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剑宗小师姐她被迫成为万人迷》 作者:九方yu   文案:   【清剑宗秘密群聊】   小师妹:大师兄风光霁月惊才绝艳,只有他才配得上清冷强大的师姐!啊啊啊他们今天必须在一起!   百炼峰师弟:胡说!师姐明明和我们裴师弟最配!   安济峰打杂的:可是,我觉得师姐和衍天宗的沈槐序更配啊,上次在秘境里他们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落云宗小霸王:瞎说什么呢?!卿师姐是我们祝余师兄的道侣!他可是天生剑体,他们生来就最配,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小师妹:(拍桌而起)谁把其他宗门的人拉进群的?!我要踢人了嗷!   神机门代言人:我派炼器天才商师弟有话说。   九虚宗接班人:我闻小师叔自带嫁妆请求参战。   小师妹:你们外派的赶紧退群!我们师姐是不会外嫁便宜你们的!呜呜呜呜师姐你最爱的到底是谁!?你说!   卿云:我的剑。可是你有好多剑!大部分还是别人的剑!!! 第一章 小师姐来了!   南益州往东,是一片巍峨高山,绵延起伏,山腰都笼罩在云雾中。   山脚周围,大片的丛林后就是平坦草原,总之满眼绿色,生机不绝,是各大宗门弟子历练的好去处。   可是现在这片绿茵,已全然被燎成了枯地。   嘭。   又一个弟子被重重甩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无力地看着其他弟子,目露绝望。   “救·····求救·······”   赤蟒疯狂摆动着,直立起来的蛇身投下一片阴影。血盆大口里还咬着一个人,从血迹斑斑的衣摆上勉强可以看出云纹。   是落云宗的弟子。   沈槐序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冷静地屏气敛息,直直地盯着赤蟒,试图找出它的弱点来。   他们刚刚从山上历练下来,本就灵气不多,力有不逮了。只能耐心找出它的弱点,一击重伤,才能从这刚结金丹的赤蟒手下逃脱。   “赤云山脚下有金丹赤蟒!清剑宗弟子遇袭!请求宗门援救!”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刚刚大声说话的人。   是清剑宗弟子,刚发了求救信号,抬头看向对准自己的蛇瞳,吓得捏紧玉牌,脸色煞白。   但好歹还能保持镇静,没有大喊大叫。   沈槐序皱眉,握紧自己的本命灵剑,杵着剑身站起来。   赤蟒的头又转向了他。   趁着危险暂时解除,刚才求救的那个人身后,浑身伤口,痛得她怀疑自己就要再死一遍的苏半夏低声问:“你刚刚向谁求救的?”   脸色煞白的弟子拿起玉牌,强装镇定地把闪过光芒的玉牌举起来。   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坚持住,马上到。”   “是,是……是小师姐!”   其他人低声喧哗起来。   “小师姐?!你求救了小师姐?!”   “小师姐好像是在赤云山附近的百炼泉下修炼,离这里很近!”   “可是…这赤蟒已经金丹了,小师姐一个人来能行吗?”   “人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剑………”求救的弟子看向准备迎战赤蟒的沈槐序,以及他手上的灵剑,想到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语气镇定了许多,“剑不止一柄。”   “我们只要扛到小师姐来,就可以了!”   他们突然就有了再战的决心,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上前支援衍天宗的人。   死伤惨重的落云宗弟子站在最后,吃了仅剩的几颗丹药,还没恢复过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和自己同宗师兄弟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清剑宗的小师姐是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大家小心!配合衍天宗!等到小师姐来!”   沈槐序刚刚向赤蟒挥了一剑,灵气快要用尽,落地后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其他人连忙跑过去扶他。   他指节擦了下唇角的血迹,紧盯着暴怒的赤蟒。   赤蟒之后,还有个躺在地上的东西。   他们缠斗已久,人和蟒都到最后关头了,不是他们葬身赤蟒之口,就是赤蟒葬身他们剑下。虽然各门派的人都向宗门求救了,但是要等到门派来人,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如果不做反抗,足够赤蟒一口吞了他们。   他咽下喉中腥甜的血,再一次站起来。   落云宗仅剩的几个弟子重伤,清剑宗根本就没来高阶弟子,衍天宗也只有他和其他师弟师妹,细数起来,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他。   他不能认输。   沈槐序持剑起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身刺中赤蟒尾巴,剑上冰冷寒风如同剑刃,划开赤蟒肉身,让蛇尾在伤口之下崩裂。   效果很好,但同时他也被暴怒挣扎的赤蟒尾巴抽了出去,被甩在地上,翻滚两下,跌进清剑宗的包围圈里。   本就死伤惨重没剩几个人的队伍立马又惊慌起来,胆子小的新弟子已经快要崩溃。   “沈道友!”   “沈师兄!我,我这里还有丹药!”   “为什么这里会有金丹期的赤蟒!到底怎么回事?!沈师兄都不敌!”   “别急,”沈槐序还有意识在,控制住吐血的冲动,担任起师兄的职责,冷静嘱咐他们,“赤蟒也已经到最后关头了,你们……”   话没说完,他紧握着的灵剑突然颤动起来。   清剑宗发求救信号的弟子立马激动抬头。   “小师姐!小师姐来了!”   “是小师姐!我们有救了!”   苏半夏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睁大眼睛看着远处御剑而来的人。   而已经无力的沈槐序紧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灵剑飞跃起来。   穿着绣竹纹道服的卿云跳下剑身,速度极快,从远至近的声音清冷又平静。   “不好意思,借道友灵剑一用。”   话毕,他的灵剑就被握住了,再轻轻一推,灵剑在她周身快速环绕,手里本来的那把灵剑带着剑气斩向赤蟒。   与此同时,环绕着她周身转的剑也寻机而出,从另一个方向极快刺向赤蟒七寸。   两把剑,如臂指使,朝着不同的方向,发挥出不同的作用,但精准度是同样的高。   赤蟒张开血喷大口就想要喷出炎火,蟒身挣扎着疯狂挥动尾巴扫过地面,差点把几个动弹不得的弟子拍死。但卿云快了一步,两把剑就如她的分身一样,飞交替着刺向赤蟒,在它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口,而她飞身过去把差点被扫到的几个人转移到安全范围内。   其中就有苏半夏,她受伤严重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但是手却紧紧攥着卿云的道服袖口,用力到手指关节都泛白了,卿云差点没能挣得开,精致冷淡的眉眼看向她,只觉得这个同宗门的师妹求生意识很强,看来是很不想死的。   她对着苏半夏点头,不算温柔地往她嘴里塞了颗治疗用的丹药,拿开她的手后重新飞向赤蟒。   苏半夏吞咽都已经很难,但还是忍耐住剧痛,艰难地咽下了丹药,她不想死。丹药吞下去后就开始起作用,全身剧痛的经脉都好受了点,她得以喘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和赤蟒鏖战的卿云。   很快赤蟒的头和七寸被制裁,它本就在垂死挣扎了,这下挣扎数十下,只能不甘心地轰然倒下,然后蟒尾被沈槐序那把灵剑的寒气冻僵,再无威胁之力。   卿云从赤蟒头上跳下去,往回走。   战斗结束得又快又惊人。但是这时候的胜利,让一心求生的人爆发出哭声笑声。   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盯着她越走越近,大家都因捡回一命欢呼高兴,只有沈槐序心里全是惊涛骇浪。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轻松控制两把剑做不同的作用?毕竟这是法修才擅长的事。还有,除了他,怎么可能还有人能使用他的本命灵剑?!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靠在其他弟子身上,虚弱沙哑的嗓子问道:“多谢道友相救,请问道友是?”   “清剑宗,卿云。”   收回来的普通剑在身前一划,挥向身侧,剑气仍能引起草叶颤动。   而他的临寒剑在她伸手后,乖乖回到半空中,被交还给他,她眉眼冷淡,眼神无波地看着他。   他疑惑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抬头正要再说话,卿云却直接蹲在了他面前,从储物袋里拿了丹药出来,粗暴地塞进他嘴里。   “回灵丹,静心打坐。”   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唇,被推进嘴里的丹药压住了他的舌尖,让他浑身都僵硬起来。   卿云倒好像没察觉,手指上沾染上了他唇边的血迹,也只是在洁白的道服上蹭掉了,然后继续给其他人发放丹药。   清剑宗的弟子都激动得很,叫师姐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过塞丹药的途中,总有一道目光紧盯着她,她蹙眉回头看,就看见刚才那个同宗门的师妹,满脸的血,浑身是伤,偏偏眼睛亮得出奇,盯着她的眼神似乎充满……孺慕之情?   然后这个对她有些孺慕之情的师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领口,眼睛湿亮,虚弱的声音夸赞一声:“师姐好厉害。”   这就是传说中厉害的修仙者吗,明明长得清纯,气质清冷,但是斩杀赤蟒时身上那股淡然感觉,还有持剑收剑时的利落干脆的姿势,真的太让人着迷了。   卿云回以一个浅笑。   她是从赤云山周边的百炼泉里出来的,接到求救信号后就急着赶过来了,道服都没来得及穿规整。   她站起来,侧过身整理衣服。   及腰青丝就只有一个木头簪子挽住,穿着白色绣竹纹的清剑宗道服,褪去了刚刚天降高手的外衣,她现在在人群中走着给大家塞丹药的样子,当得起一个步步生莲的夸赞。   ------------ 第二章 天外谪仙陆鹤禁   丹药发放完毕后,卿云提着剑把赤蟒的内丹挖了出来。   赤蟒猩红的血溅在她雪白道服上,连脸颊上也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但她没管,把赤蟒尸体拖到沈槐序他们面前,说:   “归你们了。宗门伤亡如何?”   她声音细听起来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高傲,而是很平静淡然,好似能安抚人心,有一种强者在此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听从她的指挥做事。   “清剑宗死了两个弟子,重伤三个,其余人全都轻伤。”   “落云宗……落云宗死了五个弟子,重伤三个。”   “衍天宗,”沈槐序在打坐回灵,回答的是另外一个弟子,“死了一个,沈师兄重伤,其余轻伤。”   “他叫什么名字?”卿云点点头,看向打坐的沈槐序,视线在他俊逸非凡的脸上扫过一眼。   衍天宗弟子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衍天宗掌门座下弟子沈槐序。”   “好名字。”她说得云淡风轻,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衍天宗弟子没办法确认……这位清剑宗师姐是不是看上他们沈师兄这张脸了。   “借他剑一用之事,希望大家不要多加宣传。你们应该通知了宗门的人前来了,我们就不多待了。”   她对着所有人说到,然后准备带队回宗门。   赤云山在三大宗门中间,大家签订了共同使用的协议,所以三个门派的弟子外出历练的时候,总会碰见,回去的路程也相差不多。斩杀赤蟒的时间里,衍天宗和落云宗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她看了看一地伤残,扶起唯一一个师妹,抬脚刚要走,刚才赤蟒倒下的那个地方,突然传出来一点动静。   卿云神情一肃。   “出来!”   人还没转过去,手上的剑就已经挥出去了,在燎得光秃秃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   没有东西被击中。   但是有双手从唯一留下的杂草丛里爬了出来。   乱糟糟的头发,粗糙乱裹着的衣服,带着血淋淋伤口的手,还有受了伤仍然看得出白嫩的脸蛋。   是个小孩儿。   但是小孩儿头顶上有对毛茸茸的耳朵,肩头上还有根贯穿了血肉的黑色锁链。   “半妖。”   恢复了一点灵气的沈槐序语气复杂道。   “没什么威胁,那根锁链限制了他。”   卿云看着那个小孩儿爬过来。他怯生生伸手抓住沈槐序的道服,然后另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两根手指,张口喊:   “母亲。”   “噗——咳咳咳咳!”   刚吞了丹药的弟子差点呛到把丹药吐出来。   天上御剑而来的衍天宗和落云宗弟子惊得急忙刹剑,有人震惊到喊话声都绷紧了。   “沈槐序!我就闭关了几年,你和清剑宗的人都有了个孩子了?!”   ——   清剑宗坐落在万洲以南的地方,所辖五州,占领三山四岳,从利州到海线以内,都是清剑宗的地盘。   宗门建在高大群山之上,仙云缭绕,占地广阔。   卿云带着受伤的弟子御剑回到宗门,落地聆天广场,抬手一收剑,其他弟子还没站稳,这会儿脚下的剑提前停下,他们就跟下饺子一样噗通栽在地上。   伤上加伤。   “……不,不能急刹啊师姐……”仰倒在地上的苏半夏有气无力来了句迟到的提醒。   卿云回头看着他们,愣了一下。   “没事吧?我忘了你们的剑都是我在御使了。”   “没事的师姐。”   “师姐?”   “小师姐!”   聆天广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发觉了宗门附近的动静,纷纷跑过来。   身边的小孩儿似乎是害怕这么多人的靠近,抓着卿云道服的动作瑟缩一下,从她后面怯生生探头出来,黑发间露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很快又缩了回去。   卿云轻轻摸了一下他头顶,那对耳朵就凑在她手边微蹭。   跑过来的弟子扶起受伤的人,惊呼着“出了什么事”。   还有几个无人可扶的弟子跑近了,站在卿云面前,脸红挠头,结巴地叫着“小师姐”。   一副看见心上人的样子。   “他们交给你们照顾,带去安济峰治疗一下。我去向掌门汇报此……”   “师妹。”   远处掠空而来一个人,白衣飘飘,明明只是几步的动作,但转眼就到了跟前。   服帖且绝对端庄的白色道服,袖口,领口和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的纹路,腰带间挂着一枚禁步,压住了行走间摆动的道袍衣摆。   那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和一听就觉得有山间清泉趟过的好听嗓音,都给这禁欲气质再添一笔。   不愧是弟子们嘴里那个,清剑宗金丹以下第一人,掌门座下第一弟子。   道修间公认的三大绝色之一,天外谪仙陆鹤禁。   苏半夏还没被人扶起来呢,就已经对着那张脸咽了三遍口水了。现在生命安全得以保障,她也有空放松想点别的了。   咽完口水再扭头看旁边的人,求救的那个弟子正眼神灼灼地盯卿云和陆鹤禁看,还带着隐隐的激动。   “师兄。”卿云上前一步,神色柔和下来。   陆鹤禁看着她:“受伤了吗?”   “没有。师弟师妹们受了重伤,要去安济峰疗伤。我现在要去向师父汇报这件事,师兄要一起吗?”   “一起。”   陆鹤禁点头后,看了眼她身后冒出来的一只手,两个人御剑往宗门最高峰行进。   留下一群弟子相互搀扶着往安济峰走。   有落阳峰的弟子小声问:“你们不是去赤云山历练吗?怎么受伤这么重?素志师弟呢?”   沉默片刻后,有人低声回答:“死了。我们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刚结丹的赤蟒,如果不是有衍天宗和落云宗的人也在,恐怕没几个能活着回来。”   他们这批人都还是筑基期的修为,对上金丹期的赤蟒确实抵不过,而且赤蟒还在暴怒状态下。   话题太沉重,但是不是不能接受。来到宗门修仙的人都知道,这是条狭窄困难的路,死伤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是有点物伤其类罢了。   沉痛后,有人又问:“半夏师妹,这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还觉得好玩吗?”   半夏心想自己刚穿来的时候已经在山下了,可没比较过。   “不好玩,太险了,今天要不是有衍天宗那个沈师兄和小师姐,大家都得玩完。不过小师姐用沈师兄的剑……呜呜……”   走在她旁边的弟子一把捂住她嘴。   “嘘,师姐不是说了吗,不准说出来!”   ------------ 第三章 望天犼   御剑到达半剑峰。   陆鹤禁陪着卿云往掌门住处走,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小孩儿:“半妖?”   卿云对他向来没什么保留:“对,斩杀赤蟒后发现的,觉得他有点奇怪,就一起带回来了。”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三两句带过后就说起这次弟子遇袭的事情:“他们才从赤云山下来,在山脚下的平地里遇到了刚结丹的赤蟒,灵力快要耗尽的情况下根本抵不过暴怒的赤蟒,死伤多人。”   “其中落云宗死伤最为惨重,衍天宗的沈槐序拼命制止赤蟒,才让伤亡人数少了很多,但也因此耗尽灵力,差点死在那儿,不可谓不惨烈。”   陆鹤禁配合着她的速度慢慢走着,清泉淙淙似的声音听起来悦耳愉神:“几位师弟师妹恐怕会留下阴影。”   “总会过去的,他们应当知道,修炼就是如此。”卿云表情淡漠,对弟子会不会留下阴影根本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为什么赤蟒会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结丹?为什么会那么暴怒?为什么这个半…小孩儿会安全留在赤蟒背后?为什么又出现了半妖?”   半妖是妖修和人结合后的孩子,人类的体形,残留着妖的特征。和纯正的妖修必须元婴后才能化形不同,半妖生来就可以维持人形,而且开灵智很容易,修炼天赋和速度也更好更快。   不过,要生下半妖,要不就必须是实力强大的妖修和凡人或者能力低下的道修交合,半妖出生的同时孕育孩子的母亲就会死掉。   要不,就是实力强大的道修和妖修交合。但实力强大的道修基本不会有这个想法,毕竟在他们眼中,妖修就是妖怪,不配和人相提并论。   如今大家都知道的几个半妖,身份都讳莫如深。   “如果赤蟒结丹和半妖的出现有牵扯,或者半妖的出现不是偶然的,那肯定有人在操纵这件事。”   陆鹤禁细细思考:“你的意思是说,这后面有个阴谋?或许是有妖修在胁迫凡人女子和修为低下的修士产下半妖?”   这个猜测很可怕。   “这都是猜测,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总之都禀报给师父吧。”   卿云给小孩儿用了个净身术,让他从脏小孩儿变成了白嫩小孩儿。只是它那被黑色锁链洞穿的肩胛骨处,又冒出了鲜血,重新染脏了衣服。   她蹙眉,垂眸观察那条黑色锁链。   小孩儿的猫耳往下趴,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目光。   锁链穿过肩胛骨,明明是洞穿伤,肯定很疼,但小孩儿却一点感觉不到疼一样。   她伸手去拉开它的衣襟,白皙柔软的指腹刚要贴上小孩儿的皮肤,陆鹤禁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别碰了,先去告诉师父吧,让他来处理,这根黑色锁链有点怪异。”   他们说到底修为也不高,对有些特殊物品的用途也不慎了解,现在研究也确实没什么作用。   卿云点头,直起身来,带着小孩儿走到一座洞府前叩门。   陆鹤禁站在前面,清风拂柳似的声音低声道:“师父,师妹回来了。”   洞门大开。   清剑宗已经建立几百年了,门派被分成五大峰,分别由五位元婴以上的真君管辖。   半剑峰是为掌门主峰,主宗门大小事宜,修炼剑术,管辖者就是清剑宗的掌门聆华真君。   百炼峰主武修,门下弟子使用刀剑的都有,但受掌峰凛直真君的影响,这儿的弟子在炼体上更擅长一些。   落阳峰主法术,是宗门里法修的聚集地,掌峰是幻清真君。   合灵峰主灵兽培养和灵植培育,掌峰问霞真君。   安济峰主炼丹和治疗,是炼丹师和医修的天下,掌峰悯纯真君。   从峰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清剑宗的剑修都是些没情趣审美水平不怎么高的人。   陆鹤禁和卿云同拜掌门门下。   陆鹤禁是大师兄,而卿云因为当时年纪小,百炼峰上又已经有了个实力不凡的大师姐了,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她小师姐。   她这个小师姐当得不太称职,少有在门派弟子前露面,更多的还是和师父师兄相处。   所以进去掌门洞府里后,比之刚刚在外面,她要更放松一些。   掌门聆华真君相貌还是中年,实力已经是元婴中期,听见声音后转眼就到了两人面前,沉稳平淡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   “其他的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如何?救援过程中有没有暴露神通?”   卿云还是那副冷静样子:“我用了衍天宗弟子沈槐序的灵剑。”   聆华皱眉:“沈槐序?衍天宗掌门的小弟子,他的灵剑可是本命灵剑,按理说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驱使。”   说完他眼神晦暗地看着卿云,道:“可是你用了。他们肯定会有所猜测。”   “无妨。师父,这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能救下那么多弟子,我认为已经值了。如果我犹豫不用,那个沈槐序也得死在赤蟒口下。”   “也是巧了,”聆华叹口气,“你刚好在百炼泉,离赤云山最近。”   难道是天意要让她的这个神通暴露?   “师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用多想了。”卿云淡声道。   聆华对她无可奈何:“你最平静,出事的是你,你一点不担心。你师兄检查了你的伤势了?”   陆鹤禁这才开口道:“没受伤,应该是碰巧遇上赤蟒最后挣扎环节。不过师妹带回来一个半妖。”   从进洞府开始就被屏蔽五感的小孩儿这会儿才被解除屏蔽,被聆华真君抬手唤出来。   “猫耳……不,不是猫耳,”聆华紧皱着眉头,看向小孩儿肩胛骨处的黑色锁链,神情惊诧,“是犼。”   “犼?”   卿云立马低头去看,小孩儿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分明就是猫耳,怎么可能是犼?   “望天犼耳似猫,是为龙族天敌,”陆鹤禁也心生惊疑,“可是龙族早就消失了,望天犼怎么还存在?”   “妖修生命力强盛,暗中延续不是没可能。但他确实不应该存在,这是个隐患,特别是当他再长大一点。”   聆华真君动了杀心,刚要去抓它,它却一下挣开束缚,又躲到了卿云身后。   怯生生叫她:“姐姐。”   好在没有叫母亲了。   卿云觉得这只望天犼没有恶意,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半妖,抿唇问:“师父,可不可以给它下心魔咒,然后送它去九虚门?”   卿云低头看着抬头望她的小孩儿,又说:“我总觉得和它有种联系。九虚门不是也有半妖吗?而且我觉得,刚结丹的赤蟒身后出现望天犼的半妖,这不正常,它还有用。”   ------------ 第四章 闻月亭   望天犼消失那么久了,恐怕少有人能通过这对耳朵认出它是什么品种的半妖来。   聆华找来落阳峰的幻清真君商量了一下,和九虚门的掌门沟通,决定把小孩儿送去九虚门。   小孩儿还没有名字,“入学”之前得取一个。卿云没多想就定了一个名字,对着它念了一遍。   “你以后就叫闻月亭了,这对耳朵,是猫耳朵。”   小闻月亭怯生生点头,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道服不放。   这种给人取名字,让这个名字一直伴随它的行为,已经足以染上因果。修仙之人忌讳因果制衡之术,越是实力强的修士,越是会避免沾染上因果,因为这会在后续越来越难的修仙道路上造成不可预测的“果”。   但卿云不一样,从她救下闻月亭那一刻起,这份“因”就已经开始了。   很快,九虚门来人带走了闻月亭。   他或许也知道,从今天起,他就要作为道家修士而存在,脱离妖修队伍一个人生存了,所以尽管舍不得放开卿云的道服,最后的最后,还是放手离开了清剑宗。   九虚门和三大宗门不一样,亦正亦邪,门下什么人都有,剑修武修医修,甚至是鬼修,妖修都存在,只不过这一代里的弟子,修习的都是正派的术法。   这次来接人的,也是个半妖修士,叫书离,是个法修。坐小型飞舟离开清剑宗的时候,书离感慨地摸着闻月亭的脑袋,问他:   “猫和人的半妖吗?还这样小。肩膀上这条锁链是谁给你钉进去的?”   闻月亭仰头,白嫩脸上一反之前对着卿云的怯生生表情,变得冷漠警惕。   他不回答,紧紧闭着嘴,警惕地看著书离,配上那对猫耳,活脱脱一只野性难驯全身炸毛的猫。   书离毫不意外,还有心情笑:“就知道你是装的。半妖可不会那么温顺。”   半妖半妖,和开了灵智心高气傲的妖修是一样的,警惕,难驯,易怒,狠辣,加上人的一半,会伪装,合起来那就是阴险狡诈。   天赋高,又阴险狡诈,同修为下少有敌手。   就比如书离,每次宗门比试,可少有人修胜过他。   闻月亭不理会他的话,仍然紧绷着警惕所有人的靠近,手里捏着一块淡绿岫玉,一个人缩在飞舟一角,背后紧紧贴着飞舟壁。   书离只是看他一眼,并不多管。   见面时的善心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他可不像清剑宗那个女弟子一样容易对小孩儿产生同情心态。   九虚门的飞舟离开清剑宗后,卿·容易同情小孩儿·云就已经把闻月亭抛在了脑后。   又在掌门洞府中待了一会儿,她和陆鹤禁同行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住在半剑峰的山腰,和陆鹤禁分占了山腰平地的左右各一半。   陆鹤禁的是竹屋,而她的是………   卿云不知道第几次对自己的“豪华洞府”感到头疼,走到山腰处,脚步一转就要往陆鹤禁房间里去。   “师妹。”   身后传来陆鹤禁无奈的声音。   “那是我的住处,你的在这边。”   “………我不想回去,师兄我们换一下吧。”