群人,在激烈地说着什么,似乎没人注意到他。   白玦想得有些不着边际。   得,外边儿看起来还挺正常,不仅正常,还挺有质感的,走的还是当下最潮流的复古风,那皮沙发也没见着哪儿有个洞,木桌也并没有哪张缺了个腿儿。   他知道的单是沙发桌子那皮质那木质,几乎都能进拍卖所了。   还不愁没人抢。   那为什么就他的房间是如此的‘做旧’呢?   墙皮还大块大块地掉。   这是搞差别待遇还是阶级歧视啊?   “嘿,帅哥,你也是新来的?”旁边冷不伶仃地响起一个女声。   白玦有些疑惑地偏头,没人。   再低头,哦,人在下边儿。   “靠,你侮辱我!有你这么转头的吗?你就不能直接转向声音来处的右下方!还非得连转两次,你是机器人吗?”   说话的女生有张娃娃脸,白嫩白嫩的,这时候气鼓鼓的看起来更像个包子或者馒头什么的。   偏偏有着一头成熟的大波浪卷儿,细看还挑染了几绺深蓝色。   年龄应该是在高中生往上了,就是个子矮了点儿。   白玦没有说话,也怪他刚醒就面对这样诡异的场面多少有点不适应,没反应过来身边有人。   “这肯定不怪我矮,是你这家伙太目中无人了,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无视别人了我告诉你,这地方可是真刀真枪看实力的,”女生说,“像你这种小白脸儿,肯定活不过......”   白玦低头瞥了她一眼,目光相交的瞬间,司绮瞬间感觉心里一紧,有些发慌,话音也戛然而止。   白玦把眼神移开后,她又很快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万分复杂。   就这么轻而易举得被震慑住也显得太没有面子了!   但那眼神带来的后劲儿也不小,像猝不及防看到黑暗里结冰的海面,又像夹带着冰刀的寒风。   总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他残忍无情地弄死在这儿。   这是个危险又冷漠的人,司绮在心里下了初定论。   “什么眼神儿啊?吓唬我啊?我可是被吓大的......”音量低五个度的嘟囔是她最后的倔强!   “我没有目中无人,是你站在了我的视线盲区,”白玦淡定地说,“况且......你也确实矮。”   “......我靠!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司绮郁闷地说,又碍于心里残存的畏惧不敢反击,再说了,似乎人家也没有说错......   “你们在编什么鬼故事!我不相信!我要回去,列车长呢?乘务员呢?给我出来!”   “......呜呜呜,你们到底是谁啊?放过我吧,你们放了我......放了我,我爸爸会给你们钱的!我爸爸很有钱!你们放我回去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手机呢?你们还拿了我的手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操,这批人怎么这么麻烦!”   “喂哥们,”娃娃脸女生司绮扯了扯白玦的袖子,“你也是新来的呀,初入陌生的地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太冷静了点儿吧,你不怕吗?”   白玦默默地把袖子扯出来,说道:“怕有什么用?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司绮啧了一声,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摇头晃脑地说:“牛逼牛逼,佩服佩服,是个大佬,对了,我叫司绮,你......”   “白玦。”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出来一声闷响,还伴随着刺耳的哭骂声和尖叫声。   “都说了几百遍这他妈不关老子的事!你抓着我有个屁用!”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指着已经倒在地上的一个女人骂道,手背上还有条血杠子。   “真他妈晦气,被个快死的女人给搞条口子......”   白玦皱眉,快死的女人?   听到这话,那女人也吓得顾不上哭了,满脸惊惧,拼命抓住男人的裤管,语无伦次地问:“......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什么要死的?谁啊——谁要杀我......不要......救命!谁来救救我......”   男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拥有更多信息的优越感,俯视着地板上已经快被吓疯了的人,满脸横肉,笑得一脸残忍,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利刃。   “当然快死了,火车就要进站了,得不到车票,你会死得很惨的......” 第3章 血色新年(一)   白玦逛了一圈儿,非常郁闷。   火车上似乎除了他醒来时的那个房间像个破旧文物陈列馆,其他地儿都还挺好的。   从房间出来往后走还有一个很大的餐厅,据火车上的人说,食物是应有尽有,味道也没有问题。   别说牛排、龙虾、鲍鱼捞饭,就是牛油火锅、麻辣烫、烧烤,你有能力吃的时候,这儿也会供应。   就是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没有厨师。   食物是凭空出现的。   这也太魔幻了点儿。   仔细想想,还挺瘆得慌。   白玦靠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水杯边缘轻轻敲击着。   这列火车太诡异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房间的狭小和陈旧让他以为这列火车里的空间应该不大。   可现在看来,情况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里面很大,很宽敞,几乎不像是一列火车。   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大巴,外观看着是一回事,内里却又大有乾坤。   尽管这个认知比较惊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   车厢里比之上午的喧闹要沉闷了一些,新人们几个小时里想尽一切办法,却依旧无法改变现状。   在崩溃边缘来回徘徊之后,大部分的人都开始面对现实,试图从老手们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人类的适应能力其实很强。   车窗外的天空中,太阳似乎在融化,炽烈的岩浆染出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火烧云,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这铺天盖地的暖光里。   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人群中四处穿梭左右逢源的司绮跑过来,大大咧咧地在白玦对面坐下,问:“怎么样帅哥,你要单打独斗,有没有搞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根据我的经验,按照这个速度,入夜之后火车怕是就会停了。”   白玦右手手指扣起来,在旁边的玻璃窗上敲了敲,说:“既然没法儿逃,就只有等进站。”   “就这样?”司绮无语地看着他。   “这还用得着说嘛,不管是谁把我们放这儿,肯定不可能让我们这么容易就逃出去呀,要想走,估计还得吃透这里边儿的规则。”   见白玦没有反应,司绮又神秘兮兮地俯身靠近了点儿,小声地说:“那边有个老手说过人多比较有优势,愿意带着新人,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加入他的队伍了,怎么样?你要不要去?”   白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蹙眉道:“关我什么事?”   听了这话之后司绮反倒开心起来,眼神中却还带着点鄙夷,说:“我就知道只有蠢人才会相信那种,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呢,就上赶着当别人的棋子了,看上午那几个人吓得那样儿,这才几个小时呀,以为逮着根稻草就能往上爬了,要我说啊……”   “司绮!”   白玦正被司绮的碎碎念烦得有些不耐,一个喊声突然拯救了他的耳朵。   声音不是特别清亮,语调微微上扬,要让白玦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是窗外正正好的夕阳,不带攻击性的、懒散的、暖烘烘的。   细细琢磨,语调却又有一点软绵绵的上扬,勾得人心痒痒。   关键是,这声音在他听来简直再熟悉不过。   难以置信地僵了片刻,白玦歪过头看了一眼。   是个穿黑T的男生,皮肤很白,眼神透着些显而易见的无辜,从白玦的角度看过去,夕阳的光刺进他的瞳孔里,眼睛像是琥珀色的玻璃珠子,脆弱易碎。   “嘿!你来啦,”司绮一脸兴奋地冲他招手,“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哈......”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没等司绮说完,男生便自行开口,伸出右手,嘴角的笑意并没有染上那双漂亮的眸子,相反的,眼神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稍纵即逝,白玦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好久不见,白玦。”   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白玦还是抬手轻握了下,和记忆中的一样,像是细腻的冷玉。   双手一触即放:“好久不见。”   白洛川嘴角的笑意上扬了一个弧度:“居然在这种地方又遇到了,缘分呀。”   白玦低下头,看不清眼神,笑得却有些意味不明,轻声说道:“谁说不是呢......”   声音小得随风而散。   这趟诡异的旅程可真有意思。   “喂!”被忽略了的司绮不满地抱怨,“你们怎么认识的呀!白玦你不是第一天来吗?还有洛川,你之前不是都和我呆一块儿的吗?”   白玦将胸腔的气息一点一点慢慢吐出去,垂下眼帘,淡淡道:“在外面认识的,不关你的事。”   何止认识,这是他从高中到大学,认识五年、在一起三年的初恋。   是那个让他在漆黑冰冷的深夜辗转反侧的人。   “靠,过河拆桥啊,举报了,后台封你号!”   白玦点点头:“随意,我小号多。”   司绮:“......”酷哥你稍微有点腹黑。   正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的白洛川骤然出声,脸色严肃:“快开始了,看外边。”   白玦顿时感觉有光线在手背上飞快地掠过,扭头看向窗外。   前一分钟里明明还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的火烧云像是动画制作里被点下删除键的画面一样,随着火车的前行,一点一点地往后倒退,直至消失。   太阳的光在远处爆出一条横向的深绿色光线后,一下子就泯没了。   世界一片漆黑。   车厢里的人们看着窗外的光一丝一丝地消失,直到夜幕降临。   像是希望被一点一点泯灭。   餐厅里暖黄的灯兀自开着,他们就仿佛是坐在黑夜里汪洋大海中的一艘渔船上,失去了航向,拥有的只有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气氛很沉默,有新人惶惶不安地小声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意思?这里的天变得有那么快吗?怎么外面突然就黑了?是在警告我们快回房间睡觉了吗......”   “嗤——”有人不屑地笑了一声,语气轻蔑,“你以为这车是你妈呀?还管你早睡早起长身体不是?那你快去睡吧乖孩子,被子蒙脑袋上,别出来,也小心别尿床哦,爸爸我不会帮你洗床单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儿子大了得自己洗,不要什么事都叫爸爸——”   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响起,开口的新人有些羞愤,脸涨得通红,垂下的双手微微颤抖,腮帮子鼓动着,却被身旁的同伴扯住衣角,终究没说什么。   “哼。”开口嘲讽的人也没再说什么,三三两两地走出餐厅。   “别在意,”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微笑道,“在这里面待久了的人脾气多多少少都会变差,并不是针对你。”   一个女生不安地看着他:“轩哥,那这是......”   “火车行驶的路程里窗外的时间流动应该是正常的日升月落,”刘轩朝着她安抚地笑了笑,说,“这样的突变说明火车快要进站了,别担心,我会带着你们的。”   女生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眼神里充满了信任:“谢谢你轩哥,你人真好......”   其他的一些新人也仿佛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了依靠,纷纷向着刘轩靠近了一点。   白玦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刘轩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冲他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很温和礼貌。   白玦却盯着他冷笑了一声,声音略大,刘轩的脸色僵了一瞬。   没有理会,白玦移开目光,外边原本寂静无声的黑暗里响起了火车的轰鸣声,响声像是由远及近,逐渐变大。   “速度越来越慢,快停了......”白洛川喃喃道。   司绮在一边飞快地说:“待会儿白玦你跟我们走吧,不要逞强,我们不会害你的。”   白玦眉头一跳,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对于新人来说,毕竟这是一个未知的环境,不知道规则,会发生些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有同伴是件好事,相比起在信息量上优于自己的老手们,新人在这里真的一点优势都没有。   更何况......   扭过头突然看到白洛川望向他的眼神,里面带着丝丝让白玦陌生的复杂。   离得很近,靠着灯光,似乎还能看清楚白洛川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像小扇子一样,以前他总爱用手指去拨弄。   白玦抿紧了唇,飞快地把脑袋转回来,清了两下嗓子,说:“行。”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巨响,火车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随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机械人声吓了白玦一大跳。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列车已经进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指定车门下车,本次列车停留时间为五天,请不要贪恋沿路的风景,保管好车票按时返回,开启我们的下一次旅程。温馨提示:先上车后补票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请勿尝试。最后,祝您旅途愉快,愿机会永远伴您左右。”   “我靠,”司绮被吓得一哆嗦,两手交叉搓着手臂,“这声音就算听过也觉得瘆得慌......”   白玦仔细地记住广播里的每一个字,默念到‘车票’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   什么也没有。   似乎是要自己得到车票,才能再次进入火车。   那不下车又会怎样呢?再者,下了之后不上车又能怎样呢?   白玦瞥了一眼身旁的白洛川,没有问出口。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随着连续的几声“哐哐——”声,火车的车门缓缓开启,一股湿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不知是不是火车上灯光所带来的反差,从车门望出去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似乎是被浓稠的墨汁所覆盖。   寂静的黑暗像凶兽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他们这群懵懂的灵魂。   白玦看到那几个老手先是在门口处张望了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走出车厢,几步之后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等到那位轩哥也带着人出了车厢,白玦三人才踏出了火车。   在车厢里待着的时候没有感觉,踏在平地上时,才觉着寒风刺骨。   即使裹紧衣物,那冷意也似乎能透过衣服、从身体里对穿而过。   是南方冬天里的那种湿冷的气候。   白玦的眼睛稍稍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已经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些东西了。   火车停下的地方似乎是一个乡野间的废弃站台。   周围都是杂草,白玦走近了看,那站牌歪歪斜斜的,风一吹还能听到嘎吱的响声回荡在这片荒郊野岭,铁片都已经变了形,上面模糊地看见写着“......快乐”几个字。   “什么快乐?生日快乐?”司绮小声嘀咕,“这状况谁能快乐得起来?”   “你们不下车吗?”   听到声音,白玦转过头,看到白洛川正站在窗边同车厢里零星的几个人交谈。   “我们不了,”靠近窗口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外面太黑了,我们决定等到天亮再说。”   不可能的。   白玦心里一沉。   火车既然选择在天黑停下,就肯定不会让你在天亮之后再下。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劝你们还是赶紧下来。”果然,白洛川的声音略显严肃。   “啊——”   似乎是回应了他的说法,车厢靠后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以及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随之而来的——   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   “操!怎么这么快!”司绮柳眉紧蹙。   听到这声儿后,站在站台的白玦立马拔腿,沿着火车往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快到的时候,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白玦!怎么了?”身后是跟着跑过来的白洛川。   “别过来。”白玦的声音有些沙哑,细听还能听到里面带着微小的震惊。   白洛川脸色一变,站定住脚步没再往前走,盯着白玦的脸,表情有些担忧,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玦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玻璃,心跳如鼓。   他看不清车厢里的情形,因为有东西紧紧地贴在了里面的车窗玻璃上,像是快要破窗而出。   那是一只带着暴虐的、渗着血的暗红色眼睛。 第4章 血色新年(二)   就算说每个人童年阴影里的恶魔都是没有具象的,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明确的特征。   其中在大部分的想象里存在的,就是这样带着恶意和血腥的红色眼睛。   白玦感觉就在这几秒的对视时间里,他的手心和后背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风一吹过,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打完就僵住了。   因为刚刚还一动不动和他对视的眼睛突然缓慢地转动了一圈,俏皮地眨了两下。   他他妈的居然还会眨眼睛?   眼睛的主人似乎往后退了几步,白玦这时候才看清楚这怪物玩意儿的头。   那已经称不上“形状”这种词了,就仿佛是由腐肉一块块堆积而成。   那肉上边儿还往下滴着黑绿色的粘稠液体,混着几丝红色的,大概是血。   一张可以称得上‘血盆大口’的猩红的嘴,张开便有长而尖的舌头滑出来,连带着流出乳白色的、胶水儿似的唾液。   腐肉堆的顶端竟然还长着两个不对称的角,像是削尖了的木头。左角下方就是那只暗红色的眼睛,右边的眼睛似乎是被缝合了,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条细缝,以及细缝四周腐肉上交错着的粗糙麻线。   看着都疼。   看着都恶心。   从白玦的角度可以看的清楚,车厢里墙壁上和四面的玻璃上都沾了不少血,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什么血肉横飞的惨烈场面。   被怪物攻击的那人估计是没救了。   车厢里陆续传来慌乱的尖叫声,白洛川皱了皱眉头,暗骂一声“蠢货”,飞快地转身往列车门的方向跑。   边跑边用手用力拍打着列车外壳:“快出来——别待在里面——”   然而里面的人似乎被吓傻了,连逃跑都没了力气,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尖叫,车厢出口处根本没看到有人出来。   犹豫了一下,白洛川咬牙,闪身重新跑进了车厢里。   “别进去!”白玦眼看着他跳上去,心脏惊惧地收紧了,转身飞快跑向他。   快到了的时候司绮正在出口处焦急地往里招手。   白玦刚跑到门口,突然一个大的黑影从门里就这样直直地朝他压下来,一起重重地摔在后面的杂草丛中。   后背有一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是被草丛里的碎石子给咯到了。   “嘶——起来!”白玦推了推身上的人。   白洛川低声说了句抱歉,手脚有些发软,在白玦身上磨蹭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白玦借着微弱的光照,看见白洛川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莹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心里的某一处地方莫名地软了一下。   往身边看了一眼,颤抖的人影是刚才被白洛川从车厢里拖出来的男生,此刻呆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目光怔怔地盯着列车门的,嘴唇抖动着没有说话。   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我我我......靠!我们是不是该跑了啊......”司绮的表情有些被恶心到了的样子。   她刚才就在车门旁边,白洛川救人跳下来之后,那只怪物就这样出现在车门边静静地盯着他们。   那张血盆大口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甚至还能看得到尖牙上沾着的鲜红血液,粘稠着成丝地滴下来。   被救下来的男生紧张地盯着它,非常崩溃:“它是不是在嘲笑我们?怪物也搞死前羞辱这一套吗,干嘛不直接给我们一个痛快?”   “它只能待在火车上,”白洛川双手在身前搓了搓,他的手已经凉得几乎没有知觉了,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怪物。   “避免有人想钻空子不下车,只是这次的惩罚来得早了些。”   白洛川看着那个浑身颤抖的男生,又瞥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白玦,心里挺感慨的。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前几次,生死有命,他估计是不会上车去救人的。   但这次不同。   这次有白玦在。   所以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了。   男生双手痛苦地抱住脑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们不知道会这样......”   司绮看了白洛川一眼,后者摇摇头,说:“我上去的时候只有他已经快跑到门口了,其他地方都是血,只来得及拉他下来。”   至于车厢里留着的其他人,估计没救了。   “里面都没声儿了,也不知道现在设定的是几点,得快点儿找到能休息的地方,”现在这四周只有他们四个人还在这儿,白玦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男生,冷冷说道,“必须现在就走。”   所幸男生也并没有被吓得四肢无力,用力地抹干了眼泪,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往远离站台的黑暗里走去。   白玦回了一次头,那怪物似乎已经不在车门前了,火车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连同车厢与站台一起,通通融进了黑暗中。   “咋地你还哭啦!”司绮抬头看着那个男生的脸,“大老爷们儿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差?”   白洛川无奈道:“不是他承受能力太差,这是人之常情。”说实话,就算是他自己,已经经历了几次,但在冲进车厢看到那样血腥场面的时候,都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了。   毕竟是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现代人嘛,哪能人人都那么变态?   司绮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玦,嘟囔道:“那这位的承受能力就不是人喽。”   白洛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搭话,也没好意思看白玦。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白玦能这么快镇定下来。   看来几年不见,这人变深沉了许多呀。   “以前更绝望的事情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白玦望着前方,淡淡地说。   语气平静的话慢悠悠地飘进白洛川的耳朵,让他前行的脚步停滞了一秒,冰凉的指尖微微发麻。   心脏的某处似乎悄悄地裂了个缝,有些酸楚。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那个男生诺诺地开口:“......谢......谢谢你们,我,我叫林久,谢谢你们救我......”   “诶——”司绮好奇地戳着他的腰,“是‘喝酒’的‘酒’吗?这名字好听的呀”   “不是,”面对这么热情的女生,林久显得有些无措,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了一点,小声地解释,“是‘天长地久’的‘久’。”   “哦——”司绮故意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   林久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好哦的?   默默地又离她远了一点。心里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走那么远干什么?”   司绮个子不高,长着一副萝莉样,力气却不小,一把就能将快瘦成杆儿的林久拉过来,“当心有小怪物来把你牵走哦。”   听着这阴森森的威胁语气,林久脸色一白,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呢,想到现在的处境,就又想哭了。   厚重的云层被风吹过,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月亮。   借着月色,视线也开阔了一些。   似乎是在野外,周围是杂乱的草丛,明显的久未打理。还有一些腐坏了的木头,看不到任何人。   “这范围好像很大,大家都没影儿了。”林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寒意越来越重,四人穿得都不厚,纷纷加快了脚步。   白玦看了眼白洛川畏寒地缩着脖子的模样,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外套上捏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却终究没有脱下来给他。   “前面有亮光!”白洛川低声道。   “好像是。”白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   那光亮是带着红色的,在这样的黑夜里,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但也没办法了,就凭外面这个气温,再待下去明天非得发烧不可。   “过去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四人有了目标,前进的速度更快了些。   “哇哦,是个古镇,好有味道。”司绮赞叹道。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里会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镇子。   镇子表面上看上去和平日里一些炒得很火爆的古镇古城旅游地差不多。   中间是条直溜的青石板路,不太平整。两侧的房子却不似景区里的规整,有大户人家的宅子,白墙飞檐,也有小两层的木质阁楼,木梁互相穿插着,上边儿的窗棂形状大不相同,透出一些烛光来,晃晃荡荡,颇有韵味。   最主要的是,家家户户都贴着红纸剪成的窗花,大门的两边是红底黑字的对联。   梁上都挂着红灯笼,有的是一大个,有的是一串串小的。   一眼望去,整个长街都是灯笼的红光,像两条红色的长河,望不到尽头。   白洛川表情有些犹疑:“这是......过年了?”   “这情景还不明显?”司绮笃定地说,“车票估计就在这个新年小镇上了。”   白玦也点点头,说道:“还记得那块站牌吗?我们只看清了‘快乐’两个字,连起来估计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站台?有意思。”   林久嘀咕着:“快乐个鬼,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一个人都没有。”   白洛川沉默了一秒,认真道:“真的吗?你仔细看看,周围有好多人呀。”   白玦:“......”   “什,什么?”林久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在寂静的黑夜里差点尿了裤子,吓得哭出了声,“真的吗......可我一个人都没看到啊——”   然后紧紧地攥着司绮的手臂,手指还打着颤。   “噗——”司绮憋笑憋得很难受。   白玦看了眼白洛川,压下心底那一丝淡淡的醋意,道:“别逗他了。”   “嘁......”白洛川撇嘴。   林久:“......”   吓死他了!差点就吓跪了好吗!?   在司绮揶揄的眼神下,林久飞快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委屈地抿着唇,不敢说话。   白玦走近一座木楼,上边的木质牌匾上写着‘隐世客栈’四个字。   夜风卷起石板路上的落叶,响起轻微的‘沙沙’声。   这样诡异的场景在外面待着怎么看都不现实,也更危险。   白玦转头说道:“这屋写的是客栈,住一晚上应该没事,我们先进去看看。”   司绮叹了口气,没反驳他,心里却在腹诽,怎么这家伙刚来就有一种主导者的感觉呢?而且似乎还什么不对。   看看白洛川这家伙,一脸的‘你去哪我去哪’,前两次怎么没见他这么听话呢!?   都同意后,白玦犹豫了一下,先是轻轻敲了敲木质的门,等了一会儿才把它推开。   推门的‘咯吱’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渗人。   客栈大堂里的布置很简洁,几张木桌木凳,角落里是通往楼上的木质楼梯,另一边的墙上架子里放着几个坛子,里面估计是酒,旁边还有一张长的柜台样式的板子,上面搁着的铜台里燃着一根蜡烛。   整体都跟电视剧里差不多,还挺暖的。   最后进来的林久将木门的门闩插上,转过身来看着前面几个人都不动了,奇怪地问:“怎么不走了?”   司绮的两瓣嘴唇并没有张开,发出的声音细小如蚊,却依旧能够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说林久小哥哥,你把门给关上干什么?”   林久边说边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外面起风了,会被吹开,我只是插上了门闩,再开也很容......”   然后硬生生地吞下了最后一个字。   僵在原地。   白玦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进门的时候有视觉盲区,屋子里的一根梁柱稍稍挡住了柜台板子的一部分,要往前走几步才看的全。   原来里面是有‘人’的。   心跳‘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今天从早到晚心跳加速的次数怕是超过了以往一年的总和。   当然峰值自然是出现在火车里再次见到白洛川的那一刹。   白玦咽了下口水,压下心底的惊惧,看着柜台后的人。   事实上,他并不相信这是一个活人。   没有哪个活人的面庞是这样灰白的脸色,年近花甲,透着死气,骨瘦如柴,脖子上还有一些青色的斑,仔细看上面都是已经大片大片腐烂的肉。   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静静地坐在那里,格外惊悚。   思绪只在一瞬间,在白玦想拉着身边的人转身就跑的时候,老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了:“客房还有两间。”   嗓子沙哑得像被重型卡车碾过一样。   白玦心里一跳,递给白洛川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刚想说话,外面却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尖叫声。 第5章 血色新年(三)   尖叫声过后,夜晚又重新回归死寂。   那声音太令人毛骨悚然,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尖叫怎么听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要出去探查的话又太过冒险,白玦瞥了眼低头沉思的白洛川,眼神暗了暗。   他心里有些堵,他知道白洛川大概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在他上火车前,这人就已经经历过类似的站台。   这样类似的可怖的、危机四伏的地方。   也是他看不到的地方。   或许白洛川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流过血、断过骨头、逃过命,和别人历经过生死。   而他那时只是局外人。   一个不知情的局外人。   这个认知让白玦难受的紧。   屋内的气氛正僵持着,屋外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听着像是旧时候的打梆子声儿,这时候打的节奏是一慢两快。   “咚——咚!咚!”   白玦默数着梆子声,喃喃道:“是子时了......”   子时便意味着一天阴气最盛的时候,待在外面怕是会出事。   下定决心,他慢慢往柜台的方向走去,谨慎地盯着柜台后的老人:“我们住店。”   老人伸出的手指颜色都已经是青色的了,动作却不拖沓,利索地丢了两块木牌在桌上,上面用红漆分别写着‘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应该是房间名。   白玦也不啰嗦,拿起木牌朝白洛川示意了一下,就往楼上走。   而柜台后面的老人自始至终没再说过话,一双浑浊的眼珠看着他们,像是死鱼的眼睛,让人看了一阵反胃。   四人走上楼梯时,林久没忍住小声地问:“刚刚外面好像有人尖叫了,我们不去看看吗?”   看着这个纯善的小伙,司绮叹了口气,说:“听到刚才的梆子声没,现在估计正到子时了,这地方诡异得很,这种时候出去......恐怕我们自身难保吧,还是别管别人了。”   听了这话,白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司绮一本正经地看了回去:怎么?被姐认真的样子迷住了?   白玦淡定地收回目光。   一旁的白洛川看他们俩眉来眼去的,鼻子出气,轻轻冷哼一声,换来白玦奇怪的注视。   司绮拍拍林久的背,语气老道地说:“小林呀,好奇心有时候可以带来线索,但有时候也会害死猫嘛,这得看时间场合的。”   林久虚弱地笑了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是这个理,我也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你就当我之前被吓懵了吧。”   “什么叫就当你被吓懵了,你本来就被吓懵了,说不定就算不吓你平时也很懵。”司绮一本正经地说。   “......行吧,”林久无奈道,他怎么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呢,赶紧转移话题,“你还能听懂梆子节奏代表的时辰呀?”   “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司绮解释的简单。   楼梯不长,几句话的功夫就走上来了。   二楼的客房并不止两间,都是房门紧闭,天字一号房和天字二号房是挨着的。   司绮极有眼力劲儿,上次跟白洛川组过一次队之后,就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小变态。   而这次新认识的白玦,虽然还有一点神秘感,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也是个狠角色,还是少沾染的比较好。   至于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暗潮涌动......她早在火车上就看出来了!   那眼神简直不要太直白了好吗!她又不是瞎子!   现在多了一个小白兔林久,司绮是一万个不愿意和那两个人住一起的,拿了一张牌,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林久:“我和他住!”   林久对于和司绮住同一间房这个事颇有微词,又诺诺地不敢开口,最后被司绮像拎杆儿一样地拎进了天字二号房。   剩下的天字一号房留给白玦和白洛川。   两人相对无言地进到房间,分手后的又一次同房,心情都有些复杂。   “这雕花大床是个什么意思?”白洛川站在屋里满脸的无奈。   房间有点小了,里面只有一张方桌、一个立柜和......一张老式红木大床。   陈旧,但是干净。   “这种客栈你总不至于要求它布置成个酒店式标间儿吧......”白玦一脸淡定,“将就着睡吧。”   谁知白洛川只是在一开始抱怨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摸着床上暗红色的雕花木头,指甲去扣了扣,甚至还凑上去闻了闻。   白玦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毛病?对床还望闻问切啊!”   “这地方这么诡异,闻闻它是不是用血涂的嘛......”白洛川扭过头,突然愣住了,语气有些怀念,“诶你居然笑了,好久都没见你笑了,以前也老冷着一张脸。”   “呃......”白玦掩饰性地四处张望两下,“就算是用血涂的,它时间长了你也闻不出来。”   说完便沉默了。   白玦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真的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快乐的感觉了。   白洛川说的不对,以前的他虽然也时常冷淡着一张脸,但跟白洛川待在一起,他的心情就总是好的,在白洛川没注意到的地方,他分明也笑了很多次。   直到白洛川跟他提出分手,然后干净利落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便很难再笑出来了。   而过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在这样诡谲莫测的地方,前路是生是死都看不清楚,他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白洛川放下摸床的手,无所谓地笑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心情低落下来:“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忘不了在火车上再见白玦时的震惊、慌张、心疼,以及心里那抹被他极力忽略的兴奋。   兴奋到颤栗。   白玦沉默了两秒,心里有些无所适从,却不敢表现出来:“什么样的人才能上这趟火车?”   白洛川定定地瞧着他,说:“努力活着吧,活过了这一个站台,你心里大概就会明白了,不然现在解释再多都没有用。”   白玦回望着他,突然笑了一下,眼里却一如既往地没有笑意。   “你既然明白要努力活着这个道理,之前又为什么要冲上火车去救人?”   天知道他那时看着白洛川消失在车厢门口的时候,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以后别这样做了。”白玦淡淡道,又加了一句,“不管是救谁。”   还不是为了挽回一点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白洛川腹诽,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有分寸,而且......我有护身的东西,能抵挡一会儿。”   “是什么?”白玦有些好奇。   “秘密,以后你会知道的。”白洛川冲他笑得无辜,却没有直接说出答案。   因为这个护身的东西出现的方式还挺奇葩的,他不想在这样深更半夜里吓着他。   尽管这一天的经历够离奇曲折的,耗费了不少心神,但在这样陌生又充满未知的世界里,白玦还是没怎么睡着。   特别是当身旁还躺着自己初恋对象的时候。   白玦躺下的时候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屋外大街上的打更梆子声又把他给惊醒了。   清醒的瞬间便感觉一股寒意。   他躺着没有动弹,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几乎是不习惯这样寂静的夜晚的。   他们怕夜里会有什么情况不好应对,却又不敢点着灯睡,幸好今晚的月色不错,清冷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子照进来,给屋里蒙了一层柔光滤镜,倒也没那么黑。   白玦侧过身,身旁躺着的人很安静,睡相挺好。   看着白洛川露在被子外干干静静的半张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下有些不忿。   居然能睡着!   还睡得这么熟!   跟以前一模一样,雷打不动,还有严重的起床气,每次都要和他在被子里纠缠几个来回才肯起床。   月光笼在白洛川的侧脸上,像是另一轮月亮,光洁如玉,白玦盯着盯着就出了神。   手指放在离那张脸几厘米之外的枕边,却没有再近一步。   白玦固执地看着那人,轻轻开口,声音如烟,随风飘散,即使知道听不到回音也要认真地说出那几个字。   他默念了四年的几个字。   “我很想你。”   夜凉如水,满室寂静。   白玦满足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   又提着心眼儿眯了一会儿,梆子声在黑夜里第三次传来。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了。   白玦在心里默算,现在这儿正值腊月,离天亮还得有三四个小时。   正想着,却突然间危机感油然而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体也在一瞬间僵住,一动不动。   屋外的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他们盖的同一床。   白玦的手从被子里摸索过去便能挨到白洛川的手。   他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手腕儿,然后捏了捏。   所幸,白洛川也不像以前在外面那么的神经大条,一下就醒了。   睁眼的瞬间眼神有点迷茫,似乎对于身边躺了一个人这件事还没有反应过来。   眼睛里染上一层愠怒。   几秒之后就稍微清醒了,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用眼神询问着白玦。   白玦的脑袋往门边转了转。   整栋客栈的建筑结构都是木质的,动作再小也会有细微的声音,加上这么静的夜和这么紧绷的神经,那声音就像是拿着扩声器在耳朵边播放的一样。   毛骨悚然。   “啪——”   响声在下一秒响起。   相比起那轻微的脚步声,这次就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劈醒了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啪——啪——哗啦——”   接踵而至的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将完整的瓷器给用力摔碎了,瓷器的碎片散落一地,隐隐地还能听到其他房间里传出来被惊到的尖叫声。   没有停顿的砸碎声像是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听得人浑身发凉。   破碎的声音由远及近。   白玦和白洛川很快地坐起来,白玦摸了摸裤子兜,里面冰凉的触感给了他微弱的安全感。   他死死地盯着房间门,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这里房间的房门下方是长木,稍微往上就是和窗户一样的设——用纸糊在木质的框架上。   所以如果有人站在外面,借着月光是可以看见清晰人影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们门口戛然而止。   一股阴寒的气息似乎能渗透门框传递进来,缠绕在骨头上,那感觉就像是掉进了荒废许久的寒潭死水里。   冰冷、潮湿、恶臭。   然而白玦眼睛瞪红了也没看见人影。   这时候,他们的门外则传来了什么瓷器东西砸门的声音。   “啪——哗啦——”   碎片落了一地的声音。   白玦眯了眯眼,眼神凌厉,他们的天字一号房在走廊的最里面,再往前就没有其他房间了。   摔完最后一间房,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身旁的白洛川似乎对门外那东西带来的阴冷温度有些不适,身体一阵阵地发冷,眉头微蹙,往白玦身边靠了靠。   白玦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白洛川的手,触手冰凉。   白玦侧过头去看他,后者刚睡醒,衣衫凌乱,来不及整理,脑袋上还翘着一根呆毛。   看起来格外柔软。   白玦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上扬了扬,轻声道:“别怕。”   放在裤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手上是一把其貌不扬的刀——火车餐厅里顺下来的餐刀。   杀伤力虽然不大,但遇事应该可以抵挡一会儿。   白洛川也看到了,冲他努努嘴,用口型说:我早就猜到了!   小插曲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等了一会儿,屋外摔东西的声音停下了,白玦握紧了手里的刀,屏住呼吸。   屋外却没了动静。   几秒后,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近及远,离开了他们的房门外。   白玦听着那脚步声,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感觉似乎有点儿......踉跄?   心里有些发毛。   什么玩意儿? 第6章 血色新年(四)   南方古镇的冷空气就仿佛是活动的锋利刀子,哪里都能钻进去,然后渗进皮肤,在骨骼四周流窜,让人难以忍受。   白洛川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来,揉搓着眼睛,脸色阴郁。   他在现世的时候就是偏寒的体质,更别论进到了这里,身体内部发生了一些隐秘的变化,就更惧寒了。   特别是现在,被窝里只有他一个人,手脚都是冰凉的,连带着裹了一夜的被褥子也是冷沁沁的。   简直是活生生被冷醒了。   白洛川嗔怪地瞥了一眼已经在屋内方桌前坐着整理衣服的白玦,又瞥了一眼窗户。   天刚蒙蒙亮。   起得挺早。   怪不得这么冷。   “为什么起这么早?睡不着吗?”白洛川语气平和地问。   其实要是换作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他早就咬牙切齿将白玦拖进被窝暖床了,然后按着他暖玉似的身子上下其手取取暖,哪能像现在这么冷静。   虽然他现在也想这么做。   可这不是还没复合嘛!   不合适不合适......   白玦没注意到白洛川脸色的不对劲,听了他的话,暗自腹诽:是以为谁都像你一眼睡得跟猪一样吗?   在这种地方也是,一点儿都没变。   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又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慢吞吞地开口:“被鸡给叫醒了。”   “噗——咳咳咳......”白洛川一个没把持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不行,“......这儿,还有鸡啊?”   这么生活化?这么接地气?   白玦脸上阴云笼罩,想到昨晚就郁闷。   当时,脚步声在走廊上消失之后,夜晚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客栈的隔音不太好,还能听到其他房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像是约好了似的,二楼房门紧闭,谁都没有开门。   在人的潜意识里,黑夜总是比白天危险性更大。   之后便没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而只听声音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白洛川依旧心很大,麻利地爬上床、裹上被子,两秒入睡。   白玦看他这样,无奈的同时,也有了一点困意。躺上去并排着,强制自己进入睡眠。   然后眼看着时间流逝,睡梦就在眼前——   鸡叫了。   “怎么神经还是这么脆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洛川笑得眼睛弯成一个月牙,“那你有没有闻鸡起舞呀?”   白玦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非常无语:“......再笑我就闻鸡盘你!”   白洛川笑得捂肚子:“......你现在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   白玦:“......”   简直了。   疯癫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似乎精神上有点疾病?   眼看着天就要大亮,白玦小心地拉开房门,看到了地上留下的昨晚‘扰民’的证据——   一地破碎的瓷片。   白洛川蹲下去,盯着那些碎片仔细地瞧了瞧,说:“看这碎片的形状......应该都是盘子摔烂了的,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碎片上的纹路也不一样,看不出规律。”   白玦看了眼别的房间,无一例外的,门前都有这么一地的碎瓷片。   隔壁天字二号房的司绮和林久似乎是听到了声响,也开了门。   司绮扒在门框边左右张望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满地碎片:“怎么这么夸张啊?这什么意思呀?”   白玦说:“出来看看其他房间有没有人。”   客栈不算大,二楼的房间除了他们占用了的,另外还有三间房。   他们每间都敲了一下,里边出来了五个人,除了两人一间的,竟然还有一个人住的。   白玦大致扫了一眼,一间房里出来的两人是新人,另外三个似乎都是老手了。   “什么鬼?”对于满走廊的盘子碎片,大家都感觉摸不着头脑。   “吓唬我们吗?”一个男生说,白玦记得他也是新人,早上在火车里看起来还算镇定,“还是故意来吵醒我们?不让我们休息不让我们找车票?这他妈是家黑店啊?”   “杨真,你小点儿声,店老板会听到的。”他身旁的同伴抓了一下他的手肘。   “......哼!”杨真想起昨晚刚到这儿时柜台后的怪异老头,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逞强着小声抱怨,“是人是鬼都还说不定呢,谁知道是不是他干的呀......”   说完还踢了一脚门前的碎片。   碎片在木质地板上弹起清脆的响声。   白玦注意到另外的三个老手互相隐晦地交换了下眼神,没有说话,绕过了地上的碎片,往楼下走去。   “走,我们也下去。”白玦说。   下楼之后,出乎意料的,楼下大堂的小方桌上竟然放着准备好的早饭,是馒头包子稀饭一类的。   热气腾腾。   白玦大致看了一下,分量似乎刚刚是九人份。   还挺贴心。   “吃不吃?”白玦问。   “吃,”白洛川说,“还记得下火车前的广播吗?停留时间为五天,火车外世界里的东西如果都不能吃的话,直接饿死就没什么意义了。”   林久叹了口气坐下来,哭丧着脸拿起筷子,说:“我觉得这个什么找车票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莫名其妙到那个火车上也没有意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哎呀别怕,”司绮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方桌的另一边,“吃完饭之后我们就去找线索,早点找到车票就好了,没你想得那么恐怖,上一个站台就很好过的。”   白玦看了一眼司绮,说:“可以先出这个古镇去看一看,万一有出路呢。”   “唉不是吧,昨天晚上那怪物,还有柜台后边儿那完全不像活人的老头,都这样了你还觉得能回得去吗?跟你说了这里都不是现实世界了!你怎么那么固执呐!”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白玦淡定地咬了一口馒头。   况且他也确实很固执。   另外的五个人里,两个新人并没有吃东西,直接出了门,三个老手则都是快速地吃了点东西之后再出去的。   白玦四人也准备出门了,跨出门槛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了一眼,空荡的客栈显得有些冷清,桌上残留的食物平添了几分人气儿。   昨晚注意力都在老头儿身上了,没看到原来楼下也有两个房间。   其中一个敞开着的,看里面的摆设似乎是厨房,另一间房门紧闭着,照不到光。   看起来阴森森的。   像电影片里总出事的鬼屋。   似乎下一秒就能蹿出个非人物种出来。   屋外的街道看起来和昨晚没什么变化,他们住的客栈靠近古镇的出口处,白玦提议:“我们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路。”   这人不慌不忙的样子像是来旅游似的,司绮神色有些着急了:“唉不是,别老想着出去了,出不去的!抓紧时间找线索找车票才是最重要的,洛川你劝劝他!”   说完求助地看向白洛川,   白玦没理她,目光转向另外两个人:“你们觉得呢?”   白洛川只看着白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和你一起去。”   林久也赶忙说:“我也一起!”   “......唉算了算了算了,服了你们了,”司绮烦躁地摆手,“那就一起去吧,反正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洛川你怎么也昏了头了,明明知道......”   白洛川听着司绮的碎碎念,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为什么昏头?色令智昏呗......”   这时候,他们住的客栈前边儿一栋房子里跑出来了两个女生,也是新人。   白玦记的挺清楚的,昨天早上在火车上看到有一个快被吓疯了的还抓伤别人的女人,她那会儿站不稳时便是这两个女生去扶她起来的。   两个女孩儿看着他们三男一女,人数不少,显得有点犹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过来了,神色很焦虑。   “你们好,我叫柳丝丝,她是赵蓉,”柳丝丝看起来很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我们想去出口那地方看看,你们要一起吗?”   一听这话,司绮就直翻白眼:“得,又是预备马上出去的,想得这么天真,看来昨晚火车上那些人都白死了......”   “不是!”柳丝丝有点着急,眼睛里都噙着泪。   “我们是新人,什么都不懂,昨晚我们俩和王姐姐一起跑来这个镇子,可是住的那个房子里有两个......奇怪的人,感觉......不像活的!吓人得很,王姐姐吓得不轻,直接跑出去了,就是往出口那个地方跑的,我们本来想去找她,但是......不一会儿就听到她的尖叫声,我们就,就不敢再去了......”   “所以你想等天亮了再去看?”白玦和白洛川对视了一眼,估计他们昨晚听到的尖叫声就是来自于这位‘王姐姐’了。   “嗯。”柳丝丝和赵蓉点头。   “走吧,一起去。”白玦说。   两人喜出望外,连忙跟在后边,一行人往古镇的出口处走去。   没走多久便到了出口。   而昨天他们出了火车之后走过的那大片荒野草丛却已经被浓雾掩盖,什么都看不见。   “神奇,”白洛川叹道,“就这一条分界线,镇里镇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呀。”   古镇里今天虽然没有太阳,但天气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这样像棉花一样的雾,宛如有实质和灵魂,为的就是将这个镇子隔绝出来。   白玦谨慎地把手伸进袖子里,想用袖子去触碰一下这个雾。   却被白洛川不容分说地握住手腕,朝他摇了摇头。   白玦这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疑惑地瞧了瞧四周,没情况。   顿了顿,一股寒意霎时从脚底板直冲脑顶——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他用力把站在最前面的白洛川扯过来,几乎在一瞬间,白洛川上方的东西便擦着他的鼻尖直直地坠落下来。   “砰——”   物体落地的响声,还夹带着骨头被摔断粉碎的声音。   “......啊——”   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古镇。   那是一具尸体。 第7章 血色新年(五)   白洛川忍着反胃的冲动,把头偏了过去不看‘她’。   从这具尸体的衣物上看得出她就是昨天早上在车厢里抓破人手背的那个女人。   为什么只能说从衣物上看?   因为她包括脑袋在内的整个身体都仿佛被硫酸泼过一样的稀巴烂,完全散架了,感觉一碰就会有碎肉哗哗地掉下来。   但很奇怪的是,肉体被折磨得稀碎,衣物却很完整,甚至看不出一丝破损。   看上去就不像是人类所为。   “王,王姐姐......”   柳丝丝整个人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而另一个女生赵蓉已经跑到一边扶着树大吐特吐起来。   “......都怪我们不好,要是当时拉住她......”   白玦看着尸体所在的村口边界线的位置,又看看那大块的浓雾,还有司绮他们丝毫不感到惊讶的表情,心下一沉。   果然出不去了。   这是在警告他们吗?   杀鸡儆猴?   代价也太惨烈了。   “走吧,去逛逛,”白玦沉着脸转身往镇子里走,任谁面对这样残忍的场景都不会好受。“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古怪。”   “我们......”柳丝丝抬起惊恐的双眼,“就不管王姐姐了吗?”   司绮嗤笑一声,说:“你想怎么管?抱着她的尸体走?别人还以为你把她丢进绞肉机里了。”   柳丝丝余光瞥见破碎的尸体,脸色又一白,没再说什么。   白玦估摸着时间,按照现世里正常的算法,现在差不多是早上十点的样子,柳丝丝和赵蓉惊吓过度,决定回她们住的客栈再休息一会儿,白玦他们四人则沿着古镇街道往里走去。   白洛川老觉得这个古镇有些怪异,看上去完全没什么生活痕迹,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但仔细看又很干净,里里外外都精心装饰过。   红纸窗花都完完整整、颜色明艳地整齐贴着,甚至家家户户挂的对联上的墨汁看着也都新鲜,刚贴似的,不像是过了很久的。   但没有人。   就连早上他们下楼时也没有看到昨晚的老头。   像是凭空消失了。   白玦思忖着,难不成白天不能出来?   “诶前边儿还有糖葫芦,”司绮惊奇地说道,“我都好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   一家小店门前靠着一根两指粗的长木棍儿,上面是一团枯的稻草,插着一串串圆滚滚的糖葫芦,暗红色的果子分外诱人。   不只这家,白玦观察了一圈,挺多的商铺其实都是开着的,陈列着一些他们看得懂的和看不懂的东西,琳琅满目,大多是手工艺品,制作精良。   “这古镇细节不错,要是搞成旅游景点,怕是能赚不少的钱。”司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如我们去来一串糖葫芦尝尝吧!”   白玦非常直接:“你自己去吧,我不要。”   “你看这个糖葫芦,它那个红红的圆球怎么越看越像昨晚火车上那怪物的眼睛,真的越看越像......”林久脸色认真地说。   “靠!”司绮很郁闷,吃糖葫芦的打算瞬间烟消云散了,“二木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说的这么恶心,我还怎么吃啊?算了不吃了。”   “什么二木?”林久一脸疑惑。   “林就是两个木呗,”司绮说,“不然叫你二九好了,都是数字,挺搭的。”   林久沉默了一下,小声嘀咕:“......那你还是四七呢。”   “你说什么!”司绮怒了,“小样儿翅膀**是不是,忘了你昨晚哭着叫我爸爸的时候了?”   林久横眉:“我没有叫过!”   “行了行了,”白洛川懒洋洋地转移话题,“刚刚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人过去了。”   “嗯,我也看到了。”白玦说,“是之前火车上的人,过去看看。”   昨晚夜深,他们没看的清楚,原来出口正对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还有一个拐角,拐进去之后又是另一条街道了。   这条街道的结构和建筑其实跟刚才的那一条差不多,但白玦总觉着有哪里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那边有个人!”林久小声说道。   是之前在火车上的一个老手,正从一间商铺里出来,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径直往街道前面走。   白玦说:“我们跟上去瞧瞧。”   走了一回儿,“那是个马厩?”白洛川惊奇道。   他们跟着那人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   白洛川以前练骑术的时候去过马场,这里的马厩和马场的不太一样。   微微简陋了一些。   但那匹马是真的不错,看不出品种,但看着健壮有力、毛色油亮。   很懒散地曲着腿歪在地上,马尾毛很浓密,长约一米,在地上扫来扫去,颇为悠闲。   旁边加上刚刚的人,正好也是四个人。   四个老手。   没什么好躲的,白玦慢慢理解了一点这里的规则,在不知道车票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出来以前,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四人也看到了他们,反应很平静。   不像是火车上那几个态度恶劣的老手,还冲他们点了点头。   只是在目光转向司绮时有些意味不明,似乎是对于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同他们三个男人混迹在一起感到惊讶。   “这马是活的吗?”白玦问。   一个老手说:“看上去是活的,但这地方的东西谁又看得准确呢。”   倒是和他说的差不多。   白玦认同地点点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仔细看了下这马,眼睛一直是阖着的,时不时地从鼻子喷出一点热气。   身体并没有动。   这时候,他们后边儿传来一阵人声,是昨晚和白玦他们住在同一个客栈的另外三个老手过来了。   都互相认识,领头的那个似乎叫张锋,昨晚是一个人睡的一间房。   死寂腐败的古镇里,一匹鲜活健康的马的存在无疑是个大线索。   张锋个子很高、很壮,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也只穿着一件薄外套,看起来能一次性甩翻三个林久。   他眼神锐利地观察了一下这匹马,发现有点不寻常的地方,走近了点蹲下仔细瞧着。   “这缰绳好像不对啊......”张锋沉思片刻,说,“不像是外面马场常用的缰绳,倒像是直接一根麻绳绑在上面的。”   “啊......我还以为以前的马都是这个样子的绳。”司绮小声地说。   林久说:“不是,这绳子感觉是捆到它身上的。”   这时候已经是正中午了,冷寂的古镇突然有一个清脆的铃铛声音传来,只响了一声便止住了。   白洛川注意到铃声响起时,马的前蹄动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不安,开口说:“先去其他地方吧,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玦点点头,其他两拨人也准备离开。   就在张锋准备站起身的时候,马的尾巴突然迅速地扬起来,又狠狠地往地上拍下去。   尘土飞扬。   而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此时也已经睁开了。   发生得太快,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   卧在地上的马发疯似的一跃而起,发出一声高昂的嘶叫,身体往后一扬,两只有力的前蹄高高地提起,又重重地落下。   落在离的最近的两人——张锋和老手四人组的罗杰胸前。   发出肉体与坚硬物体碰撞的闷响。   一双没有亮光的漆黑眼睛盯着他们。   那眼睛像冬日的黑夜,没有任何生气。   所有人的心里都毛骨悚然——大概这匹马也不是活物。   这么凶险的一刻,白玦倒想得有些超前——他们肋骨估计得断,不知道回去火车上之后会不会出现个什么现代化的医疗小队。   毕竟食物都是自主出现的嘛。   两人的两个队友反应得最迅速,飞快地将已经被踢倒在地的张锋和罗杰拖出几米。   所幸那马发疯只在一瞬间,也似乎并没有要了他们命的打算,踢了两脚后便站在原地打着转。   一群人赶忙退了出来。   张锋和罗杰坐在地上喘气,心有余悸,罗杰摸着自己的胸口,低声呻吟了两下,骂道:“操,骨折了。”   而另一边的张锋却要幸运得多,或许是他当时反应快,稍稍侧了一点身的缘故,竟然没有骨折,只是淤血而已。   林久问:“那这骨折了怎么办呀?这里又没有医生,肋骨骨折不是挺麻烦的吗?”   罗杰脸色有些阴沉,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找到车票就能够治好了。”   白玦听了这话后若有所思,白洛川也没有要对他解释的意思,眼睛看到张锋和罗杰的胸口衣服上留下了刚才被踢的印子。   一个灰色的马蹄印。   还挺清晰的。   像刚刚盖上的印章。   似乎在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三队人在马厩前分开后,白玦他们又走回了刚才的街道上,他往后望了一眼,脑子里突然一道电光闪过,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白洛川第一个注意到他。   “你看那儿,”白玦指了指,“看得到林子。”   白洛川顺着望过去,的确是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应该是从街道出去会有一个小山坡,山里的林子。   长得还挺好,冬天好多植物都枯了,而从这里虽然只看到山坡上一角,也觉得植被旺盛。   虽然这样的自然景色实在是没办法让人特别注意到它,这条街道的尽头便如同出口处一样,被浓雾所覆盖。   而他们来时的那条街道除了那一片天空,什么景也见不着。   所以就让这可以远远望到的林子显得有些突兀。   而这种突兀又是人的潜意识里不太能发觉的。   “好奇怪......”司绮道,“雾居然没遮住那里?所以那个林子也是这次站台游戏的范围?太宽了吧。”   “暂时不用去看,”白洛川淡淡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山林什么的,最容易诞生怪物了......” 第8章 血色新年(六)   几人回了客栈,果不其然,午饭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还冒着热气。   像是预感到他们这一秒就会踏进客栈一样。   “真玄乎。”林久小声嘀咕了一句。   司绮迫不及待地坐下,开心地拿起筷子:“待遇可真好,包吃包住啊!”   “小心他晚上让你把吃了的还回去。”白洛川也慢悠悠地坐下。   司绮一哽,赶紧喝了口水,笑眯眯地说:“没事儿,反正二九也在我那屋嘛,要死一起死,做鬼也成双成对,对嘛二九!”   林久红着脸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中午还是没看见客栈里昨晚的老头。   他们草草填饱肚子后,又继续出去接着寻找线索。   古镇看着不大,但规划得很精巧,他们下午开始进每家店翻翻找找,发现很多的房子后边都还有隐秘的小巷子或是小院儿,也碰到了一些之前火车上的人。   女生对于服装饰品这一块总是比较敏感的,在街角的地方,司绮发现了一家专门裁衣服的布料铺子。   看尺寸,陈列着的都是小孩子的衣服。   这样子是找到了一家童装店呀!白玦眼神古怪。   “好可爱呀......”白洛川摸着一件小小的对襟白褂,布料软软的接触着皮肤。   “这怎么看起来都是小男孩儿的呀?青色、水蓝色、黑色白色......”林久疑惑道:“怎么没粉的红的?”   “啧——”司绮打趣道,“就不许女孩儿穿得酷一点吗?咋地呀,二九你还有颗粉红少女心啊?”   林久:“......你有毛病,懒得跟你说话。”   “好像的确是只有男孩儿的,”白玦在木桌的一角找到个本子,应该是店主用来登记客人姓名和尺寸的,他向白洛川招招手,“你来看看这些名字,应该都是男名。”   白洛川接过泛黄的本子,确实如他所说,“......张铁罐、刘铁柱、高飞、孙宝江这样的名字是不太适合女孩子。”   司绮也凑过头来:“没有翠花翠芳翠芬什么的吗?”   “......没有。”   “我们要不要走了?我不想在这儿呆着了......”   正翻着本子,站在门边的林久突然开口问道,声音还颤颤巍巍的。   白玦抬头望过去,看到林久皱巴巴的快哭出来了的表情,和正对着的对面商铺门口——面无表情盯着他们的一个‘女人’。   或者说女鬼更为合适。   女鬼一动不动的眼珠像死鱼眼似的,惨白的脸,发灰的头发如枯草一般在风里飘飘荡荡,脖子上还有一个窟窿,能透过去看到屋子里的瓷碗,窟窿周围的的肉都腐烂了。   “这这这这这......这他妈跟客栈里那位是亲戚吧!”白洛川脸色难看,“大白天的也有鬼啊?”   “照你这种说法,全镇的人都应该是亲戚。”白玦淡定道。   这个镇子上应该没有躯体完好无损的‘人’了。   “二九,你慢慢走到我们这边来,动作别太大了。”司绮冷静地盯着对面的女人,右手放在身前虚握着。   白玦瞥了一眼,皱紧眉头——他发现司绮那右手指尖有几丝淡金色的光晕流转,转瞬即逝。   但白玦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还是不了吧,”林久这时惊恐地盯着三人的身后,“你们背后也有一个!”   白玦顿了顿,冷静地转过头。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种非人类生物还是相当的刺激。   和对面商铺门口的女鬼差不多相同品种的另一位女鬼,此时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们。   白洛川眉心微蹙,手放进衣服口袋里,余光瞥见白玦丝毫不慌的表情后,顿了顿,又将手拿出来。   用眼神示意了几人不要妄动之后,白玦淡定地把白洛川另一只手上的本子抽过来,整理了一下,放在刚才拿起的位置,然后露出少年先锋队领队一般正直灿烂又礼貌有教养的笑容,说了句“打扰了。”   拉着白洛川转身就往门外走。   还有这种神奇自然的操作?   司绮和林久也赶紧跟着他走。   出了门,那女鬼果然没有跟出来,只是站在屋里静静地盯着。   而他们这时到了大街上,看清了街道上现在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脏颤悠悠地提起来。   ‘看门人’们都站到了门口。   而刚刚衣服铺里的女鬼身影也出现在了门边。   直溜溜的两排屋子,一眼望不到头,每家每户都有那么一两位不忍直视的‘人’,残肢败体,衣衫褴褛,就这么阴悄悄地在门口站着,一动不动。   像是两排阴兵镇守着身后的坟墓。   房檐上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暗红的光衬得底下的尸鬼们更加的灰败颓然。   那些原本冷冷清清的宅子、楼阁,此时看着竟显出几分妖异来。   冷风渗进骨子里,整个身体都仿佛失了温度,被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笼罩着。   白洛川动了动冷僵了的手指,肺里吸进一口冷气,极不舒服。   “往前走,不要停下。”白玦低声说,咬紧了后槽牙,“现在估计才四点钟吧,怎么这就都开始出来聚众搞事情了?”   白洛川不着边际地说道:“冬天天黑得早,也没什么太阳,咋们来的不是时候,该夏天来的,真冷啊。”   白玦:“......不如你夏天再来故地重游一遍?”   还想夏天来?你这么机灵你咋不上天呢!   意识到这些玩意儿不会随意出来攻击人,司绮这会儿放松下来,开始有闲心吊儿郎当地开玩笑了:“看这个样子像不像红灯区出来揽客的?”   白玦:“......你口味真重。”   “阿弥陀佛......”林久小声碎碎念着,“你不要拿死者乱比喻。”   司绮:“......二九我求你开开眼,这些是鬼,可能会吃人的鬼!”   林久脸色又白了几分,竹竿儿似的身体打着颤,仿佛一声吼就能把他给吼散架喽。   “......鬼,鬼也是死者,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白洛川道:“等下回客栈屋子里还有一个呢。”   林久幼小的心灵颤了一颤,眼泪模糊了双眼:白洛川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英雄救我的你了!   如白玦所料,那些个鬼怪跟客栈里的老头一样,不会主动地攻击他们,他才选择不去起冲突。   也幸好他反应得快,不然真要让自己这边的人把那女鬼乱砍一通,估计就会出现一个被大群厉鬼追着跑的名场面了。   画面效果肯定堪比丧尸围城,白玦想着。   毕竟就算变成鬼了,也都还是邻里邻居的,老街坊出了事儿,还不得轮起袖子支援支援呐......   回了昨晚的隐世客栈,果不其然,老头也站在门口守着,望向他们的眼神冰冷又死寂,吓得林久一哆嗦。   嗯,是个鬼该有的眼神。   张锋和杨真他们已经先到了大厅,估计没走得他们那么远,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这个列队仪式真的新潮,”杨真被吓得有些神色恹恹的,不太精神,“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一群人都沉默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也想知道。   却没法知道。   四点多,天空果然开始暗沉下来,冬日里的这个时候最为孤寂,寒风中,世界都仿佛处于一种灰色状态。   屋内的烛火摇晃得厉害,身体在墙壁上印出大块大块的影子,随着烛光弯曲扭动,像黑夜里的索命者,让人心里无端地生出一股绝望来。   过了一段时间,白玦听到响动声,是那老头从门口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众人心里一紧。   老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紧张的表情,走进厨房里,出来时手上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放在桌上。   离得近了,还能看到手上腐肉里露出的森森白骨。   来来去去了几趟,林久有些不忍心了,小声地对司绮说:“咋们要不要去帮帮他,这么多人的菜,要端几次呀?”   司绮气不打一处来,趁着老头进厨房的间隙,狠狠地给林久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怎么着?关爱孤寡老人关爱到这儿来了?那你到时候干脆留这儿住好了呀,给他养老送终,看是你先死还是他先化成灰,还找个屁的车票!”   林久委屈:“......那还是算了。”   几趟过后,白玦看着几张桌子的饭菜都放的一样了,估摸着差不多没了,谁知老头又走进了厨房。   还有?太丰盛了吧?   紧接着,他的目光定住了。   ——老头从厨房里拿出了一根小臂粗的棍子,握在手上。   大堂里所有人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死死地盯着他。   那似乎是厨房里用来当做柴火棍的木棍,却被削得笔直,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沾有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痕迹,这种情况下,几乎毫无疑问地是血迹了。   白玦平静了一下心情,面不改色,带头在木桌前坐下来,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老头的身上,搁在桌子下面的手蓄着力,青筋暴起。   而老头则如他期待中一样,自顾自地坐在另一张空桌子的一边,木棍紧贴着手臂放在桌子上。   没有其他动作。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找位置坐下。   白洛川悄悄冲白玦点了个赞,眼角眉梢透着旖旎光彩:“够冷静!”   白玦一向带着丝冷漠意味的墨色眼眸里染上一点笑意。   还没来得及说话,脚边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一个小小的竹编球静静地在他脚边停着。   后背爬上一阵凉意。   操,一般遇到这种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时候,那间早上还房门紧闭的房间此刻正开着一条缝隙。   缝隙里露出一只带着恶意的血红色眼睛。   仿佛黑暗里猛兽的眼睛。   “咚咚咚!”   老头突然用手边的木棍敲了三下桌子。   那眼睛在第一声响时便迅速消失在了门缝的黑暗里。   白玦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白洛川,才发觉自己一直握紧了双手,握出两个明显的红痕。   “怎么了?”白洛川盯着他的手,表情若有所思。   白玦示意他往房间门那边看。   而那个房间的门这时候缓缓地向里开启,有凌乱蹒跚的脚步声传来。   走出来的是三个小孩子。   似乎是这家里的后代。   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看上去年龄要稍微大一点。   而看起来作为这个鬼镇的原住民,小孩子们与其他人的区别就是——他们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活人。   虽然只是‘看起来’。   除去苍白的脸色,身体各部分看上去都是完整的,也没什么伤口。   只是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也没有活力,死气沉沉的。   三个孩子的眼睛都是黑色的,两个男孩子的眼神里带着些幼童的茫然,而那个小女孩的脸上则始终带着一抹诡异的笑,翻着眼珠向上死盯着他们。   白玦对上那个视线,总感觉有什么脏东西一直萦绕在四周,非常不舒服。   三个孩子没有说话,从房里出来就往这边走。   经过张锋那桌时,女孩似乎停顿了半秒,马上很快地走过,看不出来异样。   三人走到老头那一桌坐下了。   两个男孩坐在老头的两边,呆滞地吃着饭,女孩坐在对面,这个方向白玦也正好能看到她的脸。   他注意到,女孩的目光转向老头和她两个弟弟时,就会变得阴鸷狠毒,那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眼神。   而对于那根白玦一直很在意的木棍,女孩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时不时地看一眼又马上移开目光,那表情很复杂,带着不甘、恨意、怨毒,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似乎是感觉到了白玦若有若无的注视,女孩抬眼望向他,又露出那抹诡异的笑,配着那张惨白的脸,又在这样幽暗烛火摇晃的环境里,就像是置身于老旧的香港恐怖电影中。   能让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白玦淡定地收回目光,筷子打了个转儿,把盘子里所有的香菜稳稳地夹住,然后一口吃掉。   白洛川:“......”   白玦一脸无辜:“你不是不爱吃香菜吗?正好。”   白洛川微微愣了一下,没说话。   他确实不爱吃香菜,以前和白玦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吃饭白玦都会事先把香菜给他挑出来。   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他还记得。   林久委屈地小声嘀咕:“可我爱吃呀......”   白玦漠然:“去对面桌夹吧,他们三个小孩看起来都挑嘴,还剩很多。”   林久咽了下口水,僵硬地坐直了身体,艰难扯出一个笑:“......不了吧,我想起来了,我也不是那么爱吃香菜的。”   白玦点头:“很好。”   一顿看似‘和谐’的晚饭过后,大家决定各自回房,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二楼的走廊上依旧留着昨晚的瓷盘子碎片,零零散散地铺在门前,一片狼藉,稍不留神儿便会踩到。   白玦他们没去管那些碎片,打水回房简单地洗漱过后,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镇子恢复了昨晚的模样。   白玦满脑子还在想着楼下那三个饭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小孩子,房间又窄,转过身时一不小心就和正走过来的白洛川对撞了一下。   白洛川比他略高一些,刚好额头撞到他的鼻子。   “啊......”   “哎呦......”   一种不由自主的酸涩滋味儿从鼻尖直冲脑门儿,疼得白洛川眼泪汪汪的。   “没事吧没事吧,”白玦条件反射地扶住他,另一只手直接按上他的鼻子揉了揉,“我看你站那儿没动啊......”   一揉,更痛了,眼泪不受身体控制的直接涌出来,把白玦吓了一大跳。   “怎么还哭了!有这么痛吗?以前就是娇气而已,怎么泪点还变低了?我来给你吹吹......不痛了不痛了......”   “......这他妈是生理泪水!”   冬天屋内的空气也是冷的,触碰到鼻子上的手指像暖玉一般温润,指尖有些凉意,白洛川却感觉很舒服。   靠得近了,白玦看到面前的人琥珀似的眼睛,干净又透明,氤氲着缱绻的水汽。   像春日里的第一束阳光刚刚将雪堆儿融化。   所有的纯净的光都汇集在里面了。   视线稍稍上移,额头也有点撞红了,旁边眉骨的地方有一道白痕,虽不明显,但细看还是很容易看出的。   白玦想到了什么,说:“眉骨这儿的白痕还没淡下去吗?”   白洛川摸着右眉,毫不在意地说:“这个呀?估计消不掉了吧,管他呢......”   这是白洛川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睡迷茫了,从上铺摔下来给撞破的,现在都不明显了,当时流很多血,几乎流了半张脸。   作为自己的青春负伤事迹,白洛川以前给白玦讲过很多次这次事故。   而白玦却从没告诉过他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还得多亏了这次负伤。   其实严格说来并不算是第一次见,高一开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远远地看到过白洛川作为新生代表在礼堂里发言。   但在医院里那次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   白玦知道自己是有点儿孤僻和冷漠的个性,说白了,就是性格不太好,交不到朋友。   尽管他长得好看,但这种棱角分明的带着点锐利和淡漠的长相,无形中又加深了别人对他性格的认定。   这种性格并不是家庭原因或是什么其他外界的影响,从他记事起就是这样的个性,对人对事都表现得冷淡,似乎是天生的。   但当他发着高烧,独自一人拿着单子拿着药,靠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无人问津时,十七岁少年未发育完全的心智还是感觉有些难过的。   他的病房里有其他的病人,家属来来往往的,房门便没有关上。   白玦那时看到一群男生浩浩荡荡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虽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听着还是叽叽喳喳的,兴奋异常。   中间的人右眉毛的位置上贴了一大块白纱布,右脸、脖子和衣服上都沾着已经干了的血,凝成了块儿,看起来分外惨烈。   但少年却满不在乎,张牙舞爪地比划着说些什么,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却依旧让人感觉里面有光,亮晶晶的,笑得肆意张扬又不尖锐,温暖得像个孩子。   颈间随着动作跳跃的项链划过银色的细小弧线,又轻轻地落在锁骨上,迎着走廊窗户外照进的夕阳,连着皮肤上沾染的暗红色血块都像油画色彩一样斑斓灵动起来。   于是白玦一直以来冰层一般的内心世界裂了一个缝,露出了底下的暗潮涌动。   ————————————————   同床的第二天晚上,白玦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没心没肺地根本没有什么别扭的过度时间,和他聊了几句之后便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仿佛这四年的空白根本没有过,仿佛他这‘男友’前面没有多一个‘前’字。   一如以往。   所幸白天一直处于脑力运转状态,再加上昨晚没怎么睡着,白玦今晚的困意也来得早点儿了。   迷迷糊糊入睡后,半梦半醒间又听到了熟悉的打更声音。   “咚!咚!”二更天了。   “咚!——咚!咚!”三更天了。   “咚——咚!咚!咚”四更天了。   “咚——咚!咚!咚!咚!”五更天时,他的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应该醒过来。   梆子声逐渐远去,白玦刚醒过来的眼神还有点懵,却在听到门外跟昨晚相同的声音时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转过头,突然对上白洛川隐在黑夜里晶亮的眼睛,吓得打了一个机灵,瞪着他:你怎么醒了也不说一声!   白洛川无辜地眨眨眼:我不知道你也醒了呀。   白玦无奈:好吧,勉强相信你了。   明白外面的人是在干什么之后,今晚的这个过程倒是显得没有昨天那么漫长了,甚至还能听到有屋子里传来气急败坏的谩骂声。   噼里啪啦持续一会儿,似乎是最后一个盘子也落地了,盘子破碎声停了下来,门上的白纸依旧没有映出影子来。   白玦轻巧地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跑到门边,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   白天的时候他就思考了一下,摔盘子这个举动绝对不是恶作剧,肯定是有意义在的。   他们也不能再被动下去,他总是觉得自己没有找到线索最关键的那个中心点在哪里,也许摔盘子的这个‘人’就是突破口。   白玦用餐刀轻轻地在门的白纸上戳出一个小孔,屋外那轻微的脚步声还没有停,似乎是准备要下楼了。   他把眼睛对准那个孔,屋外一楼蜡烛的微光让视线没那么暗沉。   他眼睛看了一圈,看到一个方向时,突然定住了。   是这屋子里那两个小男孩的背影。   怪不得没映出影子,人家个头还没到那个窗户纸高度呢!   两个小孩踏着一走廊的碎片,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木梯口。   白玦觉得有点不对,那女孩儿去哪儿了?   白玦看着他们离开后,刚想收回目光,突然之间,一只带着暴虐气息的血红色眼睛出现在了纸洞口。 第9章 血色新年(七)   那双血色的眼睛冷冷地和他对视着。   隔着薄薄的门板,还能闻到上面飘来若有若无的血味儿。   白玦沉默了一会儿,淡定地移开了视线,背靠在墙壁上。   白洛川跑过来握着他的肩,用眼神询问着。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干脆自己凑上去看,却只看见晃动的烛火,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屋外没东西啊,”白洛川说,“你看到什么了?”   白玦深吸一口气,叹道:“眼睛,一只看见过地狱的眼睛。”   白洛川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是地狱猎犬呐?”   白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再去躺会儿吧,”白洛川走向床边,“要真有地狱猎犬,那咋们也不用跑了,只求死得舒服点吧。”   听到后面没声音,白洛川转过头奇怪地问:“一直站那儿干嘛?底下有胶水儿吗?”   白玦平静地盯着他,开口:“......我腿有些软,你来扶我一把。”   尴尬的气氛过了几秒,白洛川哭笑不得地叹气:“唉——我看你挺冷静的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害怕。”   白玦说:“因为我很内敛。”   白洛川拉着他走到床边,微笑着纠正:“不,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白玦淡淡地笑了,这话说得不对,而且白洛川应该也很清楚,他白玦对于其他事情没有感情,是因为他的感情已经在白洛川这儿耗尽了。   再次躺下后,似乎是那血红色眼睛带来的威慑太大,白玦即使在睡梦中,心里也萦绕着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出所料,早上醒来后,果然出事了。   张锋的尸体在他自己屋子中间横躺着。   整个房间的样子看起来血腥至极。   床幔上、房梁上、被子床单上、桌子上、地上、墙壁上全是泼洒出来的血,仿佛这间屋子曾经进行过一场大肆的屠杀。   而张锋本人的尸体则更是非常惨烈,原本健壮结实的肌肉已经血肉模糊,脸也烂的完全看不出五官了,白色的脑浆混合着红色的血液。   更糟糕的是,他的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可以清晰地看到,身体里面几乎是空了,所有的内脏全都不见,只剩这一副破碎的躯壳躺在这里。   大清早起来就面对这样有巨大冲击力的场景,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林久更是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   “他是一个人住的,我们早上过来找他一起下去,敲门没人应,又闻到了一点味道,觉得有些不对劲,推开门就看到现在这样了。”   