她说这种任性妄为的话都还是一副清冷模样,仿佛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不可。”   陆鹤禁拉着她往左边去,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关于这个豪华洞府的好处。   “整个宗门里产岫玉的地方本就不多,这儿是最多的。师父用一半的山体给你造了这个浑然一体的洞府,是为了你更好吸收灵气,外人也察觉不到你对灵力灵剑的使用。”   卿云蹙眉:“可是这个太夸张了,而且它有的地方是透明的。”   “那不是透明,是岫玉层薄了一点,用来透光的。”   “那岂不是在晚上点燃灵光的时候,我的影子会印在玉层上?”   陆鹤禁回头看她:“应当不会的。岫玉不……”   “师兄你没看到过吗?我几次沐浴的时候都听见你在外面练剑。”   “师妹慎言,这里有结界,我从未……”他嗓音涩然,但还未说完,就又听见卿云说。   “师兄,我们就换一下,如何?我不会在外面练剑,你夜晚沐浴的时候也不会被打扰。虽然听师弟师妹们说,早就有人想在你住处外偷偷看你沐浴了,但我不是这种人。”   陆鹤禁神圣不可侵犯的脸上眉头一皱,轻声呵斥她:“………卿云!”   最后还是没能换成,卿云的小要求得不到满足,意外有了点女孩儿脾气,陆鹤禁说什么她都提不起兴致来。   “师妹,你腰上那块竹叶岫玉玉佩呢?”   她低头随意看了眼:“不知道,或许掉在哪儿了吧。”   陆鹤禁沉默片刻:“也无事,你这里岫玉多,我明日再给你雕几个。救下那个半妖的事不要再多想,虽然师父说你们会有点因果牵扯,但毕竟不是当前的事,你最要紧的还是努力修炼。”   “知道了。师兄再见。”   刚要踏进她岫玉洞府的脚步一停。   “明日再见,好好修炼。”   然后脚步声拐弯走出了洞府结界。   虽说这是山体打造的浑然一体的洞府,但其实岫玉层外还有一点木结构,做了门和回廊,可以作为邀人上门喝茶聊天的地方。   可惜她这地方除了陆鹤禁,根本没其他人来。   回到洞府中打坐吐纳数个时辰,让吸收而来的灵气在经脉中循环几个周天,这是她每日的固定功课。   灵气温顺游动几个周天下来,浑身轻松,感觉修为稳当扎实地落在筑基七层,没有一点轻飘飘的悬浮感后,她睁开眼睛,走到玉床边。   刚要解开道服,外面突然有气息一闪而过。   “谁?!”   她抬手一挥,洞府中随处可见的剑瞬间刺出去两把,然而无功而返。   衣襟没来得及重新系好,她警惕着快步走出去,第一反应是看向洞口的木回廊,那儿有个窗棂,上面放着一个玉瓶。   又是一瓶丹药。   她拿起来检查一番,里面的丹药全是回灵丹,九转丹和一些很基础的治疗丹药。   是安济峰的丹药没错。   但她并未结交安济峰哪个弟子,也没有说过有丹药需求。   到底是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放置丹药在她洞府外,神不知鬼不觉的,她总是抓不到人。   她也去安济峰暗暗找过了,仍然找不到。玉瓶和丹药都是再基础正常不过的东西,她找不到线索去追查那个人。   不过可以肯定,那个人消息也不太灵通,并不知道自己这次没有受伤,送来的丹药全都是疗伤的。   卿云把玉瓶收起来,提着那两把剑重新回到洞府中。   看来还是得再去安济峰一趟。   ------------ 第五章 宗门弟子暗恋榜   安济峰上房屋比其他峰都要多,主要用来安置受伤不能动弹的弟子。   这次受伤较重的三个弟子,都还留在这里。   卿云御剑到安济峰的时候,正巧听见里面传来三个人的争执声。   “你就说,你是不是又见异思迁看上沈槐序了?!我们大师兄可是三宗四门六派公认的三大绝色之一,是天外谪仙!你怎么能用沈槐序和他比?!你也不想想,多少门派的女弟子喜欢我们大师兄!你前天还说没人比得过大师兄!”   那天浑身是伤唯独眼睛亮得出奇的师妹这会儿敷衍地说着:“你想多了。女人的心都是百变的,你不还说大前天我还迷恋安济峰的周师兄呢。我现在一心只想得起来小师姐的英姿。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喜欢小师姐吧?”   “你瞎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大师兄和小师姐是天上地下最配,绝配的一对!我是绝对不会插入他们之间的!”   另外一个师弟一拍床铺:“……搞半天你是邪教!他们是纯洁的师兄妹情谊!”   苏半夏:“男人和女人怎么会有纯洁的情谊?而且是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和女人!你们就说吧,是不是喜欢小师姐呢!?死了这条心吧,这么厉害的师姐,目前看来还只有大师兄配得上,你们别想了,不嗑cp还好,只要嗑了,那我嗑的cp就必须是真的。”   “什么东西?你说的那个地方的方言?说清剑宗的通用语言!你是不是偷着用这种方言说大师兄和师姐的不纯洁呢?!”   三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的,完全不像是重伤不能移动的样子。   而且……   她和大师兄是什么皮?   卿云怀疑自己是不是脱离人群太久了,已经接不上宗门弟子的轨了。   她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没推门进去,而是去了安济峰弟子炼丹的地方。   正巧碰上安济峰掌峰悯纯真君的直系大弟子安阳,在给其他弟子讲解毒丹的炼制方法。   看到她后愣了一下,低头嘱咐其他弟子几句,朝她走过来。   “卿云?”   两个人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他们也不太熟悉,安阳说话也挺干巴巴的,来来去去就只会问她:“你最近来安济峰好像挺频繁,到底是有什么事?”   比起以往好多年不外出不乱跑,这几年来安济峰确实有点频繁了。   卿云从储物袋中拿出那个玉瓶,看着安阳的眼睛问:   “你们安济峰有个人,最近总是往我洞府送丹药,但我不知道是谁。你知道吗?”   “往你洞府送丹药?”安阳眉心中间的褶皱又紧皱在一起,接过那个玉瓶闻了闻,把丹药倒出来看了眼。   “是我们峰上的东西。丹药成色很好,但要炼制这些丹药并不算难,这个玉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这个人应当很警觉,丹药和玉瓶上都没有灵气残留,也没有明显的特征。我猜不到是谁。”   “连你都猜不到,”卿云蹙眉,“那个人有什么目的?”   安阳古怪地看她一眼:“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但是丹药都是可以使用而且成色不错的。眼巴巴地给你送丹药,还能因为什么?这个人喜欢你啊。”   “喜欢?人都没见到,那儿来的喜欢?”卿云把丹药收好,听见这话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喜欢你又不需要你见到他,他看见过你就够了。也没什么,虽然你不常出来,但是你依旧常年霸占宗门弟子暗恋榜前三,见过你的弟子大多都暗恋你。我都听说了,你和衍天宗的那个沈槐序·····”   卿云动作停了一下:“等一下,什么榜?”   安阳隐隐乐呵:“宗门弟子暗恋榜。”   果然是久不出来,已经跟不上宗门发展节奏了。宗门里除了修为排行榜,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不正经的榜单了?   为什么安阳这种天天不是待在安济峰炼丹就是下山采药的人,都知道有这个榜单?   她缓步往疗伤室走,白色道服裙摆被踢开成层层波浪一样,和到处都是的药草擦拭而过。   三个伤患没有再大声争执了,不过还在说话。   “有一说一啊,衍天宗那个沈槐序真的不错,不愧是天才弟子,在赤云山独自与月兰草的伴生兽缠斗之后,还能拼尽全力为我们阻挡赤蟒。”   “关键那张脸居然还真的很不赖,不怪他们看小师姐问沈槐序名字的时候,都一副怕小师姐看上他的样子。”   “还没有大师兄好看呢。小师姐连大师兄都看不上能看上他?明明是你们跟我说的大师兄和小师姐同进同出恩爱无比,结果出去一趟就推翻自己的cp了?男人心,海底针。”   “……师妹你出去一趟受了伤,回来话怎么这么密了?”   “我们嘴上是说他们绝配,心里还不能暗恋一下师姐吗?你都能暗恋周师弟了我不能暗恋一下师姐?”   “我发誓我现在不暗恋什么周师弟周师兄了!”   “你就可劲装,刚刚人家周师弟过来询问情况的时候你还一直盯着人家看呢,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女人心,绵骨针!”   “我!我这……”   吱呀——   卿云特意弄出了点动静,刚刚差点又要吵起来的三个人立马安静下来。   “小师姐?”   “如何,恢复得怎么样?”她当作什么都没听见,淡声询问一句。   半夏立马表演了个猛女起身,眼睛一直盯着卿云看:“恢复得差不多了师姐。师姐你专门来看我们啊?”   “刚好过来安济峰有事。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好好修炼吧……嗯,你们这次去赤云山得到的东西都好好使用,一年后的百宗大比选拔赛中能用到。”   她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有一直谨记着师父告诉她的,要多和同门弟子们交流,这样才能受到更多人的拥护。   这些不明显的善意,在最要紧的时候,或许会结出善果。   但她不知道,她根本都不用磕磕绊绊释放善意,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视线聚焦,见之紧张又欢喜。   三个人忙不迭点头,其中一个还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自己背上的伤了,痛得呲牙咧嘴的。   卿云对这种给宗门弟子讲人生哲理的时刻感到很不自在,对着三个人的目光——特别是那个师妹直勾勾的目光,不是很受得住,沉默片刻后,想起还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峰的,于是问起他们。   “你们是哪个峰的?”   “我是落阳峰的沈岱,师承浮华真人。”   “我是半剑峰齐缜,师承引霜真人。”   “我是,是百炼峰苏半夏,师承……师承凛直真君。”   卿云点点头表示了解了,把收起来的玉瓶里那些疗伤丹药给了他们一些,语气尽量温和。   “这次你们应对得还算不错,尽快提高修为,别错过选拔赛。”   说完朝他们略点头,转身出去了。   没找到送丹药的那个人,倒是多听到了一些宗门里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个弟子暗恋榜……安阳还是事情太少了。   ——   小师妹:靠,我居然还是个直系修二代!那岂不是可以和小师姐混同一个交友圈了?   ------------ 第六章 外出   回到半剑峰后,她没回自己的洞府,直接去了陆鹤禁的住处。   她是真的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木屋从崖壁上延伸出去一点,做成了小长廊,面对着其他峰的顶端,还有一大片云海,是陆鹤禁平时入定的地方。   偶尔有别人来访,也是第一眼先路过这里,有什么事就直接和陆鹤禁说了,压根不会传到她那里去。   更别说能有人来做客了。   “师兄?”   木屋里没人,她用神识搜了一圈都没找到,只能回到自己洞府里。   她洞府里光秃秃的,除了生活必备品以及墙角下放了几个沉海木箱奁,其他的就只有剑。   各式各样的剑,粗略计算大概也有百来把。   说来好笑,她到如今,见过的人还没有见过的剑多。   洞府中间有个岫玉台,她垂眸坐上去,闭上眼睛尝试入定。   修仙是一条通天大道,只有心无旁骛一心向道的人才能坚定地走到最后,这是三宗四门六派同认的真理。   但她认为自己并不符合,特别是最近修为迟迟涨不上去的时候。   得益于这个天生的神通,她的修炼速度要比同等弟子快,甚至神识,灵力也天生比别人强。但也是因为这个神通,她无法和其他弟子一样,与大家一起修炼,外出历练,更别说去结识其他宗门的弟子。   甚至连在清剑宗里自由行走都没办法。   因为她的神通对别人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只要她暴露了,多得是人要杀她。   对她来说,危险并不可怕,每个修仙者都不知道自己会止于哪步,但每个人也总不会希望自己无法再往前一步的原因,是自己怀璧其罪。   她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岫玉洞府里独自成长,这次救援弟子,用了衍天宗那个弟子的灵剑一事,可能是个突破。   卿云睁开眼,半个时辰过去了她都没能进入入定状态,心里难免有点烦躁。   还是去百炼泉那里修炼吧,尽管短时间没办法再进阶,好歹可以把已经得到的灵力压缩,冲荡经脉,为进阶做好准备。   她从玉台旁边的墙壁上取了一把剑,打算重新去百炼泉待着,结果一出去就看见陆鹤禁回来了。   “师兄!”   她走过去,看着他刚舒缓展开的眉心,一针见血地问:“师父找你了是吗?发生了何事?”   陆鹤禁抿唇,想着师父的叮嘱,本不欲说给她听,但是一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还是不忍隐瞒她。   “这两日又有外出历练的弟子发现了半妖的存在,师父命我前去调查。”   “我也要去。”   卿云平铺直述道:“相隔这样近的时间里出现多只半妖,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偶然有道修大能和妖修交合产生的,背后应该是妖修作乱。我身为掌门弟子,又直接接触了上次的半妖,是去调查这件事的不二人选。”   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再缓和口气说自己绝对不会暴露神通:   “我只拿一把剑去,也保证只用自己的剑。而且同去的除了师兄你,就算有其他弟子,那也是各峰信得过的人,早就知道我的不同了。既然都是同门同道的弟子,那就不用担心会暴露。”   她说得有条有理,虽说态度并不强势,但陆鹤禁知道,如果直接拒绝,她转头就能提着剑把山腰下的那片林地给劈了。   于是他只能尽量委婉:“这件事确实有问题,但是你要知道,在师父和师兄眼里,你的安全要比这件事重要。”   卿云看着他——她眼里坦荡平静,只需要这样一直盯着他,他次次都能先移开视线,然后就是妥协。   这次也不例外,陆鹤禁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叹口气道:“我去和师父说。”   谪仙一样清冷好看的男人,连叹气也是好看的,总能让人心软。   不过卿云不关注这些,她高兴于可以和他们一起外出,嘴角泄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转身往自己洞府里跑。   “那我去收拾东西!”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就是带上一件法宝,那是陆鹤禁之前历经千辛万苦得到的特殊材料,有点像妖的软筋,被师父送去神机门后制造成了一件高阶法器。   既是储物袋,又是攻击法器,平时可以绑在头发上,当作姑娘家的头绳,必要时候也能扯下来当作软鞭使用。   如果她能用到这个,说明情况已经不好,她手边没有可以用的剑了——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她把头绳换成了这个法器,简单束起长发,然后换了把挂在洞府最里面的剑,抱着剑去陆鹤禁的住处等着。   很快,陆鹤禁通过玉佩给她传话:“师妹,来宗门门口。”   她立马起身,御剑飞身往下。   清剑宗的宗门隐藏在连绵高山里,迷障云海中,巍峨高耸,普通人不得入。这会儿宗门山脚下已经站了几个人。   陆鹤禁牵头,长得又最为出众,所以最显眼,除了他,卿云就只认识安阳一个了,毕竟这两日才见过。   其他的略有眼熟,不过她叫不出名字来。   灵剑载着她破空而去,然后在那几人附近停下,卿云落在陆鹤禁身边,手往身侧一收,灵剑立马乖顺回到她手中。   对面几人目光试探,在她脸上和握住的剑上来回扫视。   “这位就是卿云师妹了?”   当中一个蓝袍加身,眉眼和语气都有股风流气的男弟子打着扇子问。   卿云把剑收进剑鞘中,略一点头,嗓音清冷:“我是卿云。”   “师妹好,师妹这是第一次和我们出来调查事情吧?啊,忘了介绍,师妹久不出山多半是忘了我们了,我是落阳峰周嵊——”   折扇收回来在自己胸口一点,然后又指向旁边的人:“这位长着一张宗门第三帅的脸的,是百炼峰裴渡师弟,这位美人是合灵峰林玉茹师妹,剩下这个你应该认识了,安阳,听说你昨日才去安济峰找他了?”   卿云对上他们四个的视线,蹙眉看向安阳:“我记得我昨日并未大张旗鼓的。”   安阳嗐一声:“都说了你在榜上了,不出来还好,一出来肯定大家都盯着你看呢,你去哪儿还用问吗?全宗门都知道了。”   她默然,对着其他刚认识的两位师弟师妹点头示意。   林玉茹看起来是个温柔性子,还叫了声小师姐,至于那个百炼峰的裴渡师弟,只是对着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丝毫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准备。   ------------ 第七章 再访赤云山   周嵊很会察言观色,看她多在裴渡身上看了两眼,立马就开玩笑似的道:   “师妹别介意,我们裴渡师弟呢,常年经受宗门女弟子的骚扰,所以小小年纪就养成了这么一副硬邦邦的样子,实际上你看,他这张脸比之我虽然还差了那么点,但还是很清俊的。”   安阳在旁边补了句:“毕竟是宗门弟子暗恋榜上的第二名。”   裴渡皱眉,语气不甚好地叫了句:“周师兄!安阳师兄!”   周嵊打开折扇,挡着嘴角。   陆鹤禁这时候开口了:“好了。”   他身为大师兄,说话很有威信,连周嵊都老实起来。   “这次去赤云山,是去调查半妖之事,有线索就可,不必多事,更不要引起妖修注意,不到危急关头最好不要和他们交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师兄。”   大家都回答一样的话,但里面有道声音很不同。   卿云看了眼满面娇红的林玉茹,后知后觉看向陆鹤禁的脸。   看来合灵峰的这个师妹是冲着她师兄来的。   她就说,此去赤云山,怎么还要带着只和灵植灵兽打交道,战斗力并不强的柔弱师妹呢。   她就随意地看了眼,并不放在心上,很快就继续听着陆鹤禁细心的嘱咐去了。   三两句话说完,他们正式往赤云山出发。这次没有再御剑,周嵊拿出了一个小型飞舟,可以供十人左右使用,正巧合适。   小飞舟是画舫造型的,可以掩盖金丹中期以下的气息。   卿云站在最后,陆鹤禁站在她旁边,传声与她:“这几位师弟师妹都是各峰直系弟子,你以前见过几次,应该有点印象的。其中周嵊是与我同年进的宗门,年岁比我大,修为和我差不多,筑基九层,这次回来后应该要结丹了。”   各峰换掌峰也不过百年时间,收的弟子也都是练气期和筑基期,虽说还比不过宗门里其他已经结丹的老弟子,但他们这批人,以及后面一批人,都胜在还年轻,才刚刚踏上修道之路,崭露头角。   再同样给他们几十年几百年,以他们的天赋,成为最年轻的一代金丹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轻声细语和她说过另外四个人的情况,陆鹤禁再次强调一遍:“师妹,进入赤云山后,不可擅自行动,只需要保证用灵力将留影石一直开着就可以。”   这样类似的叮嘱,她这几十年来听过无数遍了,但她仍然很认真地点头应下,因为她知道,师兄是真心对她好的。   他们在后面站着,跟两尊佛一样,看起来没有交流,但前面四个人都能猜到,他们肯定在传声说话。   周嵊操纵着飞舟,还能抽空叮嘱林玉茹。   “玉茹师妹,待会儿进了赤云山一定要紧跟着我们,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就来找我或者裴师弟,当然,你应该更想去找陆鹤禁。”   找卿云恐怕是不行的。   林玉茹娇嗔一句:“周师兄!我虽然不像你们一样实力强横,但我好歹也是筑基六层的人,通晓灵兽灵植的问题,帮忙说不上,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周嵊总是笑着,一脸风流潇洒样子,这会儿摆摆手开玩笑:“那就最好,一开始我还真不同意你来的,娇滴滴的师妹哪能深入妖修的地盘,伤到了可怎么好。不过想来问霞真君应该给了你自保的东西,那我和裴师弟也不用多牵挂你的安危了。”   安阳在旁边嘁一声,这人就是笑脸说恶语,明明是不虞和冷漠,偏偏能被他说得多为别人考虑。   他们几个虽然都是各峰的直系弟子,但是向来都是存在竞争的,他就看不惯周嵊这人这样子。   特别是还这么受各峰的师妹喜欢。   “到了。”   一直没说话的裴渡突然出声道。   周嵊看了眼,赤云山莽莽苍苍的绿林和盘旋在山顶的云雾就在底下,他操控着飞舟下降,像凡间的撑船老头一样,笑着回头说:“各位,目的地到了。”   他们降落的地方就是卿云斩杀赤蟒的地方,那一片的草地被燎得光秃秃的,上面还有浅淡的血迹。   这片草地周围,有一处才冒出头的青草被压塌了。   “已经有人来过了。”   卿云看向其他人:“有衍天宗的弟子。”   陆鹤禁看向她,没说话,倒是周嵊还挺好奇:“师妹怎么知道是衍天宗的弟子?”   卿云顿了下,说:“感觉。”   周嵊没说话了,看他们几个人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   不过陆鹤禁相信。   他蹙眉看向赤云山中,目光仿佛劈开了这山里的一切遮挡物,直直地看见了里面的妖和人。   “衍天宗弟子受伤严重,来查探也是正常的,我们避开原本打算的那条路,从另一边走。”   “好。”   赤云山是这片连绵山体里最大的那几座山之一,常年接收清剑宗,衍天宗和落云宗的弟子进去历练,所以进去的路很好找。   不过山体大,植被茂盛,兽多,很多地方都是非常危险的,一般弟子历练不会选择去那些地方,所以这里面肯定还有很多大家都不了解的危险存在,仅从这一次的赤蟒和半妖之事中就可以窥见一二。   隐蔽着气息从侧面进入山中后,他们一路往中心地位行进。少有人来的林子里杂植丛生,林玉茹举着留影石把那些少见的植物照进去。   树木很高,头顶的树叶层层叠叠遮挡了大半光线,只有避开遮挡的阳光才吝啬地洒下一点光亮,把空气中的微尘笼罩在光柱里。   没有声音,卿云觉得他们仿佛在一个密封的环境里游荡,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然后陆鹤禁伸手挡住了他们前行的动作。   他抬起头来,环视一圈,最终看向左前方的一处幽林。   “这一路上没有虫鸣鸟叫,蛇莓多,有涎液,那边还有迷雾沼,看来我们闯进了蛇族的地方。”   又是蛇类?   卿云握紧了剑。   林玉茹拿出储物袋里的一株灵植,安阳看了眼:“野决明,又称蛇灭门。不过真要是厉害的蛇或者蟒,这个作用很小。”   “只是拿出来测验的,肯定会有幼蛇,它们害怕这个气味。蛇类敏感,就算我们掩盖气息他们同样能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我们只能主动避开为上,有幼蛇的地方,肯定就有成蛇,我们需要避开它们。”   ------------ 第八章 什么蛇这么不讲道德   “玉茹师妹厉害啊,”周嵊走在最后,有意调节气氛,“你们合灵峰上还养了蛇?”   “当然有,说不定周师兄你有时候吃的丹药也有我们合灵峰上蛇的味道呢。”   “哎哎哎这个就不用说………我踩到一个东西。”   前面的人停下来。   周嵊小心翼翼挪开脚,露出地面上一条已经死掉的幼蛇,青黑色的,蛇身中间长了两个古怪的鳍。   安阳:“哪条蛇这么缺德,乱扔儿子?哦,鱼蛇啊,它们儿子多,乱扔两条也不是什么问题。”   周嵊:“……儿子多也不能这么乱扔吧?蛇类不是挺护崽的吗?毕竟蛇蛋都挺脆弱。”   林玉茹也搭话:“对,虽然鱼蛇产蛋很多,但是蛇类一般都护蛋,不应该会让一条快要成长起来的鱼蛇就这么死在这里的。”   “或许这样的幼蛇已经不重要了。”卿云开口道。   从她那张脸看,性格就是和陆鹤禁一个路子的,说话倒是和这张脸这个年纪截然不同,干脆利落。   周嵊:“师妹,怎么说?”   卿云看向那片幽林,说:“人在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后代的死懒以施舍关注?在这个后代丝毫比不上另外一些后代的时候。”   她收回视线,看向他们,很肯定地说:“这里有妖修在制造半妖。”   一行人屏气敛息地走在那片幽林旁边,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对危险。周嵊举着留影石把那边的迷雾沼泽样貌录进去,渐渐皱眉。   卿云也蹙着眉左右看着,那一片迷雾沼泽外有很多尸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听到蛇穿过草叶沙沙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又吞天巨蟒冲出来,对着他们血口一张。   这地方很危险,看来赤云山上还多得是地方没被历练的弟子探索过。   “停下。”   陆鹤禁用了传声。   只能用传声,连动作都没做了,肯定有问题,大家瞬间紧绷起来,卿云悄悄把手放在了剑上。   传声还在继续。   “迷雾蔓延过来了,有阵法,是困灵阵。”   困灵阵,顾名思义就是困住灵力的阵法,在这个阵法中无法使用灵力破阵,而且加上这迷雾,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连行走都变得缓慢。   妖修也学阵法和其他术法,不过它们的术法通常来自于自己的特性和天赋,比如雀灵一族擅音,火蛛擅符,狮虎偏向体修,而阵法,通常是蝴蝶一族所擅长的。   所以如果妖修真的在有意制造半妖,那么从这个阵法看,恐怖不只是蛇族在唱独角戏,而是其他妖修都有参与。   卿云心里更沉重了些,他们这一趟来,确实最好不要招惹到妖修,否则绝对是一场恶战。他们只有接近金丹的修为,而参与这个事情的妖修很有可能都在金丹以上,说不定还有化形的元婴妖修。   碰上了,他们可能都得埋骨于此。   “退吧,”周嵊传声道,“得到这个消息已经够了,这里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陆鹤禁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低声说:“退。”   往后退了才几步,一直不出声的裴渡突然用剑从地上挑起来一个玉佩,中间一个大大的“衍”字。   “衍天宗弟子玉佩。”   安阳忍不住吐槽一句:“这衍天宗弟子怎么老这么倒霉?”   上一波让他们给遇着了,死伤惨重,这一波又这么巧掉进了妖修包围圈,估计现在也是死的多活的少了。   就不能学学落云宗,好好在家养伤么。   陆鹤禁要比他想的多一点,皱着眉道:“衍天宗来的肯定有高修为弟子,怎么会中了计?”   除非这儿除了迷雾沼泽和困灵阵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这个想法才过脑,那边的迷雾陡然快速蔓延过来,眼前很快就被朦胧雾气取代!   “速退!”   卿云被陆鹤禁拉住极速地往后逃,周嵊带着林玉茹,裴渡带着安阳,正要飞身往上空躲避有毒的迷雾,腰上突然一紧。   然后六个人被拉住,重重地砸在地上!   刚刚出现幼蛇的地方竟然在一阵扭曲之后变成了一个土石树木塌方的,深不见底的洞。卿云刚要拄着剑身爬起来,腿上又卷过来一个东西,把她咻地往那个塌洞里一拖!   “师兄!”   她大喊一声,拔剑一挥,腿上那个东西应声而断,下方传来震耳的嘶吼声,那截剩下的尾巴在塌方的洞口壁上疯狂地扇撞。   降落很快,卿云不停闪身躲开那截尾巴,抽空看了眼陆鹤禁他们的情况,还好,修仙者身强体壮,这样掉下去也死不了,而且那个林玉茹惊恐的声音实在有点吵。   还是不救了。   “嘭——”   连续两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安阳和林玉茹摔在地上,周嵊和裴渡还有陆鹤禁降落姿势倒是正常。   卿云刺中了那截讨人厌的尾巴,抽出剑直接跳了下去,落在陆鹤禁身边,拿剑的手往身侧挽个花一挥,剑气荡走灰尘。   安阳咳嗽着扶起林玉茹,赶忙和他们汇合。四个人背靠背,把他们俩护在中间,警惕地看着周围。   那被刺中尾巴的果然是条蛇,而且还是条很熟悉的赤蟒,这会儿嘶嘶地吐着蛇信子狂躁地摆动着断尾,然后其他地方也探出来几个蛇头。   “这他妈才是真的进了蛇窟了,”安阳恶狠狠呸了声,“我带了雄黄酒,驱蛇丸,解毒丹,林师妹你是不是有七叶一枝花?”   林玉茹很少见这种情景,还有点害怕,但努力忍住发抖的声音,说:“是有。”   “这些赤蟒有点问题,”卿云低声道,“它们都受了伤,左边那条,眼睛被刺伤了,伤口都被冻住了。修为应该都是金丹左右,什么人能伤它们?”   陆鹤禁清流淙淙的声音响起:“看来衍天宗的弟子应当暂时无事,还伤了它们。不过这些赤蟒留守在这儿恐怕只是为了不让我们靠近某个地方。”   “应该就是了,”周嵊也沉下声音说,“妖修居然也这么狡猾了,要是等大量半妖出世,这不得变天?”   “那就得阻止它们。林师妹,麻烦你试着找一下衍天宗弟子的方位,安师弟,你用丹药,周嵊你配合我和裴师弟。师妹,你小心。”   卿云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灵剑。今天这把剑恐怕没办法完整无缺地出去了。   ------------ 第九章 不愧是赤蟒的老对手   危险就在一瞬间发生。   赤蟒终究是兽,耐不住狂躁,特别是在受伤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和人一样等待最好时机,五条赤蟒直立着蟒身,瞬间就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蛇类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最先动的是陆鹤禁,他的剑是涤清剑,涤荡一切不清之物不平之事,是对付魔气的最好武器之一。只见浅淡碧色的剑身一出鞘就带着剑气连扫几下,在冲在最前面的赤蟒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紧接着是裴渡出手,他的剑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特色来,但是一刺中赤蟒,就仿佛疼痛翻倍,伤口一点没见愈合的意思,甚至还越来越大,腥臭的血越流越多。   这倒是把好剑,卿云看了眼那把剑,把剑身的样子记了下来。   身后的林玉茹声音激动:“找到他们了!寻踪影兽往后面那块巨石去了!”   陆鹤禁当机立断:“靠近他们,让他们帮忙!”   话音才落,他们掣肘之外的一条赤蟒突然直立起来,直直往下,对准了包围圈中间的安阳和林玉茹!   林玉茹吓得脸色都白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阳拼命往外扔丹药。   可是距离这么近,如果扔杀伤力大的雷丹,他们几个人都要一起被炸,所以扔出去的都是些小范围小杀伤力的,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陆鹤禁和裴渡以及周嵊又在和另外三条作斗争……   “我靠!怎么又来一条!它们也知道谁最脆吗?!”   一共五条,这两条都冲着他们俩来,一口一个都不够吞的!   他忍着腥臭,看着拿血盆大口都到眼前了,准备还是直接一起炸算了,但突然——   “叮!”   卿云看准最佳时机,闪身过去,剑影快到看不清,眨眼间最近的那头赤蟒的獠牙被齐齐削断!然后她纵身一跃,踏上了第二条赤蟒的头,在赤蟒疯狂的挣扎剑,面色如常稳住身体,提着剑直接刺进那猩红的竖瞳!   “吼——”赤蟒挣扎得如同一条小蛇,快把自己卷成麻花了,那蟒蛇尾巴到处扫,差点殃及池蟒。   安阳下意识闭了下眼睛,然后掏出雷丹冲着那条被削断獠牙后甩脑袋的赤蟒扔去,嘭,炸了个脑子开花。   他们则往后退了不少,在林玉茹的带领下靠近衍天宗弟子藏身的地方。   陆鹤禁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这些赤蟒少说也是和他们修为相当的,甚至中间还有金丹修为的,实力本就不对等,要是一直干耗下去肯定只能扔保命法宝,但法宝也是有限的啊。这时候衍天宗的人还躲起来不露面帮忙,莫不是等待待会儿捡尸体吧,毕竟他们大师兄还是修仙界三大美男之一呢。   “这不是衍天宗的道友吗?!”   安阳往那巨石后一站,看见那群坐着的人就不怀好意地大声喊:   “真好!这种关头遇见你们!体现我们三大宗门互帮互助的时候到了,道友们,请求一助啊!”   衍天宗的弟子脸色都不太好看,坐在中间的沈槐序拄着剑站起来,和其他人低声说了什么,朝着他走过来。   “抱歉,我们之前和这赤蟒缠斗,都受了伤,所以刚刚未能及时出面。道友应该也是来查半妖一事的,不如我们合作如何?我派弟子探知到这巨石前方地底还有一个阵法,那应当才是妖修的最后禁地。”   安阳:“好说好说,先解决这几条蛇吧!”   说话间脚下的地突然开始震动,刚刚掉落下来的地方又有飞沙走石掉落下来,被卿云刺伤眼睛的那条赤蟒都开始吐火了。   看来是被逼急了。   卿云也被逼急了,那边一群人居然还在有商有量说话,她飞身奔向他们,引着那条狂躁的赤蟒跟着往那儿冲。   出去的路被赤蟒堵了,衍天宗的弟子不得不在还没商量好的情况下就拔剑对敌。   有了这几个人的帮助,卿云总算能腾出空来,对着中间那个拿着临寒剑的人喊:“拿着临寒去七寸!”   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懂,提着剑闪身往赤蟒身下冲。   沈槐序愣了一下,是在叫他?   临寒剑是他的剑不错,可是……他还是头一回遇见叫他剑的名字不叫他名字的人。   怔愣不过一瞬间,他提着临寒剑在一个金丹弟子的帮助下飞身刺向赤蟒的七寸。   寒冰之气迅速蔓延,直接把七寸的那一截给冻住了。与此同时,卿云已经找准机会,高举着手中的灵剑,狠狠地刺中了赤蟒的下颚!   血盆大口还张着,可是赤蟒竖瞳已经涣散,没能再挣扎两下,就轰然倒下了。   躲在旁边乱扔丹药的安阳瞪大眼睛,看着她面不改色擦擦血,抽出了灵剑,又去了前面帮陆鹤禁他们,心服口服。   “不愧是赤蟒的老对手,这么利落干脆,拔剑就走。”   林玉茹没听清,问他:“啊?!安阳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扔灵植,把它们缠住!”   有了灵植的辅助,还有安阳的雷丹,加上人数上多了不少,剩下的四条赤蟒都被掣肘了,卿云就以身飞向蟒口,一条一条地刺穿它们的下颚。   和她同步行动的还有沈槐序,在其他人稳住赤蟒后,他的临寒剑刺中赤蟒七寸,卿云才会在它们下颚戳一剑,连同蛇信子一起钉住,两个人无声地配合着,很快就收割完了所有赤蟒的命。   到了最后一条,卿云更添暴力,直接从蛇头往下刺,长剑带着势不可挡的剑气直接把蛇头钉在地上,那血盆大口再也张不开。   她就裙边和手臂上沾染了一点血,站在那蛇头上,对着配合默契的沈槐序略一点头,跳下去扶起周嵊他们。   大家都有不同情况的伤,暂时还没办法从这个地下洞上去,两个宗门的人只能坐在一起,吞下丹药疗伤。   顺便互相寒暄两句。   安阳和衍天宗的另一个弟子跑去捡赤蟒的尸体。   赤蟒的皮,肉,筋都是好材料,可以入药还能炼器,不能浪费。   卿云捏了诀弄干净自己还有剑身,盘腿坐在陆鹤禁旁边。   他受了点伤,玉冠都有些歪了,涤清上腥臭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流。   她上下看了看,最后决定帮忙把涤清剑先弄干净,她不大见得有灵的名剑受损。   “师兄,把剑给我。”   陆鹤禁闭着眼睛,任由她拿走他的剑,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往她手上看。   剑修的剑是不会离身的,更不会随便给别人,怎么卿云说要,陆鹤禁就给了?   衍天宗的弟子彼此对视一眼。   ------------ 第十章 听说你们连孩子都……   这次衍天宗的弟子来了七个,沈槐序,还有他的师兄师姐们,两个金丹修为,其余的全是逼近金丹的人,有个女道友,和安阳一样是丹修。   危险暂时没有了,又吃了丹药疗伤,大家都闲着,总要找点话题聊。这个话题,理所应当的就落在了对面清剑宗的弟子身上。   “那就是陆鹤禁?名头比沈师弟还要高出一截的天外谪仙陆鹤禁?”   “是他,不愧是三大美男之一,受伤了也这么好看,也不怪他以一个外宗之人常年霸占我们宗门最受欢迎榜单前几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霭霭林中雾,凌凌松上雪,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旁边那个是谁?长得好漂亮,陆鹤禁的道侣?!没听说他有道侣了啊!”   “沈师弟,那就是上次救你们的那个道友吧?难怪吴师兄这几日天天吹,确实好看得过了头。”   “这得比缘水宫那个第一美人漂亮了吧?我感觉她的侧脸都在发光哎。”   “发的血光吧?你是瞎了没看见她刚才暴力剑穿五条赤蟒的?”   叽叽咕咕的,最后说来说去,竟然说到了沈槐序身上。   “沈师弟,就是这个小师姐,能用你的本命灵剑?这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缘分。”   “听说你们连孩子都………”   “师兄!”沈槐序低喝,面皮都有些涨红,“那都是吴师兄乱说的!哪里来的孩子?!”   几个年龄大点的师兄都讪讪住了嘴,但是那眼神里明显还有打趣。倒是那唯一的女弟子,又递给沈槐序一颗疗伤护心的丹药,无声地打断了他们意味深长的眼神。   其他人视线触及到她,想着这位对沈槐序那似有若无的照顾,纷纷别开了眼。   卿云对那些打量的视线并不多关注,她少有露面,加上容貌还算过得去,每次出来都会引起一些不认识的人的关注,这是正常现象。   现下她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涤清剑上。   剑修一生中可能会有很多把剑,毕竟战斗不可避免,有时候剑会在打斗中碎掉,而且修为越高,可能就要换更好的剑。   但是好剑难寻也难训,如若可以,大家都想一辈子只拥有一把剑,一把和自己剑法合宜,与自己配合默契,杀敌无数的剑。   天生的强者能让一把普通但跟随自己很久的剑出名,天生的好剑也能带着持剑的人扬名立万。   陆鹤禁的这把涤清剑,是对付魔气的名剑,在整个镜元洲都是有名的,通体浅碧色,光是看着都觉得神清气爽灵台一明。   她把储物袋里的灵泉水浇上去,看着上面的腥臭血迹被洗掉,露出原本的干净的颜色,顺便还给上面的剑穗洗了下。   可惜,她还没有遇到这样一把好剑。岫玉洞府里挂着数不清的剑,还有很多都是灵剑,是用绝佳的材料锤炼出来的,能吸收灵气。   但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剑,那把现在还刺在赤蟒头上的灵剑,也不是,顶多算合作比较愉快的伙伴。   她想着,等修为到了金丹后,一定要去寻一把剑做自己的本命剑,就和法修的本命法宝一样。   “师兄,剑洗好了。”   陆鹤禁睁开眼,接过剑收进剑鞘里,对她说:   “去把剑拔出来,我们回宗门。”   她点点头,走到那条被安阳搞得只剩半个蟒蛇头的赤蟒前,把灵剑一拔。   还没往回走两步,那块巨石突然开始晃动,而他们刚开始掉下来的那个塌洞忽然自动合上了,山体震动,这个底下空间变得昏暗密闭。   一道甜腻腻的嗓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来。   “怎么进来了还想着出去呢?杀了我们五条赤蟒,不留下点什么当作补偿吗?”   元婴妖修!   高出几个阶层的修为,只是在声音上注入灵力说两句话,就已经对他们造成了强烈的压迫感。   所有人都立马站了起来,背靠背站在一起,面色凝重。   卿云觉得有点头晕恶心,陆鹤禁握住了她的手,把清心固本咒笼罩过去。   “你是谁?有本事站出来说话!”衍天宗修为弟子里修为最高的那个沉住气喊了声。   那个妖修发出尖锐的笑声,从那块巨石后走出来。婷婷袅袅,身材曼妙,长相透着股媚气,衣裳薄得能看见两条大腿。   就是那身上金银首饰太多了,恨不得告诉别人她是开金铺的牡丹花似的。   也不知道真身是什么,这么爱戴首饰。   “哟,还是清剑宗和衍天宗的弟子呢,这次可赚了。那边的——”   都没能看清她的身影晃动,眨眼间她就到了陆鹤禁面前,整个人几乎快要贴上去了。   “瞧瞧,这清剑宗的弟子居然这样俊俏,难怪听你们中间有人夸你什么霭霭林中雾,凌凌松上雪,你们道修就是爱文绉绉的说话,不过这句话倒还真挺应景。”   她还想上手摸陆鹤禁的脸,可惜陆鹤禁毫不知趣,直接冷漠地偏头避开了她的手,还掏出了一个法宝震开了她。   筑基对元婴,虽然修为相差很大,但是他们可都是宗门里各掌峰的直系弟子,见过的人多的是金丹元婴,加上有各种针对高修为的法宝,真要拼命也不是不行。   如果只有这一个元婴的话。   可是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   那妖修被震麻了手也不生气,扫一眼陆鹤禁捏着的法宝,并不感兴趣。相比之下,他的脸和身体对她才有吸引力。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棘手。这个倒也还不错,那边衍天宗也还有个好看的。”   她说的是裴渡和沈槐序。   “哎呀果真是道修更容易吸收灵气吗,都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不能放过其他人,否则我也只想要你们三个。”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把裴渡定在了原地,柔若无骨的手一点点摸上他的胸膛,在裴渡看死人一样的眼神中在他脸侧轻嗅。   “这么好的样貌,和我不是正搭?我们生下来的半妖,肯定是最好看那个。”   “你是什么?”卿云突然出声问,似乎真的很好奇她的真身。   那妖修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我是什么?反正不是人。你倒是这几个女道修里最好看的,送给赤蟒王,他肯定喜欢。”   “还是不了,”她面不改色道,“我不喜欢蛇。”   ------------ 第十一章 杀不得那就留下来折磨   “不喜欢蛇?”   女妖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尖锐的笑声又刺进耳朵里。   “那真是巧了,我也不太喜欢蛇,冰冷湿黏,是有点恶心。不过不喜欢赤蟒王的话……金蚕蝶怎么样?”   听起来语气还有商有量的,仿佛真的在询问她的喜好。   卿云歪了歪头,也学着她一样轻声娇媚道:“金蚕蝶恐怕也不行。虎王如何?我喜欢阳刚气重一点的。”   女妖修脸色一变,以极快的速度瞬间从裴渡身边到了她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几乎在同时,陆鹤禁的手抓住了妖修的手腕,但仅凭力气如何也敌不过元婴修为的妖,下一秒就被震开了。   “胆子不小,看不上金蚕蝶,还要肖想虎王?可惜虎王在中曲山,不在这儿,否则大概是会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长得漂亮的道修。”   卿云被掐着脖子也不急,被迫仰头看着她,绯唇轻启:“哦?意思是说,你们制造半妖的事,赤蟒一族和金蚕蝶一族参与了,虎王却并不知晓?你是金蚕蝶?”   话是问句,但听语气她分明已经确定这是个事实了。   女妖修这下可不仅是变脸了,那张脸和尖锐的声音一样都很狰狞,加重了掐住她脖子的力气。   “别急着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卿云说话已经有点沙哑喘气,“你也知道我们是清剑宗和衍天宗的弟子,而且是很重要的弟子,身上肯定是有通报宗门消息的东西的,你就不怕杀了我们,清剑宗和衍天宗下一刻就能冲到这里来屠平你们吗?”   “呵,道修妹妹,既然知道我是金蚕蝶了,就应该知道,这儿处处都是我布下的阵法,你们人逃不出去不说,所有的消息也都传不出去。”女妖修表情又缓和下来,想来是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多逗他们,所以手也松了点。   以元婴压制几个还未结丹的人,很容易,这儿又有阵法,也不怕他们跑了。   其他人交换个眼神,大概懂了卿云说这些话的意思。   旁边嘴贱的安阳提着小命冷嘲热讽一句:“要不怎么说妖修里没几个有脑子呢,不能通风报信,但我们有魂灯,有宗门独特的灵力追踪术法,今天我们要是死在这儿,明天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们金蚕蝶和赤蟒同流合污企图制造大量半妖的事。”   声音都带着股风流的周嵊在后面追加一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金蚕蝶都搅进来了,不过这消息要是暴露出去,所有人都只会认为你们金蚕蝶肯定是全体参与了的,没有一只蝶能逃脱得了道修和妖修共同的敌视。”   妖修里,虎王是五大高手之一,是很多妖修的统治者,最讨厌的就是阴着搞事的妖。这事儿没有虎王参与,那就好多了,看来只是赤蟒一族和会阵法的金蚕蝶搅在一起搞出的事。   幸亏不是所有妖修都疯了。   安阳有句话说得对,大部分的妖修都没什么脑子。听了他们两句话,这只金蚕蝶就有些犹豫起来。   不过毕竟是元婴,妖修大多也狡猾,她把卿云掀倒在地,手指在自己暴露的锁骨上轻轻滑过,娇媚嗓音变得阴森道:   “没关系,既然你们杀不得,那就留在这里好了,我有很多办法折磨得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有了你们的加入,我们的计划只会完成得越来越快,等到其他人发现的时候——   啊,你说虎王是会看重你们呢,还是会看重妖修以后的发展呢?半妖聪慧,会带领着我们走向妖修的鼎盛,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卿云慢慢站起来,看着那只金蚕蝶把手伸向林玉茹。   “瞧瞧,这里还有个不错的。刚刚那个看不上赤蟒王,你呢?”   林玉茹撞开她的手,偏头看向别处。   “看来都是些不好意思表露心意的。你们道修就是这么无趣又假惺惺的,也就偏得天道喜爱,更能适应灵力罢了。”   金蚕蝶目露扭曲,在林玉茹胸口的衣襟上狠狠蹭了一把,仿佛是在把刚刚摸到她下巴时蹭上的什么脏污给蹭掉。   她没了耐心,又在尖锐声音里注入了灵力,震得人头脑发晕。   “走吧,带你们去见见赤蟒王,好歹有三个可以利用的母体。”   林玉茹哪受过这种侮辱,脸色青白交错,还是被周嵊推了一把才跟上金蚕蝶。   诚如这妖修所说,这儿到处都是阵法,除了她一个元婴妖修,还有一个修为肯定也在元婴之上的赤蟒王,加上其他可能存在的赤蟒和金蚕蝶,他们没办法硬碰硬逃跑,只能先跟着走。   而且必须跟着走,都到这个地步了,除了感叹一声自己倒霉,总得去那个地方看看这场闹剧的真相,看看赤蟒和金蚕蝶的半妖制造之事到底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走到那块巨石面前,衍天宗的人也被迫跟上,一群人跟着那只蝶,用诡异步法绕着巨石走了三圈后,再往前走,眼前的景象赫然变成了凡间的小镇。   小小的如同被连根挖起的城镇街市,弥漫的迷雾,灰扑扑的城门,寸草不生的草地,还有肉眼可见的黏湿的涎液,弥漫着一股腥臭的空气,都让人感到生理不适。   卿云皱了皱眉,心里对蛇类的印象又低了一层。   怀着沉重的心情,从光秃秃的草地上走进那城门,扑面而来的一阵腥风让人几乎作呕。   连金蚕蝶都皱着眉捂住口鼻嫌弃了一句。   “怎么又这么大股味儿了?”   一个红色影子疾奔而来瞬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就是他们?”   更显阴森的声音像是贴着脸说出来的,卿云闭上眼睛忍住作呕的动作。   是赤蟒王,元婴修成人形,一脸餍足的样子诡异又扭曲。   金蚕蝶说了声“是”,然后说:   “恐怕杀不得,只能废了后留在这儿,免得他们通风报信。刚好有三个女道修,够你玩上一阵了,剩下的,这三个我要了,其余的都给那几条母蛇吧。”   她葱指一点,陆鹤禁,裴渡和沈槐序被她挑了出来。   赤蟒王看了一圈,点头同意,阴森道:“不过这些道貌岸然的道修可不会乖乖听话,得给他们先看点好看的东西,才能学乖。”   “你把迷雾撤开一点。”   ------------ 第十二章 看不顺眼就干掉自己亲戚   笼罩着整座小镇的迷雾退散了一点,城门里还算宽阔的道路露出更多的面貌。   还有声音。   他们扭头看向四周。   街道边上是一条条的赤蟒,蛇信子嘶嘶的声音混合着人类粗哑的哭喊声,尖叫声。   地上躺着的大多是女人,能发出声音的是还有意识的,还有些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是已经冰冷的尸体。   “呕——”   林玉茹偏头就吐了出来,带着哭腔,恶心得头脑眩晕。   卿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阴森盯着林玉茹的赤蟒王,主动上前一步。   赤蟒王的视线又转移到她身上。   “清剑宗的?倒是从没在这赤云山上见过,长得一副漂亮样子,修为也还过得去,不如就你先好了。”   “人家可看不上你,”金蚕蝶又把手伸向了陆鹤禁,嘴里说着风凉话,“她可是说了,她不喜欢蛇。”   赤蟒王的表情沉下去,嘴里蛇信子伸出来想要舔她,被卿云仰头躲了过去。   躲开的时候,还顺便抽出了灵剑削断了赤蟒王一缕头发,厌恶地拿剑指着他。   动作行云流水,很吸引人,就是被她用剑指着的人不太高兴。   赤蟒王单手抓住灵剑:“道修里,就剑修最讨妖厌。你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最好还是不要用剑指着我,虽然到这里的女人都会来这么一招表示自己的清高,不过这样的女人,一般下场会更惨。”   说完就暴虐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猛地一甩,人瞬间撞上墙。   “师妹!”   元婴修为比筑基修为如何?纵然是日日在百炼泉下扛着压力练剑,速度已经够快,却还是在这一击里毫无还手之力,最多也只能在砸到墙壁上时控制着身体往旁边一滚,好歹让自己不至于一上来就断骨吐血。   陆鹤禁闪身过去,法宝展开,将他们二人护在中间,清心固本咒笼罩过去,让被砸进迷雾里的卿云好受了一点。   她翻身起来,拿着灵剑警惕地看着赤蟒王和金蚕蝶的一举一动。   他们两人进了这法宝的保护罩里,可林玉茹他们还在外面,大家都不敢妄动,只能焦急地看着他们。   她眨眨眼,示意大家保持住,别轻举妄动。只要赤蟒王不用那恶心巴拉的手碰她们女弟子,就暂时不要和这条蛇对着干。   从储物袋里拿了颗回灵丹吃下,她边感受着灵力在静脉中回荡,边直直盯着对面。   “救……救救我……”   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破风箱一样已经没了什么生气。   卿云回头看了眼,那个女人身上有条赤蟒缠着,已然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连求救都只是仰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其他部位动弹不得。   已经救不了了。   那双目呲欲裂的眼睛有点恐怖,她心里不是滋味,抿着唇正准备狠心转头,余光却看见了旁边,有个被遮挡着的透明物体。   椭圆形,会蠕动,像薄膜一样把这团物体包裹起来的物质上还有红丝丝的血迹在上面缓慢流动。   蛇蛋,透明的蛇蛋。   不难想象里面是个什么东西,也不难想象,这个地方有多少这些东西。   心跳如同擂鼓,卿云强迫自己回头继续看着赤蟒王他们,留影石却被悄悄注入灵力放在了腰带里,遮挡着只露出一点点空间。   “赤蟒王,你们这样做,就不怕被其他妖修联合起来绞杀吗?妖修与道修间才和平共处了两三百年,你们就这样打破了这个平衡,想要制造出半妖来,企图让半妖统治妖族?”   僵持之间,卿云出声叫住了准备对林玉茹动手的赤蟒王,提着剑的手微微抬起。   两个元婴,他们一群人未必打不过,如果能有人牵制住其他赤蟒和金蚕蝶的话。拼尽全力,肯定有人能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   但谁愿意死在这儿?修仙本就艰难,每个人都是这条路上冥顽不灵固执己见的选手,但凡有一点希望,就没人想死。   要暂时留在这儿受着屈辱等待良机,还是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上,先杀出一条路去?   卿云想,就算他们能等,这些已经蠕动起来的透明蛇蛋也不能等了。   如此多的半妖等待出世,即便成活率不高,能出世的蛇类半妖数量也很恐怖,等待只会给他们增加更多麻烦。   她要走第二条路。   主动权必须拿在自己手上。   她问完话后,赤蟒王笑了下,那阴郁难看的脸上布满嘲讽。   “和平?你们道修占尽先机,而我们妖修只能退避三舍躲在自己老家,哪里来的真正的和平?虎王那群妖就是蠢货,只求一时和平,只知道修炼。   你们道修可以千百年发展下去,成为这镜元洲大能最多的种族,那我们妖修为什么不能?半妖天赋高,是带领我们妖修走向鼎盛的最佳选择,只要他们一出世,不用百年,就能把你们道修比下去。是时候让我们妖修也坐坐第一的位置了。”   “短视之举。”   陆鹤禁仍然是那副天外谪仙的样子,却终于发挥了一下清剑宗大师兄的作用。   “半妖出世,你们纯正的妖修地位在哪里?受他们统领,期盼着他们因为血缘关系把你们奉为座上宾?你们自己难道不清楚,妖修对血缘关系多不看重吗?”   衍天宗的一个金丹弟子跟着说:“是啊,二十年前我还听说阴灵蛇儿子吃了自己爹呢,你们妖修互残,靠相互吞噬来增长修为的例子可不少。”   “有时候也不需要增长修为,”安阳面带讽刺道,“仅仅是因为彼此看不顺眼了就能下死手干掉自己亲戚。特别是蛇类,不就喜怒无常喜欢干这种事吗?金蚕蝶不也多的是一出生就咬断其他伙伴翅膀的?”   赤蟒王面色扭曲,金蚕蝶倒是不为所动,他们蝶类是这样的,她千百年来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更何况这里面产半妖的,也没几只蝶。   “不用费尽心思说这些了,”金蚕蝶冷笑着看向卿云,再看向赤蟒王,皱眉说:   “走到这一步了可没有回头的地步了,半妖是厉害,但刚出生的半妖仍然柔弱,需要靠你的血来滋养,有异心的杀掉就行了。”   反正不是他们金蚕蝶的儿子。   ------------ 第十三章 战起   赤蟒王也不是被动摇了,半妖这件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就是主谋。   他只是认为这些道修说的某两句话也有道理,半妖难驯,蛇类更甚,如果这些出世的半妖被培养出来了,会不会取代他?到时候纯种的妖修该怎么办?   他的犹疑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卿云正要再说,那只金蚕蝶扬手就是一道妖风,像带着锋芒的剑刃劈向她。   风刃在法宝上撞了一下,没另外的动静。   但足够让卿云住嘴了。   “不要再和他们说这些废话!道修狡猾,指不定就是在拖延时间想要干点其他的。”   