张锋的一个同伴情绪低落地开口。   “靠!弄得这么恶心!嘶——”杨真暴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露出来的脚踝却不小心被碎片划破一个小口子。   他整个人看起来更烦躁了,眼眶布满了血丝,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的房间就在张锋房间旁边,此时众人聚集过来,大部分张锋门口的碎片都被推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密密麻麻下不去脚。   杨真眼里闪过一丝暴戾,回房间抓起扫把就将自己门口的碎片往房门对面二楼护栏那里扫,他的门口瞬间干干净净。   碎片从栏杆的间隙落下去,噼里啪啦地掉在一楼大堂的地上,溅得老远,威力堪比下刀子雨。   他的同伴拉不住他,白了一张脸,低吼道:“你发什么疯!万一砸到那个老头怎么办!”   杨真狂妄地笑笑:“他们下午之前都是不会出现的你忘了?再说了,昨晚老子亲眼看到就是那两小孩儿摔的盘子,这他妈就是熊孩子!欠教训!”   白玦和白洛川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这位狂躁兄怕是忘记了,他们在是两个熊孩子的同时,还是两个鬼孩子。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看。   楼下依旧是只有饭菜不见人影,还有一地落下来的盘子碎片。   刚刚看了那么血腥的一幕,另外几人都没有胃口,只想离这个客栈越远越好。   司绮淡定地啃着馒头,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张锋胸口那个洞的位置,就是昨天留下马蹄印的那个位置。”   “你是说......那马可能有问题?”白洛川说,“那那个叫什么来着......罗杰!对,他也被踢了,那搞不好他现在也已经GG了。”   白玦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楼那间紧闭的房门,说:“我们昨天一直在外面找,可别忽略了眼前的线索。”   白洛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冲他扬了扬头:“一起进去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虽然知道鬼怪们大概率是在傍晚之后才出现,他们还是先将客栈的其他地方检察了一遍,最后才推开那间紧闭的房门。   房间很暗,里面没有窗户,大门口的光也照不进来,空气阴冷潮湿,布置得倒是跟楼上的房间差不多,只是这里的空间要稍大一点。   几乎是一览无余的房间没什么好找的,床脚还放着昨晚白玦碰到的那个竹编小球,应该是孩子的卧室。   “看这个,这儿有张纸。”白洛川站在屋内唯一的那个柜子旁边。   白玦接过来,这很显然是一张出自于孩子的画。   纸张皱巴巴的,上面是用黑色线条勾勒的——中间是一个大人,左右手分别牵着一个小孩儿,最边上还有孤零零的另一个小孩儿。   画得十分简陋,却可以很明晰地看出被牵着的两小孩嘴角是向上扬的,孤独一人的小孩嘴角是往下瘪的。   像被抛弃了一样。   白玦把画纸折起来放进兜里,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却没有说出口。   他走出来看着外面一地凌乱的盘子瓷片,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明早估计就能验证这个想法对不对了。   古镇说大不大,说小呢,里面又应有尽有,要想一户户地看,估计都得费不少时间。   他们确认了罗杰的死讯,再靠近那匹马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再有就是白玦偶然间发现,虽然他在这个镇上遇到了不少火车里的人,但远不是全部,至少那位轩哥和他带的人就没有碰到过。   那列绿皮火车和站台之间的联系迷雾重重,但白玦丝毫不在乎,他相信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而现在,他找到了失落已久、心里真正重视的东西,那就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的收获不多,快到傍晚的时候白洛川凭着他自认文艺青年的嗅觉找到了一处学堂。   学堂跟其他建筑比起来算是老旧了,白墙都已经墙皮斑驳,地势也偏僻。   但让他们惊喜的是,里面有很多的文献资料,甚至还有一些笔记什么的。   但时间已经不早,快到傍晚了,那么回不回客栈就成了个问题。   白玦思索了一下,或许在没白天那个想法之前,他还会选择干脆就住在这里,但有事情等着他验证,也就还是再次回去隐世客栈。   晚饭一切如旧,小女孩的眼神依然带着怨毒,目光触及到老头手边的木棍时,又确确实实的显露出忌惮的神色。   白玦心下了然。   事情初见端倪,白玦晚上睡了一个三晚来最为安稳的觉。   五更天时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还安抚性地环过手臂拍拍白洛川的背,示意他不用起来。   白洛川瞪着眼睛没说话,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的白玦,跟着也睡了。   天亮了,这是古镇第三日白天,他们已经决定好了直奔学堂。   推开房门走出去,走廊上照例堆满了碎瓷片,却有一个地方例外。   ——那就是杨真和他同伴的房间门口。   司绮和林久也出来了,他们都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在这种地方,‘特例’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他们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儿。   是从杨真的房间里传来的。   白玦直接走上前推开门,白洛川和司绮都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的林久不忍地移开了目光,脸上毫无血色。   杨真的死状很惨烈,甚至比张锋还要惨。   除了满屋子的血,杨真两人的身体仿佛全部都被嚼碎‘吃掉’了。   地上散着一些碎肉和肉沫,以及还带着牙印子的白森森的骨头碎儿。   而肉比较少的四肢啊手掌脚掌那些,似乎就只被‘啃了啃’,血肉模糊地扔在了地上。   司绮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看出来了。”   “什么?”林久问。   “这玩意儿不吃脆骨,脆骨可香了......”司绮一脸惋惜地说。   “......你可闭嘴吧!”   去学堂的路上,白玦说:“两个小男孩在门上摔盘子是为了保护我们,而那个杀人吃人的......我估计是那个小女孩儿。”   白洛川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起这个,我忘了之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丹麦新年有个习俗就是把盘子摔到门上,大概有祝福和祈祷的意思。”   “好奇葩哦。”林久说。   “觉得奇葩你就跟杨真一样,把门口那些碎片也扫开呗,”司绮打趣道,“然后晚上就有漂亮姑娘来找你玩了。” 第10章 血色新年(八)   林久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个场景,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色厉内荏地偏过头:“你别忘了,你跟我一间房,她找我肯定也会找你的!”   司绮神秘一笑:“可是我有防身的宝贝啊。”   白玦眼神微微凝住,防身宝贝?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服装店时,面对着女鬼,司绮的指尖有过一闪而逝的亮光,会是那个吗?   那......白洛川也会有吗?   白玦轻轻偏过头去看他,那人睫毛如鸦羽似的,衬着瓷白的皮肤,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却又怎么都看不透。   白洛川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看过来,朝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白玦垂下头,压下心底里那些茫然和不安,一路走到了昨日发现的学堂。   学堂面积不大,从正门进去是类似于四合院的样子,但小得多,只有三间屋子,一间是正屋,里面整齐地列着一些长木桌,应该是先生讲课的地方,另外两间都是书房。   是名副其实的‘书房’,除了书就没别的了,一排一排密密麻麻地放着。没有卧室也没有厨房。   “幸好以前他们用毛笔写字儿字要大个不少,”白洛川看着这满屋的纸,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然我们这一本本地翻一本本地看得花多少时间呐。”   第三日和第四日的白天他们都泡在这里,转眼便到了第四天的下午,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盘子、马匹、小孩、木棍、衣服、画纸......各个线索还是如同杂乱的拼图碎片一样,无法拼到一起。   中间总是缺了一块儿。   司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哀嚎道:“读书的时候老娘要是有这个劲头早就考上清北了好吗!就不可能在那辆破校车上睡觉也不可能睡醒之后就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林久也叹气:“我和朋友去爬山,脚滑滚下去了,睁眼就在火车里,我还以为我穿越了,也不知道这火车选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司绮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瘦弱的肩膀:“原因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啦,不过,就你这小身板儿还爬山?”   林久往旁边挪了两下,反驳说:“就是要爬山锻炼啊......你身板儿比我还小呐,有什么资格说我。”   “靠!”司绮愤怒了,“二九你居然跟一个女生比身板儿?”   林久:“......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司绮不依不饶,眼神里带着揶揄的笑意,“没有跟女生比身板儿还是没有把我当成女生啊?”   林久被问得有些迷茫了,回答得毫无灵魂:“都没有......都没有......”   司绮:“......”   “诶!”白洛川的声音很惊喜,“我好像找到了这个学堂先生的日记,是日记还是什么别的说法?手记?反正应该是他自己写的东西。”   司绮实在是不想看字了:“那他写了些什么呀?您给复述一下呗。”   白洛川看得很快,先翻着前几页时表情还很正常,翻到后面的时候就有些惊讶了,盯着本子若有所思,眉心微蹙。   “写了什么?”白玦停下了翻书的动作走向他。   “你自己看吧,简直是惨无人道......”白洛川把日记递给他,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白玦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大致意思就是这里原先是个普通村镇,村民们自给自足,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后来因为一些自然灾害和其他的原因,粮食越来越少,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但那时候人们没有人口节制的意识,也没有什么避孕的措施,每家每户几乎都有几个孩子,孩子越来越多,粮食便更紧缺。   家里老人父母都看重男孩,对女孩动辄便打骂,把她们当苦力使唤。   渐渐地,镇子上竟然开始时兴卖女儿的行为。   一些富裕一点的人家将女孩买回去,自有许多用处。   这样的行为一时传播开来,大家迫于生计,也无人反对,过了一段时间,便越来越多人觉得是正常的了。   就算是一些暂时还没有卖女孩的家庭,也似乎只是把她们当做储备粮而已,衣服都是穿的剩下来的旧的,被买回去的有些甚至不会给她们衣服穿。   为防止她们逃跑到镇外去,就像拴畜生一样,用绳子捆在房屋背后的小巷子或小院里。   若是一不小心怀了孕,那便生下来,生的是男孩儿的话就养着,生的若是女孩儿......小婴儿连做苦力的机会都没有,镇里的人不忍心自己动手,就把孩子绑在镇上唯一的一匹马身上,马儿会驮着孩子到后山的老林里甩下,自己跑回来。   而无辜婴孩便成了后山野兽的食物,也能让野兽填饱肚子后不再下山祸害镇子。   可时间久了,镇子仿佛受到了诅咒一样,粮食并没有重新变得充裕起来,能生小孩的女人也少了,小镇居民日子过得并不好。   为了维持每日的温饱和后山野兽日渐增大的胃口,连一些七八岁的女孩子也被送上了马背,奔向通往后山的不归路......   林久和司绮听得背脊发凉,这样惨无人道的残忍事情他们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还是被自己的亲人亲手......   “他们是人吗!?让马驮去的他们就没有罪恶感了吗?”林久气得不行,“还不是他们亲手把小孩捆上马背的!”   “当然不是人,所以他们现在都变成鬼了呗。”白洛川摸了摸下巴。   “那之后的事情呢?”司绮问。   “再又一次将一个九岁小女孩扔到后山回来之后,马儿就变得有些不受控,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连踢伤了好几个人,那天之后,夜晚便开始有怪物出现,许多人因此丧命......”白玦念道。   “然后呢?没了?”司绮问。   “后面是空白的,没写了。”白玦翻给她看。   “大概是死了吧。”白洛川慢悠悠地说,“再没机会写了?”   “让我们来大胆猜测一下,”司绮竖起一根手指,说,“这是那些死于后山的冤魂们报仇来了,然后整个镇里的人都被屠了,就形成了现在的这个鬼镇!”   “应该是了......”林久有些心不在焉的。   “别丧气了二九,”白玦说,“这就是一个类似于密室逃生的游戏,背景事件什么都是设定的,不是真实的。”   “对对对......不要太真情实感了二九。”   看了一整天的资料,精神体力消耗得厉害,白洛川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又畏寒了许多,身体一阵阵发冷,不由自主地往白玦身边靠了靠。   这人以前不是这么怕冷啊?白玦皱眉头,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捏了捏白洛川的手腕儿。   后者抬头冲他笑笑,刚想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叫到:“卧槽,现在几点了?”   “现在......”白玦愣了一下,脸色也凝重起来,“大概快五点了。”   话音刚落,书房门口的院子里便出现了一只其他款式的‘学堂先生鬼’。   为什么说是其他款式的呢?   因为他的模样与这个镇子里其他千疮百孔的鬼怪们大有不同。   除了身体看不出来明显的伤痕外,脚背是垂直往下的,脚尖朝着地面,离地大概十厘米。   一袭白衣很整洁,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很有书卷气。   身形是半透明的状态,在这鬼气森森的镇子里,竟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卧槽,好有型。”司绮看着半漂在空中的‘学堂先生鬼’,一脸惊叹。   “这是......另一种类型的NPC吗?”白洛川默默发问,看了一天的文字资料,脑袋都有点发懵了。   “这是来接你的白无常。”白玦看他一脸呆滞的模样,心脏发暖,打趣地说。   “......黑无常没来吗?只有一个太没有排面了。”白洛川很淡定。   “你死一死还要黑白无常孟婆阎王一起来夹道欢迎吗,脸呢?”白玦朝着窗户走近一步。   “脸在心中。”白洛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   “呃......行吧,”白玦朝窗外看了看,每家每户的‘守门人’果然又出现了,“现在是他们的活动时间,咋们得赶紧回去,不然晚上没人在门口摔盘子,少了祈愿祝福,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自然就是被漂亮小妹妹给当做夜宵吃掉呗。”司绮胡乱地说,“我会帮她给二九身上撒孜然的。”   林久:“......神经病。”   “所以这个镇子的故事基本是破译出来了,”白洛川看着一直没有行动的学堂先生鬼,皱眉道,“那车票到底在哪里?这里面根本没有跟车票相关的信息。”   “难不成得把冤魂全给灭了?不可能吧,她们都是死人了,还能怎么杀?”林久说。   “先出去。”白玦心里有点不安,那学堂先生鬼从出现后便只从院子里移到了门口,然后就一直没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   堵门? 第11章 血色新年(九)   果然,靠近学堂先生鬼后,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出来挡在面前,像个门神,摆明了不想让他们出去。   “走另一边!”白玦低吼道。   四人奋力向另外的门跑去,这种房子里屋与里屋之间都是相连着的,穿过走廊,便又是另一个出口。   但他们刚到达另外的门口,那学堂先生鬼便像一阵风一样地又在门口飘忽出现,带过来的气流刮起脚边一大摞白宣纸,纷纷扬扬像撒纸钱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白玦脸色沉下来,“想把我们留在这儿?”   “唉——”   一声轻飘飘的叹息从学堂先生鬼的口中响起,整栋学堂都好像随着这声音叹息颤了两颤。   白玦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沉重的叹息声,仿佛压抑了百年的痛苦,一天也没有得到过释放,让听到的人心里都震颤不已。   “......我罪孽深重......已经......且让......开心开心吧!”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这鬼说得很费劲,声音像是被锯子给磨过。   “开心什么?你是说你叫开心鬼吗?”白洛川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   白玦噎了一下,无奈地说:“小机灵鬼,答应爸爸,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抖机灵了好吗?”   白洛川翻了个白眼,目光却突然凝住,直愣愣地盯着学堂先生鬼的身体,喃喃道:“......这位已经当父亲的朋友,你家孩子叫你回去吃饭了。”   “什么玩意儿?”   白玦皱着眉头看过去,才发现白洛川盯的并不是学堂先生鬼的身体,而是透过了身体,看到院子口的两个熟悉的小男孩。   是隐世客栈里的两个男孩。   手牵着手并排着站在院门口。   像是放学在校门口等着家长来接的孩子。   只是那浑身灰蒙蒙的死气,再配上阴沉的天色和冷风,以及斑驳的白墙,整个画面显得并不是那么童真可爱。   “先生,我们来接客人。”年龄大点儿的哥哥说道。   “妈哟,”司绮搓了搓手臂,“这声音听着好瘆得慌,客人说的是我们吧,这客栈还挺尽职尽责呐。”   “小孩儿声音都这样,这是你的心理作用。”林久说。   司绮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白玦一个嘘声的动作给止住了。   她无奈地闭嘴,内心撕毁着无数张不平等条约——妈的,你俩刚刚还在人家学堂先生面前打情骂俏呢,当我聋的吗!轮到姐们儿我打情骂俏的时候就不行了?   学堂先生鬼闻声回过头,看着两个男孩,沉默着没有说话,那身形显得萧索。   小孩继续道:“爷爷说,住家里的,就是客人,我们要接客人回去。”   另一个弟弟重复道:“对,接客人回去。”   白玦小声地说了句:“果然当弟弟的都是哥哥的复读机。”   白洛川瞪了他一眼:“说好的不抖机灵呢儿子?”   司绮:“......”只针对我,心灰意冷举报了。   两方僵持了一会儿,学堂先生鬼最终还是让开了出口,淡淡道:“怕不是当作客人,而是挡箭牌吧......”   白玦他们走出去,他看着学堂先生鬼的眼睛,那眼神有点悲伤,轻轻缓缓地落在院子的一角,叹息声再次响起。   听得人莫名的难过。   没时间再磨蹭,几人跟在两个小男孩的身后,往隐世客栈的方向走回去。   一路上承受着无数道来自百年前小镇居民的注目礼。   “诶你说,”司绮突发奇想,“咋们能和这小孩儿对话吗?”   “你问来试试。”林久说。   “小朋友,你是怎么死的呀?”司绮稍稍往前加快了一两步,走到男孩的旁边。   “你神经病啊!”林久气到抱头,“有你这么问的吗!至少先问问名字呀,几岁了呀,循序渐进啊懂不懂!一来就戳人家痛处!”   司绮翻了个白眼:“咋们女孩儿没你们男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都是直来直去的好吗。”   言罢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白洛川。   林久:“......”   白洛川:“......”拐弯抹角被躺枪的感觉还真不爽。   “大妖怪!大妖怪被先生赶跑啦——”弟弟奶声奶气地开口回答。   卧槽真问出来了!   白玦惊了两秒,他想起了第一天晚上在火车里看到的怪物,走上前急切地问:“什么大妖怪,是那种一只眼睛的东西吗?是不是后山的猛兽?”   而小孩像是没听到他问的一样,只是不断的重复:“大妖怪被先生赶跑啦......大妖怪被先生赶跑啦......”   再问也说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   回到客栈里,白玦去厨房转了一圈,那位‘爷爷’目光浑浊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白玦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小朋友说的大妖怪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而在‘大妖怪’这三个字刚出口的瞬间,白玦清楚地看到老头儿的脸抽搐了一下,一向静如死水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与恨意,干枯的手掌迅速地抓紧了那根带着血迹的木棍。   速度快得连目光都捕捉不到,仿佛是一生中最害怕的东西。   就算死了,这种恐惧依然清晰地停留在心里,扎了根,再也拔除不了。   白玦看了一眼那根木棍,叹了口气走出厨房。   “明天这里就是农历的除夕了吧,也是火车靠站的最后一天,”晚上,白洛川悠闲地撑着头,侧躺在床铺上,“车票肯定得最后时间才会出现。”   白玦洗了脸,甩甩手上的水,说:“那你再猜猜票会怎么出现。”   白洛川卸了力,在床上缩成一团,埋进被子里,说:“游戏里都得杀了boss之后重要道具才会出现,这里前几次也差不多。”   白玦和衣躺下:“关键看怎么才能杀得了。”   “就这样杀呗,”白洛川两只手伸出来胡乱比划,“先来一套太极无影拳,再来一把青龙偃月刀,然后就是八卦掌螺旋丸,之后......”   白玦躺在旁边猝不及防笑出了声,拍下他的手:“......你这病了多久啊少年?是病得治呀!”   谁知听了他的话,白洛川却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久到白玦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自己也已经迷迷糊糊了,他才小声地开口:“你说的没错。”   是病得治,可若是治不好呢?那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   农历腊月三十,除夕。   今天也是火车在这个站台停靠的最后一天。   白玦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镇子外面的浓雾消散了不少,隐隐地可以瞧见镇外的景物。   而这个镇子则在今天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鬼镇。   所有只出没于傍晚之后的‘原住民’都在早上便出现了,一开始还把刚下楼的林久吓个半死。   除去他们鬼气森森的模样,这里倒是更像寻常的新年小镇。   街道上的红灯笼亮得明显多了,各家的商铺大开着,形成一个集市的模样,人流,哦不,鬼流涌动。   只是那颓败的鬼气衬上喜气洋洋的新年集市,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怪异。   “哇哦!”白洛川扒在门边嘟囔,声音里还带着丝抑制不了的兴奋,“这是鬼市?我们出去不会被他们给撕了吧?”   “第一,他们要是对撕人感兴趣的话,不管你出不出去都会被撕的,”白玦说,“第二,很明显,这里的鬼都对吃人没什么兴趣。”   “那吃掉张锋和杨真他们的是什么玩意儿?”司绮问,“后山上的野兽,还是那些女孩的冤魂?”   “都可能吧,”白玦沉思了片刻,“客栈里那女孩儿今天没有出现。”   “对啊,街上也是,都没什么年轻小姑娘。”白洛川说。   他们出了客栈,顿时感觉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的鸡皮疙瘩。   屋外竟然比前几天冷这么多。   这是来自于尸鬼身上的气息,还带着股腐味儿。   “这他妈哪里是鬼呀,”白洛川双手环抱,搓着手臂,牙齿都被冻得上下直打颤,“这分明就是一整条街的移动冰柜!”   这种冷并不是单纯的温度低,而是能渗透进骨子里的阴冷,让人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这他妈是黄泉路吧。”司绮啧了一声。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林久打着哆嗦,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发抖。   “哟,都这个时候了还求神拜佛呐,”司绮戳着林久的手臂,“你看你一点儿脂肪都没有,估计再过几小时,你就是这条街上最神的冰棍儿。”   “客观来说,这种冷是没办法把人冻成冰棍的。”白玦说。   “别客观了,”白洛川无情地打岔,“再找不到车票咋们就得考虑下这里的房价了。”   “干嘛呀?”   “常住呀!”白洛川一本正经地说,“不然你以为能逃得出去吗?”   “你觉得砍boss的关键在哪里?”白玦问。   白洛川想了想,说:“这里人的死状都差不多,只有那个学堂先生有点特别,说不定他的身上会找到些什么。” 第12章 血色新年(十)   白玦低头笑了笑,心道果然心有灵犀,两人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哎哟,这不是废话嘛,”司绮咋咋呼呼地说,“昨天那小孩儿都说了,大妖怪被先生打跑了,他们能叫先生的不就是那个学堂先生吗?关键点肯定在那儿呗!咋们今天还得去一趟。”   白玦:“......”   去他妈的心有灵犀。   一路艰难地避开和尸鬼们的直接碰触,四人再次来到了学堂门口。   这次却没再见到那位学堂先生鬼。   学堂里空空的。   “过来看这个!”白洛川在学堂的里屋喊道,“昨天我们没进来过这边。”   “卧槽!”司绮走到里屋门口,看到里面的东西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是个吊死鬼呀,难怪学堂先生死后的模样跟别的人不同......”白玦若有所思。   屋内的房梁上悬挂着一条很粗的麻绳,套成一个圈,系了个死结,很明显的上吊自杀装置,学堂先生的死法自然也明了了。   “吊死鬼还能这么风度翩翩呀,真帅。”司绮摸着下巴想着那学堂先生的模样。   林久哼了一声:“......不着调的女人。”   中枪的司绮感到莫名其妙。   “所以说镇子里其他人都是被杀的,只有这位学堂先生是自杀的,所以他与众不同,突破点都在他这里。”白洛川说。   “找一下,看看这个先生有没有留下什么方法或者道具之类的。”白玦说,他摸到兜里那张小孩的画纸,又提醒了一句,“注意一下图画那些。”   “图画?是这个吗?”林久茫然地接口了一句,手里拿着刚刚从竹筒里看到的一副泛黄图卷。   霎时间,天地变色。   原本还大亮的天空瞬间暗下来,褪去了光亮,半秒之间便从白天变成了黑夜,屋外狂风大作,廊前的灯笼被吹落下来,还未碰到地面便被风卷走了。   整个街道陷入混乱。   除夕夜提前到了。   “卧槽!二九你干了什么!现在明明是早晨,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种天色?”司绮吼了一声。   “我我我我不知道呀!”林久吓得直哆嗦,手里的画卷也落在了地上,顺着摊开。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把刀?”白玦看着展开的画卷,眉头紧锁。   白纸上用墨色画着很简单的一件东西,形状有点类似于镰刀的模样,刀锋却又没有镰刀那么弯,要把它用三维模拟出来的话,大概就只是一根木棍连着一块锋利的刀片。白纸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字。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张图画,却让人莫名地觉得振奋。   白玦和白洛川迅速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想到了什么——砍boss的道具出现了。   “操,也不至于直接缩短时间吧,”白玦说,“我们连现在具体是几点都不知道。”   “都跟你说过这里大概是幻境喽,”白洛川耸耸肩,“哪有那么多自然规律。”   “别他妈管时间了,”司绮跑到院门口望着远处,语气难得带着凝重,“先活着出去再说吧!”   尽管现在天已经黑了,但围绕着古镇外的浓雾也已经完全消散,圆月高挂,借着敞亮的月光,他们能够眺望着后山。   以及后山上蜂拥而下的一群‘东西’。   乌泱泱的,像黑云一样,互相拥挤着从山路奔下来,速度极快。   “我去,那是什么?”白洛川怔怔地盯着。   “boss!boss!boss!”白玦扯了他一把,喊道,“别看了!没时间了!快回客栈里去!”   大街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白天新年集市的模样了,满地都是被风吹散的红纸灯笼、蔬果、篮子,街道两旁所有的住户屋里都点着蜡烛,而屋里的人有的站在门口,有的站在窗前,目光呆滞,死气沉沉,印着森森的鬼气和烛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呼啸的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丝嘶哑凄厉的嚎哭,像孤独的游魂,在天地间飘荡着。   四人在两侧尸鬼们死寂的目光中拼命往前跑着,林久甚至是一边哭着一边跑,当然大家都已经习惯他哭了。   “卧槽我们为什么要回客栈啊!?”司绮边跑边喊。   “你傻吗!那画一出现就变天,肯定是大杀器级别的啊!”白洛川喊回去。   “那关客栈什么事呀?”司绮继续喊。   “我们那客栈离出口近啊白痴!而且那画上写了!‘怪物内心也有最恐惧的东西’,你是不是瞎!Boss就是后山的野兽,也是那些被抛弃的女孩儿!她们被野兽吃掉后已经合二为一了,而女孩儿们最怕什么?当然最怕长辈用来惩戒的木棍!都那么明显了还问还问!你说你是不是白痴!?”林久边哭边喊。   “我靠!”司绮震惊了,“二九你这突如其来的man力爆炸是怎么回事?你的软萌少女心呢?”   “我是男的!是个男人!哪里来的少女心!”林久边哭边跑边朝她吼。   “好吧好吧,软萌少男心,你最男了。”司绮敷衍地说。   白玦和白洛川一通乐。   白洛川望向他说:“那尖端的利刃应该就是那个吧?”   “嗯,”白玦点头,“小男孩砸的盘子碎片。”   除了惩戒的木棍,她们还怕弟弟时不时的恶作剧,因为盘子摔坏了,被打的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弟弟。   这种最懵懂时期盘踞于心的恐惧,即使在她们死后也无法消散,在被野兽吃掉后和野兽融为了一体也无法消散,就算屠戮了整个镇子,这些最黑暗的的怨气与恨意却也无法战胜在那狭小的屋子里听到盘子摔碎声音时的绝望与害怕,这意味着木棍就要敲打在背脊骨和头骨上了,很痛,有时还会流血。   它们沾染了女孩的惧怕情绪,成为了可以伤她们的灵器,这些组合起来之后的东西,就能够彻底摧毁整个被野兽同化的身体。   而这样的东西,是生前一直很照顾她们的学堂先生造出来的。   先生学富五车,见识渊博,能造出灵器,却也被心里无力拯救她们的愧疚所吞噬,自觉罪孽深重,最后走上了上吊自杀这个结局。   尽管这条街并不长,但后山那群怪物跑得也不慢,四人还未回到隐世客栈,怪物们就快要靠近镇子了。   “等等!”白洛川突然喊道,“木棍和盘子碎片要怎么合在一起?”   “用绳子?画上好像是绳子,可这没看到哪儿有绳子啊,”林久有些迟疑,“撕点衣服上的布条缠一下?”   “试一下吧。”白玦快速地四处望了望,闪身闯进左侧的一间房子里。   “我靠你疯啦?”司绮叫道,那‘房主’还站在窗子边上呢!   身后的白洛川闪身跟着进了房子,林久一把拉着司绮,不顾她的反抗,也冲了进去。   屋子里的布置很普通,一个小男孩坐在桌边,年逾四十的一男一女站在窗前,正被动地等着他们的‘姐姐’和‘女儿’。   白玦没有理会他们,看了一下,一些房间门口果然有盘子碎片,他冲进厨房,拿起那根应该是每家每户都有的烧火棍,然后出来捡起一块碎片。   白洛川进门时就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地将穿在最里面的T恤撕掉一块儿,递给白玦。   白玦麻利地将木棍和碎片绑在一起,可绝望的是,无论他绑的多紧,甚至是打上死结,但那个结总是会在他拿起木棍的那一刻松开,掉在地上。   林久气喘吁吁地扶着柱子:“怎,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理解错了?”   “不会,”白玦沉声否定,又喃喃自语,“线索已经很清楚了......怪物也有内心最恐惧的东西,木棍,碎片,还有什么?被野兽吃掉......马儿送上后山,女孩被送上马背......”   “马!”白玦和白洛川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对!忘了马了!”司绮激动地说,“既然是被马带上后山等死,那她们死前绝对是最怕马的!”   “马背上有绳子!”林久也激动地说。   “不,不是绳子,”白玦眼神锐利,“是马尾巴的毛!我们得把那毛弄一些回来!”   而这会儿的时间,那些怪物们肯定快要跑到马厩的位置了。   “我现在就去!”白玦沉声道。   “我跟你一起。”白洛川说,他又转向司绮和林久,“你俩先尽可能地找一些这种木棍和碎片,然后到出口处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们,要是暴露了,司绮你先撑着点,杀掉它们之后车票应该才能出现。”   司绮翻了个白眼,大咧咧地挥手:“放心吧,不会在你们回来之前死的。”   林久的战力被无视,脸色微红,急急说道:“别担心,我也能挡一会儿。”   “别逞能,”白洛川说,“司绮有特殊的鞭子,让她先护着你。”   “鞭子?”白玦微微一愣,这就是司绮之前说的护身之物?   “别发愣了,走吧,”白洛川朝白玦神秘一笑,“我也有类似的东西哦,待会儿给你看。” 第13章 血色新年(十一)   计划好后,白玦和白洛川又在隔壁房子找到另一根木棍,两人一起往马厩跑去。   “你怎么知道是马尾而不是马背上的绳子?”白洛川问。   “因为这镇子里的人都有画图的好习惯,”白玦说,“你还记得那学堂先生的笔记本吗?写女孩被绑在马背上的那一页。”   “记得啊,旁边还画了画。”白洛川说,“是被趴着捆的,跟描述的一模一样,上面写着......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马尾!”   “嗯,”白玦点头,背出了那段文字。   “‘小萍噙着泪水的眼睛没有看我,她的年龄足够大了,明白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我没办法救她。   她趴在马背上,脸悬在马肚子上边,那些比她小臂还粗的绳子一圈一圈捆在她的身体上,像捆着一件货物,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马尾巴。   身边嘈杂喧闹,人们的嘴脸丑陋刻薄,她似乎都不在意。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她其实并不是不在意的,她只是在那一刻有了更恐惧的东西——死亡。   马儿走远了,她趴在上面,似乎什么景色都看不到,只有那晃动着的马尾轻轻缓缓地扫过她的鼻息,刻在她的眼睛里,烙在她的心上。’”   白洛川觉得自己活的这二十多年里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那些白墙砖瓦红灯笼像一条条光线一样从身边流走,他跑在冰冷的风里,奔向轰隆的兽群。   幸好有人在身旁。   拐过街角,便看到了马厩,也能看到正在逼近的那群怪物们。   就跟第一天晚上在火车上遇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有些个头大点儿,有些小点儿。   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血红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一个个小的红灯笼,看得人头皮发麻。   数量多了之后,一股子腐臭的气味愈发浓烈,如有实质般的扑面而来。   轰隆的奔跑声仿佛是天崩地裂了一般,要吞没掉整个镇子。   “哎哟我去,这下怎么跑,别人是四条腿的!你拿棍子有用吗?”白洛川他们跑到马厩,此时的马儿已经有些焦躁了,不停地原地打着转。   “多少能挡两下吧。”白玦说着,看着就在眼前的兽群,拉住白洛川,“我记得你是会骑马的吧?”   “啊?”白洛川一脸茫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白玦拉到马前,就要将他抱上马去:“这下我们也是四条腿了,你在前面骑,我在后面拔毛。”   “卧槽,什么鬼!”白洛川手忙脚乱,顺着他的力道坐上马背。   马儿嘶吼了两声,不安地挣扎了两下,白洛川赶忙夹紧马肚,勒住它背上的绳子稳住身体。   天知道他虽然练过马术,但这两者的的区别大了去了好吗!?   超级大!   而且这他妈不仅是匹不知道多少年没人骑过的野马,还他妈是匹鬼马!   鬼马!   “这他妈是匹鬼马!”白洛川嘤嘤嘤地喊着,“我现在是坐在鬼马上面吗?”   “你就假装你自己是鬼马小精灵好了,别怕。”   白玦也迅速翻身上马,不过是倒着坐的,后背对着白洛川的后背,正面朝着马屁股一方。   “我操啊......”   “别操了!快跑!”白玦吼了一声。   几只跑得快的怪物已经奔到了面前,快要咬到他的裤脚了,他握紧木棍挥舞两下,伸手一拍马屁股。   马儿抬起前蹄嘶叫两声,力道大得差点把两人掀下来,然后晃了晃脑袋,像一道闪电一样地冲出马厩。   “喝!这马跑得够快的!”白洛川兴奋起来了,这可比在马场里那种跑法刺激多了。   没有缰绳,他便拉着马背上的绳子来掌控方向。   一想到这绳子不知道绑过多少女童,他就一阵心颤,握着的手心都发凉,微微侧过头冲白玦喊道:“拿到尾巴没有?”   白玦没法回答,他伏在马屁股上,马身一抖一抖的,他感觉兜里揣的盘子碎片已经摩擦着划破了衣服,在皮肤上割着,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钝痛。   他没去管伤口,看准了机会,一把抓住晃起来的马尾,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餐刀,手起刀落,割下一大把尾巴毛。   并没有割完,还留了一些。   “小心!”白洛川一直侧着头关注他这边的情况。   有一只怪物一直跑在马后,这时候突然跃起身,张牙舞爪地朝白玦扑过来,猩红的舌头在空中恶心地蠕动着。   白玦顺手将手里的餐刀甩了出去,餐刀在空气里闪过一道银光,正正插在那怪物的脑袋上。   “嗤”的一声,利刃刺进肉里,怪物从半空中落到地上滚了两个圈。   “好身法,”白洛川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又低喃道:“不过没什么用。”   果然,话音刚落,便看到滚了两个圈的怪物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的继续翻身起来跑着,脑袋上还插着那把餐刀,一丝血都没有流,腥红的眼睛散发着怨毒的光芒,恶狠狠地冲过来。   “靠——”白玦骂了一声,视线看向前方。   那些怪物似乎都认得自己的‘家’,一扇扇屋门被冲垮,它们各自冲进去肆虐着,却没有任何的人声,只有野兽的嘶吼和咀嚼声,屋内烛火晃动。   这是除夕夜。   白玦盯着跑在最前方的怪物,它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出任何人类的情感,白玦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低喃道:“你的家还没到呀?”   “这可真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呀,都各回各家了,”白洛川驱使着马儿往前跑,边说着,“上帝保佑他们两个不要那么傻。逼地躲到屋子里去。”   “还是先操心我们自己吧。”白玦叹道。   他们这样飞奔在大路上实在太显眼,怪物的速度不输给马,蹦得还比马高,简直就是活靶子。   白玦一边打开扑上来的怪物,一边用马尾毛绑武器,简直手忙脚乱,马儿又颠得厉害,好几次瓷盘碎片都险些掉下马去。   “操!”白玦怒骂一声,“是不是每个站台的要求都这么变态啊!”   武器还要三合一!   白洛川这时候稍稍回了头,瞥见白玦目前的危急状态,挑了挑眉,一只手拽紧了手里的麻绳,一只手向后伸去,正正悬在白玦拿着的碎瓷片上面。   “你要干什么?”白玦皱眉不解。   白洛川没有回答他,反而眼睛都不眨地将手腕儿直直地往瓷片边缘处放,动作之迅速和娴熟,白玦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手腕放上去狠狠地一划。   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甚至洒到了白玦的身上。   以这血量来看,那伤口着实不浅,白玦的心脏猛地揪扯了一下,入眼只有那刺目的红,拿着瓷片的手抖了一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捏住白洛川的手肘,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这样不要命地割腕,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虽然说割腕自杀的死亡率很低,但对身体的伤害程度是绝不会小的啊!   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白玦满腔怒火,再冷静也抑制不了那一阵阵的心悸。   白洛川却对白玦的怒气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脸坦然,朝他扬了扬头,笑道:“大白,你不是想看鞭子吗?看好了啊!”   白玦时隔几年,再次听到‘大白’这个称呼时,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年龄上他比白洛川大几个月,两人又都是姓白,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白洛川就老叫他大白,还非得让白玦喊他小白......   一道暗红色的弧线这时候却突然打断他的思绪。   白玦的眼神凝住,那条红色的鞭子似的东西从马后甩过,力道太强,掠过时甚至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声响,瞬间将几只靠的最近的怪物给打得稀巴烂,解了他们的危局。   而白玦看得清楚,那条红色长鞭,分明是从白洛川受伤的手腕处射出的。   也就是说,那鞭子是他以血液凝成的。   白玦的心狠狠地揪紧了,而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血液长鞭在一甩而过之后,化成浓浓的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虽然这样的魔幻情况很让人震惊,但白玦更在意的是——那得多少血啊?补多久才补得回来啊?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快别震惊了,咋们还在马上呐!”白洛川又撕下一块T恤布料,绑在手腕上止血,“赶紧把那玩意儿做出来,没有特定武器的话,就算能击杀怪物也是出不来车票的。”   白玦瞬间醒神,虽然心里闷疼得厉害,但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趁着那些怪物没追上来的间隙,马儿终于接近了出口。   而白玦也终于绑好了一件武器。   那绷紧的一束马尾毛连接着碎片和木棍,几乎是要将这三者融在了一起,坚不可分,仿佛成为了一把真正的利刃。   白玦握在手里,竟然感觉得到这玩意儿还在‘突突’地跳动,就像是有一颗心脏在里边儿。 第14章 血色新年(十二)   他们刚刚跑到出口的位置,一旁的草丛里突然钻出来了两个人,惊得马前蹄一扬,就这样将背上的两个人甩了下来。   “哎哟我去!”白玦一只手抓着剩下的一点马尾毛,一只手抓着武器,完全来不及挡一下,实打实地摔在青石板路上,疼得他胸口一抽。   还没来得及对司绮和林久进行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一些估计已经‘完事儿’了的怪物开始从屋子里跑出来。   林久已经像个筛子似的抖了半天,这会儿惨白着一张脸,幽幽地说:“这肯定是我最刻骨铭心的一次除夕节了......”   “得了吧,”司绮说,“话别说的那么满,还有好多的除夕节在后头等着你呢!白玦,快给我点马尾巴毛。”   怪物这时候已经近身,白玦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没有任何犹豫,将手里的利刃狠狠刺进它的身体。   似乎是痛得厉害了,一声凄厉的嘶叫从它口中响起,恶臭的气息喷了白玦一脸。   跟刚才餐刀**身体里毫发无损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果然有用!”   被刺进的地方倏然冒起一股白烟,那怪物疯狂地甩着身体,力气却丝毫都没有变小,差点把白玦一米八几的一个人给甩飞出去。   这时候,司绮当机立断一抖手腕,一根长鞭飞快地甩出,缠住了那怪物有力的双腿。   白玦看得真切,这鞭子结实有力,显然不是像白洛川那样用鲜血凝成的。   白洛川迅速又做好一把尖刀,闪到白玦的旁边想刺进那怪物的眼睛里去,却因为怪物狂乱的晃动没有成功,只在它的眼角划伤了一道口子。   怪物血红色的眼睛猛地闭了一下,身上的腐肉褶皱里渗出绿色的粘稠汁液,夹杂着殷红的血。   它像是察觉到了极大危险的样子,挣扎地更为厉害,尖锐的叫声几乎要把人的耳膜给刺穿了。   白玦看到这一幕,大声吼道:“扎它的眼睛!眼睛是他的弱点!”   司绮咬咬牙,狠下心神,趁着白玦和白洛川将怪物制住的空隙,握紧了手里粗制的武器,冲上前去将尖刀准确利落地扎进了那只血红色的眼睛里。   一直挣扎着的身体突然间没了力气,像一堆烂肉一样软下来,堆砌在地上。   怪物身体里冰冷的血液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浇了他们一身。   “卧槽好臭啊!”白洛川嫌弃地扯着衣服,黏糊糊湿淋淋的,可能揪一揪还能揪出一滩血出来。   算了,还是不试了。   “那是什么?”白玦问。   在司绮的武器刺进怪物眼睛之后,她手上握着的武器突然间像变戏法一样地变成了一小块木牌。   跟他们住客栈的房间牌一样。   透着一股子陈旧腐败的气息。   上面用红漆写着她的名字:司绮。   “是车票,每个站台的车票形式都不一样,但当它出现之后,你就能准确明白那就是车票。”白洛川解释道,转过头,“白玦小心,前面又来了。”   “什么意思呀?都拿到车票了咋们还不跑吗?”林久快崩溃了,“还玩意儿实名制的吗?就不能几个人共用一张票吗?”   “傻。逼啊你,”司绮白了他一眼,“你平时坐高铁是一车人用一张高铁票的吗?”   林久委屈:“......但是这个火车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现代,离高铁的规格差远了。”   司绮淡定地说:“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自己杀一只?自己动手才会出现你自己的车票哦,不然就留你在这儿和它们作伴。”   林久:......妈妈我想回家!   这个时候白玦和白洛川已经和另外两只怪物缠斗起来了,司绮转过身,看着悬在半空中的沙漏。   那是一个复古的铁艺沙漏,将近七米的样子。   没有任何的绳索吊着它,下面也没有东西支撑着它,就这样脱离了地心引力的影响漂浮在空中,里面的红色细沙静静地往下落着。   上方的沙已经所剩无几。   从浓雾大散开来的时候这个沙漏便可以看见了,只是在黑夜里看得不是那么清晰,但司绮知道,从火车靠站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是存在的。   记录着这个站台的时间。   而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感觉已经秃了不少。   然后迅速蹲下来又绑了一把刀。   好在她和林久过来的时候顺走了不少户人家的木棍和碎片。   她拉着林久就要冲进一间装有怪物的屋子里。   “你你你......你干嘛!?”林久惊恐地尖叫。   “带你去砍怪!费什么话!我在旁边牵制住它,这次应该要你亲手扎进去才有效。”司绮飞快地说,拉着林久的手力气非常大,根本不容他挣脱。   “可是我......我怕啊啊啊啊——”   这边的白玦和白洛川虽然还没能成功刺进怪物的眼睛,但那把粗略制造的武器对于怪物来说确实是威力巨大的,每伤一刀,怪物发狂之后便会虚弱一分。   白洛川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在发抖,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握住那把武器,身上腥臭得很,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怪物的血了。   面前的怪物越来越虚弱,白玦对上她的眼睛。   那眼里明明没有任何情感,他却似乎还是看到了客栈里那个小女孩的身影,无比绝望地躺在丛林里。   她和这怪物融为一体了。   “是你吧,”白玦低声道,“活着的时候很难过吧?被撕裂的时候很痛苦吧?现在可以解脱了。”   尖利的碎片刺进了那只眼睛。   喷涌出的血液像是隆冬的溪水,冷得人发颤。   木牌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红漆带着凉意形成两个字:白玦。   白玦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这个木牌跟他的身体是连通在一起的,他一握住这个木牌就明白了白洛川那话的意思。   它就是这一次的‘车票’。   与此同时,白洛川也顺利解决了他的那只怪物,拿到了他的车票。   趁着此时出口处还没有什么怪物跑过来,他长手长脚地瘫在地上喘着气,失血加上激烈搏斗让他的头有点儿晕。   “这得吃多少猪肝才补得回来呀......”真是让人忧郁!   “时间差不多了。”白洛川说。   白玦抬起头看着沙漏,这种时候他再怎么蠢也明白沙漏的作用了。   “啊啊啊啊——我成功了!”这时候,旁边的房子里跑出来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是自己的血。   林久也在司绮的助力下顺利拿到了自己的车票,喜滋滋地挥舞着手。   “那就跑吧。”白玦看了一眼身后逐渐涌到街上来的怪物们,看上去他们的大狂欢要开始了。   “哇哇哇哇哇——救命呀快跑!”白洛川也顾不上头晕了,飞快地冲出镇子,往站台的方向跑去。   “它们不会追上火车吧?”林久边跑边哭边抹着鼻涕,手里死死地攥着木牌车票。   “不会的,”司绮说,“火车在第一张车票检票成功后就会‘解封’,处于安全状态,进去之后就是一个绝对安全领域了,当然,前提是拿到车票的人才能进去。”   跑到火车旁边,白玦发现车门已经被打开了,上面覆了一层半透明的绿色薄膜,像雾一样。   林久伸出手轻轻地摸上去,刚要触碰到的时候,就被司绮一巴掌给拍了下去。   “别作死,没验票的时候不要碰这些奇怪的玩意儿。”司绮拿着她的那块‘车票’说着,一边给他演示,“把牌子放在这个检票器上面,就这个,看到没?”   她指了指车门旁的铁皮检票器。   “哇,”林久愣愣地瞪着木牌,“这个居然还是带感应的吗?看上去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块牌子嘛。”   “傻。逼吧你是。”白洛川说了句,然后对着司绮道,“你示范一下。”   司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看着啊二九,你可真是没谁了......”   说着,她将写有自己名字的木牌贴到检票器上,马上就听到“滴——”的一声。   然后她捏着木牌,穿过那层绿色薄膜,直接跳上了火车。   “呼——”她深呼一口气,左右看看,说:“上来吧,已经有人比我们快了。”   三人上车之后,白玦看到火车上已经有几拨像他们这样的人了,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眼神里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喜悦。   但这些人白玦都是只在最开始火车到站之前在车厢里看到过,却没有在古镇里见到过。   他有些疑惑了,因为这镇子看上去也没多大,不至于一次面也没见过吧。   白洛川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凑过去小声地解释:“火车停在一个站台之后这种类似的主题场所是不只一个的,大家分隔不同的时间下去,走进迷雾之后,就可能走到不同的场所,无法交叉,但难度跟风格都是差不多的。”   白玦眸光一闪,说:“你的意思是,这个站台里像这样的古镇不只一个?” 第15章 血色新年(十三)   “没错,”白洛川说,“只是我们一开始选择了一个古镇,在拿到车票之后就是不能出去的了,否则就会像那个王姐姐一样。也就没办法知道别人的是什么样,除非他们回了火车自己描述出来。”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这样也有好处,我听别人说,有的时候一个地点里的车票数量是没多少的,要是人聚集得多了,很可能会出现分配不均匀的情况。”   “诶?”林久喘着气,他的身体看上去挺虚的,“可我觉得镇子里那怪物数量不少呀,票还是多嘛。”   “你懂个屁,”司绮说,“你怎么不觉得是我们运气好才会每杀一只怪就有一张票呢?可能有的怪物杀了之后也没办法出票。”   “还出票咧,你当别人是自动售票机吗?”林久小声地吐槽,被司绮一记眼刀飞过来,又认怂地低下头。   毕竟自己的车票人家是出了大力的。   “那本人和票上的名字不对应的话能上来吗?”林久突然想起那块木牌上的名字。   “当然不能了,不然名字有什么用。”司绮理所应当地说,“但也有一些刚进来的蠢货......哎呀不是说你们啦,别瞪我了,也有一些其他新人不清楚情况,所以每次都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吧。”   “什么伤亡?”林久懵懵地问。   而白玦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司绮的意思了——浑水摸鱼的情况在哪里都有,特别这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法纪规条约束的地方,有的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的下去。   “去看看吧,看这次有没有。”司绮的鞭子化作一道流光在手中消失不见,走到一个靠窗的沙发上坐下,支起身子看着窗外。   白玦也走到窗边,他眉头一跳,盯着窗子外面。   月光很亮,但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站台离古镇有一段还算长的距离,但现在在车厢里面竟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古镇的模样。   镇子原本是那种古色古香的风情小镇,建筑和装饰都很有味道,却突然之间像白骨精的洞府一样,从精致规整一下子腐烂下来。   一瞬之间,原来的阁楼、大宅全部都变成了废弃的危房,歪歪斜斜,破败不堪,路上堆满枯草,一看就是几十年上百年没有人居住过的了。   是完美的怪物乐园。   “靠——”司绮在一旁暗骂,“这么诡异。”   “就是,”林久心有余悸,“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白洛川头也不回:“你从小到大心理阴影应该还挺多的吧?”   “那倒是,”林久点头说,“不过忘得也快。”   司绮:“......别贫了,快看那边。”   居然是在古镇里最开始见过的柳丝丝和赵蓉,虽然浑身是血,但白玦还是认出来了,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挺柔弱的女孩子也逃了出来。   “她们后面还有一个人!”白洛川说。   白玦看着那个人,仔细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那似乎也是一个新人,第一天早上的时候一直很阴沉地坐在角落,谁也不理,火车一靠站就没影儿了。   没想到......   白玦眼角一跳,眼神里透着冰冷的意味。   “他想抢票!”   而此刻门口的薄膜有阻拦的作用,不仅拦外边的人,也拦里面的,已经检票进车的人没有办法再下去,也没法帮她们。   那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不干净,但红色的血液可以说是很少了,几乎没有,跟前面两个女孩儿简直是天壤之别。   仔细看那人衣物头发上的脏物似乎还只是泥土,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打斗,倒像是变天之后在哪儿找了个草丛一直躲到现在才出来。   “他的手上拿了餐刀!”白洛川眼尖地看到。   “小心身后——”司绮冲柳丝丝赵蓉喊道。   然而两个女孩应该是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才跑到这里,身上甚至一把武器都没有,面对早有准备的人完全招架不住。   “你抢了票也没用!这他妈是实名制的!上面有名字,不属于你的票就算拿了也上不来——”司绮朝着那男人大吼。   那人却像疯了似的扑上去,几天的精神折磨已经磨尽了他身上的最后一点人性,一点点的希望都能让他疯狂。   没有勇气面对狰狞的怪物,却能狠下心来对付两个女孩儿。   “啊!”林久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电光火石间,那把餐刀已经扎进了赵蓉的胸口,鲜血很快涌出来,和之前干涸的血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颜色。   木牌掉落在地上,被男人颤抖着手捡起来。   写着赵蓉名字的木牌易了主,牌子上的字却没变。   赵蓉的身体软倒在地上,脸朝着火车的方向,不甘地瞪着眼,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柳丝丝无声地哭喊着,她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巨大的恐惧将她压垮了。   她瘫坐在地上,像个被抽空灵魂的人偶,身旁还掉落着一块属于她的木牌车票。   “快跑上来啊柳丝丝!”司绮着急喊道。   男人扔下赵蓉的尸体后便表情阴鸷地朝火车走来,对上他狠毒的眼神,林久的心一紧,却看到他又突然停下脚步。   “他还想干什么?”林久有些焦虑。   男人又转过身,走到已经失了魂儿的柳丝丝面前,俯身捡起了她的那块木牌车票,两块都一起拿着跑向了火车。   留下拖线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的柳丝丝。   “他怎么这么狠心!”林久愤怒地捶了一下玻璃窗,“已经抢了一个,还要抢另一个!”   “唉,没用的,他不听劝,这害的是三个人的命,”司绮惋惜地望着柳丝丝,“她要是刚刚没去帮赵蓉,直接上火车还能捡回一条命的。”   火车上另外的几拨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况,但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因为他们知道,人在这种疯癫的情况下,就算是阻止也没有用。   男人跑到火车前,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块木牌放到检票器上,嘀声响起之后,他就要跨上火车。   但就在他的头发丝触碰到绿色薄膜的那一瞬,一小窜火苗从接触点直接冒了起来,闪着绿色的幽光。   “卧槽——”林久扒在窗户上看着,脸都快给玻璃挤变形了,“那是什么火?鬼火?”   “直接去看吧,走。”白洛川拉着白玦向车门走去。   隔着车门的绿色薄膜,他们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   咫尺之间。   男人开始有点焦急了,更何况是刚杀了一个人,精神状态出了大问题。   白玦注意到他的手都在抖,脸上沾着血,眼睛惊恐地瞪着,仿佛一个亡命之徒。   他似乎都不在乎灼烧的疼痛了,直接用手拍灭了头发上的绿色火苗,痉挛着手将另一块木牌放在检票器上。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崩塌,他们站在火车中,就像是呆在诺亚方舟里,外面的山林楼宇都在崩溃,像电影镜头一样迅速坍塌腐坏下来,浓雾完全散开,残暴的怪物在残垣断壁间冲撞着,巨大的圆月在空中高悬。   沙漏中的沙子落到了尽头。   男人等不及了,验票通过之后就要硬往里冲。   白玦拉着白洛川往后退了几步,‘亡命之徒’先是伸手穿进薄膜里面,然后是脑袋、腿、身子,飞快地滚进了火车里。   绿色的膜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像烟一样沾染在他的身上。   白玦捏紧拳头,全身的肌肉也都绷紧了,随时警觉着他的行动。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白洛川,却发现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处于很放松的状态。   一道火光突然闪了一下他的眼睛,也吸引了车上所有人的注意。   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绽开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身上的绿烟突然燃起了绿色的冷火,霎时间,整个人就宛如一个火球,剧烈地燃烧起来。   幽幽的鬼火无声,连带着被烧着的人也没有声音,张开口便有绿火落进去,如蛆附骨。   只能隐隐看到他狰狞的被烧毁的脸和扭曲的四肢,像壁画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白玦看着这默剧一般的画面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就在面前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成了一片虚无。   连一丝灰都没有留下。   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   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抹杀了,林久被这个场景震得半分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望向司绮道:“抢票的后果就是这样吗?”   司绮冷淡地盯着火光消失的地方,说:“不是抢票的后果,是拿着非同名票硬闯火车的后果。”   “不是一样的意思吗?”林久疑惑。   “不一样,”司绮瞥了一眼白洛川,叹道,“抢票你完全可以用更聪明的方法,比如说类似于我刚才帮你的一样,知道怎么样出票,在别人控制住场面的时候抢先一步捡漏,也就是趁别人制住怪物的时候抢先一步刺进它的眼睛,文明捡漏懂吗?”   天空上,沙漏的沙子全部漏完,站台指示牌上‘新年快乐’的红色标识已经变得清晰,火车缓缓启动。 第16章 双刀现   白玦感觉到火车有轻微的晃动,这是快要启动了。   对他来说,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是梦一般。   但还有火车外活生生的人让他明白这不是梦。   柳丝丝最后也没能登上火车,那场绿火同样烧掉了那人身上属于她的木牌车票,而机会与好运总不是时时都有的。   火车开走的时候,白玦看到她孤零零地瘫坐在赵蓉尸体的旁边,身后是一群涌上来的怪物,将她湮没,印在车窗玻璃上的画面渐渐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旅途里。   就算这是一场梦,也只会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火车上剩下的人大概是之前的一半多一点儿,包括那位轩哥,只是他带的新人就所剩无几了。   而在火车启动之后,白玦发现手上的木牌在慢慢变淡,最后化成一缕烟雾钻进了他的身体就消失无踪。   然后他就感觉之前在古镇里受的伤居然一点也不痛了,伤口根本找不着,连脱力的感觉也完全不见,整个身体恢复了完好无损的状态,甚至感觉比开始的时候还要舒服有力一点。   双手握拳的时候,内心突然有了一点奇妙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生成。   白玦来不及去仔细感受,因为他心情不是很好。   将白洛川拉到一旁,白玦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袖子拉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光洁如玉。   那道在碎瓷片上划开的伤口已然消失,不再血肉模糊,看不出一丝痕迹。   白洛川看着这人埋着头握住自己的手腕专心致志摩挲检查着,恍惚了一瞬,好笑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近视得这么厉害了。”   白玦僵**一秒,似乎想起来他俩现在还是处于分手中的状态,若无其事地放下白洛川的手腕,淡淡道:“只是对这火车能治愈伤口有些惊奇而已。”   但这火车显然功能还不齐全,白玦看着白洛川略显苍白的脸色,那些丢失的血似乎并没有补回来,只是伤口愈合了而已。   他心里有些烦躁。   “惊奇的地方还多着呐,”白洛川叹道,“知道你心里的问题有很多,虽然我不一定全部都答得上来,但也能解解你一点疑惑的,走吧,去餐厅边吃边说。”   白玦这时候才感觉有点饿了,走进餐厅中,瞬间有一种地狱变天堂的感觉。   餐厅里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温暖耀眼的光,如在梦中,那些冒着热气的烤鸡、芝士焗虾、莲藕玉米排骨汤、热红酒......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魔法餐厅一样,突然间就冒了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食物的香气混杂着隐约可以听见的黑胶爵士乐,暖气如温热的丝绸一般包裹住他们,玻璃瓶里的红玫瑰娇嫩芬芳,一切都鲜活漂亮,让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们恍然如梦,压力卸下来之后,一些心理素质差的甚至还低声啜泣起来。   晚餐是自助的,白洛川端了几盘东西回桌之后,就看见白玦坐在位子上,盯着一杯热牛奶一动不动。   “看什么?”白洛川走到他对面坐下。   “在想这牛奶到底是不是真的牛奶。”白玦说。   “呃......”白洛川也低着头愣愣地盯着手里的果盘。   “吃吧,不要多想,”看着他突然变得傻呆呆的样子,白玦笑道,“不然你想饿死吗?”   “本来就没多想,”白洛川翻了个白眼,“是你硬要说出来提醒我。”   “我有吗?我明明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白玦挑眉。   “行吧牛奶先生,要吃颗草莓吗?”白洛川笑眯眯地把果盘往他面前一推,“免费的哟。”   “要收费的话我也没有钱。”白玦淡定地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   酸甜得刚刚好。   “你那血鞭子是怎么回事?”白玦问出了他最在意的一个问题,“怎么跟司绮的不太一样?”   说起这个,白洛川难得地起了好奇心,反问他:“木牌融进你身体里之后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看着白玦愣住,白洛川慢慢解释道:“那把餐刀你当时也看到了,从火车里带出去的东西,只能用来杀人,对于那些奇怪的生物连伤都不一定能伤到,而每个人在第一个站台通过之后,车票进身便会化成一个护身的东西,能伤到站台的生物,状态各异,杀伤力不等,可能是一把剑,可能是一把斧头,也可能是一个有效的咒语,像司绮就是一根长鞭,而我......”   白洛川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我倒霉吧,我的变化就是可以放自己的血,然后以血凝成任何物体,加以利用,还不能维持多长时间......”   白玦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算什么护身的玩意儿,是要你自残保命?”   “别说的这么严重嘛,活命当然更重要,”白洛川耸耸肩,“况且只要还有一口气,伤口会在回火车之后自动愈合的。”   “可你流的血并不会补充回去。”白玦冷冷道,怪不得现在那么畏寒,手指一直是冰凉的。   一想到那人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样子,白玦心里就像是有火在烧。   白洛川眨着无辜的双眼转移话题:“别说我了,你闭眼仔细感受一下。身体的变化,看能出来什么东西吗,我听说刀剑斧子什么的几乎没人有,杀伤力强的武器很难召唤出来,就连司绮的鞭子都算是厉害的了。”   白玦按他说的闭上眼睛,凝神静气,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流从心脏处蹿出来,汇集到双臂,又渐渐聚集于指尖,微微发烫。   他睁开眼,摊开双手,十指上似乎有光圈在晃荡,目光一凝,双手便凭空地出现了两把刀。   餐厅里不少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许多人的内心在双刀出现的那刻都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目光僵直,口中喃喃自语:“好命的小子......”   尽管贪心于这样的东西,但他们也知道,这玩意儿跟车票一样,是抢不过来的。   白玦细细凝视手中的武器。   两把刀长得一模一样,鎏金青铜刀柄握在手中,手心如火似冰,那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团被冰层包裹住的天火,寒气里蕴藏的是热烈的残暴戾气。   刀身冷气森森,长约十寸,刀背随刃而曲,两侧如同钢镜般光滑,刀锋犀利,闪着隐隐寒光。   都不用伸手去摸,只消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如蛆附骨般的凉意。   这不仅是两把刀,这还是两把绝世好刀!   “居然是双刀......”白洛川呢喃自语,眼里异彩连连。   “这很少见?”白玦察觉到了周围艳羡的目光。   “何止少见,”白洛川笑道,“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出现过。”   白洛川自己的血液凝物也是罕见的独一无二,虽然能凝成刀剑,但锋利程度和持续时间都不稳定,更何况是需要自残而成,伤敌一千就先要自损八百了。   而火车上大部分人历经第一次站台后拥有的都是短刀、军刺,甚至还有双节棍等,威力并不大。   这会儿居然出现了一个如此‘碾压一切’的双刀,还质量上乘,怎么能不让人眼馋?   “但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这玩意儿认主,别人没法用,”白洛川说,“先收起来吧大名人,别炫耀了。”   白玦意念一动,双刀便消失在了手中,还挺方便。   “我没炫耀,”白玦眉心微蹙,他不喜欢白洛川这样说他,“而且我也不是大名人。”   “等你拥有双刀的消息传遍每节车厢,你就是了。”白洛川淡淡地笑着,“还有什么想问的?”   白玦沉思了一会儿,问:“每个站台车票出现的形式是不一样的吗?”   白洛川点点头:“没错,这次站台是组装武器杀怪,也有其他的,比如完成某个特定任务,车票就会从天而降。”他歪头想了想,继续说,“至于你之前问的空间问题,比如刚才我们那个古镇,其实在下火车后走的那段路就如同咋们面前这个盘子,是通用的路,但到达古镇时,就像是这个盘子里的甜甜圈,路的前面有多个甜甜圈,一起到的人自然是进入一个甜甜圈,也就是同一个古镇,但到达前后相隔时间不同的,就随机地进入不同的甜甜圈里了,也就是不同的古镇,所以你才没有在那个镇里看到太多的火车乘客。”   “我明白了。”白玦将信息略加消化之后,就很好地吸收了,反正不合理的事情已经那么多了,这些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白洛川低头喝了一口西瓜汁,唇瓣染上一抹殷红,随口道:“我都记不得有什么需要说的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当然有。   白玦垂眼,他想问火车开往哪里、火车有什么寓意、为什么会选中他们作为乘客、有没有人试图逃出去过......   但思绪太多,他反而没想法了,怔怔地盯着桌面上一块小污渍,不由自主地喃喃开口:   “你那时跟我分手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第17章 进站前夕   这是白玦从在火车上遇到白洛川之后最想问的问题。   白玦苦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到了一个这么诡异的地方,心里最想搞明白的竟然不是怎么逃出去,而是想着前男友的分手理由。   这执念真的没谁了。   可那时候白洛川突如其来的冷战和莫名其妙的分手,他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那么深的感情,那么多美妙的瞬间,却在那时突然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其实感情这种事,总有先例,正是因为有了那么多在情感生活中厌倦了的例子,他那时才真的就相信白洛川是对他们的感情厌倦了。   所以白玦强忍着内心凌迟般的痛,就这么放他走,然后两不相见。   可是煎熬了这么些年,是人都总会熬出一些戾气来,既然这次在火车上再见,不管那时的分手理由是什么,他现在都不想再退缩忍耐了。   白玦定定地看着白洛川的眼睛,那琉璃似的眼珠子给他平添了一分仙气,也让他魂牵梦萦了四年的时间。   “答不出来?那果然就是另有隐情了。”白玦垂下眼眸。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犀利了?白洛川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甲,抱怨地蹙起眉:“明明是你臆测抢答。”   还没等白玦说话,消失了一阵的司绮就拉着林久咋咋呼呼地过来了。   “高手兄!听说你得了双刀?!”司绮两眼放光,双手抱拳,极具侠女江湖气息,“这么牛逼?类比于国服第一,你就是咋们的车服第一了,请受小女子一拜。”   “算了吧,”白玦被打断了谈话,神色有些不虞。   很多时候,问问题的勇气只在一念之间,过了那个契机,再想蓄满勇气可就难了。   “破解不了车票的话,再好的武器也是白费。”   白洛川一手撑着下巴,看向旁边郁郁寡欢的林久,像霜打的茄子,漫不经心地问:“二九怎么了?没有危机感,放松下来之后就傻了?”   林久抬眼,喏喏地叹了口气:“不是......”   “噗,”司绮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是在郁闷自己得的东西,别气啊二九,那玩意儿那么有用!而且我觉得可适合你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东西?”白洛川来了兴致。   林久瞪了司绮一眼,幽幽叹道:“是一张符咒......”   “......咳咳咳!”白洛川没留神被西瓜汁呛了一口,脸都呛红了。   实在不是他不稳重呀!是真的没听过还有人拥有符咒这玩意儿的,白洛川瞥了林久一眼,和尚用的符咒?多神奇!多适合!   白玦将白洛川面前的西瓜汁与自己这边的温牛奶交换了一个位置,然后装作没看到司绮和白洛川投过来的诡异的眼神,淡定地询问林久:“什么符咒?”   说起这个林久才气愤!   其实符咒有什么问题呢?没有!一些厉害的符咒甚至比刀剑还要凶猛,但奇就奇在他这张符的名字——   好运符!   这算什么?一张好运符?保佑他吗?那还不如送他个‘祝你平安’符更为简单直白浅显易懂!   “没有武器就算了,好歹来个盾牌啊......”林久脸色灰败,“看来车票也清楚我这个站台是靠运气活下的,当初选我进来做什么,真好运就该送我回去......”   “算了算了,别气了,”司绮安慰他,“得到的东西跟自身多少都有一些关系的,或许你就是个福娃呢......”   林久:“......闭嘴吧你!”   白玦听了司绮的话,微微一愣,看了眼白洛川,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面若白玉,目光清澈。   “我要回房间睡觉了!”林久咬着下唇道,他要回房间抱着被子哭!   白洛川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笑道:“走吧,我也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有没有升级。”   升级?   林久的心里某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什,什么意思?”   ————————————————   两分钟后,他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这哪里是好运啊,这分明就是厄运!是歧视!是差别对待!”林久气得脸都红了。   据司绮所说,他们刚上火车的时候,醒来时所住的房间都一样,只有基本的生存物件,但只要在乘客经过第一个站台活着回来之后,房间就会有所变化。   就像起初只有一张床的白玦房间,现在已经大变了模样,扩宽了十几平米不说,房间里的设施全部来了个大升级,跟家里的比也不遑多让。   特别是那床……让林久咬牙切齿,那床垫太舒服了,躺上就不想起来。   这哪里是火车房间?这分明就是酒店套房好吗!?   而林久自己的呢?就只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宽了两三平米,多了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完全跟十几天前一样的陈旧!   床还一样硬!连四件套都没换!   “这差别待遇……”司绮啧了两声,幸灾乐祸道,“看来火车还是明事理的,知道你是蒙混过关的。”   林久瞪她一眼:“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这火车见人下饭的本事也太直白了,离下个站台还有一段时间呐,这睡着太折磨人了,”白洛川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不如二九你去和四七睡一间吧,她房间不错。”   “那怎么行!”林久瞪圆了眼睛,带着责怪的语气,“她毕竟是个女生。”   “啧啧啧,还挺绅士,在古镇那几天怎么没见你推诿呢……”司绮笑了一下,神色意味不明。   林久:“......听不懂。”   “我那儿反正是个单人床,只能睡我一个人。”白洛川道。   白玦的床倒是大……   “别做梦了,”白玦看着林久殷切的眼神,面无表情得像个冷血杀手,“我不可能让你上我的床。”   林久小鹿般盈盈期盼的眼神瞬间湮灭了希望,整个人都耷拉下来。   “房间可以抢吗?”白玦想了一下,问道,“估计每个人的房间都不一样吧?”   而房间质量的优劣,看样子大概是根据每个人在站台的表现情况所设置的。   “可以邀请同住或是自愿换房,不可以硬抢,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司绮解释。   这也是这辆绿皮火车里的小世界运行下去的规则之一。   白玦默然,要是连这种规则都没有的话,那这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司绮打了个哈欠,挥手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时间不早了,累了那么久,那就晚安吧,愿好运永远伴你左右哦二九,晚上睡觉害怕就来找姐姐啊。”   “……你就说风凉话吧!”林久‘砰’的一声关上门。   白玦:“……”   白洛川:“……”   这种前任见面的场景真是让人尴尬,白洛川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眼珠四处晃动:“那……我也去睡啦,晚安。”   晚安——即使刻意忽略了四年?也还是让白玦心脏轻颤的两个字。   或许,在这个封闭的绿皮火车里,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白玦眉眼舒展,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晚安,好梦。”   ————————————————   绿皮火车就像是一个永动机,只要下一个站台没有到,它似乎就永远不会停下。   虽然绿色蔬菜和新鲜空气时时都有,活动范围也很宽广,但吃穿住行都在火车上,这对于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大的考验。   白玦仔细记下了时间,当在火车上待了十五天之后,火车外的景色渐渐发生了变化。   沿途村落和街道的景致变了,似乎褪去了一切现代化的色彩,变得极具古味,像是突然间穿越到了千年前。   “还有古代场景呐,”白洛川托腮望着窗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真好玩。”   面前的桌子突然出现了一杯红枣桂圆莲子茶……和放茶杯的修长手指。   “下午茶时间。”白玦在对面坐下。   白洛川无奈地叹气:“这玩意儿你一天要我喝八杯,早茶中茶下午茶晚茶夜宵茶的,至于吗,补血也不是这么补的。”   白玦抿了一口咖啡,凉凉地说:“等哪天这火车突然开窍,菜品里出现猪肝什么的,你应该就不用喝这么多了。”   “......”白洛川无言。   几分钟之后,火车上出现了熟悉的骚动,白玦偏过头,走廊上出来了一些满脸问号和惊慌失措的人,显然是火车选中的新人们出现了。   吵闹了许久,人群渐渐散了之后,有几个老手来找白玦,说是火车进站后想要和他一起走。   白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拥有杀伤力强大的双刀,也意味着他各方面的能力都强,跟这样的人组队,好处绝对比坏处多。   然而白玦这几年孤独惯了,并不是一个爱抱团的人,愿意跟司绮和林久一起走,也只是因为白洛川而已。   “抱歉,我已经有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指向是白洛川的位置,语句的意思也模棱两可地有些暧昧,几人看向白洛川的眼神都变得有深意起来。 第18章 英雄冢(一)   等人都走了之后白洛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儿来着?”   白洛川平日里不显锋芒,站台世界里又跟司绮这样看似柔弱的小女生组在一起,再加上他因失血的缘故,整日都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懒散模样,看着似乎一只手就能把他撂倒。   而他的眼睛本就长得多情,不笑时也是水光潋滟的,含笑时便更是眼波流转,勾人夺目。   他跟白玦站在一起,不细细观察的话,就显得后者愈发的冷酷、难以接近。   双刀现身后,在这样封闭的车厢里,白玦炙手可热的程度完全不亚于现世中的明星,许多人都想和他组队,也有许多人想和他形成一种比队友关系更为牢靠的关系——情人。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在这个实力为尊、弱肉强食的站台世界里,火车上这样的人也挺多,为房间的质量、为了生存下来,甚至连灵魂都可以出卖,出卖身体算的了什么。   更何况,白玦长得比这儿绝大部分的人都好看,跟了他完全不吃亏,越来越多的人蠢蠢欲动。   只是没想到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似乎就被白洛川给成功‘上位’了,其余人对着白洛川面上一副客气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娘呢。   白玦憋笑:“包养个祖宗,我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那可说不准。”白洛川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车窗外不知从哪儿传来厚重的钟声,连敲了九声,那声音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沉闷,穿过山海时光,历经纷繁时节,落在了这辆神秘的火车之中。   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啧,沉甸甸的声音啊,好致郁。”白洛川低声道。   “快进站了,”白玦认真地看着白洛川,“这次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他说的是血液凝物那个法子,即使已经过了十多天,但再次想起白洛川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依旧不由自主地心惊肉跳,那个画面甚至成了他每夜的噩梦之源,惊醒后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是这些他都从未对白洛川说过。   “那可由不得我,”白洛川无奈道,摸出外套口袋里的小刀握紧,眼里有暗光流转,“受伤流血总好过横尸在外,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白玦沉默几秒,放在桌下的手指揪得泛了白:“我会保护你的。”   “……我希望你先保护好你自己。”白洛川的笑容一闪而逝,“命没了,才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天边乌云渐沉,车厢里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不安与焦躁的情绪慢慢蔓延了整列车。   白玦的第二个站台即将到来。   伴随着火车运行动力“咔嚓咔嚓”的渐渐停止,每节车厢又响起了那个机械的女声。   “……愿机会永远伴您左右。”   十几天未开启的车厢门缓缓打开,清爽宜人的秋风拂面而过。   司绮和林久在火车停止前就过来了,四人聚集起来,缓缓步下火车。   站台的模样看上去跟上一个站台相差很大,上一个‘新年快乐’是在荒郊野外,而这次他们一下车就感觉到身处于一座高大的城墙之上。   借着月光,能看见四周的砖石历经岁月洗礼,层层紧密,风吹日晒,斑驳又坚不可摧,千年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而这样的地方愕然出现铁轨和绿皮火车这样略为现代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不搭。   城墙之上有一幅牌匾,上面铭刻着‘英雄冢’三字。   “新年快乐,英雄冢,这些站台的名字怎么都那么奇怪呀。”林久小声嘟囔。   “先进城吧,别在这儿傻站着了。”白玦道。   车厢里的乘客都陆续地从城墙站台上下去,但总有新人固执地不听劝,不愿意在黑夜里出来‘冒险’。   白玦四人走下城墙的长长石阶下来之后,那遥远的钟声突然又响了一声,然后火车中滞留着的乘客们身上都突然冒出了明黄色的火焰,那火仿佛是从身体内部产生的一样,任凭他们怎么拍打翻滚都扑不灭。   凄厉的惨叫声从火车里传出来,传进白玦等人的耳朵。   “唉......”白洛川叹了口气。   “怎么了?”白玦的嗓音如夜色一般冰凉,“圣母心又泛滥了?想去救人?”   “不是......”白洛川一脸遗憾,“只是觉得没看到他们的死法有点可惜了。”   林久:“......”   “对哈,”司绮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一般滞留乘客的死法都跟当时所处的站台有一点关联才对,应该等在外面看看的,也算他们死得其所了。”   林久:他的队友们都是一群什么魔鬼呀!   “感谢洛川哥上个站台突然大发善心救了我。”   林久瑟瑟发抖,原来大家都不是爱救人的人,这样看来,他的运气的确是挺好的。   白洛川淡定道:“不客气,当时突然脑子抽风而已。”   林久:“......那感谢你突然抽风的脑子。”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古城池,跟上个站台的网红旅游风古镇完全天壤之别,这次的古城面积非常大,街道坊市纵横交错,一路走来,护城河、客栈当铺青楼赌坊王府衙门各司府邸一应俱全,格局之大,质感厚重古朴,更像是到了古时候真正的一国之都。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但街边一些房屋里还亮着烛光,月色也正好,视线极为宽广。   “哇哦,穿越之我在古代当女皇。”司绮闪着星星眼,“这里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噗——”白洛川讥笑道:“那你说说,你当上女皇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司绮想都没想,脱口就来:“当然是掳几个花容月貌的良家少男进宫给我当男宠喽!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多爽的生活!”   “哈哈哈哈哈——”   林久耳根染上一抹红晕,心里不知怎得泛起一股恼怒来,冷冷地说:“做梦去吧你!”   司绮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当然是在做梦,难不成还真的有这种机会?”   林久气得跳脚,默默离她远了十厘米,闭嘴不说话了。   对于自己挑起来的争端,白洛川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没忍住轻轻碰了碰白玦的手背,小声八卦着:“诶,你觉得他们俩适不适合在一起?”   白玦的关注点显然错了,他整颗心都在刚刚手背触碰到的温度上面,眉头轻蹙:“你的手也太冰了。”   这次站台的节气是秋日时节,远没有上一次那么冷,可白洛川的手指还是没有温度,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白洛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被刚才的林久司绮刺激到了,心里也存了一些狡黠的心思,表情切换的速度堪比影帝。   他一脸自怨自艾的忧郁与哀伤,泫然欲泣,戚戚然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吧。”   白玦:“......哦,你真棒棒。”   敢情他爱上的原来是个冰坨子妖精?   “咋们今晚住哪儿啊?”司绮问,“也像上次那样,随便找个客栈住下?”   “当然不是,”白玦面无表情,“既然有线索,肯定得直奔主题。”   “啊?”司绮一脸茫然,“什么线索?什么主题?我怎么不知道。”   林久轻叹:“咋们这个站台叫什么名字呀?”   “英雄冢啊。”司绮一脸理所应当。   “那人们一般在英雄冢前面加一句什么?”   “加什么......”司绮纠结的脑门突然灵光一闪,“将军府英雄冢!是将军府!”   “回答正确,所以我们今晚就去住——将军府!”   ————————————————   有了目标之后,四人便一路加快步伐。   古都城很大,似乎是呈一个圆形,一圈圈地包裹住皇宫,就像现世里的五环四环三环二环一环一样,越往里走,便越接近那时的权力中心。   走了一段路之后,天上的月光开始渐渐黯淡,不像是被乌云遮住后一下就暗的样子,反倒是像被按钮调节的灯光一样,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默契地加快了步伐。   好在在月光完全暗下去之前,将军府府邸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府邸很气派,高墙大门,石狮镇府,红漆门上两个青铜扣环触手生凉,轻扣上去的时候闷沉的撞击声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悲凉心悸的情绪来。   撞击声只过了三秒,在白玦推门之前,门就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是有人在里面为他们开门。   