她扭着腰贴近被定在原地的裴渡,手上不知道甩出一个什么东西,一甩一回间,沈槐序被从衍天宗的队伍里拉了出来,差点就要贴上这女妖修的身体。   “那两个难缠的骨头就先多看看这儿好了,我要带着他们俩先回我那儿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舍得浪费。赤蟒王,你最好也别非得一起上,手边那个道修也算好看了,先吃能吃到嘴里的吧。”   她还捂着嘴,娇俏的笑声刺得人耳朵痛,修为最低的林玉茹脸色已经有些苍白。   她站在周嵊和安阳身后,身体也动弹不得,只觉得脚下沉重得很,像有什么东西黏住了她的腿。   娇弱女人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看着就可人。   从担忧里回过神的赤蟒王立马就捏住了她下巴,手像蛇尾似的缠上她身体,还变态一样在她脸侧闻了闻。   “好香,正好缓和一下这儿的味道。”   林玉茹几欲呕吐,随身带着的储物器里应着她的神识操控,快速飞出来三颗种子,裹着风打中赤蟒王的脸,然后在瞬间就变成了布满荆棘的血色藤蔓,狠狠地刺向皮肤!   赤蟒王下意识闪开,但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荆棘划伤了一条口子,流出两滴血来。   血色从病态白的皮肤上被蹭到手指上,赤蟒王阴郁狰狞地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血色藤蔓,手隔空狠狠一抓,下颚张开到恐怖的宽度,愤怒地朝着林玉茹吐蛇信子,嘶嘶的声音伴随着一股腥臭的风,挡在林玉茹面前的血色藤蔓应声而枯萎。   蛇类擅毒,有毒。   “该死的道修!”他冲着他们怒骂一声,用上八分修为,转瞬就抓着林玉茹的头发把她往地上掼,还想要拖着走。   林玉茹根本敌不过元婴修为的妖修,更别说她的心态已经不稳,发挥出来的实力没办法达到百分百,只能被砸到地上,被拖行着往城门左边的一条路去了。   “啊啊啊!大师兄!师兄!”   妖修欺人太甚!   陆鹤禁把法宝给了卿云,冰冷的脸上满是愤怒,提着涤清剑挥向赤蟒王,速度快到看不清他的动作。   赤蟒松开林玉茹,接下他一剑,接着向他打出一掌,陆鹤禁及时躲开,又欺身向前,一人一妖瞬间交手了十来招。   清剑宗掌门大弟子的实力如何?自然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快速闪身在赤蟒王身边时,无数道剑气交叉成一下密网盖向赤蟒王周身。   涤清剑的剑气磅礴又微妙,专门针对邪祟,刺在身上是连元婴期的妖修也不敢轻视的存在。   他拖住了赤蟒王,卿云就飞身过去救走了林玉茹,且灵剑先于她自己,被掷向了金蚕蝶,一瞬间的锋芒逼得她立马放弃了对裴渡和沈槐序的牵制。   正在这时候,衍天宗的金丹弟子也刚好蓄力突破定身的桎梏,其中一个人右脚往前一踏,地面上立马燃起熊熊烈火。   蛇类喜阴,好潮湿,怕火。   几乎是火刚燃起来,像条火龙一样冲向四面八方的时候,整个小镇里就响起杂乱的诡异叫声。   嘶嘶的声音,女人呻吟尖叫的声音,什么东西沉闷的撞击声,叫得人灵台一震。   地上湿黏的东西被火舌烧没,禁锢解除,周嵊啪一下展开他那把折扇,脸色难看,冲着裴渡大喊。   “裴师弟!我们配合!”   裴渡举起了他那把黑黢黢的剑,毫无花式毫无美感地冲着金蚕蝶的地方一挥,重逾千钧的剑气压制住行动力,金蚕蝶刚刚避开,后面旋转而来的折扇就到了眼前。   那哪是折扇?分明就是一把带着尖刺的利器,就连扇骨边缘都是闪着冷光的刃面!   金蚕蝶被激怒了,放过了卿云和林玉茹,尖锐叫着冲向了裴渡和周嵊。   卿云把林玉茹和护身法宝都丢给了安阳,收回灵剑,伸手按了下绑着长发的头绳,师父在上面留了问踪诀,只需要一点点灵力激活,身在清剑宗的师父就能知道情况危急。   做完这个动作后,她提着剑飞身上前支援陆鹤禁。   火龙的出现和那阵诡异的声音让赤蟒王愤怒异常,他转移了一点注意力,疯狂地朝着那个释放火龙的衍天宗弟子嘶吼,不知何时变出来的蛇尾狂甩,短短两招,火龙消失,那个弟子嘭一声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迷雾缓慢退散,赤红色在下面蜿蜒出没,但没人注意。   卿云提剑猛地刺向赤蟒王背后,但还未靠近就被他转身重重扫开,腥臭的罡风劈向她,她不得不飞远避开。   就是这个时候!   陆鹤禁的涤清剑使出了他目前修为范围中最有名的一招——   赤蟒王侧方的空气凝固,一股尖锐的冷风吹进识海之中,仿佛只是一阵风,又仿佛是速度快到反应不过来的冰针刺向头颅中间,让人神识和灵力都有一瞬间的凝固,忘却自己身处何方应做何事。   不过晃眼之间,剑尖直指。   赤蟒从一瞬间的刺激中回过神来,那扭曲的脸上更添暴怒。   卿云警铃大作:“师兄!躲开!”   可惜已经晚了,反应过来的元婴妖修直扑面门,比起这一群筑基来说,恐怖的速度和恐怖的灵力直接把陆鹤禁甩在了地上,砸进一堆透明蛇蛋中间。   下一个就是她!   卿云下意识快速错开,打算背对着刚才看见透明蛇蛋的地方,躲开攻击,试图把赤蟒王的攻击全都引到那些未出世的半妖身上。   但她错误估计了元婴期妖修的速度,她还没来得转身背对,背后就扫过来一但力道,狠狠地抽在她身上,剧烈的疼痛感让她连滚带翻降落到了那个街市口。   她皱着眉头爬起来,背后火辣辣的,应该是被抽破了衣服,刮蹭到了皮肤。   杵着灵剑再次站起来,她并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喘着气警惕地盯着疯狂的赤蟒王,准备随时插手,把这个恶心人的老东西钉死在这儿。   ------------ 第十四章 卿云半死   “有东西爬出来了……其他的赤蟒爬出来了!”   衍天宗的弟子恐惧地大喊。   打开护身法宝的安阳和林玉茹作为这儿最脆的人,咬牙对上这些比赤蟒王低上一级的未化形赤蟒。   安阳不停掏出丹药,林玉茹也拼命掏出能作战的灵植,密密麻麻的藤蔓瞬间张开一张大网。   但这样的藤蔓网主要是防御,对上修为高的赤蟒和金蚕蝶并没什么胜算。   卿云紧紧皱着眉,装着虚弱仔细观察着现场。   裴渡和周嵊在对付金蚕蝶,还有衍天宗的几个弟子帮忙;陆鹤禁和沈槐序在吸引赤蟒王视线,同时衍天宗唯二的两个金丹弟子也在这边。   剩下的赤蟒和金蚕蝶还没化形,修为在元婴以下,由剩下的弟子牵制着。   阵容还算不错,这么看来就她一个人还闲着。   嘭!   雷丹引爆,炸出一朵灰尘云来,安阳被从半空中一巴掌抽到地上,从那漫天的灰尘里飞出来,咚一声砸在卿云脚边。   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安阳五指扣紧,艰难地翻身,咳出一口血来,满脸痛苦。   就这时候了他还有空盯着卿云说:“要……要不要…这么无情?让一步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吧?”她把他扶起来,轻声说,“我已经给师父报信了。”   “那就好……”他受伤有点重,扶起来时浑身乱糟糟的,能摸到肩膀已经脱臼,“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怕……我怕等不到支援就玩完了……咳咳咳!”   卿云绝不可能真的贪生怕死站在这儿没事儿做,等着师兄弟去死的,所以她肯定是在等,可是她在等什么呢?   她那个神通使出来,应该可以帮忙解决很多麻烦的,难道就因为这个神通不能随便示人,所以非要等最紧要关头才能动手?   卿云看他不停流血,从储物袋里摸了几颗丹药给他:“你自己懂,看着吃。我在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安阳把手里那一把产自他们安济峰的丹药一口吞了。   “一个血色会多一点的透明蛇蛋。”   安阳不解:“什么?”   卿云:“往后面看……不是让你看师兄挨打,再往后看。”   再往后,赤蟒王的巨大蟒尾之后,迷雾已经退散了大半,那条凡间街市上,恶心巴拉的黏液中,一个个浑浊的透明蛇蛋被圈在不同的地方。   一个地方一窝,一窝两三个,那透明蛇蛋里面有东西在拱来拱去,上面还有流动的红色,旁边就是人类女性的尸体。   安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好他妈恶心。”   “我有一个猜想,需要找一个红色多一点的那东西做个实验。”   安阳按着自己钝痛的胸口,看了一圈,指向那条街市的某个地方。   “蛇类里蟒蛇有护卵,孵卵行为,那一窝蛋旁边没有尸体,有一条雌性赤蟒,应该是最被看重的蛋,但护卵的蟒蛇脾气很暴躁,你要小心一点。你去吧,我去帮林玉茹。”   卿云点点头,当真不管他了,提着剑直奔那窝蛋。   那里盘旋着一条红色很深的雌性赤蟒,在蛋旁边绕圈滑动。   金丹修为,不太难对付。   她躲在暗处,把储物袋里的雄黄和单独的酒混合在一起抹在剑刃上,还有以前囤的毒丹,捏碎了也糊了上去。   她没打算把这把剑当作剑来用,毕竟修为有差异,她要尽量减少近身作战。   如果待会儿真的刺对了,赤蟒王肯定会被激怒转而对付她,剑修的剑不在手上了,威胁力会大幅下降,估计难以抵挡赤蟒的攻击。   好在这对她来说完全没关系,她从来不需要剑必须在手里。   裴渡他们和金蚕蝶的战斗已经有些吃力,裴渡的那把剑真的有点厉害,看得出来金蚕蝶不敢轻易靠近,而周嵊是法修,不需要近身作战,本来这种配合应该很不错的,可难就难在金蚕蝶是个擅长阵法的。   他们的队伍里没有阵法师,倒是上前帮忙的衍天宗弟子里,有个会阵法的,只是也不能和金蚕蝶比。   而这边,陆鹤禁,沈槐序在和赤蟒王的战斗中,也逐渐落了下风。   一把可以冰封血肉灵力的临寒剑,还有一把闻名镜元洲的涤清剑,只要刺中赤蟒王,肯定会给它带来不小的伤害,可惜元婴修为的赤蟒皮肉韧性十足,能露出来的地方几乎是刀剑不入。   沈槐序和陆鹤禁本人,一个是衍天宗掌门的弟子,一个是清剑宗掌门的弟子,他们实力已经非常不俗。只要度过这个难关,步入金丹,就会是年轻一代响当当的大人物。   只要他们度过这一关。   卿云收回视线,把抹得厚厚一层的灵剑握紧了,屏气飞身上了街市房顶,然后在制高点用上全部灵力加持,猛地重重一掷!   灵剑如同箭矢,破空而去,直直地刺向那一窝蛋!   察觉到不同灵力波动的雌性赤蟒瞬间立起来,只是它的阻挡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剑尖最终还是刺中了其中一个透明蛇蛋,灵剑倾斜着插在蛇蛋上,最后钉进地面才停下来,重力之下剑身打出嗡嗡的颤鸣声。   蛇蛋里拱来拱去的动静强有力地挣扎了几下,然后不动了,血色停滞。   雌性赤蟒张开血盆大口嘶吼起来,那边和陆鹤禁他们缠斗的赤蟒王攻势停滞一瞬,像是被蜜蜂尾针刺中了麻筋。   同是缠斗已久的人,陆鹤禁和沈槐序立马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变化,涤清剑瞬间挥向赤蟒王蟒尾,在他那坚硬度最薄弱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沈槐序配合着他同样猛攻那个地方,很快就让赤蟒王暴怒地爆发起来。   这下它连上半身的人形都不想维持了,整个变成了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盘在高高的城门上,把腹部保护了起来。   然后和那条追着卿云跑的雌性赤蟒一样,朝着卿云的位置张开血盆大口,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卿云还在极速躲闪中,根本没看清楚,就觉得赤蟒王瞬间就到了面前,然后一阵裹挟着腥臭味的疾风抽过来,狠狠地抽在她身上。   元婴的全力一击,抽在卿云正面,她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一阵痛到灵魂出窍的痛感袭来,从肩膀到小腹的位置立马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下一秒——   轰!   她被砸进街市最尽头的墙上,和墙壁一起倒在一片废墟里!   巨大的声音震得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 第十五章 唤剑   和地面上的赤蟒缠斗得快要挂掉的安阳震惊地看向灰尘漫天的地方,大受震撼。   “这是,要不就不干,一干就来最惨烈的啊。”   一边已经快被逼疯的林玉茹小脸儿白到都要晕死过去了,听到声音,也怔愣着看过去。   从作战一线被逼退的周嵊也满是佩服地看了眼,留下一句话后又冲了上去。   “要不是掌门担心她早夭,一直保守培养,那我们这一批弟子里,她才应该是最强的那个。不用担心,只要不死透了都没问题。”   确实。   修仙者身体强韧,只要不是死透了,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救回来,断肢重生血肉再造完全不是事。   所以被元婴全力一击倒在废墟里的卿云,在短暂的痛到失声眩晕后,又睁开了眼睛,侧头吐出一口血。   全身都痛,痛到颤抖,痛到冷汗直流。身下枕着断裂的墙壁,初步判断砸在这上面后,她全身的骨头断了一半,还有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动弹不得的手臂大腿,剧烈呼吸时肺腑的呛血感都在告诉她——   身体受伤惨重,但凡赤蟒王再来一次,她就要死在这儿了。   所幸的是,没什么脑子的赤蟒王这会儿并没有空再给她一抽。   被刺死了一只即将出世的,恐怕还是很受看重的半妖,已经让赤蟒王失去一点精血和理智,加上还有虎视眈眈的陆鹤禁和沈槐序以及衍天宗的弟子,他转眼间也到了被困的境况。   像一滩死肉一样躺在废墟里的卿云艰难地取出储物袋里的丹药,忍着痛到晕厥的感受,不管高阶低阶全都塞进嘴里,然后就维持着自己的姿势,闭上眼睛劫后余生般地大喘气,再默默地运行灵力。   这时候倒是要感谢那个偷偷摸摸给她送丹药的安济峰弟子了。   灵力在经脉中冲刷着,催动自愈能力和疗伤丹药的药效,慢慢愈合着伤口。   又咳出一口血后,她的手可以动了,手指蹭掉嘴角的血色,她慢慢爬起来坐着。   白色道服已经破破烂烂,上面大片大片浸湿的血迹,看起来尤为骇人。   狂躁的赤蟒王仍然盘在城门柱上,愤怒地和刺伤它的沈槐序叫嚣,攻击完全不要章法了,无差别攻击了衍天宗几个弟子,致使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金蚕蝶那边还好,裴渡那把黑剑次次暴力突破她的阵法,加上周嵊利用衍天宗弟子的火龙和自己的法宝制造出来的逼近金丹后期的幻象杀局,她开始节节败退。   除此之外,就是和其他赤蟒和金蚕蝶缠斗的安阳他们,情况不是很好,林玉茹好几次都差点被赤蟒咬中。   好在有衍天宗那个会火龙的弟子偶尔帮忙。   本来赤蟒应该是蟒蛇里对火比较亲近的那一类,之所以对之前的火龙恐惧,不过是蛇类天性如此,而且成年赤蟒好火并不代表幼蛇能抵挡得了那种能把蛋烤熟的火热。   她看了会儿,确认自己腿也可以动了,缓慢站起来,从废墟后面走出去。   她那把灵剑已经被那条雌性赤蟒给圈在了中间,连同那个已经停止蠕动的透明蛇蛋。它嘶嘶吐着蛇信子的声音和赤蟒王不太相同,可能是在为一个后代的死亡感到愤怒,也可能是哭泣?   也不知道蛇会不会哭。   她往前踏出一步。   再打下去肯定有弟子要埋骨于此,她刚才已经确定了某件事,现在需要再赌一次命。   希望其他人能反应快点配合好她。   卿云浑身是血地飞身上前,勉力停在刚刚那个制高点上,深呼吸一口,缓慢调动灵力和神识。   那把刺死蛇蛋的灵剑,倒在地上的衍天宗弟子的剑,在这里被折磨死去的低修为的女剑修的剑,安阳和林玉茹使用得不太好的灵剑,衍天宗弟子正在战斗的剑,还有——   那把临寒剑。   全都发出了嗡鸣声,像是在互相呼应,接着在所有人的震惊中,快速脱离自己的主人,咻地飞向了自己应该待的位置,直直地竖立在那些蛇蛋之上,高速旋转着,离刺破透明蛇蛋仅仅只剩一点肉眼不可见的距离。   事态变得超乎人想象,刚刚对战的优势瞬间转为劣势。   临寒剑脱手,沈槐序心惊骇然,下意识就去寻找卿云的身影。   她站在那些高速旋转着的剑中间没动,浑身是血。   晃神中,陆鹤禁飞身挡在他面前,接下赤蟒王的一击。   “专心!”   沈槐序惊出一身冷汗,回神退到地面。   原本以为剑脱手,态势转为劣势了,没想到其他人愤怒的抱怨还没出口,赤蟒王,金蚕蝶和满地的赤蟒转眼就放弃了他们,嘶叫着转头冲向卿云。   “我劝你们别动。”   卿云头发凌乱,满脸血迹,肩头那还没愈合好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看得人心惊,仿佛一不小心,那伤口就会裂开成两半,面前那浴血的女子就会彻底倒下。   但透过那血,可以看得出来她表情平静冷淡,眼睛闪着亮光一样,紧紧地盯着赤蟒王。   话音刚落,那些高速旋转出破空声的剑又往下刺一点,把透明蛇蛋那层膜往下压出一个窝。   毫无疑问,再往下刺,肯定会刺破。   被剑指着的那些蛇蛋,全都是血色很深的。   赤蟒王愤怒地嘶吼,反倒是金蚕蝶,纵然脸色不佳,但好歹还知道谈判。   “住手!我们放你走!”   卿云不为所动:“放我走?这么多半妖的命,你们妖修走向鼎盛的筹码,就只值我一条命?”   金蚕蝶强忍着扭曲表情,问:“那你想要什么?我劝你别太得寸进尺。”   “这可不是谈判的语气。”   她仍然盯着金蚕蝶和赤蟒王,嘴里却问了陆鹤禁一个问题。   “师兄,裴师弟那把黑剑叫什么名字?”   裴渡皱着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会问起他的剑。   其他人也不解,只有陆鹤禁神色无异地回答了她:“扶墨。”   她阖眼,心里念了遍这个名字,然后又睁眼问金蚕蝶:“制造半妖不容易吧?需要母体和同族的精血,还要担心能不能培养成活。金蚕蝶的卵在哪儿?在蛇蛋下?也融入了你的精血?”   这下金蚕蝶表情全变了,愤怒,狰狞,扭曲,蝶类尖长的虹吸式口器浮现在那张再不妖媚的脸上。   恐怖异常。   ------------ 第十六章 万剑!来!   猜对了。   卿云无视脸上的伤口的痛感,扬了下嘴角:“所以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这些还没完全成型的半妖很虚弱的,我们的灵剑刺不伤你们,但可以刺中它们。”   金蚕蝶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用尖锐的口器吸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挑起怒火的女道修。   果然!道修就是这么狡猾无耻!   “你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放我们所有人走。”   金蚕蝶阴笑一声:“我以为道修有多伟大,想要救走这些受折磨的人类呢,没想到只是救了这几个人。大宗门的弟子就是不一样,连道貌岸然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就是不答应了?”   她歪了下头,周围高速旋转的剑毫不讲理地往下刺!   刺中之后,那些剑还没停下来,仍然在旋转着,在那一个个透明蛇蛋上钻出一个大洞,搅得血肉横飞!   谁都没想到她这么刚,一言不合说干就干,讲道理,人质这种东西不是只是用来威胁对方达到自己目的的吗?!   这还没达到目的呢就全杀了?!   安阳瞪大眼睛懵逼地看着她,那句“我靠你不要冲动啊”跟着血往回咽下去。   赤蟒王和金蚕蝶瞬间就疯了。   失去培养得最好,生命力最顽强的一群半妖,足以让他们暗地里的行动前功尽弃!更别说那些半妖身上还有他们的精血!   同一时间没了那么多精血,就算是元婴修为那也抵不住。   就在他们身形阻滞的同一时刻,陆鹤禁身影一闪,使出全力挥动涤清剑,就像他日日夜夜在练剑崖上挥出的最后一剑一样,精准又无声,却能在赤蟒王蛇头上划出到现在为止最深的一道裂痕。   剑气无声,然后随着剑身挽着花收回身侧,涤清剑上仍然清凌凌一片,和它的主人一样,半点不损谪仙之姿。   几乎在他动手的同一时间,冷着脸一直等待时机的裴渡提着扶墨剑当刀使,飞身给了金蚕蝶背后一道,刺在她肩胛骨处,再狠狠往外一撬!   蝴蝶翅膀被连根撬断。   金蚕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混合着赤蟒王愤怒的嘶吼声,震得人灵台动荡。   赤蟒王瞎了一只眼,痛苦不迭,抬着蛇头冲天吼,蟒蛇身把城门越缠越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卿云突然动了。   她向着城门立柱奔跑,刚刚还插在蛇蛋上的临寒剑咻地一声极速越过她,像天外来剑一样狠狠刺进赤蟒王暴露出来的柔软之地!   就这么一瞬的时间,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却能再次唤动临寒剑,以剑的真主人全盛时期才能发挥出来的速度让剑给了赤蟒王致命一击。   沈槐序心有所感,静心稳住灵台,仔细一看。   果然,他的临寒剑又被刺在了蟒蛇的七寸。   她这是把他的剑当成蛇类七寸钉了吗?   临寒的名字不是白叫的,只要被刺中,冰寒的剑气就能冻僵血肉灵力,就算不能彻底让赤蟒一击毙命,但他的七寸难免僵直几息,就这几息,在修仙者,特别是修为高的修仙者看来,已经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   何况卿云还没真正动手。   闪身奔跑到快接近赤蟒王的时候,她一跃起身,右手往后接东西似的抬起,被毁掉的肺腑让她声音嘶哑,大喊了句:   “扶墨!”   裴渡手里的那把刚砍掉金蚕蝶翅膀的黑剑应声而去,从主人手中脱离,破空飞向卿云。   在裴渡的震惊中,卿云在飞身到赤蟒王蛇头同等高度的时候,扶墨剑追上了她,然后被她稳稳抓在手中。   接着她流畅无比地挥动扶墨剑,猛喝一声,一剑刺中赤蟒王的灵台,剑气像一条盘旋着的黑龙,从赤蟒王的蛇头贯穿下颚,刚好把蛇信子钉在下颚上,再也不能嘶嘶地吐出来。   泛着黑色的血光轰然炸开,让大受震撼的众人忍不住用法宝挡开。   可是还没完。   一把剑加一个还未到金丹修为的道修,不足以让赤蟒王瞬间毙命,那强有力的蛇身作着最后的挣扎,仅仅是依靠缠绕力,就让城门立柱瞬间破碎。   扶墨剑贯穿赤蟒王的灵台后,卿云借力再往上跃起,拼尽全力催动神识,血光大盛间,只听见她喊:   “万剑!来!”   刚刚还在嗡鸣着插在蛇蛋上的剑全都朝着她飞去,包括陆鹤禁身上那把涤清剑。   剑身和空气间的摩擦声让人牙酸,但那场面实在震撼,看着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的剑全都顺从着她的指挥,像一把冷剑铁刃做成的尖伞一样,全都刺中了赤蟒王的蛇头。   而唯一一把没和它们同时行动的涤清剑,仍然在高速旋转着,被卿云护在身前,在赤蟒王的头快被剑气刺伤成乱炖蛇头的时候,她再提剑一挥!   最后一击!   赤蟒王抽搐般挣扎最后几下,轰然倒地。   半个时辰前还诡异阴森的半妖产地,此刻血和灰尘漫天,倒下的巨大蟒蛇占据了整条街道,还砸倒了一片房屋,周围满是废墟。还有下面被压出血肉的蛇蛋,尸体。   脑子思考速度都跟不上心跳声的时候,被血当头淋了一样的卿云从漫天的灰尘中走出来,手里提着黑色的扶墨剑,对倒在她旁边的安阳视而不见。   安阳强忍着要死掉的痛感,正要和她打招呼,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她对着疾奔而来的陆鹤禁挥动了扶墨剑。   他睁大眼睛,剑上的血色在他眼前一过,直直地刺向陆鹤禁。   这怕不是疯了吧?!   然后——   “叮!”   陆鹤禁闭上眼睛停下,扶墨剑带着腥臭气刺中出现在他侧后方的一只不起眼的断臂金蚕蝶,把它钉在了地上。   安阳一个大喘气差点没撅过去。   周嵊就倒在另一边,皱眉一下,又露出那副风流样子,声音虚弱地说:“修为还是太低了,借着金丹法宝制造出来的幻象杀局还是不够困住她。”   他这句话之后,其他人才如同刚从震撼的大场面中清醒过来,眼神或难以置信,或受惊地看向血人卿云。   下一秒,血人晕厥,人事不省。   陆鹤禁闪身过去接住了她,刚要说话,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元婴期强者的声音响起:   “救人!”   ------------ 第十七章 回宗疗伤   后续的收尾工作卿云已经没有参与。   她受伤最重,被掌门带回了清剑宗养伤。   修为太低就这点不好,传个信都找不到路,救命的消息传了好久才传回清剑宗,掌门发觉那法宝上的诀发生变动的时候,信号已经非常弱了。   好在还能把人救回来。   只是神通一事,是彻底瞒不住了。   清剑宗半剑峰后山,有一汪灵泉,是疗伤圣地。   卿云已经在里面泡了很久,久到她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毕竟刚泡进来的那几日,她一直都是人事不省的状态,后来醒来,也只是短暂的清醒。   近几日倒是有了伤好的趋势,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是女子,尽管衣衫完整,但泡在这灵泉里总是不太方便,陆鹤禁也不好常来看她,偶尔来一次,就要带很多东西来。   安济峰产的丹药多到吃不完,还有掌门珍藏的仙品级圣药,加上陆鹤禁带来的零七碎八的物件儿,灵泉边上摆满了她的东西。   这日陆鹤禁又来了。   隔着一堵石墙,他就只站在外面,林间流水淙淙似的好听嗓音不紧不慢问着一些问题。   “师妹,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师兄。”   卿云脖子以下全都浸泡在灵泉里,头发散开,水面上浮着一片衣衫。   仗着他们来看望也只是在石墙外,她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好好穿衣服,白色道服连衣襟都没合上,松松垮垮地散开着,露出胸前的一抹白色隆起。   紧紧包裹那里的布料和外裳不同,略有弹性,纹路也只是暗纹,看不太出来——还没有旁边肩头上一道疤痕显眼。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刚刚还打坐入定,在一遍遍夯实自己的灵力,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来说话,她就什么都没干,一边回答问题一边让手臂自然下沉,把浮在水面上的衣衫给压进水里,接着又抬起手看它一点点重新浮上来。   直到衣衫吸水,只能沉进灵泉水里。   陆鹤禁还在问:“丹药吃完了吗?还想要什么吗?我下次给你带来。”   “不用了师兄,”她制造出了一点水声,被憋得有些无聊,“师兄,我已经好了,可以出去了吗?”   她是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早就可以出去走动了,比起泡在这灵泉里,她甚至都觉得自己买的光秃秃的豪华洞府还是挺好的,挺想念的。   但是耐不过师父和师兄都压着她在这儿,听他们话听惯了的卿云就一直没动过,只是每次他们来她都要询问一遍。   然后得到陆鹤禁的再次反对。   “不行。你受伤太重,必须完全养好了才行,不然留下顽疾,于你以后的修炼会有不利。”   就知道是这样。   卿云拍一下水面,苦闷得很。   “那你可以把我的灵剑拿来吗?我要练剑。”   她入清剑宗几十年来,每天都在练剑,这段时间猛地不和剑打交道,十分地没有安全感。   石墙外的陆鹤禁沉默片刻,说:“你的那把灵剑,碎了。师兄再给你寻一把吧,或者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去找人给你打造一把。”   “碎了?”   她不知道这件事,想起和那把剑差不多的境遇,又立马问:“那其他剑呢?涤清剑,扶墨剑,还有衍天宗弟子那把临寒剑。”   关心起剑来还挺上心,不过这些都是无用的担忧。   “如果它们也碎了,也配不上称为名剑了。”   卿云一想,也是。   “那可以跟我讲讲后续吗?不是说把留影石给师父了?”   这是正事,陆鹤禁多和她说了两句。   “你做得很好,留影石里记录了一个低修为女道修的求救过程,还有赤蟒一族强迫**,强迫人类女子产下半妖的证据。有了这些证据,妖修那边也反驳不了这个事实了。师父拿着留影石在挽剑阁见其他掌峰,最后的结果还要和其他宗门商议才会通知下来。”   “那个女道修救回来了吗?”   陆鹤禁沉默一瞬:“没有。”   气氛沉闷下来。   卿云又把手臂往衣衫上压,看着另外一边的衣衫也都浸湿了沉进水里。   半晌后,她才又问:“外面是怎么传的?关于我的神通?”   陆鹤禁:“师父给了解释,但没有宣扬。说你是天生剑灵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和灵剑产生共鸣,让少数的剑受你驱使。”   筑基修为爆了元婴妖修,就给出了这个解释,能服众吗?亲眼看到她驱使那么多剑的人,真的会相信吗?   “天生剑灵体”这几个字她早就听师父说过,说得有模有样,仿佛是从上一代掌门那儿流传下来的正常体质情况说明,其实这整个修仙界目前就只有她一个人拥有这样危险的神通而已。   她能让临寒剑这样的名剑从主人手中脱离,受她指挥,甚至能把这把剑发挥到高出筑基修为的威力,对每个人都是一种威胁。   特别是那些已经年龄很大的强者,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命和地位。   从她暴露这个神通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将来注定要在更艰难的敌我环境下战斗。   许是考虑到这一点,陆鹤禁语气略严肃地嘱咐了她一句:   “师妹,往后你就会随时处在危险中了。师父说等你养好伤后,也没可能再避开了,可以和其他弟子一样,听听宗门各掌峰的课,领任务出去历练,或者去秘境里锻炼锻炼。”   一听这个消息,她才算有了点明显的情绪波动,立马坐直了,在水里荡出一阵水声。   “真的?师父愿意让我出去?”   “一年后就是百宗大比的内部选拔赛,你也需要有和同伴之间战斗的经验。别急着高兴,此番之后,你遇到的危险或许会比历练机会多得多。”   她并不在意,清冷面容下天性冷淡的声音没所谓地说:   “修仙者一路逆行,遇到的困难岂是一两句预判就能说清楚的?总会有危险的,我总不能为了规避危险就龟缩在师父和师兄你的保护壳下。   师兄,比起坐着杞人忧天,我更喜欢把主动权拽在自己手里,面对才会不惧怕,就算哪一天实在倒霉死了,那也是我不够强的原因,怨不得别人。”   ------------ 第十八章 师兄闭关   陆鹤禁走后,卿云就开始准备离开灵泉回到自己的洞府。   起身就走的事为什么还要准备呢?   因为按照陆鹤禁的说法,她就算急着想回去,最少也还得在这灵泉里再泡三天他才放心。泡到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愈合平整了,灵力淌过经脉时再没有生涩难受之感了,才算大好。   为着他这句话,她只能再耐着性子再等三天。   这三天其实也好过,如果能找对状态打坐入定,闭眼睁眼间三天就过去了。   她泡在灵泉水里,没再管那又慢悠悠浮上来的衣袂,拢了拢衣襟,就这样闭眼尝试入定。   入定,是修仙者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摒弃他念,平心静气地,让自己的心窍进入另一个角度的世界。   仿佛能“看到”灵力在身体奔腾,汹涌地冲刷着每一条经脉,试图把狭窄的经脉扩张,使其变得更加坚韧。   仿佛能“远眺”遥远的天际,透过消散的云雾“俯瞰”三山四岳的秀丽,在广阔的天地间遨游,去找寻亲近她的星星点点的灵气。   灵气在丰盈她的身体,转而化作汹涌的灵力,汇聚到她丹田,沉淀下来。   一个小周天下来,灵力更加充沛,修为更加扎实。不似凡人几日不睡后的疲惫,她睁开眼时,只觉得身体就像刚刚苏醒且吃饱喝足的状态,清醒又精神。   “哗——”   这下她没管到没到三日了,从灵泉里站起来,飞身上岸,从储物袋里取出另外一套法衣换上。   半剑峰就她这么一个女弟子,加上她这古怪的神通,师父和师兄总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于是找了很多法宝给她,比如那根可以用作软鞭的头绳,比如很多很多的法衣,身上这件甚至可以抵挡金丹期修为的猛力一击。   她在修为到达金丹之前,是最危险的,金丹之后自己实力增长了,就会好一点。   从灵泉池出去后,她飞身回了半山腰上的洞府——那把灵剑碎了,她还有别的剑,只是都没有那把灵剑好而已。   随便取了一把剑收着,有了安全感了,她这才去了山顶。   路过陆鹤禁那处时,没看见他人,她想着可能已经在师父那儿了,也没多管。   挽剑阁议事已经告一段落,卿云到的时候,掌门已经在殿内等着她来。   “师父。”   聆华真君神色严肃,略一点头:“身上的伤好了?”   “好了,再去百炼泉待些日子,修为能再上一阶。”   “灵力耗尽后再引灵气灌体,确实是会让修为增高,但那是虚高,需得凝实。不过短时间内就不要再去百炼泉了,准备一下,进宗门秘境吧。”   秘境?   被世人称作独立的小天地,往往是身死道消的大能弥留在修仙界的芥子空间,里面有很多宝物,危险与机遇共存。   镜元洲里那些偶然出现的秘境,总是会让人疯狂。而大宗门里拥有的秘境,是宗门大能提供给门派弟子历练的好地方。   她立马点头应是。   聆华真君看着她,又想起那日大弟子抱着浑身是血的她,汇报半妖一事的声音都在颤抖的样子。   当时卿云的样子看起来太过惨重,他差点以为真的要损失掉这个弟子了。   这一战如果没有卿云,没有卿云的神通,清剑宗恐怕要折进去好几个直系弟子。   他叹了口气,说起这几日的事。   “这几日我已经将你留影石里记录的东西通过水镜告知了其他门派,妖修不日便会给出答复。半妖一事兹事体大,各界都蠢蠢欲动,好在妖修中虎王向来厌恶这些事,剩下的还未出世的半妖也已经被杀,暂时没有什么大祸事了。”   “只是你的神通一事瞒不住了,衍天宗的弟子看得一清二楚,为师已经简单地告知了衍天宗的人,说你是天生剑灵体。至于其他的他们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你无需考虑太多,抓紧修炼才是正事。”   她仍然是不冷不淡地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只在聆华真君又说了几句后挥手让她离开之前,问了一句:“师兄呢?”   “你师兄已经闭关准备冲击金丹。你还差着一截,到时候百宗大比的选拔赛你就去筑基期的队伍,但冲击金丹的东西,去秘境之后回来就要准备好。”   修仙之人无岁月,陆鹤禁已经百来岁,一百多年间从练气期到筑基,再从筑基期稳扎稳打往上爬,现在冲击金丹,这个修炼速度,已经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了。   否则也不会被称为道修间最引人瞩目的年轻一代弟子之一。   还有那个什么……什么三大绝色之一。   卿云想起这种弟子间流传的言论,就想起之前听那三个弟子躺在安济峰上谈论的那些话。   宗门里苦修者众多,特别是他们剑修,但好像也不是人人都苦修?否则这些话是怎么在弟子间流传的?   或许她往后也可以和其他弟子们外出历练,多听听他们对宗门内部和几大门派之间的特别言论。   那大概是会让修炼之余的时间变得不那么枯燥,一想到这种情景,她就有些难得的雀跃,也不御剑了,一路下了山回到洞府。   宗门各峰上都是不止掌峰和弟子的,还有其他金丹真人,以及金丹真人的弟子,有时候还会有来拜见某人的其他宗门的弟子,有其他峰的人,山脚下还有负责帮忙打理宗门生意的外门修仙家族。   这些家族依附于宗门生存,负责帮忙开发宗门,打通从清剑宗到所辖州的货物流通线路,将宗门的灵植,灵兽,灵药,灵米之类的东西售卖出去,挣取灵石。   对,修仙者也得用钱,否则一个如此大的宗门,该如何支撑宗门运转和培养弟子的事?   这修仙界里,也不是光靠恐吓就能享受别人提供的吃穿住行的服务,也不是一剑劈下去,就能让别人承认你清剑宗全镜元洲第一厉害的。   言归正传,半剑峰上除了他们师徒三人还有其他人,所以她从山顶走下来,很多人都看见了。   于是她回到洞府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批到她这里做客的人。   是周嵊他们,还有一个女弟子,正好是她刚才想起的那个,说她和大师兄是什么皮的百炼峰女弟子。   好像是叫……   “小师姐,还记得我吗?我叫苏半夏,我也是百炼峰的弟子。”   ------------ 第十九章 你就记得剑的名字?   她洞府来客人了。   卿云暂时还有点不太适应,在洞府门口那个从来没用过的长廊里招待了他们,茶水都还是从陆鹤禁住处里“借”来的。   听到苏半夏说话,她抬头多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记得。”   周嵊还有点惊奇,看了眼苏半夏,又看了眼离得远远的,一直盯着卿云看的裴渡,笑了声:“半夏小师妹,你和卿云师妹还挺熟悉?”   往常这个直系弟子里最小的小师妹,是很喜欢缠着裴渡的,听说还喜欢去安济峰找那儿的周师弟,倒从来没听说她对卿云也这么喜欢。   苏半夏先看了眼卿云,然后摇头说:“也不是熟,是上一次小师姐从天而降救了我。”   安阳在一边牛饮着茶水,随口搭腔说:“然后你就爱上她的英姿了?”   苏半夏:“安阳师兄你连这都知道?有这么明显?”   安阳:“……问你一句你还喘上了。可惜你小师姐无情无爱,只追求剑。”   卿云蹙眉打断他加茶水的动作:“什么无情无爱,满口乱说。这是师兄的茶,不准浪费。”   安阳皮笑肉不笑一声,指着裴渡,对她说:“来,你叫出他的名字。”   “裴师弟。”   “让你叫名字,全名。”   卿云看着对面一身黑,又抱着把黑剑的人,卡了壳,闭嘴不言。   安阳又是牛饮一杯茶水,指着裴渡抱着的那把剑,又问:“那他那把剑呢,叫什么名字?”   这次她脱口而出:“扶墨。”   周嵊用扇子挡住笑:“人你不记得,剑的名字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沈槐序你大概也不记得了?”   卿云疑惑地想了想:“衍天宗弟子?”   “你都这么称呼人家的?好歹一起战斗两次了,还用了人家两次剑,你就叫人家‘衍天宗弟子’?你对得起你用顺手的临……临什么来着?”安阳不常用剑,记不住这些剑的花名。   卿云顺口补充:“临寒剑。”   安阳忍不住翻白眼:“你听听,不知道的以为这两个人一个叫扶墨一个叫临寒呢,记这么清楚。别人都是靠脸来记住他们名字,你倒好,专记人家剑,还记不住人家名字。”   裴渡还在这儿,卿云也不好说别的,只能掩饰性地喝了两口茶。   放下茶杯,又对上了一脸……一脸孺慕之意看着她的小师妹。   “小师姐,我听说这次你大战赤蟒王的故事特别精彩,你能不能多说两句啊?你是不是上去就把那赤蟒王的七寸给钉住了,然后在从天而降一剑把赤蟒王的蛇头给劈了?那么多剑,你是怎么控制住它们一起在那些蛇蛋上旋转着不刺入的?好厉害啊!”   周嵊笑着,似不经意地问:“半夏师妹,你是怎么知道她同时控制了很多剑旋转的?莫不是,裴师弟告诉你的?”   裴渡一皱眉,冷冰冰地道:“不是我。”   苏半夏连忙尴尬地摆手:“不是谁告诉我的,师父看裴师兄的留影石的时候我也在。”   “你还看了留影石?你小师姐这个神通很厉害,是吧?”   “是很厉害,”苏半夏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又看向卿云,说:   “小师姐你放心,掌门说你是天生剑灵体,那就是天生剑灵体,只是会吸引灵剑而已,我绝对不会对着别人多说一句的。”   她说得很认真,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上次被卿云救回来后,这个小师妹就有点不对劲了。   从裴渡的拥趸变成了……卿云的拥趸?   卿云没看出她哪儿是自己的拥趸了,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对她要不要拿出去说这事儿并不在乎。   天生剑灵体这个新词,真的只是能吸引几把剑而已?恐怕没什么人相信。她“借用”了好几把出名的剑,衍天宗的弟子看得清清楚楚,不是一两句可有可无的解释就能搪塞过去的,所以说出去了也无所谓。   不过既然提到了剑灵体这件事,寡言少语的裴渡也开口问了卿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是如何能使用我的剑的?”   灵剑,特别是有名的灵剑,那都是符合剑修本人的心法,修炼的剑诀的,配合着这些特制,人和剑才能磨合得越来越好,甚至到后面可以心意相通。   比如衍天宗沈槐序的那把临寒剑,他修炼的心法和剑诀都是偏向水系的,主冰寒,所以临寒剑在他手里才能达到冰封血肉灵气的效果。   而卿云呢,她还没有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剑,修炼的心法和剑诀也不可能样样兼顾,怎么就能唤动几把灵剑供她使用?而且她唤剑的时候,还能让灵剑脱离原本主人的控制。   这个问题大家都想知道,齐刷刷盯着她回答。   她未动声色,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冷淡的嗓音,解释起来毫无顿挫的故事感。   “就像修炼火系心法和法术的法修天然亲近火灵气一样,我天生就亲近剑,特别是开了灵智能通人意的灵剑。”   当然还有她那天生比别人要强大的神识,可以强行控制他人的剑。   只不过这样深入的问题就不能多说了。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没有意料之外的惊喜,裴渡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总归是没再继续问了。   周嵊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也没再多问,只不过多念了两遍“剑灵体”这个新鲜词。   众人又闲聊了两句,周嵊说:“掌门通知说过段时间会开秘境让我们进去试炼,你知道这件事了吧?”   她点点头。   安阳百无聊赖地说:“我还以为会单独给你开个掌峰专用秘境让你进去试炼呢,没想到是让各峰的弟子都一起,去那个每个筑基期弟子都能进去一趟的秘境里玩玩。”   “玩玩?”   卿云抬头看着他,目光清凌凌的:“这次半妖一事,除去没什么战斗能力的林师妹,你的实力最弱。”   还差点被赤蟒吞了,好几次被抽到地上爬不起来。   安阳脸皮一僵:“我又不是你们剑修,暴力得很!我是去救死扶伤的!”   周嵊慢悠悠接过去一句:“还没救死扶伤,自己就已经挂了?”   “……你们近日最好不要有丹药需求!我是真的会见死不救的!”   ------------ 第二十章 你别想在我这儿买壮阳丹了!   苏半夏看他们讨论得火热,悄咪/咪靠近卿云,仍然是那副眼睛亮晶晶的样子望着她,看得卿云有点莫名。   “小师妹,有什么问题吗?”   苏半夏有点不好意思,大着胆子问:“小师姐,我也想去秘境,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啊?放心,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我尽量不拖累你,我会自己打怪,也不会和你争那些宝贝。”   说到最后又羞答答似的看她一眼,总结成一句:“我就是想跟在小师姐你身后长长见识。”   她穿过来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和百炼峰上的师兄师弟什么的关系都不是很好,接触比较多的女弟子倒是有几个,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修为还不如她。   只有这个师姐,强得一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站在这儿就有种超然世外的强者风范,让人忍不住信服仰慕。   人都有慕强心理,不管男女。而且对她来说,一位强大的女性可比普遍强大的男性要吸引人得多。   她就是个小菜鸡,在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掉,跟着强者混才能多多苟命啊。   卿云有点不太适应她的热情,但转念一想并没有什么不妥,如师父和师兄所说,她现在需要和同伴一起战斗的经验。   于是她点了下头:“可以。”   苏半夏眼放光芒,立马就站起来往外跑。   “那我去修炼了小师姐!出发那天我来找你!”   欢快的声音欢快的背影,感觉被风吹起来的头发都成了愉悦的波浪形。   可是她为什么不御剑?   从这半山腰御剑直行就可以直接到达百炼峰山顶啊。   可能是师妹们的乐趣吧。   卿云喝了口茶。   周嵊转头看着苏半夏跑没影了,回头笑道:“这半夏师妹倒是真的变了不少。”   卿云疑惑地看着他。   安阳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们剑修活得跟苦行僧一样,轻易不出门,出门就是去砍人,当然不知道其他弟子如何如何的。可不像他们法修,天天和女弟子混。”   说的就是周嵊!和女弟子说句路上小心都能惹得她们高兴到叫出声来,真是花蝴蝶!   周嵊扫他一眼,表情不变,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笑唇常开的样子:   “你有什么区别吗?别的丹修和医修都整天待在安济峰里炼丹救人,就你天天往外跑。我看你们安济峰的周师弟才是个合格的丹修。”   安阳呛回去:“那你有本事去找周师弟要丹药啊。你是女弟子吗,天天周师弟周师弟的。”   “说到周师弟,半夏师妹平常除了缠着裴师弟,好像就是缠着周师弟了吧?今日倒是没见她去找过周师弟。”   “哪个周师弟?”卿云疑惑地问。   安阳顿了下:“哦对,你还不知道。周郁林原本是百炼峰上的弟子,但是才去百炼峰没两年,就转到了我们安济峰来做丹修了,刚好拜在我师父门下,是我的师弟,基本不出门……这状态倒是和你有点像。”   和她一样?   卿云问:“也是有什么神通或者怕人惦记吗?”   “……是挺怕人惦记的,不过人家纯粹是因为喜静,不耐烦出门。”   那就是没有神通了。   卿云没了兴趣,不再多问。   “卿云师妹,”周嵊又叫她,“这次你师兄闭关冲击金丹,你觉得能赶上百宗大比的选拔赛吗?”   闭关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有的人闭关几十年才能真正成为金丹,修为越高,冲击下一个阶段的闭关时间就会越长。   而选拔赛只有一年了。   而且还有可能,冲击金丹失败。失败的话,轻则修为受阻需要重新艰难结丹,重则陨落。   卿云几乎没有犹豫,很肯定地说:“师兄结丹肯定顺利,赶不赶得上选拔赛倒不重要,他不需要选拔也一定会是代表宗门参加百宗大比的不二人选。”   宗门里千年难出的天才弟子,要是因为宗门内部选拔赛没上就把他从百宗大比的名单里剔除掉,那才是宗门的一大损失。   “这倒是,”周嵊点头,还摇着他那把扇子,“不过就怕会连百宗大比也错过,毕竟一般来说要提前两年就出发,在路上巩固修为,顺便和其他门派弟子交交手探探底。算起来也只有五年的时间了。”   “五年足够了,这里到百宗会,坐飞舟也不过三月的时间。”   她语气里对陆鹤禁冲击金丹一事信心满满。   “我说周—师—兄,问这么多,你是怕赶不上百宗大比所以要压制修为先不冲击金丹,到时候去和筑基期的我们当对手吗?”安阳问。   周嵊把折扇一收,点了点茶杯,安阳突然怪叫起来。   “什么东西?!爬到我身上了!它还会吐口水!”   卿云和裴渡看向周嵊。   法修的小手段可多了。   周嵊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喝了最后一口茶,慢条斯理站起来说:“好了,我也要回去修炼了,估计最近也要闭关冲击金丹,如果在去秘境之前得到天示,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哦,这个小把戏半个时辰后才会解开。还有,师妹你一个女孩子,洞府还是精致一点,这光秃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凿开的呢。下次给你带点好看的东西点缀点缀。”   说完就翩翩离开,剩下安阳还在原地挠腮抓痒的,不停叫着自己身上爬满了虫子,就差用雷丹炸自己了。   “周嵊!你以后别想从我这儿买壮阳丹!”   卿云和裴渡:“?!”   远处的周嵊一个扭伤,差点栽下山去。   最后是裴渡把安阳送回安济峰的,卿云收拾了茶杯,把“借来”的茶放回了陆鹤禁的住处。   这还是她第一次招待同宗弟子,有点新奇,把茶还回去后片刻,又倒回去重新取了一点回洞府。   万一后面还有人来,她也不用一次次过去借用了。   师兄应该不会怪她把这难得的灵茶挖走了二分之一吧。   把茶放进储物袋里,她进了岫玉洞府,手一招,墙上挂着的几十把剑顺着她的动作半升空跟在她身后。   她需要日日练习用神识操控剑身。   在洞府里宽敞的地方让这些剑跟着她的神识变幻了位置后,她坐在岫玉台上继续打坐。   她的日子枯燥,和平常的剑修一样,都属于苦修范畴,没什么乐子,除了练剑就是打坐入定。   所以对几日后同其他弟子一起去往秘境一事,还算有所期待。   ------------ 第二十一章 我明天就要看到我排第一   赤蟒和金蚕蝶两族妖修在赤云山大量制造半妖一事,在几日之内就传得满修仙界都是。   清剑宗和衍天宗通过水镜把弟子带出来的留影石转播给了其他门派的人看,尤其是那个女子在将死之前求救的模样,还有那些恶心的透明蛇蛋,都让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蛇类妖修本就阴森奸诈,冷血无比,他们制造出来的半妖,除了天赋实力强劲,肯定是同样的冷血,如果让那些半妖出世,恐怕要天下大变。   这事很严重,清剑宗的打算就是让各门派,包括妖修都知道——这件事已经暴露,他们清剑宗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妖修必须给出一个结果来。   既然卿云的神通已经瞒不下去,那就给她一个短暂的护身符,把她的贡献拉到最大。   于是在卿云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这位清剑宗掌峰小师姐已经从单单一个天生剑灵体,变成了“神通强大但一心为了修仙界着想差点就挂在了妖修地盘上”的在世菩萨般的存在。   那些原本不知道卿云是谁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英勇事迹”,而原本知道卿云是谁的人,已经开始循着这事件里的蛛丝马迹进行了合理的猜测。   衍天宗内。   泛秋峰上的金丹真人的授课结束了,弟子低声谈论着散去。   这个时候沈槐序才从敷陈殿里出来,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几位师兄弟。   “沈师弟,又从掌门和各掌峰那儿出来啊?”   “还是半妖那件事?”   “沈师兄伤大好了吧?”   沈槐序对他们点头示意一一回答。   “是,梁师兄。”   “半妖一事牵扯甚深,掌门和各掌峰就多叫了我几次。”   “伤已经大好了。”   他向来是客气有礼的,虽不常主动结交,但若他人主动说话,他也不会视而不见,只是回答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罢了。   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   据说被掌门收徒前,他还是凡间的一位世子爷,难怪永远都是世家大公子的气质。   不过近来,这幅样子有了被打破的可能性。   师兄弟们视线在他拿着的临寒剑上扫过,挤眉弄眼地对视着。   吴问良和沈槐序关系还算不错,笑着凑过去问他:“听说你这次又被清剑宗那位小师姐借了剑?你还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人家给赤蟒王炸头了,一脸的仰慕?”   沈槐序不可置信地皱眉:“吴师兄!仰慕岂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吴问良说:“有何不可?据师弟们说,你确实一直盯着人家不眨眼,除了仰慕我想不出别的了。天生剑灵体,怎么就偏偏老是用你的剑?你们这都是缘分啊!而且你们不是还有个孩………”   “吴师兄!”   沈槐序喝住了他的妄言,面皮有些涨红。   “已经解释过了,那不是……不是我们的孩子!还有,也不是仰慕,这样乱传出去对人家女修不好!”   吴问良连忙说:“不传出去!保证不会传出去!哎呀不是仰慕,也没有孩子……那也没关系嘛,我还担心你们真要有点关系,五年后的百宗大比会不会对上,伤了感情呢。”   百宗大比他们会对上吗?很有可能。   他忍不住跟着这句话想下去。   卿云作为清剑宗陆鹤禁的师妹,在此之前根本没人知道,结果竟然是什么剑灵体,可以借用他人灵剑爆发出超出本人修为的实力。   如果他们对上了,恐怕不好对付。   他皱着眉思索可以压过卿云的可能,吴问良看他低头思索,以为真是戳了他真情实感了,精神一上头。   “我的好师弟,就算你们现在没什么,也是可以发展点什么出来的嘛,众所周知,强者之间也是可以惺惺相惜的。你看看,门派里这么多女弟子天天追着你跑你都不理,追根究底还是没有一款是你喜欢的!”   “虽然师兄我闭关已久,已经有点跟不上师弟师妹们的心理想法了,但我知道,越是没有的就越是喜欢。你大概就喜欢跟你一样强的那种女弟子!”   他说得声情并茂,和当初在宗门里宣扬他和卿云有个孩子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沈槐序皱着的眉就没展开过,身姿挺拔,脚下步伐不断。   他不懂,为什么吴师兄都到金丹期了,也算个受人敬仰的真人了,为什么还能这样聒噪。   他越走越快,快到自己住处时,干脆撇下其他人,准备御剑上泛秋峰。   吴问良扯着嗓子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啊!清剑宗一年后的宗门选拔赛过了不是还要来我们衍天宗交流的吗?你要好好想想清楚,把握好机会!”   太聒噪了,沈槐序御剑而起,把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留在原地的师兄弟们纷纷感慨。   “吴师兄,你又把沈师弟吵走了。”   “我就没见过沈师兄走这么快过。”   “我看要不了多久,沈师兄又要像当初那样,把吴师兄你当成女弟子一样防备着了。”   “吴师兄你也是,怎么老把沈师弟往外推呢?我们宗门那么多女弟子还排队等着呢。”   吴问良摇头晃脑的:“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宗门里有这么个受女弟子欢迎的人在,我还不让他去祸害其他门派的,我们自己怎么办?梁师弟你三百岁了吧?找到道侣了吗?”   梁师弟:“………高,还是吴师兄你高。”   吴问良掸掸道服上的灰,深藏功与名:“明天我就想看到,宗门内最受欢迎的男弟子排行榜上,我的名字出现在第一。”   “那还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吴师兄。”   这种野榜的排名,可不会因为榜首有了疑似仰慕之人,九十名开外的人就能窜上第一取代榜首的。   投支持票的人主要看脸。   而沈槐序呢,是这最近的上下三代弟子中,脸长得最好看的那个。脸长得好看就算了,气质还很受欢迎,气质也受欢迎就算了,关键他还是掌门弟子,实力很强。   从他在女弟子面前露脸开始,这野榜的榜首就没换过人。   