白洛川心头一跳,拉着白玦的手腕儿后退了两步,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白胡子老人提着灯笼站在门里,慈眉善目,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朝他们鞠躬作揖。   “来者是客,各位请进。”   白洛川松了手腕,挑眉调笑道:“将军府果然都是大将之风,不知阁下是......”   “鄙姓梁,是府里的管家。”老人微笑道,似乎是久未说话,声音嘶哑,语速缓慢。   白玦看得仔细,这位梁管家开口没有气息,肢体僵硬,唇脸青白,身上透着一股子焦臭味儿,即使略略扫一眼是完整无损的,但这大抵也是一个已死之人。 第19章 英雄冢(二)   “那我们便打扰了。”白玦学着梁管家的样子也向他稍稍鞠躬作揖,四人跟着他走进了将军府。   一进府门便感觉很不对劲,整座将军府内部,包括墙砖、石柱、桌椅板凳......每一处的表面都染着一层焦黑,就仿佛这座将军府——曾经发生过一场剧烈的火灾。   白玦借着灯笼的光,瞥见梁管家的衣摆处也有一点烟熏火燎似的黑灰,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怪不得这人身上总有一股焦臭的味道,或许是被烧死的?白玦想。   除去那些烧焦的痕迹,将军府还是非常气派的,以武力和军功闻名的府邸,亭台楼阁都给人一种肃杀凌厉的感觉。   “西厢阁是为你们准备的,天色已晚,各位请休息吧。”   梁管家带他们来到一处偏院,这里的焦臭味倒是比刚才路过的正厅门口和庭院要轻许多,院落也雅致,屋内的圆桌上摆着一些干果糕点,烛火摇晃,小房间里床也已经铺好。   西厢阁中住的不止他们四人,还有另外的乘客,看到来的是白玦他们之后都纷纷面露喜色,多一个强者,总是多一分机会的。   “两间房,还是像上次那样住吗?”司绮打了个哈欠。   “当然了,”白洛川往白玦身边走了一步,两手攀上白玦的右臂,半倚在白玦的身上,眼皮微垂,做出一副可怜又害怕的模样,“白玦哥哥说好要保护我的,我肯定得跟他睡。”   围观群众咬牙切齿:这厮忒不要脸了!还妄想吃独食!   而让他们心碎的是,白玦似乎并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应,瞥了身边人一眼后,反而还主动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摩挲。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白玦就拉着人进屋关门,只留下一句话:“那就睡吧,明早见。”   林久跟着司绮也准备找间房进去时,突然听见散去的乘客中有一个瘦弱的男孩儿喃喃自语:“双刀那么强,脚踏几条船也是可以的吧......”   林久吓得一哆嗦,居然有人想跟白洛川抢人?   他一想到白玦冰冷无情的性格和白洛川那勾魂夺命的笑容,心里就一阵发寒,默默为那男孩儿祈祷——见过不识趣的,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   只能祝他平安了。   一夜平静。   白玦经过上个站台,还以为这里晚上也会发生点什么,况且昨晚进府之前府外月光的变化很奇异,看上去似乎是出事的前兆,谁知睡了一夜竟然无事发生。   早上,梁管家来敲门,一一请他们到正厅用早膳。   “来这种鬼地方还是有好处,居然能吃到将军府的饭,”司绮小声道,“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将军本人。”   “嘁,说不定是个年过五十的大叔咧。”林久道。   “放屁,”司绮不屑道,“昨晚就看了一眼这府里的布置,又有朝气又有血性,肯定是个年轻的将军,搞不好还能跟我来一段人鬼情未了的凄美爱情故事呢。”   “哼,”林久不忿地翻了个白眼,小声道:“你那么没脸没皮,将军才看不上你。”   司绮:“......”   她看这人八成是活腻了,晚上扮鬼吓吓他吧。   司绮的愿望落空,早饭只有他们这些外来客,将军并没有出现。   为了让司绮研究好将军府的早餐食谱,四人是最后下桌的,其他人都已经散去四处寻找线索了。   “今天要出门吗?”林久问。   “先在将军府逛逛吧,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白洛川道,“这次停留时间也是五天,这城这么大,一处处看的话时间根本不够用。”   “也对。”   打定好主意,四人就分成两组闲逛起来。   白玦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便对书房最感兴趣,拉着白洛川就往书房找去。   让他惊讶的是,白天府里竟然还能时不时地看到一些丫头和杂役,无一例外的是亡者,但都像还在世一样,各司其职,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真是诡异,”白洛川小声吐槽,“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知道吧。”白玦说,他想了一下,拦住一个正低头走过的丫头,问:“能告诉我们书房怎么走吗?”   那丫头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但似乎是说不出话来,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便弯着腰退下了。   “唉,那脸上的肉都多久没动过了,跟石头一样硬,还不如不笑,真难看。”白洛川叹气。   “嗯,跟你比起来,谁笑都难看。”白玦随口道,拉着他就往丫头所指的方向走去。   白洛川:“......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穿过回廊,又是另外一个小院子,院子的西南角栽种了许多兰草,在这死气沉沉的将军府显出一抹另类的生机来。   这院子是独属于书房的。   书房显然也被烧毁过,所有的木桌、木椅、笔墨纸砚都洇着黑灰,跟那些死而复‘生’的仆人们一样,它们也是烧而复‘生’的物品。   “看来将军也是一个能文能武的人嘛,这些看着倒不像是摆设。”白洛川说。   桌上的书籍和纸笔都随意摆放着,许多书的一角还翘了边,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   “嗯,也是个爱喝茶的人。”白玦轻抚了一下桌上的茶杯,杯身居然还带着余温。   墙上的小格子里放了许多小物件,有奇异的石雕、彩绘的泥人、泛黄的画卷......看上去颇有趣味。   “还挺会生活。”白洛川断言,“是个有情调的人。”   “洛川,你来看这些信。”白玦喊他。   其中一个小格子里放了个精致的小铁箱,白玦打开后,就发现里面是一叠叠信件。   “这个可以看吗?”白洛川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位将军没走远,说不定就在哪儿看着我们乱翻他的东西。”   “这些信看上去是他非常珍视的东西,说不定有线索。”白玦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看封口应该是打开过的,他从里面拿出信纸,两人脑袋凑到一起阅读起来。   十几秒后——   白玦:“......”   白洛川:“......”   “原来这是人家谈情说爱的媒介啊......”白洛川无奈地笑笑,“嗯,字还挺好看的。”   白玦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这信从内容上看,大概是将军和他深爱的女子互相的通信与情感交流,其实看这东西倒不尴尬,关键他是跟白洛川一起看的,那些情爱之词此刻就像火烧一般,让他有点儿口干舌燥。   “还是放好不看了吧。”白玦抿唇,将信装进信封后重新放回铁箱,再放回小格子里。   在书房小心地翻翻找找了一个小时也没其他收获,白玦和白洛川决定去院子里看看。   在走廊上还没走几步,就被突然蹦出来的司绮和林久给吓了一跳。   “靠!你们怎么神出鬼没的!人吓人吓死人呐朋友。”白洛川捂着胸口。   “啊啊对不起......”林久喏喏道,他还是有一点怕白洛川的。   “可算找到你俩了,”司绮风风火火地推着他们往前走,“快去看看那边的小玩意儿,走走走......”   “什么东西?”   等跟着司绮到了她说的那个地方后,另外几个乘客也在那里,蹲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地上好像是一个阵。”林久小声说。   “阵?”白玦蹙眉,“是阵法?”   “嗯,”林久迟疑地点头,“应该是,我也不确定。”   走近了之后,越过那几个乘客的背影,能看清地上的那个符号,确实像个阵法。   跟将军府里所有东西都带着漆黑的烧焦痕迹不同,符号是红色的,大白天里显得格外明艳显眼,形状是一个正圆形,圆形里面歪七扭八画着诸多线条,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章法。   而让白玦感到迷惑的是,在这个圆形阵法的外圈,还围着一圈黑色的粉末,离阵法的圆形外围并不近,但总归是毫无缝隙地将这个阵法给围了起来。   可这个黑色粉末看上去又不像是阵法的一部分,是什么东西呢?   白玦歪头细想,慢慢蹲下来,鼻翼动了动,一缕很淡的特殊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白玦的眼神微微一凝。   “真是倒霉,咋们这里面又没有懂阵法的人。”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站起来,白玦记得,他似乎是叫阳佟舟。   “有的人武器厉害有什么用,用不到实处就是一个废物。”阳佟舟瞥了一眼白玦,言语间好像意有所指。   白玦冷冷地看他一眼,这种垃圾,他连对话的想法都没有。   “这儿人太多了,等会儿再过来看吧。”白玦握住白洛川的手腕,转身就想要离开。   “诶白玦!等等我!”一个清脆的男声这时候在白玦身后响起,是昨晚林久注意到的那个瘦弱男孩儿。   可他往这边跑过来的时候,似乎是不小心,将身边的一个女生给撞了一下。   女生被撞得踉跄了几步,一不留神踩上了阵法外的那圈黑色粉末。 第20章 英雄冢(三)   “啊,你撞我干什么?”被撞的女生叫赵涵蕊,此时脸色不太好,看上去似乎是早有结怨。   “我……我不是故意的。”那男孩儿怯懦地低下头,挪了挪脚,往白玦的身边又靠近了一步,纤弱的手指放在半空中,距离白玦的衣袖只有一两厘米,若即若离,完美地诠释了那句‘想触碰又收回手’的脆弱美感,让人我见犹怜。   白洛川像看戏似的看着这男孩儿,眼里兴味盎然。   他记得这人应该是叫连安,似乎是刚成年,少年人的身体骨架都还没长开,看着纤细得很。   瞧这模样,是想勾搭上白玦?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似乎是为了印证白洛川的想法,连安又重复了一句,边说还边抬起头委屈地望着白玦,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卧槽,这男的比你还娘啊二九。”司绮小声吐槽。   林久直翻白眼:“说了多少次我不娘,是你太man了好吗!”   而白玦显然是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根本就没有受欢迎的自觉,反倒是看到白洛川的目光一直放在连安的身上,还挺专注,心里就感觉那人无比的碍眼。   “有这么好看吗?”白玦一脸不高兴地把白洛川的脑袋掰向自己,不让他再盯着那人看。   白洛川无辜地眨眨眼:“是挺好看的呀。”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比电视里好多演员都演得好呢。   “哼。”白玦冷哼一声,转向连安的眼神冰得能冻死人。   “小姐,你脚上沾到那个粉末了。”林久提醒道,指着赵涵蕊的鞋子。   赵涵蕊穿的白球鞋,此时鞋子的侧面已经被那黑色粉末蹭出了一块黑色的痕迹,格外明显。   “真是倒了霉了!”赵涵蕊面色难看,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安,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去擦鞋子。   可那黑色痕迹就像是印上去了一样,不管怎么擦,那黑痕都稳固地沾染在白鞋子上面。   “走吧,别看了。”白玦瞥了一眼赵涵蕊,拉着白洛川往正厅走。   没走两步,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连安眨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和柔弱,声音还略带了些颤抖:“......白先生,我能跟着你吗?”   “可以啊。”   “不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白玦心里浮起一股子酸意,恼怒地捏了一把白洛川的手心,冷漠地再次回答连安:“你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连安秀眉微蹙,长睫毛上沾了泪珠。   “没有原因。”白玦的声音很冷淡,他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不爽白洛川分了太多的目光给这个叫连安的人了。   “那他为什么可以?”连安愤愤不平地指着白洛川,“他就是空有其表,看着也不厉害啊!说不定只能拖你后腿!”   “嗯?”白洛川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吊儿郎当地挂在白玦身上,“谁说我不厉害的,至少我床上功夫厉害呀!是吧白玦。”   “...咳咳咳...”白玦脖颈处的红晕一路攀爬上了脸颊,含糊地呜咽了一声,心里却是有些埋怨的——都好几年前的体验了,这人也好意思说,就不能近期再让他感受感受那个厉害吗?   “你!你们!”连安难以置信地指着这两人,“简直太不要脸了!皮肉交易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也不知道是谁昨晚说可以脚踏几条船的,居然还说别人不要脸。”林久小声嘟囔。   司绮一脸欣慰地拍了拍林久的肩膀:“不错呀二九,懂得一致向外了。”   “哼。”   没再管这个连安,在将军府里吃过午饭之后,四人决定去府外逛一逛。   虽然是大白天,但当处于大街上时,心里还是有些发寒。   这城的确是个死城,但跟上一次的古镇不同的是,这个古都城中的居民如同将军府中的奴仆一样,可以自由地在城中穿行,就像他们不曾死过一样。   但他们也的的确确都是死人。   甚至还都穿着千年前的古装服饰,以至于白玦四人的现代装看着就像是穿越过来的人一样,格外怪异。   “咋们要不要换几件衣服呀,这样会不会被当做异族人给抓起来啊。”司绮说。   “得了吧,”白洛川道,“你看这些人,神情呆滞,估计对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根本就没有感觉,怎么可能会来抓你。”   果然,司绮再细看那些行人居民的样子时,就发现所有人都是表情木然,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行尸走肉一般地游走。   “不过比丧尸要高级一点,他们还能卖东西。”白洛川看着街边小摊前站着的‘老板’。   不过估计就算他们把小摊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这个老板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因为‘摆摊’是设定好的,‘讨钱’可不是。   “整条街都是这样,简直太让人毛骨悚然了。”司绮喃喃道。   “不是整条街,是整座城都是这样。”   “不过好在这些鬼长得比较体面,不像上个小镇那样这儿破个洞那儿缺只手的。”白洛川搓了搓手臂,庆幸道。   “往前走应该是皇宫了吧?”林久踮着脚望了望。   “皇宫?走!去看看跟现世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司绮兴奋道。   但他们没想到路程有这么长,几人一路边走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行人,速度不快,居然走了两个小时也没走到皇宫面前。   算起来,如果非得今天去皇宫的话,回来肯定也要晚上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还是决定原路返回,之后再找时间过来。   回到将军府,离吃完饭还有一会儿时间,几人又去那个阵法的地方看了看。   秉承着好学生优良传统的林久还拿出了纸笔,照着阵法的模样描摹下来。   “可惜这站台世界里没有网,不然就可以问问万能的度娘了。”司绮遗憾道。   “这是什么?”   白玦蹲着身子,偏头与地面平行,视线紧盯着地面上一条浅浅的凹痕,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什么东西?”白洛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是一条线?”   白玦的视线跟着那条凹痕延伸过去,脸色难得地有些凝重。   “还是个阵法。”   “什么意思?”   白玦站起身,眼神望向院子深处,又抬头望了望这将军府包裹的四方的天:“这个符号不是完整的阵法,应该只是阵法里的其中一个阵眼,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将军府里大概还有几个这样的东西,它们通过这些凹痕连接力量,形成一个完整的阵……”   “……将整个府邸给笼罩在里面。”   “……哦买噶,”司绮抱紧了双臂,“这么诡异?这不是将军府吗?不应该充满正气和阳刚吗!怎么还有这些法术类的东西。”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白玦说。   “那我们就去找这样的阵眼,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白洛川耸耸肩。   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此刻火烧云布满了整片天空,像是燎原的火势,猩红,又如巨蟒的蛇信,翻滚蠕动着就像要下凡来将人卷走似的。   “这天色看着真不吉利。”白洛川喃喃道,分明是烧着了一般的颜色,他看着却感觉浑身发冷,指尖冷沁得一阵麻。   可下一秒就有一个温热的掌心牵住他冰凉的手指,握成一团包裹住,像是被裹进了温暖柔软的棉被里。   白玦望过来的视线完全没有平日里看别人的冷漠,里面满满的关心和忧虑直直地撞进了白洛川的心脏。   “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了。”白洛川垂下眼神,那交握着的两只手在这样世界末日一般的天空下,竟生出一种不顾一切的温柔缱绻,让气氛无端地缠绵起来。   “待会儿吃了饭就回房间吧……”   “啊——”   白玦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凄厉的尖叫就打破了这岁月静好的氛围。   “出事了?”白洛川蹙眉,这天色果然不吉利。   “走,去看看。”白玦拢了一下白洛川的衣服,一起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才上火车的新人疯疯癫癫地跑过来,和他们擦身而过,边跑还边胡乱地喊叫着。   “死了死了……死人了……救命啊我要回家!让我回去——放我回去——”   “啧,又疯了一个。”白洛川摇摇头。   但也的确是死人了。   据看到的人描述,之前鞋子上沾染黑色粉末的那个女生赵涵蕊,在庭院中站着时,身体莫名其妙地就燃起了一缕火焰,怎么都扑不灭。   随后那火像被泼了油似的,越来越大,直至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噬,宛如一个火人。   等白玦几人走到的时候,不过几十秒的时间,火已经渐渐地熄灭,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尸体横躺在庭院中,弥漫着浓重的焦臭味。   “是......因为那个黑色粉末?”林久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白玦点头,他想起之前闻到的那个味道,“那个粉末是火药。”   “所以沾上那东西的,都会死吗?” 第21章 英雄冢(四)   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一个身材健壮的老手满脸的惊慌失措,嗫喏着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话出来,但一开口就是惊声刺耳的尖叫:“啊——”   众人吓得一激灵,刚把视线从地上焦黑的尸体上移到他的身上,就看到那人胸口的衣料上突然爆起一簇火花,烧焦的‘滋滋’声逐渐响起,由弱变强。   “啊他怎么也——”   “这人中午的时候也沾到了那个黑色粉末!”   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那人裤脚上的黑痕,大声喊叫起来,周围的人原本还围在一起,现在立刻一蹦三尺远,离这人能多远有多远。   “救命!帮我......唔啊——”   火势越来越大,比一般的火扩散得要快,像能滑动似的,从胸口往身体的四周蔓延,很快地弥漫到了大腿、颈部......   被烧着的人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儿,可那火根本没有一丝要灭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旺,每一声痛苦的嚎叫都足以想见他的煎熬。   这时候,林久咬着后槽牙,端起石阶旁的铜制花盆,冲到院落的池塘边舀了一盆水,手忙脚乱猛地朝着那‘火人’泼过去。   可诡异的是,碰到了水的火苗只是晃荡了两下,弱了一瞬,却还是没有灭。   “居然有不怕水的火?”司绮难以置信地说。   “快!快跳到池塘里去!”林久焦急地朝着那人吼。   那人大概是平时身体素质很好,全身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烧起来了,现在居然还保留了一点清醒的意识,挣扎着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挪向池塘。   然后将自己整个身体摔了进去。   白玦往前走了两步,瞳孔骤然紧缩。   他清楚地看到,被池塘清水淹没的身体,上面那些火苗先是被水全部熄灭,蒸发出的白烟水汽向上升腾,肉体发出‘呲呲’的声音,仿佛被烧得烂熟的肉倏地丢进了凉水里。   然后不过一秒的时间,巨大的火焰从那人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忽然又燃爆起来,根本不受水的制衡,奇异地在水中燃烧。   这一次,他连尖叫声都没有,大脑在一瞬间被摧毁,肢体在水火之中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被实质性的火焰吞没,再也动不了了。   围观的人都被震得僵在了原地,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种违反常规原理的火焰,看起来就跟邪术没两样,一旦燃起来,根本就没办法让它灭掉。   而这个人是在他们面前被活生生烧死的。   池塘中的火渐渐自动熄灭,焦黑的尸体从水面慢慢沉下去,四周弥漫着一股子怪异的烤肉香和焦臭混合的气味。   “呕——”   有忍受不了这情景的人惨白着脸扶着石柱吐起来。   “妈的!”有人暗骂一声,快步地离开了这个刚刚消逝两条生命的院落。   林久也是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手上还拿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铜制花盆,怔愣地盯着池塘。   白洛川伸出手指,在那花盆上轻轻戳了戳,林久一惊,铜盆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围的人们都被这声响惊得回过神,魂不守舍地四散离去,不敢再往池塘看一眼。   “干什么这幅要吓死了的样子啊,上个站台不是还见过残肢断臂吗,这次这个至少还留了全尸,属于观感降级了。”白洛川一本正经地安慰。   “是啊......”林久勉强地扯着嘴角笑笑,“只是亲眼见到过程,还是有点不适应罢了。”   况且......他看了眼地上的铜盆,这种试图去拯救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让人颓败了。   “那就走吧,吃饭去!”白洛川淡定地往正厅走。   晚饭依旧很丰盛,却没几个人吃得下,闻着这桌上的肉香,思绪难免会联想到其他印象深刻的东西,令人反胃。   除了白洛川这边三个奇葩。   司绮一如既往的风卷残云,她爱吃肉,现在没人跟她抢,倒还正合她意,大快朵颐简直不能更爽,边吃还边教育林久:“二九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心理素质实在太不行,迟早能把自己饿死,别光吃菜,来尝尝这个鸡腿......”   白洛川和白玦倒是吃得淡定,但也基本没有挑食,有菜吃菜,有肉吃肉,末了还评价几句:“这肉炒老了,早三十秒出锅就可以了,又嫩又滑,现在有点难嚼。”   “呕——”隔壁桌又有人没忍住吐了。   白洛川顿时不高兴了:“吃饭的时候吐,真是会挑时候,不吃了。”   “矫情。”连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靠!”白洛川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白玦,“他骂我!”   “嗯,”白玦淡定地点点头附和,语出惊人,“骂你的小贱人真烦。”   连安:“......”双刀大佬居然是这样没有风度没有原则的人,‘小贱人’这种gay里gay气的称呼都学会了,真是色令智昏啊!   ————————————————   晚上回房间之后,白洛川裹着被子早早的就睡了,白玦躺在他旁边,盯着天花板一直没睡着,其实说实在的,他心里总觉得这个将军府太平和了。   今天的烧人事件暂且不提,实际上,将军府中的人和府外的原住民存在着些微的差别。   虽然都是死人,但白玦注意到,外面的人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者并没有什么反应,不管他们是在街上抢了钱还是拿了东西不给钱,那些人都没有任何的反馈,仿佛眼里根本看不到白玦几人一样。   而将军府里的奴役不一样,他们虽然也很僵硬,做不了太多的反应,但从白玦问路和管家的对谈来看,将军府里的鬼至少是有‘魂儿’的,是有一点意识的。   而外面那些玩意儿,看上去就只是躯壳而已。   并且据他观察,将军府中的鬼对他们这些外来者都没有恶意,这也是他觉得‘平和’的原因。   可要是一直这么平和的话,车票又能以什么形式出现呢?   他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在地板上投出了一小块柔和的光亮,心里暗暗思忖着,这夜晚的将军府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有了打算之后白玦就不再犹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再仔细地帮白洛川盖好被子,穿上外套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白洛川的声音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沙哑。   “呃......”白玦心里一惊,苦笑着转过身,“把你吵醒了?”   白洛川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想单独行动?电视剧里演的,独行侠一般都死得很惨。”   白玦勾了勾嘴角,语气无奈:“担心我?没叫你不是怕你晚上出去会觉得冷吗。”   白洛川磨蹭着起身穿衣服,一边埋怨地嘟囔:“冷不知道多穿几件吗?我又不是白痴。”   “是是是,你聪明极了......”白玦帮他把衣领扯好,状似不经意间问,“怎么现在这么容易醒了?身体不好了还会影响睡眠质量?”   他记得这人以前明明很难叫醒。   “或许......”白洛川笑得狡黠,“是因为你从我身边起身了,我才睡不着了。”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厚实的衣服,拉着白玦出门:“走吧”。   白玦还没有从他上一句话中反应过来,神色有些怔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好多意思呐,”白洛川观察了一下四周,现在夜半三更,所有人睡下了,到处都静悄悄的,“你要听哪一个?”   白玦抿唇:“不如你把所有意思都说一遍?”   白洛川失笑:“那不如我们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好吗大佬?大白?我们在这种地方跟秋游似的谈情说爱,会不会太不把人家鬼们放在眼里了?知道你厉害,可也得小心行事不是?”   白玦脸色微红:“我没你厉害。”   白洛川:“......”日,他是不是又在撩人?   ————————————————   夜晚的将军府跟白天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丝阴森,白玦倒觉得没什么,古宅嘛,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特点,他只是担心白洛川会不会觉得太阴冷,可眼光瞥过去的时候,又发觉这人黑溜溜的眼睛比夜色还要漂亮,神采奕奕,倒是比白天更精神。   白玦摇头轻笑,胸口却突然被白洛川用手肘一拐子给撞过来:“大白!你看那里!”   白玦收了心神,顺着白洛川的手指望过去,立马正色。   那方向是他们白天去过的地方——书房。   而此刻,书房的院落里投射出一大块暖黄的光亮,一看就是屋内正点着烛火。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在这大约千年前就已腐朽衰败的古宅里,透出一丝丝微弱的人情味儿来。   “去看看吗?”白玦问。   “去吧!”想要得到线索,不冒险怎么行?   “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白玦眼神认真,“如果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不要轻易割肉放血。”   “行。”白洛川一口答应,拉着他就往书房走。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书房的门半掩着,里边烛火晃动,人形的黑影被烛光投射到纸窗上显得格外高大,看位置,那人似乎是坐在书桌后面。 第22章 英雄冢(五)   “这时辰见鬼,不吉利。”白洛川细细估算了一下时间。   “什么时候见鬼都不吉利。”白玦好笑道,然后心中意念一动,双手指尖光华流转,转瞬间双刀就出现在手中,寒光乍现,为这幽深的夜平添一抹肃杀与锋锐。   “这下吉利了吧。”他道,然后带着人小心地往书房门边走去,心里暗自思忖,若说这将军府里人人都按照生前的步骤习惯各司其职、没有变动,那这大半夜能出现在书房里、并且肆无忌惮点灯的人......哦不,鬼,估计就是那位将军了吧?   那这位将军是不是也跟府里其他鬼一样对他们没有恶意呢?   可若是跟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没有恶意,那么那些能烧死人的黑色粉末又是怎么回事呢?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至于吧。   白玦和白洛川猫着身子绕到书房的后窗边,那窗户被小杆撑起来一点,恰好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形。   坐着的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桌前,黑发落肩,披着一件金丝银线的黑色披风,执笔不知道在写什么,露出来的一截手腕虽然泛着常年不见阳光的青白,但骨节却看着苍劲有力,是一只可以握剑的手。   是将军!白玦无声地用口型说。   只看背影,这种气度和风华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果然将军就算是成了鬼,也是一只风度翩翩的鬼,白洛川扒在窗户上,想凑近点看。   这时候,房里的将军却突然起身,移开了挡住书桌的高大身体。   窗边的两人均是心里一惊,却没有敢轻举妄动,一丝声响也没有弄出来。   将军依旧是背对着他们的,从书桌后走出来,往前迈了几步,拿起桌边的剪子,一本正经地——剪烛芯。   呼——白洛川轻呼出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胸口,真是吓死个人了,这将军怎么这么多闲情雅致,作为一只合格的鬼,不应该习惯黑暗吗?还点什么灯剪什么烛芯呐!   旁边的白玦突然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将他要偏过去的脑袋摆正,在他耳边用气声说:“看桌子上那张纸。”   声音带着晚秋的水汽,又轻又痒地喷洒在白洛川的耳廓,一不留神儿就红了一片,幸好有夜色帮忙打掩护,让他不至于显得那么无措。   定了定神,白洛川往那书桌上看去,看清楚之后,便微微愣住了。   那是......   一副图画?还是一副美人图?   白宣纸上用黑墨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模样,身姿绰约,裙摆蹁跹,柳眉杏目鹅蛋脸,唇边一抹温柔浅笑,三千青丝未束,如瀑布一般倾洒下来,好一个绝代佳人的画卷。   是将军夫人?白玦用眼神询问。   白洛川不屑:说不定是小妾呢?   说起来,他们似乎只在这将军府里看到了奴役管家,今晚连将军都看到了,可并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将军的妻妾。   按道理,在古时候,权贵们不是应该很早就娶亲了吗?这位将军的骨骼骨架看起来应该也有将近三十了,应该妻妾成群才对呀。   难道跟这画中人有关系?   红颜倾城,让将军只愿独宠一人?又或者将这红颜娶进门之后才发现她脾气不太好,不让取妾?当将军非要取妾的时候美人儿就一把火把这府给烧了?白洛川转念间就在心里编排了一出府中夫人彪悍独大的凄凉故事。   正在这时候,背对着他们的将军剪完烛芯,突然转身,正面朝向了他们。   幸好白玦眼疾手快地将白洛川的脑袋又按下去了一点,他们站的后窗处又没有烛火,将军看上去也是正常转身而已,似乎没有发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又抬眼,将军已经再次在书桌前坐下了,书房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白洛川扯了一把白玦的衣角,眼神示意一下,两人猫着身子,准备沿着原路返回。   刚踏一步,屋内蓦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他们已经在行动了,诸位请多加小心。”   落地的步子瞬间僵在了原地。   被发现了?白玦的心猛跳起来,握着双刀的手骤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像一只豹子,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刻却突然被身边的人捏住了手臂,消了戾气。   白玦心跳漏了一拍,望向白洛川,后者脸色镇定自若,眼睛里一片沉静,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握在手臂上的手掌慢慢移下来,轻扣住白玦的手腕,拉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的院落。   快步回到了他们所住的西厢阁。   “呼——”白洛川松开白玦的手腕,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吓死我了,冷不伶仃来一句真是要命......”   “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白玦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温热,外面漆黑一片,没人追过来。   “管他什么意思,”白洛川麻利地脱了衣服,一股溜儿钻进被子里躺下,“太困了,先睡觉,没几个小时可睡了,睡醒了再说。”   末了还拍拍身旁的空位:“来啊大白,床给你暖好了,进来睡。”   白玦轻笑一声,笑那人明明是自己怕冷还不说,非要拐着弯儿盼他过去。   不过他也没有揭穿白洛川的幼稚行为,褪下外衣就上床去挨着他躺下了。   “好暖和......”白洛川满足地喟叹一声,沉沉睡去。   窗外的天空星辰闪烁。   ————————————————   第二天一早,白玦二人起得晚了点,本以为正厅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了,去了才发现人还不少,里面围着的两人惊慌失措地在说些什么。   “是真的,他们衣服都还是下火车穿的那身,模样也没有变,我不会认错的!”   “就是他们!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了,怎么喊都喊不听,我觉得......他们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   ......   “出什么事了?”白洛川瞥见在一旁凑热闹的林久司绮两人。   林久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两人刚刚出门之后没多久,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是见到了之前火车上的熟人,但那熟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不听他们说话,似乎也不看他们一眼,就跟行尸走肉一样。”   “哦?”白洛川惊奇道,“跟府外的那些居民同化了?”   他还记得那些鬼是怎样的呆滞状态。   林久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次站台又是被莫名烧死又是失去魂魄的,完全没有个联系,弄得人心惶惶。   “可能是因为他们选错暂住地的原因。”白玦道,“上一个站台如果住的是没有小男孩的房子,没人摔盘子祈福,就会被怪物撕碎,至于这次......应该是没有住将军府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毕竟站台的名字叫英雄冢。   “那不是死的人会很多?”他们这个‘甜甜圈’内应该进来了不少人,可住进将军府的人就这些。   “可能不会这么快就死完,一点一点来,杀鸡儆猴嘛,要是另外的人发现情况不对,住进将军府,应该就不会中招了。”白玦淡淡地说。   “真是煎熬啊......”司绮摇头道。   “对了,白玦昨天说的那个阵眼符号,”司绮低声说,“刚刚我和二九在后院的花丛里又找到了一个。”   白玦微微点头沉思:“看来猜得没错,可弄个这么大的阵法出来有什么用呢......”   吃过饭,四人把将军府到处都翻找了一遍,果然在多个隐蔽的地方又找到了那些一模一样的符号阵法。   林久把大致位置等比缩小,在纸上标注出来,全部找完之后,将每个阵眼连线,正好出现了每个阵眼符号的放大版,以它们形成的圆圈,刚刚将整个将军府给包裹在了里面。   跟白玦猜得大致无二。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司绮抱怨道,“原来咋们是住在个杀阵里面,偏偏这个府邸还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多矛盾啊......”   “想开一点,万一是个防护阵法呢。”林久道。   白玦对上白洛川的眼睛,瞬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再去书房看看?”   “好啊。”白洛川弯了眼角。   再次来到书房,这里倒显得有人气儿了许多,看来其他的人也来找过了。   白玦显得轻车熟路,两下就在书案底下发现了昨晚看到的那幅画。   “哇哦,好漂亮的人。”司绮惊叹道。   “是画的人有情,所以你才觉得她漂亮。”林久说。   哦?白洛川这点倒是没看出来:“画的人有情?二九你学过画画?”   “啊?嗯,”林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老师说画画跟学琴一样,要将自己的感情放进去,出来的作品才会好。”   “那倒是。”白洛川点点头,从这方面看的话,画中的女人确实眉目含情,极具风韵,“看来将军是很爱这个女人的。”   “咦?”一直盯着画的司绮迟疑地开口,眼神有些茫然。   “我怎么觉得这女人的模样看着熟悉......” 第23章 英雄冢(六)   “熟悉?”白洛川来了精神,“怎么会熟悉?难不成这人你在府里见过?”   他就说嘛,将军府怎么会一个妻妾都没有,将军又不是和尚变的。   “好像不是真人......”司绮纠结地扯着头发,一脸焦躁,“我在哪里见过呢,想不起来了......在哪里,在书上!对了!”   司绮握拳重重捶在桌子上:“我想起来了!我在话本上见过这个女子!”   林久立刻反应过来了:“是你从街上小摊那里带回来的话本?”   “嗯!”司绮领着他们往西厢阁走,一边解释,“上街的时候你们可能没注意,我在一个小商铺那儿顺走了几本话本,里面都是民间小故事,和一些野史什么的,还有插画,我记得好像在其中一本里见过那个女子的插画。”   顺走的呀......林久叹气:“反正在这里那些商贩卖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偷点故事书也不算什么,总比杀人放火强吧......”   “哟!二九你终于看开一点了哦,那个死板的你去哪儿了?”司绮打趣道。   “滚蛋,快把你的故事书找出来!”   “慌什么,我当时顺了好几本呢,等我找找啊......”司绮进到屋内,拿着书开始翻翻找找起来,“好像是这个,对了!就在这儿,你们看她是不是那个女子!”   白玦接过去,一看果然没错,话本上的姑娘线条勾笔虽然粗糙,但隐约可以瞧见书房画卷中那美人儿的轮廓五官,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哟,这人还是皇帝的宠妃?”白洛川把脑袋凑过来看,惊奇道,“那将军还喜欢她?不就跟皇帝成了情敌吗?”   话本上都是些民间传言,肯定有添油加醋的情形在里面,但基本情况应该是没有错的。   上面写道,这位女子出身官宦世家,与将军青梅竹马并且两人曾经订下婚约,可最后女子却成了皇妃,住进皇宫......   “好一个古装狗血剧!”白洛川叹道,“这皇帝忒不道德了,抢臣子的未婚妻?一看就是个昏君。”   “红颜祸水呀......”   “啊——”正在这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将军府的天空。   “又出事了?又有人沾上那个黑色粉末了吗?”司绮皱眉,“这都是些蠢货吗?昨天那么惨的教训还不知道小心一点?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怎么着?”   “走,去看看。”   ————————————————   厅前的走廊一片狼藉。   这人的死状比昨日的两人还要惨烈,这次身上的火烧得似乎没那么快,却依旧扑不灭,被烧之人的惨叫声在廊中回荡,身体上的肉就像是被凌迟了一般,那火仿佛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让他死得没那么快,却又一刀刀地割肉折磨他。   白玦几人到的时候,地上、墙上都是这人挣扎的痕迹——指甲甚至在石灰地板上硬生生抓出了血痕,木门的门板几乎被他抠烂,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迹和焦黑的烤痕。   火逐渐熄灭之后,那身体的模样比之昨天死掉的人更难看。   “好像烤焦的火腿肠哦。”白洛川喃喃道。   林久脸色苍白,听到他的声音莫名其妙地望了白洛川一眼,后者还靠近他兴致勃勃地解释:“你没吃过烧烤吗?烤火腿肠之前都要用刀子在肠上面划开好多的小口子啊,这样烤起来更入味儿,只不过面前这个烤焦了,不然还真有点像......”   林久惊恐地凝视着面前的尸体,尸体身上的碎肉仿佛被割裂了一般,焦黑着一块块地掉,而空气中现在这个味道真的好像烤焦了的烧烤呀......糟了!有画面了!   “呕——”林久控制不住自己了,埋头大吐特吐起来。   “哎哟二九你怎么还这么娇弱?”不明所以的司绮帮他拍背顺气。   “要你管啊呕——”林久脸色惨白。   “你吓他干嘛呀。”白玦好笑地捏了捏白洛川的手指,心里暗叹,最近似乎越来越爱碰他两下了,好像手指不在白洛川的身上捏一捏碰一碰,就感觉心里发痒似的。   “帮他尽快适应呗,”白洛川理直气壮,“我多好心啊。”   白玦:“是是是,你人美心善。”   “......”   “对了,这个人今天又去沾染到黑灰了吗?”白玦正了脸色,跟死者的同伴询问消息。   “没有!”同伴是之前跟白玦有一点不对付的阳佟舟,这时候似乎也被吓得魔怔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疲惫又恐惧,“我们今天根本没有去阵眼所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沾到黑灰,他怎么会烧起来的?怎么会!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了,我不要...我不要——”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白洛川淡定地掏耳朵。   “洛川是魔鬼......”林久小声嘟囔。   “没有沾到黑灰?那就是说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没发现的,会是什么呢......”白玦叹了口气。   一个人在不知道任何原因的情况下就被烧死了,这足以让每个人的心里都笼罩上一层阴霾,若是知道先决条件,比如身上沾到黑灰,那他们还能仔细留心去避开,可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缘由,就像黑暗中有一双黑色的手,冷不伶仃地就把你给抓进去,然后吞噬掉。   所有人都在担惊受怕,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人就是自己。   白玦突然想起了将军说的那句话,‘他们已经在行动了,诸位请多加小心’,这句话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应验了,‘他们’开始行动了,所以有不小心的人已经遭殃了。   可‘他们’指的又是谁呢?   白玦盯着角落里的阵眼符号,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   到了晚上,府中又发生了一起烧人事件,这次死的人是阳佟舟。   他被烧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等其他人听到不对劲冲到他房间之后,西厢阁已经弥漫了浓重的焦臭味。   阳佟舟也死了?白玦眸光一闪,沉声问:“今天他们两个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有人看到吗?”   四周的人窃窃私语,可大家似乎都是各自组队各走各的,没人注意到阳佟舟遇到了什么。   “小事也可以说,”司绮提醒道,“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事儿要是破译不出来,咋们都得死这儿了,所以就请别吝啬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吧。”   这时候,一个一直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生弱弱地开口了:“我下午的时候,看到府里有一个奴役好像不小心撞到了阳佟舟他们,阳佟舟还差点摔倒了,这个算吗?”   “怎么不算,算!”司绮笑得柔和,像条大尾巴狼一般循循善诱,“然后呢?阳佟舟骂那个奴役了?”   “当然没有啊,”女生说,“谁都看得出来府里这些奴役都不是人吧,就算没有恶意,也不敢跟他们产生口角的,阳佟舟也是,我看他们被撞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这样啊......谢谢你了。”白玦冲她点点头,眉眼舒展,女生的脸微微红了。   “不客气的。”   回到房间,白洛川轻声问:“你想到什么了?”   “嗯,照这个情形看,我猜将军府里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势力。”白玦说,“我原本还以为烧人的是将军的属下,现在想来不太可能。”   “没错,”白洛川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将军府里所有人都是被火烧死的,照理说,他们应该不太喜欢这种杀人方式。”   白玦眼里闪过一道精芒:“你说有没有可能,将军府里这个大阵法,其实是一个火阵?为的就是把将军府给烧成灰烬?不然偌大的一个将军府,又有池塘活水,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全被活生生地烧死在这里了,一个都没跑出来?如果是被阵法困住的话,那就说的通了。”   “这样看的话,那么另一个势力就是......”   “巫师!”两人异口同声。   “那将军看着是舞刀弄剑的,跟阵法完全不搭,这么完善的阵,肯定需要懂阵法的巫师布下。”白玦道。   “而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布阵的巫师......到现在还留在府内。”白洛川嘴角扬起一抹讥笑,“连自己都困在其中脱不了身了,他还真是神通广大害人害己。”   “那么那个撞了阳佟舟的奴役,应该就是巫师本人或者是巫师那方的人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方式烧人的,撞一下就可以了吗?”白玦仔细分析,“车票呢?是要将巫师杀掉才会出现吗?那些府外的居民又是怎么回事呢?”   “......呃,头好痛啊——”问题太多,白洛川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白玦吓了一跳,“感冒了?还是没睡好?不想了不想了,先休息吧。”   白洛川撇嘴:“不好好分析的话,车票出不来怎么办?我们就困在这里了。”   “困就困呗,”白玦无所谓地说,眼里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迹象。   “那我们就在这儿买房,住一辈子。” 第24章 英雄冢(七)   一辈子?   白洛川愣住了,这个词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此刻说出来,里面蕴藏的深意简直让他防不胜防,心慌意乱。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白洛川勉强地笑笑,“等发生暴乱了就等着当鬼魂们的食物吧,还想住一辈子,真是个傻子。”   但也只有这个傻子,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待那么久也觉得无所谓吧。   “我只是觉得,有你在的地方都挺好的。”   白玦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就好像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句话他想了四年甚至更久,跟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这在他的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白洛川在的地方就是好的。   因为这些年他走过太多没有这人的地方了。   那些地方风景如画,平和安定,没有妖魔鬼怪,没有血腥尸体。   可也没有白洛川。   如果说火车上绝大部分人是憎恨那辆火车的话,白玦就是感谢它。   感谢它将白洛川又带到自己的面前、让自己的人生重新苏醒,就算前方有尸山血海,有战火连天,他也甘之如饴。   幽深的夜,月色如霜,白洛川吹熄了蜡烛,轻叹:“太晚了,睡吧。”   ————————————————   起床后又是新的一天,早膳依旧丰盛,府里被烧烂的尸体也被处理干净了,不见踪影,就好像游戏的副本刷新,死去的人瞬间被抹掉了一切痕迹,仿佛一串被删除的数据。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古人的食物确实做得精细,”正厅里,司绮一边细嚼慢咽着桃花糕,一边感叹,“其实火车上的东西吃着也不错,还有麻辣烫,我都开始怀念那个味道了......”   “不着调。”林久叹气,跟着正好吃完饭的双白二人走出门去。   “诶等等我呀......”司绮追上去,拍了一下林久的肩膀,“二九你今天怎么迷迷糊糊的不在状态啊,你把人家筷子拿出来干什么?”   林久一愣,低头,右手上果然还拿了一双筷子,而他已经走出正厅几步远了,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   “虽说这筷子做得精致,也不至于给人家顺走吧,这拿来有什么用?当巴拉拉小魔仙的魔杖吗哈哈哈——”司绮调笑道。   “你懂什么!这是霍格沃兹的魔杖!”林久白了她一眼,叹气,转身准备将筷子给送回去,“你们等等我啊,我去放了就出来。”   一边往回走还一边懊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吃早饭的时候还把最不喜欢的豆沙包给吃了,吃完才发现吃错了,也是没谁了。   现下还把人家的筷子给带了出来,林久自己甚至都觉得自己像个二傻子似的。   “真是蠢死了......”林久低喃道,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面色羞赧地将筷子放回桌上,还奇妙地收获了府里收拾碗筷鬼的莫名注视,林久回了他一个抱歉的微笑,转身一路小跑地溜了出来。   白玦三人在不远处站着等他,林久快步走过去。   谁知还没走两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身后突然有个力量直直地撞击过来,一股子潮湿的火药味儿钻进他的鼻孔。   白玦注意到林久那边的情况,瞳孔骤然紧缩,昨晚的预想浮现在脑子里,双刀瞬间出现在手中。   可下一刻的发展却突然就像是八点档的泡沫肥皂剧一样——拥有男主光环的林久并没有被撞倒,反而是那个撞他的身影往前踉跄了两步,一不留神就没站稳,然后滑稽地摔在了地上。   林久的身体只被撞得摇晃了两下,却吓得肝胆欲裂,那个撞过来的身子带着尸鬼独有的阴凉与寒意,他几乎是瞬间就僵直了身体不敢动。   然后跑过来的白玦等人便看到,两张纸从林久的身上轻飘飘地掉下来。   一张是通体黝黑的,正中间画了一个跟阵眼一模一样的符号。   看样子,是这小鬼企图将这符咒放在林久的身上,以火符引火烧身,昨天的阳佟舟两人估计就是被这种法子烧死的。   而另一张,连林久自己看了都微微一愣,那张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好运符。   简单的米黄长条白纸上,‘好运’两个字写得粗犷随意,让之前的林久觉得这丫估计就是个江湖骗子制作的废纸一张,屁用都没有。   谁知道,今天似乎是这张被他嫌弃的符纸救了自己?   “噗——好运符?果然带给你好运。”白洛川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过这滑稽怪异的事件走向也只能用‘好运’来形容了,因为他实在没见过……摔跤的鬼。   而看到那只鬼苍白的脸上又羞愤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白洛川就知道,估计连鬼自己都没法解释为什么会撞不过一个如此瘦弱的人,还摔了跤。   简直鬼生耻辱!   那鬼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跑,眨眼的功夫,周围的其他人也还没摸清楚情况,不敢拦他。   司绮却冷哼一声,飞快地祭出长鞭,往那鬼的身上一甩一捆一收,将他连腰捆住,拉翻在地。   双刀已在手的白玦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抿紧唇握紧刀,一股杀气凛凛的寒意充斥了整个庭院,寒光一闪,刀锋晃过,那鬼的口中顿时发出刺耳惨绝的尖叫,像一把能割裂耳膜的刀子。   ——白玦砍下了他的双腿。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均是心中震颤,说实在的,经历过站台世界的人都明白,斩杀人模人样的鬼,要比杀怪物难得多,心里那个坎儿就很难过去。   而现在看着白玦冰冷淡漠的眸子里隐约可见的一丝狠色,握着双刀的手一分一毫的颤抖都没有,仿佛只是切了个豆腐一样平常,冷酷得像个挥刀机器。   所有人都是心里一凉——这人是个狠角色,不能惹啊。   被砍下双腿的鬼齐整的伤口处没有血流出,而是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那黑气还夹杂了一点焦臭味,凄厉的嘶叫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而他仿佛身体内的魂气也散了许多,叫声越来越虚弱,望向白玦几人的眼神充斥着怨毒,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骨。   “看什么看!”司绮的鞭子“啪”的一声抽在鬼的身上,又抽出几丝黑气,鬼的脸色更不好了。   “怎么着,老娘今天就虐鬼了!敢害老娘罩着的人,我看你是当鬼当够了!”司绮语气跋扈。   林久吓得白生生的脸瞬间染上一抹红晕:什么玩意儿就成了你罩着的人了?   “你是巫师?”白玦蹲下来,右手的长刀一挑,抵在尸鬼的下巴上,眼神犀利地盯着它。   “巫师?”周围一些神经敏锐一点的人脸色已经变了。   “昨天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吧?方法就是把这符咒纸放在他们的身上,今天又想故技重施,谁知道翻车了,我说的对不对?”   尸鬼的脸色也精彩得很,本来想找软柿子捏的,没想到居然踢到铁板,对象也是一个有符咒的人!   “天灵灵地灵灵,我的符纸你最灵!”林久开心地捡起了那张好运符,像捧着宝贝似的把它捧在手心里,一边碎碎念,“幸好我一直带在身上,差点就把它扔了……”   “那几个阵法是你们布下的对吧?是不是杀了你和你的同党,车票就会出现了?”白玦的脸色依旧很淡定,可车票的消息浮现了,周围的其他人呼吸已经渐渐粗重起来。   巫师鬼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惧,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手里的武器是可以伤到他的,而砍中了魂气的要害之后,也可以彻底地杀了他。   除非……   白洛川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突然瞧见那巫师鬼隐晦地瞥了一眼庭院角落。   他望过去,目光微微凝住,那里……他记得似乎是一处阵眼符号。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难不成这鬼平日里都是躲在阵眼里的?   这念头刚刚闪过,那边果然就开始行动了。   巫师鬼身体猛震了一下,将白玦抵在他下颚的的刀尖倏地震开,已经失去了两条腿的肢体却异常灵活,两只手撑在地上,像鳄鱼一般,撑着身体飞快地就要溜走。   而他的前方正好是连安,他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羞怯柔弱的模样,心里已经认定杀了面前的这只鬼就会出现车票,而现下白玦已经砍掉了尸鬼的一双腿,它正正虚弱,机会就在他的面前,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连安眼冒精光,手中出现一把比小臂短一点的银刺尖针,找准了时机,迎着这只尸鬼就往它的脑袋上刺去。   白玦眉头微皱,却没有阻止连安。他始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算杀了它,车票大概也不会出现,所以就算连安企图‘抢先’,他也乐得静观其变。   但下一秒白玦却后悔了——一柄血色的小刀从白玦的耳边‘嗖’地飞过,然后利落地打在了连安快要刺进去的银针上面,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将银针打偏,血刀消散。 第25章 英雄冢(八)   尸鬼转眼就消失在了院落一角。   “让它走。”白洛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白玦的脸色很难看,感觉心脏的跳动甚至比砍下尸鬼双腿的那一刻都要快。   他疾步走到白洛川旁边,后者的左手腕处被没有章法地割开了皮肉,血红一片,血液还在慢慢渗出,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白洛川看他脸色不好,轻声安抚道:“这次只凝了小刀,我没割多狠,不太痛的,你别担心。”   白玦瞪了他一眼,眼眶有些泛红,一向以冷酷示人的眼睛里透出了些许的无可奈何。   又是这样!   白玦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总觉得自己被白洛川隔离在外,他们的相处隔着一层膜,白洛川做的事情总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打算,可很多时候都不曾告诉过他,自己不管不顾地就去做了。   白玦往往被动地接受着结果。   若说在以前,他可以忍受,对于白洛川心里藏的秘密,他也可以装聋作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由着他去。   他私以为这样就可以长久,可等来的却是分手。   而现在的白洛川更变本加厉了,他的隐瞒和自我行动都是靠着伤害自己来进行的,白玦再也忍不了。   他看着那些滴下来的鲜血和皮肉外翻的伤口,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疼得他窒息。   白洛川的手指冰冰凉凉地被他握在手中,白玦感觉到那股颓败的心绪又从内心的深处见缝插针地钻了出来——他觉得抓不住这人。   就好像......他还会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如果再次遇见还不能将你抓紧、留下,那还不如别让我再遇见你......”白玦看着他的手腕,低喃道。   白洛川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在自己看起来不算严重的伤口,会让白玦这样情绪失控,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大白......”   “我的车票!白洛川!你这个混蛋——”   石阶下,连安眼睁睁地看着尸鬼被放走,目龇欲裂,一颗心直直地坠下,气红了眼,面色狰狞,举起银刺就向白洛川冲过来,大有一副要杀他泄愤的架势。   可他还没有碰到白洛川的一片衣角,银刺就被白玦的刀尖拨开,胸口上被挨了重重一脚。   连安闷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胸口上传来的疼痛让他连着几秒喘不上气来,喉咙里隐约地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儿,猛地咳嗽了几声,眼前模糊的黑影和金星才逐渐散去。   “白......玦,你,你干什么?”连安看着挡在白洛川身前的白玦,又嫉妒又憎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放跑了我的车票,究竟他是跟我们一伙的,还是跟这些怪物鬼魂是一伙的!?”   白玦冷笑一声,他本就心情不好,连安偏偏还撞枪口上了,那一脚白玦用了八成的力,要不是连安自己反应快,挡了一下,恐怕还得断几根肋骨:“一伙儿?呵,你也配?他只跟我是一伙儿的。”   语气像个护食的小孩子,任性又霸道。   白洛川本来严肃的心情这下倒被他说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况且......”白玦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眼睛里却半丝情感都没有,话说的慢条斯理,语气却幽寒得能掉冰渣子下来,“那小鬼明明是我先制服住的,如果杀了它车票就会现身,那你的行为就是想跟我抢票了?真以为老子脾气很好,不敢跟你动手吗?”   察觉到白玦一字一句里蕴藏着的杀意,连安被吓得浑身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怯懦地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有和事佬打着圆场,“现在找到车票才是正事儿,大家不要置气不要置气......”   “只是,那巫师鬼消失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他们混在奴役里面咋们又不太好找到啊。”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却没有人敢跟白玦他们叫板。   在站台的世界里,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更何况,有的时候较强的人将车票的秘密破译出来之后,他们也能跟在后边分一杯羹,所以没有谁愿意跟这样的人为敌,也没有人希望这样的人被折损掉,因为那就意味着破译车票的难度落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   “倒也不难。”白洛川笑了笑,众人的目光倏地又聚集到他的身上,那眼神都有些复杂。   “你放它跑掉是有原因的?”白玦用纱布轻轻地把白洛川受伤的手腕缠上,心里叹气,这纱布还是他从火车上拿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当时祈祷着千万别有机会用上,却没想到又是这样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当然是有原因的,”白洛川挑眉,看着白玦低头认真的眉眼,嘴角的笑意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然你以为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那可说不准。”白玦将纱布仔细地打了一个结,盯着手腕周围那些还湿润的血迹,眼神幽暗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原因?”司绮好奇地问。   她怀疑要是自己不问的话,这两人能打情骂俏地腻歪到明天,周围这些人殷殷期盼的眼神对他们根本不构成影响。   白洛川挪动了一**体,随意地靠在石阶旁的石柱边,示意大家看向巫师逃跑的地方。   “巫师既然是和将军府分庭抗礼的,肯定不能一直装作奴役,而他们被困在这府内,一定也有特殊的原因,那个地方的草丛下面有一个阵眼符号,刚刚逃走的巫师就是在那里消失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巫师一党,应该是躲藏在阵眼里的。”   白洛川说完后,所有人的眼神都火热起来,有了重大的线索,就意味着车票要现身了,而他们离拿到车票返回火车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那......如何才能把他们从阵眼里逼出来呢?能麻烦您告诉我们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看来,像白洛川这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若无其事割腕放血的人,其难惹程度大概不亚于白玦这尊冷血杀神。   “这个嘛......”白洛川摸了摸下巴,笑了,“我也还没想出来,大家再想想呗。”   即使还有问题没解决,但得了重大线索和方向的众人都难掩喜色,纷纷散去寻找之前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除了佝偻着背离开的连安,看上去被伤的不轻,还在低声咳嗽,整个人萎靡了许多。   “咳,”人群散去之后,白洛川站直了身体,顿了顿,“走吧,咋们也去那个阵眼看看。”   “看个屁!”白玦扶住他的手肘,微微用力,将白洛川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揽到他的身上,眉心紧皱,语气冷硬,“你要能站稳刚刚还靠着柱子干什么?流了那么多血就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他和白洛川在一起了三年,方方面面都了解得很到位,这人刚靠上石柱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八成是脑袋开始晕了,真是急死人。   白洛川温顺地半倚在白玦的身上叹气:“被你看出来啦,唉,主要是没割习惯,血量的控制和伤口的深浅都没把握好平衡,浪费了一些血,别担心啊,等我掌握好了那个度就能物尽其用了。”   白玦心里一颤,嘴角抽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故意这么说的吧白洛川,还想多割几次掌握手感?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白洛川笑得狡黠:“没错啊,明知道这是苦肉计你怎么也中招?小心以后别人利用这个对付你。”   面对白洛川的调笑之语,白玦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只有你受伤才对付得了我,别人的肉伤不伤关我什么事。”   语气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委屈。   白洛川顿时哑口无言了,他觉得好像自己每次的调笑都被对方真挚深情的告白给堵得严丝合缝,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难得地产生出一丝气恼的情绪来。   “你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了,我真的会很难受,”白玦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我会比你还痛。”   “......那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吗,”白洛川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一时也有点无措了,讪讪地笑着,“我也是脑子里突然有了巫师藏身之所的想法,才没来得及提醒你的......”   白洛川看到白玦的眼角都还泛着红,低垂着眼,表情看着倔强又委屈,似乎还有一丝无力的焦躁,身体甚至都在不自觉地轻颤着。   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么脆弱的白玦,就好像一击即碎的透彻水晶,所有的心思与弱点都在他面前全部敞开,没有分毫的保留,就连那时分手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又或许是分手时的他不敢看白玦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中,白玦似乎一直是一个淡漠的人,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温和和柔软。   那时的白玦好像做什么事都能做好,总是云淡风轻地就掌控大局,从不曾失控和示弱。   他曾以为白玦没有弱点,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就是白玦的弱点。 第26章 英雄冢(九)   “抱歉......”   白洛川垂下眼神,看着手腕上纱布四周斑驳的血迹,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心第一次觉得这个颜色碍眼得很。   他也突然间对自己的决定感到迷茫了,四年前的那个选择,真的是对的吗?真的对两个人都好吗?可如果那时候没分手的话,他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去休息会儿吧,我扶你。”白玦脱力一般地耷拉下脑袋,牵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慢慢往西厢阁走。   尽管情绪极端低落,白玦还是一路极力地克制着,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印子,锐利的指甲还在不断地深入,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木着一张脸,将白洛川扶进屋,扶到床上,再细心地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边。   那些再乱七八糟的思绪,也阻挡不了他本能般地对白洛川好。   “这里没有牛奶,你先喝点儿热水,等回火车了再好好补,”白玦的视线始终凝在地上的一个点,不敢看白洛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都忍过来、熬过来了,偏偏今天那些负面的情绪像泄了洪似的,突然就忍不住了。   心疼、焦虑、不安、患得患失、怀疑......各种杂乱的思绪像丝线一样密密麻麻,将他的心脏紧紧缠裹住,疼得快要控制不住流泪的冲动。   就像中毒了一般,而解药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可这个人却不肯给他解药。   “我先出去了。”白玦沉默了片刻,飞快地说出这几个字后就要落荒而逃,他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自己恐怕要情绪崩溃。   “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儿?”白洛川拉住白玦的衣角,阻止他跑出去,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和状态!这么魂不守舍的,指不定出去就中招!”   顿了顿,他又轻轻覆上白玦的手腕,缓声调节了一下忽然紧张的气氛:“相信我,司绮也很厉害的,既然是同伴,咋们也可以偶尔抱抱她的大腿了,况且你现在需要休息。”   白玦还是背对着他不说话,白洛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掰开白玦攥得紧紧的手指,松开他的拳头,可怎么掰白玦都不愿意放松。   白洛川咬牙,干脆伸出受伤的左手,两只手一起去掰,还一边恶狠狠地威胁:“白玦,你要不想我这个伤口崩开重新包扎,就给我松手!”   白玦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猛地转过身俯视着他,眼睛已经变得通红,连嘴唇都开始泛白,声音也带着颤抖的哭腔——   “白洛川!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是!我就仗着你喜欢我!我狠心!”白洛川一根根掰开白玦的手指,那掌心已经被他掐得血肉模糊,指尖、指腹上都是斑驳的血迹,让人不忍心看下去。   白洛川的眼睛里流露出深刻的痛楚:“可是你知道吗白玦......”   他低下头,将白玦颤抖的掌心放在唇边轻轻触碰,低声喃喃:“......我也是会心痛的。”   白玦心里猛然震动,极力憋住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像是要将他烫伤一般,身体越抖越凶,直至痛哭着蹲下,将脸埋进白洛川的手心。   他苦了这么久,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无望了,没想到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整个人的神经都陡然松弛下来,那些堆积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白洛川心里也不好受,那些从他指缝中滑落的眼泪每一颗都沉甸甸的,而这份沉重那么多,积压了那么深那么久,这其中蕴含的伤害该有多么刻骨铭心?白洛川想都不敢想。   “嘿,酷哥,你哭成这个样子是要吓死我吗?”   白洛川想扯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的表情苦得根本笑不出来,以他对白玦的了解,这人大概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这么凶过,一声声的哽咽就好像要把这几年的苦楚和悲伤都给发泄出来,撕心裂肺,好像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   西厢阁外的将军府,所有人的搜寻工作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恨不得将整个将军府都给翻过来。   白洛川拥着白玦在房里睡了一会儿,他思绪一直不定,睡也睡不安稳,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心里就更乱了。   快到晚饭时间,司绮和林久端着饭菜进了他们的房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来吃饭啦……哎哟我去!”司绮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白玦大帅比!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是白洛川揍你了吗?”   “我揍他干什么?”白洛川哭笑不得,右手捏了捏左手手指,神色有些不豫,失血加上活动困难造成的左手手指寒凉如冰,让他很不舒服。   一双手这时候却伸过来,带着被窝里残留的暖意,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指上,缓缓包裹住,细细摩挲,温柔得像块完全无害的暖玉。   白洛川低头看他的表情,白玦神色认真,似乎只一心扑在他的手指上,但略显红肿的双眼看着却显出了几分委屈巴巴。   “大佬,你这副模样完全人设崩塌了啊,你现在出去大概没人会怕你了。”白洛川揶揄道。   “哼,”白玦不屑地瘪嘴,“别人怕不怕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你能怕我一点点。”   “噗——”司绮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吃瓜的林久也憋得满脸通红。   白洛川叹气:“你可真是要么不说话,要么就一语惊人。”   怎么就变得这么会撩了呢?   白玦瞪了他一眼,残留着水光的眼睛却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被谁逼的。吃饭!对了,有猪肝吗司绮?”   白洛川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没,没有啊。”司绮愣愣道,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还觉得这人的脾气越来越怪异了,“谁还敢跟鬼点菜呀?”   “对了,我们找到逼出巫师们的方法了。”林久把筷子递给他,“也是司绮聪明啦……”   “哦?这么快啊,要怎么做?”白洛川盯着面前瞬间被白玦填满菜的饭碗,无语凝噎。   司绮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悄声吐露出三个字——   “放火烧。”   “阵眼外圈的那些黑色粉末,就是他们的弱点,点火起来将阵眼围住的话,就能把它们逼出来。”林久补充道。   白洛川愣了一下,恍然道:“对呀,巫师既然被困在了将军府,当初肯定也是一起被自己的火阵烧死的,这下自食恶果了。”   “这个线索......要告诉其他人吗?”林久犹豫了一下。   “可以啊,”白洛川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就算不说的话他们自己也总会发现的……不过,等明天再说吧,今晚我还想去拜访一个人,哦不,一只鬼。”   “谁啊?”林久惊恐地瞪大双眼,“晚上拜访?夜访吸血鬼吗?”   司绮:“......不错啊二九,学会抖机灵了呀!”   林久:“......”   白玦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军。”   ————————————————   等到夜深人静,白玦四人偷摸着又去了书房。   这次到的时候,书房里的烛光也是亮着的,林久吓得腿都在打哆嗦,竹竿儿似的身体摇摇晃晃,跟着踏进了书房的院落。   “好可怕啊……”   “想想你的好运符,就不用怕了。”白洛川道。   林久转念一想,觉得他说的实在有道理,将好运符紧紧捏在手里,心中镇定不少。   白玦和白洛川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双刀,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深夜叨扰了,将军。”   屋中的人没有回答,白玦并不意味,还是谨慎地推开了门,踏进屋内。   烛火发出“呲啦”的轻微响声,吓得林久浑身一抖。   书桌后的人开口的语气带着笑意:“胆子如此小的外乡人,居然也愿意跟着来冒险吗?”   林久哆嗦着偏过头去,却微微一愣,狂跳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一点。   那人,哦不,那鬼端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手肘随意地撑在两边扶手上,剑眉星目,嘴角噙笑,迷人又有风度的模样,俊朗不凡,年龄不算大却又不失威严和气场,放到现世里绝对是帅哥一枚。   但细看却能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脸色肤色也都是死白死白的,让人看了难免心生惋惜。   “那不是因为司绮说了这次的车票大概率看个人站台任务完成度嘛……”   估计是这鬼的模样太正派,林久没什么心防,居然把内心的想法给小声嘀咕出来了。   谁知将军竟然一丝一毫也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等完成了我的心愿,你们自然就可以离开。”   心愿?   “是灭掉那些巫师吗?”白玦问。   提起巫师,将军表情冷淡:“那些玩意儿,当然是要一个个抓出来销毁的。”   白洛川眯起眼睛,心中已有思量,将军没有否认,可也没有肯定心愿就只是灭掉那些巫师,一定还有其他。   他从头到尾地回想了一遍进入这个站台世界之后的事,沉默了片刻,瞥了一眼桌边的宣纸,轻声问:“将军至死也对贵妃念念不忘吗?” 第27章 英雄冢(十)   白洛川的话说出口之后,整个站台世界的空间都仿佛凝滞了一瞬,所有人甚至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流动都缓了一秒。   幸好这样的感受没持续多久,但也足以让人回神之后被吓得冷汗直流。   屋外刮起了阴风,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像潮水一般,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将军仰头大笑了几声,笑得人心里发毛,眼神里射出一道精芒,沉声道:“那是当然。”   发丝随风漂浮,青白的脸色配上那神采奕奕的眉眼,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出几分诡异来。   林久之前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已经被吓惯了,应该多少会有点抗性,但这时候才明白,‘易受惊’体质这种东西,不是他习惯了鬼怪的存在就能改变的。   即使面前这个鬼是这座鬼城里最靓的崽,长得人模人样,他此时也禁不住被这阵势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微颤起来。   可是瞥了一眼身旁镇定自若的白玦,人家依旧站得稳稳的,面不改色,面对着这气势惊人的将军鬼简直丝毫不落下风,顿时就觉得自惭形秽了。   白玦本就对这一类东西不太在意,在明白这将军鬼对他们没有恶意之后,自然就更冷静了:“所以将军最大的心愿,其实是把贵妃从皇宫中带回将军府?”   他记得那个画中的女子,本是将军的挚爱,后来成了皇帝的妃子。   提起心爱的女人,将军的眉目间难得地流露出柔和的神色来:“我与梅儿青梅竹马,早就已有婚约,那时候我们在园子里,她抚琴,我舞剑,我觉得那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白玦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惋惜遗憾,也没什么愤恨的情绪,“很多时候,有情人都很难终成眷属。”   白洛川看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她...我是说你那位梅儿小姐,是被皇帝强行带走的?”司绮好奇地问。   “我的军务完后成,从边塞回来,别人都告诉我说她是自愿入宫为妃的,”将军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眼睛里一片冰寒,“可我知道那不可能,我与梅儿两情相悦,了解甚深,我知道她就是被胁迫入宫的。”   白玦沉吟片刻,问:“你府里那些巫师,都是皇帝布下的吧?”   将军黑沉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很聪明。”   他垂下眼睛,语调冷淡地讲述:“那时候我军功在身,不知收敛,又因为梅儿的事与皇帝心生嫌隙,干出一些荒唐事儿来,扰乱了朝局,皇帝自然容不下我,他一直以来都信奉巫蛊之术,派巫师悄悄潜入我的府邸,布下这锁龙火阵,不仅将我全府烧死在这里,魂魄还永生永世都被困住,永远地被锁在这里府面,到如今已经快整整一千年了。”   “不过巫师也挺惨的,”林久小声嘀咕,“被人当枪使,还自己也葬身这火海里,跟你们一样被困住......”   将军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司绮连忙伸手捂住林久的嘴,讪笑着打岔:“今晚月色不错,呵呵呵......”   将军望了一眼屋外漆黑如墨的天空,沉默片刻,缓缓道:“时间也不早了,诸位请回吧。”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再久留,学着古人的样子,抱拳告辞。   白玦临走前还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诶对了,将军府内的厨子手艺还不错,但是如果明天能有猪肝吃就更好了。”   说完也不再看将军蓦然愣住的表情,拉着白洛川转身就走。   司绮都震惊到麻木了,想起下午和白玦的对话,佩服得喃喃自语:“还真有点菜这种操作啊,学到了学到了......”   ————————————————   四人商议了一下,林久认为既然这次的情况不似上一次那样紧急,还是应该将已知的线索都告诉其他人。   在府外或是其他‘甜甜圈’内的人他们管不着,但至少在这个将军府里的人,还是得通知他们一声儿。   可其余三人都没有说话,他心里就有点发怵了,说到底,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可能早就没命了,他虽然心软心善,但也更加知道感恩:“是不是我考虑得不周全?”   司绮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奈地叹气:“是你还太天真了,不懂这站台世界里的人心。”   是这样的吗?林久皱着脸,瞅了眼一脸平静的白玦,他记得白玦也是跟他一样时间去的火车,怎么别人就看起来很懂的样子呢?   但这却是他想错了,白玦并不是很懂人心,他只是不像林久一样在乎那些人的命而已。   他的心和脑子都很小,只装得下白洛川一个人。   “这线索太大了,若你想告诉他们,当然也可以,”白洛川说,“只是可能会有一些麻烦,这些麻烦需要你自己去解决。”   林久起初还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当他向其他人解释完之后就明白了。   大伙儿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地开始有怀疑的声音。   “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骗我们的?”   “既然将军这个人真的存在,怎么白天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也去搜过书房,怎么好像没有看见过你说的那幅画?”   “这里都没有人进过皇宫,谁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呀!”   “而且之前大家不是说不能离开将军府的区域吗?那些在外面的人都成了行尸走肉,我们要是出去之后没有及时返回来,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昨天还说巫师就是最后关卡,今天又改口说还有另外的条件了,谁信啊。”   ......   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总是逮着一个机会就想将心里的戾气发泄出来,林久这时候就充当了这样一个软柿子的角色。   司绮看着被七嘴八舌包围着的满头大汗的林久,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冷笑一声,气势汹汹地从厨房里拿了一根燃着的木材出来,在一众惊恐的眼神中,轻蔑道:“那就试试车票会不会这么轻易地跑出来把。”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木材扔在阵眼周围的黑色粉末上,那黑圈瞬间便燃烧起来,火仿佛有了生命,迅速顺着蔓延成了一个火圈,朝着中央的符号聚拢,呼啸着的声音仿佛一个火龙卷,火苗越冲越高。   “你要干什么!?”有人惊呼。   “嘁,能干什么?当然是帮你找车票呀。”司绮冲那人抛了个媚眼,接着偏过身祭出长鞭,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收,冷漠如霜,眼神如刀,一鞭子就抽在了被火包裹的阵眼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烈火中传出,所有人顿时闻声色变,却都立马将各式各样的武器挡在身前,蓄势待发。   一个黑影从火阵中飞蹿而出,像猎豹一般动作迅速,还带起了大量的火星,漫天散落。   “是巫师!”   “杀了它!”   众人一拥而上,隔得最近的司绮嘲讽地粗扫了一圈四周,手腕微转,将那巫师鬼一鞭卷住,重重地甩在了一个拥有斧头的人身旁。   所有人皆是一惊,林景举着斧头,对着突然被抛过来的‘天降横财’,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斧子砍下去。   “啊——”   斧子没入了巫师的胸口,大量黑气像雾一样从伤口处涌出,巫师鬼的四肢瘫在地上剧烈地挣扎,林景的额头上渗出冷汗,双手死死地握住斧头不让它挣开。   其他人却不会在这时候等他慢慢来,一直捂着胸口没说话的连安这时候却透出些狠辣,趁着这个机会,抢先在前,举着银刺直直地**了巫师鬼的脑门正中心。   “你——”   林景感觉手中的斧子一下子就没了阻力——这玩意儿已经被连安杀死了,也就是说,他被连安‘抢’了车票。   他愤怒地抬眼,盯着连安的眼神简直跟那火一样暴烈。   后者却直愣愣地看着地面,不止他,其他人这时候也来不及对连安的所作所为评论一番,纷纷讶异地看着地上。   “没有车票?怎么会没有?”   被杀死的巫师鬼身体很快就像纸片被烧着一样,摧枯拉朽,不多会儿就被烧成了一团灰烬,随风散去,不留一点痕迹。   也没有车票的痕迹。   干净的地面没有任何的物品,众人望穿了眼,也不见车票从哪儿冒出来。   “他们是对的,真的没有......”林景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连安却眸光一闪,冷冷地盯着司绮他们,又指了指火势逐渐减小的阵眼,道:“你们之前也没有说明逼出巫师的方法是用火,看来几位也并不是多么坦诚相待啊。”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这简直无理取闹嘛!林久愣了一下,对上司绮一脸‘你看吧’的表情,心中终于明白了白洛川的意思——火车里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将别人的好意视为纯粹的好意,更多的,是心怀戒备与恶意的揣测。 第28章 英雄冢(十一)   林久的心瞬间就变得像是隆冬的寒冰一样凉,他看着面前大部分人的嘴脸,突然就觉得自己是有多幸运,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遇见了司绮他们三人,一想到这个,心情就好像没那么差了。   “老子坦不坦诚关你屁事!”司绮一脸痞气,鞭子搭在肩膀上,邪笑着看向连安,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就像是动漫里的中二暴力小萝莉,却莫名地有种震慑力。   连安没再说话,他周围的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绝不会站队,以他自己的能力,这时候跟司绮硬碰硬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只是他垂下头后眼中闪过的阴狠之色,却没有人瞧见。   人多力量大,这座将军府里的乘客数量不少,在知道如何将巫师鬼逼出来之后,许多人不信邪地开始动手了,杀死巫师的行动正式展开。   “咋们要去杀几个巫师吗?现在已经下午了,”林久问,“明天才是第五天,皇宫是现在就去还是明早再去啊?”   “车票的出现与否关联的是将军的愿望实现与否,他的愿望里,梅儿是关键,巫师是次要,这里的人不愿意出去,留下来消灭巫师完全足够了,我们现在直接去皇宫,若是明天再去的话,时间可能会不够。”白玦略加思索后说。   “没错,”司绮也点头,“皇宫离这儿不算近,况且我们还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情况,早去为好,说不定触动个什么机关,时间还会缩短呐。”   “嗯,”白玦本来面无表情,却在瞥见白洛川手腕的那一刻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早点完事儿回火车比较好,这儿没有药,伤口都好不了。”   顿了顿,他又透出些嫌弃的情绪来:“......也没有猪肝。”   白洛川听他这话,一个没注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这人还真的是......”   固执啊!   再说了,他这个伤口推迟个一两天治疗也不碍事的,偏偏白玦看着刺眼得很,老是找茬,食物就算了,连空气质量、睡眠质量这些都能跟伤口的愈合程度扯上关系,看什么都不顺眼,可明明憋着一肚子火,面色冷硬得像石头,但走在白洛川左边的时候却总是小心翼翼地护着他那只手腕,生怕伤口再次崩开,看得白洛川心里酸酸软软的。   司绮憋笑憋得厉害,一说到猪肝,她就想起今天的饭菜,菜品尤为素,而且十道里有八道都放了韭菜,而厨房上菜完之后,还特意走到白玦耳边,面色复杂地说了一句:“将军提醒公子您多补肾......”   声音虽小,但隔得近的白洛川和司绮都听清楚了,正主的脸色更是精彩万分。   没想到这将军还是个傲娇反骨有性格的,你要猪肝我就给你上韭菜。白玦眼角抽搐,他是要给白洛川补血,又不是给自己补肾,这桌韭菜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看起来肾虚吗......   看来实在不能对这里的NPC要求太多。   打定了注意,几人趁着将军府里一团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却没想到林景几人也跟着出来了,其中甚至还有连安。   他们几个都藏着小心思,也胆大许多,与其在将军府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车票,不如跟着出来碰碰运气,万一林久的话是真的呢?   “这怎么办?”林久小声问。   “嘁,要跟就跟着呗,”司绮无所谓地说,“脚长在他们自己的身上,要走哪儿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白玦一直走在白洛川的左边,那手腕上的伤口是他的心病,一天不愈合,他就一天也不能安心。   “还疼吗手腕?”   白洛川扭过头,正巧看到林景几人投射过来的看好戏的视线,嘴角扬起一抹坏笑,眼珠子狡黠一转,调戏道:“疼啊,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其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谈情说爱!轻浮!以色侍人的小白脸!大佬千万不要色令智昏啊!   白玦却不管别人的心理活动怎样,明白这人是存着故意气人的坏心思,但如果是他的话,顺水推舟也未尝不可呀。   白玦眯了下眼睛,轻哼了一声,直接凑过去在白洛川笑眯眯的嘴角上啵了一口。   众人石化:......完了,大佬竟然是这样的昏君,滤镜碎了,碎成渣渣了。   白玦镇定自若地目视前方,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耳朵却不自觉地逐渐红了。   白洛川先是愣了一下,这些年没见,没想到白玦变得主动了这么多。他伸手摸了摸嘴角被亲的地方,眼里蓦然浮现了一丝笑意,却很快地隐去。   白玦只注意到白洛川摸着嘴角的手指,心脏一阵猛跳,耳朵变得更红了。   一路上,四周的都城居民还是跟上次见过的一样,神情呆滞,行尸走肉,望过来的眼神像死鱼一样泛着白。   他们一面要紧赶慢赶地朝皇宫行进,一面又得注意不要跑得太快,以免到达皇宫的时候体力已经耗尽了,再发生些什么事的话也没法解决。   可一些脑袋发热跟出来的人已经开始心里不安了,有先前的例子,他们害怕夜晚之前回不去将军府,会跟之前的人一样失去魂魄,成了这城中万千走尸中的一具。   不多会儿,有人逐渐地脱离了队伍往回跑,有人咬咬牙,瞥了一眼白玦的背影,还是提心吊胆地跟着走。   下午四点半左右的时候,白玦他们终于见到了皇宫的模样。   跟现世里故宫的样子相差甚远,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城中尸气浸润久了的缘故,那高耸的红墙看着阴森森的,一点都不庄严。   “总觉得这里妖邪得很......”林久将好运符小心地折叠好,仔细地放在胸口的位置,拍了拍,方才有一点底气。   “没办法,再妖邪也得进去。”白洛川弯了弯眼角,趁着白玦不注意,将左手腕子上的纱布结给扯松了些。   进了皇宫之后,才知道这里有多么的表里如一——一样的诡异,内部甚至比外面还要阴森,细看居然能看到地面上偶尔有轻烟飘过,四处都是潮湿的腐臭味儿,待久了实在让人窒息。   他们却不知道,在所有人的身影进入皇宫的那一刻,外面尚且明亮的天空倏地就暗了下来。   脚步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白洛川站在原地歪头想了一会儿,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觉得鬼的感知力怎么样?”   林久不明所以地皱眉:“应该......要么很好,要么很差?”   总不至于跟人类一样一般吧。   “那就......梅儿!”   白洛川突然地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声音顺着走廊传得老远,甚至还有一点回声。   “你干什么!?”林景惊得心跳漏了一拍,怒目道,“现在情况都还不明了,你这样喊,万一引出了古怪的东西怎么办?”   “就是不明了才要喊出来,看看是敌是友,不然你还想在这里住下慢慢消磨时间慢慢解决吗。”白玦冷冷地帮人怼回去。   “大白说得对!”白洛川踏了两步,“这地板材质特殊,咋们的脚步声也不小了,该察觉到的总能察觉到,再说,时间也不多了。”   他话音刚落,大殿侧前方的长廊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众人脸色都变了,那条长廊不仔细看的话就是一个黑洞,光线比大殿里还要暗,能见度几乎只有半米。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像是无数的翅膀在拍打,数量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唰——”   数不尽的黑鸦从长廊中飞出来,占领了穹顶,视线所及之处均是黑沉沉的一片,压抑得心慌。   “我擦这是啥呀!这么多!”   而这些乌鸦出现之后并没有攻击任何一个人,无数双纯黑的眼睛盯着大殿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飞在一起聚集起来,互相往身上撞,乌鸦身上的黑色羽毛慢慢剥离,身体渐渐化成一丝一缕的黑雾,融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人体的形状。   林久看得头皮发麻,颤抖的瞳孔却突然间定住:“那是......皇帝?”   “什么?”   “看这个人头顶那个珠帘帽,这可不就是那位皇帝陛下吗!?”林久喊道。   “没错,”白玦定睛一看,“确实是。”   那黑影人逐渐成型、变小,最终将高度压到一米九左右,纯黑的虚雾身体看不出模样,但顶端的那个帽子形状却跟电视上皇帝配戴的一模一样。   “妈的,皇帝长得跟摄魂怪一样。”司绮骂了一句。   一个嘶哑的声音这时候从黑影中传出来:“尔等是外乡人,来我宫殿所为何事?”   “我们想带走你那位叫梅儿的贵妃!”白洛川后面的一个人抢先着急地开口。   刚说完白洛川就暗道不好,因为他注意到,这黑鸦皇帝身体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寒了许多,那具身体上的黑雾流动也变得紊乱,像是......情绪突然间暴躁了起来。 第29章 英雄冢(十二)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不委婉的吗?”白洛川无语地摇摇头,又小声嘟囔一句:“果然还是要有武器在手才会有安全感啊......”   黑鸦皇帝周围的气压很低,他阴沉着语调开口:“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你们是将军府的人!?”   “呵!”黑影冷冷轻哼一声,渐渐凝成型,凝出了五官的样子,虽然都是黑色的,却能清晰地看出脸上的阴鸷情绪,透着疯狂的恨意,“将军府的人,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声音的共鸣越来越大,震得整座大殿都震动起来,黑鸦皇帝狂笑几声,身体就像是电影画面倒放一般,重新膨胀了几倍大,然后唰的一下爆炸开来,漫天的乌鸦喷涌出来,再次覆盖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双暗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大殿正中的几人,粗厉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听久了脑袋便感觉一阵阵的眩晕。   不同于刚才的简单打量,任谁也看得出来现在的这些乌鸦对他们是完全的充满了敌意,大殿上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阴风阵阵,腐臭的气息逐渐将每一丝的空气都填满。   简直不像是皇宫,更像是一个大型的黑鸦洞府。   “操!这皇帝是个乌鸦精吧!搞得这么恶心!”司绮脸色难看,鸦群可比巫师难打多了,巫师再怎么说都是个人形,目标大,鞭子也好甩过去,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数不清的乌鸦,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况且它们还会飞,一鞭子或是一刀挥过去,能死十只就算是不错了,数量根本看不到尽头。   所有人都不敢动,秉着呼吸,背对着围成一个圈,谨慎地绷着神经和四周的黑鸦对峙着。   大殿里烛台油灯的灯花却突然在这时候爆出了一声轻微的响,白玦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骤然紧缩,大殿上无数的乌鸦嘶叫着腾空而起。   它们仿佛拥有了灵智,一窝蜂地就朝着大殿中心的人俯冲下来,迅猛如隼,翅膀卷起的涟漪汇集起来,竟然形成了一种异样的刺耳破空声,叫人胆寒。   “啊——”凄厉的叫声这次是从人的口中发出的。   “这些乌鸦要吃人肉啊——”一个叫安然的女人尖叫起来,露在外面的脸庞一不留神间已经被乌鸦黑色的尖嘴啄出了几个血洞,细看甚至能看得到碎肉成丝状地粘连在脸上,血肉模糊,格外渗人。   “妈妈呀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种手无寸铁的人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啊——”林久一手抱头、一手挥打,四处乱窜,虽然司绮时不时地帮他解决掉周围的一些乌鸦,但手背和后颈还是不慎被啄伤了,甚至后脑勺的头发都被薅走了几撮,“我要死在这儿啦!”   “死你大爷的啊!二九给老子上呀!”司绮用力地将一只乌鸦拍打在脚下,狠狠地踩烂,黑血溅了一地,“拿出你的好运符,那玩意儿总不至于是给你当纸钱烧的!怂什么怂!”   一张纸而已啊!要是拿出来就被乌鸦叼走了,那时候就真他大爷的连纸钱都没得烧了!   林久的伤口痛得他跳脚,却还是听司绮的话,颤颤巍巍地将胸口那张好运符拿了出来。   他却没想到,这好运符虽说只是名为‘好运’,却总是有灵力在里面的,即使对付不了强一些的鬼怪,但在这种以数量取胜、自身鬼气没那么强的黑鸦面前,却是足以让他自保的。   符纸在阴森的大殿里泛着不起眼的淡黄色微光,林久捏在手中,竟然觉得指尖触碰到的是温热的感觉,而周围的乌鸦在靠近这张符纸之后,都嘶叫着、奋力地拍打翅膀远离,只留下飘落的满地黑羽。   “卧槽!宝贝啊这是!”林久欣喜若狂,猛地将符纸按在自己的嘴唇上面亲了一口,然后开始晃着符纸原地起舞,七扭八拐,以确保身体的其他部位不会被乌鸦给啄了,毕竟这符纸的效力...似乎范围就只有十几厘米而已。   白洛川用冲锋衣的外套帽子将自己的脑袋盖得只剩一双眼睛,没有任何犹豫地扯下了左手腕的纱布,从衣服里传出来的声音虽然沉闷,语气却轻快:“大白呀,这次流血也是迫不得已啊,不要怪我哦。”   然后又自己小声碎碎念了一句:“感觉崩开伤口比用刀子划个伤口更瘆得慌......”   白洛川左手握拳,腕上的伤口被他用力崩开,流出的血迅速凝成小刀,握在右手上,将面前直冲过来的黑鸦给切成了两截,黑色的恶臭液体从断掉的黑鸦身体中流出来。   白玦的脸色沉下来,却没有开口阻止,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没有自保的力量,而只能靠其他人的话,绝对会造成两人都伤亡惨重的后果。   可越是这样无能为力的情形,越是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改变的状况,白玦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就愈发的嚣张,张狂着爪牙将他心里击打得剧痛。   乌鸦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白洛川晃眼一瞧,地上已经躺了一具尸体,似乎是那个叫安然的女人。   她没有太强的武器,此刻的身体已经完全看不出面貌了,衣服成了碎片不说,连眼珠子都被啄成了两团黑洞,肢体上的肉都成了碎条碎块儿,被乌鸦啄得没一块好地方,像是将碎肉机里的肉直接堆到了骨头上,惨不忍睹。   不能这样耗着了,白洛川冷下脸色,沉声道:“大白,你从那个长廊走进去,把贵妃找到!”   站台不可能给他们设死局,就算这些乌鸦杀不完,但他们的任务又不是杀乌鸦,只要那位梅儿小姐出现,他们就不用继续困在这鬼地方了。   白玦心里一惊,抬眼死死地盯着白洛川,咬牙切齿:“那这里的情况你要怎么解决!”   会不会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人已经成了一具被啃噬干净的白骨?   白洛川的眉骨处被乌鸦的尖嘴划出了一道血痕,左手手腕上的血也没有止,顺着流下来,染红了整个手掌。   白玦看得怒火中烧,双刀横扫,十几只乌黑瞬间灭了叫声,四散零落在地上。   “找不到那女人,咋们谁都走不了,你明白这个道理,”白洛川的语气不似平时的黏糊或是挑逗,变得冷静自持,像冰泉一样砸进白玦心中,“况且这儿并不止我一个人,别太担心。”   言罢,又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却是不容白玦抗拒的神色。   白玦咬碎了牙,不再看他,眼角被气得染上一抹绯色,发泄般怒吼一声就提着双刀往长廊跑去。   大量的乌鸦嘶叫着、争先恐后地涌向他的背影。   白洛川瞳孔里映出那些阴暗的尖嘴生物,很快地将他眼里那人的背影遮盖不见,他一直竭力控制住的心脏突然间传来了一丝疼痛,顺着神经走遍四肢。   白洛川的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右手小刀刀锋一转,干净利落地将自己左手腕上的伤口再次割得更大。   大量鲜红的血涌出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然后他心念转动,那些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鲜血便如同有灵魂一般,汇成一颗颗深红的血珠子漂浮起来。   白洛川低喊一声:“站过来!”   司绮和林久闻声,即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依然毫不犹豫地朝他靠拢,另外几个有眼色的人也慢慢地朝白洛川走去。   白洛川五指用力握成拳,血珠子爆射成千千万万的血丝,然后立刻转变成了淡黄色的透明液体,丝丝缕缕地覆盖在空中的乌鸦们身上。   甩了甩脑袋,将那阵失血的眩晕感抛开之后,白洛川拿起一旁烛台上的油灯,猛地朝空中掷过去。   在几双惊惧的眼神中,刚刚还把他们搞的鲜血淋漓的鸦群,霎时间化为一片漫天火海,痛彻心扉的凄厉惨叫声几乎要穿透耳膜。   他们抬头不再是黑压压的邪恶生物,而是一只只在烈火中挣扎过后不断摔落的焦黑尸体。   “你......你干什么了?”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司绮震惊地看着白洛川的杰作,不由自主地呢喃。   白洛川低头隐去那抹虚弱的神色,笑了笑:“给他们浇了点汽油而已。”   司绮咂舌,浇汽油火烧鸦群倒是个好主意,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她瞥了眼白洛川还在不断渗血的左手腕,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火烧鸦群虽有效,但这里也只有这个人能做到,毕竟油灯虽多,这么多精确撒准的‘汽油’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   “太可怕了吧......”中招的大量鸦群在不断掉落,周围的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白洛川的手段,一些之前看轻他的人纷纷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像这样大规模大范围的杀伤力,甚至比双刀更加罕见,并且防不胜防。   另一边的白玦冲到长廊口,感觉到身后大殿的空间传来一阵炙热的温度,也听到了鸦群的惨烈嘶叫,但他不敢回头,他害怕回了头,自己就不愿意再往前了。 第30章 英雄冢(十三)   白玦穿过这条黑暗的长廊时,曾一度以为这里是没有尽头的。   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宛如宇宙里的黑洞,让他恍然间觉得似乎穿过去之后就到了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大殿里的喧闹声音渐渐远去,之后便只能听到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却显得这个黑暗的空间愈发寂静。   挥刀往两边砍的时候,仍然只能感觉到和石壁坚硬的碰撞声,两侧根本就没有房间。   终于,在他担心白洛川的安危担心到焦躁得快要失去耐心之时,黑暗的前方慢慢出现了一点白色的亮光。   白玦振奋了精神,拔腿就往那处亮光跑去。   跑近了才发现,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敞开的房间,而从房门口透出来的白光,竟然是房间里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发出的。   房间的空间很高,仿佛是山洞直接凿成的,四周的石壁坑坑洼洼,每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却都放置了散发柔光的夜明珠。   白玦一眼望过去,初步估计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数量几乎快上千了,将房间照得像白昼一般亮。   以他的了解,要是白洛川在的话,肯定是一边双眼放光爱不释手,一边暗暗批斗这奢靡的行径。   白玦蓦地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随即立刻收敛了笑意,稳住心神,警惕的目光射向这件屋子正中间最显眼的东西。   ——那是个半透明的棺材。   跟现世里一般的棺材不同,这一个棺材的材质并不是木质的,而是有点类似于周围的夜明珠的质感,像玻璃,像玉,也像水晶。   但不管它的材质是黄金还是钻石,有多么名贵,它的形状也的确是个棺材的样子——装死人的。   白玦知道凡事都应该小心为上,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大殿上的情况现在变得如何,他都不敢去设想,只想着抓紧时间赶快找到人回去。   棺材板很轻,触手生凉,白玦稍微用力,将板子掀开,看清之后,轻缓地舒出一口气。   里面躺着一个女子,并且极大可能是那位梅儿贵妃。   女子肤白胜雪,一袭红色纱衣更衬得她冰肌玉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黑发如瀑,一只红玉雕的梅花发簪斜斜插在发髻上。   就算此刻是双眼紧闭,但也能想象那双眼睛睁开后是怎样的风采卓绝,不枉将军念了她上千年的时间。   可惜,这人心跳全无,气息泯灭,身体冰凉,早就是个死人了。   白玦完全没心情欣赏,在检查完棺材上没什么机关之后,便伸手握住梅儿的手腕,想将她从棺材中扯起来。   谁知梅儿身上却突然爆出了一团碧绿色的光芒,刺眼夺目,白玦连忙后退几步。   就看到刚刚还双眼紧闭的女子,此刻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   一双黑瞳纯净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在她的脸上,更平添了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梅儿?”白玦谨慎地盯着她,声音冷然如清泉,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你是梅儿吧?你还有记忆吗?”   女子的眼睛先是不带任何情绪地回望过去,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状况,随后抿嘴浅笑:“对,我是梅儿,又不是一觉睡了一千年,当然还有记忆。”   白玦眼神一亮:“那你能随我回将军府去吗?”   “你是将军派来的?那当然好!”梅儿眼睛里瞬间露出欣喜之色,随即又浮现出一丝担忧,“但是我不知道咋们能不能安全回到将军府。”   “什么意思?”白玦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是指皇帝的阻拦?”   “不,皇帝的话......他还暂且无法踏出这座皇宫,”梅儿摇头,“但他的臣民们,却皆是他的武器。”   白玦一愣:“臣民?你是说......外面大街上那些走尸?”   “没错,”梅儿一路上给他解释,“皇帝生前信奉巫蛊之术,也极其凶残,用火阵烧死了将军一府,那火阵能锁住灵魂,将他们困在府中,霸道得很,连着布阵的巫师也一并烧死在里面,你从将军府来,这些你应该知道。”   梅儿的声音在黑暗的走廊里回荡:“但你大概不知道,将军死后,皇帝对巫蛊之术更加推崇,甚至还妄想从中寻到永生之法。”   “但他现在的模样你估计也看到了,”梅儿的语气嘲讽,“变得不人不鬼不妖,还被阵法反噬,灵魂困在这皇宫中再也出不去了。”   “外面那些百姓呢?”白玦问。   梅儿轻叹一声:“皇帝不仁,用一座城池给他陪葬,他深谙巫蛊之术,在这皇宫中肆虐许久之后,终于研出了一个阵法,将整座城的人都剥离了灵魂,成了永生永世供他驱使的傀儡,而将军府因祸得福,因府中另有火阵尚存,两阵不能共存,里面的人才没有中招。”   “原来如此,”白玦了然,“你也被他困在这里了。”   “嗯,”梅儿隐在黑暗中的神色有些忧愁,“将军不能出府,我势单力薄,城中百姓能随皇帝的意念而动,极力阻止,就算我跑得出皇宫,也肯定回不了将军府。”   白玦呼出一口气,眉间染上阴霾,按梅儿所说,看样子他们逃出皇宫之后还有一场恶战呐。   大殿中,白洛川的‘汽油’又烧了一次,地上也再多了两具人类的尸体,这些乌鸦却仿佛跟这座宫殿共生一般,虽然萎靡了,但无穷无尽,连火都烧不完。   等白玦再次回到大殿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挂了彩。   白玦沉下脸色,大吼:“人找到了!冲出去!”   “卧槽!还真有梅儿这个人呐!”林景反手砸死几只黑鸦,没有迟疑地往出口移去。   来不及询问白洛川的伤势,但那比梅儿这个死人还苍白的脸色让白玦心里止不住地抽痛,冷声对身边的梅儿道:“你最好有自保之力,等会儿回到大街上,我不一定顾得了你。”   “放心吧,”梅儿极为通情达理,“我会些武功,只要不是那些人一拥而上,我完全可以自保。”   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柄剑,舞了个剑花,数十只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凄然落地。   哟,还是个高手啊!司绮暗叹。   一行人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振奋精神,拼了命地逃出了皇宫。   那宫门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他们可以随意地进出,乌鸦却不可以。   疯狂绝望的叫声从宫门传出,里面仿佛有一只困兽,失去了它唯一慰藉的玩具。   白玦四人、梅儿、林景、连安和另外三个人从宫中逃了出来,但等着他们的,却是另一场的全城绞杀。   而唯一比较幸运的是,这个古代的城池虽大,人口却远不如现代的城市人密集,并且他们肢体僵硬已久,就算被皇帝操纵着来攻击人,但没意识便不懂招式。   就像梅儿说的,只要不落单,让走尸们有机会一拥而上,他们一伙儿人聚在一起各自出力,应该是能够逃回去的。   乌泱泱的云层里秋雷滚滚,黑云压城。   白玦侧过头,身边的人白皙的脸上染着刺目的血,没有什么表情,白玦却可以看见他眼底隐藏得极深的一抹虚弱和疲惫,左手软绵地垂在身侧,几乎没力气动弹。   皇宫石阶下的走尸们在缓慢地聚拢过来,周围还有这些那些或相干或不相干的人,白玦的心突然就变得很静,仿佛世上的其他人事物都通通褪了色,只有身边那人是鲜活分明的。   白洛川就是那抹唯一的色彩。   在几双惊诧不已的眼神中,白玦靠近过去,在白洛川苍白干裂的唇上轻嘬了一口,愉快地看着那片苍白染上了跟血一样的绯色。   周围的人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安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白洛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严禁在战场上吃豆腐。”   白玦从善如流地点头:“意思是回火车之后再吃,明白,待会儿记得跟紧我。”   “......”   小插曲很快过去,十人分成两列,左右开弓,并在一起从皇宫的台阶上直冲下去,目标只有一个——将军府。   不管这些人的适应能力再怎么强,但像现在这样宰猪似的杀人,还真有点让人作呕。   林久他们几个没什么趁手武器的都在街边随意地捡了一些结实的木棍和刀斧,虽然没有火车赐予的武器那样大的威力,也无法杀死城中的走尸,但他们的目的又不是宰完这些人。   只要阻挡片刻,支撑他们逃回将军府即可。   走尸们体内的血量都不多,白玦一刀挥过去,就像切豆腐一样,腐肉纷飞。   白玦和梅儿在第一排火力最凶猛的地方,白洛川走在白玦后面,忍住脑袋传来的阵阵晕眩,身后的司绮横鞭一扫,几块被打得稀巴烂的肉块飞溅到他的身上,尸体的腐臭味混杂着内脏的腥味,让他差点双腿一软跪下去吐出来。   四肢没什么力气,白洛川的右手仅凭着那抹意志在挥舞、斩杀,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梅儿的喊叫声让他一激灵回过神来。   “快了!前面就是将军府!” 第31章 英雄冢(十四)   梅儿的一声吼,所有人都立马像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起来,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只凭着心里的一股子冲劲儿去拼、去挡。   从皇宫到将军府的这段街道,若说是‘人间炼狱’恐怕也不为过,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碎肉头颅,尸横遍野。   如果不是走尸们体内的血量几乎都没有的话,这条街估计就要血流成河了。   此时站台世界里的时辰已经混乱了,乌云里时不时涌现亮色的蛇形蜿蜒光线,远处的天边,闪电呈树枝状劈下来,雷声如战鼓轰鸣,天地间仿佛就剩下这一座死城。   而死城之中,只有他们这些个活人。   白洛川动了动左手手肘,感觉小臂以下的部分都冰冷得没有知觉了,要是再不拿到车票返回火车,他都要担心这只手会不会就此废掉。   其他街区坊市的走尸在不断地涌来,好在将军府就在前方,进了门就安全了。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右侧突然撞上来一股推力。   白洛川本就脑袋晕眩,加上血液流失得太多,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一晃,就被直接撞出了两列的队伍,软倒在地上。   走尸一窝蜂朝他扑了过来。   “洛川!”   白玦被司绮的喊声惊得猛回过头,却看到白洛川躺在地上,苍白的脖颈暴露在走尸的牙齿之下,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它们撕碎。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前所未有的心悸让白玦身体发软,喉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心血来。   一切都发生在一两秒的时间里,司绮在瞥见白洛川被撞出去的那刻,就将鞭子快速地甩了出去,缠上后者的右腿,没有任何犹豫地用力往自己这边拉。   “啊——”   一阵让白洛川瞬间冷汗浸湿衣服的疼痛从手腕上传来,痛得他眼前发黑,甚至持续了近十秒的耳鸣。   司绮想将他拉过来的时候,另一个走尸却在无意识间扯住了白洛川受伤的左手腕,受到控制的走尸一旦摸到了人类的身体,便不会放手。   两方在那瞬间像拔河一般地拉扯那一下,将白洛川被干涸的血黏住的伤口再一次撕开,并且撕裂得更大,像是要将他的手掌给硬生生扯下来。   疼痛的知觉再次传来,让他知道那手还没有废掉,但这阵痛楚也让白洛川全身的力气在那一刻尽数褪去。   关键的时刻,将军府上方却射出了一只箭矢,一箭正中那只走尸的后脑勺,射了个对穿,冲击力之大,将那脑袋直接给碎了半边。   手腕上的拉力瞬间消失,司绮的鞭子将他飞快地拉了过来,被白玦接住,抱了个满怀。   “洛川......洛川!”   白玦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甚至让人觉得他一声一声都在泣着血,看着令人心酸又难过。   “......我没事,没事,不要怕......”白洛川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来,脑袋无力地蹭了蹭白玦的脖颈,说话都像是疼得没了精力,缓慢小声,哼哼唧唧的,“你别怕,别哭......”   可这‘别哭’两个字却仿佛是催泪剂一般,说出来就让白玦鼻酸。   那些诸如后怕、惊惧、失而复得、心疼等等的情绪,在那瞬间的心悸和绝望之后,才被这一声‘别怕、别哭’通通给勾了出来。   复杂又汹涌澎湃的心情像是铺天盖地的大雨,砸得他拳头一般大小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住,“咚咚”的跳动声如同惊雷,白玦猛地闭上眼喘口气。   鼻息里传来的熟悉的甜牛奶味儿才让他安心。   “将军!”看着熟悉的箭法,梅儿浑身一震,向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过去,伏在围墙上手持弓箭的身影,正是她青梅竹马的将军。   梅儿顿时湿了眼眶。   “走!先进府!”司绮一鞭子将身边的走尸肃清。   林久这时候也不管队形了,扶住白洛川的右边肩膀,和白玦一左一右将他搀住,在司绮的掩护下,往将军府冲去。   有将军在围墙上方以弓箭支援,这一小段路他们走得极快,不多会儿便终于重新踏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他们一行十个人,这段路死了最后面的一男一女,其他的每个人都是浑身浴血的模样。   司绮捂着侧腰的伤口轻咳着,另一只手抖得连鞭子都快握不住了,狼狈的样子看上去比上个站台惨烈不少。   “真是要了命了......”司绮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醒醒神,揪了一**边林久的头发,“还好二九你傻人有傻福,这么弱还是闯过来了。”   “这不是您英勇神威,帮了我不少嘛。”林久有些不好意思地夸张了语气,但心里却是很认真的,他清楚若不是有司绮他们三个,自己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知道就好,快!叫大王!”司绮又揪了揪他的头发。   林久:“......唉你别薅了大王!本来就被那群乌鸦揪走了一堆,待会儿头就要秃了,也不知道火车的自动医疗服务包不包植发咧......”   “你想得倒挺美。”   “......”   白玦和白洛川静静地拥着坐在台阶上,劫后余生的平复不需要太多语言,更何况两人现在状况都不算好。   但有一些事情白玦不弄清楚的话,恐怕一刻都不能安心。   他轻声在白洛川耳边问道:“你是怎么被走尸拖走的?”   白玦不相信在他下意识地帮白洛川清除了绕到他旁边的走尸之后,白洛川还能在没提前呼救的情况下就被走尸拖行离开队伍,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白洛川缓了缓神,眉心紧蹙,疲惫道:“记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人推了我一下,不过那个时候我脑袋晕晕乎乎的,可能感觉错了也说不定。”   “好,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闭眼休息一会儿。”   白玦收紧了交握住的手,防备地扫了一眼除林久司绮以外的其他人。   白洛川这句不确定的话,其实已经让他在心里给其他人判了罪。   可那种根本不存在竞争关系的时刻,有谁会那么做呢?   白玦把冰冷的眼神放在了当时队伍里走在白洛川右手位置的人——连安身上。   会是他吗?   将军在这时候牵着梅儿的手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   他们俩温存了一会儿,尽管已经千年不见,但接下来却还有无尽的时间用来弥补。   “白玦,谢谢你们。”将军的语气充满了诚恳。   “不用,”白玦颔首,“各取所需罢了,你的愿望实现,我们的车票也应该出来了。”   “当然。”   将军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取下腰间一直配戴的玉佩,扬手一挥,把玉佩甩向半空。   顷刻间,玉佩便化成几道柔光,像长了眼睛似的往将军府院子中的人们飞射而去。   白玦摊开手,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块圆形的羊脂玉,触感温和,细看还能看到玉中有流光在滑动,那流光滑行的轨迹正正是他名字的笔画。   司绮赞叹道:“这次的车票可真好看,我都舍不得用了。”   将军微笑道:“那就留下来吧,我府中还有很多。”   司绮脸色僵硬:“......多谢好意,还是不了不了!”   “我们为什么没有......我们为什么没有!”院子中先是窃窃私语,然后便有人惊恐地开始尖叫了。   白玦愣了愣,随后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梅儿之外,去过皇宫并且活着回来的七个人都拥有了玉佩,可之前留在院子中的人,却只有两人得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明明杀了一个巫师的呀,他们俩也杀了,他们俩也没有出去的啊,为什么他们会有......”时间将近,一些没有玉佩的人似乎都有些精神失常了。   将军微笑着解释:“除了接梅儿回府的人,其他的人必须杀死两名巫师以上,才能获得玉佩。”   白玦心里一怔,瞥向附近一个已经烧出大量黑灰的阵眼。   他们回来的时候府中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巫师大概也被全灭,每人杀死巫师的数量已然成了定局,梅儿也已经从宫中回来,那现在这些没有玉佩的人......   便是没有生路了。   顾不上已经失魂落魄的其他人,将军冲白玦眨眨眼,朗声道:“我送你们一程。”   并且在挥手间嘴唇微动,轻轻说了句只有白玦才能听到的话:“再看在你出了主力的份上,送你一份礼物。”   白玦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转眼,他们得到玉佩的九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了来时的城墙上,巨大的沙漏高悬头顶,绿皮火车就在面前,里面透出的灯光温暖舒适。   正当他们欣喜若狂,全身心放松下来时,白玦身后那人身上却突然爆出一簇火花。   他转过身,就看见连安的身体已经被烈火吞噬,而他的脚边静静地贴着一张已经烧了一半的火阵符咒。   将军的声音蓦然出现在白玦脑中:“我在府中看到,这人将你的朋友推进走尸群中,为表谢意,我替你杀了他。” 第32章 安全驾驶   “我在府中看到,这人将你的朋友推进走尸群中,为表谢意,我替你杀了他。”   将军的声音在白玦脑中慢慢消散,跟连安的身体一样,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   “他......他这是,怎么了啊!将军府里的巫师不是都被杀光了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死法?”有人惊恐地退后两步。   “谁知道呢?”林景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可能是他作恶多端,自有天收罢了。”   在站台世界待久了,他隐约地摸到一些门道,隐约地清楚一点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被火车选中的原因。   他也明白,不管是再荒蛮的世界都有它的规则,当被选中到这个世界的人逐渐在厮杀中偏离了本心,当初被火车选中的特质在他身上消失之时,那么这个站台世界也再也容不下他了。   林景在上一个站台世界的时候,亲眼看到过连安最后关头为了抢夺车票,在一个和他有暧昧关系的男人与怪物厮杀得奄奄一息之时,连安干净利落地背后下了杀手,杀了男人,再解决掉只差最后一刀的怪物,拿到车票。   那些平日里演出来的楚楚可怜、浓情蜜意、纯洁善良,在那刻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讽刺。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想活着当然再正常不过,但当杀戮成了习惯之后,观念、思想与初心都会随之发生改变,这些才是真正支撑他们这些人在站台世界里生存下去的核心。   也是火车选中他们的理由。   林景扯着嘴角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玦:“你知道你为什么当初会出现在火车里吗?或者说,我们为什么会被选上?”   白玦心中一动:“为什么?”   林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转头往火车走去,背影寂寥,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解释。   “念想,因为我们这些人心里,都有着求而不得又非要去求的......最深的念想。”   ————————————————   他们是这次第一批上火车的人,此刻的古城已经变成了尸鬼们的狂欢,鬼气冲天。   绿皮火车在高耸的城墙之上屹立不倒,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归来的旅人。   城墙上‘英雄冢’三个字在白玦现在看来,或许不只是说的将军府。   这整个城池,可不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冢吗。   白洛川在伤口全部愈合之后便回房休息,他消耗的血气太多,就算刚刚所有的伤都好了,身体也是带着凉意,幸好在皇宫的时候他对付鸦群出了大力,如今的房间等级可不算低,温度可控,自动调节,简直不能再舒服了。   连林久的房间也升级了,白玦靠在餐厅的窗边,捧着一杯热红酒,耳边就是林久叽叽喳喳兴奋的描述,脑子里却想着许多事,多到他的神经现在都还没有松懈下来。   “念想......求而不得又非要去求的......念想?”   白玦的神色染上一抹怔然,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选上,他自己倒是知道自己心底那个近乎疯魔的执念是什么。   ——是白洛川。   那白洛川的呢?   他也有什么执念吗?   那人在分手的时候分明是干脆洒脱的模样,那么狠心,那么理智,也会有什么是他求而不得又非要去求的人或事吗?   想想还真是有点嫉妒啊......   这次的站台似乎死了不少人,陆续上来了零零散散几波浑身是血的乘客之后,白玦便感觉到火车久违的震动。   轰鸣声响起,一条路蓦然出现在城墙之上,像悬浮着的一般,火车渐渐从上面驶过,驶进不知名的平原,古城池仿佛一个梦幻的气泡,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终于又过去了啊!   ————————————————   白洛川像猪一样地养了十多天,白玦用尽了他升级为近似总统套房的一切权利,把各类补血食材、药物都搬到他的面前,然后像个铁面无私的法官一样,面无表情地瞧着白洛川全部吃下去。   甚至连吃火锅都要下半个锅子的鸭血。   下鸭血就算了,毕竟牛油锅里烫鸭血还是挺好吃的,但你何必要下得半锅都是呢?   试想一下,一个鸳鸯锅,半边的红锅里全是鸭血,红彤彤的一片,甚至分不清那是红汤还是红血,简直是......太不尊重火锅了!   肥牛它不香吗?毛肚它不脆吗?土豆莲藕宽粉金针菇它们何其无辜!就这么被挤占了位置!   白洛川都快觉着白玦想要千方百计给他补血补到走火入魔了,就像林久已经走火入魔地研究如何治疗生发一样。   他还真是没见过谁一天三顿饭都伴随一杯黑芝麻糊的。   不过幸好林久还没在火锅里烫黑芝麻呐,看来还是疯得不够彻底。   除了鸭血猪肝这些玩意儿,鸡汤、人参汤、各种十全大补汤白洛川都喝了个遍,差点补得流鼻血。   “你也真是太魔怔了。”白洛川叹道,这不,都快晚上十点了,白玦还追到他房间让他喝牛奶,满嘴的奶味儿黏糊糊的。   “我现在好得不得了,杀头牛都没问题,你就**心了。”   白洛川半椅在床边,却看着白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端着个空杯子踌躇地站在原地,也不离开,也不说话。   “怎么了?大白?”白洛川的声音很轻,怕吓到还在发呆的白玦。   “啊?哦.....我有东西想给你。”白玦小声嗫喏道,脸色微红,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样子全然不见。   “嗯?还有礼物?哪儿来的?”白洛川乐了,“给我吧,我最爱收礼物了。”   白玦磨蹭着把空杯子放在床头,从裤子里摸出了什么,紧紧捏在手心里,再缓慢地递过去。   白洛川摊开手心去接住。   白玦一点一点松开掌心之后,柔和微弱的亮光从两人手掌的交汇处漏了出来。   “这是!”白洛川惊奇地将核桃大小的珠子捏在眼睛前,珠子摸着温凉,很舒服,“夜明珠?”   “嗯...在找到梅儿的那间屋子里顺手拿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白玦看着他眼里满是喜爱的快乐,轻声地说。   他也没想到这东西能带进火车,此刻又有些懊恼,早知道白洛川这么喜欢,那时该多拿两个大点儿的。   “真好看,我很喜欢。”   白洛川的笑眼在夜明珠的映照下,仿佛谪仙一般发着柔光,白玦看着看着,却突然心揪了一下:“洛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玦脸上的表情太可怜,像只被抛弃了的萨摩耶,无助又茫然,看得白洛川心里莫名地慌。   他放下夜明珠,站起来握着白玦的肩膀,后者脸色苍白,不过几秒的时间,难过得几乎快站不稳。   “白玦,白玦!你放松,呼吸!”白洛川伸手抚摸上白玦的脸颊,神色焦急,“到底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难过?给老子说出来,我去解决。”   白洛川心里抽痛,恍然间想起好像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白玦总是冷静地处理一切事情,但几年后来了这个站台世界,却在他面前三番两次地失控。   到底是他以前对白玦了解得太少,还是这几年白玦改变得太多?   窗外寂寞的月色朦胧地笼罩在白玦的脸上,让那眼神愈发哀伤,他的呼吸逐渐平复,声音却还带着颤意,一句话便在白洛川的心上狠狠开了一枪。   “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白洛川的呼吸一窒。   “我想了很多天,”白玦握着白洛川的手,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   “特别是看你差点被走尸撕碎之后,我就不想再浪费时间慢慢来了。”   “我们或许没那么多时间慢慢来。”   “每一次走出这辆列车都是生死未卜,在学校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我们有很多明天。”   “但现在才发现,我们可能没有明天。”   “可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危险世界教会了我,我们要珍惜每一个今天。”   “或许你那时候提出分手,是你觉得我们那时候在一起‘不好’,可我想让你觉得,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很好’。”   “不管明天和以前是什么样的,都跟现在的我们没有关系。”   “不如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洛川。”   白玦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似乎要将他刻进自己的心脏里。   白洛川没有躲避那道目光,轻轻地回望过去:“那你觉得,什么是在一起呢?”   白玦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凑过去在白洛川嘴角轻吻了下,缓声说:“你今早日出的时候和我在一起,今晚月升的时候也和我在一起,那就是在一起。”   多么赤诚又简单的心。   白洛川轻笑,心底那个始终梗住自己的结在那刻慢慢松掉。   然后低声呢喃:“像一对没有明天的末日恋人吗?倒也不赖。”   不去想未来,不去许下承诺,不去在乎眼光,不去设想无数可能的生老病死,只在乎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外面是尸山血海,那就让他们在这个鲜血铸就的末日世界里,抵死缠绵。   (噢耶!如果你看到这里那么——接下来省略的部分请移步微博@荆棘小花转圈圈,那里还有一部分内容哦!) 第33章 新晋戏精白洛川   白玦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窗外不再是星空子夜,阳光此时已经变得炽烈,穿过铁道旁的树叶斑驳地照在他的脸上。   眼睛被晃得有一点刺痛。   “唔......”   伸了个懒腰,身体的舒展与舒适感让白玦有点脸红,昨晚他们就奇妙地发现,这列火车的自动治疗简直也是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程度。   不管他韧度再好,但好歹是个男人,昨晚白洛川玩疯之后,将他的腿掰得生疼,不知道那疼痛是怎么被火车感应到的,然后居然就奇迹般地消失无踪了。   只剩快意。   这么智能的吗?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白洛川便玩儿得更狠了,翻云覆雨了一整夜之后,两人才相拥着睡下。   那些疯狂的画面,现在想想也觉得羞耻得很,白玦将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叹息。   两秒后却被白洛川连被子带人地搂住,搂紧,然后趴在他的身上开始耍赖。   “大白你抱着好舒服呀,好软呀,不想下去了......”   真是久违的黏人,白玦憋在被子里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小声地说:“那就别下去呗,又没人赶你。”   “......大白你可真是萌到我了。”白洛川收紧了手臂,语气都变得黏黏糊糊的,“但是还是要起床,这都下午了,不吃饱晚上就没力气玩儿了。”   白玦:“......”是他会错意了吗?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而且这个因果关系你觉得对吗?   人家吃饭要么是为了品尝美食,要么是为了填饱肚子活着,而你吃饭......   是为了那啥啥?   白玦感觉自己脸皮要烧成碳了。   房门外这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和大大咧咧的喊声。   “白洛川!你待在里面孵蛋呐?出来打麻将!怎么白玦没出来,你也没出来啊,叫都叫不应,搞什么玩意儿......”   “司绮还真有活力啊。”白玦干笑了一声。   “嗯,我昨晚也挺有活力的,你不夸夸我么?”白洛川一本正经,顿了两秒还补了一句,“你也挺有活力的。”   真是羞到家了!白玦的声音微哑,语气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我现在好想一股脑坐起来把你给掀下去哦。”   “唔......刚刚还说不赶我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个负心汉!”   说完便嘤嘤嘤地跳下床了。   白玦一脸懵逼:他就是说说而已,身体根本就一动没动好吧?况且他怎么就成负心汉了?还有嘤嘤嘤是怎么回事?一夜醒来他的男朋友就变得这么会演了吗?戏精上身?   真让人害怕。   白洛川打开门,风流地倚在门边,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坏人好事,天打雷劈哦司绮。”   司绮怒目以对,刚想说在这火车里能有什么好事,就看到房里白洛川的床铺上那个衣衫半挂的人。   看上去是度过了春宵一夜。   看上去昨夜的战况很激烈。   看上去这人长得很好,白洛川眼光不错。   看上去......   是白玦!?   卧槽!睡了?刺激!   司绮的眼睛里闪着饿狼般的绿光,旁边的林久却一脸纯良:“咦,白玦也在这儿,怪不得刚刚去敲你门没人应呐,你是到洛川这儿借宿来了吗?”   借你大爷的宿哦,司绮扣起十指敲了敲林久的头,恨铁不成钢:“笨死了,出去别说你认识我。”   “我这又怎么笨了啊......”林久无语地摸着头,很想敲回去,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随心而动,否则司绮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司绮朝屋里的两人挤眉弄眼,努力地按下腐腐的自己上扬的嘴角,语气冷静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兴奋:“不打扰了,快来啊,我在小餐厅等着你们。”   说完便拉着林久一溜烟儿地跑走。   白玦:“......我怎么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对劲呢?”   白洛川淡定地关上门:“谁知道呢,兴许是她以前暗恋我,现在觉得没机会了难过呢。”   白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可别满嘴跑火车了吧宝贝!”   ————————————————   火车上的娱乐活动实在有限,里面的空间虽大,却也不是像外面一样应有尽有,大家每天不是在房间锻炼体能、各种招式,就是吃饭喝茶看书。   哦,还有玩儿牌。   不过虽说能玩,但玩的人也不多,一来只有极少的人在这种生命受到威胁的高压之下还有心情玩牌,二来这种地方感情淡薄,存在着微弱的竞争关系,没有玩牌交流情感的必要。   但白玦他们四人仿佛就是这里面的一支奇葩队伍。   心理障碍么,根本看不出来有。   白玦和司绮就算了,一个是冷漠双刀大佬,一个是暴力长鞭萝莉,人家武力值高,有轻松的资本。   但白洛川和林久其他人就看不懂了,毕竟见过白洛川出手的人不多,这人平时又一副慵懒散漫的模样,在更多人眼里对白洛川的印象就是——一开始是‘攀上’了司绮,又在白玦刚来的时候‘攀上’了白玦这颗大树,真可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简直是出卖色相的天才,比连安不知道高出了几个段位。   至于林久,大概就是神经迟钝罢了。   白洛川从小就跟人精似的,哪能没察觉到列车里的其他人怎么看他。   不过那也没什么,反正没有傻子会傻到跑来触他的霉头,况且,他也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白洛川把头轻轻地靠在白玦脖颈间蹭了蹭,然后斜眼瞥着那些打量过来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恶劣的笑,冲着白玦的脖子磨牙似的咬了上去。   嘶——   真是没眼看了,周围的人暗戳戳地皱起了五官,纷纷把目光转走,心中还暗骂着这个心机又勾人的小婊砸。   “噗——”目睹了一切的司绮脸憋得通红,嘴里的果汁差点吐出来,冲白洛川笑道,“您非得走这种苏妲己的路线吗?”   白玦耳朵都红了,脸上却还装的一片平静,提着手里的小麻将,偏向白洛川淡淡道:“别撒娇。”   “惹......”司绮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语气,真温柔。”   白洛川从善如流地接话:“可不得对我温柔点儿嘛,昨晚他太有活力,我在床上都被折腾得不行了......”   林久:“!!!哦莫!”他是不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   难道白玦和白洛川在一起了吗!?   好刺激!   白玦:“......”他怎么觉得这话有歧义呢?他怎么觉得这话的意思说反了呢!?到底谁折腾谁呐?   算了,要扯皮的话肯定也说不过他,那就暂时当个小聋瞎,随他演吧,白玦正襟危坐,一脸漠然。   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双刀大佬的厉害是在哪里都厉害啊,心情更复杂了呢......   司绮嘲讽道:“骚里骚气的,是春天到了吗?”   “不,是火热的夏天。”白洛川笑眯眯地接得飞快。   司绮:“......”   这故作娇羞的笑,好气人哦,好想打他哦,算了,打不过,林久又只会帮倒忙。   “不过这季节是变化得奇怪啊,”白玦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外面好像都到夏天了。”   旁边的车窗玻璃被阳光照得发烫,热度透进来,即使车厢里有冷气也感受得到那个炽烈。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能用常规来看,”司绮搓着手里的麻将,“就算站台里原本是夏天,也可能在一瞬间变成冬天。”   “还能这样?”林久惊讶道。   “可不是嘛,虽然我没经历过,但是之前听一个老手说过,他那时有一个站台世界,到达的时候是夏天,任务跟水有关系,当时一些人在水里找东西,气温却骤降,湖水在几秒之内全被冻结成冰,你能想象那时候还在湖里那些人当时的状况吗?”   林久脑子里出现了画面,打了个寒颤:“算了你别说了,想想都惨。”   “嘁,胆小鬼......”   白玦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有眼生的人坐着擦眼泪的,皱眉道:“看到了些生人,又有人进来了?”   “嗯呐,”司绮点头,“来了不少,都闹了一上午了,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看样子下个站台估计也不远了。”   白玦心里有点堵,这好不容易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化,但是还来不及温存几天,就又要一起出生入死了。   他瞥了眼白洛川的手腕儿,没说话,心情却愈发郁郁。   白洛川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来抓住白玦的手掌,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朝他露出一个简单干净的笑。   白玦的心绪渐渐被这个笑抚平,也回了一个安心的笑,静静地将相握的手掌收紧了些,氛围温柔恬静。   相爱的人,往往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往往一个默契的微笑就能给对方巨大的力量。   ————————————————   入夜,火车的速度逐渐减慢,车厢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窗外有夏蝉的鸣叫声。   鉴于司绮说的那些情况,虽然是夏季的气温,白玦还是拿了件外套系在腰间,紧紧打了个结。   黑暗中,绿皮火车正慢慢进站。 第34章 尖叫乐园(一)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列车已经进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指定车门下车,本次列车停留时间为八天,请不要贪恋沿路的风景,保管好车票按时返回,开启我们的下一次旅程。温馨提示:先上车后补票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请勿尝试。最后,祝您旅途愉快,愿机会永远伴您左右。”   机械的声音从喇叭中传出之后,锈迹斑斑的车厢门缓缓开启,白玦四人一同走出了火车。   黑暗中是一片朦胧大雾,遮掩住视线。   走几步之后,回过头甚至就连火车里的灯光都看不清了。   “咋们几个拉着手走。”白玦当机立断,牵住了白洛川的手心。   四人边聊边走,聊天也不是为了放松心情,主要是这么大的雾,又黑,月光根本无济于事,要是不说话,说不定走散或者身边换了一个陌生人也不知道,那场面就有点恐怖了。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大雾终于消散了不少,渐渐地看得清人脸和脚下的路。   “哟,还是公路,终于不是那种荒郊野外的站台了,咋们进城了朋友们!”司绮在结实的柏油路上面跳了跳。   “豁,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要相信城里的东西肯定比荒郊野外的更烦人。”   “再烦人也烦不过乌鸦和走尸了。”司绮不屑道。   上个站台在皇宫的时候,她确切地感受到过自己脸上的肉被黑鸦叼走了一小块儿。那滋味儿,除了痛,更是想想都瘆得慌。   “咋们好像走到头了。”林久伸着脑袋往前望。   “好像是,那是个啥呀,铁栅栏吗?”司绮迷惑地盯着在薄雾中露出来的物体。   “嗯,是扇铁门,”白洛川眯起眼睛,“那是......游乐园?”   “我的天,咋们这小火车也太人性化了吧,知道我们憋在火车里缺少了娱乐活动,专门设置个游乐园的站台吗?”   “它倒是设置了,关键是你敢上去玩吗?”白洛川嘲讽道。   再往前走了一些路程,雾完全散干净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入口铁门的顶部挂着‘尖叫乐园’四字大字。   字的旁边还悬着一具浑身破败的无头尸,细看能看出是个人体模型,只是做的非常逼真。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司绮盯着它喃喃道。   林久一脸的不可思议:“长这样你都能看出可爱来?厉害呀!”   司绮冷笑,一脸偶像剧里临摹下来的狂拽酷炫:“放心,没你可爱,这世上不会有比你可爱的东西。”   林久嘴角抽搐,满脸憋红,哑火了:“......神经病。”   “进去吧,”白玦四处望了一圈儿,“这附近好像就只有这个地方,应该是站台场所了。”   游乐园大致上跟现世里其他的游乐场差不多,过山车、大摆锤、旋转木马、海盗船、跳楼机......   每一个游乐设施上面都有足量的彩灯泡、小彩旗,很有气氛,在黑暗里也将游乐园照得多彩缤纷。   许多设施上时不时地还传来欢乐的音乐声、喇叭声,听着格外热闹。   可当四处都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气氛又显得分外诡异。   特别是在现世里十分可爱的一些游乐场玩偶们,在这里三步一遇时,总感觉它们的模样虽然跟印象里的没有差异,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   那黑窟窿似的眼睛仿佛就是一双真正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幽幽盯着你,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操,这不是夏天吗,怎么我走着走着就觉得身体发凉啊!”司绮搓着手臂。   “得找个地方住下才是,不然大晚上都不知道情况就在这儿闲逛,到时候可能就不只身体发凉了,是你人就凉凉了。”白洛川道。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在游乐园的某处找到了一家主题酒店,门口还立着彩色的灯牌。   没有踌躇的时间,四人直接就进了。   大堂里灯火通明,倒是没有那些阴森的气氛。   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大堂的负责人简直太像一个——人偶了。   这模样完全是可以打一百分的cosplay。   穿着纯白的玩偶服,血红的双唇,皮肤涂得每一处都是惨白,头发也是银白色的,眼珠一金一银,两边的脸颊‘缝制’着黑线,大概是画上去的,可是看起来格外逼真。   甚至十分尽责地连动作都很僵硬,说话的声音停顿控制也非常机械,像个假人似的。   “各位客人,欢迎入住尖叫乐园主题酒店,这是你们的房卡,两个房间,九楼,请这边乘坐电梯上去。”   白玦接过房卡,几人转身往电梯走。   他往后回看了一眼,那大堂负责人给了他们房卡之后就定定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双臂竖直地下垂,异瞳看不出情绪,仿佛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白玦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荒谬感,没有说话,走进电梯中。   电梯里,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地上升。   “唉,我一点都不喜欢坐电梯。”白洛川歪着头,无骨似的靠在白玦身上。   “为什么呀?”林久问。   “谁知道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呢?”白洛川垂头抬眼,嘴角扬起一抹阴邪的笑,逗着他,“说不定,是个长发飘飘的女鬼呐。”   林久心头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盯着电梯门,此刻已经到了五楼。   他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道:“瞎说的吧,这个游乐园怎么看都不像有长发女鬼的样子。”   “嗯,看起来没有长发女鬼,但有短腿小鬼。”白玦淡定又冷漠地补刀。   林久:“......司绮你脚挪一挪,站我前面来吧。”   他的心好累。   “叮”的一声响,九楼到了。   林久吓得一缩,心脏狂跳,抱紧了自己的好运符。   门缓缓打开,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走吧,别自己吓自己了。”司绮恨铁不成钢地拉着他走出去。   “这里环境还不错。”   白洛川率先走出去,电梯两侧的长廊地板上都铺着厚厚一层地毯,走在上面连声音都没有,壁灯敞亮,排列着的房门看着都很新,规格不错。   只是多了些随处可见的玩偶和玩具,毕竟是游乐园里的主题酒店嘛。   虽然这些诡异模样的玩意儿看着并没有那么童心满满就是了。   找到了两对门的房间,四人道了晚安便刷卡进了门。   一进门白玦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这看上去怎么......那么像个情趣酒店?”   “噗!”白洛川调笑,“人家是游乐园主题,你在想什么呢大白,净说些不正经的话,还挺有活力的嘛。”   白玦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谁不正经?   是这间房不正经!   哪有正经酒店房间是玫红色的墙、正红色的纱帐、圆形的床、绣满红玫瑰的床单和被罩,桌子上还有香薰和红酒,旁边甚至还放着一篮子的玫瑰花瓣。   那能拿来做什么?   在这危机四伏的鬼地方泡玫瑰浴吗?   不过看着白洛川一脸坦然的样子,白玦又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最后深深叹气,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放弃了。   ————————————————   当天半夜就出了事。   “啊——”   白玦在睡梦中直接被一个凄厉的尖叫声吵醒,那声音掩盖过了游乐设施们的乐声,几乎传遍了这个游乐园的每一个角落。   白玦猛地睁眼,身边的白洛川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依旧睡得很熟,让人不得不服。   白玦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轻轻地掀开被子,往床边走去。   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楼层的高度望出去能看到游乐园的一部分情况,外面的彩灯将薄纱窗帘映照得五颜六色。   白玦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开一个角往下看,却并不清楚尖叫声是从哪个地方传过来的。   他瞅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刚想收回目光,却突然间觉得不对劲,目光凝滞住。   旋转木马为什么是在转着的?   白玦的背脊爬上一层寒意,他们进游乐园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所有的设施虽然彩灯、乐声都开得热闹,但它们自身并没有运转。   可此时的旋转木马分明是在缓慢地转动着。   只是看着并不突兀,才让他一时没有察觉出来不对劲。   白玦看着旋转木马附近,眼神四处扫射,心里这时候却忽然之间涌上了一股危机感。   他对上了一道恶劣的目光,带着凶恶杀意的目光。   这里分明是九楼,连下面的人都看不太清楚,可白玦居然有一种自己看清了那道目光的感觉,他也知道那道目光肯定发现了自己。   只是那身影,看着好像......   白玦冷静地收回目光,拉拢窗帘,重新返回床铺。   刚上床就被白洛川睡眼惺忪地伸手搂住,闭着眼喃喃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   白玦淡定地亲了一口白洛川的额头,将自己缩得靠近了他一些,嗅着枕边的气味,平静地睡去。 第35章 尖叫乐园(二)   白玦早上将白洛川从被子里挖起来之后没多久,司绮和林久他们就来敲门了。   二人一进来就被这个充满了玫红气息的房间震撼到了,很难想象在这种让人神经紧张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消遣。   林久的脸微微发红,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和司绮住的房间是正常的。   “早饭在哪儿吃啊?”司绮坐在圆床上蹦了蹦,“这床弹性还挺好的,你俩昨晚睡着很爽吧。”   白玦无情地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像提个沙包似的:“酒店应该有自助餐厅,还有,不要坐我的床。”   “嘁,小气鬼。”司绮努嘴,“对了,你们昨晚听到一个尖叫声了吗?那人叫得贼惨,八成是没命了。”   “嗯,听到了,待会儿下去看看。”   白玦已经能够确定出事的地方是那个旋转木马了,吃完饭后带着人径直往那儿走。   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旋转木马面前,都是些生面孔。   “出什么事了?”司绮问。   “自己看吧。”几人苦着脸让出了一条道。   “呃我的天......这死状也太恶心了。”林久捂着鼻子后退一步。   白天的旋转木马已经没有运转了,里面的一辆白金马车里,残留着一具尸体。   虽说是人的尸体,但其实都是根据那些零散的衣服裤子和头发看出来的,至于其他的,完全可以称作是一滩肉泥。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用锤子给敲碎了,从头到脚,每块骨头、每块肉,全部都被敲成了骨渣、肉酱,暗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在一起,破碎的内脏肠子和碎肉搅拌在一起,唯有沾黏着的杂草似的头发和衣物看得出来他是个人。   一个衬衫男小声地说:“昨晚我们找住处的时候,他被那个酒店大堂的服务员吓到了,觉得那里不吉利,就想在这个马车里将就几天,反正都是夏天,睡外面也不会着凉,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噗!”白洛川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吉利?亏他说得出来,他难道没看出来这整个地方都不太吉利吗?”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都没了还说风凉话。”衬衫男不满地蹙眉。   “这关我们屁事,你们既然是一起来的,你昨晚就没想过阻止一下他吗?”白玦冷冷地质问他。   衬衫男脸色有些不自在,辩解道:“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嘛,谁知道睡酒店就是安全的呢?他自己非要出去,我怎么拦得住。”   事实上别人怎么做白玦可不在乎,他只是不满那衬衫男看白洛川的眼神而已。   游乐园的白天没了夜晚的那些彩灯闪烁和乐声,显得没那么有气氛,但园子里的零食可是应有尽有,棉花糖、烤肉串、汉堡薯条、冰淇淋、爆米花......跟外面的完全没有差别。   只是没人叫卖而已,看着空荡。   这里的占地面积很大,昨晚没有仔细观察,白天一看,才觉得不算是纯玩耍类的游乐园,更像个主题乐园,服务十分到位,鬼屋门口甚至还有僵尸在一跳一跳地发着传单,着实让人吓了一跳。   近看才看清是个假人,脚下是连着地面的弹簧,一蹦一蹦地有些喜感。   “不过眼睛还是看着瘆得慌,”白洛川道,“不只这个,这一路上周边的人偶眼睛看着都瘆得慌,怎么说呢......”   “嗯?”白玦挠了挠他的手心。   “就像......监控摄像头那个黑黑的镜头一样,总感觉那些眼睛后面有什么东西能看得见我们。”白洛川说出自己的感受。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后颈一阵发凉。   “别是想多了吧,”司绮怀疑地靠近路边一个人偶,将它晃了两下,里面明显是空的,“说不定它们就是制作的渗人而已。”   白玦的手掌放在白洛川后背上轻轻安抚几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处可见的各式人偶娃娃们,表情有些凝重。   白洛川若是感觉错了那倒还好,但如果感觉是对的,这么多双眼睛,岂不是说明在这个站台里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没有秘密的?   连他们的行踪也藏不了?   不然为什么昨晚死的那个人在那么开阔的园子里,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被收走了性命呢?   真的只是因为睡着了吗?   “看看它那传单上写的什么吧。”白洛川从僵尸手中接过一张彩色传单。   上面写着“游园晚会”四个颇具个性的花字。   “写的啥啊?这字体真是杀马特非主流,还搞点火星文,好好一个游乐园能不能别走葬爱家族风......”司绮嘟囔着抱怨。   “上面说......七天后有个大型的游园会,大家喜欢的人偶们到时会和大家愉快地玩耍。”林久道。   “啧,有毒啊,还愉快地玩耍,七天后连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咧。”   “是火车靠站的最后一天晚上,时间还早,”白洛川懒散地笑笑,“不如咋们去玩会儿这里的项目,这么难得的机会,不玩的话可惜了。”   “你敢上?昨晚那人的死状你也想尝尝吗?”司绮夸张道。   白洛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主要是我觉得,咋们这个站台都设置成游乐园了,不把我们逼着上几次项目似乎不太符合站台一向的行事作风。”   “所以你想身先士卒?”司绮讥笑。   虽然最终还是拗不过白洛川,但白玦没让他上,不由分说地拉着林久,两人一起坐了趟刚刚出过事的旋转木马。   他们再次到旋转木马之后,马车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样子像是被刷新了副本。   林久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在白玦身边也挑了一匹马坐上去,白洛川在控制室鼓捣了一会儿,木马上的彩灯唰的亮起来,开始缓缓转动。   有被吸引过来的人都感到震惊,停下脚步静静地围观里面一个提刀一个捏符的两个人,场面显得十分诡异。   白洛川抱臂叹气:“我跟白玦都没一起坐过旋转木马呐,大白的第一次就这样没了......”   司绮翻白眼:“我都还没说什么呐好吗!”   ......   漫长的旋转终于逐渐停下来,在白洛川意料之中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白玦头重脚轻地走过来,难得地示弱:“转得我有些头晕。”   “亲亲就不晕了。”白洛川一口啵在白玦的脸上,后者弯了眼睛,抿着嘴笑了。   司绮把目光幽幽地瞟向白玦身后的林久......   那调侃的意味不言而喻,林久顿时心生警惕,站得笔直,微笑道:“真奇怪呢,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一点都不晕吗?”   司绮:“......呵呵,那你再去坐一圈吧。”   林久:“......不了不了。”   在游乐园里慢慢搜寻了一整圈,天色也逐渐暗下来,四周的彩灯逐渐亮起,音乐声音也响起来。   四人回了酒店,吃完饭后就回了房。   刚打开门,白玦就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和白洛川对视了一眼,明白对方跟自己想的也是一样。   眼睛往四周搜寻了一圈,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房间的茶几旁发现了一个昨晚并不存在的人偶。   人偶大概有人的小臂长,四肢被麻绳捆着,眼耳口鼻都缝得歪歪斜斜,十分粗糙。   只是缝制那眼睛的黑线密密麻麻一大坨,在白色的身子上看着突兀得很,就像人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似的。   “哟,睡一晚还送个玩具啊,挺贴心。”白洛川调侃道。   白玦轻笑一声,把玩偶递给他:“喜欢?那不如你今天晚上就抱着它睡觉好了。”   “不不不...”白洛川义正言辞地摆手拒绝,“那还是抱着你舒服一点。”   “切......那这个东西我们怎么处理?直接丢出去?”   这玩意儿要是留在房里,恐怕他们整晚都睡不好了。   白洛川想了想,拿起人偶,牵着白玦走出房门,按了电梯,径直下到餐厅的楼层,再走到公用的卫生间里,把那个人偶直接丢进了马桶里。   然后利落地关上盖子,按水。   白玦:“......你不怕下水道堵了吗?”   白洛川莫名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里还操心下水道堵不堵的事儿?不觉得不搭吗?”   白玦:“......”   行吧,他的男朋友在有些时候脑回路总是很神奇,他早该习惯的。   等了一会儿,没见马桶盖子里有水漫出来,估计是没堵,白洛川也没再打开盖子看,转身拉着白玦就上楼了。   刚上他们房间那层楼,就看到门口司绮和林久也打开房门走出来了。   “你们房间里有没有人偶娃娃?”林久问。   “有啊,我已经把它丢到餐厅卫生间的马桶里了。”白洛川道。   林久:“......丢得还挺有仪式感。”   “你们呢?”白玦问。   林久叹了口气:“司绮给直接扔到楼下了。”   白洛川歪着头眯起眼睛:“那大概每个房间都出现这玩意儿了,会不会有人没丢呢?” 第36章 尖叫乐园(三)   他们这四人组,一直以来都是白洛川最晚起床,往往白玦刚把白洛川从床上挖起来,外边司绮和林久就在哐哐地敲门催人了。   可今天却挺反常的,白洛川都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了,外面也没什么动静。   “这是犯懒了还是中招了啊?”白洛川拉着白玦走出门,在对面的房门外敲了几下。   “嘿!里面有人吗?有人有命就吭个声儿!没声儿我就当你壮烈牺牲了啊!”   司绮表情阴郁地一把拉开房门:“靠!你还有没有良心啊白洛川,忘了是谁照顾了你三四年的了?”   照顾?三四年?   什么意思?   白玦目光微闪,心跳慌得漏了一拍,可没来得及问些什么,白洛川就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咋啦?这黑眼圈都要蔓延到脸上了,难不成是昨晚做了些什么激烈的事情?”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司绮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让他们进来,“先坐会儿吧,二九还在刷牙。”   林久从厕所里探出头来打招呼:“我马上就好了!”   “哟,你那眼圈儿也够黑的呀,看上去夜生活还挺丰富。”白洛川打趣道。   “别提了,”司绮把自己摔在床铺上呈一个大字型躺着,有气无力地抱怨,“昨晚还被那小玩意儿敲窗户了,像个熊孩子一样,真是烦死了!”   “小玩意儿?”白洛川挑眉,“是你昨天扔下楼的那个人偶娃娃?”   “对啊,大半夜的,窗户被敲得啪啪响,二九给吓了个半死,”司绮叹道,“结果拉开窗帘,才看到那个娃娃的脸跟昨天丢下去的一模一样,真是撞鬼了。”   说完还咒骂了一声:“妈的,这都是九楼了它还蹦得上来,以为自己是飞天小女警吗......”   林久从厕所走出来,幽幽道:“所以后来我们也不敢开窗,结果它前前后后来拍窗拍了好多次,根本睡不好。”   白洛川笑眯眯地凑到白玦面前邀功,一脸得意:“看吧,幸好我把它冲到下水道里去了。”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白玦无奈地揪了揪他的头发,嗯,有点长,该剪了。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只搞破坏还是有杀心的。”   吃过饭,他们准备出酒店的时候,却忽然在酒店的大堂里看见了第一晚的那位怪异负责人。   白玦眉头微蹙,昨天早上这位似乎并没有出现过,这个时候站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白玦对视上那道毫无情绪的视线之后,那人突然僵硬地抬起手指,定定地指着前台柱子上贴的一张纸。   是让他看?白玦警惕地走过去,然后瞬间觉得哭笑不得。   白纸黑字,上面写着一句话:“请各位客人勿往抽水马桶中丢弃易堵塞的物品,谢谢。”   “噗——真是个规范的酒店,这么职业化的吗?那作为顾客,能不能提提要求呢......”   白洛川勾着嘴角笑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冷不伶仃地朝那负责人走近了两步。   “你好,昨晚我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长得很丑的娃娃,我不太喜欢,请问是你们放的吗?以后能别放了吗?”   他原本没抱什么获取信息的希望,谁知负责人居然开口了。   “抱歉,每日小礼物是我店的传统,不可废除。”   白洛川嘴角抽搐两下,还是‘每日’小礼物?每天都有的?   这绵里藏针的对话仿佛是白洛川在说“你好,以后可以别再追杀我了吗”,然后对方回了一句“抱歉,我们这里每天都有杀你的娃娃,不杀你是不可能的。”   “还真是谢谢你的坦诚了呢!”白洛川叹气,不过好在获得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以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娃娃。   “可是晚上住外面好像也不太安全,第一晚那人不就是惨死的吗?”四人走出酒店。   “没事儿,找出来冲下水道里就行。”白洛川道。   “噗!人家不是让你别丢里面了吗?”林久笑道。   白洛川理直气壮:“那我让他以后别放娃娃了,他不也没同意吗!大哥就莫管二哥了。”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白玦瞥见右前方的大转盘旁围了一些人来来去去。   “去看看。”   走到大转盘旁,那场景只消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大转盘的其中三个格子上面钉了三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被拆解了。   这种拆解甚至并不仅限于四肢,除了四肢和头颅,连眼珠、嘴唇、耳鼻、每一块骨骼,全部是被生生从身体上剥离扯下之后,再用黑线将它们缝制在一起的。   尸体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流尽,在转盘上蜿蜒地汇成几条线,现在已经干成了暗红色。   这个站台新人较多,好几个已经承受不了这种情况,蹲到一边吐起来了,另外的还在三两个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死因。   “缝成了装饰的人偶啊......”司绮喃喃道,“估计是没扔那个房间里的娃娃?”   “嗯,”白玦点点头,“我有印象,昨天他们是回了酒店的,并没有在外面露宿。”   周围的人都在庆幸,幸好他们扔掉了那个玩具人偶。   这次的尸体并没有像副本刷新那样消失,而是就以这样的状态被钉在大转盘上,随着血液流尽与风干的效力,几小时后便完全没有了人类尸体的特征,诡异地越看越像一个假人偶的模样了。   白玦几人吃过午饭后继续寻找线索,在乐园的弯路上被几个新人叫住。   “嗨,你们找到什么了吗?我们发现了这个传单,最后一天有游园会,你们知道吗?”领头的叫王奇,看上去挺阳光的一个人。   “多谢,我们已经看过了。”白玦疏离地颔首。   “这样啊......”   王奇刚还想说话,他们旁边的一个游戏机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响起了铃声。   “啦啦啦啦......”   清脆的声音像是平地一声雷,突然地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起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卧槽——”司绮捂着胸口,“这什么破玩意儿!死机了吗?大白天的吓鬼呐!”   以此同时,游戏机上面的彩灯也亮了起来,在周围安静如鸡的各种娱乐设施里面,简直是独树一帜。   “这是......打地鼠的游戏?”白玦疑惑道。   跟外面游乐园里的打地鼠机器差不多,台子上有几个洞口,旁边放着小锤子,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播着玩法。   “还没到晚上为什么会运作起来?卡机了?”白洛川朝机器走了几步。   “你要试试吗?”王奇问。   白洛川扭过头看他,后者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有心机的,但在站台世界里,‘试试’这个词,往往伴随着很大的风险,特别是第一个试的人。   可白洛川明白,风险里,也同样存在着机遇。   他眯起眼睛,淡然地笑道:“好呀,我玩玩看。”   白玦拉住他的手肘,蹙着眉,表情是不赞同的样子。   “没关系,”白洛川握住他的手摩挲两下,“你站在旁边保护我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而且......”他冲白玦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以前你不是看过我玩的吗,我打地鼠可厉害了。”   白玦拗不过他,叹了口气,随着他走到机器的旁边,白洛川拿起小锤子,按了开始的按钮。   屏幕上出现了“start”几个像素字母,游戏开始。   “咚!”一个俄罗斯套娃似的木质小玩具从一个洞里冒出头来,白洛川眼疾手快地对着它敲下去。   “啪!”木质套娃瞬间被敲成了四散的碎片。   白玦:“......”这个游戏这么粗暴的吗?   白洛川没有被分心,敲碎就敲碎,尽快套娃冒头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还是手速绝佳,一个没漏,眼疾手快地将接下来冒出头的套娃都给敲得粉碎,台子上很快就堆了大量的木碎片。   一分钟之后,游戏结束,屏幕上出现“win”字样的像素字母。   这时候,洞中突然弹出了一个小包裹,像是包着糖油饼的油纸包,还被麻线捆成了四方形。   “豁!奖品!”白洛川将那东西拿在手上,相对于这个体积来看,分量还不算轻。   “是什么?”王奇急切地问,“是车票吗?”   白玦淡淡地瞥了王奇一眼,接过包裹小心地打开,眉心一跳:“炸弹?”   “什么?炸弹?”连白洛川自己都惊了,“所以奖励我获胜的方式是要炸死我?”   “不是,”白玦仔细地看了一圈这个炸弹,解释道,“这是要自主引爆的炸弹,不会突然就爆。”   “会不会是......”林久犹豫地开口,“用来对付boss的东西?”   “有可能。”白玦点点头。   “那我们也试试,”王奇迫不及待地扭头问他的朋友们,“你们谁玩儿这个游戏玩的比较好?”   顿了两三秒之后,一个男生怯懦地举起手,小声道:“我以前玩儿过,应该还可以。”   “好,”王奇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就你来!” 第37章 尖叫乐园(四)   那男生迟疑了一下,似乎又有点后悔了,僵着身体没动弹,但话已经说出口,众目睽睽之下,脸皮薄又不好意思反悔,只得硬着头皮挪步到游戏机前。   “这个......不用投币吗?”   王奇看他磨磨蹭蹭的,语气透出些不耐烦的味道,却不太明显:“不用,刚才人家都没投的,直接按开始键就行了,等结束之后送的礼物如果还是炸弹,就基本可以确定是对付boss的道具了,那样获利的可是你自己,别担心了。”   那男生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站台世界,也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玩游戏,紧张得脸色都有些发白,颤颤巍巍地按下了开始键,拿起小锤子。   木质套娃冒头的速度形式跟上一轮差不多,都是越到后面越快。   白玦微微蹙眉,他观察到男生握捶的手肉眼可见的僵硬,刚开始还好,等机器慢慢加速,中间漏过一个套娃没打到之后似乎就有点慌了,接着错漏了好几个。   王奇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游戏明显是赢了之后才会送炸弹,他一直信奉着一个道理:多个道具多条命。这蠢货说着自己会玩,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连道具的影儿都见不到。   一分钟之后,套娃不再冒头,跟刚才白洛川赢了之后的欢快声音不一样,游戏机里响起一阵哀伤忧郁的悲曲,屏幕上缓缓浮现了一个血红的英文单词——   “die!”   死!白玦瞳孔骤然缩紧,低吼一声:“后退!”   但在周围人的眼里,那男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或者是他即使反应过来之后也根本动不了。   游戏机的洞口里这时候伸出了一把锤子,跟打套娃的锤子一模一样,只是变大了许多。   然后那锤子如巨石一般,用力地砸在了男生的头颅上,鲜血四溅。   “啊——!”   周围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白玦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手掌被白洛川紧紧地握住。   “靠靠靠靠靠!”司绮双手抱胸,缩成一小坨,慢慢地顺气,“他的头骨被打碎了诶!这得多大力啊,都碎成两半了,还有那个白花花的是脑浆吗?二九?诶二九你去哪儿?”   林久:“呕——”   司绮:“......怎么又吐了,这种场面还没看习惯吗?”   林久虚弱地叹气:“主要是当面儿看怎么砸的,有点过于刺激了......”   男生的尸体倒在地上,头颅被粉碎了大半,周围都是散落的碎肉碎骨,还有四溅的鲜血和脑浆,看上去格外惨烈。   王奇的身体微微颤抖,看着那具尸体后退了几步,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惧和后怕。   “幸好我赢了啊......”白洛川咽了下口水,“这也太狠了,游戏不通关就判死刑?”   白玦的眉心也笼罩着一股阴郁:“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就是拿命去换道具?不玩游戏就没道具,玩游戏又可能被杀,横竖都可能死。”   白洛川捏捏他的手安慰他:“哪次站台不是拿命换取的车票呢,只不过这次的站台直白一点而已,不要太有负担了。”   白玦感受着手上温润的触感,眉心的阴霾渐渐散去,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死了人,不知道这游戏还有没有失效,”白洛川想了一下,对王奇他们问道,“你们还想试吗?”   那几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立马疯狂摇头。开什么玩笑,前车之鉴还不够血腥吗?这谁敢试?   “行,那就散了吧。”白洛川点点头,将炸弹包放进包里便带人离开了。   ————————————————   晚上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娃娃。   让白玦心里不安的是,今天的人偶娃娃不像昨天那样一眼就看见,要不是他们知道这玩偶每日都会出现并且一直记着这件事儿的话,恐怕就给忘了。   两人在房间里找了十多分钟,才在卫生间的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了它。   这次不仅是模样变了,连大小都变了不少,只有昨天那个娃娃的一半大,比手掌大一点点。   红布上缝着两只黑眼睛,眼睛下面还有一张拉扯开的大嘴,那弧度张扬恶劣,栩栩如生,感觉下一刻就会从嘴角淌出血来。   跟昨天一样,白洛川白玦叫上司绮林久,将两个娃娃一起无情丢进了楼下餐厅的卫生间里,再返回房间。   “明天得早一点回来了。”白洛川突然道。   “你是说找娃娃这事儿?”白玦立刻猜到了他的意思,“照这个情形来看的话,人偶娃娃会越来越难找,而且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房间里的,可能到中午都还没有,如果想花上一整天来找根本就不现实。”   “没错啊,可是找不到的话,屋里不安全,外面也不安全。”白洛川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白玦,“你第一晚是不是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啊?我记得你好像起了床。”   白玦点点头,表情难得地凝重:“没看到具体的,但是看到了动手的那个......东西。”   “是什么?”白洛川好奇地撑起上半身看他,“大白你看起来居然有一点害怕啊,真稀奇。”   白玦无奈地勾着嘴角:“......有点像小丑。”   “小丑?”白洛川愣了一下,“游乐园里那种红鼻子大嘴巴的小丑?”   “嗯。”   “哈哈哈哈哈我记得你以前就怕这玩意儿吧大白白!”白洛川戏谑地盯着他,“在毕业舞会上看到小丑的时候还拉着我绕道走咧,那脸色简直比苦瓜还苦。”   “你别打趣我了。”   白玦想起以前在学校里轻松打闹的一些场景,眉眼间也浮现出一丝温柔和怀念。   而再次把玩偶丢进马桶里的结果就是,第二日的大堂负责人看他们四个的眼神都有些幽怨,那诡异的模样看得四人鸡皮疙瘩掉一地,话都不敢说就赶紧溜了。   事实证明,人偶娃娃位置的变化确实迷惑了人,白天的大转盘上再次多了一具被拆解的尸体。   围观的人群脸色都难看了几分,他们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只是不敢去想——若是到了最后两天,寻找的难度到了最大,他们还能找到藏在房间里的人偶娃娃吗?   搞不好到了最后一天,这个大转盘上就会凑齐一组葫芦娃兄弟了。   白洛川他们边走边聊:“现在咋们得确定一下哪些游乐设施里面会出道具才行,前天大白和二九坐了旋转木马,那个可以确定没有了,其他的呢?”   “估计得一个个试,”司绮郁闷地说,“就是不知道有些项目怎么样坐才算赢啊,比如那个过山车,难不成从头到尾一声不叫就算赢?”   “那我估计不行。”林久脸色发白。   “你就说说这里面除了旋转木马你哪个比较行?”白洛川一点都不留情面。   林久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眼色:“或许练练手速的话,打地鼠那个估计可以。”   司绮:“......你都单身那么多年了,手速还能不好吗?”   林久的脸憋得通红,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你流氓。”   司绮:“兔。”   林久:“......神经病。”   “那就去打地鼠那边看看吧。”白玦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然而去了之后他们才发现是自己天真了。   游戏机的台子较之昨天扩大了整整一倍,台上的洞口数量也多了一倍,这就意味着......   难度比昨天增加了一倍!   那要想赢的话,估计得手速疯子来才行了。   四人望着游戏机,无语凝噎。   “看来首次挑战很重要了,这种变化不知道是因为天数、失败次数还是挑战次数,不确定性太多了,不好把控,错失一次机会,后面的就难了。”白玦分析道。   白洛川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了拉白玦的袖子:“大白宝贝儿,我记得你高中毕业就考了驾照,车技还挺不错的?”   白玦愣了愣:“对呀,”顿了两秒,他还补充了一句,“这两年还在南山车道那边加入了一个赛车俱乐部,没事儿就去跑跑。”   白洛川的心被扎了一下,喃喃道:“这样啊,可是赛车挺危险的......”   但他不用想都知道白玦为什么会去玩这种东西。   “没事,我喜欢那种感觉,可以放空脑子,暂时抛下那些大喜大悲的情绪。”白玦淡淡道。   他是真的觉得那种经历没有什么惨的,重要的是当下不是么,那只是失去爱情后的发泄而已,而现在他的爱情已经回来了。   白洛川被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哽得说不出话,抓着白玦的手揉捏几下,才指着前面的一个场地道:“那你要不要去试试那个。”   白玦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碰碰车?”   “嗯,应该没那么难。”   而且不像过山车大摆锤那样,碰碰车至少可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白玦身在其中若是有什么危险,他也可以及时地给他挡几秒。   白玦深深呼出一口气:“好,那就去试试它。” 第38章 尖叫乐园(五)   四人决定先分头行动,白洛川和白玦去碰碰车那里尝试通关,司绮和林久则抓紧时间另外寻找一些项目。   “不知道这玩意儿会是什么形式的玩法啊,”白洛川忧心忡忡,“你要多加小心。”   “你放心吧,”白玦拨弄了两下白洛川的头发,眼里带着笑意,“不会让你有机会放血来救我的。”   “嘁,最好是这样。”白洛川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碰碰车的棚子搭得花枝招展,到处都是细细的光纤灯管,白玦他们踏进去之后,所有灯光便自动打开了,那些缠绕在铁杆、车子上的光线就像七彩的蛇一般,慢慢地游走、又停留。   这个场地很宽,几乎比现世里的游乐园碰碰车场地要大一倍,车的数量又跟外面差不多,比较好施展。   白玦选了一辆暗蓝色的车坐下去,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系上了安全带。   相较于出事的时候能不能快速抽身离开这辆车,他还是更倾向于希望游戏的时候不要先被甩出去了。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白洛川在操控室按下开始按钮之后,除了白玦手动操控的那辆车,其他的各辆车都自动开始动起来了。   白玦的操作极为谨慎,不敢轻易地撞车,他车技了得,一开始完全是行云流水,只有小的剐蹭而已,全场就听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根本听不到其他碰撞的大声音。   白洛川在场外看着,心情不由自主地焦虑起来。   不知道具体玩法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太不利了,先玩的人只能一点点地试,后玩的人知道玩法后难度又会增加,这站台还真担得起‘变态’两个字。   白洛川咬着手指绞尽脑汁地猜着,心中忐忑不安。   会是时间限制吗?比如坚持多久不撞车,就算成功?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白玦来说应该不算难吧。   或许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了?   而白洛川这样想着的当口,转折却发生在白玦又一次冲出车群之时。   碰碰车们本来就是只追击着白玦的那辆车,但在白玦找到一个突破口,从口子中飞蹿而出之时,包围圈里的其中一辆车没有刹住,车头便径直地撞上了另一辆车的车身。   “砰——”一声响,白洛川的心里倏地一紧。   下一秒便看到被撞车身的那辆车四周的灯管瞬间转为红光,然后红光似乎化为了锋利的光刃,将车子三两下割裂成了碎片。   变成了一堆废铁。   “妈的!”看到这情景的白洛川忍不住喷脏,“这什么变态玩意儿!”   这样子岂不是说明如果玩家被撞,就会直接被当场大卸八块?   白洛川扒紧外场栏杆大声往里吼:“大白!车身才是弱点!别让它们撞到你的车身!”   两车相撞,被撞到车头的那辆没事,被撞到车身的却毁了......白洛川咬牙切齿地意识到了这个项目残酷的玩法——撞死其他车。   白玦显然也明白了,对他来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他不再一味地躲避,这会儿对车子熟悉了之后,便开始一边绕圈防着被小范围包围,一边寻找着‘落单’的碰碰车,伺机撞上去。   绕了一分钟之后,终于让他抓住了机会,如鹰隼般的眼神锁定住他的目标,然后毫不迟疑地狠狠对着车身撞了上去。   “砰——”白洛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白!”。   被撞的那辆车发出一声巨响之后,在白玦丝毫没有犹豫地立马后退之时,炸裂成了一摊碎片。   而白玦撤离得也快,赶来的其他碰碰车并没有逮到这个机会包抄他。   白洛川松了一口气,车里的白玦脸色却不太好,低低暗骂了一句。   这车的撞击力也太大了,撞上去的那一刻,差点让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撞了出来,要不是腰上还拴着安全带,他估计得撞飞出来半个身子。   而在这种游戏中,是半秒也停留不得的,并且白玦还察觉到所有车辆的速度都在逐渐加快,越到后面,越是争分夺秒,稍不注意就会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不过在白玦艰难地‘撞死’了几辆车之后,场地中碰碰车的密度慢慢变小,他的视线也开阔许多。   将近一个小时的碰撞秀简直惊心动魄,在白洛川的冷汗将他的T恤后背全部浸湿之前,白玦终于在七拐八扭后,将场中最后一辆碰碰车给撞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白洛川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喃喃道:“真是粗暴的一个项目。”   白玦也平复了一下砰砰跳动的心脏,解开安全带,刚想下车出来,却突然在车座旁摸到了一个包裹。   一个凭空出现的炸弹包裹。   白玦拿着他的战利品走出来,小幅度地活动着四肢,感觉浑身都被撞得酸痛,竟然无比怀念着火车上的治疗服务。   “痛死了......”白玦呻吟了一声。   “哪儿痛?被撞痛了?”白洛川眼睛里透出一丝心疼,朝他招招手,“过来,我给你按按。”   可手指刚放上白玦的后颈脊椎时,便被他反手握住放了下来,用力地握了一下,白玦蹙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白洛川深深地看了他半晌,一脸的忧伤哀愁,看得白玦心里的不安感达到了顶点,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之时,才幽幽地道:“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吧!”   白玦:“......”   他简直哭笑不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哽死:“咳咳咳......你好好说话行吗?咋们别走这种青春疼痛非主流路线好吗?”   白洛川被逗乐了,笑着给他拍背顺气:“我就顺嘴说那么一句,你怎么还给我框人设了呢,放心吧,就是看你玩游戏的时候冷汗流太多了,这会儿有点凉,等下太阳坝子里走两圈就热了。”   白玦听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而紧张了,心里雀跃,却又撇嘴不满道:“有什么好慌的,不就是几辆车吗......”   “哟呵我的大白宝贝儿,都开始飘起来了嘛,”白洛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开心得不得了的嘴角啊!”   说完还伸出手指戳了戳白玦的脸。   白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间都淌着如水的温柔:“......看破不说破好吗这位非主流同学!”   收好了道具炸弹,两人从碰碰车场地出来准备去找司绮和林久。   似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道具的存在,他们路过的好几个游戏项目面前都有人在仔细地探查研究着,一些简单一点的都被人玩了一个遍,但大多数跟旋转木马一样,没有危险,也没有道具。   “司绮他们在哪儿呐?”   “不用找了,”白玦固定住白洛川四处张望的脑袋,“看那边。”   “啊?噢哟,司绮的高空表演秀啊!”白洛川的眼球逐渐上移,看到了不远处的——跳楼机。   “这可真是个虎妞,居然选了跳楼机......”白玦摇摇头。   “快去看看!”白洛川抓住他的手就往那边跑。   刚跑拢就看到林久正捏着自己的那张好运符,像捏着块手帕一样的举着手摇晃,那模样......若不是听声音和看表情的话,还真要以为他是古代青楼门口的揽客小娘子了。   白玦他们走近之后就听见林久面如菜色地碎碎念着:“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个跳楼机不是跳跳糖啊兄弟!不要那么活泼好不好!保佑四七!四七好运!妖魔鬼怪通通退散!”   “二九!”白洛川在他耳边喊了一声,“你在念什么经呐!”   “哎哟我去!”林久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他们就突然像看到了亲人似的,一把抱住白洛川的手臂,“你们总算来了!”   白玦冷静地将他的手从白洛川手臂上扒下来,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司绮怎么选了跳楼机?”   “她自己要上去试的,我拉都拉不住!”林久都快哭了,“结果这东西刚升到最顶点,所有的防护杆就全部消失了!”   白洛川手放在额头上半遮着阳光往上看过去:“好像是啊,这跳楼机所有座位都没有安全措施,就是一个空椅子,司绮扒在上面跟个猴儿一样。”   “岂止啊!”林久说得脸都涨红了,“现在只是上升阶段,等下降的时候,那椅子还会缩进去!跟活的一样!要不是四七灵活,早就摔个粉身碎骨了。”   白洛川咂舌:“这么变态!还有几次啊?”   林久迟疑道:“应该还有这最后一次了,都上上下下好多回了。”   话音刚落,机器下坠的声音就急速响起,与此同时,那一排椅子就仿佛某种灵活的动物,不停地缩进又伸出,这就导致司绮得在几个椅子上跳来跳去,以免脚下是空的,直接掉下去。   而机器下降的速度又是那样的快...... 第39章 尖叫乐园(六)   白玦的眼里闪过一道精芒,低声道:“她在用鞭子拉住自己的身体。”   白洛川定睛一看,那机器正对着他们的侧面有一个凸出来的铁钉,似乎是为了钉住这排椅子的,但大约年久失修,螺丝钉慢慢地转了一些出来。   司绮早就用她的鞭子缠在那钉子上边,堪堪承担一点她的体重,也能让她的反应速度更加快速,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白洛川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瞥了眼林久手中紧抓着的好运符,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跟二九睡久了,运气都变好了不少,这游戏要不是她这种恰好拥有鞭子的人,还真的挺难通关。”   林久的脑袋紧张得过头了,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睡久了’这三个字,红晕立马从脖子爬上了脸颊:“什么鬼?我们也没有睡多久......啊不是,我是说我们根本就没睡过好吗!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白洛川懒洋洋地笑着:“行行行,我不说实话,人家要下来了,快去接着吧。”   跳楼机的声音逐渐趋于平静,司绮也快降到了地面。   林久被他的回话堵得心肌梗塞,满脸通红,扭头就往司绮那边跑:“没事吧四七?你有没有受伤啊?”   司绮一个巴掌拍到他的手臂上,没好气的翻白眼:“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啊傻子!”   “谁让你这么虎的啊!”憋了好一会儿的林久也急了,脖颈上激动得青筋显现,“挑什么不好非挑跳楼机!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呐,想飞啊?你以为你有隐形的翅膀吗!?”   司绮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平日里温温润润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跟吃了炸药似的了。   是因为拍他巴掌了?还是语气太重了?   可平时也是这样相处的啊,怎么今天就忽然转了性子?   司绮表情凝重,往后仰了仰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是何方的人偶娃娃?居然敢附身在二九的身上?给我出来!”   白洛川、白玦:“......”   林久气得咬牙切齿,头顶冒烟:“你这个不着调的神经病!我看你病得不轻了!没救了!”   司绮一脸的云淡风轻:“不,姐是护士,姐能自救,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林久:“......”   白玦先是跟着笑了两下,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司绮,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边的白洛川,眼里的笑意慢慢散了,手指不安地蜷缩着抓着裤子布料。   司绮甩了甩手里的包裹:“这下我也有了,你们呢?”   说完在白玦面前晃晃手掌:“嘿!想什么呢?你的炸弹拿到了吗?”   白玦回过神,轻轻点头:“拿到了。”   白洛川感觉这人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得归咎于刚刚的碰碰车大逃脱实在太累人了,交握的手在白玦的虎口慢慢按捏着帮他舒缓。   白玦察觉到他的安抚,偏过头朝他笑了一下,眼里的一丝莫名情绪很快地隐进深处,消失不见。   ————————————————   今天他们提前了一点回去酒店,为的自然就是那个每日都会出现的人偶娃娃。   而这第四晚的搜寻也跟他们预想的一样,足足找了一个小时都没有找到。   “靠!”白洛川已经将地毯都给掀了起来,却还是不见娃娃的踪影,“到底藏哪儿去了?老子就不信了,掘地三尺还把你找不出来!”   天色渐暗,两人都加快了搜寻的速度,可这站台世界不比火车里,身体上哪儿伤了或者痛了,恢复的速度就特别慢。   白玦白天玩碰碰车的时候,身体就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又连续碰撞了好多下,这几个小时过去了,身上的骨肉反而更加酸痛起来。   他将卫生间的地毯下检查完毕,刚想站起来,膝盖就一不留神磕到了马桶边,一股痛楚顺着神经传进大脑,疼得他闷哼一声。   “怎么了!?”白洛川闻声连忙走进去,“撞到了?”   白玦撑起身子,苦笑着点头。   白洛川眉头紧蹙,伸手扶着他:“撞哪儿了?要紧吗?”   “不碍事,就是趴地上找的时候在这个马桶圈边上磕了一下。”白玦指了指靠墙的白色马桶。   白洛川面色不善地望过去,脸色却突然间有点微妙:“大白,你把这个马桶垫拆下来看过吗?”   “啊?”白玦微微一愣,“好像......没有。”   白洛川伸手将马桶盖子掀起来,然后又将淡蓝色的马桶垫拆下来,呼吸顿时一窒。   垫子下面有一张纸,上面是人偶娃娃的模样,随着白洛川将它拿出来之后,薄薄的一张纸就像突然间充了气一样,慢慢地膨胀,逐渐填充成一个完整的人偶娃娃,触感跟以往一样。   这次的娃娃两只缝制的眼睛一大一小,嘴唇是恶劣的微笑弧度,红唇就像是鲜血抹成的一样。   那表情格外生动,只消看一眼,之后就算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看到那娃娃的讥笑。   “妈的,还搞这些玩意儿!”   白洛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拿起书桌旁的火柴,划出长长的火苗,放在那娃娃的身下,要将它点燃。   “你这是......”白玦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你烧它做什么?”   “它既然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费力让我们觉得它是活的,那我就用对付活物的办法对付它呗。”白洛川无所谓地说,“反正这种棉布材质的身体最容易烧了。”。   娃娃的身体逐渐燃烧起来,白洛川打开窗户,将它拿着放在窗外,等身体几乎燃着一半了并且不易熄灭之后,再放手,任由它掉落下去,接着‘啪’的一声关了窗。   一秒之后,窗外传来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   这声音尖利无比,像是一个小孩子遭受烈火焚身之痛时最后的嚎哭,听到的人似乎还能从这声音中想象出它死前拼命挣扎的样子,心底一阵寒意。   门外司绮他们在敲门,白玦给开门之后司绮就慌张地问:“你们听到这个声音了吧?好瘆人啊,是什么呀?”   “是我们房间的人偶娃娃,洛川把它烧了。”白玦道,“你们房里的呢?找到了吗?这马上就要入夜了。”   “刚刚就找到丢掉了,”司绮看起来有些兴奋,“你说这声音是被烧的那娃娃发出来的?哎哟喂,这种小鬼最吓人了,看来那些人也死得不冤。”   “它已经快被我杀死了。”白洛川说,“这种玩意儿应该有时间限制,在那个它可以行动的时间范围之外,它就只算是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棉花娃娃而已,听,它快没了。”   窗外的哭声越来越微弱,逐渐恢复沉静,人偶娃娃已经被烧成一堆灰了。   “得!还是您老牛逼!”司绮叹服。   ————————————————   这一晚的寻找娃娃小游戏难度提升得太多了,薄薄的一张纸片嵌在不起眼的地方,实在很容易被人忽略。   白玦他们白天下楼之后,就不意外地发现大转盘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白洛川小声叨叨:“得了,估计不用到最后一晚,这里就可以集齐葫芦兄弟了。”   “这个站台的难度为什么这么大啊——”有人已经崩溃地抱着头蹲下了,他昨晚搜屋子搜到了将近十二点才找到房间里的人偶娃娃,当时的心跳简直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一天天地死人,还有未知的那些游乐设施,每一秒都像是行走在钢丝上,莫大的压力把他压得精神崩溃。   “唉——”林久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人,叹了一口气,“我发觉跟你们在一起待久了,我的心态都变好了,换我一个人的话,估计也得崩溃。”   “别崩溃了,”白洛川拍拍他的肩膀,往四周望了望,“好好想一想你要玩什么项目吧,我看今天好多人都待不住了,他们抢先玩的话,后上的难度会增大的。”   林久迟疑了一下,说:“我昨晚想了会儿,我应该可以尝试一下那边的‘激流勇进’。”   “那个坐船滑下来会溅出很多浪的?为什么选那个?”白洛川问。   “也没什么其他原因,”林久不好意思地挠头,“主要是我最大的特长就是游泳了,应该淹不死。”   白洛川:“......”真不错,都在靠着关联猜测游戏的死因了,简直太超前了。   “游得很好吗?”司绮好奇地问。   “嗯,”林久提起游泳,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平时没有的自信,“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妈就送我去游泳,都游了好多年了,几乎天天游。”   “那就去吧。”司绮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心里的担忧压下,“拿好你的好运符,”   林久温和地朝他笑笑:“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你要是死了,我就像昨晚洛川烧娃娃那样,把你的尸体烧了,不让你被副本刷新,怎么样,够义气吧!”   林久:“......我可谢谢您咧!” 第40章 尖叫乐园(七)   而事实证明,林久事先猜到自己可能的死因实在是再聪明不过的一点,因为这个激流勇进的游戏开始十五分钟之后,他就被困在了水里。   池子里的水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力,如同活蛇似的在船体下方游走,然后形成一个立方体的样子,缓缓上升,将林久从头到脚地包裹在里面。   但可能因为他是第一个玩这个游戏的人,这并不是一个必死局。   水球包裹着林久的时间先是十几秒,然后离开,接着是二十几秒、三十几秒、四十几秒......   林久在反复窒息与呛水中被搞得浑浑噩噩,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整个人简直快要溺亡了,回到起始点后被白玦他们硬生生地从小船里拖出来。   连带着的,还有属于他的那一份炸弹包裹。   “咳咳咳......我感觉......我的肺快要炸了。”林久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很快地在地上浸出一大滩水痕,像一条搁浅的鱼。   “我感觉你挺牛逼的啊二九!”司绮眉心的担忧通通散去,憋着笑调侃他,“挺持久的嘛!”   “废,废话!”林久的脑子被水泡得有点神志不清,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却浑身都在打颤。   “二九很厉害啊,”白洛川笑眯眯的,“这要换我们,肯定就淹死在里边了。”   “司绮,你扶他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吧,再换身衣服。”白玦道。   “好。”   林久第一天的时候就见识过司绮的力气,他一个大男人都不一定强得过她,这是必须得承认的。   但这会儿自己浑身发软,需要司绮来扶着的时候,又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努力地站直了身体。   谁知司绮一巴掌拍到他的背上,恶女似的:“哎哟,都手趴脚软的了,还装什么矜持!你是黄花大闺女吗?”   林久:“......我是黄花菜。”   司绮冷笑:“不,你只是焉儿了的黄花菜,不要随便拔高自己的精气神。”   林久有气无力:“......大王您说得对!”   ————————————————   下午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炸药道具可能的用途,有它,不一定能得到车票,但没它,就一定不能得到车票。   游乐园里绝大部分的项目都被人试过了,难度肉眼可见地增大,有成功的,有失败的,也有临阵脱逃的。   白玦和白洛川走到过山车旁边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围在那里,似乎是产生了争执。   驻足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有两个人想一起上过山车尝试,他们的同伴却在极力劝阻。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试图在站台世界里的规则中钻漏洞,这是不被允许的,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你们不要乱来!”   要一起上去的一男一女看上去是一对情侣,此刻的情绪都很焦躁。   “那不一起上能怎么办!?其他的项目都被人玩过一两次了,那些增大之后的难度我们根本不行!就只剩这个过山车没人玩了,我们不一起上的话,难道要留一个人等死吗!?”   白洛川揽着白玦的腰小声吐槽:“不留一个人等死,也有可能两个人一起死啊。”   白玦:“......”   那男生又说:“况且这规定又没有明确地标出来,谁说游乐场里的娱乐项目不能一起玩的?或许一直就可以组团玩,只是你们一直没发现而已。”   他的同伴还想说什么,却被女生再次呵斥住:“你都拿到炸弹了!我们还什么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白洛川摇头:“啧啧啧......他朋友肯定不会再劝了。”   果然,小情侣的同伴被朋友说得脸色难堪地別过头,明显是心里有了怒气,却什么都没再说了。   小情侣牵着手忐忑地坐进了过山车的中间位置里。   白玦见白洛川颇有兴致的样子,问他:“再看一会儿?”   白洛川:“嗯嗯,我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话说得不小声,被那个同伴听见了,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白玦他们,又看了眼已经戴好安全装置的朋友,低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那样子大概是不忍看到自己朋友们的结局。   白洛川叹气道:“唉——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方,脑子拎不清的人实在很难对身边的人产生和维系信任呐。”   然后又展开了一个笑,扭头在白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幸好我们之间能。”   白玦摸了摸被亲吻的地方,看着白洛川的笑颜,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习惯性地将那股情绪压下去,垂下手,和白洛川十指相扣。   过山车从起始点开车之后,便逐渐地加速,之后越来越快,各种翻转让下面围观的人看着都反胃。   那对小情侣似乎是有意控制了声音,下面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尖叫。   “这胆子可以啊,看来在现世里没少玩。”白洛川说。   但几秒钟过去,当过山车开到快一半的时候,空中却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啊——!”   白洛川倒抽一口凉气,他看到高速运行中的过山车上所有的安全扣全部失灵,一个粉色的身影随着那声惨叫,从高空中坠落下来,不断狠狠地砸在交错的过山车轨道上,“铛铛铛”的几声响,再落下。   站在地面都能看得到那具身体被交错繁杂的轨道砸得飞溅的鲜血,以及头、身子、四肢都断得扭曲了的样子。   像是四肢头颅被装反了方向的芭比娃娃,惨烈至极。   白洛川咽了下口水,惊道:“卧槽!这情景,现场版死神来了啊!”   女生摔死了,另一个男生的惨叫声音还在空中回荡,凄惨无比。   他应该是臂力比较大,还拉扯着没有落下来。   但游戏才刚刚过半,好运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坚持了没多久,男生也步了自己女朋友的后尘,从高空惨烈地掉落下来。   从他们坐上过山车,到尖叫声后归于寂静,前前后后才不到一分钟,两条生命就这样没了。   过山车重新回到起始点,座位上空无一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晚间,也不知是不是林久好运符在手的原因,他和司绮房间里的人偶娃娃今天比白玦他们还找到得快点,快临近午夜了,白玦他们的娃娃还在没影儿,白洛川一怒之下将已经找完了的林久绑来自己的房间,本来不做多的期待,但神奇的是五分钟之后居然就在一处地砖的下面发现了人偶娃娃。   白洛川咬牙切齿地将它按照昨晚的做法烧死之后,才脸色复杂地对林久叹道:“你可真是个福娃。”   司绮一本正经地接话:“是吧,他的本命其实叫贝贝。”   白洛川怒骂:“......妈的!这也是一个娃精!给老子烧了!”   “......”   当天晚上等司绮林久回房,白玦和白洛川洗漱完毕睡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关门声和慌乱的跑步声。   “大白,你听到声音没有?”   “听到了。”白玦在台灯的微亮中睁开了眼,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才道,“好像还不只一间房的人出来了。”   “除开我们这层,其他楼层肯定也有。”白洛川道。   “没找出娃娃的那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死了,今天找娃娃的难度又增加不少,肯定有好多没找到的会出门避着。”   “第一晚不也有个在外面睡的被弄成肉酱了,这些人还真敢呐......”   白玦嘴角勾了勾:“就死一个可没那几个那么有震慑力。”   白洛川沉默了几秒,拍了拍他:“咋们去窗户那儿看看吧,说不准明天二九的好运符就失灵了,咋们也得选择露宿这条路呢。”   白玦点点头,将台灯关掉,屋子里漆黑一片,从外面看过来的话,应该不会受到瞩目。   他和白洛川悄声无息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撩起一角,凑在一起往下望着。   夜晚的游乐园全场都笼罩在彩灯的朦胧光彩之中,天然地带着一种天真与神秘的氛围。   但忙着寻找藏身之所的人可并不会关心那些,他们只在乎如何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为最小。   白玦看到了三个逃窜的人,一个躲进了过山车的操控室里,一个藏进了路边汽车小摊的车厢里,还有一个跑了一圈,似乎没看到满意的,索性将路边的垃圾桶盖子打开,一头钻了进去,再盖上盖子。   白玦:“......”真是能屈能伸。   一两分钟之后,游乐园又重新恢复了原样,仿佛那几个人根本也不存在,藏得极为隐蔽。   可是白洛川扫了一眼游乐园里四处可见的那些玩偶模型,安安静静的,或大或小的,那些隐匿于黑暗中的眼睛,总是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来了。”白玦低声说了一句。   白洛川定神看过去,楼下被彩灯照射得五光十色的地面上,慢悠悠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第41章 尖叫乐园(八)   那身影走得很慢,有一种位于自己主场的悠闲与自在感,仿佛这深夜诡异的游乐园就是他家的后花园,来这儿就跟散步一般随意。   “果真是小丑。”白洛川挑眉道。   今晚的月色不错,灯光也亮,白洛川清楚地看到了那个高大身影的模样——小丑。   但它却并不像其他游乐园里的小丑形象那样憨厚或是喜感,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氛围,脸如同白墙一样,在月光的映照下惨白可怖,鼻子上戴着一个红色鼻头,没有戴帽子,脑袋最顶上没有头发,侧面却有鲜红如血的小卷发蓬松撑起来。   穿着暗红的丝绒长袍,里面是雪白的花边衬衫,袖口处还露出一点蕾丝花边,手上戴着白手套,手中拖着一根长长的红色锤子在地上。   中跟皮靴在地面上慢慢踱步,这儿分明是在九楼,理应听不到那声音才对,但不知怎的,白洛川却仿佛依然听清了鞋跟在地面上‘嗒嗒’走过的声音。   那小丑原本是背对着他们往前走的,却似乎是察觉到了这栋楼中隐藏着的视线,倏地一下扭过上半身,面朝着他们,两手半抬,双腿微弯,动作好像搞笑演员一样滑稽,但白洛川却笑不出来。   小丑血一样的大口往两边咧着,露出猩红的牙龈,眼睛周围的一圈仿佛化了烟熏妆似的,跟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着那眼睛里透出的凶恶笑意与残忍嗜血,白洛川的背脊缓缓爬上一股寒意。   “好恶毒的一双眼睛啊......”白洛川低叹道。   感受到身边人难得的紧张,白洛川轻轻搂过白玦的腰,揉捏了两下他有些绷紧的身体,笑道:“怎么样?看到童年阴影,害怕了?”   白玦斜了他一眼:“才不是童年阴影,只是看着这玩意儿有点不舒服而已。”   “嘁,嘴硬......”白洛川看出他的不安,不再调笑,继续把目光转向楼下的小丑。   小丑悠闲地在游乐园里闲逛着,时不时地还踢着脚后跟蹦跶两下,嘴角始终恶意地上扬着。   接着,他停在了过山车的场地外,身体立马静止不动了。   “真容易啊。”白洛川低声道。   看样子是完全没什么侥幸心理,小丑一定是知道躲避者的藏身之处了。   而刚刚走到过山车面前就这么容易地发现,白洛川根本不相信会是里面的人发出了什么声响,现实里生死攸关的大事,才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多的巧合。   小丑一定是通过其他原因才知道那人在里面的,白洛川瞥了一眼过山车旁边和对面那几个静立着的人偶,心情有些沉重。   小丑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猩红的牙龈像是在渗着血,看着癫狂又凶狠。   然后它拖着那个红色大锤子,直直地奔向过山车的操控室,将里面已经吓得瘫软的人毫不留情地拖出来,举起锤子,重重地捶下去。   即使相隔很远,白玦还是忍不住身子往后仰了一点,皱紧了眉头。   几乎是第一锤子下去,那人的脑袋就跟砸西瓜似的碎成了稀巴烂,接着便是身体里的骨头一根根、一块块地碎掉,成渣,十几锤子下来,那人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甚至完全看不出是个人,变成了一滩肉酱。   “唉——”白洛川叹了一口气。   小丑捶完这个人之后,又悠闲自在地从过山车场地里逛出来,慢悠悠地走到了小餐车旁,信手将藏在其中的另一个人拎了出来。   这人倒是没被吓软,拼命挣扎着,尖叫着想要逃走。   可是小丑的体型足足比那人高了半米,带着手套的手掌也比一般人要大一半,力气很大,攥住那人脖子的手纹丝不动,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小丑阴险地笑了两声,将手中的人狠狠地甩在地上,锤子猛砸在他的腰间:“啊——”。   “卧槽——”白洛川也有点受不了这场景了。   那锤子仿佛是古时候腰斩之刑的斧子一般,将地上那人的腰生生捶断,变得血肉模糊,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间只剩碎肉残渣相连。   白洛川看着都感觉尾椎骨一阵酸痛。   将人又一次一捶捶地砸成肉酱之后,小丑拖着它的锤子,继续在园中晃悠。   “这种装逼的样子真是看得人牙痒痒。”白洛川恶狠狠地说,目光瞥向侧方的那个垃圾桶,叹道,“或许......园子里那些人偶娃娃的眼睛真的都是小丑的眼睛,在夜晚的游乐园里,它简直可以算是无处不在的阴魂。”   “垃圾桶里那个人也跑不了了。”白玦说。   话音刚落,小丑就在垃圾桶面前站定,顿了几秒之后,阴笑着一脚将桶踢倒。   伴随着易拉罐等垃圾咕噜咕噜滚出来的时候,垃圾桶里藏着的人也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嚎叫着拔腿就跑。   小丑这次却像是知道了这是最后一人,完全不着急,优哉游哉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急不慢地哼着小调。   夜晚空荡的游乐园里,一个惨叫着逃亡似的人,后面慢慢跟着一个阴魂不散的小丑,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白洛川和白玦在房间里看到,那人不管是跑到哪儿、躲到哪儿,小丑都能在一会儿之后准确地出现在他后边,然后再放他跑,再慢慢追......   “太残忍了......”白玦看着那人逐渐变慢的步伐,显然已经快要脱力了。   这种‘死神’就在身后,怎么逃也逃不掉的恐惧,足以将一个人的精神在死前就全部摧毁。   不久后,那人终于撑不住了,在小丑的红锤子之下绝望地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小丑欢快地蹦上了海盗船,愉快地摇起来,开始只属于他自己的游戏时间......   “真变态!”白洛川拉上窗帘,“这个站台我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大白......”   话还哽在喉咙里,就看到白玦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从猫眼往外看。   “怎么了?”白洛川小声地问。   “外面有声音。”白玦说,“有人出了房间,但是没下楼,没出酒店。”   白玦顿了一下,又开口问:“他要是进了我们的屋子,是不是也是同样的结果?”   白洛川摇摇头:“不只,到时候就是我们跟他一样的结果了,你莫不是望了那些走廊里到处都有的人偶娃娃了?”   白玦微微一愣:“你是说......”   “嗯,屋子里的娃娃只要在午夜之前找到并解决掉,这间屋子就是绝对安全的状态,但只要你在午夜之后开门,外面那些人偶娃娃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房间,不然的话,所有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规则也就不用存在了。”白洛川说。   “果然......”白玦喃喃道,“它们动了!”   从猫眼看出去,走廊里蜷缩着的人裤脚处滑下一张纸片,慢慢成型,成了一个长着利齿的娃娃,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口咬断了他的脖颈。   白玦:“......”   他看到不只是那一个人偶,就像白洛川说的一样,走廊里的其他装饰人偶都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似的,扑上去凶狠地撕咬着。   “啊——!”   只隔了一扇门,这惨叫声格外清晰瘆人,屋子里甚至慢慢地可以闻到血腥味。   那些人偶将那人的身体撕成碎块之后,再叼在嘴中,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白玦的视线范围。   他想,也许明早就能在楼下的大转盘上又发现一些黑线缝制好的尸体了。   浓重的血腥味儿丝丝缕缕地渗进房间里,白玦疲惫得紧,将口鼻抵在白洛川的颈窝里,沉沉地睡过去。   ————————————————   第二天一早,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些尸体。   这次的死伤太惨重,其他的一些人也在昨晚看到了小丑的凶残模样,焦虑与恐惧的情绪在逐渐蔓延。   白洛川盯着面前的一个站立的兔型玩偶,看着它黝黑的眼睛,轻声说:“大白,你觉得我们白天就将园子里这些玩偶啊人偶啊之类的全给烧了,晚上会出什么事吗?”   白玦冷静地回他:“那小丑大概会发疯。”   “可它本来就挺疯的,”白洛川道,“杀人就杀人,还跟捶糍粑一样捶捶捶,比疯子更疯,这是变态了。”   “你真想烧了他们?”白玦皱眉看着他,“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白洛川叹气:“可是我们今晚如果找不到房间里的人偶娃娃,出来晃的话后果应该会更严重。”   “不然别烧完,烧一部分怎么样?”林久提议,“反正这个园子里的人偶娃娃们好像晚上都不能移动,游乐园也挺大的,烧一半儿的话,咋们也够得藏了。”   “也行,”白洛川点点头,“现在不知道它们除了作为小丑的眼睛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用途,不要赶尽杀绝比较好。”   “那现在就......动手?” 第42章 尖叫乐园(九)   “等等,”白洛川又有些迟疑地拉住白玦,“大白,你说......园子里这些人偶娃娃,跟最后的游园会有没有什么关系?”   白玦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你怕烧了它们之后会破坏掉最后的游园会?”   “主要是最后的游园会也不可能出现一些咋们都没见过的东西来游园吧,这几天游乐园的里里外外我们都检查得很仔细了,应该没有多余的花车或者玩偶之类的。”   白洛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头抓耳挠腮地思索。   “可是不处理掉它们的话,我们这些人能不能活到游园会开始都是个问题,诶你看路呀......”白玦拉住白洛川的手腕,把他往后扯了一下,“这个大个机器你没看见呀?”   “这不有你帮我看着嘛。”白洛川耍赖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得了吧你,”白玦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将目光移到白洛川差点撞上去的游戏机上面,“这是什么游戏?之前都没注意到。”   林久看了一眼,解释道:“哦这个啊,是那种很老的像素游戏机,之前有人试过的,很简单,通关了也没有炸弹道具出来。”   “摆来充数的啊?”司绮对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向很喜欢,走过去随意地按了几下。   机器突然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屏幕慢慢亮起。   林久拉着司绮后退几步:“你怎么这么虎,万一突然出现几排飞镖把你唰唰唰射成筛子呢?”   “那你就替我上柱香吧,再记得多烧点纸钱给我,要大面额的。”   林久:“......神经。”   “咦,这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小丑?”   “谁!?”林久浑身一激灵,差点吓得拔腿就跑。   “我是说这个像素小人!你是不是傻!”司绮翻了个白眼,指着游戏机屏幕里的画面。   白玦凑上去看了几秒,惊讶道:“是很像,配色简直一模一样,洛川,你来看。”   白洛川闻言靠过去,游戏机屏幕中拼凑而成的像素小人几乎是他见过的最接近真实模样的了,一般情况下,机器里的色彩由于制作的原因,还会跟现实里的有一些差异,但这个游戏机里的小丑配色,跟昨晚见到的那个完全一样!   深红色长袍、红色头发和红鼻头简直像是标志一样,明确地告诉他们这个像素小人就是小丑。   “这游戏演的是什么?里面可能藏着些线索。”白洛川没玩过,只看到小人儿们在屏幕里蹦蹦跳跳的。   “好像是个通关游戏,”林久道,“我来玩玩看。”   游戏其实很简单,挺古早的,放在现在,许多小孩子十几分钟就能通全关。   林久一边玩一边解说:“小丑跟其他这些像素小人是敌对的关系,但它又很强,前几关都在逐渐地吞噬这些像素小人,就像贪吃蛇游戏一样......”   “姐姐我明白吞噬是什么意思,不用解释。”司绮忍不住逗他。   “你别打岔。”白洛川飞过去一记眼刀。   林久朝她做了个鬼脸,继续说:“其实这几关都一样,没什么好玩的,我这个角色像个旁观者,一点难度都没有。”   “能直接跳到最后一关吗?”白玦问。   “不能......”林久一边操作一边说,“不过我这也快到最后了。”   过了几分钟,林久的操作速度慢慢变快,跟着小丑的像素小人在屏幕里飞奔:“来了,最后一关了。”   屏幕上的小丑不像前几关一样势如破竹地搞破坏、吞噬,而是有些急切地东躲西蹿,连路线都不是直线。   “旁边那些像素小人在干什么?”白洛川皱紧眉头问。   “应该是在围堵小丑......”林久说。   这些前几关里拼命逃跑的像素小人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像是两者互换了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奋力地堵住小丑逃跑的路线。   而屏幕的左上角上这时候也出现了三个小字:游园会。   四人精神一震,来了!   在小字出现后几秒,屏幕的两侧突然弹出了好几个炸弹,目标自然是被团团围住的小丑。   由于小丑不断地冲撞、挣脱,一些炸弹落了空,但也有一些落到了它的身上。   累计了近十个炸弹之后,小丑在屏幕里倏然炸开,一片亮光持续了几秒,屏幕中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烟花,然后在烟花中出现了‘win’的字样。   游戏结束,林久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望着他们:“没了。”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之后,白玦开口:“除了跟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之外,还有两个问题。”   白洛川也点点头,接了他的话:“第一个是车票如何出现的问题,除了保证自己的炸弹丢到小丑身上之外,还得保证它要死,我们才算赢。不过这就需要游乐园里活到最后一夜、且手中拥有炸弹的人不低于十个,计算得紧一点,丢到它身上的最少不能少于八个,我刚刚数过。”   “我们这儿就有四个了,算上其他人的,十个应该不难吧。”司绮道。   白洛川摇摇头:“不一定,还有两晚,我相信除了二九你们的房间,今晚应该已经没人能找到房间里的人偶娃娃了。”   白玦看了眼四周:“至于第二点,就是这园子里的人偶问题了。”   林久微微一愣,随即恍然:“这些娃娃指的就是游戏里那些像素小人!”   “没错,”白洛川道,“它们在游园会之前受小丑控制,成为它的眼睛,暴露我们的踪迹,但在游园会时,应该又可以恢复自由身,成为制衡小丑的工具。”   “那可没法烧了。”林久苦笑了一声。   “没法烧啊,烧了的话,游园会里小丑左扭右扭躲两下,估计就得有好几个炸弹落空,而且靠人类应该是制服不了它的。”白洛川说。   “可是它们一直在的话,我们可能连今晚都活不过了。”司绮说。   “它们能搬动吗?能搬动吧。”白玦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推了一下游戏机旁边的人偶。   “嗯,大部分都很轻。”白洛川挑眉道,“你是想把它们搬开?搬到......酒店里去?”   白玦勾了勾嘴角:“没错,根据这几晚来看,小丑应该进不了酒店,而人偶娃娃之间也不会互相攻击,既然我们不管待在哪儿都是危险的,那不如选择一个比较能够拥有自主权的对抗法吧。”   “不知道只拥有一双眼睛的小丑在这偌大的游乐园里......能不能找到我们所有的人。”   ————————————————   打定主意之后,白玦他们联系了这个游乐园里还剩的人们,并且将已知的信息全部透漏出来,把现下的情况一一解释清楚。   这次这个站台,如何杀死boss的特殊性与站台世界里车票和道具实名制的特殊性,将他们真正地绑在了一条船上,只要有一个人掉链子,都是一件可能影响最后结果的大事。   其他人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这时候没人蠢到出来挑刺儿,这个站台的难度几乎将大部分人都给折磨到崩溃,此刻方法已经出来了,多多少少,都算是一丝希望的曙光。   除了白玦他们四人,另外活着的还有十三个人,其中有七个人拥有炸弹道具,另外六个人没有。   他们商量了之后,决定让这六个人继续尝试园子里的游戏项目,争取拿到炸弹,其余十一个人开始将园子里的人偶娃娃搬到酒店里去。   这些人偶虽然不重,但奈何数量多,而且体积也不小,还是搬了不短时间。   而且它们看上去瘆得慌,总感觉抱一下就有点不吉利,林久费了好大的心神,才说服自己跟着一起搬。   有趣的是,酒店的大堂负责人在他们搬的时候,就站在前台边冷冷地看着,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阴森森的。   白洛川随意地瞥了它一眼,一边指挥着其他人:“不要放在有窗户的地方,还有那位,你放在那门边是怎么个想法呀,就这么虚?几米路都走不动了?它们的眼睛又不是你放进酒店就可以失效了,是要隔绝视线且小丑也搬不到它们才算失效,你放在门边是准备让它换个凉快的地方继续巡视吗?”   “......我知道了。”   白玦憋笑,小声在他耳边说:“还挺有范儿的嘛,那负责人都瞪你了。”   “瞪就瞪呗,”白洛川无所谓地说,“难不成他一个酒店管理,还敢打客人?”   “客人?”白玦蹙着眉,默念了两遍这两个字,“酒店管理......对了!他是酒店管理员,就算不能直接对客人做什么,但他可以将走廊里不属于酒店的这些人偶清理出去啊,别到头来做了无用功啊......大家听我说!”   白玦在负责人阴沉下来的脸色中,不急不慢地摸出身上的房卡:“我们将这些人偶都堆进房间里去,没有客人的允许,酒店管理应该不能随意出入客人的房间吧。” 第43章 尖叫乐园(十)   白玦说的大概很有道理,因为他刚说完,便看到从始至终一直面无表情的酒店负责人,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别的情绪——愤恨。   “生气就对了,就怕你高兴呢。”白洛川小声嘀咕,“你高兴我们可就惨了,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的......”   游乐园里这些人偶的数量虽多,但他们也有十一个人,各自划分了区域,将所有的人偶全数搬进了酒店的房间里,并且检查了好几遍,以确保没有漏掉的。   准备工作做完之后,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大部分人都放弃了寻找自己房间里的人偶娃娃,决定好好睡几个小时,养好精神之后,再出来跟小丑绕圈子。   林久他们倒是还试图找了一下,不过好运符显然也不是一块免死金牌,今天晚上,连他们也没有找到那个躲藏起来的人偶娃娃。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白玦将白洛川叫醒,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和司绮林久一起来到了楼下。   快到十二点,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已经下来了,下午的游戏死了两个人,他们现在一共活着的就还有十五个人。   白玦提议,大家几人一组,分散开来躲藏比较好,这样既不容易全军覆没,也能在被小丑发现的时候有旁人帮忙阻挡一下。   其他人皆同意这个建议,他们决定分成五组,三人一组,为保证实力的大致均衡,白玦白洛川跟一个叫冯瑶的女人一组,司绮林久则跟另一个叫李清的男人一组。   白天的时候白玦就看好了一个藏身之地,是在一处游乐园边缘的假山洞里,位于暗处,里面有两个大些的空洞,足以藏下三个人,只是底下是浅浅的池子,夜晚在洞里待久了,被风吹着应该会有些冷。   白玦特意选了一个面前有小孔的地方坐下,从小孔里,他可以像看猫眼一样看清外面有没有东西靠近他们,却又不至于太显眼。   五分钟的躲藏时间藏好之后,整个游乐园里便没有了人声,只剩那些游戏项目欢快的音乐声。   十分钟之后,时针分针秒针都指向了零点,白玦耳边又听到了那阵鞋跟悠闲的“嗒嗒”声。   来了!白玦冲白洛川和冯瑶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弄出大的声响。   小丑的走路声突然地停下来,似乎是看到了游乐园里比以往空荡的场景了,静静地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忽然狂叫起来。   这是白玦第一次听到从小丑口中发出的声音,嘶哑又大声,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听出了里面的愤怒、凶狠、残暴......像一把钝刀一样在人的身上磨着,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他心里再确信不过了,自己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小丑。   眼睛被一一地拔除,小丑邪气的眼里渐渐泛起丝丝的猩红,嗜血的舌头在鲜红的嘴唇上舔舐了一圈,露出森白的牙齿,拖着大红锤开始一步步地往前走。   它先是朝着空荡的游乐园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像发泄似的,连白玦甚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抖了一下。   然后小丑便像发疯了似的一锤将路边的垃圾桶砸烂,再一锤锤地砸下去,口中不断发出癫狂的“啊啊啊”的声音。   白玦知道,它是被激怒了。   小丑将垃圾桶捶得稀碎之后,又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小摊就愤怒地将那小摊砸的稀巴烂,连小型的巴士摊车也没能幸免于难。   白玦暗自庆幸,幸好之前就警告过其他人,不要藏在容易被砸烂的地方,不然下场就只有跟那些碎片一样了。   “小丑好像是个不太聪明的......”白洛川用气声在白玦耳边小声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亲密又无距离,白玦勾了勾嘴角,同时也没有放松对小丑的警惕。   小丑似乎并没有像一个现代人一样,长期浸润于侦探剧那样的善于探查,只会对自己眼前的东西大肆破坏,此刻游乐园里所有的‘眼睛’都不见了,就算隔着这么远,白玦也能感受得到它的焦躁。   而小丑也不是一直都在搞破坏,白玦发现,它似乎每隔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会休息半个小时左右。   不过这样肯定更好,要是小丑除了高武力值,还有高智商和高体能的话,在距离天亮几个小时的这些时间里,恐怕他们一个都逃不了那大锤子。   所有人藏在暗处里,听着小丑撕裂的叫声,但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任何人中招,每个人心里的防备都有些松懈了。   就在快到凌晨四点,白玦以为这个夜晚会就这样没有血腥地过去时,身后蹲坐着的冯瑶大概是吹了风,冷不伶仃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咻——”   白玦白洛川:“......”   更糟糕的是,此时的小丑正在距离他们大约十米的地方。   “......抱,抱歉,我没忍住。”冯瑶小声地说。   白玦从小孔里看到本来在往前走的小丑突然在喷嚏声后停下了脚步,心里一紧,抓紧了手中的双刀,缓缓道:“这下道歉也没用了。”   他可从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在这种情况下,他相信这个小丑一定是听到了声音。   果不其然,小丑缓缓地转过身,嘴角咧到最开,面对着这座假山,上下牙齿张大之后再狠狠地咬下来,朝着假山做了一个咀嚼的动作,而它的眼睛,则正正地和白玦在小孔中的眼睛对了上去,眼中带着恶劣嗜血的笑意。   白玦:“......”   他迅速地将白洛川和冯瑶往外推了一把,低吼道:“快跑!”   白洛川和他早有默契,被推了之后什么也没说,扭头就往外跑,给白玦空出了出假山的路,而冯瑶被推了个趔趄,表情还怔忪了几秒,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白玦半拖着出了假山。   “发什么愣啊!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白洛川跑出几米之后,转过头就发现白玦已经被拖累得落在了后面,对那个女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而冯瑶在这句话之后,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了,猝不及防向后望了一眼,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小丑正追在他们身后五米之外,手中的红锤已经高高地举起了,阴影逐渐笼罩过来。   “我的妈呀——”她的腿有些发软,却也在白玦的拉扯下开始拼命地往前跑。   白玦咬紧牙关拖着冯瑶跑,女生的奔跑速度比他慢了不少,可他却不敢随意放手抛下她,除了心中尚存的善意让他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甩手丢下之外......   还因为这个女生自身也拥有一个炸弹道具。   白天的时候那几人并没有通关得到炸弹,所以他们这群人现在统共也只有十一个炸弹道具而已,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的话,他不想损失这一个。   可是这样的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冯瑶连续跑了一段路之后就开始气喘吁吁,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再坚持一会儿!”白玦的神色有些急,“就快四点了,它四点的时候就要停下来休息。”   这种时刻冯瑶自然也知道轻重,她并没有多话,依旧紧紧地攥着白玦的手,只是逐渐发酸的双腿却根本控制不住。   身后的小丑越来越近,更何况它的红锤还有一截长度,只差一点就能砸在他们的头上了。   白玦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决定放手。   但他没想到的是,冯瑶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长在了他的手上,根本甩不开。   “救救我......”冯瑶感觉到了自己即将被放弃,却根本不愿意松开这最后一根稻草,边跑边哽咽着,“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而就在白玦犹豫的瞬间,身后的小丑却像是终于找着了机会一样,猛地将锤子甩下来。   白玦意识到危机降临,瞳孔骤然紧缩,下一秒却感觉自己的腰间被缠上了什么东西,传来一股拉力,将他和身边的冯瑶往前踉跄地拉了一大截。   身后的红锤也被打歪。   白玦和冯瑶腰间的自然就是白洛川以血凝成的血鞭,而小丑的红锤,则是被忽然蹿出来的司绮一鞭子抽歪的。   “走!”林久从另一边冲出来,拉着冯瑶的另一只手和白玦一起往前跑。   原来白玦他们逃跑了一段路之后,就接近了司绮他们一队的藏身之处,这才在司绮的帮忙下逃过一劫。   “啊——”小丑感觉自己被戏耍,怒吼了一声。   司绮在疯狂地朝小丑甩了两鞭,又在白洛川的长鞭远距离替她阻挡了几下之后,才迈着她的小短腿,一股溜儿地往前飞蹿了好几米。   并且在心里暗暗地自我洗脑:腿短,但频率高,跑得快!   跑了十几秒之后,才突然感觉小丑并没有追上来。   司绮瞥了眼前面的几个身影,二九,洛川,白玦,冯瑶......卧槽!李清呢!?   他们不是事先就说好了,她出去帮白玦他们拦一下,林久和李清先跑的吗?这人呢!? 第44章 尖叫乐园(十一)   她惊恐地往后望,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沉闷的重锤砸下声:“!”   “卧槽!李清怎么还在后边!?”司绮往后望了眼,心头一跳,大吼了一声。   而在小丑的红锤朝着李清捶下之后,时间也将将走到了四点整,小丑朝着前方的司绮他们阴笑了一下之后,就收了手,表情餍足,慢慢地走到旋转木马上去坐着休息了。   司绮他们跑回来的时候李清还剩一口气,小丑将他的整个下半身一锤给砸烂了,鲜血从他的身体为中心,蔓延流出了一大片。   司绮都不忍心看这场景,撇开眼,蹲在李清身旁,小声地说了句:“我不是让你们先跑了吗?前前后后都有五六秒的时间了,怎么还没从这里走出来啊......”   李清是个很清秀的男人,此刻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惨白,他笑了一声,气若游丝:“......我太害怕了......我玩不好游戏,没有炸弹...最后......也是,也是死,我不想再提心吊胆了......我跑不动了......我好痛,我想,回家......”   李清的声音逐渐微弱,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天空,瞳孔慢慢放大,再也不动了。   林久站在一旁看着李清的尸体,表情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喃喃道:“明明我们说好了一起冲出去的呀,我应该拉着他一起跑的......”   “别怪自己了,”白洛川摸出几张纸巾按在手腕划出的伤口上,“那种情况你怎么分得出心思去注意他的情况,再说,他自己都不愿意再拼了,谁也救不了他。”   就像李清自己说的,他玩不好那些游戏项目,连自己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就算活到了最后一晚,他也没办法上火车。   “可多活两晚也是好的呀......”林久叹了口气,眉宇间有些郁郁寡欢的。   “不一定啊,”白洛川难得地想给他多解释几句,“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之后,大部分的人,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活着还不如死了。”   白玦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他手腕上渗出的血迹,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司绮将李清的双眼合上,顿了几秒后站起来:“呼——咋们得重新找地方躲着了,四点半的时候小丑应该还有一个小时的活动时间。”   “你说......”林久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不远处坐在旋转木马上悠哉悠哉的小丑,轻声道,“我们现在就将炸弹扔到小丑的身上,会不会这个站台就结束了?”   “不行,”司绮眉头紧蹙,伸手轻轻拍了拍林久的背,“二九你又忘了我跟你说的了?不要试图挑衅站台世界里的规则,它既然设定好了游园会这个项目,就不会让你有机会在小丑停下脚步休息的时候就将它这么轻松地杀掉了。”   “......明白了,”林久郁闷地垂下头,小声吐槽,“还真是变态。”   五人走出了小丑的视线范围之后,决定这次躲藏在海盗船的空心地底,一起熬过最后的一小时。   这次地点视线完全受阻,只有侧耳细听小丑走路的鞋跟声,几个人都不敢说话分散注意力。   白洛川的手腕这回划得急了点,他当时扭过头看到红锤就要砸在白玦头上时,整颗心几乎都要被一箭射穿了,惊出了一身冷汗,根本来不及考虑划多大的伤口或是如何控制血量的问题。   只是糟糕的是,这次的站台是夏季,他穿的薄,完全忘了要带绷带之类的东西,以至于这会儿手腕上的纸巾被浸湿了一张又一张。   白玦用刀子在T恤下摆处割下一截布料给他缠上,可是没有止血喷雾,布料还是很快地被染成了红色。   白玦摸着白洛川手上冷沁的指尖温度和那些黏滑的液体,第一次对自己救人的决定产生了无比后悔的情绪。   白洛川察觉到了他有些阴晦的思绪,伸出手指在他的掌心里挠了挠,慢慢缠绕上去握紧,然后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冷不伶仃地在白玦的嘴角亲了一口。   冯瑶:“......”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司绮瞪了白洛川一眼:祖宗!这种情况下就不要秀了好吗?是觉得这样玩儿比较有刺激感吗?   白玦无奈地回握住手,嘴角向上微微扬起一个小的弧度,示意他们收回那诡异的目光,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嗒嗒”的鞋跟声音在四点半时又重新在游乐园里响起,像是催魂夺命的死亡序曲,一声声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有了之前的教训,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好几次小丑的脚步声从他们周围踏过,白玦握刀的手甚至都蓄势暴起了青筋,可最终还是有惊无险,没有被发现。   司绮的手表上,指针慢慢指向五点三十,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除了小丑的脚步声外,还有游乐设施的乐声也在逐渐停下,天边闪过一道亮红色的光芒,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   这一夜的逃杀总算是过去,好歹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这儿还挺宽敞,不如下一个晚上也躲这儿吧。”司绮道。   林久刚想说话,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身体瞬间僵在原地,额头上渗出冷汗:“......我靠!”   “咋啦?你魔怔啦?这一头的汗,当心感冒。”   林久的表情复杂,有庆幸也有惧怕,他颤颤巍巍地说:“我们躲进来的时候好像都忘记了,小丑是会玩儿这些项目的!我去!幸好它今天没玩这个海盗船啊,不然的话我们......”   不就自动暴露在它的面前了!   其余四人:“......”   他们均在脑海里设想了一遍那情景,小丑坐在海盗船上愉快地玩耍,突然一低头,和他们几个视线相对,大眼瞪小眼......   那可真够喜感和戏剧的啊!   司绮咽了下口水,心有余悸:“躲的时候太着急了,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咱们几个可真够命大的......今晚还是重新找地方吧。”   白玦吐出一口浊气:“先出去再说。”   他们从地下爬出来,看到了陆续出来的其他小队,除了已经被刷新了副本的李清,其他十四人都安然无恙。   “这方法真的有用!再坚持一晚,我们就有反击的机会了!”其中一个人的脸色带着兴奋,尽管紧张了一晚上,但能在小丑眼皮子底下躲过这么长的时间,更让他们看到了重回火车的希望。   虽然游乐园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为了确保酒店里的安全,他们还是在外面等到了六点才重回酒店。   白玦在酒店里找了些绷带和止血喷雾,白洛川的伤口本来已经止住了,但干了的血沾黏在包着的T恤布料上,扯开之后又开始渗血。   “嘶——”白洛川偏过头去,“大白你帮我吹吹啊......”   腕上立刻传来清凉的吹气,连喷药也不痛了,白玦仔细地将伤口周围的污渍和血迹清理完,包扎好之后,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白洛川立刻转回头看他,一脸的不满意:“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要不是我没有及早决断,你也不至于又受伤......”白玦的声音有些低沉,脑袋也是垂着的,白洛川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不看也知道白玦会是什么表情,大概跟以前一样,白玦难过了、不开心了、愧疚了、钻牛角尖了,都是低着头,也不吵闹,只是抿紧了双唇,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却感觉氤氲了水汽似的,看着倔强又敏感。   而他也知道,这些情绪或许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展现出来。   “说这些干什么?”白洛川挑眉,“难不成我遇险的时候你不会来救我?”   “瞎说什么呢?”白玦抬眼嗔怪地瞅着他,“你不会遇险的,快呸呸呸!”   “哈哈哈哈哈——!”白洛川被逗得前俯后仰,一把搂过白玦的脖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迷信得可爱呢!快过来我亲一下!”   白玦小心地包裹着白洛川受伤的手腕,哭笑不得地任凭他在自己的嘴角啃了几口,无奈道:“我以前怎么也没发现你这么能作天作地了呢?”   白洛川“嘿嘿嘿”地偷笑了两声,突然在白玦的耳边吐气低语:“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天还是地呀?”   “什么意......我靠啊白洛川!”白玦呆愣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又好气又好笑。两人的气息靠得太近,白玦此刻被撩拨得连眼角都染上了一抹春色。   但好在他还能保持冷静,瞥了眼白洛川手上的伤,满脸的郑重其事:“现在的你,不行!”   白洛川:“......”   他沉默了几秒,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恶狠狠地说:“你居然说你男朋友不行!?你知道这是对我多大的侮辱吗?看来上次是我做得太温和了嘛......” 第45章 尖叫乐园(十二)   白玦眼里闪过一丝羞赧和慌乱,又故作镇定地开口:“都神经紧绷了几个小时了,你现在还要把时间花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面吗?”   “无意义?”白洛川存心想要戏弄他,距离一点都没有拉远,“这种美好的加深感情的事情,怎么能说它是无意义呢?”   “是吗?”白玦认真地偏过头看着他,“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比这世界上最深的海沟还要深了,还要怎么加深。”   白洛川愣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轻笑了一声:“大白,你现在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样子真可爱。”   白玦:“......世界上最深的海沟是马里亚纳海沟,有十一千米的深度。”   并且那里漆黑、寂静、冰冷,一片荒芜,四面八方都是可以将人压成碎片的压力,就像前些年他对于白洛川的感情一样,深沉、绝望、无声无息、又浓烈到足以将他自己撕裂。   白洛川歪过头,看着白玦黑沉沉的眼睛,挑眉道:“那我对你的感情就穿越了这个海沟的深度,直达地心,跟那儿的岩浆一样炽烈!”   白玦:“......”   白洛川看着他无语的样子,得意地微笑:“我比较深,我赢了。”   白玦:“......白痴。”   白洛川还受着伤,最后当然也没能做些什么激烈的事情,两人相拥着在房间里睡到下午才起来。   存活的人数依旧是十四人,除了拥有炸弹道具的十一人,另外三人今天都没有去尝试游戏项目。大多数人类总是对于这种危险的事情能拖就拖,存在一种逃避的心理,既然还有明天的白天,他们便想着不如先活过了今晚,明天再奋力一搏背水一战,反正生死都只在一瞬间而已。   白玦在游乐园中重新找了一个藏身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小丑在经历了第一晚之后,会不会变得对找人有经验一点,被它抓住过的假山是绝对不能再去的了,便找了一个小售票窗口,前有窗户后有门,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至于是死路一条。   这次的站台世界倒也奇怪,到了这倒数第二天的时候,反而还是他们最轻松的时刻。   白天大家几乎都在补觉,距离午夜还有一点时间的时候,又一起把整个游乐园巡视了一圈,确保今天也没有多出来的人偶娃娃。准备工作做完之后,便跟昨天一样,各自去躲藏着,一起熬这最后的躲藏之夜了。   零点整,小丑再次出现在游乐园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它浑身的阴冷气息。   看着跟昨夜一样空荡的游乐园,视线仅仅只能局限在肉眼可及的范围,小丑又心情烦躁地“啊”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拔腿往假山的地方跑。   它记得昨晚的几个小喽啰就是躲在了这里,到了假山面前,小丑愤怒地举起锤子,一锤朝着假山砸下去,力气之大,以至于砸掉了假山小半边的石块。   碎石哗啦哗啦地掉进了浅水池中,溅起大片水花,假山中却不见有人。   小丑气急败坏地一锤砸在了地上,水泥地瞬间就被砸出几条裂纹来向周边蔓延。   它在原地喘了几口愤怒的粗气,过了十几秒钟,突然又站直了身体,往昨晚锤死李清的那处地方走去。   白玦他们呆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小丑的行踪,看到它一来就果决地往昨晚那两个地方去,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早有准备,司绮也并没有选择跟昨晚一样的地方作为藏身之所。   再次扑了个空,小丑气急败坏,癫狂地将那周围的垃圾桶和小商摊都砸了个稀巴烂,那模样分明是人身,看着却像一只暴躁的野兽,只懂得大肆地毁灭、杀戮。   发泄完毕之后,小丑便开始在游乐园中‘巡逻’,行动一小时,休息半小时,时不时地玩几次游戏,期间甚至还坐上了白玦他们昨晚藏身在下的海盗船,将他们惊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四点多的时候,小丑似乎迷上了海盗船这个项目,一直没停地来来回回摇了几十下,白玦心里感觉有点怪异,却又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不对劲,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也没想出那个突破口,便只能归咎于自己太过于敏感。   可撇过头的时候,却看到白洛川的脸色也有一些迷惑,白玦心头一震,小声问:“洛川,你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白洛川似乎被他这话惊醒了一些记忆,猛地回过神来,微微皱眉道:“我感觉......小丑玩海盗船的状态......跟我们那晚在房间里看到的不一样啊?”   白玦突然间背脊发凉,他明白是哪里有问题了——那晚他们在房间窗户边看到的坐海盗船的小丑,非常欢快,坐在上面时身体和脑袋还晃来晃去,包括刚才早些时候也是那样的状态。   但不知道从前多少分钟开始起,它就忽然坐在座位上没动了,脑袋只定定地对着一个方向,随着海盗船忽上忽下。   “它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白洛川轻声道。   白玦握紧了拳头,他怕的就是这个可能,这个海盗船设置在高台上,摇到最上面时船身几乎与地面垂直,登高望远,小丑的视线绝对会更开阔。   像他们这种躲在建筑里的队伍那还好,但肯定不乏有一些其他躲藏的地点,路过的时候不易被发现,在高处却是很容易暴露的。   指针走到了凌晨四点半,小丑缓缓从海盗船上走下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白玦的心沉了下去:“那地方有人。”   “我们要去帮忙吗?”冯瑶问。   “不能,”白玦冷冷地说,“现在刚刚四点半,小丑还能活动一个小时,而且它跑步的速度也不慢,就算救到了人,但它总能盯上某个倒霉鬼,如果它跟紧在你后面,你能保证速度不减地和它耗一个小时吗?昨晚是我们幸运,刚好遇到了它快休息之前才被发现,今天的情况可不一样。”   他不敢冒这个险。   冯瑶没有再说话,白玦说得很在理,而且她昨晚也确实是运气好才逃过一劫的,要不早就没命了。   “啧,现在就祈祷小丑没找到太多人吧,不然到时候炸弹‘死’的数量太多,我们也只有去救了。”白洛川活动了两下筋骨。   小丑如同白玦所料,确实在海盗船上看到了藏在模型炮台后面的一队人,拖着红锤直接走了过去,露出鲜红的牙龈和森白的牙齿笑着,恶作剧似的朝着那模型炮台“啊”了一声。   然后一锤子捶了下去。   “啊啊啊——!”三个人从被砸烂的炮台后面冲出来,惊恐地尖叫着,声音响彻了整个游乐园,似乎将天边的云层都叫散了些,月光透出暗红的光,映得天空妖异诡谲。   小丑像是终于找到了乐趣一样,也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   “是那个叫王奇的!还有他的朋友!他们三个好像是王奇和另一个人有炸弹!”白洛川看清了三人的长相,是前几天打地鼠机器面前遇到的几个人。   冲出来的三人慌不择路,其中一人完全与另两人跑了反方向,但也正因为如此,小丑直接抛下了他去追另外跑在一起的两人,让他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王奇和他的朋友杜良哲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条路,也被小丑在后面阴笑着紧追不舍。   王奇看了眼前面,咬牙对杜良哲道:“等会儿前面那个路口我往左你往右,我们分开跑,至于小丑最后选谁杀,就看命吧!”   杜良哲却像吓破了胆似的,在王奇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拉住了王奇的手,惊慌失措地哭闹着:“奇哥!奇哥!你不要丢下我啊!我们一起跑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王奇被他扯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恶声道:“放手!”   “不要啊......奇哥我求你了,我们两个人一起跑,能跑过它的......奇哥我求你了,我怕......”   杜良哲不愿意放手,拉扯的话要耗费不少的时间,王奇被夜色掩饰住的眼睛里此时爬满了求生的疯狂和不顾一切,他喃喃自语:“反正你也没有得到炸弹,没有任何价值,不如就帮我一个忙吧,我以后,一定会......很感谢你的!”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王奇便反手抓住杜良哲的肩膀,将他往后面小丑的身上猛地推了过去。   “卧槽!”售票窗口里的白玦和白洛川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王奇这小子还真狠,前些天还同吃同住的自己的朋友,今天就把他甩出去替自己挡刀子。   “啊——!”   杜良哲被推出去时还是满脸的愕然,迎接他的却是小丑无情砸下的红锤。   身体不由自主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眼里只看见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道路尽头的王奇。   而之后的,便是骨头碎掉的声音,和无尽的黑暗。 第46章 尖叫乐园(十三)   小丑沉闷的捶砸声和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游乐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乎是传进了每一个默不作声躲藏者的耳朵里,血腥的气味儿一寸一寸地蔓延,月色变得更加妖红。   小丑大概是经历了这两晚‘视线受阻’的愤怒,这次下手特别的重,杜良哲断气之后还连续地锤击了上百次来发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它终于在杜良哲身上发泄完毕之后,四周也已经不见王奇和另一个人的踪影了。   时间慢慢走到五点半,小丑的情绪愈发焦躁,撕裂的喊声在游乐园中格外诡异,让人头皮发麻,但能苟到现在的这些人都更沉得住气,越到黎明之前,便愈发冷静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终于,时间到了,小丑在一声不甘心的怒吼之后,拖着它的大红锤缓缓离开了游乐园,几乎是所有人都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们从各自的躲避地点探头探脑走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即将能够反击的兴奋,也有几个看到全过程的人隐晦地瞥了几眼王奇,不敢靠他太近,这样的人太狠、太独,既不能当朋友,也不能当敌人。   等到六点钟,大家纷纷回去酒店房间休息,因着第二天得到的那张传单上并没有写清楚游园会是几点开始,他们也不敢迟了,中午饭吃过之后便开始将那些人偶娃娃一个个搬回游乐园中。   昨晚死了一个没有炸弹道具的杜良哲,现在在他们十三个人中,就只有两人没有炸弹了,但白玦对他们根本不抱希望。   一般能拖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敢玩的人,便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果然如他所料,那两人中,其中一人挑战了之前林久玩过的激流勇进,结果三分钟后被淹死了。另一个人在时间逐渐紧张的时刻,还是迟迟不敢挑战任何的游戏。   “他早就已经被吓破胆了,”白洛川说,“这样的人,他觉得怎么样都是死,与其主动地送死,不如被动地被杀死,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想要做出什么改变的。”   他又瞥了眼林久,突然感叹道:“好在我那时候眼光好,唯一救出来的二九虽然看着怂,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敢赌上一赌的嘛。”   林久腼腆地“嘿嘿”笑了两声,自己心里也挺感慨,明明在现世里是个软弱得近乎懦弱的人,没想到在这站台世界里还一次又一次地从拼杀中活了下来,这样看起来,站台还真是会识人,知道他运气好,一开始就遇到了这三个能让他变得更加有勇气的人。   ————————————————   第八天的晚上七点,游乐园里所有的彩灯全部亮起,每一个游戏项目原本的名字灯箱都突然间换成了三个亮彩的字——游园会。   五彩斑斓的灯光和酒店外墙上的光全数打开,将游乐园的天空都映成了暗调的彩色。   奏乐声响起,划破了游乐园平静的空气,尖叫乐园的游园会正式开始。   如白玦他们所说的,此刻园中所有刚刚搬回的人偶全都动了起来,不管大的小的,或跳或跑或走,汇成了一股人偶流,沿着游乐园的大道上机械地前进。   而更让他们惊奇的是,所有的游戏项目跟可拆卸的玩具一样,突然间就变成了跟花车差不多性质的样子,跟着‘游园’。   他们在游园的洪流中能看到穿梭在路上的碰碰车,能看到慢慢踱步的旋转木马里的各色马儿,能看到鬼屋里各式各样的僵尸、断头鬼陆续走出来,甚至还能看到海盗船如同一艘游行的花船一样,跟在大队伍的后面,仿佛底下有台子在托着一般,慢慢地行进,高高的杆顶上鲜红的旗帜迎风而动,将风撕裂出“飒飒”的响声。   似乎是整个死寂的游乐园都活了过来。   “我怎么感觉......有点吓人呢?”白洛川喃喃自语。   他们不知道小丑今晚具体能在什么时间出现,便也不敢离这个游园的大部队太远,可加入其中的话,四周又都是些看似没有灵魂的‘活物’,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过来时,即使知道它们今晚与小丑的立场相悖,大家还是心里毛毛的。   今晚的音乐声跟以往的也不太一样,有点像是老旧留声机里放出来的,还带着点电流,复古童谣的调子带着点诡异的森冷,而人偶们的脚步频率都跟着这音乐的节奏来走,那就更显得诡谲了。   白玦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天空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沙漏,红色的沙子此时已经漏了大半。   他知道那是游乐园出口的方向,亦是绿皮火车所在的地方。   司绮走着走着,感觉衣服被身边的林久扯了一下,扭过头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久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结,侧耳仔细听着什么。   “你说什么!?”司绮被音乐声和这些人偶的脚步声搞得脑袋都要炸了,根本没听清林久说的话。   “我说!你听见小丑的脚步声了吗!?”林久翻了个白眼,大声地喊了出来。   这话的音量着实有点大,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话音刚落,游园的队伍就莫名地停了下来,人偶脚步声没了,只剩着复古童谣诡异地飘荡。   所有人偶漆黑的眼睛都转向了林久。   白玦:“......吓死了吧?”   林久被这上百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团团围着注视,差点眼泪都吓出来了,抖了一激灵,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去盗墓,进了墓里就发现那棺材中的尸体直勾勾望着你一样,令人从里到外地颤抖和惧怕。   不过没等林久平复下来,那些人偶却忽然像是游荡的冤魂找到了目标一样,朝着一个方向直冲了过去,场面开始变得混乱,其氛围简直堪比丧尸围城。   白玦一边躲避着这些飞奔的人偶,一边和白洛川交换了眼神:它们发现小丑了!   “我们走!抓住机会就把炸弹丢它身上去!”白玦吼了一声。   十二个人朝着人偶娃娃们冲的方向跑了过去,果然看见了中心被团团围住的小丑,那场景仿佛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它此刻面目狰狞,不断地朝着周围咆哮狂叫,挣扎着想要跑出来却被围得寸步难行。   白玦拿出了油纸包裹着的炸弹道具,发现上面的小屏幕已经非常人性化地出现了几个字:重击即炸。   “说明得真够简单直白呀。”白洛川吐槽了一句,身边的其他人都纷纷拿出了炸弹做好准备,只有唯一没有得到炸弹道具的那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在灯光和月光的映照下显得青白惨淡。   白玦轻轻碰了一下白洛川和司绮林久他们三人,道:“待会儿我们早点扔炸弹,扔完就抓紧时间往出口跑,我觉得这游园会有点不对劲。”   白洛川眸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小丑被炸死之后,我们就转变成了这些人偶的目标了?”   “只是有可能。”白玦扫了一眼四周,目光微沉,但愿是他想多了。   “这娃娃们有点多啊,”司绮苦恼道,“怎么才能确保丢中呢?”   这可跟打篮球不一样,投篮不中的话只是两三分的损失,但炸弹没中的话,可就是命的损失了,这也是其他人一直犹豫到现在的原因。   但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这时候,王奇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咬着后槽牙将手中的炸弹奋力往小丑高于其他人偶的脑袋上一扔,炸弹轰然间爆炸。   王奇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看得清楚,他那个炸弹其实分明是朝着小丑去的,但不知怎么,就被突然举起手的人偶碰了一下,偏离了方向,完全没有碰到小丑的身体。   倒是将小丑周围的人偶娃娃们给炸得棉絮四散。   白玦目光一凝:“好机会!”   这时候的小丑周围不像刚刚那么拥挤,形成了一个三秒钟的短暂空洞,小丑自己也像是怔住了一般没有行动,而其他一些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个机会。   霎时间,七个炸弹同时朝着小丑投掷过去。   “轰——!”   中了!白玦脸上透出一丝喜意,他们四人加上另外三人的眼疾手快促成了这一波轰炸,七人全中!   王奇已经废了,接下来,就只要剩下的三人中有一个能成功,那他们也就算安全了。   不过这时候嘛......   白玦他们四人已经在投掷成功之后就开始朝着游乐园的大门处移动,另外成功的三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跟着往大门口跑。   反正他们明白,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命,接下来投掷的三个人也会奋力地将小丑投中。   几秒后,响起了一声爆炸声响,却没有车票出现,看来是失手没中,但在半分钟后,白玦他们刚刚跑到游乐园的出口时,又有两声爆炸连续响起,伴随着这个声响,天空中突然燃起了盛大的烟花。 第47章 麻神再临   那可以说是白玦看过的最为盛大的烟花了。   无数橙红色的光点在游乐园的天空中炸开,勾勒汇成了一个巨大的小丑的形状,然后光点慢慢消散,化为天际无穷无尽的流星雨,从天际倾洒下来。   一束橙光流星落到白玦的掌心中,带着温热,化为了一个印刻着游园会三字的小勋章,上面的彩色浮雕是游乐园的模样,极为精致,反过来的背后刻着白玦的名字。   将勋章握在手里,白玦就明白这是这次站台的车票了。   其他扔中小丑的人也都得到了这个东西,白玦朝着小丑的方向看过去,它的身体现在正在燃烧,火焰凶猛,臭味冲天,一群群的人偶娃娃围在小丑的四周,像是旅行中围着一团篝火,在举行属于它们的庆典。   “你们俩快跑过来!别待在那儿!”白玦朝着最后投掷中小丑的两人大喊,他们也在刚才得到了勋章车票。   在听到白玦的喊声之后,两人从拿到车票的狂喜中回过神来,拔腿就往游乐园的门口跑去。   而跟白玦预料的一样,在小丑的身体逐渐被烧成灰烬之后,人偶娃娃们黑洞似的眼睛逐渐从小丑的身上移开,转到了这些游乐园的外来者们身上。   紧接着,这场游园会便变成了人偶娃娃们的暴动狂欢。   那些千奇百怪的人偶娃娃在小丑被消灭,恢复了自由身之后,便露出了满嘴的獠牙,将目标集中在人类的身上,朝着他们猛扑过来。   两个已经得到车票的人听到了白玦的提醒,手中握着车票,心里也就有了生的希望,卯足了劲儿地往出口跑。   可王奇和另外的两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心里所有的侥幸与期盼全部都被摧毁,身体都已经崩溃到瘫软,更别说还拥有逃命的力气了。   他们三个人的身体被涌上来的人偶娃娃撕碎,脑袋和身体瞬间分家,甚至来不及最后说一句话,便被吞没在了人偶洪流之中,被碾成碎片,暗红的鲜血在地下渐渐蔓延。   得到车票的九个人拼命地往火车的方向跑,他们后面小丑的火焰越烧越大,先是将周边的商铺、游戏项目,和一些人偶娃娃的身体烧起来,然后火势越来越旺,蔓延范围越来越大,白玦他们往后看时,几乎是整个游乐园都快燃起来了。   天空都被这大火映成了浓烈的橙红色,空气被火舌席卷得干燥又炽热。   “我看到火车了!”林久大喊了一声。   公路前方投过来一束暖黄的光,那是绿皮火车车窗中透出来的灯光,像是一盏灯塔似的,在无垠的海面静静等待着他们。   身后的各种树木、游乐园铁门等等东西在大火中逐渐烧到坍塌,仿佛这个世界正在经历一场崩溃,而白玦他们包括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就是这场崩溃中劫后余生的胜者。   “滴”声响起,刷了车票,他们陆续地蹿进了火车里,车厢里的空气没有外面那么炽烈,让人总算可以稍微歇口气了。   十分钟之后,火车顶上,天空中巨大的红色沙漏沙子流尽,久违了的轰鸣声慢慢响起,绿皮火车底下的铁轮子在铁轨上磨出火花,车厢缓缓启动。   “再见了啊,怪娃娃们。”白洛川看着窗外,轻声说了一句。   火势渐渐蔓延到了火车的面前,从窗户看出去,整个站台世界仿佛就像十八层地狱一般,空间充斥着被烧到扭曲的身体和无尽的大火,还有看不到边际的赤红。   但火车渐渐驶远,这个世界突然又变得渺小了,小到只剩存在于眼中的一个红色小点,最后慢慢消失在了尽头。   ————————————————   在火车里经过十几天的休整之后,白洛川因为失血过多而形成的一点眩晕之症也渐渐恢复过来。   实在是没法不恢复!这次的站台任务,他们这边甚至包括林久在内,四个人都算是任务成功的主力,房间再次升级成了豪华版不说,连食物都变得更加丰富。   白玦天天给他吃人参当归炖鸡就算了,居然还给他喝了好几次十全大补酒,什么东西大补就吃什么,吃到他鼻血都流出来了才惊慌地停止这样醍醐灌顶式的补法。   火车里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娱乐项目,司绮之前便教会了他们玩麻将,时不时地搓一盘,各人都玩熟练之后,便开始了‘亡命赌徒’的生活。   “我们今天也赌点彩头怎么样?”饭后的麻将桌上,司绮又说出了这句让她兴奋不已的话。   这里是她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火车太过通情达理,升级之后居然在她的房间里给多出了一张标准的机械麻将桌,也方便了他们的小聚会。   “赌什么?”白玦靠在椅背上,晚饭喝了一点红酒,脸上还泛着粉,解了一颗衬衫的扣子,露出细致白皙的锁骨,微醺地半眯着眼睛,像只名贵的猫。   司绮瞥了眼旁边托着腮悠闲欣赏‘美色’的白洛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语出惊人:“我们最后算分的时候分成两组,你们两位白先生在一组,如果你们输了......今晚就让白玦在上面怎么样?”   林久:“......”   听了这话之后,白洛川和白玦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话中的意思,白玦脸上的粉色更加明显,带着水意的眼睛愈发波光粼粼,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白洛川:“脐橙?”   白玦:“我输了还有奖励?”   司绮:“......噗!原来是这种位置!我终于套出你们的话来了!”   白洛川微笑的嘴角轻轻抽搐,看向白玦,眼睛微眯:“宝贝儿,原来你觉得让你在上面是个奖励啊?”   白玦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眨眨眼:“我喝了酒,脑子有点短路,理解错了。”   “是吗?”   “......没错,就是这样。”   白洛川又把眼神在司绮和林久身上扫视了一遍,让林久心生警惕,果然,白洛川接下来说的话就让他的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   “那你们要是输了,二九你就勉为其难跟司绮谈个恋爱吧,作为惩罚。”   