甚至有人看见过,离垠峰的掌峰都偷偷摸摸给沈槐序投过票。   嗐,修仙的人还是太无聊了。   ——   敷陈,取自“赋者,敷也,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意思是直接铺陈直叙。   ------------ 第二十二章 我只是想活下去   除去衍天宗,其他门派弟子间也在讨论“清剑宗陆鹤禁的师妹指挥万剑单挑赤蟒王”一事。   卿云这个名字在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只知道陆鹤禁貌似是有一个师妹的,所以这次流传最广的其实不是卿云,而是“陆鹤禁的师妹”。   眼看着离百宗大比只有五年了,这时候出来一个劲敌,大家都不免多注意一些。   “听说是天生剑灵体,天生吸引剑的?可以同时用好几把剑。”   “就这个本事,就能单挑赤蟒王了?那可是元婴,陆鹤禁这个师妹不过筑基吧?肯定是传言有误。”   还有以下这种——   “听说清剑宗那个小师姐,就用几把剑把元婴修为的赤蟒王捅成了蛇肉糜!”   “什么小师姐?清剑宗哪儿有个什么小师姐了?”   “陆鹤禁的师妹,陆鹤禁你总该知道吧?就是被称为天外谪仙那位。”   “所以陆鹤禁的师妹就是那个有天赋神通的女弟子?那她和陆鹤禁比谁修为更高?”   “肯定陆鹤禁啊,她是刚出名,碰巧用了他们的剑给了赤蟒王最后一击而已。不过她的神通很诡异,要真有一天对上了还得多加小心。”   “那你不如多分析分析陆鹤禁。”   再或者是这种的——   “清剑宗掌门是专门挑长得好看的弟子下手吧?据说陆鹤禁的师妹比衍天宗的齐蔓还漂亮,直接让沈槐序看傻眼了都!”   “听说他们俩之间还有个孩子!”   “沈槐序啊!那可是沈槐序!这西边几个门派的女弟子每天念的不是清剑宗的陆鹤禁就是衍天宗的沈槐序!”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此时的卿云,正御剑往山下飞。   苏半夏老早就等在山脚下了,唯恐这位小师姐不让她抱大腿,一看见她飘飘似仙地御剑而来,就立马站起来,紧紧盯着她,嘴里的赞美之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腾。   “小师姐,你御剑也能闲庭散步一样自然,姿态好美。修仙者真的修成仙了也就是小师姐你这样的吧?”   卿云收了剑,嗓音冷清地纠正她:“镜元洲上至今还没有修道大成的人,我们无法把成仙之人的样貌生活与他人比较。无可比较之事少说。”   她是看在这个小师妹屡屡向她散发好意,看起来又确实踏实努力的份上,才忍不住把她当成师妹来管教的。   但说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可能会让小师妹尴尬无措,于是又硬生生加了一句:   “就算比作仙人,那也不是我,是大师兄。你应当见过大师兄御剑飞行的样子?”   苏半夏跟上她,丝毫没有被呵斥的自觉,还不停点着头:“看到过看到过,就算没看到过,只听其他弟子的描述就能知道,天外谪仙嘛。”   卿云:“所以,如果追求御剑飞行也能如同闲庭散步一般,就要向大师兄学习,修为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还有身为清剑宗弟子的自信。”   万万没想到这还开始上课了,苏半夏等她说完,神情认真地看着她问:“大师兄固然厉害,但我认为小师姐你也不差,如果真的要找个人学习,那我更愿意跟着师姐你。”   卿云不置可否道:“你也练剑吧?如果要论剑招的准确度和标准度,大师兄显然在我之上。”   苏半夏咬了咬嘴唇,目光诚挚,毫无半点之前欢脱的样子:“可我不是天天苦命练习只是为了把剑招练得更标准更准确,我只是——”   “想在这个危险与机遇共存的修仙界努力活下去而已,我只是不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而已,我很怕死。”   直到两个人已经到了聆天广场,卿云脑海里都还在回荡这句话。   修仙界里的众人都瞧不起“怕死”的人,在大家看来,修仙之途漫漫,危险处处都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没有怕的道理。怕死的人不如趁早了了这门心思。   但如果说,只是想努力活下去,又很正常了。   如果不是真的无力回天了,谁不想活下去?   小师妹想在这处处充满危险的修仙界活下去,她也想。   小师妹不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随处死掉,她也不想。   如果真的要说出,为什么要坚定地走上修仙这条路,她不想虚情假意地回答说“为了有一天能成仙”“追求道的无上荣耀”“为了强大起来才能帮助更多的人”这样的话。   她甚至不想长生不老,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修仙者寿命很长,如果没有碰到意外的话。可是她有这样一个让人忌惮的神通,就已经表明随时都会有危险和意外找上她,她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那么如何能努力地活下去呢?唯有修炼,不停修炼,等她实力成为巅峰,危险就会变少,或许就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这个理由,足够支撑她坚定地一路走下去。   “小师姐?”   她恍然回神,看向苏半夏:“如何?还要和我一起吗?”   苏半夏又恢复成那副兴奋的模样,看着前面那个越变越大的水帘洞口似的秘境入口,说:   “一起一起!当然一起!我前几天刚好已经筑基七层了,可以和小师姐你一起到高阶一点的试炼地去!”   没想到这个秘境还搞得这么高科技,时空门似的,还能分时辰分批进入不同地方,跟游戏里刷不同的副本一样。   聆天广场上站了很多人,宗门里还未进过这个秘境的,修为在筑基三层到金丹以下的弟子能来的都来了,就等着十年一次的秘境试炼。   从练气期到筑基期三层以上的修炼时长一般花费不了几十年的时间——只针对能被收进清剑宗的弟子而言,他们通常都算天赋不错的人。所以宗门针对筑基期弟子的秘境历练间隔时间,选择的是十年。   到了金丹期,则要五十年一次。到了元婴期以上,已经算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宗门不再提供秘境,后续修炼条件全都靠个人寻找。   每个秘境的不同修为段入口,每个弟子都只能进去一次,且参加过高修为秘境的就不能再去低修为的秘境,反之却可以。   如果有人在上次试炼里已经进入过筑基三层的入口,那么这次就还可以进入七层的。但如果一开始就参加过了七层的,那就只能等着金丹期的秘境开启了。   就算擅自闯进去,也会被秘境弹出去。   ------------ 第二十三章 进入秘境   卿云至今还没有进过宗门的秘境,师父单独找来的秘境她倒是一个人进去过几次。   不过那是她一个人,现在是要和这么多的弟子一起进去,随时会碰到一起,更别说身边还紧紧跟着一个小师妹。   “卿云师妹。”   周嵊又摇着折扇走过来,所过之处的男女弟子都有意无意看着他们。   安阳臭着脸跟在后面,他身后还有还有几个人。   不是直系弟子的聚会,而是习惯使然,修为不同的弟子要分开,方便待会儿正确进入秘境,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筑基七层以上的弟子都要往这边走,另一边是筑基三层到六层的弟子。   她略一点头:“周师兄。”   后面的人没有周嵊那样的交际能力,也没打算在这个关头交流一下直系弟子的感情,所以彼此也都没打招呼。   倒是苏半夏,把能叫上名字的师兄师姐们都叫了一声,看起来一副老实本分的乖乖女样子。   “周师兄,安阳师兄,林师姐……两位林师姐……”   原谅后面的人真的有点不认识,虽然长得一看就是重要角色的感觉。   好在风流倜傥的周师兄接过了话。   “两位林师姐?可不能这样称呼。来,半夏师妹,来分辨一下,这两位哪个是玉茹师妹,哪个是玉仪师妹。”   这可不太好分辨,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都出自合灵峰,都是每天和灵植灵兽打招呼的人,培养出来的气质感觉都差不多。   卿云也多看了眼。   她也有所耳闻这对合灵峰上的双姝,只不过之前没打过交道也没见过,和林玉茹的接触也仅限于上次半妖一事。   她分辨不出来。   苏半夏也分辨不出来。   这是正常事,站在左边的林玉茹客客气气开口:“无事,苏师妹不常与我们接触,分辨不出来是正常的。周师兄,你也别总是问别人这个问题,我不烦,玉仪都要烦了。”   站在右边的林玉仪果真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偏头过去看向了旁边的人。   “玉仪师妹别生气,我下次肯定问一个认得出来的人了。比如……”   安阳:“别比如了,这儿除了我和你还能有谁认得出来?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苦修。”   周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卿云师妹,还不怎么认识吧?我给你介绍一下。玉茹师妹你是认识的了,旁边的是她妹妹玉仪师妹,她们二人合称合灵峰双姝,或者再说远一点,也可以叫做清剑宗双姝。”   说完林玉茹姐妹俩,他又把折扇一收,在手心里拍了一下,指向另外几个人:   “裴渡,你也认识了,就是还需要记住人家全名。这位是梅蕊,我落阳峰的师妹。这个呢,是周郁林,安济峰弟子,安阳的师弟。本来百炼峰应该还有个凌殊师弟呢,怎么没来?”   裴渡简单一句打发:“师兄之前进过秘境了。”   周嵊又点头,说:“我们这些弟子里,陆鹤禁是十年前就进去过七层那个入口了,玉茹师妹是上次进去的筑基三层那个入口,那凌殊师弟也是上次进去的了,是七层?这么说来就我一个人留到这次和师弟师妹们抢位置了,真是不好意思。”   卿云发现他是真的能说会道,一个人能说这么多话。   认识的人也多,他刚刚介绍的那几个人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名字也没记。   剑修大多独身来去,没有过多的人际往来,她也不需要去记住碰到的每一个人。如果之后还会碰见,一声“这位师弟/师妹”也不算冒犯。   所以她没有听周嵊说话,视线在裴渡他们的剑上多看了一眼后,就回头看向了半空中那个如同布满涟漪的湖面的秘境入口。   她今天仍然是一身白色道服,衣袂上绣着竹纹,腰间系着一枚碧绿色的岫玉玉佩。和大部分的女弟子不一样,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连道服都是方便行动的劲装造型。   此处又是剑修和其他道修的区别了。   除去周嵊和安阳,不开口的那一群人里,有好几道目光都隐晦地看着她。   清冷的面容,冷淡的态度,还有手里拿着的那把似无特别之处的剑,都是众人打量的细节。   除了这些人,周围零散的非直系弟子也在看着他们。   直到掌门聆华真君抬手的动作停下。   秘境入口已经完全打开,那水面一样微微晃动的入口里发出一道亮光,仔细看就可以看到亮光里那和他们脚下完全不同的环境。   弟子们都停下交谈声齐齐望着入口,听着落阳峰浮华真人说:   “秘境试炼规则:弟子间不得斗殴致死,不得恶意破坏秘境,除此之外,一切能带出来的东西都归你们自己所有。准备好,七层以上先进。”   既然这次的主事人轮到了他们落阳峰的金丹真人,那落阳峰的弟子最好要先做出表率。   周嵊作为这群弟子里修为最高的人,也是落阳峰的直系大弟子,理所应当地第一个飞身越进了那阵亮光里。   卿云紧跟其后,和苏半夏一前一后也飞身进去了。   苏半夏御剑飞行总是不太稳,但除了御剑,她一个只适应“人类就得脚踏实地”观念的新时代弟子,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还能怎么飞进去,所以只能歪歪扭扭跟在卿云身后。   但她哪知道进秘境是从天而降的?!   剑身一个不稳,她就从高空坠落,连扑两棵树,最后尖叫着栽到了卿云的脚边,扑起一阵灰土。   然后抬头就看见卿云那张皱着眉仍然好看到像救世主的脸蛋。   苏半夏一个激灵,立马爬起来:“小师姐,这都是意外,我只是御剑飞行不太行而已,其他地方我不会拖后腿的!”   卿云略一点头,把剑收了,抬头看着周围。   她们掉进了一片密林里,看样子并没有和其他人在一个地方,但离得应该也不远。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脚底是枯败草叶铺满了的不平整的土地。   卿云清冷的嗓音稍沉:“我们恐怕掉进了妖植的包围圈。”   ——   ps:发现没,周嵊叫师妹们都是叫的名字+师妹,比如半夏师妹,而不是像别人叫“苏师妹”,这更符合他的人设(一点小设计)   ------------ 第二十四章 阴灵鸟群   卿云和苏半夏背靠背,拿着剑警惕地看着周围。   苏半夏心里对未知的危险有点发怵,一双眼睛到处瞟,哪儿有点风吹草动都心惊胆战的。   “别太紧张,往右边走。”   卿云传音给她,两人保持着背对背的阵型往右边迈出几步,动作很轻,但是难免会踩到地上的枯枝落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片密林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清楚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能听到枯枝落叶折断的声音,甚至能听到远处瀑布撞击石头的声音。   远处有个瀑布,如果她听到的声音是真的话。   “小师姐。”   苏半夏忍不住开口交流,她不会那种神奇的……貌似是用脑电波传声的传音方式,只能出声,小声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林子里没有鸟,没有其他小动物,甚至那边几棵树下的草都是一样的。”   草?   卿云低头去看,眉微微蹙起:“那不是草,是藤蔓,是守元果的藤蔓。”   “什么是守元果?是妖植吗?”   “不,是灵植,”她神色淡淡地扫视着周围,心里虽警惕,行走间却还是如同闲庭散步一般,“守元果能在进阶的时候,特别是冲击金丹的时候守住元神和灵台,增加进阶成功的可能性。”   但凡是能降低进阶失败率的东西,不管是丹药还是灵植,都是修仙者争相抢夺的对象。就像他们宗门里,元婴真君这些人手里,都会有一两颗这样的丹药以防万一。   师兄冲击金丹,师父应当也是给他准备了的。   而守元果,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灵果,虽比不上问丹门炼制的顶级丹药,却也是各大宗门弟子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这下苏半夏听懂了,低头道:“是很厉害的好东西。但这样的东西我们能摘走吗?”   “守元果喜湿,就算出现也应该在那边的瀑布边上。藤蔓出现在这里,要不就是陷阱,要不就是我们根本不能靠近。”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说明这片密林里存在某种想要把她们当猎物捕获的东西。   是什么呢?会是哪种妖植?   卿云停下来,握着剑蹲下去,白皙纤细的手指沾了点泥土,在指尖碾了两下。   没什么特殊的,脚下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根系在动。那就是地面上的妖植了。   忽然——   远处瀑布的方向,传来一阵鸟雀的声音,像是被什么激飞了,扑簌簌地鸣叫着。   有声音还算好,苏半夏心里松了口气,太安静了心里总归是毛毛的,这突然有了其他的声音,尽管不是同族也听不懂这群鸟的鸟语,但总算是落下一口………   “是阴灵鸟!捂住耳朵,不要听声音!”   卿云立马厉声提醒,与此同时凭借直觉往左边挥出一剑,剑刃上亮光一闪,一只灰色的鸟瞬间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被劈成两半,落下的鸟身上却没有出现一点血。   阴灵鸟不是普通血肉鸟类,而是死气多了后凝作的鸟形。它们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哭声,对神识起作用,且它们通常群居,数十只上百只阴灵鸟,难缠得很。   她挥剑的动作干脆利落,这只速度最快的阴灵鸟死得也很干脆利落,但是苏半夏对这种鬼鸟丝毫没有防备,当即就被阴灵鸟的叫声震得恶心想吐。   就像在头上敲了一闷棍,又像是一根针刺进了脑袋里,让她像得了脑震荡似的,立马就皱着脸弯下腰,差点站都站不稳。   “想办法隔绝听觉,苏师妹!背固本清心咒,拔剑!”   卿云没空多关心她的情况,只是让她拔剑。   死了这只阴灵鸟,后面还有一群阴灵鸟,不立马打起精神来对付,恐怕待会儿就要倒在这儿成为阴灵鸟的口粮,被一口口叼完。   苏半夏别的不行,求生意识还是蛮强的,一听卿云清冷的声音,再联想到自己头痛欲裂的状态,只觉得她这种小菜鸡要死真的太容易了。   然后立马在心里默背固本清心咒,这个是全宗门弟子都会的。好歹让自己脑子清明了一点后,她立马拔出剑朝着周围就是一顿乱砍。   把剑当做菜刀用一样,管他能不能砍中,至少在脑子不太行的状态下能让那些鬼东西不敢全往她身上撞。   结果还真被她这样搞死了几只鸟。   可是重头戏还在后头,那群阴灵鸟是群居的。   卿云手腕一转,轻巧出剑,已经初成的剑气像一道浪扫过,像是延长出去的透明剑身,所到之处重力无声,地上却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剑痕,草皮翻飞,树干轰然倒地,压向后面黑压压一群的阴灵鸟。   苏半夏看得心头火热,做梦都想像她这样厉害。   但也就一眼,生死关头,她不能掉链子,忍着头痛,重新回到卿云身边。   近了,一群灰色的鸟扑棱棱飞过来,那鸟鸣和上百个尖嗓子人的尖叫声一样,尖锐到让人脑子昏沉钝痛。   卿云没握剑的手紧紧攥着,扣进血肉里也不怕,这才勉强保持清醒,沉下气,按照日日在百炼泉下练习的招式,跃上旁边一棵树,借力往另一边弹跳的时候,举着灵剑迎着阴灵鸟飞来的方向极快地挥出两剑!   唰!   剑气如同奔涌的浪头,前面的阴灵鸟全都被“淋湿在这场雨里”,接着被这“浪头”卷着狠狠砸向了地面。   而她也落在了对面安全的地方,和苏半夏遥隔两棵大树而望。   卿云:“它们目标小,一只只杀没用,用你的剑招!”   苏半夏一个激灵,立马开始回忆她这几天跟着身体习惯练习的用剑姿势。   更多的话卿云不再说了,掉在地上的死阴灵鸟随时会因为各种死气重新凝聚,她必须尽快从这群拼命尖叫的鸟群中开出一条路来,能避则避,不一定要全都灭掉才能走。   思及此,她一边默念固本清心咒,一边运转心法。   她的心法是清剑宗观文殿里落灰的那种,叫做《万转灵经》,据说这千年来还没人修习过,师父都不知道修习这本心法会是有什么样的变化,还去请教了关文殿的澹生真君。   说是挺适合她这个特殊的剑灵体体质。   后来根据这个心法,她修习的剑诀也是澹生真君为她选的《若潮剑法》,可惜她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若潮剑”,所以即便是在百炼泉下,练出来的威力也大打折扣。   要是师兄的涤清剑或者衍天宗那把临寒剑在就好了。   ------------ 第二十五章 这踏马爬山虎还吸血!   阴灵鸟群被削退了一群先头兵,后面的鸟群又扑上来。   有的鸟也并不直直地扑到她们面前,而是飞高了盘旋在头顶空中,尖锐的鸣叫声震得人心烦意乱。   就好像有一群人围着她哭诉一样,卿云蹙眉隔绝听觉,也无太大作用,它们攻击的是神识。   好在她神识比一般人强大。   脚迈出去一步,她把剑横在身前,就这样毫无花式朴素一挥,剑身上延伸出去的剑气恍若透明不可见的浪潮,让半空中都出现了波动的状态,阴灵鸟群像是被横向的浪潮击中,忽高忽低地浮在空中,最后重重落下,凄厉的哭声被中断。   再反手挽个剑花顺畅地收回身侧,顺便看了眼另一边的苏半夏。   苏半夏的剑居然是诵阳剑,通红的剑身,带着怒火的招式,虽然还有点笨拙,也没办法产生剑气,但对付阴灵鸟确实有用。   只不过,她记得师兄说这诵阳剑在几百年前是个身量壮实的男体修在使用的,理论上也更适合肌肉贲张的男弟子,而苏师妹本人……   娇小玲珑。   “苏师妹。”   卿云飞身过去,斩退几只阴灵鸟,侧身叫她:“我们从侧边冲过去,去瀑布那边!”   苏半夏脸色苍白地点头,紧紧抓着剑,跟着她一边飞身向前一边挥动剑斩向身侧有灵力波动的地方。   一只只阴灵鸟死灰一样落在草地上,空中还在哭叫的鸟越来越少,瀑布也就在眼前了。   最后一跃!   卿云闪身掉头到苏半夏身后,几乎是身形一定,就以极快的速度提剑而上,横竖一剑交叠挥出!   两道剑气前后撞在一起,犹如浪头相撞,“哗——”一声炸开来!   仿若真的能听见汹涌的浪潮碰撞着炸开水花的巨大声音,让所有察觉到这个动静的人全都看向空中。   白色道服翻飞的女子立在空中,面前炸开的空气浪冲击了一群死灰颜色的鸟群,而她淡然地收回剑,快速转身往下降落。   印象不能再深刻了,那道白色身影仿佛烙印在了眼底。   密林远处的平地上,一道身影在快速闪身中暂停一瞬,抬头看着空中的女子降落到看不见的地方后,才又闪身躲避开身后穷追不舍的妖兽。   瀑布已经就在眼前,卿云正要落在瀑布前的空地上,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像鞭子横扫过来的动静,连头痛欲裂的苏半夏都注意到了。   “师姐小心!”   落地无可避免,卿云翻滚着避开,再转身爬起来的时候,正好和那“鞭子”相对。   是藤蔓,但不是她们看到过的守元果的藤蔓。   她反倒松了口气。   那片密林仅仅有阴灵鸟的话,也不能驱逐所有动物,更别说连地上的草都受到了限制。肯定是有妖植在的。   她一开始还猜测是那些茂盛的树。有的妖树根系发达,平时深埋地下,一旦碰上有活物踏足,就会从土里钻出来,绞杀活物吸食血液。   如果放任它们下去,这样的妖植甚至能够改变这一片地方的环境,让所有的草,叶,花全都为它所用,一切为绞杀活物而存在。   现在看来,这藤蔓也差不多。   她极速后退,挥剑向前,那紧追不舍的深绿色藤蔓却直接卷上了她的剑刃,向前一拽。   卿云再次想念起别人的好剑。   她干脆松开剑,自己往后退,再伸手向前旋转手势。   脱离主人的剑兀自旋转起来,切断了妖藤的前段,咻的一声飞回卿云手中。   另一边,苏半夏也遇到了这藤蔓。   密林就是它们的地盘,各处都有可能冲出来这些藤蔓,她们根本无从知道,下一根藤蔓会在什么时候从哪个地方钻出来。   只能警惕应战。   不过这藤蔓就像八爪鱼的触手,她避开了一根,斩断了一根,却还有第三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爬了过来缠住了她的脚踝!   然后一刺!   “我靠!这爬山虎还吸血!!!”   卿云不停闪身,飞身上下,面前断了很多藤蔓。   她看了眼,冷淡道:“这是吸血藤。”   不是什么虎。   苏半夏一听这名字更惊恐了,赶紧又挥剑又不停踩,终于给切断了。   “别躲,慢慢往后退,试试它能伸出来多长。”   苏半夏咬着牙应:“好的师姐!”   她们不停挥剑,慢慢往后移动,直到踩进瀑布下的水流里,那些藤蔓再也没办法伸长了。   它们似乎还不甘心,偏嫩绿色的藤蔓尖绞紧了再往前,那些被削断的藤蔓也重新长了出来,在她们眼前形成了一面绿色的钉子墙一样。   卿云松了口气,再挥出最后一剑,无形的波浪荡得藤蔓扭曲成了蛇一样,唰一下往后退。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再不甘心也不可能越过瀑布水流,藤蔓慢慢收回,缩回了密林里。   苏半夏松了一口大气,拄着剑身弯腰喘气。   卿云却没有放下警惕心。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回灵丹吃下,感受着身边一点点的灵气,慢慢充实进身体里,让快要枯竭的灵力恢复了一点。   回灵丹不是每个人都吃得起的,安济峰上能炼出基础回灵丹的人虽不少,可丹药是通常不会往外流的,仅供特定的人去买。   买不起的,又没有别人赠送的,那就只能吃点其他的丹药了。   比如苏半夏。   卿云没检查到其他危险,反而看到了瀑布边上,郁郁葱葱的藤蔓里,有一颗红色的果子。   还真的有守元果。   可是阴灵鸟怎么没追过来?它们应该守着这颗灵果很久了。   看来这儿也不太平。   卿云扭头看向苏半夏,看她正呲牙咧嘴把缠在身上的断藤蔓扯开,扔进浅浅的水里恶狠狠地踩上几脚。   身上不停冒血,神识大概也有受损,拄着剑都歪歪倒倒站不太稳。   “这里有古怪,小心为上。去那边的大石头上休息一下。”她说。   苏半夏点头说好,一步一步拄着剑往水中间淌。   卿云看不下去了,抓着她飞身过去,布下一个小小的结界。   “打坐。你师父应该有给你丹药。”   “有的有的,我刚刚已经吃了。小师姐你不用担心我,我还行。”   卿云松开她,略点头,转身看向那个红色的灵果,试想着如果飞身过去取,它周边会出现什么东西。   藤蔓为什么到水流这里就无法再延伸了?阴灵鸟为什么也没追过来?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 第二十六章 没有脸(不是不要脸)   瀑布边上水灵气多,火灵气少,适合卿云却不适合苏半夏。   嗑了丹药后打坐片刻,苏半夏头还是痛,身上也还有血,不过总算好点儿了。   有卿云守着,她有种天然的信任,很心平气和,完全没担心。   但是站起来后,卿云就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   “这里可能有更厉害的东西,你随时小心。我们试试御剑离开这里。”   “离开?我看师姐你盯着那个红果果绿……红色的果子很久了,不摘吗?”   “贪图那个守元果,可能会引来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走。”   她说得果断,把结界撤了,尝试着御剑离开这里。   然后失败了。   卿云蹙眉道:“没办法御剑,我们走不了了。”   苏半夏后背窜起来一阵凉意。   既然御剑不行,那就看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能不能有办法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卿云观察着这里的水,里面绿色的水草,看起来很一般,没什么奇怪的。瀑布冲下来炸在石头上带着凉意的水花让这一边的空气都是凉丝丝的。在这种重力的冲击下,靠近瀑布的地方基本不会有鱼虾能生存。   而借助于这丰沛的水,这周围的植物都生长得很好,那颗守元果尤其地水灵,旁边还嗡嗡飞着一些小飞虫和蜜蜂。   看起来是个好地方,如果不是不能御剑离开的话。   “我们刚刚淌水过来的时候,没觉得这水有异常,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要不要试试淌水离开?或者找个东西,顺着水流漂下去。”   许是看她盯着水看了挺久,苏半夏迟疑着说了两句。   卿云想了想自己储物袋里带着的小型飞舟,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那颗守元果,说:“如果能够出去,就当我们和这个守元果有缘无分。如果不能出去……”   那这颗守元果就必须是她的。用来送给师父或者师兄,都是好的。   而以她的直觉,不能出去的可能性占了大半。   她把飞舟放出来,一叶扁舟的模样,轻飘飘浮在水面,因为瀑布的冲撞力,水是一直波动着的,飞舟也就跟着往水流的方向浮动。   卿云带着苏半夏上船,站在船头看着前方,手里的剑一直紧紧握住。苏半夏不敢多打扰她,自己去了船尾,也如她一样紧紧握着剑盯着周围的情况。   水面一直很平静,两边岸上的密林也在慢慢倒退,没有妖兽和妖植的出现,一切都很正常。   一直到飞舟顺着河流已经飘出去很远,背后的瀑布声已经很微弱了,她们都没碰到过什么危险,看起来马上就能离开那片密林的地盘,找个地方靠边上岸了。   但卿云越发警惕。   飞舟又平稳行进了一段距离,她突然意识到一点古怪。   “为什么这片密林还没完?我们应该漂了很长距离了。”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瀑布的微弱声音,仿佛和之前她在密林里听到的一样。   听声辨位,现在她辨别出来的瀑布的位置,和在密林里辨别的距离是差不多的。   除外不断变化的位置,听到的却是一模一样的。   卿云几乎立马就判断出来,声音一沉:“是幻境。”   苏半夏身体紧绷:“什么幻境?你是说我们这儿经历的都是假的?”   “有些真有些假,我推测,从我们踏入水里开始,就已经进入幻境了。”   或许更早,从她们被阴灵鸟群攻击的时候,某个东西就开始了幻境的布置。   这么说来,那颗守元果也有可能是假的。   “不出所料的话,我们顺着漂下去,就算到了晚上也出不去这片密林的范围。”   苏半夏吞了吞口水:“那应该怎么办?也不能上岸,那里面的藤蔓说不定正等着我们。”   “那就回头。”   卿云操控着飞舟逆水而上,船头船尾的位置调换,她又抽剑断水,把船尾后平静的流水斩断。   没用,水流仍然慢悠悠流动着,仿佛能吞噬她的攻击。   她们真正离开的距离应该并没有多远。   果然,飞舟逆行了一段距离后,她们就又看到悬挂的瀑布了,甚至都能感受到水流冲在石头上飞溅出来的水花。   而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瀑布下站了一个人。   白色道服,碧色佩剑,光看背影就知道是谁。   “师兄?”   卿云皱着眉叫了声,那背影应声转过身来。   “师妹。”   苏半夏:“我靠吓我一跳!”   这是个无脸男,没有嘴,但会说话!   这是什么怪东西?卿云仔细看着,又试探着说了句话:“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闭关吗?”   “是吗?”那个无脸怪偏了下头,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再抬头时,衣服变成了黑色,佩剑变成了闪着光的白刃。   那是,临寒剑。   卿云又是一皱眉,看着那个无脸怪的样子,觉得特别诡异。   它只是变幻了道服的颜色和佩剑,其他的全都没变。比如道服的样式,脸型,头发,身量。   看起来就像是,陆鹤禁的壳子里装了个衍天宗那个弟子的灵魂,怪异非常。   可能是她皱眉打量的视线太明显了,那个无脸怪仿佛意识到这个形态也不对,于是又变了。   这次连道服颜色都没变,就只变了剑,从临寒剑,变成了眼熟的扶墨剑。   为什么会变来变去?还都是她认识的人?为什么变不出脸来,变不出其他的细节来,就只顾着剑变化?   难道——   “小师姐,”苏半夏神情复杂道,“这幻境是跟着你的记忆来变化的吧?可是你就只记住了这三把剑的细节……”   甚至连大师兄的脸都没记住。   卿云罕见地有些尴尬,沉默以对。   她想解释自己记得师兄的脸,毕竟那张脸太引人瞩目了。甚至沈槐序那张脸她也记得,好歹也是碰到过两次,借用了两次剑的人了。可是这无脸怪偏偏就变不出脸来,她解释了也没有证据。   还是不解释了。   她的沉默以对让苏半夏再次神色复杂地叹口气。   宗门里站师兄妹相配的人终究还是想多了,人家小师姐心里连大师兄最绝的那张脸都没能记下来,这么多年了。   一时之间还有点同情大师兄。   两个人都沉默着,那个无脸怪像个小孩儿一样,以为又变错了,最后又重新回到了陆鹤禁的样子上。   仍然没有脸。   ------------ 第二十七章 幻境无脸怪   “你是谁?”   卿云主动询问,握着剑的手随时准备向前挥动。   那个无脸怪站在瀑布下,却一点不受影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爱偏头。   “我是你师兄。”它用的声音都不对。   卿云看着它:“不对,我师兄在闭关。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在这里等你们。”   从她说了不对后,无脸怪就又变了样。这次不是假装谁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   也没有脸,声音嘶哑,听起来垂垂老矣的样子,但样貌又正是二八年华。   “你们能帮我找一个人吗?我找不到那个人了,我想让他回来。”   卿云警惕着问:“谁?”   “他叫姚至远,他说让我在这里等等,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见我。可我一直没等到他。你们能把他找来吗?”   这声音说起这一大段话来很流畅,仿佛说了很多次了。   卿云没拒绝也没回答,先说了一句:“这个地方是我们清剑宗的秘境,能进来的都是我们清剑宗的弟子。如果你要找的人是清剑宗的,那抱歉,我们宗门里没有叫姚至远的弟子。”   无脸怪仿佛愣了一下,没表情的情况下表现出“愣住了”的样子,看起来肢体很灵活。是修成人形的元婴妖修?还是其他稀奇古怪的可以化作人形的东西?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无脸怪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声音焦急:“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他就叫姚至远!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他骗了你,或者已经出意外死在了外面。”   卿云仍然风轻云淡的,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又多直接,直接到气到无脸怪跳脚,发出嘶哑的吼叫声。   那是一种很不同的吼叫声,和每一个物种的声音都不同。如果说之前的阴灵鸟群叫起来像尖锐的哭声,那这个就像敲在脑后的闷棍声,那种汗毛耸立的感觉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好。   然后河流开始沸腾,犹如浪潮开始,飞舟在上面不停颠簸。   看来又是一个靠声音的,在阴灵鸟被惊飞围攻她们的时候,无脸怪的幻境就开始了,靠着阴灵鸟吵闹的声音和会神识的攻击,让她们很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其他响动。   卿云只好收了飞舟,和苏半夏一起重新站上之前那个大石头。   这次不需要提醒。苏半夏自己就知道要背诵宗门教的那些稳定心神的口诀来。   卿云看她还算镇定,于是只身拔剑向着那个无脸怪刺去。   没刺中,无脸怪瞬间换了位置,那没有五官的脸上隐隐能看得出来歇斯底里的样子——   这下连瀑布都开始扭曲,旁边的密林发出大风刮过时树叶扇动的声音。   它不用剑,每次卿云刺过去,却总是会刚好躲开一点点,接着招手把瀑布的水引来泼向她。   水在它的尖叫声下炸开成一团水雾,然后雾气缭绕之间,里面飞出来很多枚透明的水针。   一个不小心,她手臂上就挨了一针,看起来一道普通的水,却能使用得这么巧妙,还能留下一道不浅的血印子。   这或许可以对她的心法和若潮剑法有帮助。   卿云手腕灵巧地挥着剑,不停打散那些水针,护住周身。   剑势如虹,侧身顺着偏倒的“又字形”轨迹挥动之后,再顺势从下而上起剑,又快又重地当头劈下!   这是她的若潮剑法,和刚才简单随意的招式不同。   那个无脸怪果然不能再刚好避开了,硬生生承受了这么一击,发出凄厉的叫声,没有五官的脸上,皮肤扭曲着,像绷紧了的布料,很快拉扯到最大限度,然后脸皮上撕裂出一个口子,露出里面挤在一起的清秀五官。   “呕!”苏半夏和水流对抗到一半,听到响动,苍白着脸刚好回头一看,就看见这么一副限制级场面,当下就忍不住胃里的翻腾了。   卿云倒是一脸平静,仿佛早有所料。   刚刚对战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无脸怪总是能恰好避开她的剑,仿佛对她挥剑的招式有所预判。   最开始用到的剑招是清剑宗里人人都要练习的《清风剑法》。毕竟在所有道修中,同等级下,杀伤力最大的就是剑修。不管是法修还是丹修医修,在传统就是练剑的清剑宗里,都要学那么几招清风剑法当作保命技巧。   比如安阳,上次对战金蚕蝶,除了一开始用数量有限的雷丹,其他时候也是掏出了剑的。   但这清风剑法是最基础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奥妙,清剑宗弟子人人都能学,根本不需要什么预判。既然不是预判,那就说明这个无脸怪也知道,甚至也学过这清风剑法。   什么样的怪物能学清剑宗弟子才能学的清风剑法?又是什么样的怪物,一点没有元婴期的灵力波动,却能化作人形,映照人心底的记忆,制造出一个如此普通却又难缠的幻境?   不妨大胆猜测一下——那个怪物吞噬了之前进来这里的历练的女弟子,现在露出来的清秀面容就是那个女弟子的。   至于这个无脸怪本身,大概是一种挺罕见的妖植。   果然,在无脸怪自己挣扎着的时候,那张终于挤出来的清秀小脸透着一股麻木的感觉,张口就说:“又是一届弟子了。”   被撕开脸的无脸怪立马发出另一道声音。   “又是一届新弟子又如何!你等的人早就死了,不会来了!是他抛下了你!”   刚刚还算悦耳的声音,这回又无缝衔接上了之前那个扭曲嘶哑的状态。   它像被割裂开的两个人,共用着一个身体。   那张清秀却麻木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又说:“是你让他抛下了我,是你!让她们走!”   “走?不可能的!这是你和我一起弄出来的幻境啊,你不是也不甘心吗?把她们困死在这儿,我就放过你,你看看,那张脸多好看。”   清秀脸继续说:“放我走?我已经死了,身体都已经化为白骨,怎么走?这不过又是你的骗术罢了,从你吞噬了我,我们就永远只能混为一体!除非……除非清剑宗招揽了佛修弟子。”   佛修?佛修渡罪孽渡鬼魂。这么说这个无脸怪也是和死气或者鬼魂相关的东西?   卿云皱眉,鬼修应当不会出现在宗门秘境里的。   ------------ 第二十八章 苏师妹,借你的剑一用   如果是死气或者鬼修……   也不知道这世上能不能再找到一把和师兄的涤清剑一样效果的好剑,她愿意花重金购买。   卿云打断这个无脸怪的自说自话,剑尖直指。   “不知这位师姐师承何人?可有让我们出去这幻境的办法?”   清秀的脸刚要再说话,无脸怪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然后那张脸的裂口越缩越小,把清秀的五官给盖住了一半,接着那嘴里吐出和无脸怪一样的嘶哑声音。   “出去?还想出去?!你们不可能出去的!你们不想要那守元果吗?!去摘啊!”   “看起来,”苏半夏吞咽着口水站在一边小声说,“看起来它们融合了。这是人格不稳定吧?”   “人格不稳定?人格是什么?”卿云蹙眉问。   苏半夏顿了下,含糊地解释一句:“就是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性格。师姐,它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说这么久都一直站在这儿没动,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商量一下?”   卿云淡淡道:“它这是行动受限而已,不是好说话。”   这个无脸怪仿佛只能站在瀑布这儿。   不过既然那位死去的不知名师姐已经被“融合”了,那也不需要废话了。   “苏师妹,你试试直接劈开这里,我来对付它。”   劈开?劈开什么?这儿除了天地石头流水,还有什么?苏半夏有点懵,但是又不敢多问,只能假装理解到了,点点头。   在卿云看来,劈开这两个字不能再简单直接了,都没有需要解释的必要,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师妹理解到了,自己则提着剑冲到了瀑布之下。   瀑布又被引用为浓密的水雾,遮挡了一部分视线,尖利的水针从水雾中飞出来。   卿云横剑一挡,水针撞在剑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如同尖锐的石头在精铁上刮过。   这水凝成的针竟有如此威力?!   她神情一肃,剑气一扫,后面飞来的水针被格挡回去,在半空中重新散开成水雾。   水雾貌似取之不尽,弥漫开后,每个角度都能飞出来数不清的水针。她不停格挡,挥剑,但被水针撞击太多次的剑身已经开始颤动,连带着她的手都被震得发麻。   她抿了下唇,把师兄之前给她的一个护身法宝拿了出来。   这个法宝能够打开一层类似结界的屏障,可以消融筑基七层以下修为的单一且密集的攻击。   消融的攻击都被均匀分散到了屏障的每一处,由法宝承受了这些攻击。等到无法再消融的时候,屏障就会碎掉。   但展开这屏障,她就没办法自如行动,只能被动承受攻击。   使用的时机最好是,在将死之前拖延时间,或者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息时间的时候。   她用上这个,就说明这样密集的攻击下,她确实有点吃力,需要一点喘息时间保持体力。   她双眼紧盯着退到瀑布后的无脸怪,透过水雾看它的反应。   它没有再发出之前那种声音,这个环境真实得没了一点怪异之处。就是那张脸仍然还合不上,好像里面那张清秀的脸在拼命往外挤。   死气,魔气侵占人的身体时,通常会出现元神的拉扯。人不甘心被侵占思想,它们不肯轻易放过人,最后谁更胜一筹,出来的就是谁。   看来这么多年了,它们还没有彻底侵占掉对方的意识。   那就还好,只要还没统一,她们走出这环境就更容易一点。   水针还在不断形成,消散,撞在法宝屏障上,化作水,顺着往下流。   卿云看着流下的水痕,预计着这屏障还能坚持的时间,握紧剑柄,右脚往后微微退这个,是蓄势待发的姿势。   “嘭!”   屏障被无数的水针攻破,碎掉了,而屏障后刚刚还静止不动的卿云提着剑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光照下闪着光的锋利剑刃晃了一下,下一秒带着水汽直接刺穿瀑布的水幕。   接着一震,剑尖上的水滴化作带着尾巴的另类水针,贴着无脸怪错身避开的脸刺向后面,最后尾巴相缠,融合成一根针的样子,重重地钉进了瀑布后的石头上。   无脸怪受到了挑衅,发出尖叫声,那种一棍子敲在头上的钝痛感又来了,瀑布也受了影响,水流方向都扭曲了一点,在半空中就炸开成水雾。   仿佛一条白练上接连出现了几个爆炸点。   卿云仗着自己强悍的神识硬抗,手上的剑不停,次次沾上瀑布的水,借着水攻击水。   她学到了新的剑招,剑尖凝成的水针还不够多不够凝聚有力,她就不断地重复,把创立出这一招的无脸怪当作练习对象,在被刺中的危险中调整着自己的水针,直到可以和无脸怪放出的水针硬碰硬。   她仿若领悟到了万转灵经更深一层的含义,可以把若潮剑法又延伸出去一点。   这让她很高兴,忍着痛尝试着把这最新的一招融合到她之前的剑招里,倾身往外挥出横剑。   剑气破开瀑布水幕,让瀑布的流动出现了一个小缺口。如潮似浪的剑气从这个缺口,卷着水席卷而去,接着她手一转,添了水柱的剑气像龙卷风一样直冲无脸怪面门!   它闪身想躲开,可是水龙到了面前,却陡然绞紧,然后嘭一声炸开,水花里喷射出无数的细小水针。   无脸怪没想到自己的招式能被对方这样用来对付它,躲闪不及,水针刺进身体里,像粗暴地给经脉里注入了大量的水一样,胀痛感让它那张诡异的脸都要膨胀炸开似的,十分骇人。   低得让人心里发麻的叫声震荡开来,愤怒,哀怨,恐惧,各种消极情绪都从这声音里传播出来。   卿云却已经利落地收了剑,后退两步,捂住左手臂细细喘气。   正举着剑不停到处砍的苏半夏感受着整个空间的震颤,头晕得想吐,一步三暂停地连忙奔过去扶住卿云。   “师姐?你没事吧?”   卿云摇摇头,视线落在她的诵阳剑上,说:“苏师妹,能借你的剑用一下吗?”   苏半夏一愣,很干脆地把剑递过去,然后接过她那把灵剑。   “师姐你随便用。”   卿云点头,握着不熟悉的剑柄,试着挥了两下,然后道:“你退开点。”   ------------ 第二十九章 人脸果   她能把无脸怪的招式加在若潮剑法上,是因为她的心法——万转灵经的特殊性。   把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水转变成水雾,水针,就可以拥有特殊的攻击性,如果碰上毫不了解她新招式的对手,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既然水可以在若潮剑法下这样转变,那么能不能在诵阳剑的身上也发生这样的转变?   前者让水凝成水针,后者水火相克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反应?   卿云举起了诵阳剑,在无脸怪还在逼出水针的时候,用同样的方法——   右手握着剑往后拉,接着飞速斩断瀑布水幕,携带着怒火般的红色剑气去势汹汹冲向无脸怪,再一转,火龙绞紧拧成一股,嘭一声炸开。   无脸怪下意识避开,以为这水花里还是水针。却不想,炸开的水花迅速被高温蒸发成水雾,水雾裹挟着火气把它包围在里面。   水雾在不断减少,像铁锅里的水迹在柴火的烧制中蒸发消失。   可是这种情况更加说明,温度越来越高了。   无脸怪声音更加诡异,嘶声尖叫着,红色身影在蒸腾的水雾中挣扎着躲避,可是躲不过去。   水流扭曲,天摇地动,空间开始破碎。   苏半夏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招是叫“高温毁容”吧?虽然这无脸怪也没什么容可毁的。可是这一招好狠!她都没想到她的那把剑居然还有这种威力。   卿云退出瀑布周围,重新站在之前那块大石头上,拄着剑平衡自己。   水流忽然停住不流淌了,然后如同镜片一样裂开,“哗”地落在一起,成了一堆碎片,又渐渐消融不见。   幻境消失,或者说维系不下去了,这片地方露出真实的面目来。   死气沉沉的一片荒地,没有河流没有瀑布。   右边的密林仍然存在,左边茂盛的藤蔓已呈现出枯萎之势,只有红彤彤的守元果还有一抹亮色。   低矮的悬崖壁上曾经的瀑布早已不知消失了多少年,只剩地上一滩快要干涸的水。旁边堆积着累累白骨,白骨之上攀爬着一条藤蔓,上面开出一朵枯萎的深红色的花,花遮挡着的地方,有一个干瘪到快要腐烂的深红色果实。   果实像个人头,上面有张垂垂老矣的脸,正扭曲着盯着她们。   看得人有点心理不适,卿云冷淡的声音沉下,说:“吸取死气修炼的妖植?倒是少见。”   果实上那张人脸突然笑起来,发出苍老到气息不匀的声音:   “那是因为这个地方只剩下死气了。我原本只是和那密林里的同族一样的,只因为我离这人人觊觎的守元果更近,受到了牵连罢了。”   “什么牵连?难道还能是守元果让你吸收死气,让你枯萎的吗?”   人脸果阴森笑着,声音里满是愤怒:   “别狂妄,若不是我已经快死了,你们根本别想破我的幻境!我当然受了牵连!你们清剑宗每过十年就要赛派遣弟子进来历练,已经多少年了,进来的弟子我已经数不清了。总之都是贪心不足的人!为了这个守元果,居然还彼此争抢起来哈哈哈哈哈!”   “师兄弟互不相让,道侣彼此背叛,人前说着谦让合作的话,转头就能捅人一剑!我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在我的幻境里恐惧,争吵,自相残杀,然后都变成一堆枯骨。”   “可是你们不仅贪心,还恶意破坏秘境环境,根本不是来试炼的,是来赶尽杀绝的!摘不走守元果,就断了这里的瀑布,虐杀妖兽,让这里死气遍布!”   “没有了水,我根本活不了,只能吸收死气修炼,延缓活下去的时间!可是死气怎么可能有益于除鬼界以外的东西修炼?!”   它像个已经不清醒的老人,愤怒地念念叨叨,诉说着它的不甘和恨意。   卿云没什么触动,主动接下去一句:“所以你的幻境里是以前的这里。如果害怕我们会因为想摘取守元果而再次连累你,那为什么幻境里最显眼的就是这个守元果?”   她忍着头疼和身体上的冰冷不适,继续道:“你还是想用守元果诱惑我们主动踏进这里,还想利用我们去摘守元果。怎么,守元果能让你恢复?让你提升修为化作人形?”   “我的根系在这里。”   人脸果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仿佛比刚刚又苍老了一点:“我已经摆脱不了死气了。”只能延缓死亡,祈祷着等待一个时机。可惜……   这叫什么?自作自受。借着守元果诱捕清剑宗弟子,最后这些弟子附着在白骨上的死气让它痛不欲生,只能缓慢等待死亡。   卿云走近几步,举起剑,垂眸看着一堆白骨,问它:“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不过都是清剑宗的弱小弟子而已!清剑宗的人把我们困在这里给你们试炼,是我们倒霉!可是倒霉的不止是我们,看看这张脸,百年前也算是让你们男道修处处追捧的,可惜蠢笨如猪,活该被骗!”   “被骗了还活在幻想中不愿意醒来,蠢货!而我们居然被这样蠢货遍地的清剑宗困在了这里,我不甘心!我能吸收死气修炼,说明天道容我!可为什么天道不能再施舍好………”   颠倒是非的话没说完,卿云一剑把那张人脸钉在了白骨上,然后扔了一把火。   火焰把那堆白骨,连同那剩下的最后一点水都焚烧殆尽,阴沉的死气在空中消散,像被阳光晒得蒸发的水汽。   肉眼看着是已经消散无形,可是卿云知道,没有经过佛修渡化或者自行散去哀怨的的死气,总有一天又会凝聚起来。   阴灵鸟群或许还会增加。   她隔着那团火看向另一边的枯萎藤蔓。半黄半绿的叶片中间,那守元果没有那么水灵了,略显萎靡。   卿云抬手将剑投掷出去,剑尖正好斩断那半枯萎的果蒂,红色的果实往下掉,她飞身接住,反手就放进了储物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水针刺进她身体里的原因,她总觉得身体冰凉。加上之前阴灵鸟群的声音对神识的攻击,还有这个人脸果的声音攻击,让她头也有些痛,提气运转灵力的时候都有些力气用尽的艰涩感。   等那团火烧尽了,卿云叫上沉默不语的苏半夏。   “走,先离开。”   话音刚落,苏半夏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 第三十章 你就是那个给我送丹药的弟子?   卿云蹙眉,看着苏半夏已经倒在地上,忍着头痛想了想,并未扶她,只是蹲下去语气严肃地问:   “苏师妹,你怎么了?”   “冷,师姐,我好冷啊……”苏半夏眼睛都半闭上了,嘴唇瞬间就变得惨白,冷得牙齿打颤。   可是先不说这并不是冰天雪地并不冷,他们修仙之人对普通的冷热是并不怕的。   她伸手摸上苏半夏的额头,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苏师妹,你刚才可有被那无脸怪的水针刺中?”   苏半夏迟缓地摇摇头,伸手抓住她的道服。   “师姐,是不是,那个声音有问题?”   她说过都断断续续的了,看起来更像是毒发的样子。   卿云摇头:“声音攻击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可能是水,我们之前踩进了水里。那个水可能是………”   她猛地闭了下眼,扶着额角,蹲着的动作有些摇晃。   眩晕感又反复冲荡起来,她眼前有些晃,出现了黑白交错的景象。   而苏半夏已经觉得自己大腿以下被冻僵了,看着她明显的不适,比自己遭了罪还惊恐。   “师姐……师姐……”   师姐倒下了,她这个小菜鸡能死得更快!   可是没办法,很快她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全身被冰封起来了一样,彻底晕过去的最后一秒,瞳孔里倒映着卿云晕倒在地的模样。   荒地又恢复了安静,只时不时地从密林里穿出尖锐的鸟叫声,似哭似啼,听得人头皮发麻。   没过多久,有人掠空而来,停在她们面前。   一只骨瓷似的手伸向卿云。   …   卿云恢复意识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香气,大概是一种灵果或者灵花散发出来的,她常在丹药里闻到这样的气味儿。   可是她们倒下的地方是荒地里,怎么会有什么灵植?   她屏住了呼吸,假装自己并未醒来,尝试着运转灵力。   运转正常,连之前灵力用尽的那种艰涩感都没有了。只是四肢却不太能动,像是被冰寒之气冻久了,还有点僵硬。   看来应该就是之前幻境里的水的问题。那水恐怕就是人脸果旁边那滩水,沉淀着累累白骨的怨气和死气,不知不觉入体后,死气在侵蚀身体。   想起那人脸果上垂垂老矣的哀怨人脸,她心下一沉。   死气和魔气都难以去除,需要特殊的丹药,还要自己够坚定,能和这死气拉扯,把它驱除出体外才行。   她可以忍着痛苦驱除,但是丹药从哪儿来?她身上并没有这样的丹药。   正想着,周围突然响起一点声音,然后是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略沉,带着那股丹药香味儿。   是安济峰的弟子?   来人走近了,停在她旁边看了她很久,随后气息逼近,把她扶了起来,靠在他身上。   接着带着些凉气的手推了颗丹药进她嘴里。   卿云舌尖顶着那颗丹药,睁开眼和来人对视。   是张貌似见过的俊俏脸庞,此时正微愣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随后他镇定下来,开口叫人:“卿云师姐……”   “你是那个给我送丹药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她直接问,舌尖把丹药顶了出去,落在他手心里。   看起来是在询问“你是不是那个弟子”,实际上已经笃定他就是了。   他沉默片刻,说:“周郁林。”   “安济峰弟子周郁林,安阳的师弟?”   “不是安阳的师弟,”周郁林仍旧还抱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是周郁林。”   这有什么区别吗?   卿云蹙眉,轻斥道:“放开我。”   哪知道宗门里的师弟可并不都是乖巧听话的,周郁林并没有松手,反而又把丹药喂到了她嘴边。   “卿云师姐,你们中了死寒之气,身体冰寒,现在还动不了,需要服用归附丹然后打坐把死气驱除出去。这是我刚才炼制的归附丹。”   卿云清凌凌的目光盯着他看,见他应该没说谎,这才微张着嘴吞下丹药。   “好了,可以放开了。”   周郁林环在她肩上的手动了动,微抿着唇看了她两眼,才慢慢放开了,让她重新躺在了身下那块比较平整的石块上。   他没多说话,卿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个山洞,不大,石块嶙峋,但胜在干燥。   她看向站在旁边,投下一片阴影的周郁林,问:“苏师妹呢?”   周郁林微微愣了下,仿佛在思考她说的苏师妹是谁,随后才想起,他救回来的不止一个人。   周郁林退开两步,露出身后被挡住的人。   苏半夏就那么躺在地上,脑袋下面还硌着块小石头,不知道是不是手脚摆放姿势不太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挣扎很痛苦,脸色苍白,额头上密密的都是汗。   卿云又蹙眉:“为何不给苏师妹换个地方?她很不舒服。”   周郁林俊俏的脸转过去看了眼,又转回来看着她,道:“她只是在和死气拉扯。”   死气入体,那种白骨生前的怨恨,愤怒,悲痛等情绪都会直接影响到本人,会勾起心里消极的回忆,经历的坎坷越多,把死气驱除出体外就越难。   和心魔有点相似。   这是正常的,看苏半夏那满脸痛苦的样子,恐怕情况不太好。   “你给她服用了这个丹药吗?”   