司绮‘轰’的一下炸毛了,怒视着白洛川:“这是惩罚吗!?”   “不,不是吧......”林久瞪圆了眼睛,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脸色绯红。   “诶~?”白洛川的语调非常九转千回。   “诶!”白玦的语气非常好奇八卦。   “诶......”司绮的语气有点懵逼和慌乱。   一时间,麻将桌上的气氛竟然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微微凝滞住了。   “......好的,惩罚定下来了,具体执行到时候看个人情况哈,”白洛川含糊了一句,“快点,战争开始,先摇骰子选位!”   司绮冷笑着嘲讽一句:“哟,平时都随便坐的,今天突然这么认真了,是不是非赢不可啊?”   白洛川一反常态地笑得很含蓄,对着司绮轻轻吐出几个字:“那你是想我赢还是想我输啊?”   司绮脸上顿时青红交加,被问得哑口无言,白洛川继续道:“如果你自己想输的话,就一定要让我赢哦。”   “......哦个屁啊,哪里学的腔调,恶心死了!”   “哼,你不懂,大白就爱这种。”白洛川的叹气声略显无奈和宠溺。   白玦:“......”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麻将战局在吵闹中开始,并且一直维持在吵闹中......   司绮:“白洛川!你特么出了二条出三筒,出了三筒出四万,你打花牌的啊!?”   白洛川:“要你管啊!我想输,我想吃脐橙。”   白玦:“......”   司绮:“你大爷的!你到底胡哪一方?”   白玦:“你刺探军情也太不厚道了!洛川别告诉她!”   司绮:“我刺探个鬼的军情啊!?我是要出给他!”   林久:“你神经啊?我们俩才是一组的,你为什么要出给他?”   司绮:“我...我...我!对了,我忘记了!”   白洛川:“嗤——!不,你没有,你目标记得可清楚了,天地可鉴来着。”   司绮:“......就你有嘴,就你强!一天天叭叭叭的!”   白洛川:“略略略......”   白玦:“你到底几岁啊洛哥?我怀疑我在犯罪。”   白洛川比出四个手指头,朗声道:“哥哥,我三岁来着。”   白玦:“......真是要疯了。”   白洛川:“杠上花!我胡了!”   司绮:“耶!厉害!”   林久:“......”   白玦:“......”   白洛川:“呵呵呵......”   司绮:“......人要有为敌人打call的大度精神!”   白洛川:“嗯呐,我理解你,希望你下个站台也为boss打call哦!”   司绮:“......哦个屁!”   三个小时后,战局结束,在司绮的有意控局之下,结果不言而喻。   司绮:“哇哦,我们输了,好难过哦!”   林久:“我并没有看出来你难过。” 第48章 飞跃牌自行车   白玦和白洛川离开司绮房间的时候,另外两人还在房间里就‘司绮到底有没有故意放水输掉牌局’这一问题进行辩论,为避免被‘无辜’波及,白洛川眼疾手快,拉着白玦就溜出了房间,再关上门给他们腾空间。   车厢走廊上此时已经是寂静一片,暗到有些泛旧的暖光灯让长廊更显得幽深,站定了之后能感受得到火车的行进颤动,但并不明显,还算是比较平稳的。   白洛川和白玦的房间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但从尖叫乐园的站台回来之后,两人几乎是天天同住在白洛川的房间里,美名其曰‘互相照顾’。   至于照顾哪方面,就不为人知了。   “赢了诶,大白你失不失望?”白洛川斜着眼睛看他。   “赢了怎么会失望?”白玦面不改色故作镇定。   “不失望啊......”白洛川若有所思地点头,扯了白玦一下,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就将人猛地摁在墙上,再顺手关门。   “唔!”白玦的背脊骨不轻不重地在墙壁上摩擦了一下,有些细微的疼和酥麻,“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嗯...”白洛川挑衅似的在他颈边吹了口气,“补药吃多了,有点过于嗨了,你做点好事儿,帮我降降火呗。”   言罢,便一口咬上了白玦颈项边那块极为脆弱细薄的皮肤,没用太大的劲儿,却刺激得白玦那一片肌理都泛红起来。   “嘶......轻点儿......”白玦低声喘息,“我看你平时就是体寒,该让这火好好在你身体里多呆一段时间才对。”   “怎么这么狠心?你舍得吗?”白洛川放过了那一块细肉,牙齿嘶磨着皮肤缓缓向上,留下一串艳丽的红印。   没等白玦回答,白洛川撑在墙壁上禁锢着白玦的手就一把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触手又凉又软,让人莫名地生出一丝暴虐感来。   白洛川将白玦的头发往后扯,迫使他仰起头来,凶狠地咬上了那片粉白的唇。   些许的刺痛从唇瓣上传来,白玦微微皱了眉头,紧闭的双唇也轻轻张开,泄露出一点无意识的乱了节奏的呼吸声,然后便感觉唇齿被强势地顶开,灵巧的舌头霸道地闯入,在口腔中一点点地扫荡,像风暴一样席卷了他耐以生存的氧气和那些来不及吞咽的透明液体。   白玦的喘息声逐渐粗重,被迫地仰头更让他呼吸困难,意识变得昏昏沉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手臂绵软地搭在白洛川的肩上,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   白洛川把他拦腰搂住,暂时放过了他,在白玦被咬得有些红肿的唇上轻碰了一口,看着他张开喘息的样子和已经迷离的双眼,低声轻笑:“啧啧啧,大白你这么纯情还想怎么在我上面啊?就算我们打牌输了你也做不到吧?”   白玦从白洛川肩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氤氲水汽,像是天山冷泉中淬了一些玫瑰花蜜,荡出泛着蜜意与粉意的涟漪。   他轻轻启唇:“脐橙啊......”   白洛川被他这一眼撩得心绪紊乱,心脏猛然**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人就是喜欢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挑衅他,跟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一样,非得在他心上的那团火再浇去一桶油,或是一瓶辛辣的酒精,让那火势更猛烈。   他想起了许多以往的小细节,白玦喜欢被他握住脚踝拉到身下,喜欢被他摁住双手禁锢在床上,喜欢被他一寸不落地在全身肆虐,就算留下痕迹也无所谓,白玦更喜欢两人纠缠在一起、交融在一起的身体和四肢。   他喜欢那种全身心被白洛川填满的感觉,喜欢看到白洛川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是属于他的感觉。   他爱死了白洛川的占有欲,灵魂都在那占有中堕落。   “又在勾引我?”白洛川轻轻地咬上白玦的耳垂,牙齿咬着那块肉慢慢地磨着,这种极为缓慢的前戏简直像一场折磨,惹得白玦双腿都在轻轻地颤抖。   “......那也得你上钩我才算勾引啊,”白洛川的头发扫在白玦的脖颈边,有些痒,他微微侧过头,懒散的笑声中都带着喘,“你上钩了吗?”   白洛川被他的坦诚逗得笑出了声,放出白玦快要红得滴血的耳垂,凑到他的耳边,唇瓣轻碰着耳廓,低声喘气:“上什么钩呀,先上你吧......”   白玦感觉耳边温热的气息骤然退散,然后身体被不由分说地抬住双腿抱了起来,几秒钟的时间还不够他回味,就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扔到了柔软的床褥里......   (此处拉灯省略若干字,大家可以移步微博@荆棘小花转圈圈,那里有连接~但是下面这一千多字是微博上没有的!大家看完了微博上连着的之后记得别忘了这里!)   清洗完毕后重新回到床上时,白玦的脑袋已经非常疲倦了,眼皮都抬不起来,神经却莫名地紧绷着,他虚握住白玦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腕儿,缓慢地摩挲,犹豫了好久,才转过身面对着白洛川。   月光皎洁,他们没有拉窗帘,白洛川的睫毛都根根分明清晰可见,白玦伸出手在白洛川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摸着摸着就突然来了气,手劲儿也越来越大,从抚摸变成了揉捏,手法堪比揉面团。   “......大白哥哥,你睡不着就想着谋杀亲夫啊......”白洛川睡意朦胧地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握住不许他再动。   白玦和他头靠着头,气息交融,亲密无间,心里却有些酸涩,他借着这股深夜里内心莫名生出的勇气,问出困扰了他好多天的问题。   “我最近才发现,你和司绮好像很早就认识了,是怎么认识的?她说过她以前是护士,那你们......是在医院认识的吗?”   白玦的声音有些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还带了几分颤抖。   白洛川闭着眼睛沉默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这都被你猜到了,你男朋友我考研考了医学院,成了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怎么样,帅气吧?”   白洛川语气轻快,白玦眼里的难过却像水似的淌出来,知道他在乱扯,小声道:“得了吧,就你那毅力还考得上医学院?神学院都考不上吧。”   “诶......”白洛川微微叹气,睁开了眼睛,白玦眼中赤裸裸的悲伤情绪让他的心脏都泛着酸疼,白洛川搂过他的脖子,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地磨蹭安抚。   “你是不是那时候......生什么病了?”白玦拼命地想要回想起分手时白洛川的状态,但能想起的却总是那阵无法忽略的痛楚,“你和我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虽然是这样问的,但白洛川了解他,他既然已经问出口了,就表明在他的心里这件事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怎么瞒也瞒不过去了。   “难怪你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的,还常常精神恍惚,是想这件事去了?”白洛川又忍不住叹气,这样的状态好在是存在于火车上,要是在站台世界里精神出走,那这傻子都不知道陷入危险多少次了。   “难道这件事不值得我想吗?不值得我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吗?”白玦诘问道,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可能变得尖锐了,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他在白洛川面前都控制不住自己。   “到底是不是我说的那个样子?”白玦定定地看着白洛川的眼睛。   “......是。”   白洛川顿了好久,才终于承认。说出那个字的时候,他感觉面对着白玦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像是这几年间压在心上的那个巨石终于落下了一般。   说起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他又何尝不是呢?不然怎么会被这辆火车选中。   白玦数年里洗脑自己‘对方只是不爱了’这一理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但此刻才发现事实却比他想的更加悲戚,更加难以接受,更加让他心痛难耐。延迟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别哭啊......”白洛川无奈道,疼惜地擦着白玦脸上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心都被你哭碎了......”   “不许碎!”白玦紧张地揪住他的睡衣领口,哽咽地抽泣。   白洛川哭笑不得:“碎不了碎不了,又不是心脏病,哪有那么容易碎,你怎么大半夜变得傻乎乎的了,夜色封印住了你的智商吗?”   白玦凝视着他,蹙眉道:“那你是要让我自己用智商想?你在这个世界里的武器是以血凝物,那你在现世里的病是跟血有关?白血病?”   白洛川颓然地在白玦颈窝里蹭了蹭,撒娇似的瓮声道:“真聪明啊,我再也不敢说你傻乎乎了。”   白玦竭力憋住鼻头的酸涩和眼眶里的眼泪,颤声骂道:“白洛川!你大爷的!”   “是是是,我大爷的!”白洛川顺着他骂。 第49章 雪岛孤狱(一)   第二日白玦醒得很晚,一睁眼便感觉眼中酸涩刺痛,大概是昨晚哭了太久的缘故。身边已经没看到白洛川的身影,床单凉丝丝的,应该已经起床好一会儿了。   白玦慢吞吞地洗漱完毕,还没从昨晚的悲伤中缓过来,出了门都是一副阴沉的模样。   走到餐厅才发现司绮正一人霸占了一桌,吃火锅吃得正嗨,桌上满满当当的菜品不说,手边还放着一杯奶盖茶,两手齐上阵,脸上连眉毛都洋溢着幸福和愉悦。   “像个穷开心的二傻子。”白玦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   “什么?你说我啊?”司绮解决了自己的感情问题,心情正好,懒得跟他计较,“怎么,昨晚没让你反攻成功,生气了?”   白玦翻了个白眼,问她:“洛川呢?看到人没有?”   “早上二九说要锻炼自己的体能和反应速度呐,就把洛川拉到训练室去教他了。”   “他怎么不找你教?”白玦不满地蹙眉,“你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吗?瞧你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刚刚谈恋爱还有心情在这儿吃独食?”   “你懂个屁,这叫距离产生美好吗?”司绮给他打了个调料递过去,一边揶揄道,“你怎么这么小气,要我说啊,你也该给洛川一点空间,不要一天到晚都腻在一起,容易烦。”   “哼,”白玦意味不明地哼声,垂下眼皮,用筷子搅着碗里的调料,“我们都给了彼此四年的空间了,现在怎么在一起都不会嫌腻了。”   “咳咳咳......”司绮被吓得呛到,猛灌了一口奶茶,惊道,“难不成你就是他那个前男友?!”说完又自己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啊,在火车上的第一天你们就说过是熟识了,我居然没有猜到......”   白玦的眼皮颤动了一瞬:“前男友?他以前跟你说过我?”   司绮讪笑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提过一点,他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你的吧......主要是我也以为你可能会恨他,所以你们重逢之后这么快就在一起,我也就没往你是前男友那个方向想......你们的感情,还挺好的哈......”   “为什么要恨他?”白玦定定地抬起眼皮看她。   “呃,这个......”司绮不知是不是热的,额头都浸出了一层薄汗,说的磕磕巴巴,“他说过是自己不对,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就分手嘛,这样感觉你是挺无辜的哈......”   白玦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不用掩饰,我已经知道他的病了,司绮。”   “啊?你知道了?”司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说漏嘴了......”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又飞快地解释:“不是洛川叫我故意瞒着的啊,是我自己之前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人,而且平时电视剧看多了,刚刚就想得复杂了,你不要误会他。”   白玦点点头,神色有些飘忽,喃喃问:“那四年他都在医院吗?是怎么过的呢?过得还好吗?”   这些天,他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心痛如绞,连睡梦里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也不是都在医院,”司绮叹道,“前两年都还待在家里多些,之后情况就越来越差,东西吃不下,化疗之后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穿刺还常常痛晕过去,他那么高的个子,瘦到连一百斤都没有,跟鬼似的......”   司绮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把利剑,刺进白玦的心里,疼得他窒息,连呼吸一下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与忍耐力。   “......后来就常常待在医院里了,”司绮看着他握紧到指节发白的拳头,没有再多说白洛川那时的状态,“直到几个月以前,医生说......可以放弃治疗了,最后的时间希望他出院去实现一些未能达成的愿望。”   白玦的眼角发红,像是快哭似的,可司绮细看,那里却是一片干燥,要撕裂开的感觉。他艰难地开口:“他有说,什么愿望吗?”   “你猜得到吧,人都在这火车上了,”司绮苦笑了一下,“他说,他的愿望就是活下来,和你重新开始。”   “那时候我觉得他很悲哀,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司绮回忆道,“可几个月之后,我们就在这辆火车上相遇了,听说火车是靠着人心的念想有多深来选人的,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快要死了,洛川心里也固执地想着要拼命活下来,和你在一起吧。”   她看了一眼面前被痛苦笼罩的人,轻声道:“不过你也是一样的念想吧,所以阴差阳错,你们俩才会在这个世界重逢,真的挺好的。”   白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脏突突地抽痛着,似乎闭着眼就能看到病床上气息奄奄的白洛川。   “别纠结以前了,白玦,”司绮安慰道,“那改变不了什么,重要的是现在,你们要好好珍惜彼此,他真的吃了很多苦,不过我感觉得到,你那几年也过得不好,所以就不要停在以前的痛苦里了,你们互相扶持,过完这些关卡,未来一定会好的。”   “......我会的。”白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谢谢你。”   “客气什么呀,我们是队友嘛。”司绮小手一挥。   “不是这个,是谢谢你那时候照顾他那么久。”白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   “那就更不用了,”司绮笑得灿烂,“谁让我是白衣天使呢?”   “还是得谢。”白玦摇摇头。   “得,那你以后和你家那位少怼我两句吧。”   白玦低头笑:“行吧。”   “在聊什么呢?”白洛川和气喘吁吁的林久走过来。   “大白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烧了?”白洛川皱着眉头在白玦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这里怎么可能生病,没事的,放心吧。”白玦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住,偏过头去在白洛川的唇上碰了碰,眼神里满是缱绻浓烈的爱意。   “啧啧啧,怎么出这么多汗哟,你是去打铁了吗?”司绮一脸嫌弃地抽出纸巾在林久脸上胡乱地抹着,瞥了眼对面两人,也跟着使坏地凑到了林久唇边飞快地亲了一口。   “......锻炼身体嘛,不流汗怎么行?”林久慌乱地接过纸巾自己擦,汗却仿佛比先前流的更多了,脸还越来越红。   他瞥了一眼满桌的菜,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小心吃太多了下个站台跑都跑不动了。”   “嘁,谁知道下个站台是不是什么冰天雪地的地方呢?搞不好我吃点脂肪出来还比较抗冻!”   谁知一语成谶。   ————————————————   十几天后,绿皮火车驶进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中。   窗外是一片茫茫的白,刚开始还有点新奇,但看久了只觉得刺眼,还会导致暂时的目盲。   看起来这次的站台似乎气温有点低,白玦便更加忧心忡忡地重启了给白洛川补身体的计划,本来体温就偏低,偏偏又到了这样的地方,真是让人焦心。   又几天之后,火车的速度逐渐减慢下来,白玦将白洛川从床上挖起来,穿上厚外套,还戴了个毛线帽。   火车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他们又听到了那段熟悉的话。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列车已经进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指定车门下车,本次列车停留时间为七天,请不要贪恋沿路的风景,保管好车票按时返回,开启我们的下一次旅程。温馨提示:先上车后补票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请勿尝试。最后,祝您旅途愉快,愿机会永远伴您左右。”   火车门缓缓开启,刺骨的寒风从外面涌进来,吹得人恍惚间觉得连骨血都是冷的。   “操!这什么鬼天气!”白洛川低骂了一声,将手揣在衣服兜里,四人一起走出了车厢。   出了火车却没了方向,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雪地,甚至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算了,随便走一边吧,”司绮说,“总不至于让我们还没开玩就冻死在雪原里吧。”   下来的其他乘客也是没有目标地以火车为中心往前走,走过一段路之后,白玦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块泛着蓝光的平面,在雪白的地里格外显眼。   跑过去了才发现,那是一条河,还似乎是活水,看得见水的汨汨流向。   岸边堆放了一艘艘小船。   “这是......让我们坐船?”林久一脸问号。   “那就坐吧,能怎么着啊。”司绮大咧咧地将一艘小船推进河流里,四个人刚好坐上去,刚坐稳,小船就沿着河水的流向不快不慢地动了。   沿途都是雪原,这条暗蓝色的河流蔓延出去,像是嵌在雪原中的一条蓝宝石项链,美极了。   小船行进了大约十分钟,停在了一栋灰黑的建筑面前,这建筑四面的雪地被河流圈住,似是雪原中的一座孤岛一般。 第50章 雪岛孤狱(二)   这座被河流围成的雪岛看上去非常宽阔,占地面积很广,冰层厚实,中心处的灰黑色建筑外观十分老旧,铁门紧闭,锈迹斑斑,似乎是有些年岁了。   四人下了船,后边也陆续有船只抵达,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灰黑色建筑是没有锁的,推开铁门时有刺耳尖锐的年久未润滑的摩擦声。   大门推开后,跟想象中场景立马转换成阴森幽暗不同,走过门前的一条路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露天的大操场,四周用铁丝网围住,操场中的泥地大概是被冻久了,质地看着极其坚硬。   “这是学校吗?还有个这么大的操场。”林久问。   “你见过哪个学校是建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冰天雪地里呀?”司绮摇摇头,“滑雪划船上学吗?”   操场后面是高三层的建筑楼,估计是类似行政楼的功能,只是那深灰色的斑驳外墙与荒凉的雪景互相映衬,也太应景了些。   “我们去那楼里瞧瞧吧。”白玦说。   懒得绕路,他们直接从操场中间的网门里穿进去,踏上操场的泥巴路。   果然,一踏上去就感觉那泥地被冻得实实的,凹凸不平,但跟石块一样坚硬。   四人横穿过操场,从另一边的网门中出去,就到了三层建筑前。   这里似乎是建筑的侧面,只有一扇矮小的门,在白玦准备伸手将它打开的时候,身边却突然传来一丝阴凉的风。   他侧过一点头去看,却猝不及防差点喊出声来。   身旁的白洛川飞快地揽着他的腰后退了两步。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身侧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   简直防不胜防,白玦心跳都漏了一拍,差点就祭出了双刀,所有人都屏息不敢突然说话,但站定后却发现这老婆婆完全没有攻击他们的打算。   老婆婆穿着粗布麻衣,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稀疏,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仿佛经历过所有的大风大浪,什么水渗进去都泛不起涟漪,勾不起波澜。   她提着一盏深山徒步旅行常备的油灯,看着他们一群人,缓缓开口,声音喑哑,跟那扇门一样,像是多年未曾说过话一般。   “......雪原入夜早,各位请跟我去塔中休息。”   其他人不敢多言,在老婆婆转身后便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沿着建筑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们走到了三层建筑的正面,建筑正门边赫然写着‘雪岛监狱’几个字。   “居然是一所监狱......”白洛川小声喃喃道。   “所以那操场大概是给犯人们放风用的?”   “关在这些地方的犯人怕都是些死囚吧,穷凶极恶的那种。”   “怕什么,穷凶极恶的肯定都带着手铐脚镣呢,这你都打不过?”   “......”   窃窃私语间,前方的老婆婆突然出声:“到了。”   白玦抬眼一看,面前是一座灯塔的样子,最顶上闪着暖黄的光,估计是在烧火,灯塔大概有五六层楼高,由石砖堆砌而成,下宽上窄的柱形,外侧的石砖经过风吹日晒,呈现出一种风化的古旧色彩来。   “请在里面自行挑选房间居住。”老婆婆说完这句话,就提着灯,一个人重新往操场楼那边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白洛川叹了口气:“走吧,在这儿站着也没用,先去看看房间。”   这石砖似乎有良好的阻碍寒风的功效,进了灯塔里面之后,便立刻感觉没那么冷了。   第一层有三间小屋,石梯是旋转往上的,没有护栏,墙壁上凿了地方放油灯,显得不那么暗,越往上空间越小,四层和五层都只有一间屋子,再往上就是四面透风的塔台了。   白玦四人挑选了第三层,第三层刚好只有两个房间,房间也不算太窄。   如同那位老婆婆的说的,雪原上入夜很早,他们刚到时还是大亮的天色,此刻从房间唯一的小窗户望出去,天空却开始迅速地暗下来了。   “这座灯塔好像是在监狱围墙的边缘处。”白玦说。   “嗯,应该是建来有类似于瞭望台的作用,这个位置爬到灯塔最顶上望出去的话,大概可以看见监狱的全貌。”白洛川说。   没过多长时间,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冷风呼呼地吹,刮在窗户上啪啪地响。   房间里有壁炉和木材,火苗燃旺了之后,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倒是没有什么湿气,只是长久地不住人,味儿有些不太好闻。   “这个被子的味道也不太好,只有将就将就了。”白洛川抖开棉被,铺在床上,“这条件这么艰苦,明天的三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监狱的伙食好吗?”   “应该还可以吧,”白玦回想了一些以往看过的监狱电影,还是持保留态度,“可这个监狱看上去也不怎么现代化的样子,还在这种地方,别抱太大希望为好。”   当天晚上其实每个人都睡得不太好,窗外的风声太大,雪原上一马平川,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大风便直直地打在窗户上和外墙上,强烈又直观,让人总担心这塔会不会下一秒就被吹垮了。   再加上壁炉里的火一直烤着,身体水分流失得太快,半夜醒过来就发现嘴唇已经干裂了,偏偏房间里还没有水。   雪原的夜来得迅速,却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天色大亮了,白玦把司绮林久叫上,四人一块儿出了灯塔。   一路走到那三层主楼前,刚好有火车上的乘客从那里面出来。   司绮叫住他:“嘿哥们儿!是在里面吃饭吗?里面有食堂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怪异,还是点点头:“有食堂,可以吃饭。”   “有什么其他问题吗?”白玦看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上前一步问。   “啧,怎么说呢,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况倒也算正常,”那人脸上透出一丝恶心的表情,“只是吃饭的时候那些囚犯也在,他们的状态不太像......人,就是不太像我们这样的正常人,你明白吧?”   白玦面无表情地颔首,言简意赅:“嗯,不人不鬼。”   “对对对......”那人皱紧了眉头,“就是那样,没有生气,需要吃饭的鬼,有点儿恶心,总之,我劝你们还是吃快些吧,那滋味儿可不太好受。”   谢过了他之后,四人走进主楼,食堂挺好找的,就在一楼。   因为事先就放低了期待,这时候看到食堂的模样,倒还比较惊喜了。虽然不是明亮崭新的,但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破旧,桌椅简单干净,饭菜窗口后站着的是昨晚那位引路的老婆婆,三菜一汤还有肉,用铁饭盘盛着,味道也不算太差,至少咸淡适中,比白洛川预想的要好多了。   只是跟刚才那人说的一样,有带着手铐脚镣的囚犯也在分批进餐,他们模样跟活人差不多,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完全不似活人。   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的脸色,几乎都能看到里面青色的狰狞血管,眼珠浑浊不堪,如同一潭被搅浑了的死水,透不进一丝的光。他们的肢体动作也十分僵硬,甚至有些扭曲,极其别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冷的腐臭味。   “卧槽!这些还是人吗?”司绮搓了搓手,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隔了几张桌子的囚犯。   “不知道。”林久接了一句。   这些囚犯虽然状态怪异,但行为模式却非常有秩序感,盛饭装盘、吃完放盘,这种秩序感倒有点像是将军府中被阵法烧死的那些奴仆,却又有点不一样。   “我以前听说过一些故事,”白洛川轻声开口,“有的人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然后他的魂魄能够驱使着已经死去的身体重复着进行生前的行为。”   “你是说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也不一定,都是猜的而已,还得找线索来看。”白洛川在食堂一角找到了些行军用的水壶,装了一些干净的水,好时不时地润润嘴唇。   “要不我们待会儿去问问那个老婆婆吧,说不定她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林久提议。   “可以啊,”司绮无所谓道,“不过NPC一般不会透露太多的线索。”   吃完饭后,食堂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司绮走到饭菜窗口前,笑眯眯地开口:“阿婆,请问你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呐?”   身后的三个男人:“......”   林久脑袋上浮出三条黑线,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你是不是没睡醒?这么随意的吗?”   白洛川轻轻拍了林久的肩:“不怕,有些时候是得大胆一点。”   林久:“......”   而就在这时候,这位一直面无表情的老婆婆却突然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死人活人,又有什么区别......”   声音不大,稍不留神就错过了。   司绮趁机又追问了一句:“那狱中的囚犯们,又是死的还是活的呢?” 第51章 雪岛孤狱(三)   老婆婆听到这句话之后,抬起耷拉的眼皮,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透出一丝隐晦的光芒,阴恻恻地笑了,重复地说:“死人活人,又有什么区别?”   白洛川莫名被逗乐了,凑上前去接了一句:“死人和活人当然有区别,因为他们害怕的东西不一样,您说是吗?”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眼神又恢复了之前没有波澜的样子,不再理他们,一边收拾餐盘,一边低声自语:“死人活人,都一样,都一样......”   “我说她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司绮小声嘀咕着,看这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们收拾收拾,从食堂走出来。   “这些囚犯都往楼上走,或许楼上就是牢房?”林久盯着前方一个吃过饭出来的囚犯,穿着很明显的囚服,脚镣在地上拖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露出来的手指似乎有些扭曲。   “纪律这么好啊,自觉回房?”司绮调侃了一句。   “对呀,”白洛川恍然,“纪律这么好......都不需要有狱警来守着的吗?不怕有人闹事?”   “大概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闹事也闹不出个什么大事来吧?”   “可也不至于完全零监管吧,”白洛川摸着下巴仔细回想,“你们从刚才吃饭到现在,有在这哪里看到过狱警的存在吗?”   “好像是没有看到过,除了囚犯,就是那个老婆婆,这说不通啊......”白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更说不通的是,就算没有狱警,这些囚犯也会乖乖地吃饭、上楼,说不定还会乖乖地给自己上锁。”白洛川想着那个画面,说着说着自己也乐了,乐了半天才发觉其他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瞧着他。   白洛川无语地摊手:“你们该不会觉得他们真的会给自己上锁吧?”   “那可说不定哦,上去看看呗。”   他们先在一楼逛了一圈,这层应该只有食堂和一些行政办公室,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之后,就是整层的监狱牢房了。   一眼望过去,房间的数量还不少,大概有三四十间,每间大约六七平米,里面有双层床、洗漱台和坐便器,一目了然。   此刻大部分的房间里都有人,隔着一扇铁栅栏,里面的人能够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看清里面。   那些人里面,有好几个白玦是在刚才食堂里看到过的,也就是说,他们吃完饭之后,又自行回到了这里,而且看着铁栅栏上门锁的情况,居然还是锁着的。   “这还真是诡异......”司绮小声道,“电视上演的囚犯不是都应该拽得无法无天吗?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怎么这里的都这么听话?”   他们又上了三楼,这里也是设置的监狱房间,犯人数量倒是没有楼下多,却都是一样的状态,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待着,对于白玦他们的到来一点都不关心。   半天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白玦昨晚设想到的可能发生的狱中暴动等等,也都根本没出现苗头,囚犯们甚至都不会大声地吵闹,对于一座建在雪原上的监狱来说,这实在太平和了些。   不料下午就出了事。   因着白洛川有些怕冷,主楼里的一些地方也还没有看全,白玦他们就一直在楼里四处转悠,没有出去,可到了三四点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从外面传进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几人一惊,出了主楼绕到大操场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里面已经围了几个人。   “出什么事了?”白玦拨开人群走到里面。   人群往两边散开之后,他们看见了躺在硬泥地上的那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那张皮。   “呕——”林久干呕了一声,后退两步。   那副模样实在是太过凄惨,就仿佛是身上所有的血肉和骨头都被搅拌机搅得粉碎,然后从里面将所有填充物通通抽走,只剩一张空空的皮囊歪歪扭扭地落在地上。   四周都是他散掉的碎骨碎肉和血泊,看着让人发呕。即使天气那么冷,寒风呼呼地吹着,依旧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是怎么成这幅模样的?”白玦问,“有人看见了吗?”   “我......我不知道啊!”一个名叫吴旋的人说。   “你都不知道那谁他妈知道呀?”另一个人有点暴脾气,“你俩昨晚一起住的,刚才也是一起行动的,他死的时候也是你在旁边尖叫的,除了你,还有谁看得清楚!?”   白玦把目光投向了吴旋,他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他...他就是一直在喊疼,那个伤口是昨晚我们烧木材的时候,他被木刺划伤的,很大一个伤口,本来昨晚都止住血了,但是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喊疼,伤口还裂开了,我当时觉得他小题大做,那个伤口虽然不小,但也不至于疼这么厉害,可是走着走着他就......他就突然散了啊——”   “散了?”司绮对于他这描述感到非常惊恐。   “对!就是散了!”吴旋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同伴的皮囊,那样子像是快魔怔了,“先是血很快地喷出来,然后是肉和骨头......”   “你当喷屎呐!?”旁边有人讥笑道。   林久听了这话,脑袋里联想画面太快,刚有些平复下来的胃又有些翻腾的迹象了。   “这么说,这人是被房间里的木材给杀死的?这是什么奇葩死法?”有人荒唐地冷笑了一声。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我没有说谎......”吴旋无力地申辩着,但显然,周围的人都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   雪原的夜来得早,所以晚饭也就吃得早,但看到了下午那稀碎的场景,有食欲的人显然很少了。   “你们相信那个吴旋说的话吗?”司绮一边啃着个肉包子,一边喝着南瓜汤,看上去一点都没被影响。   “才第一天,车票线索的影儿都没看到,他没有说谎的必要。”白玦也淡定地吃着盘里的饭菜。   “那倒也是......”   “洛川,干什么呢?吃不下?”白玦拨弄了一**边白洛川的头发,他盘里的饭菜被他自己用筷子搅得一团乱,总量却没怎么减少。“胃犯恶心了?比二九吃得还少了。”   林久:“......我已经努力适应了,下一步就是达到司绮那样正常吃饭的程度!”   司绮:“噢哟,不得了了。要振夫纲啊!”   “......神经病。”   “我在想那个人是怎么死的,”白洛川戳了戳盘子里的菜,“是因为被木材伤到,还是只是因为伤口,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那你想出个所以然来了吗?”白玦帮他把面上冷了的饭菜拨到一边。   “没有,”白洛川摊手,“不过如果只是因为伤口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不好办?你怕你到时候会在情急之下割腕儿?”司绮问,白玦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不是,”白洛川纠结地看了一圈他们的脸,叹气道,“你看看我们现在还有谁是嘴唇没有裂口的吗?大家都有吧,这就都有伤口了。”   司绮:“......”   林久:“......”   白玦:“......亲爱的,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特。”   “唉,我也不想的,”白洛川叹气,“主要是被木材划伤就死这一点我觉得实在说不过去,不如你给我亲亲吧,亲一亲裂口可能就好了。”   “那就应该还有别的条件,”白玦淡定地点头,“伤口是其中一个原因,不然那个人也不会一直喊痛,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你都先把饭给我吃完!”   末了还补充一句:“不吃完就不给亲。”   “好嘞!”白洛川满足地开始扒饭。   吃过饭没多久,天色就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原本消失了的老婆婆这时候出现在主楼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这是什么意思?”司绮有些疑惑,“送客?”   老婆婆这时候客气地开口了:“各位吃好之后请回塔内休息,夜晚风大,请勿妄自在外走动。”   “得,这是赶客了。”白洛川道。   “你真觉得人家把你当客人吗?”白玦无情地拆穿他。   “表面功夫至少要做好吧。”   陆续走出主楼的大门,白玦看了看天色,扯了扯林久的衣服,小声说:“二九四七,你们打打掩护,我和洛川绕到操场上去看看。”   “为什么要打掩护?这老婆婆也没说必须立刻就回灯塔里吧。”   “我的直觉里,咱们还是不要被她重点关注到比较好。”白玦交代完后,就在路上的一个视线死角里,和白洛川一起拐到了监狱大操场的那面。   下午那人死的地方靠近铁丝网边缘,白玦和白洛川没走进去便看到了那处地方,地上皮囊已经消失不见,晚饭时分下了一场雪,那些碎骨碎肉什么的,也被大致地掩盖住了,没留什么痕迹,甚至连血腥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第52章 雪岛孤狱(四)   雪地上只有一点儿零碎的残渣,像是吃剩的食物渣子。   白洛川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副本刷新的过程?”   “不是,”白玦摇摇头,自己的眼神里也透着疑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可能是我多想了,回去吧。”   刚转过身,脚步便瞬间凝滞,一股冰冷寒意直冲头顶。   ——那原本站在主楼正门边的老婆婆,此时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双情绪莫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   白洛川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踩到了地上的积雪,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幸好白玦条件反射地扶了他一把才没有出洋相。   “......这老太太怎么这么喜欢神出鬼没啊,我看她比那些囚犯还要不正常一点。”   这话说得小声,老婆婆大概没听到,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眼睛里不带笑意,脸上的皱纹随着勾起的嘴角而动,看着有些狰狞可怖。   “夜深风大,请两位回房休息。”老婆婆的语调很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晚饭吃太饱了,我们散步消食来着,这就回这就回,呵呵呵......”白洛川揉了揉肚子,对着老婆婆笑得一脸天真,拉着白玦慢慢地往灯塔走。   说是散步,便不能走得太快,于是在离开老婆婆视线范围的这十几秒钟里,两人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紧跟着,如芒刺背。   好不容易回到灯塔,上了三楼房间里,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要我看,这个监狱里最诡异的是这老太太,哪个NPC的戏这么多?跟个鬼影一样!”白洛川狂灌了一口水,扯下领口的围巾。   “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吧?”白玦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其实按照正常的时间,这时候大概才晚上七点多。   白玦打开门,敲了对面司绮和林久的房门,让他们今晚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留个心眼儿,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回到房间,白洛川已经把壁炉的火都生起来了,窗外呼啸着寒风,还夹杂着冰坨子拍打着窗户的声音,屋里却暖洋洋的,木材燃烧的味道闻久了,让人感觉昏昏欲睡。   白洛川一如既往的睡眠好,裹着被子睡得像个蝉蛹,白玦工作这两年倒是养成了只睡五六个小时的习惯,忙的时候甚至睡三四小时都可以,而且睡得很轻,稍微有一点响动都能吵醒他。   饶是这样,在这冰天雪地中暖烘烘的屋子里,他还是在八点多就来了困意。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白玦在一片黑暗的睡梦中,似乎听到了白洛川在旁边叫他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还带着朦胧的睡意:“白玦,白玦,白玦......”   白玦想睁眼,可困意却像是巨石一样压在眼皮上面,意识也游离,根本清醒不了,他以为白洛川是跟昨晚一样觉得空气太干燥,想喝水,便胡乱地伸手在床边的柜子上薅了一把,抓到了晚饭时从餐厅里带出来的水壶,伸到白洛川的脑袋边上碰了碰。   白洛川却根本没有要拿水壶的意思,依旧在不停地叫他:“白玦,白玦,白玦......”   白玦刚想应声,嗓子却干到被什么东西糊住,没能发出声音。   这时候,窗户被冰坨子打中的‘啪’声骤然响起,一股凛冽的危机感像寒风一样涌进白玦的身体里,将他的意识陡然唤醒——他忽然想起来,白洛川似乎很少用这样平淡的语调连名带姓地喊他。   呼唤声还在继续,白玦无法睁眼,身体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边,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对抗,终于在脑袋神经紧张到刺痛之时,撬开了一条缝。   一丝微弱的火光照进他的眼睛里。   有了第一缕光线,白玦终于感觉眼皮松动了许多,猛然睁开。   窗外依旧是夜深雪大,壁炉里的木材燃了一半,偶尔有啪啦的断响声。   而他侧过头,身旁的白洛川依旧是一张熟睡的面庞,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白玦:“......”   呼唤声这时候又继续响起,此刻听着声音,却像是在门外发出的,而且语调根本没有起伏,半夜听着,让人瘆得慌。   白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出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屏息以待。   那声音孜孜不倦地喊了快五分钟,终于在没有任何人应声的情况下放弃了。   但三秒之后,白玦却又听到一声极为微弱的喊声,这次的对象换了人:“白洛川......”   身边的人动了一下,白玦立马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白洛川的嘴巴给捂得死死的,同时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摇着白洛川的身体。   白洛川在睡梦中被猛然惊醒,双眼艰难地睁开,白玦甚至感觉得到,他张开嘴哈出的气息在自己掌心上湿了一大片。   他在火苗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对上了白洛川的眼神,冲他轻轻摇了两下头。   “白洛川,白洛川,白洛川......”外面调子平得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在白玦耳朵里极其微弱,但在白洛川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种明晰的感觉。   白洛川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朝白玦扬了扬眉毛,将他的手掌拿下来一起放进被子里,没有再动,两人甚至侧躺着互看都没有说话。   那声音像有妖力似的,半梦半醒时听着有一点亲切,但此刻头脑清醒地听着它叫唤,这冷冰冰的语调又让人一阵头皮发麻,躺在被窝里都觉得冷。   喊了几分钟没人应,那声音估计也有点郁闷,喊完最后一句‘白洛川’之后,冷哼了一声,便听不见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屋外也完全没有动静了,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招?叫魂儿啊?”白洛川小声哔哔,“吓得我一身汗。”   “你说......它是就只喊我们,还是一视同仁每间屋子都喊呐?”白玦问。   “肯定一视同仁啊,这冰天雪地的,人家妖魔鬼怪好不容易出来转两圈玩个浪漫,怎么可能搞两个人就罢休了?”白洛川突然想起了那个老婆婆,“你觉得是那个老婆婆想除掉我们?为什么?就因为我们吃完晚饭之后乱跑了?”   “不知道,”白玦摇摇头,“也不知道二九他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别操心他们,看看二九前几个站台里那一天天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每晚都不敢睡沉,况且你去打过招呼,不会中招的。”白洛川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些泪水。   “那倒也是。”白玦回想了一下林久那些日子里看上去熬夜肾虚的模样,不再担心,“现在几点了?”   “大概两三点吧,好困......”   “你睡吧,我守一会儿,免得那个声音又卷土重来。”白玦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白洛川也不再说什么,在白玦的嘴唇上碰了碰,便裹着被子重新睡过去。   天亮前的几小时里,那声音倒是没有再出现,只是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刮起来的声音莫名的悲戚,像是有人在哭似的。   第二天一早,白玦还在洗漱,司绮就哐哐地来敲门。   白洛川打开门,往她身后望了一眼,打趣道:“噢哟,只有你一个人?二九昨晚嗝屁了?”   “嗝你大爷!”司绮走进他们屋子里晃了一圈,“昨天晚上有个催魂夺命的声音叫了我俩十几分钟,幸好二九反应快,不过他也一晚上都没敢睡,这会儿在做操醒神呢。”   “做操?”白洛川乐了,“这么老大爷的吗?”   “那是青春!学生范儿的操,你懂个屁。”司绮翻了个白眼。   “嘁,谁没上过中学啊,我告诉你,上学那会儿的课间操,我还在伸展运动的时候偷偷拉过大白的手呢。”白洛川贱兮兮地实施精准打击,“不像你,只能靠现在的画面来凭空想象学生时代更青涩的二九。”   “哦,白玦没打断你的猪蹄子吗?”司绮面无表情。   “啧啧啧,一股酸味儿,”白洛川胜券在握地微笑着摇头,“不,他没有,因为他爱我。”   司绮:“......”她的白眼已经快要冲出灯塔翻上天了。   四人收拾完毕下楼之后,天色已经大亮,积雪在地面上又堆了薄薄的一层,被踩得有些脏了。   刚进食堂,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似乎很紧张。   而且他们四个进门的时候,几乎是每一个在这里面的外来乘客都把视线投了过来,将他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之后,才松了口气地收回目光。   “出什么事了呀?”司绮对于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情况总是有些焦灼,随便拉了一个刚放完餐盘的女人过来,细声细语道,“漂亮姐姐,能告诉我这儿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我看大家的眼神都不太对呀。”   那女人叹了口气,说:“今天早上,我们在吴旋的手上看到了手铐。” 第53章 雪岛孤狱(五)   “手铐?”白玦愣了一下,“是囚犯们戴的那种手铐吗?”   “是啊,”叫胡柔的女人看了他一眼,脸颊微微染上一抹绯色,“吴旋的朋友昨天不是死了吗,他昨晚就是一个人睡的,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出来就有人看到他双手上铐着一副手铐,跟那些人戴的一样。”她指了指正在吃饭的囚犯。   “吴旋自己知道吗?”白洛川问出这话后便觉得荒唐,自己的手上戴着手铐,难不成自己还没察觉?   “怪就怪在他自己状态也不太对,”胡柔皱眉道,“他知道手上有手铐,但也没有其他激烈的表现,起初我们还以为是他自己想玩玩儿,后来说多了,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戴上的。”   “这可真够诡异的,”司绮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那他人呢?”   “他自己突然反应过来之后,就知道可能是中招了,发着疯去外面那些屋子里找钥匙找钳子了。”   白洛川笑了一声:“这监狱里连狱警都没有,他去哪儿找钥匙?”   四人刚坐下来没多会儿,便听到外面走廊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和杂乱无章的哭喊声。   吴旋手里握着个锈迹斑斑的铁锤冲进了食堂,浑身都在颤抖,无措地哀求着:“谁来帮帮我,谁来帮我把它砸开,我的手不方便使力,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   一觉醒来,手腕上莫名其妙被戴上了属于囚犯的手铐,还怎么找也找不到开锁的钥匙,偏偏他一开始居然没察觉这有什么不对劲,还觉得很平常,如此种种诡异的地方,都让吴旋脆弱的神经开始崩溃,他本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在及格线以上了,可真的当死亡如此靠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简直不堪一击。   一个叫谭平的男人走过去,接过那个小铁锤颠了颠,那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家用小锤子,在木板上钉个钉子什么的或许还行,但想要用它砸开手铐,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它还这么锈了。   “我试一试,要是成功不了,你不要怪我。”   吴旋连忙慌乱地点头,眼神里面却爆射出了希冀的光芒。   白玦注意到,食堂里正在吃饭的其他囚犯以及依旧站在饭菜窗口后面的老婆婆,都是跟往常一样的表情,似乎根本不把这边发生的事放在眼里。   谭平让吴旋趴在地上,双手往前伸,张开放在地面,他握紧了小锤子,朝着吴旋双手中间手铐的连接铁圈用力砸下去。   整个食堂都听到了那“铛”的一声。   随后,谭平又猛地砸了许多下,砸到铁锤上的锈片都散落了一地,铁锤的把手杆也裂开了很大的缝,那一条结实的连接铁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操!”谭平怒骂了一句。   “唉,我看电影里那些主角都是一下就把手铐扯断了啊,怎么这里这么难?”司绮托腮感叹。   白洛川淡淡地回了她一句:“你看的是超级英雄电影吧,能拉飞机的那种,手铐算得了什么。”   司绮:“......”   绝望逐渐从吴旋的眼里蔓延到整张脸,直到五官都痛苦地扭曲。   谭平放下了小锤子,他已经竭尽全力,连虎口都被震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却也无能为力。   谭平叹气问他:“吴旋,昨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有事情发生啊......”吴旋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往两边扯着手铐,眼眶里泛起了红血丝,“我只是梦到了林望而已,我梦到他在叫我......”   林望便是昨天下午在大操场上被剥皮抽肉的人,也是吴旋在第一晚的室友。   “那你应声了吗?”司绮突然发问。   “什么?”吴旋怔怔地抬头看她。   “我问你应声没有,”司绮道,“昨晚我们也听到有声音在喊我们的名字了,但是没有应声,那种不正常的声音,可不能随便回答的......”   吴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而食堂里一些其他的乘客也变了脸色,眼神有些凝重:“你说,半夜会有人叫我们的名字?”   白玦心下了然,看来这声音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喊,又或许是吴旋已经中招,所以它才没有选择下一个。   “没错,所以我才问他应声没有呐。”   吴旋揪紧了头顶的头发,将自己的脑袋藏在手臂后,闷声哭诉:“我不记得了,我睡得迷糊了......他叫我,他叫我......我好像就回答了一下,然后我就睡着了,我太累了......”   司绮叹了口气,摇摇头:“你这情况......看来的确不能应声。”   话音刚落,就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吴旋紧抱着头的手臂皮肤上像被画笔勾勒一般,开始出现一丝一丝的裂纹。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那暗红色的裂纹就从手臂蔓延到了吴旋身体的其他地方,至少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布满了这些割痕一般的东西。   “吴旋!你的身上是什么?!”谭平惊恐地叫了一声,快速后退几步。   吴旋茫然地露出脸来,眼神却突然定在了摊开的手心上面:“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露出来的手,甚至包括脸上,全部都是这样的裂纹,裂纹的红色逐渐加深,如同皮肤被锋利的刀子生生割裂开,血液都还来不及流下来。   食堂里的人均是后怕地远离了他一步,吴旋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了,但当他颤抖着双手去摸自己的脸时,脸上的肉却顺着裂纹的痕迹,一块块地掉下来。   “啊——!”   吴旋惨叫了一声之后,连着他的嘴唇也掉落了下来,仿佛凌迟之刑。很快的,身上、四肢的肉也开始跟着那裂纹缓缓掉落,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刀,从吴旋的身上利落地片下一块块肉来。   吴旋的身体迅速变成了一个血人,等到剩下的肉也慢慢掉落之后,便露出了森森白骨,上面黏附着他的血肉,触目惊心。   林久瞪大了眼睛,苍白着一张脸,喃喃道:“现场直播太刺激,我的胆量进阶失败,要去吐了......”   说完,就快速跑到食堂的垃圾桶边干呕起来。   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快速地放还了餐盘之后,都急匆匆地跑出了这个食堂。而老婆婆和囚犯们的表情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也太惨了点。”白洛川把视线从地上那一堆肉块上面移开,“凌迟啊,现代刑法哪里还有这种,莫不是以后还会出现砍头、五马分尸什么的?”   “你可别说了,待会儿都应验了。”司绮苦笑。   ————————————————   一楼的办公室昨天他们只大致地逛了一下,这会儿走进其中一间大办公室时,里面已经被翻得很乱了,也不知道是吴旋为了找解锁工具翻的,还是其他人为了找线索翻的。   林久在书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后,表情有些惊讶:“这个监狱......还有典狱长啊?”   “哪里?”   白玦把相册接过来,第一页赫然是一张老照片,照片泛黄,有点模糊了,但还是能看清照片中人物的大致模样。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典狱长的肃穆服饰,眉宇间透出几丝阴鸷,看着冷酷无情。   照片下面的介绍写着:第十四任典狱长,宗茂。   “哟呵!”司绮吹了声口哨,“这么年轻的典狱长啊,长得也不赖,能镇得住这个监狱吗?”   “你看看现在那些囚犯们听话的状态,就知道他镇不镇得住了。”   “他会是这次站台的任务目标吗?”林久问。   “不能确定呀,搞不好是受害者呢。”白洛川把相册往后翻,许多页都是空白的,翻到某一页时突然停住,“这是职工照?”   这一张照片看起来更加老旧,上面深深浅浅地晕出了水痕,像是一幅被水浸泡过的水彩画,将绝大部分人的脸都模糊了,只剩一个人的面容格外清晰。   ——那便是站在人群角落的那位老婆婆。   她抱着一个大的菜篮子,系着围裙,站在最边上,笑得和蔼可亲。   照片下方的介绍写着:工作人员合影留念。   白洛川看着照片中的那个人,沉默片刻后开口:“......这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太太?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其实模样并没有相差多少,只是现在的老婆婆比照片中要显得更老态一点。但表情、眼神和状态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   照片中的人看着就如同普通的老人家,亲切洒脱,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生气,但这两天他们遇到的那位,却简直是阴沉的代言人,除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甚至连假笑起来脸上的纹路都让人毛骨悚然。   “或许......是看到了监狱里某些可怕的事情之后才变成这样的?”白玦猜测。 第54章 雪岛孤狱(六)   “那这样看的话,这个监狱里是有狱警那些的,这照片上这么多人呢,”司绮疑惑地说,“怎么现在就只剩老太太一个了?其他的都死了吗?”   “后面还有照片吗?”   “没了,就这两张。”白洛川说。   白玦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们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囚犯们的名册资料,一般监狱里应该都会有这些的。”   他们开始翻箱倒柜地搜,但这监狱似乎年岁已久,许多资料都是残缺的,一些文件甚至都只有一个外壳或纸袋,里面空空如也,别说囚犯们的名册了,连公职人员的名册都没有。   而关于那位叫做宗茂的典狱长,也只找到一份任职文件,上面说明了他就职时的年龄是二十九岁,并且是这座雪岛监狱史上最年轻的典狱长。   “我这儿找到了一点监狱的简单介绍,”林久拿着一个牛皮密封袋,抽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纸张,念到,“上面说,这儿关着的全是重犯,许多都是终生监禁,甚至还有一些死囚犯。”   “啧啧,这么穷凶极恶?真看不出来,还挺守纪律的嘛。”司绮调侃道。   搜完了典狱长的办公室,他们又转向其他的地方,更衣室在走廊的最边上,刚走近就碰到正好从里面出来的人。   “诶,是你啊,我们可真有缘分。”在食堂里有过短暂交流的胡柔和另外的一男一女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胡柔的目光落在白玦的身上,立马变得晶亮柔和,流溢着惊喜,这样的目光让她整个人都鲜活年轻了不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嘿,敢情美女姐姐的眼睛里只有白玦一个人,是不是看不到我们呀。”司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笑。   “唉,都怪我男朋友太招人,明天给你打扮得丑一点好了。”白洛川软趴趴地将下巴搁在白玦的肩膀上,朝着胡柔甜腻腻地眨了一下眼睛,睫羽轻颤,无辜又清纯,用司绮目前心里的看法来描述,就是——实在太婊了。   白玦脸上的淡漠表情裂了缝,轻笑着摸了摸鼻子:“你什么时候给我打扮过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在我手腕上乱画手表也算吗?”   “当然算,那可是我独家设计的,全世界仅此一块,独一无二的双白牌——儿童不防水手表。”白洛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司绮:“......有毛病,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白洛川?”   白玦笑着握住白洛川的手,语气宠溺得让人侧目:“长得好看的一般脑子都不怎么好,怪他长得太好看了。”   司绮:“......无语,肤浅。”   这边一唱一和的,看在胡柔眼中却只觉得刺眼,偏偏白洛川还一副故作无辜的模样,看着让她简直想一巴掌招呼上去,但又不敢。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们进去吧,不过我们也都把箱子打开来看过了,没什么线索。”   说完,她就和同伴们一起离开了,经过白洛川身边时,还神色不善地剜了他一眼,白洛川自然也愉快地抛了个媚眼回敬过去。   “你可真能气人。”司绮看到胡柔离去的僵硬背影,好笑地拍了拍白洛川的肩。   “谁让她觊觎我男朋友的啊,她那种眼神,当谁看不出来呀?”白洛川摊开手耸耸肩,随后又扑到白玦的身上,在他的耳垂边轻咬了一口,张牙舞爪地威胁,“你是我的!”   “对!没错!都是你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卡里的钱是你的,手机斗地主里面的欢乐豆也是你的!”白玦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司绮直翻白眼:“神他妈欢乐豆也是你的,你咋不说奇迹暖暖里面的钻石和金币也是你的呢?”   “什么奇迹暖暖?”白玦疑惑,触及到了未知领域。   “四七,我的奇迹暖暖里面的钻石金币都是你的,现在别斗嘴了,快过来看。”林久脑袋埋在柜子里闷声接话。   司绮倏地涨红了脸,莫名羞涩:“你说什么呢?什么都是我的?”   “等我们都出去了,我奇迹暖暖里面的钻石和金币都送你了。”林久一心只想让他们结束这种打嘴仗的状态,赶紧找线索。   谁知司绮却关注错了重点,顿时一蹦三尺高:“你居然还玩奇迹暖暖!?你这个伪娘!”   林久愤怒沸腾:“......你这个糙汉子!快点来看衣服!”   看林久已经在发飙的边缘,白玦憋着笑走过去,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什么衣服?”   林久无奈地指了指置物柜里面的一套制服:“这个应该是典狱长的衣服。”   “二九宝贝,你对衣服还真关注啊......”司绮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白洛川:“......噗!”   林久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你要再说浑话,今晚那声音又来喊人的时候,我就不弄醒你了,等你去回答。”   司绮却突然郑重其事地小幅度摆手,正色道:“二九快别用‘弄’这个字,大家会想歪的。”   白玦白洛川:“......谢谢你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提醒,你不如吼得大声一点,让更多的‘大家’别想歪。”   林久:“......再见吧,我累了。”   吵闹了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让林久心累的典狱长制服上面。   “你怎么看到它的啊?”司绮问。   “随便一打开就看到了,”林久说,“这些柜子上的锁都被弄......都被撬坏了的,咳咳咳。”   “咳什么?衣服裹紧一点,这里面要是生病了可不是开玩笑的。”白玦没想歪,莫名其妙地看了林久一眼,然后站起来扫视了一圈这间屋子里的更衣柜。   这些柜子年久失修,的确是朽了不少,锁很容易撬开,不过看着上面的这些新鲜撬痕,估计也是不久前其他找到这里的乘客撬开的。而且其中两三个锁边有明显的未干的血迹,大概是撬锁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   衣服倒是没什么不对,只是白玦感到有些怪异:“一般的NPC如果存在,不都是穿着他们的特定服装吗?跟上次的小丑一样才对。”   而这里面除了典狱长的制服,其他的更衣柜里也放置着许多狱警的制服样式,监狱里又不见他们的身影,就仿佛他们是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出了这座监狱一样。   “就算被杀了,凶手也不会脱了他们的衣服再杀吧?”   “咦,这是什么?”正在思索间,白洛川瞥见了典狱长更衣柜深处一块反光的东西。   林久把它摸出来,是一个小块儿的铭牌,上面写着宗茂的名字和职位。   “要带上吗?”   白玦犹豫了一下,说:“放回去吧,我们知道有这个东西就行了,带在身上怕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下午的时候,他们又找到了一间员工休息室,里面杂乱无章,被翻得七零八落,都是一些员工的日常用品和消遣玩意儿,包括遗留的几个钱包和故事书等等。   正搜寻着,窗外的大操场上又传来一阵阵惨叫。   这次出事的,是帮吴旋砸手铐的谭平,等白玦他们赶到时,正巧看到了那些碎渣子似的肉沫和着鲜血,从谭平的右手某处不断地喷涌出来,仿佛是一个高压喷泉。   “原来人家吴旋真没说错。”司绮皱眉道,“我记得早上的时候,谭平为了帮吴旋砸手铐,右手虎口是不是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好像是。”白玦的眼神凝住,谭平惨叫了几秒之后便没了力气,软倒在地,身体里的东西渐渐被掏空,整个人化为一副空皮囊,跟昨天在这里死去的那人一样凄惨。   白玦一言不发地盯着满地的碎肉渣子看了一会儿,顿了片刻,绕过泥地里那些肉沫,忍着反胃的感觉走到那副空皮囊面前,用木枝拨弄了一下谭平的右手。   那虎口处果然有个伤口,只不过现在的伤口程度看上去要比震裂开的大了许多,似乎就是那些血肉的出口。   “我决定今晚不吃饭了,反正吃不下去,正好饿着也不容易睡着。”林久木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叹气。   晚饭倒是十分丰盛,虽然许多人反胃,但能吃进去的人也不少,毕竟这种地方,又冷又饿可不好受。   饭后,老婆婆跟昨天一样,在主楼的门口目送着他们回到灯塔,塔外开始呼啸着寒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它们的天空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将雪原衬得无边寂寥。   白玦和白洛川相拥入眠,这个站台似乎比之前的都要好睡些,壁炉的火一燃起来,窗外的寒风一刮起来,就让人有种想要窝在被子里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感觉。   不过有了昨晚的‘叫醒体验’,白玦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神经一直绷着,没有睡得太沉。   谁知睡了才大约两三个小时,林久便急匆匆地来敲门了。   “洛川!白玦!你们醒着吗?快开一下门!” 第55章 雪岛孤狱(七)   白玦瞬间惊醒,摇了摇白洛川的身体,披着外套翻身下床:“出什么事了?”   屋外林久的声音非常焦急:“是司绮,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难不成是白天吹了风,感冒发烧了?   白玦刚把鞋子胡乱地穿好,准备去开门,手腕却突然被床上刚醒的白洛川用力抓住。   白玦止住脚步,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白洛川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对着门出声道:“司绮生病了吗?是什么病?”   “我不知道呀!”林久的声音火急火燎的。   “她自己都没说吗?”白洛川又问。   “她一直在喊疼,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以前在医院待过那么长的时间,应该会很清楚自己身体哪里出了状况才对呀,干嘛找我们?她自己不知道怎么治疗吗?”白洛川的语调慢吞吞的,听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   “她自己都撑不住了,还怎么治疗!?你们再不过来,她就要没命了!”林久在外面怒吼道。   白洛川依旧不急不慢:“哦,那她一个半专业的人,自己都治不好自己,我们去了也没用呀,忘了告诉你,我和大白在现世里都学的金融,对于如何治疗病痛是完全一窍不通的。”   “你怎么这么冷血?你们不是同伴吗!?”林久的音调随着情绪逐渐失控。   白洛川飞快地抓住了重点,语气轻快:“哦?你们?难道不该说我们是同伴吗?还是说,你跟我们其实不是一类的?大哥,都连续两晚搞我们这间房子,你这也太不公平了。”   被轻松戳穿了把戏,门外瞬间寂静无声,数秒之后,一声愤怒的吼叫倏然响起,门外那人猛地捶了一下他们的房间门,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便再无声息。   夜晚重新恢复平静。   房间里,白玦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铺上:“差点就给它开门了,好险。”   “不怪你啦,它突然搞了一个跟昨晚不一样的把戏,声音又跟二九那么像,睡得迷迷糊糊很容易中招的。”白洛川安慰他,又有些不着调地说,“不过这鬼怪东西也太不禁问了,我本来想着要是它还没露出破绽,就问问它欢乐豆的兑换比列来着。”   白玦打了个哈欠:“你还不如问它奇迹暖暖的金币兑换比列,毕竟它扮演的是二九。”   白洛川细细想了想,点头同意:“那倒也是。”   一场闹剧结束,后半夜便没再发生其他的事。早上天亮之后,白洛川数着时间,暗道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半分钟后司绮就哐哐地砸响了房门。   “轻点儿行不行啊大姐!昨晚这扇门才替我们挡住了一波火力,让你这敲碎了可怎么整啊?”白洛川慢悠悠地给她打开门。   司绮进来就一通噼里啪啦:“昨晚有个神经病模仿了你的声音来敲我的门,还说什么发现了重大线索,让我开门,我开它个大头鬼哦!幸好姐们儿我警惕性强,也够了解你,说得他哑口无言,灰溜溜跑了,要不然,哼哼,估计开了门我跟二九就玩儿完了。”   “你们也遇到了?看来这个站台是锁定了我们几个为重点目标呀。”白洛川又好奇:“它装的我?你问它什么了?”   “我问它大晚上的在外面找线索不冷吗。”   “那它怎么答的?”   “它说......”司绮模仿着那语气,“我一个大男人,身体这么好,怎么会怕冷!”   白洛川:“......呵呵,这样你就断定不是我了?”   “那当然!”司绮斜眼讥笑着,“你的身体可虚着呐,怎么可能不怕冷?”   白洛川听完嘴角抽搐,火冒三丈,转头朝着洗漱间大喊:“操......大白,你快大声地告诉她,我不虚!”   白玦大清早就被闹红了脸,羞耻地埋头:“......你不虚,你超猛的。”   司绮:“......”又被秀一脸,真是哔了狗了。   四人洗漱整理完毕,下楼出了灯塔,刚走进食堂门口,白洛川眼前莫名晃了一瞬,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突然冲了过来,如同鬼魅似的,疯狂地往他的身上扑。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四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白玦反应得最快,在那人影刚扑在白洛川身上时,伸出手一把扯住那一头长发,将她往后面猛地扯住甩出去。   “啊——!”那人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露出半张神态狰狞的脸——正是那个叫胡柔的女人。   “嘶!”白洛川吃痛地捂住右手手背,刚才在拉扯之间,手背被胡柔的指甲狠狠地划出了一条血口子,此时伤口处正在慢慢地渗出血珠子来,边上有些红肿,火辣辣地疼。   白玦的眼神里顿时迸出浓烈的杀意,腕上青筋暴起,青铜长刀瞬间出现在手中,抵在胡柔的脖子上:“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胡柔脖子上脆弱的血管暴露在刀下,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惧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她颤抖着缓缓举起双手,白玦的视线往下移,突然顿住——胡柔的双手上,赫然是一副严丝紧密的钢制手铐,她在昨晚中招了。   白玦想起昨晚那个会千变万化的声音,面上的冰霜却丝毫没有解冻,冷冷地问:“你被骗了?开门了?那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们?”   胡柔凄然地笑出了声,眼里蓄满了绝望的泪水,躺在地板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叫我开门,你说会保护我.....”   白玦:“......”   荒唐!敢情他是被利用了?那鬼怪察觉出了胡柔对他有情,所以伪装成他的声音,才骗得胡柔开门?   “这也......太不值当了。”司绮也有些惊诧于这个缘由,皱眉道,“真是个糊涂人。”   地上的胡柔完全没了昨日光彩照人的模样,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瘫软着流泪,连挣扎都没了力气,不停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过就是对你有好感......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你们为什么没事......我不想死,不想死......”   林久叹了口气:“就算你没有识破那个鬼把戏,但有好感也不应该在深夜里给有男朋友的男人开门呀,唉,真的是......”   “哟,三观还挺正。”司绮揶揄地撞了撞他。   白洛川抹掉手背上的血珠,握住了白玦拿刀的手臂:“算了,由着她去吧,我们别管了。”   反正她也活不长了,不管是胡柔的命,还是他手背上已经造成了的伤,他们都扭转不了那个结果。   白玦收了刀,低头在白洛川手背伤口的边缘摩挲了一会儿,想着谭平的死状,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往饭菜窗口望了一眼,正正对上了老婆婆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他觉得今天那眼神里却多了些其他情绪,而她的嘴角也以一种怪异的弧度微微上扬着。   白玦想着昨天看到的老婆婆照片,心里那种微妙的差异感更加的强烈。   胡柔瘫软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吃早饭的心情,在一楼的办公室里晃悠了一圈之后,便听到食堂那边传过来她凄厉的惨叫声,没过多久,那声音戛然而止,浓重的血腥气从食堂里渐渐蔓延出来,胡柔也死了。   ————————————————   二三楼的囚犯们依旧没有动静,而且就算白玦蹲在他们的铁栅栏面前,一动不动地观察他们,也根本没人理他。那感觉就像是这些个囚犯已经完全融入进了自己无望的监禁生涯,不会、更可能是不敢——挑起任何的暴动。   这里的天气冷,他们的囚服都比较厚实,遮盖住了身体上大部分的地方。   但白玦依旧在某个囚犯伸手拿东西的时候,瞥见了他隐藏在衣服下面的刺眼的红痕。   白玦眸光一闪,正准备靠近一些看个清楚,楼下却在这时又传来了隐约的喊叫声和求救声。   “下面又怎么啦?好像还是大操场那块地儿,这些人怎么那么爱在那里出事呀?”在二楼另一面探查的司绮跟林久跑过来和他俩会和。   “下去看看。”白洛川说。   白玦拉住他,正色道:“洛川,待会儿到了下面,你记得不要踏进那块铁丝网围着的泥地里面去。”   白洛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怀疑谭平那两个人的死是因为那块地的问题?这样说来,好像确实他们两个都是在那块地上被抽走骨肉的。”   “估计是特定的地点,再加上身体有伤口,这是那两个人共同拥有的特点,至于那块地到底有什么问题......”白玦摇了摇头,“还没猜到具体的。”   他们到达大操场时,傍晚的寒风已经刮起来了,尸体身边也已经围了几个人。   白玦走近一点看那皮囊,模样熟悉,是昨天跟胡柔一起进到更衣室里那一男一女中的男人。 第56章 雪岛孤狱(八)   一男一女是情侣关系,男的叫周阳,女的叫梁媛,平时形影不离的,关系很好。   此刻周阳散落在四周的血肉都已经在寒风的吹拂下渐渐凉透了,梁媛跪坐在他的空皮囊旁边,止不住地抽泣哽咽着。   白玦忽然想起昨天是在更衣室外遇到的他们,而且更衣柜的锁上面也刚好有新鲜血迹,八成当时撬锁受伤的就是这个周阳。   白玦看了一眼还在啜泣的梁媛,让白洛川站在铁网门外,自己走进去检查了一下周阳的手,右手的食指上面果然有一个很大的口子,旁边还沾着一点碎肉残渣。   “你在......看什么?”梁媛哽咽着抬头看向他。   “伤口,”白玦站起身,“我们猜测,身上有伤口的人踏进这个铁丝网操场的范围内,就可能会有危险。”   顿了一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他又有些迷惑,问梁媛:“你们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这就是一个空坝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目了然的地方,前后也折了两个人在这儿了,你们还来这里干什么?”   梁媛的脸上也出现了悔恨的神色,她咬着下唇,怔忪地瞧着周阳的空皮囊,喃喃道:“我们当时在一楼那间办公室里找线索,偶然从窗户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影在这个操场里面晃,那个人穿的不是囚服,也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哪个人,我和阿阳觉得奇怪,就出来了,谁知道他刚进这里面就开始喊疼,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被人引过来的?”白玦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引过来的......引过来的......这情景,怎么跟他们现在的状况有些相像?   白玦的心脏突然被揪紧,连呼吸都吓停了一瞬。   他猛地转头,哽在嗓子里的喊声还有叫出来,便看到原本站在网门外的白洛川脚下一个踉跄,惯性地往前蹿了几步,重重地摔倒在铁网操场里面。   白洛川本来是站在距离网门几步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白玦,身旁也有林久和司绮在,却不曾想,后背居然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摔了进去。   他刚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右手手背的伤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几乎将他的整条手臂都给麻痹,而这痛楚的蔓延速度更是奇快无比,只不过半秒钟的时间,全身的肌肉都仿佛是割裂搅碎一般的痛,顺着神经直达大脑,连视线都瞬间痛得模糊了。   “啊——!”白洛川甚至感觉开口后的嗓子里都带着血的味道。   抖着手拼命捂住手背伤口的那一秒,他只来得及想三个字:太快了。   自己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把他拖出去!”白玦边往那边跑,边冲着司绮和林久大喊。   司绮和林久也反应得非常快,几乎是在白洛川倒地的瞬间便冲了过去,想将他拖走。   但那半裸的泥地就仿佛有什么特殊的磁性一样,吸附着白洛川的身体,格外沉重。   最清楚的这种感受的莫过于此刻的白洛川自己,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内部就像是一锅沸腾了的水,在咕噜咕噜地想要往外冒,又仿佛是一身的碎磁片,被地底下某种高强度的磁铁往外用力拉扯着,就快要四分五裂。   他死力地捂住那伤口,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体质特殊,拥有火车赋予的对于血液的天然掌控力,在目前这神秘的邪恶力量之下,白洛川居然多坚持了好几秒钟,没让血肉爆体而出,撑到白玦赶来。   “洛川!”   白玦完全红了眼,发现在地面的吸附之下、根本无法抱起白洛川之后,爆了一句粗,然后双手抓紧了青铜双刀,半跪在地上,咬紧后槽牙,脖子上青筋暴起,不管不顾地将双刀狠狠**白洛川身旁的地面。   “铛”的一声,刀身锋利坚硬,直直地没入了被一层薄雪覆盖的泥地里。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波动蔓延出了两三平米,凄厉嘶哑的闷声尖叫从地面以下传上来,叫声痛苦凄凉,几乎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刺激着耳膜。   刀身与地面接口的那个地方喷出了几丝血迹,然后便慢慢渗出这样暗红色的液体,将周边的白雪染上绯红。   怪异的尖叫声过后,司绮和林久顿时觉得白洛川的身体变轻了许多,那吸附的力量似乎暂时都不存在了!   他们同时用力,飞快地将白洛川从铁丝网操场中拖了出去。   从白洛川被推,到司绮和林久将他拖出来,前后不过十秒左右的时间,白玦却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脱了力似的,跪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冷汗,连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抽出双刀站起身来,将刀身上的污血甩干净,快步走到白洛川的身边:“你感觉怎么样了?”   后者坐在雪地上喘着粗气,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却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死气了,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刚刚差点就痛晕过去唔大白......”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玦抱了个满怀,那种‘差一点就失去了’的心情,那种强烈的心悸,就算只有十秒钟的时间,也足以让白玦承受不起。   白洛川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情绪失控的原因,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紧绷到身体僵硬的人,嘴唇碰了碰他的耳朵,平复了喘息,笃定地说:“我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林久看着相拥的两人,心里感动,却不经意间瞥见了白洛川的伤口,突然惊道:“洛川,你的伤口变大了!”   白玦松开怀抱,抬起白洛川的右手手背看了看,皱眉:“确实变大了,跟那些......那些中招的人差不多情况。”   手背上原本是被胡柔的指甲抓出的伤口,细细一条,此刻却已经称得上是‘皮开肉绽’了,放在现世里都得去医院缝针才行。   “能逃命就不错了,一条伤口算什么。”白洛川倒是无所谓,经历了刚才的剧痛之后,这种伤口造成的小小刺痛已经基本影响不了他了。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白洛川突然抬起眼皮,柔和地笑了一下,眼里却冰寒如霜,“到底是谁推的我?”   周围除了司绮和林久,还有好几个人围观了全程,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后退了一步,连忙摇手撇清干系:“不是我,不是我们......”   司绮也皱眉迷惑,那时她就站在白洛川身旁,只是余光瞥见了一道快速闪过的黑影,还来不及去看,白洛川就陷于危险当中了,可如果是这些人,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这样做呀。   白玦这时候冷冷地盯着那几个人的背后,声音不带一丝的温度:“当然是另有其人了,老婆婆,你怎么在这儿?”   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猛然转过头,那神出鬼没的老婆婆此刻正站在他们身后两步外,刚刚甚至还下了黑手,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卧槽!”隔得最近的那个人刚转身就对上了老婆婆面无表情的脸,背脊顿时爬上一股凉意,连退了好几步,后怕地咽了口水。“吓死我了......”   老婆婆脸上的皱纹动了动,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甘心,缓缓说:“我来叫你们吃晚饭。”   司绮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前几顿怎么没这种叫人的待遇?再说,叫人就叫人,背后推人算什么?”   那老婆婆盯了他们一眼,没接话,转身往主楼走,边走还边幽幽地念着:“吃晚饭了,吃晚饭了......”   等她走出了视线范围,刚刚还紧张兮兮的人才敢暗骂:“真特么跟个鬼一样!”   表面风平浪静地吃过晚饭,白玦还把精神恍惚的梁媛叫到一边,嘱咐她今晚若是听见了周阳的声音,也千万不能应声或者开门,连着提醒了两三遍才让她走。   回到房间里,白玦拿出从火车里带下来的简易纱布,认真地给白洛川受伤的手背裹了一个蝴蝶结。   白洛川失神地盯着白玦头顶的黑发,忍不住上手去揪了一绺,绕在手指上打转儿,问:“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提醒梁媛了?”   白玦扯了扯纱布的松紧度,头也不抬地调笑:“你吃醋啦?”   “嘁,”白洛川嗤笑一声,把玩着那绺碎发,“吃醋不如吃你,只是想知道你有了什么鬼点子罢了。”   白玦轻笑:“也没什么,只不过有一些想法需要验证,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一点做苦力的人而已。”   白洛川失笑:“你不会是想挖地吧?看看那泥地下面到底藏着些什么玩意儿?”   “怎么不能挖?人家都被我刺得尖叫了,总不能不让它重见天日吧,况且梁媛不是说过有人影在那里出现吗?八成就是地底下那些东西,”白玦恶狠狠地说,“把它挖出来鞭尸,谁让它今天把我搞得心律失常的!真的差点被吓死......”   白洛川乐得笑了一阵,又抱着白玦卿卿我我温存了一番,随后突然想到什么,说:“可是这几天看来,有伤口的人都得走进那个操场的范围内才能被袭击啊,那晚上这些动手的玩意儿又是什么?”   “可能......是两方人?”白玦蹙眉,也没有参透。   今晚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既没有来敲门的,也没有来喊人的,一夜平静。第二天看到窗外阳光洒进来的时候,白玦都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不只他们,其他人也都没有中招,至少没人的手腕上是戴着手铐的。   早饭时间,囚犯们依旧是井然有序,没有出乱子,白玦忽然想起昨天在二楼看到的伤痕,小声道:“我怀疑,这些囚犯们身上可能都有伤,昨天我看到了一点。”   白洛川微微愣了愣:“有伤?是什么样的伤?”   白玦回想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像棍棒打出来的淤血,又有点像鞭伤什么的,他们衣服遮住了,没看太清楚,待会儿上楼再看看。”   司绮立刻一脸的鄙夷:“上楼隔着栅栏看能看清楚什么东西?不是我说啊,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地方,就应该大胆一点,再说了,他们都那么木,有什么好怕的,等下看我的!”   “你可别乱来啊!”林久瞪大了双眼。   “放心放心。”   话虽是这样说,但不乱来就不是司绮的作风了。   早饭后,她瞄准了三个正要一起上楼回牢房的囚犯,偷偷地跟在了他们后面,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埋着脑袋就撞了上去。   “卧槽!”林久目瞪口呆,身体抖了一抖,“什么叫走路撞鬼,这就是活生生的实例呀!”   鉴于司绮这个怪力萝莉蓄谋已久而且用力颇重,三个囚犯没有防备,如同推骨牌一样一个撞一个,一转眼就-全部都摔倒在了地上。   司绮也顺势歪倒在地上,还‘不经意、不小心’地在爬起来的时候蹭了蹭三个人的袖子,不老实的眼珠还往他们的领口里瞅了几眼后,才在人家莫名其妙的眼光中,慢吞吞地站直了身体,然后不好意思地捂着嘴浅笑:“对不起啊大哥,我起早了有点贫血,晕了一下,你们不要介意。”   说完,便转身目不斜视地朝白玦他们走过来。   “牛!”白洛川笑吟吟地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力气这么大、蹦得这么欢,还能贫血,你怎么不编一个体弱多病呢?”   林久咬牙切齿:“还让人家不要介意,还贫血,我看那三个人想给你抽血才对!”   司绮慢条斯理地给他顺毛:“不要吃醋,不要生气,待会儿我也撞撞你摸摸你好了。”   “......吃你大爷的醋!我是怕你有危险!你这个疯女人!”   白玦好笑地摇摇头,问她:“看到什么了?”   司绮正了脸色:“跟你料想的一样,那三个人,我看了他们露出来的手腕、小臂,还有靠近胸口的一些地方,都有深深浅浅的伤痕。”   “看着像什么?”   “看着像......被虐待了?”司绮皱眉猜想。   白洛川挑眉:“这种大规模的伤痕不可能是他们互相之间打架产生的,虐待犯人么?那就只能是......”   “狱警或者典狱长。”白玦接过他的话。   “果然是这些现在还没出现的玩意儿在背后操纵吗?”   ————————————————   在老婆婆再次不见踪影之后,白玦他们把一些乘客聚集起来,说明了关于那块操场泥地的情况和他们的猜测,以及决定掘地三尺的计划。   “身上带有伤口的人不能进去,力气小的最好也别来尝试,因为不能保证你在挖的过程中会不会手滑伤到自己,那样要是救援不及时的话,也有可能会死。”   “我没法勉强你们,只是我把情况说在这儿了,有什么其他想法、做什么选择是你们自己的事,毕竟你们也知道......有些站台世界出票的条件跟个人的任务完成情况有关,有的人参与度太低,就算活到最后,也不一定会得到车票。”   白玦言尽于此,大部分人也分得出轻重缓急,更何况,昨天在这儿围观的人都听见了地面下那声凄厉的尖叫,要说这块地没问题的话,他们也是不信的。   白玦将这大操场划分成几块区域,几人一组,自身武器能用上的就用,无用的就在主楼里找铁锹之类的工具来挖。   “不用挖完,”司绮坐在白洛川的身边大声指导他们,“挖出一个大致数量,再看能不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就行了啊!”   林久看她一点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朝她挥手:“四七你干嘛?你又没有受伤,在那儿坐着干什么?当菩萨吗?”   “我有伤口。”司绮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伤口在哪儿?”林久看她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心一下提了起来,担心地就要走过去。   “我的心上有道浅浅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   白洛川正坐在她旁边喝水,被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直接呛到了气管里,咳得停不下来。   “......”林久顿了一秒,沉默着转身就走。   “你这走的是什么青春疼痛路线?”白洛川嫌弃地离司绮远了一点,不想理她。   白玦在之前从没想过自己还有用刀挖地的一天。泥地被冻得很硬,挖掘的难度十分大,若是像白玦这样使用火车赋予自身的锋利东西挖还比较容易,但像林久这样,只能找铁锹一类东西挖掘的,就十分艰难,每一下都震得指节发痛,不一会儿掌心就开始发热了。   白玦挖的地方是昨日白洛川中招的地方,由于刀口插得又重又深,虽然过了一夜,那地里还是有一个缺口的痕迹。   冻土在旁边逐渐堆积起来,其实越往下挖,土质就越松散,也更轻松,当他再次一刀戳下去时,明显地感觉戳进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上面。   白玦抽出刀子,刨得更加小心,不一会儿,松散的土坑里便突然出现了一只半腐的手。   “大白好像挖出什么东西来了,”白洛川坐在外面托腮道,“四七,你去帮帮他吧。”   “哼,行吧行吧,知道你心疼他。”司绮站起身拍拍屁股,小跑到白玦身边:“挖出什么了?你男朋友怕你累着了,让我这个弱女子来接手。”   白玦笑了一下,指了指土里露出来的一截手,示意她自己看。   “哦吼,还真是尸体。”   司绮将鞭子末端套在那只腐手上,和白玦一起,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将那具尸体从泥地里拉了出来。   “靠靠靠......怎么这么没素质,居然是裸体的!”尸体拖出来后,司绮飞快地松了手。   “都腐烂了这么多了,裸不裸有什么区别吗?”腐尸看着恶心,白玦望天吐出一口气,捂着鼻子不情不愿地蹲下来。   这尸体似乎已经是死了很久的,但不知是不是由于这里的气候问题,许多地方都被冻住了,便没有腐烂得太完全。看得出他是一具全裸的男性尸体,半张脸还是完好的,只是混着泥土和冰霜,有些不好分辨。   而他完好的部分皮肤上,不知为何,还分布着一些明显的伤痕。   “这就是搞事的人?是昨天尖叫的人?”司绮半蒙着眼睛问。   “应该是,”白玦看着尸体腹部一个新鲜的切口,那大概是他昨天刺到的,他又扭头看了眼这片泥地,思忖着这下面还有多少具这样的尸体,“之前那些人的血肉消失,我们都以为跟以往的站台一样是副本刷新,现在看来,大概是地底下这些尸体利用伤口,将他们的血肉吸走了。”   “吸走干什么?维持肉身吗?”司绮打趣道,“现在看来这半张脸都要没了。”   白玦听了这句玩笑话,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闪,但闪得太快了没抓住,只留下一道察觉到关联的想法,喃喃道:“谁知道呢,或许就是为了保持模样也说不定啊......”   一伙人挖了三四个小时,陆陆续续挖出了十多具尸体,并且是在泥地操场的不同分布区域里挖出来的,每一具都是裸着的,身上也都带着伤痕,有的腐烂得快一些,有的腐烂得慢一些。   尸体完整度保存得最完全的,便是从之前谭平、周阳那三人出事的地方挖出来的,虽然长相明晰,但身上完全没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用现世里的话来说,就是挖出了十几具无名尸。   “他们身上都有伤痕,肯定也受过虐待。”司绮说,“这些伤痕样子跟早上我在囚犯身上看到的差不多。”   “我想到了一个东西......”白玦突然抓住了脑袋里那道闪过的灵光,招呼着其他人过来,正准备离开这个操场,却在看到铁丝网边那个人影时定住。   操场上尸体横七竖八,像是真相终于重见天日,站在铁丝网边的那位老婆婆看过来的眼神和表情里,充斥着跟平日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怨恨、恶毒、暴戾......阴森森的恶意扑面而来。 第57章 雪岛孤狱(九)   司绮防备地握紧了手中的鞭子,低语道:“她想对我们动手吗?”   白玦虽然也攥紧了双刀,但心里却是不太担心的:“没在特定的条件下,她应该没办法直接动手才是,不然我们早都死七八回了。”   果不其然,老婆婆阴森地瞪了他们许久之后,又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悠闲坐在操场外的白洛川,寻思着这次下黑手估计更没法成功,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转身慢慢地往主楼走回去。   “啧啧啧,老太婆看起来很不甘心嘛,”司绮拍了拍白玦的肩膀,“你刚刚招呼他们过来干什么?不用挖了吗?”   “对,你之前说的维持面貌提醒了我,我上次看到过一个囚犯,当时总觉得他的脸很熟悉,像是在哪里模模糊糊地看见过,但一直没有头绪,刚才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白玦勾了勾嘴角,吐出一句惊人的话:“我在员工合照上面看到过他。”   “什么!?”   “你说什么?你在员工合照上面看到过某个囚犯?怎么可能?会不会记混了?”林久难以置信,揪紧了手里的铁锹。   “记没记混,再去看看就清楚了。”   他们去到之前去过的一楼大办公室里,凭着记忆,在书柜中将那本相册再次拿出来。   白玦翻到员工合照的那一页,照片上的人脸除了那位老婆婆,大多数都是模糊的,并且在最开始都不认识,所以当时一眼晃过去根本没有印象。   但白玦这两天花费时间在二三楼观察囚犯们观察了许久,刚才在操场上,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飞闪而过,猛然发现了这个问题。   ——照片中稍微能隐约看清人脸的几位员工,他似乎在二楼的牢房中恰巧见到过。   白玦指出那三个人脸,将相册放到白洛川他们面前:“你们看,这个脸的五官轮廓是不是跟二楼那几个人差不多?”   白洛川眯着眼睛盯了几秒,眉宇间染上凝重的神色:“是有点像,之前这照片太模糊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联想到那儿去。”   这种由荒诞之感而骤生的寒意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司绮抬眼,呼出一口气:“谁能联想到呀,看这照片晕开的这些衣服颜色,他们估计都是狱警,谁能一开始就把狱警和囚犯联想在一起啊。”   “可如果说现在二三楼里关着的那些人都是狱警的话,那我们刚刚挖出来的那些人不就是......”林久手脚发凉,心中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囚犯。”司绮接了他的话。   白玦垂下眼帘,看着手上的照片:“如果我们之中有法医的话,应该能检查出来操场里那些被掩埋的尸体,可能全都是被虐杀致死的。”   他想起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那些痕迹大概是不断地溃烂,又冻住,再被生生撕开而产生留下的,循环往复,痛苦难耐,而当身体承受能力到达一个极限的时候,人就会死去。   “而囚犯们不断死去,则需要其他人来填充这些监牢。”林久喃喃道。   他看着窗外的大型操场,每个角落都有刚挖出来的残破腐败尸体,这样算来,在这块泥地之下的地方,不知道还埋了多少人。   “能做到虐杀囚犯并且换囚这两点的,应该是典狱长无疑了,”白洛川眼里透出一抹冷笑,“没想到我们这个典狱长还是个虐待狂。”   “因为是换囚,所以这些尸体身上的衣服才都被扒下来了,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往生平,被虐杀之后,草草埋着便了事。”   “所以它们吸食血肉,真的是为了维持自身的面貌吧?即使是一个死刑犯,大概也不想没名没姓、没有任何存在感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还是这种不体面的死法。”司绮摸着下巴思索道。   “是这个理,这应该是主线任务之一,”白玦分析,“还有就是狱警这条线......”   “那既然真囚犯们因为埋尸地点和规则的原因,在操场范围以外的地方不能闹出什么事来,那每天晚上在我们房间外搞事情的,会不会就是这些假囚犯真狱警啊。”白洛川手指在办公桌上点了点,手背上的伤口有些痒。   “应该是,或许他们在白天时,灵魂处于被蛊惑或者被催眠了的状态,才那么木讷,夜晚又恢复自主意识,可以自由行动,所以四处游走着寻找那个害他们的人。”白玦猜测。   “害他们的人?典狱长吗?”林久埋怨地蹙眉,“可这个典狱长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过身呐,这都第几天了,作为一个boss,他未免也出现得太晚了些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三双眼睛好笑地看着他,让人心里怪发毛的。   “怎,怎么了?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林久慌了神,问得磕磕绊绊。   “他已经出现了啊,你今天还见过他来着。”司绮靠在书柜边狡黠地笑着。   “什么?我见过?”   林久快速地翻到典狱长宗茂的照片那一页,盯着照片中那个阴鸷却英俊的年轻男人看了几秒,笃定道:“不可能啊,这么有辨识度的一张脸,我要是见过,不会没有印象的。”   白洛川像是教小孩儿一样循循善诱:“那你再想想,这几天下来,最不想我们发现操场里隐藏真相的人是谁啊?”   “甚至因为我们即将发现真相,想对洛川来一招借刀杀人来着。”司绮补充了一句。   林久瞬间感觉脑袋被一道闪电给劈中了,惊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   “......典狱长是那个老婆婆!?”   说完之后震惊了两秒,心里的那种荒唐感却又减轻了许多,鬼嘛,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连白玦当初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脑子里都只是一瞬间的惊诧,可随即心里的那些微妙差异感又同时有了得以解释的地方。   ——怪不得照片中的老婆婆看起来和蔼可亲,而现在的这个却阴沉冰冷,怪不得他看着那老婆婆偶尔泄露出情绪的眼神时,会觉得有一点熟悉,原来他早就在典狱长的照片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了。   “照理说,这个站台的范围就这么大,boss一定是存在于其中的,排除掉其他,剩下的那一个便是真正的目标。”白洛川又叹了口气,“他一直藏身在老婆婆的身体里,狱警们识别不了他的身份,他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诱导他们在晚上一一除掉我们这样的‘障碍’。”   “借刀杀人,原来囚犯和狱警,都是他的刀啊......”林久喃喃自语。   “唔,对啊,要不是有站台规则在,恐怕我们现在都被他拖进牢房里了,”白洛川抻了个懒腰,两条手臂耍赖地搭在白玦肩上,语调懒洋洋的,“好怕怕哦......”   “所以咱们要怎么做?杀掉老婆婆吗?”林久苦恼地撇嘴。   “要能杀还用得着你说,大白早就在她推我进操场的时候拔刀把......你身后那位砍成十八截了。”白洛川的眼神似笑非笑地从林久肩膀边看过去。   林久一脸茫然地转头,脸色瞬间煞白,心跳加速,方寸大乱,口不择言。   “什么我身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你你你——是您啊!您您您goodevening!”   话题中心的老婆婆——典狱长本人,此时正站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门旁,阴鸷地盯着他们,眼神里透着凶光。   林久惊恐地咽了口水,第一次觉得这眼神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是他们在讨论杀不杀人家的时候被听到的,他心里一慌,讪笑着打哈哈:“好尴尬啊......”   白洛川:“......你不说话比较不会尴尬。”   老婆婆垂下眼,树皮一般的脸看着狰狞可怖,丢下一句“吃晚饭了”,便转身走掉。   林久放软了身体,重重地松了口气,心悸地拍拍胸口,小声嘟囔:“明明就是监视我们,用什么叫吃饭来做借口打掩护啊。”   “就是,”司绮一脸严肃地调笑,“还不如说句晚上好,这样糊弄我们多有新意,多么傻白甜!”   林久:“......”他心里一万个小人儿都在羞愤——说出去的话能收回吗?他现在才尴尬得想死!神他妈goodevening,他是不是脑子抽了?   “吃饭吧吃饭吧,晚上记得把门关好一点,撕破了脸,今晚估计又有得闹了。”白洛川叹气道。   如他所料,不知那些狱警是受了何种蛊惑何种诱导,还没到半夜,屋外便像是发生了暴动一般汹涌。   今晚无一例外,每一间房中的人都听到了那些愤怒的吼声,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就是典狱长,而那些狱警正要冲进来将他们纷纷撕碎。   整座灯塔像是浮在海里,起伏摇晃,狂风如巨龙一般呼啸,狱警们的灵魂如有实质,踩踏在灯塔地板上的咚咚声听得人心惶惶,如果此时有人开门的话,便能看到身穿囚服、带着手铐脚镣的一群人,嚎叫着、怒吼着、挣扎着想要摧毁什么。   他们的身体囚于牢笼,灵魂困于枷锁和诅咒,没有前路,不见归途,在这荒蛮之地,大雪纷飞的无望世界里,无处伸冤,却处处是深渊。 第58章 雪岛孤狱(十)   白玦和白洛川一夜没睡,而且他们知道大概其他房间的人也是如此。   寒风呼啸了一晚上,门外的鬼哭狼嚎和砸门行径也持续了一晚上,他们在房里听着外面的嘶叫声、尖利指甲抠动木板的嚓嚓声,那些声响和气息如同某种在原野陷阱里困久了的野兽,悲恸又腥腐。   曙光微亮的时候,白洛川顶着一副黑眼圈,窝在床上困怏怏地低喃:“每天晚上都这样的话,谁受得了啊!不如今晚就把那老太婆揪到这些狱警面前赎罪算了。”   白玦哑然失笑:“你在说什么梦话呐,一来我们主动攻击的话,典狱长肯定可以反击的,打不打得过还是个问题,二来,这个站台最核心的就在于身份的问题了,没有特定的指向,就算我们抓到老婆婆,狱警大概也不能认定她就是典狱长。”   “特定的身份指向啊......”白洛川揣摩着这句话,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立刻顿住。   “大白,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入学第一天都发了些什么吗?”   “发了什么?”白玦不明所以地回想了一会儿,歪头看他,“给我发了一个肤白貌美的男朋友?”   “这男朋友还是个大长腿呐,”白洛川哭笑不得地接了一句,“你怎么也开始不正经了,你快认真想一想。”   白玦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白洛川的颈项,一边细数:“发了课本、课程表、告家长书、校服、校徽、饭卡、校牌......”   他手下的动作突然顿住,手指在白洛川脖颈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上弹钢琴似的点了点,眼里闪过一道暗芒。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校牌,校牌说明了我们的身份。”   白洛川眼皮半阖,嘴角轻扬:“嗯哼,我们之前好像也找到过一个典狱长的重要东西来着。”   “铭牌!”白玦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俯身吻上了白洛川粉白的唇。   ————————————————   大概是因为昨晚的动静闹得太大,今天大部分人出灯塔的时间都比较晚,便错过了饭点。   白玦他们在主楼附近晃荡一圈,没看到那老婆婆的身影,互相之间使了一个眼色,一前一后地溜去了一楼的更衣室中。   典狱长的黑色制服和铭牌看样子在他们走之后都是被人翻过的,但此刻依旧好好地放在更衣柜中,毕竟没意识到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前,大家都不敢将站台世界中不知正邪的东西带在身上,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白洛川拿起写着宗茂名字的铭牌,一小块冰冰凉凉的牌子,边缘都有些锈迹斑斑了,看似不起眼,却是他们对付典狱长的最大武器。   他把铭牌在空中抛了两下,挑眉道:“待会儿就看我的吧,轻轻松松放她身上。”   白玦眉心紧蹙,攥住白洛川的手腕,语气忧虑:“要不还是我来吧。”   白洛川无奈地搂了他一下:“你们去放的话得离很近才行呐,容易引起她怀疑的,放心吧,这次用不着多少血,而且反正我手上的伤口都是新鲜的,流了也是浪费,这些血不用白不用。”   白玦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心里依旧不乐意:“可是很疼的呀......”   白洛川笑得没心没肺:“那等我办成了,你给我仔细吹吹。”   “......好吧。”   下午的时候,他们把员工照上面看得出轮廓的几个人,和牢房里的囚犯仔细对照了一下,确认了昨天的猜想。   二楼三楼身着囚服的狱警们神情木讷,平静的一张脸丝毫看不出昨晚他们癫狂的状态,等晚饭时间到,他们有序地在食堂里坐定之后,老婆婆也在饭菜窗口后面再次出现。   白洛川神色如常地吃着饭,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她,将她的衣着服饰从上到下地给打量个遍,琢磨着等下将那小铭牌放在何处。   衣服兜?不行,只要她把手放进兜里,立马就能发觉;围巾褶皱里?也不行,万一她晚上取围巾的时候那小牌子滑下来怎么办?至于棉裤棉鞋什么的,就更藏不住东西了。   白洛川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会儿,将余光移到老婆婆的头发上。   那满头花白的发与其说是蓬松,不如说是一团枯草,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典狱长上身老婆婆之后不会挽发,便没有取过,在白洛川的印象里,她这几天都是这一模一样的松垮发髻,很容易藏小东西。   白洛川心中有了打算,收回余光,若无其事地吃完饭,右手微微用力,藏在衣服袖子里的手背绷带慢慢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窗外阴风飒飒,光线渐暗,食堂里的灯也像是年久失修似的,仅供照明,亮度不大,这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好处。   放餐盘的地方离饭菜窗口比较近,白洛川缓缓移步到那里,装作往桶里倒剩菜的样子,在那老婆婆稍稍侧头的时候,几滴鲜血便如同飞蛾一般,将他衣兜里的典狱长铭牌无声无息地托了出来,然后顺着老婆婆的视线死角,飞快地移到了她的脑后。   白洛川咽了下口水,攥着餐盘的指节微微发白,他平时没用血液做过这么精细的操作,本以为只是几滴血的轻松事儿,但在控制那血蛾托着铭牌移动的时候,凝神间,脑子里竟然出现了一阵阵的眩晕。   而他在这里已经站了超过五秒钟,再不走的话恐怕会引起那老婆婆的注意。   可铭牌这时候还小心翼翼地悬在她的后脑勺处,因着她在不停地移动着脑袋巡视食堂,白洛川也不敢冒然地直接戳进去,如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更糟糕的是,这人似乎鼻子还挺灵光的,白洛川瞧见她的鼻翼微微翕动,或许闻到了萦绕在她周围的一点血腥味儿,暗道不好。   就在老婆婆起疑之前,白玦却忽然快步走过来环住他的肩膀,自然地缓声开口:“怎么了?站这么久都没动,是伤口又疼了?”   老婆婆的视线望过来,阴冷地盯住他。   白玦朝白洛川安慰地笑一笑,抬起他的右手,将袖子轻轻往上拉,殷红的纱布湿漉漉的,白玦蹙眉:“啧,伤口裂开了,等下早点回去给你重新包扎。”   状态极其自然冷静,并且白玦的注意力肉眼可见地都放在白洛川的伤口上,根本没给那老婆婆一个眼神,俨然一个担忧男朋友伤口的形象,完全看不出什么古怪。   而白洛川和白玦的默契自然很好,在老婆婆定住脑袋望着他们的时候,他便快速收敛心神,控制着血滴将铭牌轻缓地插在了她的发髻里面,并缓缓推进,隐藏在其中。   血滴在她的脑后逐渐消散,消失无影。   两秒事毕,白洛川抬眼笑了笑:“好啊,走吧。”   在出了食堂,走出那道阴恻恻的视线范围之后,白洛川才猛地揪住白玦的衣袖,身体晃了一下。   白玦反手扶住他,偏过头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心跳都漏了一拍:“你怎么了?”   白洛川靠在他身旁缓了缓神,呼出一口气:“没事,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头有点晕。”   说完又看了眼一脸担忧的白玦,挑逗地笑了:“不如你背我回去吧。”   本来是开玩笑的话,谁知白玦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利落地转过身,在他面前蹲下,双手向背后做出环抱的手势,言简意赅:“上来。”   “真要背?”白洛川惊得抖了一抖,语重心长,“大白,我虽然看着虚,实际上还是挺结实的哈,你又不是看过一次两次了,心里应该有点数,估计背不太动哦。”   “你给我赶紧上来。”白玦管他说什么浑话,动作变都不变动一下。   僵持不下,白洛川眨眨眼,深吸一口气憋着,小心翼翼地趴在了白玦的身上,小声碎碎念:“大白快带我起飞了,冲呀......”   “飞什么飞,不知道雪天路滑,得慢慢走吗?”白玦托着他的大腿,往上掂了掂。   “......你觉得我重吗?”   “特别重。”   “......有多重?”   白玦留神地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踩得紧实,走得平稳:“像背着一只猪一样。”   白洛川埋在白玦的颈窝里嗤嗤地笑着,温热的气息溜进了棉服里:“那你就是白菜。”   “为什么?”   “因为白菜被猪拱了。”   “......”   雪地中留下了一串明晰的脚印,步子很小,印子很深,既留恋,又珍视,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回屋重新包扎好伤口后,他们早早地就抓紧时间睡下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注定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   幽深的黑暗中,上百个沉睡的灵魂在牢笼里再次苏醒,他们应该如同往常一般,先是回忆,再到癫狂、寻找,最后在黎明之前或是尝到血腥之后无望地回到这些铁笼里。   但今天不一样了,在冲出各自的牢狱之后,他们嗅到了一个久违了的气息。   一个阴冷的、残暴的、熟悉的、恐惧过的气息,也是一个他们苦苦搜寻了多年的气息。   ——他们年轻的典狱长。 第59章 雪岛孤狱(十一)   宗茂如同往常一样地收拾好食堂,挺起佝偻的身躯活动两下,这具身体承载着他的灵魂,虽然皮肉松垮,但却足以让他在每夜那些令人烦躁的声音中隐藏掉身份,还算划算。   只是几小时前看过外乡人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心里那草草掩盖住的暴虐因子此时又开始骚动了,它们叫嚣着、渴望着想要将柔软的皮肤划开、或是捶打,反正只要让那浅色的肌理染上青紫和绯红,他就止不住地兴奋、雀跃,连手指都高兴得发抖。   但这些天来的外乡人实在是太碍事了,令他束手束脚。不过等他们一个个慢慢死掉,自己又可以重回以前的快乐生活了。   宗茂这样想着,起身拎着一盏油灯,准备去灯塔里看看能不能给他们制造一点纰漏出来,好让等会儿要出来的游魂们有一个宣泄口,也能帮自己清除掉这些障碍。   他走得很慢,但在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黑夜里漫天的飞雪中,宗茂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邪气的笑,配上那张衰老的脸,似乎比无垠的雪地还要寒冷。   他踏进灯塔中,心里那种暴虐的兴奋感更加强烈,他隐约可以听见那些门中传出来的呼噜声,或者是窸窸窣窣的小声谈话,他一层一层走上去。   走到三楼的时候停了脚步,他记得这层里住的两个人是他很讨厌的两个人,两个姓白的男人,几次出手都被他们给躲过去了。   宗茂浑浊的眼里透出几丝冷酷的恨意,却在这时听见了灯塔外传来的强烈躁动,额头上横着的皱纹骤然变得更深了。   今晚怎么这么激动?   他知道这动静是那些关了很久的狱警们弄出来的,每晚都有,恢复了本身的意识之后,他们就变得不太可爱了,这点他了解。   可这次却似乎格外汹涌?明明他还没有给他们下达一些暗示才对,他们怎么会冲得这么快?   还没来得及思索,楼道口便快速涌进了身着囚服的狱警们,他们盯着他,那眼神里浓烈的恨意让宗茂恍然间以为自己已经褪下了这身皮,变回了本来的模样了。   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分明还是那个老太婆的手啊!   “你们怎么了?”宗茂装作没看到那股恨意,依旧是模仿者老婆婆慢吞吞的语气耐心询问。   谁知那些个孤魂野鬼看到他之后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里一开始的恨意现在又夹杂了狂喜和兴奋,朝他伸出白骨般的手来,久未成句的口中不断喃喃着六个字。   “典狱长......找到了......典狱长......找到了......”   暴露了!   宗茂心里猛然一震,瞳孔剧烈地颤动,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自己是怎样被他们发现的,转身就要往楼上逃。   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硌到,踩滑后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宗茂惊惧地低头,深褐色的地板上赫然是一些深色的小木棍,两者颜色相近,不细细看的话,很容易便会踩到打滑。   他把目光倏地投向那扇他怨恨的门,张开嘴,想骂出口的句子还没说出一个字,便化作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雪岛监狱。   “啊!”   ——那些冤魂们将这具早已死去的身体撕开,把隐藏在里面的那副邪恶灵魂生生拉扯出来,一个英俊阴冷的年轻男人逐渐成型,但这种成型过程却被活活地打断,他在绝望中被利齿毫不留情地撕碎、再被吞咽下去,他们真恨不得活剐了他。   疼痛在全身蔓延。   宗茂的灵魂在被咀嚼得支离破碎前,无力地看着地上那具早已凉透了的老态尸体,那头花白的发髻后面,露出了半截小铁片,上边写着他的名字,宗茂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认出来了,那是他以前的铭牌。   白玦醒得最早,几乎是在屋外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时,他就拍醒了白洛川。   两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隔了一扇门板外传来的声音,重重的摔倒声之后,呻吟、惨叫、呜咽、撕咬、吞咽......逐一上演,光是听着声音,便能想象得到那个惨烈的画面和那些堆积了多年的恨意,若隐若现的腐臭和寒意从门缝中渗透进来。   白洛川侧着身子,冷冷地盯着墙角边那堆木材,堆得不太整齐,是因为他几个小时前在那里挑挑拣拣过,选出了最贴近走廊地板颜色的几根木棍,作为送别那位害过他的典狱长的礼物。   白玦虚握住他窝在被子里的手,捏了捏,掰过他的脸,在白洛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吧。”   窗户外的狂风像是无数的灵魂在哭泣,盘旋在雪岛监狱的上空,经久不散,悲戚哀恸,屋外狱警们的灵魂狂欢也在继续,嘈噪的夜,白洛川搂着白玦温热的腰,心里无比的平静,沉沉睡去。   ————————————————   “所以典狱长是被灭掉了吧?”   一大清早,睡不住了的司绮和林久就急匆匆敲了门过来。   “昨晚听到屋外的声音了,刚刚看外面又什么痕迹都没有,典狱长是已经作死了对吧?”   “应该是吧。”白洛川缓慢地刷着牙。   “那车票怎么还不出现?这地方也忒冷了,我连澡都不想洗。”司绮忧伤叹气。   白洛川身体一僵,默默地离她远了些:“大白之前不是说了,除了狱警这条冤魂线,还有操场底下那些裸尸的身份证明吗?可能都解决了之后车票才会出现吧。”   “啧,麻烦!”   早饭时间他们进到食堂,白天的狱警们恢复了那个木讷的模样,但脸上却多了一抹迷茫,看到他们这些外乡人时,身体状态也多了一丝防备。   而饭菜窗口后面已经没有站人了,饭菜却还是齐全的,白玦打了饭,坐在位子上盯着餐盘沉默了会儿,被白洛川敲盘子醒了神,才对他说了一句:“待会儿吃完了我们先在门外等一等。”   “等什么?”   “等人,”白玦勾起嘴角,“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等鬼。”   饭后,食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白玦四人也在最后出了食堂,却并没有走远。   白洛川伸出手指戳了戳白玦的腰肢,被他握住之后攥在手里动弹不得,刚想再搞点什么小动作,食堂里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   白洛川顿住,他们四人分明是最后一波出食堂的,出来的时候里面也已经没人了,怎么现在还会有声响?   白玦朝他使了个‘别担心’的眼色,然后一起放缓了步子朝食堂里走去。   在瞥见窗口后方那个身影时,白洛川还僵了一秒,随即发现白玦却很放松地朝那身影走去。   “果然是你,老婆婆。”白玦喊她。   白洛川眯起眼睛,那身影分明是跟前几天神出鬼没的典狱长‘老婆婆’一模一样,而且他明明在昨晚已经被分食了啊,这是要诈尸几回啊......   他瞥了眼白玦淡定的表情,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愕然道:“这是真正的老婆婆?是那张照片上的本人?”   白玦点点头:“典狱长灵魂被扯出来之后,她的身体应该就能自行掌控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的。”   那老婆婆看到他们进来,先是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才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是我,那畜生已经不能为非作歹了,你们倒是很警觉。”   这抹笑跟那张员工照上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属于典狱长的阴沉已经全然不见。   “那你知道发生的这些事吗?”白洛川问。   “当然知道,”老婆婆笑得怅然,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他在这所监狱里不断施暴、杀人、掩埋痕迹,还利用我的身体对狱警们进行催眠蛊惑,一桩桩一件件都十恶不赦,我的意识虽然一直被压制,但还是能察觉到这些事情的。”   白玦懒得跟她感慨,直奔主题:“那你知道,监狱中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操场里那些尸体的身份吗?”   “你是说那些囚犯?”老婆婆想了想,“之前好像有过一本囚犯名册,每一个进我们监狱的囚犯都登记在上面了的。”   “那名册在哪儿?”白玦记得他们在那些办公室里找过,根本没有发现名册的踪迹。   “好几十页的线装本呢,”老婆婆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嘲讽,“一页页全都被典狱长分开,散在这座雪岛监狱的各处。”   白洛川嘴角一抽:“他有毛病吗?这是什么怪癖?”   “呵呵,他的怪癖就是喜欢折腾人,兴致来了的时候,就往死里折腾,小伙子,有这个时间惊讶,不如现在就开始去仔细找。”   “呼——”白玦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他们转身就要走,却又被老婆婆喊住:“你们的动作最好快点。”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典狱长不在了,他对狱警们的蛊惑影响已经开始迅速变小,但他们被折磨了太久,善的那面基本都被磨灭,沾染上了典狱长的残暴,晚上还有灯塔的护佑,但若是他们在白天恢复意识,你们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第60章 雪岛孤狱(十二)   走出食堂,司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以为典狱长消失之后就没事儿了呢,这么大个监狱,找几张纸得找到何年何月呐......”   “车票出现的条件应该不是找完整本名册,”白洛川挠了挠手背的纱布,伤口捂久了有些痒,“现在大概是类似之前那些站台的个人战了,或许某个人找到一页名册,就会有一张车票出现,就是不知道我们单独灭掉典狱长的功劳会怎么算。”   “你别去碰它,”白玦阻止了白洛川想要继续去抓伤口的手,“小心待会儿又裂开了。”   “太痒了......”   司绮站在主楼的门口,左看右看都没有一个搜寻的目标,推了一下林久:“二九,我们四个里面你的运气最好,你现在放空自己,随便选一个方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页,找到的话我们有个参照物应该也能轻松一点。”   本来只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推也没有推得多重,谁知林久没站稳,而且门口台阶上因为下了雪,也比较湿滑,司绮轻轻一推,林久就从台阶的边缘处滑了下去,掉了两阶,重重摔在雪地上。   还顺手把台阶旁边的枯木花盆给踢下去砸了。   “哗啦——”一声响,已经朽了的花盆顿时碎得四分五裂,泥土混着冰渣凝成了花盆本身的形状,摔裂成两半,上面仅有的一根枯木也折断了。   而他们看到,那泥土中间,夹杂着一页泛黄的纸张。   站在台阶上的三个人瞬间目瞪口呆:“......”   “四七!你是不是要谋杀亲夫啊!”林久迅速站起来,揉着被摔痛的屁股,摸到裤子上一片化了的雪水,像失禁了似的,额头上顿时浮现三条黑线。   “先不管我杀不杀了,你先看看你旁边那个花盆。”司绮舔了一下干裂的下唇,神情紧张。   “什么?”林久低下头,瞥见了花盆中那张在对比下颜色格外突出的纸,心里的难以置信油然而生,“不会吧,我的好运符真这么强吗......”   他扒开那些冻手的泥土和雪渣,将泛黄的纸拿起来,再抹开上面沾着的污秽,看清纸上的东西,立刻僵在了原地。   “是什么?”   林久扭过头看他们,嘴巴张成一个鸡蛋大:“是其中一页名册......”   “......救命啊,这无与伦比的运气,你还真是......站台之子啊......”司绮无力地扶额。   谁能想到刚刚还在为之头痛的东西,居然以一种这么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呢?这运气,好到她这个正牌女友都快要嫉妒了!   “那你可不就是站台之儿媳?”白洛川憋笑打趣,“二九能找到,对我们也有好处的,至少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了。”   这张纸确实是像从线装本上撕下来的,正反面一共记录了四个人的名字、入狱时间、情况介绍等,每个人姓名旁还贴着一张小的寸照。   “接下来呢?该怎么做?”林久问。   话音刚落,就看见纸的一角处突然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吓得他差点把纸给丢了出去。   “我去!鬼火?”   绿色火焰没有温度,颜色鲜艳诡异,不一会儿就快将整张纸全部吞噬,却没有掉落下一点灰烬。   眼看着火焰就要燃到了指尖,林久捏着那仅剩的一点边角往上一甩,火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光线,变成一个小小的铁片,掉进林久的手中。   铁片有一点锈,跟宗茂的铭牌非常相像,只是上面的名字变成了‘林久’两个字。   “车票出来了!”司绮低声惊呼。   不远处的操场上这时候忽然传来几道啸声,无形的声浪席卷而来,随后风云突变,寒风倏地变大,卷起落雪,在空中唰唰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冲出了束缚,重见天日。   白玦看了眼突然变色的天空,语气凝重:“看来我们真的得快点了,一张名册就是一张车票,也能释放出几个困在操场底下的囚犯魂魄,但这些玩意儿都不是什么善类,放出来之后说不好还会把这里给掀个天翻地覆。”   而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不简单,几小时后的下午时间,已经有大部分的人都在老婆婆那儿打听到了消息,开始满雪岛地搜寻名册纸张。   林久在烧完那张名册之后,不知道是触碰到了什么规则的齿轮,时间就像是白玦经历的第一个新年站台一样,突然缩短,狂风呼啸,天色骤暗,甚至连监狱牢房都开始骚动起来。   “我看这火车停留的最后期限就算设置了也没有用,都用不着第七天,今天要是得不到车票的话,看这鬼哭狼嚎的情形,晚上就得死这儿了!”司绮踢翻了一个菜篮子,却没看到名册的影子。   “那还是不一定,灯塔大概也能阻挡一会儿的。”白洛川柔和地笑了一下,动作却一点都不温和,粗暴地将办公室中的大书柜用力往外拉。   一声巨大的声响响起,书柜轰然倒塌,卷起一地灰尘,面前的书桌和椅子被压得稀烂,而露出来的书柜后的白墙上,俨然贴着一张跟之前相像的名册纸张。   “找到你了!”白洛川眼睛一亮,手伸过去刚触碰到它,纸上便燃起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绿火。   几秒后,绿火燃尽,刻着白洛川名字的铭牌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与此同时,窗外的操场响起了四声尖啸,似乎还伴随着几道解脱的狂笑之声。   这之后,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陆续又有数道这样的声音响起,屋外狂风大作,半空中各种声音混杂,喧闹无比,乌云在天际越压越低,分明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却仿佛已经进入了黑夜。   “看样子是又有别人找到名册了。”白玦说。   天色变得这么快,白洛川纵使已经得到了车票,也有些急了,因为白玦和司绮还没有找到东西。   “这样下去不行,感觉这座监狱都快要暴动了,我们分开找,四七二九,你们找到之后就直接出监狱,咱们河边见。”   “好!”司绮咬牙应声,拉着林久的手往二楼牢房冲去,她就不信那几十张纸没有一张在二三楼。   “我们去哪儿?”白玦挑眉问。   “去灯塔!”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也不能慢吞吞地走了,白洛川拉着白玦一起往灯塔跑,“灯塔也是监狱的范围,应该能找到的。”   跑到一半,白洛川听着那些即将要撕碎天空的声音,心里烦躁不安,突然看向白玦,声音里还在喘息,表情却极为认真。   “大白,你别怕,如果不能一起走,我也不会上火车的,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白玦的眼眶湿了片刻,又被寒风吹得干涩,他回望过去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里面掺着莹莹笑意,在雪色中闪着光:“嗯,我知道,我也一样。”   ————————————————   他们冲进灯塔,之前相比于外面,这里更像是一个安乐窝,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可现在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去塔顶。”越是这个时候,白玦的表情越是近乎冷漠的冷静,他记得那里有一个瞭望台,能看清楚整个监狱的面貌,这样的标志性地方要是不放张名册的话,那可真是不够厚道了。   “听你的!”白洛川用力地捏紧了他的手。   他们迅速地跑过几层楼梯,来到顶层的瞭望台,现在的天空太过喧闹,已经听不到准确的啸声,可环境的变化却是明显的,不断地有人找到名册,风更加大,吹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瞭望台空间很小,正中间有一个堆砌起来的土台子,似乎是值守的人用来烧火取暖的,历经风吹日晒,依然变得坚硬,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白玦祭出长刀,没有任何犹豫,一刀劈下去,将土台子用力地劈开。   白洛川一直提着的心落回了原处,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被砍开的石块儿中央,赫然是那张让他雀跃的纸。   “果然在这儿。”白玦的眼里也染上喜意,一把抓起了那张泛黄的纸。   几秒后,冰凉的铭牌落入他的手中。   风吹雪倏然袭来,瞭望台顶上遮雨的棚子都给掀翻出去,白玦拉住白洛川的手大声喊:“走!”   他们刚出灯塔,那些风雪便犹如实质地穿过他们的身体,透心的凉意流窜全身。   “卧槽!这他妈到底是风还是游魂啊!?”白洛川打了一个寒颤,隐约地看见在风中游走掠过的暗色影子。   “都有吧!不能再留了,我们直接出岛!”白玦吼道。   在他看来,老婆婆那句“没有时间了”也说得太委婉了,不过也可能是他们动作太快,加速了这个进程,照这情形,等不到明早,今晚这个监狱怕是就会被这些疯狂的游魂们给掀个底朝天,像是冰天雪地里的末世,狂风乱舞,黑云笼罩,四处的建筑都在坍塌倾倒,许多人在奔跑,更多人在崩溃。   不过这都不关他们的事了,白玦和白洛川看见了正从主楼跑出来的司绮和林久。 第61章 本章走心,解开心结   “拿到了吗?”白洛川一把扯过连滚带爬跑过来的林久。   “拿到了拿到了!”司绮急得上蹿下跳,“快走快走,那些狱警意识恢复得太快,在砸开牢房冲下来了!再不走咱们都得成为他们的过冬口粮!”   白玦心里一惊,刚抬眼看过去,整个空间忽然出现一瞬间的寂静无声,像是这片空间被锁了一秒,所有东西都凝滞住了,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很快地,由钢筋水泥建造出的巨大主楼建筑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如同不堪一击的豆腐块儿一般,瞬间就化作一堆废墟。   然后上百号身穿囚服的恶鬼从里面倾涌而出,嘶叫着、咆哮着。   云层中飘荡的囚犯游魂像是见到了多年的仇敌,快速地撕咬上去,尖利的叫声和互相碰撞的响声此起彼伏。   这座雪岛监狱已经俨然成了一座鬼怪们的战场,所有的建筑都被摧毁,漫天的风雪吹过来,如同利箭刺骨。   一些没有得到车票的人也在往监狱大门外跑,毕竟能活一时是一时,但白玦看到,初来时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铁门此时也已经摧枯拉朽,摇摇欲坠,恐怕要不了十分钟,这些恶鬼们就能冲垮监狱的束缚,进而将破坏力蔓延到整片雪原。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饿,也不知道冷,可活人是知道的,活人是脆弱的,没有车票的话,就算他们逃过恶鬼的厮杀,在这无边的雪原里,也撑不到什么时候了。   身后是汹涌而来的鬼群,虽然雪地难行,白玦四人还是拼命地往河边跑,幸好站台还算比较厚道,虽然先于他们跑出来的人有很多,但冰河里的小船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不停地有人划走,也不停地出现,免了他们在雪里逃命的的厄运。   四人上了小船,水流顺着来时的路往回游走,渐渐远离了这座喧闹的雪岛监狱。   划走一段距离之后,监狱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轰——!”   他们回头看,监狱包括大门和四周的围墙,通通如同主楼一样轰然倾塌,震起漫天的雪雾,仿佛原子弹爆发一般,在空中升成一朵大型的蘑菇云。   风势逐渐加强,小船也在这加强的天然推力中越行越远。   远离了那座监狱,他们终于看到了火车,一团绿色铁皮里透着暖黄的光,在这冰天雪地中格外明亮显眼。   “虽然被这破火车选中,进到这样的地方很惨,但是每次拿到车票往火车飞奔的时候,我总是感绝这破玩意儿长得还真挺好看!老子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司绮一开口说话便吃进了一嘴的雪渣子。   “你多夸它几句,保不齐它明天就送你回去了。”白洛川笑道。   他们下了船,一路往火车小跑,这里离监狱有一定的距离,已经看不到恶鬼们的身影了,跑到火车面前时,才发现火车周围还有几个人茫然无措地在车厢外踱步。   白玦瞥了一眼,这些人都是没有得到车票,却又不敢在监狱里再待着的,迷茫害怕地跑到火车边,又无法上车。   看那些人的模样,大多数都是新人,林久看着有些不忍。   他刷票上了火车,跑到餐厅里拿了好几个全麦面包,再给那些人丢出去,面包在雪地里砸出几声闷响。   “吃点儿吧,还能多撑会儿。”林久趴在窗户边,看着底下的人捡起面包,一边默默啃着,眼泪一边被风吹散。   “何必呢,在这儿等着,多活几天的结果也是死。”司绮坐到他的旁边,看着林久略带忧伤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们与其在这里等着火车开走然后冻死饿死,还不如趁现在火车没走,许多恶鬼也到处乱跑没有全留在监狱,回去找找废墟里的名册页,那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呐,去拼一拼吧。”司绮实在看不过林久这个样子,也跟着趴在窗边出声劝导。   “还能这样?”林久愕然。   “当然能,”司绮翻了个白眼,“进个监狱又不需要票,出来了当然也还能再进,只要在发车之前找到票就行,谁管你是几进几出找到的呀。”   “那你们还不快去!”林久朝窗外喊。   火车里此时已经陆续上了许多人,也有更多人被隔绝在车厢外,出乎他意料的,听到这个建议之后,犹豫了一下就拔腿往监狱跑的人是屈指可数,大多数人都没有动。   “你们为什么不去......”林久怔怔地看着他们。   一直注意这边的白洛川叹了口气,走过来揽住林久的肩膀,把他往车厢里带:“别劝了别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性格,可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是宁愿冻死饿死,也不想被鬼怪撕碎吃掉吧。”   “可四七说了他们还有活着的机会......”   “不是所有人都有去争夺机会的胆子。”白洛川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带一丝怜悯,“有的时候,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你却张不开口,迈不开步子,这很正常。逃避永远最简单,当希望渺茫的时候,等死远远比送死容易。”   等司绮把林久连哄带骗拉走之后,白洛川才走到白玦对面坐下,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呐,魂不守舍的。”   “在想你刚才说的话,”白玦看着他,“你说,逃避永远最简单,那你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白洛川顿时反应过来,这人是又联想到以前的事情上去了。   “没错,我现在还这样认为,逃避是最简单的方式。”   白玦的睫毛颤了颤。   “但是......”白洛川话锋一转,“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且最终的结果一般都是最坏的那种。”   “我知道我以前没告诉你我的病情,选择离开你,你一直耿耿于怀,那确实是我的错,大错特错,是我软弱地选择了逃避,但是大白,我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方法,不代表我现在还会选择这样的方法啊。”   “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白玦定定地看他,苦笑了一下,说到底,就算他们复合了,自己的心底也始终是有一个心结在的吧,他害怕白洛川把他突然抛下的那种行为,更害怕白洛川到现在都觉得那种行为不是错的,因为这意味着他有可能再次把自己抛下,在某种时刻......   在某种白洛川不想连累到他的时刻。   他耿耿于怀了这么久,即使平日里一再地确认、索取白洛川的承诺,也害怕这承诺如同泡沫,在关键的时候一戳就破。   “你的承诺真不可信,高中毕业的时候还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呢,不到两年就玩儿消失了。”白玦一想到他不在的这几年里,白洛川一个人经受的那些病痛苦楚,心里就苦得发麻,又怪自己,又气他。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有了一个不想拖累我的理由,然后再消失不见啊。”   白洛川苦着脸吐舌头:“原来我的信用分已经这么低了吗?”   白玦冷哼一声:“那当然,你现在还觉得逃避和遁走是最简单的方式呐。”   “这是简单,”白洛川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可我现在已经知道这样做是错的了,那是一个错误的方式,我不会再那样选了,大白你要相信我。”   白玦垂下眼皮,深呼出一口气:“那你答应我,就算遇到那种......我得到了车票而你没有得到的情况,也不要劝我走。因为这种做法,跟你以前选择离开我的做法一样恶劣。”   “恶劣?”   “没错,恶劣,对我恶劣,”白玦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在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声音沙哑压抑,“那种做法的后果,我再也承担不起了。”   白洛川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猛地捶打了一下,震颤不已。   “我没法再承担起一次那样的失去了,洛川你明白吗?”白玦看向他的眼神是近乎绝望的痛,承载着的强烈感情几乎让他窒息。   白洛川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于以前的分手决定有如此深刻的后悔,他以为现在看到的白玦是挺过来了的白玦,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感情来了又去,差点将白玦整个人都给摧毁。   “......我明白了,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再也不会那样选择了,不会逞强,不会留你一个人。”   “再相信我一次吧,大白。”   白洛川深吸气,一字一句说得笃定、恳切,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看:“再相信我一次,大白,我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了。”   白玦的心里酸酸涩涩的,他不想再担惊受怕,既然这个奇幻的旅程给了他一个机会再相信一次,那就再投入全身心地相信一次好了,如果再失败......   不,没有如果!   “好啊,那我们说定了。”白玦微笑着抬起手,眼底满是柔和的光。   白洛川也伸手握了上去,轻松地笑了:“说定了,不离不弃。”   “嗯,不用权衡,没有远见,只有当下,生死相依。”   ——这是白玦在这片末世般的雪原里,最想和白洛川说的话。 第62章 京都(一)   这次的站台大规模暴动来得太早,火车解封得也太快,虽然如此,绿皮火车还是在雪原站台上停留到了第七天的夜晚。   让林久高兴的是,原本听了司绮的劝说跑回监狱的几个人里,居然有四人成功地拿到了车票返回,虽然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看上去经历了一场恶战,但对比起一条命来说,这简直太值得了。   而只愿守在火车边上的那些人,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回火车,眼里流露出绝望,手脚渐渐地在刺骨寒风中失去知觉。   但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便只能接受这样的残酷命运。   绿皮火车在第七晚缓缓发车,漫无边际的冰川雪原在白玦望出去的眼睛里,逐渐变成了一个渺小的白点,消失不见。   ————————————————   司绮这几天老觉得在这一个月里,白玦和白洛川之间有什么地方变了,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变了。   要说是变得更黏糊了吧,他们以前其实也挺黏糊的,可现在的感觉和氛围却不太相同了。   不远处的自助餐食区,白洛川端着一个盘子,白玦往那盘子里面夹了一块华夫饼,再淋了点蓝莓酱。   “是更默契了吧,”林久一针见血,“就好像洛川一个眼神,白玦就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反之也是一样,是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哎呀!还真是这种感觉!”司绮小鸡啄米式的点头,托腮看了一会儿那对养眼的狗男男,顿时又焉儿了,“我们俩怎么没这种感觉呢?像一对塑料情侣......”   林久无奈地笑了,红着脸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他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也在一起了这么多年,误会解开之后肯定更亲密啊,我们俩才认识不久,不要着急,等时间长了也会像那样的。”   头脑勺上传来的触感像是她以前在飞机上见过的云层那样温柔,看着脸红害羞还嘴角噙笑的林久,司绮的心都软成了一团棉花,却依旧嘴硬:“你这小屁孩儿的摸头方式怎么那么老派......”   “我都快大学毕业了,哪里小了?”林久好脾气地笑笑,“再说了,你看上去比我更像个小孩儿。”   司绮觉得自己大概是杠精转世吧,接话总是脱口就来:“你小不小,现在还说不一定呢,我又没试过。”   林久:“......”   他现在脑充血,感觉自己跟司绮在一起久了之后,大概会变成一个暴躁哥。   白洛川和白玦拿好食物,走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在说什么呐?二九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被烤了吗?”   “咳咳......有点儿热。”林久顾左言他,感觉脸都快烧起来了。   “是变热了,”白洛川拿起一颗草莓,硬塞在白玦嘴里,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葱郁绿植和灿烂阳光,漫不经心,“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下一个站台了,大概下个站台是夏天吧。”   “这都多少天了呀,我好想回家......”林久一想到那些残暴的世界,精神瞬间低落下来。   白玦嚼碎草莓:“从我们俩来的那个新年小镇算起的话,你大约是一百四十四天了。”   “......这数字,真不吉利。”   “有什么好害怕的,”白洛川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不定最不吉利的数字,会给我们带来最好的结果呢。”   “但愿如此吧。”   几天后,绿皮火车驶进了一片樱花树林中,窗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簇簇樱花挤在一起,粉白娇嫩的花瓣,像云一样,遮天蔽日,火车掠过的时候还有数不尽的花瓣飘扬过来,风中起舞,从车厢的窗户里望出去,就像是动漫里的画面一般。   白玦捻了捻手指感受:“这个温度......是夏季才对,夏天也会开樱花吗?这个不是只在春天开吗?”   白洛川这段时间在白玦打开心结之后,愈发的肆无忌惮,一个熊扑跳过去,将白玦****:“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列个樱花树队,来迎接我们一下罢了。”   白玦不带一丝力气地推了推他:“你起开,我喘不过气了。”   “啧啧啧......大白,都学会欲拒还迎了呀,你这推人的力气,还不如二九那个竹竿儿呐。”白洛川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呵呵,你下不下去?”   “不下!”白洛川耍赖似的将身体还往下沉了沉,压着他,戳着白玦的脸颊,“大白,你现在可好看了,樱花瓣映在脸上看着粉嘟嘟的......”   “......像只乳猪,好想咬一口啊。”   白玦本来听着前半句,心里还有点羞涩,听完后半句就简直恨不得把他给一巴掌掀飞出去:“白!洛!川!你才是猪!”。   白洛川无辜地眨眨眼,吞咽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摩拳擦掌后按住白玦的肩膀:“樱花色的大白可可爱爱,我试试哈!”   说完,便俯身一口咬在了白玦的脸上。   白玦:“......啊!白洛川!”   脸颊处被叼起咬上的一口肉并不痛,但那种微妙的磕碰与牙齿硬度触上来的敏感,却让白玦心脏狂跳,全身都烧起来了似的。   白洛川松了嘴,还砸吧两下,笑眼盈盈:“嗯,樱花味儿的。”   白玦涨红了脸,被咬的那一块地方更像是要滴下血来一样:“......你放屁!吹牛逼!”   “嘿嘿嘿......现在再咬的话,估计就是番茄味儿的了。”白洛川盯着他通红的脸,跃跃欲试。   白玦眼疾手快地抵住他,另一只手张到最大盖住全脸:“你饿了吧!走!去吃饭!吃樱花饼、番茄汤!”   “唉——行吧,”白洛川松开他,还颇为遗憾地摇头晃脑一番,“换个口粮。”   白玦:“......”被自己男朋友当做口粮了?他怎么觉得瘆得慌?   晚饭吃得很丰盛,窗外的夕阳像个溏心蛋似的,灿烂耀眼,然后慢慢地从天际降下去,夜幕来临。   火车的速度明显减慢,白洛川吃完饭,又在白玦的脸上啃了一口:“嗯,蛋黄味儿的。”   白玦:“......”   他叹了口气,感受着逐渐停下来的火车,偷偷伸过手去握住白洛川的手,小声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咬人?真喜欢的话,等没有危险的时候,随便你啃好了。”   说完之后,脸还不争气地红了一个度。   “真的吗?啃哪儿都行?”   白玦满脸通红,悲壮地点头:“......嗯!”   旁边的司绮脑袋上三条黑线,怪声怪气:“我的两个帅哥朋友,就算你们说得这么小声,我也是能听见的好吗?不要目中无人好吗?不要这么秀好吗?”   白洛川朝她挑衅地笑笑:“怎么?嫉妒啊?”   司绮:“......嫉妒你大爷!我要往白玦身上抹毒药,毒死你这个小婊砸!”   没等白洛川说话,白玦立刻冷漠反驳:“只有洛川能在我身上抹东西,你休想。”   司绮愣了两秒,目瞪口呆:“......妈的白洛川你到底给白玦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怎么跟鬼上身了一样!”   “好了好了别吵了,到站了!”林久揽过司绮。   “我不管,二九,等这个站台结束了,我也要啃你!”司绮在他怀里张牙舞爪。   林久:“......好。”   “还要在你身上抹东西!”司绮得寸进尺。   林久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微笑:“......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司绮心满意足地斜睨了眼白洛川,还朝他挑眉:“哼。”   “幼稚。”   火车开门前,那个机械女声又在喇叭里响起,只是这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居然还多了一句话。   “......最后,祝您旅途愉快。友情提醒,本次站台将有惊喜掉落,祈愿诸位把握机会。”   “惊喜掉落?”白玦的眸光闪烁,“什么惊喜?竟然在通知里面这么郑重其事地说?”   “可别到时候惊喜成了惊吓哦。”白洛川耸耸肩,“一步步看吧,走,我们出去。”   踏出火车,迎面而来的是只属于夏季的暑气,由于在晚上,这暑气也不太重,微风拂过的时候,还有一丝丝清爽的感觉。   火车站台旁边的一块牌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字——“京都”。   “京都站台?”白洛川失笑,“咱们这是到了日本?通关站台世界还可以顺便旅个游哇?”   “不知道可不可以泡温泉。”司绮有点兴奋。   “这大夏天的泡温泉,你活得还真是天生反骨。”白洛川讥笑。   司绮:“......白洛川!你一天不怼我几句会怎么样啊?”   白洛川认真地想了想,郑重道:“会死。”   白玦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那可不行。”   司绮感觉遭到了威胁,朝白洛川微笑:“......那你还是怼吧,我受得住,我也会反击。”   白玦点头:“嗯,四七心理承受能力极强。”   司绮:“......”无言以对。   夏日晚风吹过,当云层散开,明亮的月光照亮整个站台世界时,他们走进了京都城的城门。 第63章 京都(二)   白玦他们都没去过京都,这次的站台也没有明确的指向,他们进来之后,就看到的是典型的日式矮屋或者二层建筑,街道很干净,两边的店铺在晚上已经大门紧闭,但一些超市或者居酒屋的灯箱牌子还亮着,酒屋房檐边还挂了些白纸糊的提灯式灯笼,大大的灯罩,一排排地亮着,上面写了他们看不懂的日文。   沿路走着,偶尔会有一些乌鸦落在裸露的电线杆上,寂静无声,这些漆黑的生物,在月光之下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中飞来的一样。   他们走到一个路口,路口的巷子往上是一个很长的斜坡,通过巷子之后,视野开阔了,入眼的斜坡差不多跟下面的街道一般宽,两边也是一些小商店,门窗几乎都是木质框架结构,日式特色的房檐错落有致,沿着斜坡缓缓向上,有的门前还用石块堆砌了小的塘子,里面有些碧色的水,偶尔有淡金色鲤鱼浮出水面。   若不是地面的材质和下水道漏水口的模样很现代,他们还真难分清这是在什么年头。   “真爽啊,我一直喜欢和风这种氛围,咱们走慢一点嘛。”司绮一路上都很兴奋,一条长坡都不够她逛的,要不是还记得这是在站台世界里,林久觉得她都能去敲开门逛店了。   “走得慢当心有个什么魑魅魍魉的来把你拖走。”白洛川望了眼斜坡的最上头,那儿被郁郁葱葱的树给挡住了,只露出一点点深挑檐,隐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一边东张西望地慢吞吞走了又一会儿,白玦停下脚步。   “前面好像有一家店是开着的。”他指了指,那里门前挂了一排提灯摇摇晃晃,不是特别晃眼的亮,上面的三个字这次很好认,都是汉字——御神灯。   相比于其他家的木门紧闭,这间的房门是半拉开的,房间里透出隐约的光亮。   他们走近了之后,看清楚了店铺门口的牌子,夹杂着汉字的日文他们读起来并不吃力,大致写着‘藤家旅馆’,看起来简约干净,小巧别致。   司绮小声地吐槽:“这是在日本京都,莫不是NPC们也说日文吧,那还找个屁的线索呀,看不懂也听不懂......希望我们的站台足够智能,能搞个同声翻译。”   白玦:“......这旅馆能进去吗?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看其他地方大概也没有特别提示能住人的了。”   “应该......能吧。”   白洛川也有些犹豫,这次进到京都城之后,他对比一下之前的那些站台世界,老觉得奇怪,奇怪的点在于,为什么这回的站台世界......跟现世里那么相像呢?   其他的什么红灯古镇、古代城池、废旧主题乐园、雪岛监狱,包括在白玦来之前他经历的废土世界和海上沉船,至少还从外观上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我这个地儿很诡异。   可这里却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白洛川相信,他如果就着这个街道的景致拍张照片下来,别人估计也可能以为他就是在真实的日本拍的。   这感觉简直更加诡异。   可能是多想了吧,他叹了口气:“走吧,进去吧,现在有怪事发生反而能让我安心点了。”   四人依次进了旅馆,里面的光比起一般的白炽灯来说更暗一些,配上整体居酒屋的装潢,倒是颇有情调,是非常传统的和风调调,屋内百分之八十都是木质的物品,桌台上摆着几个青白的酒盅瓷壶,淡淡的清酒味儿弥漫在不宽敞的堂中。   “还可以啊,挺干净的。”司绮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温泉汤。”   “你怎么那么多要求,作精转世吗?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道理懂不懂?”白洛川小声怼回去。   “来都来了,不感受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嘛哎哟我去什么玩意儿啊啊啊啊——”司绮说话间,感觉到后颈处有一丝飘过来的凉意,往后瞥了一眼,只一眼就差点炸了魂儿,一蹦三尺高地蹿到了林久身后。   “卧槽!你谈恋爱之后胆子变小了很多嘛四七,现在居然都躲到二九身后了。”白洛川无情嘲笑。   “你懂个屁!我这是满足他保护我的虚荣心!”   林久:“......不用不用,我没有那种东西,我现在也很害怕,还是你先上吧。”   司绮:“......”男女恋情好像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发展啊?   白玦勾了勾嘴角,往吓到司绮的那‘人’身上看过去。   不过也难怪她会被吓到,这种光线不亮的情况下看着是挺吓人的——在白玦的认知里,那人看着像一个日本艺伎。   女人穿着粉色日式传统和服,和服上缀满精致的手工绣成的樱花,用的丝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居然带着粼粼的光华,明明主色调是浅色的粉,却有一种绚丽之感。长腰带,领口很低,露出细长的脖颈,从露出的颈部皮肤一直蔓延到整张脸,都涂了厚厚的白色脂粉,不像人皮,倒像是新房的白墙一般,隐在幽暗的灯光下,一眼看过去,便是鲜红的唇、黑色眼线浓到几乎看不到眼白的黑眼睛、和一张白森森的脸。   她的头发很多,大大一卷盘在脑后,系成一个发髻,上面插着木质的簪子和一些其他金属雕花首饰,实打实的分量压在上面,看得几人脖子一痛。   女人踩着木屐向他们走近两步,看着是两步,但其实由于服装的原因,步子迈得很小。葱白的手指上涂着丹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客人请往这边走,由藤子带您去房间。”白玦他们几人都意识到这细细的嗓音说的是日语,但神奇的是,他们在说话的同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真是同声翻译啊,还直接在脑子里翻译了。”司绮低声碎碎念。   “客人您说什么?”藤子幽幽地望过来,嘴角带着格式化的笑。   司绮心里一咯噔,咽了口水:“......没什么,你带路吧。”   等藤子往前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胆子真的变小了,刚刚藤子看过来的时候,司绮心里是真的有一瞬间的凉意,指尖都变得冰冷。   她不敢再出声,只敢在心里琢磨:那张脸可真够诡异古怪,像个僵硬的面具。   藤子带着他们掀开门帘布,来到后院,后院有一个露天的四方院子,四合院的模式,却是全然的日式风格,地面全是模样相似的石子,中央有一颗树,不高,但覆盖的面积很大,几乎占了半个露天院子。   他们沿着院子旁边的木质室外平台,走到对面的长廊,这里大概是旅馆的住宿房间,清一色的日式拉门,连着平台,下面便是石子庭院,每处的景观都精巧别致。   藤子迈着小步子走在前方,摇曳生姿,将他们带到其中一间屋子门口,站定:“这是客人们的房间。”   白玦拉开门,有些惊讶,这里面竟然是又用格子门隔开的两个房间,里面很空,有榻榻米,四周有柜子,看样子是需要他们自己抱被子睡在榻榻米上。   “多谢你。”白玦朝藤子点点头。   “这里没有温泉吗?”林久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出了口。   藤子正要离开,听到这句话后转身看他,温柔笑道:“客人们来得迟了,带有温泉的房间已经满房了。”   “哦,这样啊,”司绮连忙接过话,“这儿也挺好的,麻烦你了。”   藤子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走前还贴心帮他们拉上了格子门。   司绮松了一口气,转头就瘫在林久的身上:“我说二九啊,我的胆子是不是转移到你身上了呀?你莫名其妙问她温泉做什么?”   林久扶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摔了:“哪里莫名其妙了?不是你想泡温泉的吗?”   司绮埋在他胸口上闷笑:“嗯,把女朋友的随口一提放在心上,是个高分男朋友。”   “嘁,”白洛川撇过脸,突然有些惊讶:“咦,这房间还有一个后院?”   白玦走过去拉开另一侧的格子门:“是个后院,私密的,挺普通的。”   院子不大,像是外面院子的一个缩影版,只是边上用木排隔开,隐约地可以听见隔壁房间后院的声音。   “有水声。”白玦侧耳听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上空的淡淡白雾,“......还有热气”。   司绮扑过来,咬着后槽牙:“靠!隔壁房间有温泉汤!我们运气真差!”   白玦淡定地关上后院格子门,拿出柜子里的被子铺在地上:“那也是因为你自己想走慢点的,不然就赶在他们前面了。”   “哼!”司绮一脸酸气,“大夏天的泡温泉,烫出一层皮吧。”   夜色已晚,他们三两下铺好了被子,白玦和白洛川睡在外间,林久和司绮在里间休息,洗漱睡下后,便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没过多久,白玦忽然被一声尖叫惊醒,外面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水汽。 第64章 京都(三)   白玦睁眼,第一时间的感觉就是空气变得湿润了许多,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水蒸气,像是轻烟一样慢慢弥漫,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四周。   他迅速翻身起来,白洛川也被尖叫声吵醒,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妈的,这种房间睡久了以后真的不会得风湿吗?”   “......应该跟这个叫声有关,出事了。”   司绮和林久也拉开了里间的格子门,裹了衣服出来:“要去看看吗?好像是在隔壁。”   照理说这样的情况他们不应该出去,可除了刚开始的尖叫声,那声音还一直在喊着“救命”,寂静的黑夜一下子就被打破,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死命的挣扎声中。   “走,去看看,就算不能救人,也得弄清楚是怎么出事的才行。”白玦说。   他们开了灯,拉开门,看到这一排的房间格子门中,都有淡淡的灯光从门的纸格中透出来,大家都醒了,还有几间也刚刚拉开门,几个火车上的乘客看到白玦他们出来,胆子也变大了许多,陆续从房间里走出来。   白玦刚来的时候就注意过了,这些房间都没办法锁,一拉就开,对于站台世界这样的地方来说,危险性是极高的。   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拉开了他们隔壁的那间格子门,而呼救声已经在两秒之前没了声音。   这间屋子跟他们那间是相似的格局,只是没有里屋,推开门便能看到对面已经打开的后院,院子也跟白玦他们后院的模样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子。   池子面前跪坐着一个浑身湿哒哒的身影,发丝凌乱,手里还握着一根木棍。   白玦开门的瞬间,所有人就感觉到水汽更严重了,他们甚至都可以凭着肉眼看见水蒸气的白雾,那披头散发的身影从白雾里望过去,总能让人联想起经典日本电影里一些非常不好的画面。   白玦皱了皱眉,站定脚步没有过去。   “她是跟我们一起到这个旅馆的人,好像叫姚竹,”一个跟着出来的男生小声说,“我记得她还有个同伴,她们俩一起住的这间。”   那身影似乎是被说话声瞬间惊醒了一般,浑身抖了一抖,僵了一秒,然后发疯似的连滚带爬地远离那个温泉汤池子,一边往后退还一边疯狂嚎叫:“啊!啊!啊......”   “姚竹?姚竹!你怎么了?”认识她的男生上前一步唤她,却也不敢靠她太近,表情带着忧虑。   姚竹惊恐地转过头,大概是认出了他,也看到了身后的这些人,神经一下子松了,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丁东......刚才真的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你朋友呢?”丁东环顾了眼四周,没见到任何血或者尸体,试图将她扶起来,“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姚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悲伤地哭丧着脸,看了一眼后院的温泉水池,眼神里还带着深切的忌惮。   丁东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什么意思?你朋友在温泉里?”   白洛川闻言挑眉,看着那雾气腾腾的后院,抬脚就要往那边走。   “不要过去!”姚竹急道。   白洛川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怕什么?你不是也还活着吗?”   他和白玦小心地走到后院的温泉旁,池子不大,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有些泛白的池水面上浮着一具背部朝上的裸身尸体,黑色长发散开,在池水中荡漾,像某种浓郁的黑色水藻。   这里是水蒸气最充足的地方,手在空气中稍稍一挥,便能看到跟着气流游走的白色轻烟。   “这就是你朋友?她已经死了,淹死的吗?”白洛川开口。   姚竹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白洛川会这么说,慌乱地跑过来,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后背朝上的尸体:“是......是林雅,她不是消失了吗?不是被拖下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那个东西呢,那个鬼影去哪里了......”   白洛川不耐烦听她的絮絮叨叨,抓住了重点:“拖下去的?谁拖她下去的?”   姚竹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哽咽道:“我们本来进房间之后就准备休息的,但是林雅睡不惯这种榻榻米,一直睡不着,就想去泡一泡温泉,可是泡了十分钟之后,温泉里冒出的蒸汽就越来越多,连我在房间里都感觉到了,烟雾缭绕的,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叫林雅赶紧上来......”   “然后呢?”白玦盯着温泉水面,感觉那咕噜咕噜冒着的泡泡似乎更大了些。   “然后林雅也不敢再待了啊!她刚刚站起身想上来,我就看见......就看见有一只很细长很白的手,从水里突然伸出来,拖着林雅的身体把她往水下拉!”   姚竹想起那个瘆人的玩意儿,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你看到那是什么东西了吗?”白洛川问。   “看到了......我去拉她,还想用棍子把那手打下去,没有成功,就看见那东西的头......”   “后退!”白玦这时候突然低吼一声,拉着白洛川往后飞快移了几步。   温泉池子中,冒泡的地方突然平静下来,水面与空气的交汇处出现了一张森白的脸,那脸就像是直接在白纸上点了一对黑眼睛和一个红嘴巴,很小的身体和四肢柔若无骨,在水底飘荡,肤色皮肉跟泡水的猪肉皮一样死白,浮出水面幽幽地盯着他们。   “啊!就是它!”姚竹倒吸一口气,浑身瞬间警备起来。   “是日本的水鬼?河童?”   不过看那玩意儿似乎也没有主动离开水攻击他们的打算,只是在林雅的尸体边游荡徘徊,然后细长的四肢攀附上林雅的身体,将她慢慢拖下去,消失不见。   院子中的雾气渐渐散去,温泉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身白肉看着真恶心,水臭水臭的。”白洛川嫌弃地捏着鼻子,不再管这边的事,拉着白玦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前堂吃了碗味道正宗的豚骨拉面,没有看到昨晚的那位藤子,倒是看见了一位胖大叔,穿着蓝色的改良简式和服,腰上还系着围裙,给他们上完面就在后方温酒去了。   吃完早饭,外面的街道开始慢慢喧闹起来,白玦等人的脸上都有些怪异,并不是说这种情况有什么问题,但怪就怪在,这场景实在是太日常了。   除了一些身着传统日式和服、踩着木屐的女子,其他的人就像是本就来自于现世日本都市里的人,着装、妆容,都十分现代且普通,走出一段路之后,白玦突然莫名有一种已经回到了现世的错觉。   他跟白洛川对视一眼,迟疑道:“你觉得火车上说的那个惊喜......会不会是让我们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里去?”   “不确定吧......”白洛川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有的时候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他们沿着斜坡往上走,融入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白玦却渐渐地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窥探着他们,如芒刺背。 第65章 京都(四)   “你们有没有觉得什么人在看着我们?”白玦蹙眉,抬眼观察了四周,可路边行人都是面色如常,行走自如,状态平常,就仿佛他们本就是这里的原住民或者来旅游的普通游客。   “什么人?”白洛川愣住,四处张望一圈,“没这感觉啊,你发觉什么不对劲了吗?”   白玦迟疑地摇头,他的眼睛确实看不出什么,但有的时候,被人窥视着的第六感却让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感觉有人在偷看我们,很不舒服。”   “那我们先回去?”林久道,“或者换条路往下走?”   “下面都是街区,”白洛川想起昨晚看见的坡顶房檐样式,“顶上应该是一个寺庙神社之类,或许会有线索,肯定得去看看的。”   “对,而且就算我们换条路,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如果早盯上咱们了,也不可能就这样忽然放弃。”司绮也同意。   他们商量好之后继续往坡顶走,可这条路就仿佛是通往沙漠绿洲的路,你明明看得到顶上就在那儿,可走了许久,却总是到达不了终点。   “妈的,这是海市蜃楼吗?路都不带缩短的。”司绮连路抱怨。   “快了快了,那寺庙大门都看得到了,”林久拉着她,摸了摸肚子,“我们要不要先吃个饭呀,这都中午了,也不知道随便找家店吃饭要不要钱,我可没有日元在身上......”   “管他那么多,吃就完事儿,吃霸王餐闹起来正好把我遣送回国吧!”白洛川边说,拖着白玦就进了一家寿司店。   秉承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反正一分钱都没有,干脆就吃店里最贵的,于是他们一点不露怯地点了四套怀石料理,舒舒服服地搞定完了。   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门。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免费吃美食的快乐,突然就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背后蹿出来,扑向白玦。   白玦倏地感到身后有风掠过,眼疾手快地转身,将手臂挡在身前,却不曾想那东西高度只到他的大腿根,冲过来就一把抱住了他,像八爪鱼似的缠在他的腿上。   “谁啊!”白洛川厉声呵斥。   白玦低下头,愣了一下,抱住他大腿的是一个孩童,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胖乎乎的。   但让人觉得阴诡莫测的是,这个孩童身上只穿着一个红色的肚兜,看着是男娃娃,但黑发及腰,肉嘟嘟的脚踝上系着个铃铛,跟年画里的孩子一样。   可现在的普通家庭谁会给孩子弄成这样啊?   那孩童本是低着头,听到白洛川声音之后,茂密的黑发微微蠕动,从中愕然露出一张脸来,冲着白玦笑呵呵,是很幼的孩子的脸,但白玦心里却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因为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时,心里就又有一种刚才被暗处的脏东西盯上的感觉,不寒而栗。   白玦没有说一句话,冷下脸色,抬起被抱住的脚,狠狠地将那孩童踢甩出去。   “啊——”孩童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那声音根本不像个孩子,而后重重地撞上了墙壁,他的身体在碰撞的瞬间被撞为一股淡淡的黑烟,缭缭向上,渐渐消散。   “这都他妈什么鬼娃娃!”白洛川怒骂一声,拉着白玦上下左右仔细检查,“大白你没事吧?”   “没事。”白玦按着他的手,警惕地环顾了眼四周,因着刚才的牵扯与孩童的尖叫,周围的一些人将奇怪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他们,目光里还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   “我们先去神社吧。”白玦说。   去到寺庙前,他们还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检查了一**上有没有被那孩子浑水摸鱼放些什么脏东西,毕竟在英雄冢那个站台,便有这样的死亡条件,谨慎点没有任何坏处。   只是这次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的身上并没有多出什么其他玩意儿来。   “怎么那个鬼娃娃是看你长得帅才扑上来的吗?难不成真的一点儿危害都没有?”司绮甚至还把头发给扯散来甩了两下,避免留上了什么东西。   白玦心里也有不安,他眉心微拧,和白洛川对视了一眼,叹气:“现在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先去神社里吧。”   他们收拾整齐,继续往寺庙里去,这回没走多久以后,人群逐渐变少,穿过红木鸟居和不长的参道,他们走到了神社寺院的门口。   踏上矮墩石阶,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开阔的庭院,院中是一个水池,池水平静幽深,穿过水池边的U型回廊,他们来到神社的拜殿前。   殿前有一个水池,水池旁放着长柄木勺,司绮以前在某些书籍和影视里了解过,这是用来净手的。   她拦了正要进殿的三人:“等等,进去前先洗手,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应该没有坏处。”   四人依次用长柄木勺舀了水冲手,擦干之后再踏进拜殿内。   殿内很空,三面的墙壁上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铜制烛台,上面搁着没点燃的白蜡烛。   白洛川看着这场景,心里有些不舒服,皱眉喃喃:“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个样子就像一排排墓碑一样,看着怪瘆人的。”   这时候,内堂突然走出来一个僧人,拿着根佛珠链,缓缓朝他们走来。   “大,大师好......”林久小声打招呼。   僧人模样普通,倒是有一股悲天悯人的超脱气质,他朝林久笑了笑:“诸位净手后可带走一位蜡烛。”   “一位......一位蜡烛?”林久听了他这话,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蜡烛的计量单位为什么要用‘位’来形容?又不是人!   僧人点点头,没有多加解释,从左面的墙壁上取下四只白蜡烛,递给他们。   白玦接过来,朝他友善地点头:“多谢。”   僧人这时候却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望向白玦的眼神里有些古怪,但他很快地掩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不客气,既然得到了神的礼物,就请诸位早些离开吧。”   司绮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神的礼物?在这种地方神的礼物算是好的还是坏的?   既然别人都送客了,他们也没再多留,反正走回去也是需要不短时间的,便告辞离去。   这一天里,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藤家旅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的橙光洒在日式和风的院子里,有一种醉人的温馨之感。   白洛川拖着白玦回到房间里,语气变得严肃:“我觉得你得脱了衣服再检查一遍,我看那和尚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你也注意到了?”白玦放下蜡烛,“可之前都检查得很仔细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我看,就算有什么妖邪诅咒之类,这次应该也是看不见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哎呀烦死了!”白洛川烦躁地抓扯着头发,“真的是任人宰割的生活!”   白玦失笑,靠过去在白洛川的嘴角轻轻碰了碰:“被担心了,每次的危险不是都一起扛过来了吗?别忘了咱们还有司绮和福娃呢。”   林久:“......福,福娃?谢谢你的夸赞,呵呵......”   他们吃过晚饭后就待在房间里,因着今天的经历和总是平复不下来的心情,白洛川分分秒秒都疑神疑鬼的,一会儿怀疑那水不对,一会儿又怀疑那菜有问题,神经绷得像根拉紧的琴弦。   “你歇会儿,别到处转了。”白玦无奈地看着他。   “不行,我静不下来。”白洛川摇头。   在里间待了一会儿的司绮拉开了他们那扇格子门,正想说什么,忽然愣了一下:“诶你们两个......”   “怎么了?”白洛川警惕地盯着她。   司绮往前走了两步,表情疑惑,又闭着眼睛翕动了两下鼻子,抬起眼皮瞪圆了眼睛:“你们房间里怎么有股香味啊?”   “什么玩意儿?”白洛川吸了吸鼻子,“香味儿?我怎么没感觉?”   “二九,你来闻闻。”司绮向后招了招手。   林久从里屋走出来,也是一愣:“对啊,有一股奇异的淡香,之前进门的时候还没闻到过......”   白玦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你们从里面走出来,前后对比明显才闻到的,这香味肯定是刚才在我们这间屋子里慢慢蔓延了,温水煮青蛙,我和洛川才没有察觉,果然中招了吗?原来那小孩是在我身上蹭了无色的香粉?”   白洛川握紧了拳头,刚想去拉开房门,余光突然间瞥见了一团东西,瞬间站定了脚步。   他缓慢地咽了口水,声细如蚊:“大白,你们先不要乱动,看看上面。”   白玦怔了一秒,眼睛微眯,抬眼瞅了屋子顶上,看见一个白衣黑发的身影在房梁上慢慢蠕动。   林久也瞥见了这东西,浑身一抖后僵住了身体,差点尖叫出声。   一股微风吹过,白玦闻到了那抹逐渐浓郁的香味,那种味道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闻着尸体旁半腐的玫瑰。 第66章 京都(五)   房间里的呼吸声变轻了许多,那个身影在房梁上蠕动了几秒,从如瀑布般的黑发里露出了一张脸,白玦呼吸一窒,那张脸的眼睛鼻子完全糅杂在了一起,皮肉凹凸不平,嘴巴里吐出红色的长舌头,像是一条猩红的蛇信子。   白玦和白洛川对视一眼,瞥了瞥门边,又和司绮林久交换了眼神,他们这么多天下来培养出的默契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白洛川和林久两人不再管身后,头也不回地冲向房间的格子拉门,而在他俩行动的一瞬间,房梁上的鬼魅像鸟一样俯冲下来,长长的黑发跟灵活的蛇一样,朝白洛川和林久直直射过去。   “啧,在我面前企图搞我男朋友,亏你想得出来哦。”司绮冷哼一声,长鞭在手里绕了一个圈,再飞快地甩出,迅速地缠在那束浓密的头发上,白玦的双刀刀面反射出一抹亮光,两刀一起毫不留情地砍在了头发上。   砍上去的感觉像是砍到了细密的钢丝线一般,白玦的手心有些发麻,却还是砍掉了不少头发下来,鬼魅的大红嘴巴子里发出凄厉的叫声,猩红的舌头疯狂地甩动着。   “操!这门打不开了!”白洛川脸色阴沉,这种门明明并没有任何的锁,此时却怎么拉都拉不开,而看似脆弱的木架与纸糊的结构,居然也怎么踹都踹不烂,他和林久两个男人合力都不行,似乎完全变成了铜墙铁壁。   “这是想把我们困死在里面?”白玦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鬼魅原本就浓密的头发瞬间又增长了十倍之多,几乎五分之一的房内空间都被它的头发占满。   它阴恻恻地咧嘴笑了,笑声让人心里寒意骤升,那些头发如同疯长的海藻,蠕动着朝他们涌过来,像是锋利的刀片,划过皮肤之后便迅速有鲜血渗出来。   闻到了血的味道,鬼魅似乎更加兴奋,黑发也蠕动得更快,看着头皮发麻。   “大白!你的刀对它来说没用吗?”   “杀伤力不大,”白玦眉头紧蹙,挥刀将面前的头发丝打回去,“而且现在它的本体也离我太远了。”   鬼魅坐回了房梁上,底下肆虐的都是它的头发,而且看这趋势,再过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恐怕它的头发就会将这间屋子整个都塞满,到时候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白洛川后退一步,脚边忽然间踢倒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目光微微凝住——那是他们从神社里带回来的蜡烛。   那和尚怎么说的来着?来自神的礼物?   他捡起蜡烛,用刚被头发丝划出的血丝凝成了一颗小火苗,点在了烛芯上,白色蜡烛闪起明黄的光。   “你们都让开,我来试试这个!”白洛川扒开挡在他面前的白玦,将蜡烛上的火苗放在黑发的下方。   而他没想到的是,火苗在触及到那头发之后,瞬间像点燃了汽油似的,无限壮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就仿佛这火天生就是克制这些脏东西的,以摧枯拉朽之势顺着黑发不断蔓延,橙黄的火光映亮了整间屋子。   “啊啊啊啊啊——”   房梁上的鬼魅痛苦地惨叫起来,疯狂扭动着身体,可这火势像就是饿狼扑食,根本不受控制,转眼间的功夫就逆转而上,直逼房梁上的身影。   “这火不烧咱们!”司绮他们退聚在一起,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前方快将头发烧成灰烬了的火焰,却没有丝毫的灼烧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又清新的触觉。   “还真是神物?”白洛川感叹一句,看着火舌渐渐蔓延到鬼魅的身上,两者交触的地方不断地爆出火星,尖锐凄厉的叫声似乎将夜空都要撕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分钟,鬼魅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弱,身体淹没在了火焰中,慢慢被烧成灰烬,然后连着那灰烬也在火焰中化为了虚无,不留一丝痕迹。   火焰熄灭,整个房间恢复成了他们刚来时的模样,一根头发都没留下,也一样原本的东西都没被烧坏。   而白洛川手中的蜡烛,也在火焰熄灭的那个瞬间开始融化,流到地上,不见形状。   “啧啧啧,真是奇了,”司绮随手拉了一下门,嘴角抽搐,“这门居然又能打开了!”   “废话,危机都解除了,当然不能继续把我们困死在这儿。”白洛川说着就往白玦身上凑,“我闻闻你那香味儿还有没有,你怎么能染上别人的味道,我绝不同意......”   白玦放松下来,笑着薅了一把白洛川的头发:“怎么样?闻出来了吗?”   “嗯......没味道,不过还是出去吹吹风吧。”白洛川拉着他就往门外走,刚踏出门,便看见那位藤子小姐端着一个托盘,踩着木屐慢慢走过来,流光溢彩的粉色和服在月色下更显得风姿绰约。   藤子看到他们,似乎惊讶了一瞬,然后又恢复如常,微笑着打招呼:“晚上好。”   “这个晚上可不太好,”白洛川轻笑了一声,“房间里出现了鬼物,半间屋子的头发可把我们恶心坏了。”   藤子将托盘里的两盘麻薯给他们放在榻榻米上,启唇道:“头发?那大概是发鬼作祟。”   “发鬼?”   “是一种隐匿于房间的鬼,多数是上吊死亡的,他们以头发作为攻击的武器,以前便被称作为发鬼,可我们旅店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东西才对。”藤子顿了顿,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你们屋子里有一股很淡的返魂香味道,快要散干净了,应该是这个原因。”   “返魂香?这又是什么玩意儿?”白洛川蹙眉。   藤子道:“是一种能把鬼物招引过来的香味,不过不用担心,你们房里的味道已经快要没有了。”   “发鬼都被烧没了,香味当然也持续不了多久。”白玦淡淡地说。   藤子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融蜡,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又很快隐去,站起身来:“那藤子就先退下了。”   “等等,”白玦叫住她,深邃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防备,“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屋子里的空气一瞬间凝滞,白玦甚至感觉到了后院前院的晚风在见缝插针地笼罩过来,暑气退散,变得凉丝丝的。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藤子。   顿了一会儿,藤子忽然微微笑了,寒意骤然消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店职员而已。”   说完后,她便鞠躬离开房间。   “嘁,什么小小的旅店职员哦,鬼才信吧,当我们都瞎吗......”司绮翻了个白眼。   “防备着点就是了。”   可他们虽说防备着点,有些事情却是防不胜防。   第二天一早,其他房间里陆续有人出来,白玦他们也洗漱完毕准备去吃早饭。   由于中心的院子里都是小石子,他们一般都是从日式房间延伸平台上绕过一圈,才能去到前屋的,可今天他们刚出来,就看到丁东和他的室友林鑫一起,从延伸平台上跳下去,打算直接横穿院子过去。   “就十几步路都不愿意多走吗?那小石头看起来好干净的......”林久叹气,他是爱景的人,看着这种行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林鑫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忽然摔在了石子地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你怎么走个路都能摔了?”丁东伸出手准备拉他起来,林鑫却瞪大了眼睛绝望地盯着他,喃喃道:“救,救我......”   “林鑫!”丁东脸色突变,伸手去捞他,但有东西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是树藤!”白玦眯起眼睛。   林鑫的双脚上被缠了一条粗大的深绿色树藤,将他往后飞快地拉过去。   丁东吓得倒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惊慌地看着那树身,失声大叫:“人面树!”   白玦他们看过去,院子中心那棵粗壮的树干上,赫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人脸跟树皮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看得清五官,可脸皮全是纵横的老树根状态,任谁看了,都很清楚这就是这个巨树的脸。   树藤将林鑫拉扯过去,重重地撞在树干上,然后将他一圈圈捆绑在上面,勒紧,与树皮紧紧贴着。   而后,巨树繁盛的枝叶欢快地抖动了几下,在空中摇摇摆摆,林鑫的身体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树藤勒到了树干里。   “他被嵌进去了!”林久惊道。   林鑫的表情狰狞,额头的青筋几乎要爆体而出,可不管他怎么挣扎,身体都在逐渐地嵌进树干里去,人面树的表情此刻很愉悦,眉眼都舒展开来,那些一条条的树皮看上去就像在蠕动一般,将林鑫的身体给吞噬进去。   几秒过后,林鑫的眼珠子也不动了,他的身体、大脑、五脏六腑,都跟人面树融为了一体。   吞噬完毕后,人面树餍足地动了动嘴皮,树脸连着林鑫的整个身子,都消失在了树干里,大树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第67章 京都(六)   众人盯着那棵树沉默了数秒,白洛川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操!”   所以说他们住的这个地方,不管是房间内,还是前院后院,都存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而且行为模式还都不相同,他现在简直想口吐芬芳。   人面树繁茂的枝叶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带着吸食干净人类精气后的餍足,像是在无声地讥笑着他们这些弱小的人。   早餐依旧是那位胖大叔招待他们,烤的秋刀鱼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腥味儿,挤上柠檬汁之后的味道也并没有好上多少。   白玦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手指扣住放在吧台上敲了敲,试探性地问:“大叔,最近这么不太平,你这生意还好做吗?”   胖大叔诧异地看他一眼,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你们吗。”   白玦:“......”   白洛川瞥一眼门外,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最近的游客似乎也增加了不少。”   胖大叔点头:“是啊,夏日晚祭就要来了嘛,参加的人自然会很多。”   白玦正色起来,和白洛川交换一个眼神,轻声问:“夏日晚祭?是什么样的祭典?”   胖大叔似乎是惊讶于他们对于这个祭典的一无所知,语气理所应当:“盂兰盆节啊,你们不知道?我们这里每到八月十五号都会举行的,是一个很盛大的祭典。”   “盂兰盆节?八月十五号?”白玦蹙着眉,“今天是几号?”   胖大叔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日历,奇怪地瞪了白玦一眼:“今天是十三号啊,这你也不知道?”   白玦他们互相诧异地对视一眼,都觉得难以置信,一般这种线索里的重大日子,就像是尖叫乐园里的游园会那样,都应该在最后一天举行才对,在那一天,他们在特定的情况下杀掉boss,取得车票,再逃离这个地方,这才是正常的流程,怎么这次的重大日子提前到这么早了?   “十五号的祭典节日,可是我记得按照下火车时听到的指令,十八号晚上才是最后期限啊,”司绮疑惑道,“而且一般站台世界里的什么祭典啊节日啊之类的,都意味着可能会出现鬼怪们的大型暴动,真到了那时候,谁能在这样的地方撑三天呐?十八号的期限根本没用。”   “或许跟上个站台一样,是个可以提前上车的机会呢。”林久说。   “是吗?可上个站台是我们车票和线索找得太快了,站台世界才提前崩溃的,这次我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居然后天就是祭典了,而且是一开始就定死了日期的......”司绮嘟囔着抱怨。   “关于盂兰盆节,你们了解多少?”白洛川问。   林久想了想,说:“我只了解一丁点,它好像是我们的中元节传到了日本,一直延续下来的,跟七月半和清明节差不多,也跟亡灵节相像,人们会扫墓,祭祀祖先灵魂,是亡者回家的日子,后来这种日子还会有一些其他的活动用来庆祝,比如跳舞啊什么的。”   “啧,就是日本的鬼节嘛。”司绮叹了口气,“这下千万亡灵都要来了,咱们简直像跳进了狼群里的小羊羔。”   “百鬼夜行啊,的确难办......”白洛川摸着下巴思索,“可应该不会是死局的,这两天先竭尽全力找线索吧,盂兰盆节将近,妖魔鬼怪也都该现身了。”   商定好之后,他们兵分两路,白玦和白洛川决定再去一次山顶神社,司绮和林久则沿着坡道往下搜寻线索。   沿路上的人的确比昨天多了许多,可白玦观察到,在普通的人群里,还混杂了一些奇怪的人,他们的模样跟常人无异,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就好像是带上了一张假面,极其不自然。   “大白,你看过‘逃出绝命镇’那部电影吗?”白洛川凑到白玦耳边小声说,“我觉得这些人的表情,就跟绝命镇里那些换了脑子的黑人差不多,看着太假了。”   “你是说这些人都是鬼魅妖怪?”白玦道。   “说不好就是呢......”   他们往上没走多会儿,就看到人流大多数都涌向了一个分叉口子里。   “去看看。”白洛川说。   走出这个很小的路口,便看到一条窄河,日本的东西都挺精巧,连一些自然景观也是小巧的,河流周边是一些石子泥土,还有间隔着的石墩神龛,地方不大,人流却是络绎不绝。   许多的人在河流岸边弯下腰,将准备好的水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河里,任凭它顺着水流飘远,有的人还在水灯的纸灯罩上写了字,一时间,窄小的河水中尽是一盏盏水灯,摇摇晃晃地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在干什么?”白洛川迷惑地问了一句。   “放岚山水灯啊。”河边一个游客模样的人解释道。   “岚山水灯?是一个习俗吗?”   “应该是吧,”游客憨厚地笑笑,“我们也不清楚,就是跟风玩玩儿,听说这条河的尽头与京都的所有水流湖泊都相通,到了晚上,水灯还会亮起来,应该很好看。”   “就为了好看?”白洛川喃喃自语,“站台世界里应该没有这种多余的操作才对......”   他们站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放水灯的人来来去去,整个河面都铺满了,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尽头。   离开河边,白玦和白洛川继续往神社走,似乎是站台世界里‘盂兰盆节’的线索已经打开,整条街道都开始有了祭典节日的氛围,到处张灯结彩,穿着各色和服的人明显增多,一些人甚至在街上就开始跳着舞蹈,传统乐曲的旋律每隔一段路都能听到。   “真热闹。”白洛川说。   “现在越热闹就说明十五号晚上的百鬼夜行也就越热闹。”白玦很快接话。   白洛川:“......大白你变了,你现在都开始杠我了......”   白玦突然噎住,旋即又自然地开口:“大概是被杠精鬼给附身了吧,待会儿回去用蜡烛烧一下。”   白洛川冷笑:“呵呵,你就编吧,根本没有这种鬼,男人的嘴才是骗人的鬼啊......”   白玦:“......”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下午时分,他们又来到了昨天的神社,净手后进入拜殿,就看到熟悉的僧人背影跪坐在殿内。   “大师,”白洛川唤他,“我们有事请教。”   僧人转头看见他们,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微笑着启唇:“你们竟然还活着。”   白洛川嘴角抽搐:“怎么我们是该死了的吗?”   “不,只是感叹你们的好运而已。”僧人笑得和蔼亲切。   白洛川“......”这意思不还是在说他们早就应该死了吗?   “我们想问问您,这蜡烛是对百鬼都有震慑的作用吗?因为它昨天救了我们一命。”白玦问道。   僧人轻笑:“震慑的作用可不是来源于蜡烛。”   “那是什么?”   “万物皆有魂,人有,妖有,鬼有......”僧人的眼神闪烁几下,垂下眼帘,“魂与魂之间,很多都是相克的,就像妖鬼能克制你们,也是因为,你们本身就是你们肉体的魂而已,而这个魂,太弱了。”   白玦心中骤然巨震,和白洛川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你说看得出我们都是灵魂在这个地方?”   “当然,”僧人的眼睛流光溢彩,像是开了一朵璀璨的金莲在里面,让人挪不开眼,“念想在重塑魂魄,是生是死,都在一念之间罢了。”   念想?果然了解,白玦紧张吞咽了一下,顿了顿,问他:“那你能把我们送回肉体应在的地方吗?或者说,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们回去吗?”   他和白洛川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难得的紧张情绪。   僧人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白洛川却觉得这笑容莫名地诡谲,让他心生警惕。   “或许......你们得到这个站台的车票之后,就能登上回家的列车了......”   白玦:“!!!”   他倒吸一口气,紧紧攥住白洛川的手,按捺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心,缓声开口:“那车票出现的条件,是要结束盂兰盆节的百鬼夜行吗?”   僧人笑而不语,看模样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白玦了然地点头,礼貌地鞠了一躬:“多谢指点,告辞。”   说完,便牵着白洛川出了神社。   夕阳的余晖此刻照在他们的身上,暖暖的。   “在想什么?”白玦看他出来也不发一语,晃了晃牵着他的手。   “在想他们说话怎么总是只说一半就不愿意说了。”白洛川叹气。   白玦失笑:“要是NPC把话都说完,这里面的任何事情不是都没有难度了吗?或许解决掉百鬼夜行之后咱们就能回去了,这大概就是火车前天所说的惊喜了,开心点。”   白洛川沉默片刻,迟疑地开口:“可我怎么觉得......这个过程应该不会简单呢......”   白玦捏了捏他的手指,抚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要想得太多。”   白洛川点点头,朝白玦微微一笑,只是心里那抹淡淡的不安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第68章 京都(七)   晚饭时分,司绮和林久带回来了一张地图,一张京都盂兰盆节夏日晚祭的活动地图。   “我们猜测,这个活动范围可能也指的是百鬼夜行的活动范围。”司绮说。   “所以按照你们的说法,阻止了百鬼夜行,拿到了这次站台的车票,火车真的会带我们回去吗?”林久期待的小眼神里闪着亮光,在站台世界里待久了,他经常连自己是人是鬼都感觉恍惚。   “还不确定呐,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小心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司绮给他泼凉水,“那阻止百鬼夜行的方法呢?那和尚没说吗?”   “没仔细说,”白玦蹙眉摇头,“但他说了,对百鬼有震慑作用的,是更强大的魂,而我们的魂太弱了,意思大概是要找出另外的强大魂魄。”   “靠!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要上哪儿搞啊!”司绮骂了一句,碎碎念着吐槽,“强大的魂......这种完全是看不见摸不着,难不成你等到祭典的时候,搞个祭祀来招魂?”   本是一句无心的吐槽,但刚说完,就愕然发现白玦三人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她,吓得她脖子往后一缩:“瞪我干什么?我身上有东西?是不是有小鬼趴在我肩上了!?蜡烛快给我拿来!”   司绮变了脸色,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被林久一把按住双肩:“冷静冷静......你身上没有东西!是你刚刚说的话!”   “什么话?招魂?”司绮忽然张大嘴巴,反应过来,“对啊!招魂!在这种世界里,这很有可能嘛!”   “没错,很有可能,日本这些祭祀活动不是本就是为了迎回自家的祖先之魂吗?可能迎回的那些东西不一定全都是百鬼啊,也可能存在能克制住百鬼夜行的东西。”白玦握紧了拳头。   “能克制住百鬼的魂,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白洛川接着他的话分析,“应该是本身就具有一定灵性或是神性的东西。”   “是什么呢?神魂?跟神社有关吗?”司绮歪倒在林久身上抱怨,“只说一半话的和尚真是讨厌,搞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这一套啊......”   白洛川突然想起了今天在河边看到的一幕:“大白,你说......他们在水里放水灯,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白玦怔然一下,慢慢回想:“水灯?河流?水......水,魂?水的魂?”   他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心跳猝不及防地开始加快:“四七,你把地图给我再看一下!”   “喏,给你,”司绮把地图递给他,“看什么啊?”   白玦把地图摊在榻榻米上,凑近过去看得仔细,这张地图极为简略,方便理解,只表明了街道街区的名字和一些主要的舞蹈活动地点,还有几座山的名字和河流的蜿蜒曲线。   “你们找到的就只有这样的地图吗?”白玦谨慎地问。   林久也慎重地回想了一下:“对,我们当时还比较过,虽然有其他种类模式的地图,但标注出来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只看一张完全可以的。”   白玦点点头:“那就是都只标注重点了......活动地点标注出来能理解,山与河......大概就是提示了吧。”   “山河?你是说......迎回山河之魂?”   “青山绿水的魂魄钟灵毓秀,最为纯净,压制鬼魅应该正正合适才对!”白洛川的眼睛里闪着光,他们四个互相对视一眼,虽然此刻的困境尚未解决,但都从彼此的眼中,找到了或多或少的对于回家的希望。   ————————————————   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距离盂兰盆节的晚祭,也不过一天多的时间了。   大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地掺杂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进去,那种‘假面’的感觉更加浓重,原先最像现世的这个地方,现在看起来却最为诡异,走着走着,天上都会突然掉下一只鸟在脚边,低头一看,鸟头上居然还长着三只眼睛,咕溜咕溜转动着,看得他们这些普通人心头为之一颤。   “估计到了明晚,这里就是鬼怪们的游乐场了。”白洛川轻声道。   “我们今天要是找不着唤回山水之魂的方法,那它们明晚估计会玩得很开心。”白玦瞥了眼前方,“又有好多人去放水灯了?”   “看起来是,如果唤醒水魂的方法是夜晚的万千水灯燃亮,那这是站台在提示我们——山魂也是同样的方法吗?”白洛川说。   林久忽然想起了什么:“司绮,你记不记得昨天我们在街上听一个老伯伯说过,他说以前盂兰盆节里有一个重要的祭典,是在山上的点火祭典?”   “啊对!”   “靠!这种重要消息你怎么现在才说?”白洛川恶狠狠地掐了一把林久的脸,软乎乎的很好捏。   “......那老伯还说了,他的哥哥以前去参加过点火,结果再也没回来了,”林久可怜巴巴地揉着被揪红的脸,“我当时把这当成故事听来着,就没记多深,你刚刚说水灯燃亮我才突然间想起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方法,咱们得尽快找到点燃山火的材料和方式,总不能几把火就把山给烧了吧?”白玦说完之后顿了一顿,突然脱口而出:“蜡烛!”   白洛川他们也眼睛一亮,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对呀!那蜡烛的用途肯定大,而且那和尚也说过了,救我们的、震慑住鬼魅的可不是蜡烛,那想必就是蜡烛能召唤出来的某种能量......”   “......某种东西,其中一部分的魂力。”   “这样子是又得往神社走上一走了?”白洛川望着白玦笑。   白玦也轻笑:“看来是了。”   “哼!这次我用刀子抵着他!就不信那家伙不把知道的给我全部吐出来!”司绮痞气地哼唧两声。   “你可当心人家大师一个不爽,把你给超度了。”林久愁眉苦脸,“还是安分点吧。”   司绮嘴角抽搐:“......你最近口齿伶俐了许多啊亲爱的。”   林久叹气:“这大概是当你男朋友能不被气死的一个重要技能吧。”   白洛川:“噗!哈哈哈哈哈哈——二九,别丧气,等真的出去了,我给你介绍一些温柔点的......”   “你敢!”司绮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谁敢来,姐在现世里可不是吃素的!敢来我就给她扎针。”   白洛川:“......哈哈哈哈哈哈——”   林久:“......瑟瑟发抖”。   又一次进到神社里面,可这次他们却没有看到那位僧人的身影,拜殿里面的白蜡烛静默,神社的庄严与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他们看到了位于拜殿正中央的一张供桌上,放着一本类似于佛经的书籍,走近了才看到,上面写着四个汉字:盂兰盆节。   白玦翻开第一页,里面记录着盂兰盆节的含义和由来,以及现在逐渐衍变成亡灵鬼魂们回家的日子,后面开始记录了盂兰盆节逐渐增加的祭典活动,还贴心地配了插图。   一直翻到最后几页,他们看见了岚山水灯的投放祭祀,盂兰盆节当天晚上,交汇贯通的所有河流中,人们所放的千万盏岚山水灯会同时亮起,承载着人们的寄托与希望,将千载河川沉寂的水魂给重新唤醒,赋予这个世间新的生命力。   翻到最后一页,白玦眉心一跳,攥着书的手指骤然收紧。   上面描述了盂兰盆节中最重要的一项隐藏项目——五山迎魂之火。   “五山迎魂之火?以火焰迎回山魂?”白洛川目光闪烁,“具体是什么样的操作?”   白玦仔细阅读着书中的描述:“是以火焰燃成字样来进行祭祀的,最著名的,是东山如意嶽的“大”字,这个字的话,就这一处就行了,另一种方法是需要将五山的字样进行合并,分别是大北山的“大”字、西山和东山的“妙法”两字、船山的“船型”形状图样,以及嵯峨山的“鸟居”形状图样,五处合力,方能迎魂。”   “这么麻烦?”司绮挠挠头,“两种方法,我们直接选择最简单的那个就行了啊,把东山如意嶽的‘大’字点燃,迎魂之火也就燃起来了,山魂也就能被唤醒了,后面那个方法直接忽略吧。”   白玦再默读了一遍这篇描述,迟疑道:“应该是这样的没错,而且我记得地图上这几座山的距离好像相隔挺远的,要一座山一座山的依次点燃火焰的话,也太不切实际了......”   “呼——”白洛川缓缓呼出一口气,“好的,方法找到了,点燃之物呢?有没有讲明是神社内的白蜡烛?”   白玦点点头:“是的,以供奉了整年的神社内白蜡烛为引,找到图像点燃后,火焰会自动蔓延。”   “行,那咱们今天拿好充足的蜡烛,明天见机行事,”白洛川沉声道。   “不管这次的车票能不能带我们回到现世里,都尽全力先把它给拿下了再说!” 第69章 京都(八)   他们为了避免出现某些危急情况,在神社里像洗劫似的拿了将近五十根白蜡烛,几乎每个人的身上和包里都揣满了,直到实在拿不下了,才收手回藤家旅馆。   此时天色已晚,回来的路上,节日临近,坡道周边的店铺比平时关得要晚一些,大多数地方都是灯火通明,人们彻夜准备着明日盂兰盆节的服饰、烟火、食物、灵船等等。   白玦四人从坡道上经过时,毫不意外地收获了许多的注目礼,甚至还有伪装成人类的妖鬼纠缠上来,试图将他们拖进某个亮着深色紫光的屋子里去,最终却被白洛川要点燃蜡烛的行动给吓走了。   司绮窃喜:“咱们现在这样,像不像浑身戴满了护身符在路上走啊,几块肥肉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却哪方妖鬼都不敢动手,狐假虎威真是爽。”   白洛川加快了步伐:“等明天百鬼现行,满大街都是鬼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他们一路小跑回了藤家旅馆,旅馆还是跟第一天晚上看到的一样,房门半开着,里面透出微黄的灯光,门口的提灯摇摇晃晃。   走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身旁有一股微弱的冷风吹过来,在八月的盛夏里,这种冰寒竟然能让人从皮肉一直蔓延到骨头里。   白玦倒吸一口凉气,猝不及防地往旁边躲闪一下,一抹带着异香的黑色发丝轻飘飘地从他们身边拂过,像一只冰冷的手,凉丝丝的。   林久吓得抖了个哆嗦,差点就把怀里的蜡烛给甩出来了,看到是藤子的身影时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   “藤子小姐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吗?”白洛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长长的黑发划过他的脖子时,居然让他难得地产生了一阵恍惚的感觉,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但这种类似于挑逗的行为,还是让他极不舒服。   藤子用手顺着抚摸了两下头发,将发丝理得平顺,像一块黑色的丝绸,头上原本戴着的发饰都取下来了,黑发衬得那张涂满白色粉末的脸更加惨白可怖。   “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藤子勾起嘴角,语气温柔,“明日盂兰盆节,祝福客人们能玩得开心。”   昏暗的灯光下,白玦看着藤子的笑脸,觉得她的这张惨白的脸也仿佛是一个假面的模样,僵硬、诡异、完全不自然了。   他没有说话,远离了藤子几步,四人穿过前堂,又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后院中央的人面树,安全地回了房间。   这一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白玦总是觉得自己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过往的一切,不管是现世里的,还是站台世界里的,那些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在脑内走马观花似的放映,像是在做梦,又仿佛灵魂已经回去了那个时候。   等到艰难地睁开眼睛之后,他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那十几秒里都莫名地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就好像他又恢复了那种麻木平常的生活,没有站台,没有火车,没有妖鬼......也没有白洛川。   他猛然扭过头,看到了还在他身旁酣睡的人,纸窗外的阳光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像是铺上了一层细腻的金粉,让他忍不住侧身过去亲吻他的脸颊。   唇瓣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是真实且直接的,白洛川在睡梦中被打扰,鼻翼轻微地翕动,鼻息平稳。   白玦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   洗了一个澡,收拾完毕之后,他们带好了蜡烛,直接出门。   刚拉开门就瞬间愣住了——原本位于院子中央的那颗人面树,竟然在此时不见了踪影。   “卧槽!树呢?”司绮目瞪口呆。   石子地面的中间空出了一个很大的洞,看上去就像是人面树被连根拔起,整个都消失了一样。   白洛川突然觉得很荒谬:“难不成今天是盂兰盆节,所以这些鬼怪们都可以自由行动了?”   沉默了片刻,白玦突然庆幸道:“幸好我们房间里的发鬼已经被烧得灰飞烟灭了,不然昨晚估计我们还没醒,它就用头发丝把我们给切片了。”   “......”   “那现在如何?反正知道了迎魂之火的作用,我们干脆直接去到东山如意嶽,等到了晚上七点,盂兰盆节的晚祭正式开始,立刻点燃山中字样就行了。”司绮道。   “嗯,走吧,按照地图去,也需要走得挺久的。”   他们来到前堂的时候,这儿已经没有人了,包括那位胖大叔也不见踪影。   白玦在厨房找了一些饭团和寿司包好,用作路上的干粮,四人一起离开了藤家旅馆。   刚出门便暗道不好。   此时的大街上已经通体换了一种氛围——人与鬼摩肩接踵,似乎完全融合为一个世界。那些鬼怪们不像前几日那样隐藏在人类的假面里,此时的模样就彻彻底底是他们本来的样子,有长得像山中野兽的、有人面猫身的、有提着提灯的古怪童子、有嘴中喷火的狐狸、有脖子足足能伸两米长的女人......他们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长发白衣长舌头——发鬼。   白洛川嘴角抽搐:“这他妈叫什么京都啊?改名叫鬼都吧!”   “天灵灵地灵灵......佛祖观音菩萨保佑我......齐天大圣保佑我......”林久抖着声音碎碎念,脸都吓白了。   司绮:“......你不如让我保护你还来得比较现实。”   ————————————————   这一路开始便举步维艰,东山如意嶽的地点按照地图上来看,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走路的话需要两个小时,可在今天,这两个小时却硬生生地拉长到了七个小时。   虽说他们带了白蜡烛,点燃之后能够震慑住大部分的妖魔鬼怪,但迎魂之火点燃的实际情况还未可知,他们也就不敢肆无忌惮地使用太多的蜡烛。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低估了盂兰盆节鬼怪们的数量,所谓的‘百鬼夜行’,其实只是一个称谓而已,真实情况远不止于‘百鬼’,许许多多在今日‘回家探亲’的无名鬼魂们也在街上四处晃荡,并且它们有的缺胳膊少腿儿,有的是得疫病死的,全身溃烂,甚至还有一些无头尸鬼漫无目的地行走。   兴许是白玦他们‘外乡人’的气息太过明显,鬼怪们对他们很感兴趣,沿路上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了许多,被蜡烛火焰烧死一部分之后才稍作收敛。   即便如此,那些带着诡异和馋意的目光以及庞大的鬼怪数量,还是让白玦他们走得非常艰难。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多个祭典活动,人们奏乐、舞蹈、敲鼓、游行......热闹非凡,那些混杂在其中的鬼怪们怡然自得,极为享受这种氛围。   就仿佛地狱之门已经打开了,而京都,就是离地狱最近的一个地方。   四个人的组合在其他站台世界里是足够稳固的了,但在这个妖魔鬼怪遍地走的站台里,白玦四人甚至在到达东山如意嶽之前,都不敢分神拿出干粮来吃。   直到下午四点,他们来到东山如意嶽山脚,鬼怪的数量明显变少了,才敢狼吞虎咽地吃几口寿司饭团补充体力。   相比于京都市内街道街区的热闹景象,山中倒显得安静许多,连鸟叫声都不怎么能听见。   山中荆棘遍布,他们走得很小心,一路蜿蜒着登上了山顶。   此时正值黄昏日落,夕阳璀璨的光照亮着整个京都城,他们站在东山如意嶽的山顶,俯瞰整座城市,人气慢慢地被鬼气掩盖,越来越多的鬼怪们涌入京都四通八达的街道......   这是一场妖鬼的盛宴。   这时候,白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响声,像是鞋子踩断了树枝的声音。   他飞快地转过来,愣了一下——身后几米外的地方,爬上了一个他们认识的人,丁东。   而此时的他已经是浑身鲜血、衣衫褴褛、疲惫不堪,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刚爬上山顶就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唯一的一根白蜡烛。   “......我猜到了......你们在这里......”丁东上气不接下气。   白洛川惊讶地挑眉:“你拿了蜡烛之后,是一个人穿过鬼群上到这儿来的?”   丁东苦笑了一下,叹气:“其实我是跟姚竹一起来的,可惜我们的蜡烛没有拿够,她死在了半路上。”   顿了一会儿,缓过气来,他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白玦他们:“在神社看过那本书之后,也看到墙壁上的蜡烛少了那么多,我就猜到你们肯定是最先到这里的人了,现在看起来,你们也没有受伤,比我强了不少。”   白洛川耸耸肩,摊手无奈:“来的路上把蜡烛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没受伤,不过如果车票现身后鬼怪们还是压不下来,那跑回火车的那段路上,可免不了要伤筋动骨一番了,你还是趁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   丁东显然了解那‘伤筋动骨’的痛,脸色微变,低头凝视着自己身上的伤,沉默下来。 第70章 京都(九)   天色渐暗,京都各个街道的提灯、祭祀的灵船、蜡烛等一一点亮起来,从山顶望下去,灯流汇成一片光海,像是火在烧。光怪陆离的京都城内,鬼怪们手舞足蹈,游蹿在每一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内。   古怪的乐声和鼓点声充斥了每个大街小巷,传到山顶上来时,就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微弱的哼唧声,模糊朦胧,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真是一幅......地狱般的图画......”白玦刚刚说完,像是为了应和他这句话,天空中云层散开,忽然出现了一轮巨大的血色圆月,月光将一切都照得妖红,就挂在东山如意嶽的旁边,仿佛他们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似的。   “血月啊......看起来真是不祥的征兆,”丁东面色惨然地笑了笑,“如果你们有机会回到现世,能不能代我去看看我的父亲?我是海城大学的一个学生辅导员,我的父亲......他也住在海城,他得了癌症......”   白玦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丁东的眼睛里逐渐渗出泪:“当初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我真的是只有那一个念头,‘能让我父亲好起来的话,就算放弃一切也无所谓’,或许这就是我能来站台世界的原因吧,可是现在,现在......我觉得我回不去了......”   “不管待会儿是什么状况,你都要有回去的信念才行,”司绮轻声安慰他,“你父亲一定也还在家里等你。”   丁东看着那轮血月,脸色颓败,眼里流下泪来,喃喃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不然我也活不到这个时候的......”   血月升起来十分钟后,白洛川凝视着山下的目光突然定住:“水灯们亮起来了!”   原先河里没有光亮,黑幽幽的,与灯火通明的街道比起来倒是没那么显眼,此时盂兰盆节晚祭的时间已到,成千上万盏岚山水灯在京都城大大小小的河流中亮起,灯光摇摇晃晃。每一盏灯都寄托着一个希望,每一盏灯都担负着一个使命。   那些水灯的光亮将一条条河流照得如同银河一般璀璨,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像是突然苏醒过来了一般,被唤醒了磅礴的生命力,变得汹涌澎湃,开始在河道内翻滚奔腾。   一道无形的能量似乎从河流中渗透出来,蔓延上岸,穿过了层层叠叠的阻碍,直直地撞上了东山如意嶽的山腰,地动山摇的冲击力此时无所顾忌地肆虐着,白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没有稳住身体,晃了一下,半跪着撑在地上。   “大白!你看!”白洛川大声地喊他。   白玦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他们所处的这个山顶斜坡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型的‘大’字暗槽,隐在黑暗里,和京都城遥相呼应。   “水魂已经唤醒了!现在该轮到我们点燃山魂的迎魂之火了!”白玦喊道。   五人很快地抱好了蜡烛,丁东站在大字最上头的点上,白玦和白洛川站在大字一横的左右两边,司绮和林久则分别在一撇一捺的两个下方角落,将白蜡烛点燃。   “准备好了!”白洛川大声喊,“点火!”   他们同时将手里的蜡烛火焰点在暗槽当中,巨大的火光瞬间迸射起来,花火差点弹到了白玦的眼睛里,他恍惚地往后退了一步,山体在剧烈地震动,五处火焰飞快地顺着暗槽滑动,在‘大’字的中间互相交融,火势如同不被驯服的野兽般冲天而起。   一个巨型‘大’字出现在东山如意嶽的山顶之上,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无形的能量在‘大’字的祭祀中慢慢生成,渗透进大山的内里,每一寸泥土、每一根草木,全部沾染上了这样的能量。   沉寂了许久的古老魂魄之力渐渐苏醒,山顶上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剧烈波动。   白玦感觉脑袋闪过一道白光,还没来得及抵御,就被猝不及防的震动震得重重软倒在地上,周围传来尖叫声,声音却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罩,传进了他的耳中,却在脑中形成不了任何想法。   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了之前几个站台的画面,耳边像是有医院里心跳为零时仪器的“滴——”声在响,朦胧着、屏蔽着,清醒不过来......   “大白!大白!你醒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白玦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觉,他听到白洛川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在他的耳边一声声地呼唤着,在摇晃着他的身体。   “呃......别摇了,要散架了......”白玦嘤咛一声,艰难地睁开眼,“洛川......”   “呼——”白洛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可算是醒了,差点就以为我们不能一起回去了......”   “回去?”白玦的表情有些怔忪,像是刚醒还没有反应过来。   “对!回去!回现世里去!”司绮激动地大喊,“你快看看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白玦怔怔地低头,摊开一直不自觉地紧握着的右手手掌——一张皱巴巴的火车车票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   “这是......”   他看着那张小纸片,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那和任何一次站台世界里的奇怪车票都不一样,或者说,它太普通了,普通到任何一个人都认识它。   ——它是一张现世里的火车票,今晚发车,三天后会到达沪城火车南站。   白玦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沪城南’那几个字,那是他去过许多次的地方,那是属于现世的地方。   他恍然如梦,后知后觉,握住车票的手开始有些抖,抬起来的眼睛里欣喜若狂:“洛川......洛川......我们可以回去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白洛川的眼睛眯成一道桥,用力地在白玦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知道啊,在你醒过来之前我就拿到票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大白!”   “哎哟真是没眼看了,”司绮笑着撇过头,掰过林久开心到摇摇晃晃的脑袋,“二九!来!给姐姐也亲一口!”   白玦放松地笑出了声,越过白洛川的肩膀,也看到了跪坐在地上拿着车票、喜极而泣的丁东。   “真好啊......”白玦轻叹一声。   “别高兴得太早了啊朋友们,”白洛川将白玦拉起来,“你们看看这底下都成什么样子了,估计不经历一场恶战,咱们是不会那么轻松地就走出京都的城门。”   不知是不是这盂兰盆节的庆典已经进行到了高/潮,现在的京都城已经俨然是一副鬼气熏天的景象了,无数千奇百怪的鬼怪们奔跑在街上,见人就咬、就撕,凄厉的求救声尖叫声和各种怪异的嚎叫声哼哧声交杂在一起,鲜血染遍了每一寸土地,血流成河。   京都已经不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了,此时此刻,京都就是地狱。   “害!我现在是兴奋得不得了!神挡杀神鬼挡杀鬼了,最后一战还怕什么怕,干它大爷的!”司绮将长鞭缠到手上握住,眼睛里迸射出坚定的火光。   “行!最后一段路,说什么也要冲过去!”白洛川笑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   他们知道这会是一场艰难的路程,却没想到能这么艰难。   他们刚刚走出东山如意嶽的山脚,进入城内,那些鬼怪们就像疯了似的飞跑过来,一拥而上,仿佛饿狼见了羊羔,眼神里闪着碧色或者血红的光,凶残暴戾至极。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的血色跟天上的血月一样猩红。   剩余的白蜡烛支撑他们没跑多久便消耗殆尽了,再往火车站的路程,就只有靠他们自己。   白玦甚至都没有精力去关注司绮和林久两人的情况,他和白洛川已经是自顾不暇了,眼前不断有血色闪过,他知道那是白洛川用血液化成的一把把刀剑。   周围血肉横飞,鬼怪们的肉体被割裂开后的味道实在是很难闻,但此刻他们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白玦已经在极度嘈杂的叫声中开始耳鸣,只剩下本能在驱使着他不断地挥舞双刀,都数不清挥了多少下,杀了多少只鬼。   突然,他看到前方一只巨大的天狗朝着白洛川扑过去,利爪在血月下反射出寒光。   白玦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地侧过身,挡在白洛川的前面。   电光火石间,大天狗的利爪将他的腹部狠狠刺了一个对穿,鲜血喷涌出来,而白玦的青铜刀也利落地将大天狗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白玦!”白洛川的声音里透出惊恐。   白玦感觉到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在慢慢流失,腹部火辣辣地灼烧着,眼前一片金星闪烁。   “......没,没事,就快到了......”   腥味儿在嘴巴里不停地打转,白玦的脑子此时已经是一片浑浑噩噩了,眼中的世界都仿佛在倾倒崩塌,他根本无法思虑其他,只凭着心中的一股子狠劲儿和执念,紧紧地握住白洛川的手往火车跑。   而绿皮火车已在眼前。 第71章 京都(十)   百鬼夜行还在继续,身后是一片鬼气冲天的缭乱景象,满月早已被染上猩红的颜色,就像身上破了个大洞的伤口,鲜血淋漓,看着都没有温度。   白玦扭过头,松了一口气,对着白洛川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他们头顶上方的巨型沙漏已经快要漏完了,沙子的降落接近尾声。   身体一阵阵发冷,白玦哑着嗓音:“到了。”   身后跌跌撞撞地跟上来了三个人,白玦透过近乎血色的视网膜看清,是同样伤痕累累的司绮、林久、丁东三人,他们的模样看上去很不好,但幸运的是,都还活着,而且活着到达了火车面前。   “上车!”白玦冲他们点点头。   司绮他们没有多话,用力地将薄薄一张车票摁在检票机上,“滴——”声响起,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简直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天籁。   等三人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上了车之后,白玦才将自己的车票也摁上去,他的脑子里此刻搅满了血淋淋的浆糊,周围的嘈杂声像是离得很近,又仿佛隔得很远。   白玦将自己摔进车厢里,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希冀看向白洛川:“终于可以一起回去了......”   可那人却没有动。   心脏骤然沉入了冰潭,向前伸着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洛川......你为什么不上来?你的车票呢......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白玦的呼吸都快停滞了,他颓然迷茫地跪伏在车门前,汗水和着血水一起滑下,眼眶瞪得快要撕裂开,多希望眼前白洛川悲伤无奈的眼神是他看错了,是他脑子不清醒了。   可现实却似乎不是这样。   “再相信我一次吧,白玦。”白洛川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上来啊......”白玦狠狠捶打着车厢地面,快要理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身体里有利刃在凿着他的心,伴随着说话的频率,每说一个字都要痛一次。   “我要相信你什么呀......”   他发狠地咬着后槽牙,眼泪从血丝满布的眼眶里落下,喉管里浓重的血腥味就要冲破桎梏:“我应该相信的......”   “......是你他妈说过要和我生死与共!”   白洛川在车厢外的笑容无奈又灿烂,在火车轰鸣的刹那间,随着那些腥腐恶臭的尸鬼和血肉横飞的京都一起,湮灭在了盂兰盆节的黑暗里。   “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之后,白玦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   “你的承诺真不可信,高中毕业的时候还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呢,不到两年就玩儿消失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有了一个不想拖累我的理由,然后再消失不见啊。”   “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再相信我一次吧,大白。”   ......   在某些时候,人的脑子是可以极度混乱的,里面有千千万万种声音,却又只有那么几种声音是清晰入耳的。   白玦刚醒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他睁开眼,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上不断晃荡的光斑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上的伤口已经全部都愈合了,也没有哪处是痛的了。   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像是早期Windows的桌面,那碧绿亮得让人心里发慌。   这是他熟悉的车厢房间,听声音,火车还在平稳地行驶,白玦缓慢地翻身站起来,墙壁上的装饰小镜子里照出他苍白的脸和木然的眼神,他抓过沙发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开门走出去。   车厢走廊里很安静,静得只听到火车的运转声,慢慢地往前走一段路,才能听到餐厅里传来的谈话声音。   白玦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餐厅中坐着的司绮、林久、丁东三人察觉到他的出现,三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   如果白玦现在脑子还清醒,他大概能很快判断出来,这几道眼光里毫不遮掩的怜悯、同情和悲伤。   可惜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白洛川呢?”   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司绮他们愣了一下,随后脸色有些不忍:“白玦......昨晚洛川就没有上火车,现在火车里只有我们四个人,算时间,我们后天晚上就能回到现世了......”   “他没上来?”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脏,可白玦自己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痛楚,他歪了歪头,眼里是近乎天真的茫然,“我不相信。”   他轻轻地说完那几个字,就突然间像疯了似的冲到车厢后方,开始毫不惜力地将每一间房间门用力撞开、翻找,巨大的响声不绝于耳,在空空的走廊中回荡。   “砰——”   洛川,你在这里的对不对?   “砰——”   你在这间对不对?   “砰——”   白洛川,再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就杀了你!   “砰——”   你那么想死的话,不如先杀了我啊......   “砰——”   你也带我走吧......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甚至连气息都不存在了,仿佛他的存在就只是一场梦......   司绮和林久匆忙跑过来搂住白玦软倒的身体,泫然欲泣:“白玦,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洛川看到你这个样子会难受的!”   “......不,他不会的。”白玦瞪大了双眼,急促地呼吸,那些压抑住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的体内喷发,将五脏六腑逐渐地融进了炽烈的岩浆,灰飞烟灭,整个人都空了。   “我以为,我可以再相信他一次的......我以为他不会再那样做了......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司绮看他血红的眼睛撑到极致,不愿意流下一滴眼泪,悲戚地握紧了他的手:“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哭一哭就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白玦垂下头,似乎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面色迅速地灰败下来,低声喃喃:“过不去的......我过不去了,过不去了......”   司绮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你这个样子,他拼命骗你上车又有什么意义呢?”   “呵,意义?”白玦眼神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的味道,“他留在了那里,那我这一百多天的经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回去现世里,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道理我以为他已经懂了......我以为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的呀......他怎么可能又忘了呢......”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扶你去休息。”司绮胡乱地抹干脸上的眼泪,和林久丁东一起,将他半拖半抬地搬进了房间。   “等下我把饭菜给你端进来。”林久轻声道,看着白玦双目失神地躺在床上,眼眶也红起来,低下头开门出去。   开门的瞬间,却听到从白玦那里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话。   “他不知道这样做我会恨他的吗......”   林久心头一酸:“也许,比起被你憎恨,他更想你活下来吧。”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白玦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将脑袋狠狠地捂进枕头里,缺氧的窒息感让他沉迷,身体仿佛不断地下坠,他对这种感觉上了瘾,就好像只要不坠落到地面,他就不用面对残忍的现实一样。   半昏睡与半醒之间,他又梦到了那些他和白洛川共同的经历,那些画面一帧帧地在脑子里重映,就算是争吵都幸福到了极致。   他终于能理解白洛川那句话了——逃避是最简单的方式。   他宁愿躲避在梦中一睡不醒,也不愿意清醒地去直面没有白洛川的未来。   那可太无望了......   直到第三天的中午被司绮暴力地拖起来吃饭,他才感觉到延迟了很久的痛楚从身体的每一处部位传来,痛得他几欲落泪。   林久轻声安慰他:“不要把你自己的身体搞垮了,你还有父母和朋友啊,等今晚回到现世,你就能再见到他们了,开心一点吧。”   白玦混沌木然到没有任何想法的脑袋上此时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连他现在这样的状态都无法忽略这样的痛。   他伸出手在后脑勺上摸了摸,出乎意料地摸到了一个硬物,拿下来看时却突然愣住了。   那居然是典狱长的铁片铭牌。   这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当时在雪岛监狱的时候,不是被他们藏在典狱长身上去了吗?过了这么久,连空间都不知道转换了几次,怎么会突然在他脑袋上出现?还戳得这么痛?   白玦的心脏突然间狂跳起来,手掌用力握紧,用力到铁片将掌心的皮肉都划破,一阵阵刺痛,大脑像是注射了什么兴奋的药物,忽然再次飞速地运转起来。   他的眼神从司绮林久身上掠过,在丁东那里定住,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会活着在这里......” 第72章 京都(十一)   “你为什么会活着在这里......”   白玦握着铁片的手越来越紧,那挥之不去的刺痛感让他的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肾上腺素似乎也随之飙升,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嗓子一阵发干。   “什,什么意思?”丁东的脸色有些难看,“白玦,我知道你朋友没活下来,你心情不好,但我也是凭自己的能力拿到的蜡烛,凭自己的腿跑进的火车,没得到过你们一点儿恩惠,你要发脾气也没资格冲我发好吗?关我屁事!”   林久和司绮也愣了一下,旋即讪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白玦你不要迁怒别人了,丁东能活下来,也是靠得他自己啊,你别想岔了......”   白玦紧张地抿了一下干裂的唇,看着丁东的目光有些诡异:“是吗?靠自己?”   “当然!我是光明正大活下来的,从没有遮掩过什么,怎么,你还想给我扣个害人抢票的罪名?”丁东的眼神冰冷,语气嘲讽,“别忘了,车票可是实名制的。”   白玦挑眉:“可是......我分明记得你在上山的时候就已经浑身是伤而且体力耗尽了,再说,我对我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从山脚到火车的那段路连我都走得那么艰难,差点就没命,怎么你这个本就只剩半条命的人,还能活着走完全程呢!?”   “你说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些鬼怪不攻击你?还是应该死在京都的......只能是白洛川呢?”   白玦的眼角染上猩红的色泽,眉目暴戾,车窗外的阳光没有遮掩地照在他的身上,灼得皮肤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白玦!你生气也不能这样说呀!”林久痛心地前倾着身子握住他的肩膀,“我们都不想洛川出事的,可难道他没有上火车,其他上了火车的人就得承担你这种毫无理据的怀疑吗?丁东也很无辜啊!”   白玦的目光从丁东那里移到了面前的林久身上,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我倒是没注意,还有你呢,二九,我记得你下山时,是迫不得已拿的一根尖木棍当武器,杀伤力并不强,怎么?近身作战能力突飞猛进?也能活着上车了?”   “哈哈哈......”他继续道,“还是说我退步得太厉害,就算有双刀傍身,身边还有洛川辅助攻击,也只能战到剩一口气才能到达火车门口啊?”   林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受伤和难过:“你居然怀疑我?我平时都在努力地练习啊,你不是知道的吗?更何况,我还有好运符呢,还有司绮帮我啊......”   “没有用!那种情况下,好运符的作用微乎其微!”白玦的表情变得狰狞,“而且仅仅几十天的训练而已,能有什么成效!”   “我看你是疯了!”司绮用力地拍桌子,站起来揪住白玦的衣领狠狠往前拉,“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洛川已经回不来了,你这个样子只会让他死了都不安宁!”   “呵!”白玦冷笑一声,眼睛瞥向窗外,此刻大概是下午三点,还有几个小时,火车就要到达那所谓的‘现世’。   “四七......你说按照站台的规则,我们唤醒山魂是为了压制住百鬼夜行,可为什么......我们唤醒了山魂,百鬼们反而更残暴了呢?”   司绮怔了两秒,松开他的衣领,蹙眉道:“可能是我们解得太快,站台提前暴动了吧。”   白玦又嗤笑了一下,气势依旧咄咄逼人:“那你说,离发车分明还有三天的时间,为什么那晚我们刚跑进火车里面,沙漏的沙子就漏完了,火车直接就开走了呢?发车时间不是应该——在今晚吗?”   司绮看向他的目光瞬间一凝,语气变得冷淡:“可能因为,回现世的这趟车程比较特殊吧。”   “是,比较特殊......”白玦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心里的乌云逐渐散去,喃喃道,“它特殊到白洛川一定上不来......”   “你真的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丁东鄙夷地摇摇头,嘲讽地瞥他一眼,站起身冲林久道:“我先回房间里,实在不想和他待在一块儿。”   林久无奈地点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先别走,”白玦一把拉住丁东的手腕,拉得他一个踉跄,眼神锁定在他的脸上,“不如你再给我说说,你的父亲在哪个城市?住在哪里?等回到现世了,我好去探望一下长辈。”   丁东的脸色彻底变得阴沉下来,猛地甩开白玦的手,气急败坏地吼:“神经病!疯狗!我懒得跟你说!你也不用去探望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白玦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面前浑身防备的三人,冷冷道:“你不是不欢迎我,是你不知道应该编哪个城市才能圆上这个谎。”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兴奋的颤抖,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丁东......”   “而你们......”他的视线从林久和司绮的身上滑过,“也不是真正的林久和司绮。”   “这是一个幻境!”   “......我看你是脑子睡坏了,”司绮冷笑,“就因为这些牵强的原因?”   “这不牵强,”白玦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丁东,沉默了几秒,“这个幻境是为什么存在,或许我还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只要是假的,显然不可能是万无一失的,如果这个幻境是站台世界设置的,那么在它根据我以往表现所有的认知里,丁东这个人对于我来说......显然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呢?”丁东面无表情地问。   “所以,你这个虚体的设置,只是为了填补这个幻境之前的景象而已,填补在山顶突然出现的丁东的存在,”白玦说,“丁东最后在山上说的那些话在我的脑子里只占据了一个浅浅的印象,幻境的设置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把你的本质和思维搞得多么丰满,所以你才答不出来父亲的所在地,因为你......”   “......就只是长着丁东模样的一个空壳罢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洛川不能上车,”白玦的眼眶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因为只有他是我心里最重要人,是我最深的执念,是我被选来这里的原因......”   “你们不用再狡辩,因为再怎么辩解,我,也,不,相,信!”   白玦的声音一字一句回荡在车厢中,很快地随着火车的行进咔嚓声消散了,车厢里一时之间变得静悄悄的。   对面三人沉默了许久,司绮忽然开口了,声音跟她以往的样子并不相似,倒是跟每次下车前火车喇叭里的声音有些像。   “即便我们都是假的,但今晚火车会抵达现世这一点是不会假的,”她说,“你确实可以回到现世,再也不用面对站台世界里的妖魔鬼怪了。”   白玦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然后呢?又过半年前的那种日子吗?”   司绮面无表情:“他和现世,你只能选择一个。”   白玦望着车窗外逐渐西沉的太阳,叹了一口气:“这实在是太好选了,根本不用我犹豫的。”   司绮皱紧了眉头:“你可要想好了啊,这次不回现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有这样的惊喜机会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没有过够吗?”   白玦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担惊受怕的日子倒是无所谓,患得患失的日子我才是过够了。”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他让我再相信他一次的,相信他不会再丢下我,我没有做到全心的信任,才会在这个幻境里迷失了这么久,是我的错......”   他摊开手,长刀出现在掌心中,目光温柔:“我男朋友脾气不太温和,这都快三天过去了,再不醒过来,他估计要发火了。”   司绮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白玦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这个决定可不需要花时间考虑。”   他将青铜刀刀尖抵在自己的胸口处,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想要醒来是不是得先在幻境里死一次呀?跟盗梦空间一样,还挺会折腾人。”   “是的。”司绮点点头,眼里透着遗憾。   “太可怕了......”白玦咬了咬下唇,看着光滑的刀刃,喃喃道:“洛川,我也算是为你死过一次了......”   “等我睁眼,你可一定要在我身边啊......”   他说完,握着刀柄用力地将刀子往自己胸口里捅去。   热流喷涌而出,心脏的一阵刺痛之后,白玦双眼发黑地瘫倒在地上,张大了嘴却呼吸不到氧气,温度随着血液逐渐流失而慢慢降低,身体开始发冷,逐渐失去意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里......   ————————————————   白玦猛然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是躺在何处,就看到眼前暗蓝的天空上轰然炸开了一朵烟花,绚烂且盛大,烟火如流星落下的刹那,一个久违的熟悉身影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第73章 京都(十二)   “可算回来了,你也太蠢了吧......”东山如意嶽的山顶,白洛川紧紧地抱着白玦,胸膛贴着他的胸膛,两人心跳的频率逐渐趋于相同的调子,在这喧闹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唉,一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我蠢,早知道就不回来了。”白玦刚亲身经历了一场死亡体验,身体一阵虚软,靠在白洛川的肩上,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只因这三天简直像三年一样漫长,让他再也不想经受第二遍了。   “嘁,想得美哦,今晚过了都不回来的话,你就永远地迷失在黑夜的原野上了,哪里还有回现世的可能。”白洛川道。   “啊?可是那个假司绮告诉我......”白玦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恍然大悟,“她是骗我的!用回到现世这一条件来骗我!?”   “废话,”白洛川敲了敲他的脑袋,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那只是一个幻境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把你送到真正的现世里去?好笨!”   “......痛痛痛!那还不是因为我根本没去思考现世的真实性嘛!因为我只想选择醒过来见你啊!”白玦撇嘴,揉了揉被敲痛的脑袋。   “好好好......你不笨,被骗都是因为四七太可恶了,最毒妇人心......”白洛川带着柔软的笑意,轻轻地帮他揉着脑袋。   昨天就清醒过来的司绮:“......无语,老娘最无辜,躺着都挨骂,那她妈明明是个虚拟的我!请你们精准点草好吗!不要伤及无辜!”   林久:“就是就是,不要欺负我女朋友!虽然我也在幻境里被她虐了一遍。”   司绮:“......”   “呃......所以是大家都进了各自的幻境里?”白玦问。   “是的,不过幻境里的具体情况不太一样,我们几个人中,还是二九最先破解自己的环境,醒过来看到了这个人。”白洛川往身后指了一下。   “谁啊?”白玦茫然地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愣了一下,“和尚?啊不,大师,你怎么在这儿?”   静静站立在白洛川身后的,便是他们在神社中见过的那位奇怪僧人。   他眼神平和,朝白玦微微一笑:“赶在最后时刻醒过来,你也还算是幸运的,”他看了眼白玦的手掌,“之前的任务完成得优秀,有奖励提示也是应该的。”   白玦怔怔地低下头,手心里赫然还捏着那块帮助他从混沌中恢复清醒的典狱长铭牌铁片,上面沾了一点斑驳的血迹。   原来那时候他们解决掉典狱长,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奖励,却不曾想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给他一丝生机。   “不过那一位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僧人的头撇向另一边。   白玦望过去,那里唯一还躺在地上的,就是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的丁东了。   “丁东......他还有多少时间?”白玦问。   僧人抬头看了眼天色:“今天是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等会儿我点燃送魂之火,就可以把你们送回现世里了,至于他,等送魂之火在黎明前燃尽他还没有醒过来的话,就会沉进幻境的黑暗里,永远出不来了,也就是你们常说的,死亡。”   白玦愣了一秒,旋即反应过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说,我们真的能回现世?”   “当然能,”僧人微微笑道,“这个幻境,是站台结合魇鬼的术力而设置的,忘了说,魇鬼便是你们所住旅馆中的那位藤子小姐,是她给你们施加的幻术,然后被站台稍作了加工,改变了幻境中的一些景象,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随机掉落的惊喜,而你们通过了这关,作为惊喜奖励,自然就可以回到现世里去了。”   “她果然有问题......那回到了现世......我们的念想都会实现吗?”白玦的神情紧张起来,他看了眼白洛川,如果说回到现世后他要面对的是命在旦夕的爱人,那回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僧人很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会。”   “当你们通过了这些站台世界后,火车自然也会给你们应有的奖励。”   白玦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白洛川的手,相视一笑后,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说的送魂之火又是什么意思?”白玦站起身来,看了眼周围,又俯瞰山下,思忖着大概是在他们点燃东山如意嶽的大字之后,他晕过去的那段时间进入幻境的。   而现在真实的情况里,他们没有下过山,也没有受伤,山下却已然变成了鬼怪的天下,那种暴戾残酷的气息跟他们在幻境里下山后一模一样。   “我记得......我们在书上看到的,是点燃迎魂之火,迎回山魂啊,我们现在到底成功没有?”白玦迷惑地问。   “成功是成功了,”林久苦笑一声,他最先从幻境里找到破绽醒过来,也在僧人那里把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不过我们的迎魂之火唤醒了山魂,却也同时唤醒了鬼怪们的恶魂,所以它们变得更加残暴,到处肆虐,杀伤力也更大。”   白玦嘴角抽搐:“那这火岂不是白点了?还以为这样能压制百鬼夜行,结果是制造了一场百鬼夜狂嘛。”   僧人摇头补充道:“事实上,你们并没有白点,因为送魂之火的火引,需要的是迎魂之火的火焰。”   天空中绚烂的烟火一团团地炸开,将京都城的整个夜空照成了七彩的星河,白玦听到那僧人说:“既然你们四个都醒了,最合适的时辰也到了,就不用再费时间等待了,我看得到幻境中的情形,还躺着的这一位,今晚八成是醒不过来了。”   他说的是丁东,白玦低头看了眼他,蜷在地上的身影睡得很安详,大概经历了这些千奇百怪的站台世界、经历了这么多精神的摧残后,丁东心里对于回到现世的欲望已经胜过他最初的念想了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唉......我会帮你去看你父亲的,放心吧。”白玦轻声道。   白洛川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冲他柔和地一笑:“那我们现世见喽,大白宝贝。”   “现世见,还有......我爱你。”   ————————————————   僧人的眸子在京都烟火夜空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缤纷流光的色泽,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感觉。   他从僧衣的长袖中缓缓伸出一双玉白的手,指尖指向东山如意嶽山顶那个正在燃烧的“大”字,点点流光闪过,“大”字上面几缕火焰便飘然而起,随着手指的曲扣和挥动之间,飞快地掠向了五个不同的方向。   “那些方向是......”白玦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嘴,“是我们之前在书上看到的另一种方法,需要五山合并,原来那不是迎魂之火的祭祀方法,是送魂之火。”   “没错。”僧人话音刚落,那五道火焰便远远地落在了那五座山的山顶,霎时间,山头燃起了巨大的火焰形状,将整个京都城几乎都围在了里面。   “大北山的‘大’字、西山和东山的‘妙法’两字、船山的船型形状图样,以及嵯峨山的鸟居形状图样,已经凑齐了......”司绮看着五山的火焰喃喃道。   “这景象还真是难得一见。”   他们这边的‘大’字灭了火,另外五座山的火焰却正正烧得旺盛,空气越来越炽烈,无形的波动从五山送魂之火中缓缓流出,在京都城的上空交汇合力,绚烂的夜空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暗色漩涡,仿佛要将这整座城市都给吞噬进去。   京都城中的万千鬼怪在此时均发出了异样的嚎叫声,它们身体里的力量在慢慢流失,或者说,是在被什么东西给慢慢抽走。   送魂之火可送万魂。   “准备好了。”僧人的目光从白玦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微微低头示意了一下,轻笑道,“回家去吧,外乡人们。”   他右手缓缓在四人面前挥了一下,白玦感觉天空中的巨大漩涡突然传来一股吸力,将他往上方用力地拉扯。   “不要抵抗,顺势而动。”僧人淡定地说。   五山的火势越来越大,漩涡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大,周身的风也越来越大,整座京都城陷于混沌之中。   白玦虚着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白洛川他们的位置了,他感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随着吸力与风势,像一片渺小的落叶一般被卷进了那巨大的漩涡中。   ————————————————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号,天气阴转多云,白天最高气温七度......”   不知过了多久,白玦在一阵昏昏沉沉和吵闹声中艰难地睁开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伸手抹了一把,在泪眼朦胧中瞥见身边窗子外不断闪掠过的风景,怔了一秒,猛然站起身来。   “哎哟哎哟!小伙子醒了啊,吓我一跳咧,哎哟你怎么哭啦......”   旁边有人俯身过来想拉他,白玦条件反射地躲开,踏出座位,走到过道上:“还是火车?我怎么还在火车上?”   “嘿!这小帅哥是睡迷糊了呀,自己上没上火车都记不清楚了。”刚才坐在他身边的老婆婆笑道。   白玦愣住,随即快步走过去:“婆婆,这火车是开往哪儿的啊?”   “沪城啊,快到站了,这你都不知道?那你上来做什么?”老婆婆惊奇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下一秒,这位外星人就脱力似的坐在了座椅上,劫后余生般地笑着:“真的回来了......”   他摸了摸衣服兜,摸到了阔别一年半的手机,拿出来,解锁,点进通讯录,里面设置的第一个名字,也是那个他保存了多年、舍不得删去的号码。   白玦边哭边笑,抖着手指,用力地朝着那个号码摁了下去。 第74章 完结小团圆   白玦把手机举到耳边,嘴唇克制地抿紧,这种紧张甚至已经超越了在站台世界里逃命时的紧张,车窗外十二月底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没有多少温度,却明亮得晃眼,他在一道道掠过的光斑中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经历了一场大梦,仿佛那些诡谲奇异的站台世界都只是另一场梦境,司绮、林久......甚至是久别重逢的白洛川,都只不过是他梦境里面塑造出来的虚拟人物而已。   而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他又怀疑着这会不会是另一个幻境,真实的他们并没有回到现世,而是像丁东一样,死在了不为人知的无名之境,湮没在绿皮火车永恒行驶的流光中。   在那几秒等待的嘟声中,白玦想了很多,想到身体都开始泛冷,指尖染上青白,直到听筒里传过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喂?大白?白玦?”   时隔多年再次从电话里听到白洛川的声音,伴着听筒轻微的电流,柔声呼唤,让白玦的耳廓顺着脖子都酥麻了一片。   “大白,是你吗?”   “......是我......”白玦紧紧地捏着听筒,声音激动到颤抖,“你在哪儿?”   “靠啊......说起这个就来气,我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火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四仰八叉的,你能想象那种情形吗?别人还以为我是流浪汉诶,开什么玩笑,哪有这么帅气的流浪汉......”白洛川的声音愤懑又委屈。   “在哪个火车站?”白玦打断他。   “......好像是沪城吧,”白洛川看了眼顶上的牌子,闷闷地说,“好陌生啊,生病之后我就没怎么回来过这个地方了,怎么把我送回了这儿啊......”   “洛川......”   “嗯?”   “你站那儿不要动,我马上就到了。”白玦压抑着嗓音里的惊喜。   “啊?马上到?你在哪儿啊?”白洛川愣了,“等等,我听到你那边的声音了......妈的!怎么又是那种声音,你不会是在火车上吧?”   “嗯,它马上就在沪城火车站停了,你在那里等着我啊。”   “好,”白洛川不满地嘟嘟囔囔,“我们家大白怎么这么可怜,还在火车上醒,你可别以后有什么火车PTSD了吧......”   “没关系,反正只要有你这颗灵丹妙药在,我什么病都能好的。”白玦嘴角带笑,举着手机走到车厢门边,以确保火车停下的瞬间就能冲出去。   “哎哟,嘴这么甜了呀,这是抹了蜜吧!”白洛川大笑着,语气夸张,灵活地在车站人群中蹿来蹿去。   “嘁,抹没抹蜜你待会儿尝尝不就知道了?”   火车在站台缓缓停下,两侧的车厢里喧闹起来,白玦却似乎都听不到,他只看得到眼前缓缓打开的车厢门,举着手机像一支离弦的箭的一样冲了出去。   听筒里白洛川还在叽叽喳喳:“哎哟大庭广众的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啊大白,这会儿不知道害羞了吗......行吧,说尝就尝......”   “......我抓到你了!”   白洛川的声音逐渐变得真实、近在咫尺,等白玦发懵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抱了个满怀。   拥着他的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腔调里带着笑意:“哎呀,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总感觉隔了好久一样......”   白玦埋在有着熟悉气味的颈窝里,眼眶泛了红:“就是隔了好久啊,四年呢......”   “......还记仇呢,”白洛川闷笑,“宝贝儿,这是公共场合诶,咱要不要低调一点啊,你知道现在经过的多少人都在看我们吗?”   “爱看不看吧,管不了了,”白玦抓着白洛川的大衣带子,将他往自己这边又拉近了一些,“你不是说你在候车厅吗,怎么跑站台这儿来了?”   “诶我虽然对这边不熟悉,但基本的问路还是会的吧,再说了,这次也应该换我来找到你了。”白洛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白玦埋着脑袋,偷偷地笑出了声。   “......快别笑了,这儿好冷啊,回家吧,”白洛川打了个冷颤,打趣道,“我在沪城可没有住的地方,还得劳烦大白老板包养我一段时间了。”   “行啊,包吃包住还包刷卡。”   白洛川憋笑:“这么好,那我要怎么偿还呢?”   白玦想了半天:“......每天说句我爱你吧。”   “说什么?我什么?没听清。”白洛川一本正经。   “我爱你。”   “什么你?”白洛川继续装模作样。   “......我爱你。”   “我什么你?”故作天真的语气真的好欠揍哦......   “我爱你!”白玦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掐上白洛川的腰,“你是不是玩儿我呢!”   “啊啊啊听到了听到了......”白洛川笑得一抽一抽的,拉着满脸通红的白玦往出口走,“走吧,回家。”   ————————————————   他们在站台世界里待了大半年,而在现世中,实际上才只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并且跟他们联系紧密的周围人记忆都被篡改过,不会觉得这一周里他们的行踪有什么不对劲的。   白玦喜欢私密性好的地方,之前买房子的小区安保性也挺强的,没登记过的车进不去,他们打车也就只到了小区大门口。   跟熟悉的保安打了个招呼后,白玦还没走两步就被保安重新叫住了:“诶,是你啊!你上次不是说没有认识的人住在这里边吗?”   “啊?”白玦转过身,才发现保安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似乎是自己身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躲藏藏的白洛川。   “你来过这里?”白玦眯着眼睛看他,白洛川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危险。   “是啊,不过那次他没说是你的朋友,我就没放他进来。”保安在旁边嚷嚷。   “哈哈哈......谁没有个记性不好的时候呢,再见哈大哥,下次请你喝酒!”白洛川打着哈哈,推着白玦快步离开。   “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是不可能的我告诉你!”白玦瞥他一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白洛川叹了口气,无奈道:“没什么好说的呀......就是有段时间我的身体状况还比较好的时候,在医院待着又闷,我就飞来沪城想看看你呗,不过你公司和家里的安保都挺好的,哪儿都进不去,也没看到什么......”   这种满不在乎的轻松语气让白玦胸口有些发闷,他一想到白洛川那时候的身体状况和他在路上可能会发生的一些紧急状况,就喘不上气来:“你就不会打我的电话吗?在外面站着不难受吗?”   白洛川笑了笑:“本来当时也没想让你知道我来过的,就想着远远看一眼呗,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白玦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你还真狠得下心呐白洛川,对我狠,对自己更狠......”   白洛川看他眼眶都红了,心里一慌,脑子一热开始怪声怪气地眨眼卖萌:“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大白......我错了,你惩罚我吧,皮鞭蜡烛手铐随你挑选使用哦。”   白玦:“......算了吧,我吃不消。”   回到白玦的房子里,果然是那种白洛川最爱的顶楼大平层,室内装修的风格很简约,大体都是黑白灰,白洛川还没参观完,就接到了司绮的电话。   他笑了一声接起来:“这都快一个小时了才想到给我打电话呐,果然重色轻友嘛四七。”   司绮一通连珠炮噼里啪啦:“妈的二九居然被送回了他读大学的柳城,离我十万八千里呐根本不在一个地方!幸好他之前就背了我的电话号码,不然人海茫茫,老娘只有去参加选秀节目让他看见我了!对了,你又在哪儿啊?我以为你会醒在医院,刚刚来病房才发现没人。”   “嘻嘻,没想到吧......我在白玦的——家!里!羡慕吗?”白洛川花里胡哨的语气炫耀得无所畏惧。   “靠!”听筒那边的司绮果然炸了,“不要脸!凭什么你们就能被送回一起?你给我回来!这个月的住院费还没给呢!我们护士长都以为你付不起费用跑路了!”   “哼!不要担心,我这种医学奇迹肯定是要回去吓吓我的主治医师的,但是呢......还是等过几天吧,后天就是跨年了,我跟大白都好久没有一起跨年了,这次的机会我可不会再错过。”   司绮立刻来了兴致:“哎哟对呀!后天跨年诶!在鬼地方待了半年都没好好放松过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和二九明天来找你们玩儿!”   白洛川顿时嘴角抽搐:“......你们不想过二人世界吗?不觉得之前我们四个待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吗?来凑什么热闹啊!”   白玦在一旁看着他抓狂的模样笑到颤抖:“行啦你,发给他们吧,我也想在现世里见见他们两个啊,司绮!等下我就让洛川把地址发你啊!”   “好!我听到啦!”司绮在听筒里大吼,“明天见!”   挂了电话,白洛川无力地摊倒在白玦身上,一脸的灵魂出窍,胡言乱语:“好烦哦,我想过夫妻生活,不想要儿子和女儿......”   白玦哭笑不得地揪着白洛川的头发玩儿:“你在说什么鬼话呐?过几天你才回医院去,我想让司绮先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虽说站台承诺过会好的,不过还是得检查全面了我才放心......”   “切......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了!我现在自我感觉良好,还能打十个妖怪!”   白玦:“......算了吧,打妖怪这事儿还是留给别人吧。”   ————————————————   这一夜他们睡得从未有过的安详,白玦原以为他会睡不着,可当和白洛川面对面躺在熟悉的床上时,身体就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下来,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一直睡到第二天快中午了才醒过来。   “终于醒了?我等你醒都等了三个小时了,还以为你又穿到另外的世界里去了。”刚醒来,就听到顶头上白洛川懒洋洋的声音。   白玦抬起眼皮,看到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斜靠在床头玩手机,想也没想地把他的手机给拿了:“大病初愈的病人不能长时间玩手机。”   白洛川委屈:“我才玩儿半个小时都不到!”   “哟呵,你不是醒三个小时了吗?到底哪句话是真的?”白玦嗤笑。   白洛川:“......大白白,人家书上说了,太聪明的话,感情不会长久的。”   白玦很淡定:“哦,幸好,你笨。”   “......”   “哈哈哈哈哈......”白玦看他吃瘪,开心地笑弯了眼睛,爬起来在白洛川的唇角碰了碰,跳下床跑远,“快起来啦,等收拾好之后就要去接司绮他们了!快点!不要迟到!”   白洛川望着白玦跑远的背影,扬天长叹一声,忧伤地喃喃:“这有儿有女有老婆的人生啊......”   ——完—— 第75章 番外小日常   (1)   虽然白洛川竭力反对,但奈何管不住司绮的腿,所以跨年的时候还是四个人一起倒数的,新年钟声敲响时,白玦在白洛川嘴巴上狠狠亲了一口,末了还抱着他的脑袋,往那水润的唇瓣上啃了一口,咬开一条血口子。   白洛川‘嘶’声怒视他,瞪圆了眼睛就要反击,却听见白玦紧张兮兮地瞅着那唇瓣,道:“宝宝你快试试,看能不能把血液凝成什么东西,我还是不太放心,万一又是个幻境呢?”   “......什,什么东西?”   “什么都可以啊,小飞机小蝴蝶之类的,你快试试!”白玦一本正经地盯着他。   白洛川瞥了眼旁边,林久正拿着一张餐巾纸往司绮身上贴,后者怎么挣扎也没用,干脆生无可恋地翻着白眼,由着他神神叨叨地在纸上画符似的画了两笔,然后扒在自己耳边碎碎念:“妖魔鬼怪通通退散!”   周围听到动静的路人投来看傻子的眼神,然后推着自家男朋友女朋友赶紧远离这几个神经病。   白洛川司绮:“......”   司绮立刻拿出手机发帖求助——自家恋人到奇怪的地方旅游一圈回来后变神棍儿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2)   白玦向公司请了几天假,要跟着白洛川回他之前治疗的医院复诊。   两人目标明确,下了飞机就直奔中心医院,上了楼层后白玦的脸就逐渐红了。   一路上向白洛川打招呼的医生护士们也太多了!热闹得像是高中学校的走廊。   而且他们看他俩的眼神......有点意思。   “洛川,几天不见,气色怎么好了这么多?”   “白哥这面色红润得呀!是爱情的力量吗?”   “哟,川哥好,这是你男朋友吧?真好看。”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那位川哥的初恋!好帅啊......”   “哇,这就是洛哥自述版蓝色生死恋里面的另一位吗?”   “这是干啥?来送洛哥最后一程吗?”   “送你大爷的!小王你是不是就盼着我病发呐!”白洛川拍了一下那个男护士的脑袋。   “不是不是......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王谄媚地笑着,“我还等着您给我和司绮撮合美好姻缘呢,哪能盼着那个啊!”   白洛川心里咯噔一声:“......放弃吧,你们不适合。”   白玦:“......”   重新全面检查的报告出来后,白洛川的主治医师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眼镜儿都歪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才一个星期,就,就痊愈了?这可是绝症呐,医学奇迹吗......”   白洛川一脸无辜:“大概您真的是天才吧!华佗在世,起死回生。”   说完便冲总算放心下来的白玦眨眨眼,把吓瘫了的主治医师交给司绮去善后,拉着白玦大摇大摆地出了医院。   主治医师发帖求助——绝症病人自行痊愈了,我会不会失业?在线等,急。   (3)   陈欣坐在自己的助理办公桌前,盯着面前的一束黑玫瑰,有些无语。   他们白总监是很受欢迎没错,刚进公司之后,那会儿就有不少男男女女花蝴蝶似的扑上来,但都被白总监的冰山脸给吓回去了。   说起来,她还挺久没帮白玦处理过这种花花草草了,有点怀念。   只是这玫瑰的颜色......还蛮有性格的,说不定总监会喜欢呢?   咦,上面还有一张卡片?   陈欣拿起来打开,读完之后,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打翻桌边的杯子。   卡片上写着:宝贝儿大白,我已经在家洗好等你回来了哦,来吃我吧~~你的一,留。   陈欣抓紧了手指脚趾,嫌恶地瞪着这束黑玫瑰,十分气愤——这人追求就追求吧,居然还说这样的骚话,简直玷污了她冷酷的总监!   正想把花束给扔了,最近都准时准点下班的总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她桌上的花后愣了一秒,眯起眼睛:“这是给我的?”   “是的总监,我正要去处理掉。”陈欣连忙站起来。   “把卡片给我。”   “啊?”   白玦又重复了一遍,陈欣连忙把手里的卡片递给他,然后就出现了让她想要鸡叫的一幕。   ——他们不苟言笑、冷若冰山的总监,居然笑了!   那笑容里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涩甜蜜是什么鬼?   她穿越了吗!?她眼花了吗!?她脑子坏了吗!?   她要抛弃助理的专业素养,把这个消息告诉公司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高岭之花一般的总监,在外面有人啦!还是个热情如火的骚/货!   心酸、难过......   助理发帖求助——总监遇人不淑,还含泪做零,怎么办?在线等,急!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