周郁林神色自然:“没有。我带着的归附草只够炼制一枚丹药。”   卿云偏头看着他:“只有一枚?那还有其他丹药可以替代吗?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我给她吃了几颗清念丹,可以帮上一点忙,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   她又问:“那为何不把归附丹给她?我修为比她高,且驱除死气要比她容易一些。”   周郁林:“不可能。那不是修为高低能决定的。卿云……师姐,你先别管她了,试着运转灵力,把死气先驱除出去。”   她沉沉看他一眼,闭上了眼睛,吸收着周边亲近她的灵气,凝聚成股股水流一样,冲刷着经脉,把那些仿若已经缠上她血肉的灰黑色死气慢慢往外排挤。   周郁林就守在她身边,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他本想先只做一个不多接触的师弟的,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那个总是给她送药的人是他。   他还怎么只做一个师弟,只做安济峰上安阳的师弟?   ------------ 第三十一章 只要有师姐在,这就是好事   苏半夏在层层的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冷汗淋漓,全身都很痛。   特别是后脑勺,特别痛。   她浑浑噩噩地伸手想要揉一揉,可是一摸就摸到了后脑勺下垫着的一块石头。   她记得自己倒下去的时候脑袋偏枕在手臂上的,并不是这个姿势。   那就是有人救了她们,是宗门里守望相助的弟子们吧?   ………可这是哪个不讲礼貌的弟子搞的?!不知道石块硌在后脑勺上很容易把人从脑震荡变成得了脑震荡的死人吗?!   她颤抖着手把后脑勺下的石头扔开,尝试着爬起来。   刚爬起来坐着,面前投下来一片阴影,有个人站在她面前。   “可有不适?”   声音跟咬开冬枣时的那清脆响动似的,清朗中带着抹回甘。   苏半夏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周,周师兄?”   还能认出人来,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他略一点头,重新转身走回去,站在卿云身边。   卿云手脚已经可以动了,正盘腿坐在平整的大石上打坐。   她面色也隐隐有些挣扎,不过很快就消失,人也慢慢平和下来,然后在两个人的视线中缓缓睁开眼睛。   苏半夏激动得很,连忙跑过去:“小师姐,你没事吧?”   周郁林把她挡在大石之外:“掐诀净身。”   “………”几个意思?   卿云:“苏师妹,你的道服有些脏了,穿着恐不舒服。”   苏半夏立马点头:“是是是,这就换一身。”   不对,不就这一身吗?   卿云再次提醒:“净身诀你不会吗?”   “……会会会!当然会!”   她绞尽脑汁回忆起那些存在于脑海里,已经形成反射的口诀,而卿云收回审视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周郁林。   “周师弟,还没问过,你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周郁林平静回答:“刚进秘境不久,我就看见师姐你腾空向一群阴灵鸟出剑了,所以一直在尝试着往你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一开始在那片荒地外面一直没有发现你们的踪迹,但没想到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你们突然又出现了。卿云师姐,可是遇上了幻境?”   卿云垂眸嗯一声:“对。周师弟落在了哪片地方?怎会一直寻找我们?”   他再答:“我落在了一处平原上,遇上了蜘蛛精,不算太难对付。看见师姐你出剑斩杀阴灵鸟群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们会遇上大量死气,看那阴灵鸟的数量,那片地方的死气恐怕很浓。”   卿云颔首,算是相信了他的说辞,但紧接着下一句话就把他问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要偷偷给我送丹药?”   周郁林有些赧然。   “我………”   卿云:“安阳说你喜欢我。”   周郁林吃惊抬头:“他为何知道?”   卿云就那样盯着他,直把他盯得偏过头去,脖颈上喉结上下起伏。   “我,我确实仰慕师姐。”   这话说得缓慢又坚定,但看得出来,他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只是卿云的问题打乱了他的节奏。   “为何仰慕我?”卿云冷淡地问,“我与周师弟应当没见过,周师弟如何会仰慕一个没见过的人?”   难不成还真是安阳说的那样,弟子们看她长得好看,所以单方面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呵,不好好修炼就想着这些男欢女爱之事,难怪某些弟子修为散漫。   想到这里,她看向周郁林的目光都带上了审视。   这个周师弟修为应当是不错的,次次送药在她洞府门口,都没被她抓到过。   既是师弟,修为却不错,天赋应当也是不错的。天赋不错的人,不专注于修炼,更让人觉得散漫。   周郁林却不像她所想的,偏过头来,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师姐可曾记得,你被掌门收徒之前的事?”   掌门收徒之前……   她是这镜元洲上一个凡人国的普通孩子,听师兄说,家世不如何,且父母早亡,碰上前来收弟子的清剑宗众人,是因为不小心在同一条街道上偷偷用剑刺死了一个恶汉,恰好被师兄看见了,这才把她收去了清剑宗。   她问:“你我二人在凡人界就见过?”   周郁林点头:“你救了我,在我即将被人打死之前。我当时爬不起来,只能看着师姐你跟着师兄师姐们离开。但我知道你去的是清剑宗。”   所以他想尽办法,在宗门第二次收弟子时,也进了清剑宗。知道她是剑修,而半剑峰又不再收徒了后,他就进了百炼峰当剑修,等待百炼峰掌峰的考验。   可是当剑修,总有一日会和她对上,所以在听说她在练剑时受伤后,他求了掌峰,说不想当剑修了,转而去了安济峰当丹修。   他在丹修一行上还算有点天赋,顺利被悯纯真君收入了门下。   再然后,可以正大光明站在她面前了。   他们二人面对面说着话,已经处理干净衣服的苏半夏在后面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居然还有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戏码?   这多痴情啊,报恩师弟苦苦追随,恋上助人为乐冷淡师姐,这么看来以前电视剧里的戏码还是挺符合实际的。   可是天仙大师兄怎么办?!   她悄咪/咪竖起耳朵听着卿云接下来的话。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进入清剑宗,踏上修仙之路,那也算……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可周师弟,你既入了这条路,就应该抓好这个机会,专心修炼。你天赋应当不错的。”   周郁林听她说完,也不知道过没过脑子,只是略点头:“我知道。修仙与否长生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但清剑宗里有师姐,我就觉得这件事是好事。”   当着苏师妹的面说这样的话,卿云打算不理睬,问起旁的事。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日,距离秘境关闭时间还有多久?”   秘境一次只开放一月,在进入秘境三天之后到一月之内,皆可捏碎玉牌传送出去。一月之后,剩下的所有人都会被统一传送出去。留在最后出去的人,通常就是实力比较强的人。   她们在密林那边待了一日,晕倒之后不知道睡了几日。   周郁林垂眸,道:“第三日了,已经有弟子捏碎了玉牌。”   “恐怕也已经有弟子遇难。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苏师妹,再恢复半日,我们就出去。”   一旁听墙角的苏半夏立马立起头来:“好的好的好的,师姐你说了算!”   ------------ 第三十二章 这个剑招留给临寒剑   她们商量着出去再历练,没被提及的周郁林无声站在一旁。   他连多看她两眼都没勇气,更别说开口让她带上他一起。   就如同当年,他虽然已经浑浑噩噩快要死掉,却是可以开口叫住她的,只是开不了口。   她一步步走向穿着道服的仙人们,纵然也和他一样穿着褴褛,却神态自若脚步不停,好像她生来就该是和那些人一样,就该穿着干净的道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苟且偷生的他。   他明明没有被毒哑,却说不出话来,像是被存放久了的粘糖黏住了嗓子,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来。   更何况他当时连她叫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在陆鹤禁问她名字的时候,听到她说出“卿云”两个字的。   托她开口说了这两个字的福,他一步步爬到清剑宗的时候,才能向别人打听起她的事情来。   或许在很多修仙者眼里,救人与被救只是一场因果关系,但于他而言,于一个受尽磋磨,自认为就要这样浑浑噩噩命归于西的尘世蜉蝣而言,那是支持他爬起来再苟延残喘几年的支柱。   纵然她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   “卿云师姐。”   他开口叫住了卿云,仿佛吞咽着当年那块黏在喉咙上的变质粘糖,许久才在她的注视下,说出下一句话。   “可不可以,带上我?”   同是清剑宗弟子,自己又是师姐,对方还救了她,于情于理都要答应这个请求。   所以出山洞的时候,她允许周郁林跟在了身后。   苏半夏一直很殷勤地跟着,抱着诵阳剑,偷摸看一眼后面跟着的周郁林,再看一眼卿云。   遇上这么个主动出击的,想要以身相许的男人,一心只想着修炼的单纯师姐真的能抵挡得住吗?   大师兄,你再闭个几年关出来,师姐孩子都能有了!   卿云不知道身后两个人各自在想什么,从山洞出来后,她边走边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秘境算是一方小世界,但和真实的环境又有所不同,这儿能同时拥有雪原和荒山,有不生一草的沙地,也有灌木丛生的密林,甚至还有被火烧得焦黑的土地,以及从这焦土中蜿蜒而过的河流。   河流的发源地是那片雪原。   这秘境很大,她至今还没看见过其他同门,也不知道之前周郁林是走了多远才找到她们。   “我要往雪原走,”她停下,回头看着苏半夏和周郁林,说:“你们可以不同我一道。”   她没有特别想找的宝物,也没打算去抢其他弟子得到的东西。她才领悟到了万转灵经的新的一层境界,修为壁垒有所松动,此时忍不住想找个好地方再试试把新知识和若潮剑法融合,试试能不能一举找到新的练剑方式。   说不定还能再进阶一层。   她是很认真地在说,可是苏半夏立马就摇头了:“小师姐,我说了要跟着你的,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   她才来呢,连什么宝物对自己有好处都不太了解,还是别去和同门弟子自相残杀了。   至于周郁林,他直接就说:“雪原上有特别的灵植,我也恰好要去。而且我是丹修,医修也做得,带上我更好。”   这是要开始毛遂自荐,突出自己的用处来竞聘上岗了?   苏半夏“失去大腿”的危机感立马就上来了,也对着卿云说:“我是剑修……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是师姐你可以用我的诵阳剑啊!而且我听话得很,什么都听师姐你的!”   表忠心谁不会啊!?   周郁林皱着眉看她一眼,再看向卿云。   “师姐,也可以带上她,她是体修。”   必要时候很抗打。   苏半夏一瞪眼,这人怎么回事,师姐还没通知上岗呢就拿出合伙人的姿态来干涉其他合伙人的加入了!   卿云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语气还不对劲,心想难道师弟师妹们之间关系不和?   师父和师兄总是说,宗门里弟子们关系都不错,多接触也可以。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人人关系都不错的。   比如安阳和周嵊。   安阳和周嵊……对了,他们两人貌似提起过,苏师妹之前爱慕周师弟,但周师弟少有搭理,如今周师弟又向她表露了心意。   恐怕是因为这个才关系不和的。   真是胡闹,空有天赋却耽于情爱,把修炼的时间用在这种飘渺的事情上。   思及此,卿云蹙眉,转身道:“要一起那就跟上。”   他们沿着河流一路向前,追根溯源到了雪原的边缘。   一片旷野下的雪原,远眺还能看见隐藏在风雪之下的雪山。雪化成水汇聚成河流的那块地方,冰棱上流下雪水,滴答滴答的。白日的烈阳照射在这些冰棱上,发出刺眼的光。   她停下来,盯着那些或长或短的冰棱看了会儿。   她不开口,后面两个人就不敢多说话,静静等待着。   不是畏惧师姐这个名头,只是她本身就长得一副冰雪之姿,生人勿近的样貌,加上性情也冷淡,不说话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威压在。   偶尔多说一句话,又会让人以为她和善,忍不住多说好多言不由衷词不达意的好话出来。要是因此让她皱眉了,说话的人又会立马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即便全程就那么一句话,也能让人心神大乱。   这大概就是……强者的压迫感?苏半夏想。   强者·卿云对阳光下的冰棱起了兴趣,在心里不断思考着,恍然看见后面还有两个人,才意识到自己这已经不是独自一人在岫玉洞府或者百炼泉下的时候了,她还带着师弟师妹,需要多开口说点话。   “你们看,”她抬手指着那些冰棱,清冷声音道:“这儿的雪有三种形态。松散的雪,坚硬的冰,柔软的水。雪变成冰,冰化作水,同时,水也能化作冰。这个过程同时进行,很顺畅自然。如果我们碰到了水,但需要冰来对付别人,是不是可以仿造这一点自然规律,加入剑法里?”   周郁林道:“可以是可以,但需要修炼的剑法和剑本身都符合这样的特性,比如用火属性的剑和剑法,只能把冰化作水。”   卿云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没关系,这一招可以给临寒剑留着。   ——   小师姐没事就琢磨怎么用别人的剑,暗地里练起剑招来   ------------ 第三十三章 这宛如钢丝球洗脸   走进雪原后,三人就紧绷起来。   秘境里处处都有机遇,也处处都是危险。虽然入眼全是一片刺眼的白,仿佛没有什么可以生存,但是修仙界无奇不有,这皑皑白雪下说不定就隐藏着什么怪东西。   就算没有,前面那平地而起的风雪也是个考验。   他们缓慢前进,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但被突然的风雪一刮过,脚印就全然不见了踪迹。   刚刚还在风雪肆虐的风暴周围并未靠近的三个人,也同时消失了。   雪原上又是一片平静。   而陡然进入风雪之间的三人,正迎头接受如同罡风一样的刺骨考验。   那看起来漫天飘零的温和风雪,居然如此猛烈,呼啸着,直把人刮得睁不开眼。   像裹挟着沙砾的剑气直冲面门,仿佛已经在身上留下了刮蹭的血痕,刺得卿云皱眉,以手覆面。   她穿着法衣尚且如此,不知道后面两人能否受得了。   卿云沉声问看起来娇弱些的苏半夏:“苏师妹,可还好?”   风雪吹散了她的声音,苏半夏听得不是很清楚,拄着剑勉力前进。   “师姐,不用管我,我跟上了!”   才不是!她感觉非常不好!这他妈风怎么这么像人抽了一巴掌在她脸上然后又用钢丝球给她洗脸的感觉?!   卿云听她说跟上了,也不再管,紧握着剑继续往前。   没问周郁林。   周郁林紧抿着唇跟上,刮在脸上的风已经将脸刮破,他自己都闻到了血腥味,却没管,连遮挡一下都不考虑,就这么直敞敞地缓慢行走着,甚至还大跨步越过了卿云,挡在了她面前。   紧抿的唇就跟黏在一起了似的,并不开口说话。   卿云看了他后背一眼,把他往后拉。   “如何能让师弟在前面挡着,你修为不如我,莫要逞强。”   修为不如她……   周郁林简直心生郁结。   凌冽的风雪还在持续刮着,他们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盯着那雪看久了眼睛还会刺痛。   他们在这风雪里迷失了方向。这是很不好的事情,因为大概率说明他们在顺着这风雪想要他们去的方向走,前方定然不是什么安全地方。   “准备好,随时应对。”   卿云拔出剑,风雪刮蹭在她手上,剑刃仿佛都被刮出了痕迹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在这风雪里拔剑,居然有种阻力感,好似有人在阻止他们的行动。   和百炼泉的重力压制有些像。   她用上了八分的力,拔出剑,剑刃出鞘的特殊声音让她头脑一震,接着自右下方往上挥出一剑,再重重往下一划!   四周肆虐的风雪停滞一瞬,像封闭的空间被划破了个口子,这些风暴慢慢往外泄,罡风割在脸上一般的疼痛感陡然减弱了不少。   他们又回到了雪原边上。   然后他们就发现,他们距离刚刚的河流源头不过百米而已,而抬头望去,如之前刚踏进这里一样,远处的雪原上肆虐着风雪风暴。   刚才忍着风雪刮身的痛感努力前进的距离,在卿云计算来,少说也有快千米。但现在看来却仅仅百米,是她的感觉出错了,还是他们刚刚走过的距离都是假的,那些风雪是想把他们带进真正的“路”?   卿云握紧剑,沉声道:“继续走。”   三人继续之前的行动,再一次从雪原边缘走到了那漫天风雪中。   这次不同了,在经过觉察不出长短的一段路程后,风雪骤然消失,耳边一片寂静。   他们到了雪山脚下。   再回首时,只能看见望不到边的白色雪原,没有荒地,没有密林,仿佛这个秘境里本来就只有这一片白色禁地。   像是穿过了一个特殊的“门”。   卿云站在原地环视一圈。   “我们之前看到的雪山,没有这么高大。”   周郁林嗯一声:“之前看到的是土丘,现在是高山。而且我从未见过哪座雪山是只有半山腰才有雪的。”   奇怪的风雪,奇怪的雪山,奇怪的地方。   周郁林突然闭上眼睛,轻嗅一下,随后睁开眼抬头看向半山腰那一圈白色的雪,说:“那上面有凝霜草。”   凝霜草是炼制聚寒丹和回天丸的材料。两种丹药,前者用于纯阳之体的中和,和伪纯阴之体的打造;后者是经脉俱断灵力四散等问题的救命丹药,可以延续死亡时间等待救助。   总之这是一株很重要的灵草。   周郁林看着她道:“凝霜草难得,可以炼制回天丸,必要时候或许能救师姐一命。师姐,我想要那株草,可以等我一下吗?”   卿云颔首。   “不必为我炼制,凝霜草难得,你就留着,宗门总有人会用上。”   这样的话他能神色自然带进字里行间,她却觉得不妥,说完这句直言拒绝的话后,就立马偏开头道:   “只是这座雪山上只有半山腰有雪,肯定有古怪,且很大可能那凝霜草就是个诱饵。”   周郁林敛下神色,道:“但值得一试。”   然后也拿出来了剑——他在成为丹修前本就准备做个剑修,随时备剑是正常事。   不过这把剑算不上顶好,卿云在心里评价一句。   “听说师姐擅长同时使用多把剑,我这把剑是在百炼峰的时候偶然得到的,它叫听云。”   旁边默默当隐形人的苏半夏:不要脸,如此明晃晃的心思,生怕师姐看不出来似的。   卿云垂着眼睫无动于衷,只冷淡地“嗯”了一声,随后道:“你去采凝霜草,我和苏师妹在旁边协助。速战速决,听闻凝霜草无法在普通的储物袋中存放。”   周郁林摇头:“我带有专门用来存放这样的灵植的冰盒,师姐不用担心。”   他想多了,卿云并没有担心。   她提着剑走在最前面。这座雪山只有半山腰上有雪覆盖,牵山脚和山顶都是光秃秃的岩石,要一步步爬上去很难。   不过抬头可以看到有些还算平整的地方,她踩在山脚的石块上,飞身上山,数次之后才落在那块平整处,然后对下面的两人说:   “要小心,踩过的地方石块散落,松散得很,很容易卸力。”   苏半夏刚要点头,周郁林就已经利落点头说:“我会小心的,师姐。”   真当这句话对他一个人说的,当她是死人啊?!   ——   清剑宗上下千年,其弟子的审美的最高水平都只表现在剑的名字上   ------------ 第三十四章 周郁林尸身   待三人都飞身上了半山腰,卿云看着眼前界限分明的雪,用剑轻轻刺进去试探了一下。   好似没什么问题。   周郁林取出冰盒,忍着凝霜草周围的刺骨寒气,伸手靠近。   凝霜草特殊,生长环境恶劣,周围基本不会有任何的妖兽能蛰伏,他们不用担心会有伴生兽突然袭击。   但也因为它的特殊性,不能用剑或者其他东西采摘,否则就会枯萎,失去凝霜聚寒的效果,所以只能手摘。   他忍着冰冷刺痛,一点点挖开草根下的雪,小心翼翼把凝霜草全根挖出。   卿云就警惕地看着四处,精神高度集中。待看见周郁林把凝霜草彻底摘了出来,放进冰盒里,就更是握紧了剑,紧绷起身体。   果然,凝霜草一摘,这半山腰的雪就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居然开始塌陷。   厚重的雪一点点往下漏,仿佛这半山腰上并不是什么山体,里面凭空出现了一个深洞,慢慢吞噬消化着这些已经无用的雪。   不过眨眼之间,雪陷漏的速度越来越快,像塌方一样,很快半山腰上就出现了一个缺口。照着这速度下去,十息之后,这雪山就会塌陷掉一半,最后只剩山脚。   卿云快速后退,在脚下那一片地方被“吞噬”之前,飞身下山,落在远离山脚的地方。   周郁林垂着满是冰霜覆盖的右手,和苏半夏一前一后也退了下来。   卿云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山体在短短片刻就消失不见,听着那轰然塌陷的沉闷声响,心道不好。   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会出问题,但他们摘了凝霜草后雪山就塌陷了,肯定引出了什么东西。   塌陷的动静还没停下来,雪山上的雪消失不见,轰然倒塌的山顶砸出了一阵尘土,巨石滚落,砸在雪原上,引起雪原震颤。   卿云闪躲着退远,准备等山体塌陷的情况好一点了,在塌陷上空看一眼“吞噬”了雪的山体的具体情况。   但不等她想得再详细些,刚有停滞征兆的山体塌陷突然增剧,且仅剩的山脚那一片山体里,突然喷涌出来漫天的冰雪。   就好像刚刚塌陷进去的石块把原本储存在山体空洞里的雪,全都挤压了出来。   雪崩之势。   周郁林大喊:“跑!御剑!”   苏半夏拔腿就跑,跑到一半,雪都要盖在她身上了,她才想起来御剑闯出去。   卿云却和他们不同。   她第一时间就御剑升空,与漫天喷涌而出的雪对立着。   在辽阔到看不见边际的雪原上,在铺天盖地势不可挡的雪崩前,她实在渺小,两相比较,产生一种宛如蚍蜉撼树的巨大差异感。   可是当她举起了剑,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利落一剑,剑气嗡鸣,在半空中震起透明的波浪,直冲向喷涌而出的雪。   那些势不可挡的雪仿佛被放置在了汹涌的浪潮中,跟着波浪冲击的动作回荡,被推回了山体之中,雪崩稍有停滞。   可惜,这只是一部分而已。   山倾雪崩之势一旦开始,几乎就没有停下的可能。刚刚被她剑气阻滞一瞬的雪崩突然更加势不可挡地反弹了,两边的雪挤压过来,渺小的三个人瞬间就被掀翻,被盖在了铺天盖地的雪里。   卿云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被这看似轻盈的雪掀倒在地上,不过片刻就被掩埋得暗不见天日。   被埋进雪里后,她恍然觉得自己在下沉。可只是被雪掩埋而已,人还是在雪原上躺着的,为什么会下沉?下沉又会沉到哪里去?   风雪一刮,雪原上一片宁静,刚刚山倾雪崩的景象好似从没存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卿云恢复了意识,拄着剑从半人厚的雪里站起来。   不甚在意地抖落身上的雪渣,她抬眼往前看去。   又是平静辽阔的雪原,不过这次连雪山也没有了,天上飘着雪花,整片天地平坦,广阔,寂静。   再回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被剑刺穿丹田的周郁林仰面躺着,安静地阖着眼,飘下的雪把他身形掩盖了一半,已经不再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下洇出。   在他旁边不远处,苏半夏还没完全躺下去,胸口插着一把剑,剑尖穿过她的身体钉在地上,支撑起了她的上半身,从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在剑身上。   卿云受惊般收回视线,左手二指并起,在眼睛上轻轻一划,再睁开眼,却还是能看见那副景象。   不,这要不就是又一个幻境,要不就是一个阵法。   周师弟和苏师妹既然能被安济峰和百炼峰的真君收入门下,那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身上带的法宝也不会少,不会这么容易陨落。   她再闭了闭眼,上前几步,用剑拨开周郁林腹部的积雪,露出伤口。   暗色的血已经没有再流出来,刺中他的那把剑上血也已经凝固了,看起来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   目光移动到他脸上。那张俊俏的脸此时苍白僵硬,唇上还落了些雪花,把他嘴角的血迹挡住了。   如果这雪再飘一会儿,这两具尸体就会彻底被掩盖起来。   她压下心悸,转而去看苏半夏。   仍然是苍白僵硬的,脸上表情扭曲,像是生前遭受了很大的折磨,洞穿她胸口的那把剑上……   卿云目光一凝。   那把剑,是诵阳剑。   再重新看刺中周郁林的那把剑,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听云剑,她对剑通常记得深刻,不会认错。   为什么听云剑和诵阳剑会刺中自己的主人?看这洞穿伤,根本不是自己杀自己的姿势能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那还有谁能用他们自己的剑杀了他们?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但这更不可能了,她又没入魔,如何会残害同门?   她分明是被雪掩埋了后就在下沉,随即就醒来了,根本没做这样的事。   卿云试着拔出两把剑。   剑身从血肉之躯里拔出来,血迹遍布,而刚刚还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如同碎掉的冰,一点点消失不见。   她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股寒气从后背窜上来,浅浅淡淡的,萦绕在周身。   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既定的结果,她有些失措地移开视线,抛下那两把沾满血的剑,凭着直觉往右边走去。   天地茫茫,刺眼的白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 第三十五章 谁杀了师兄?   在望不到边的雪原上走了很久,卿云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四处都一样,鹅毛大雪飘在空中,把脚下的雪地再添厚一层。   她感觉到了冷。   不是之前中了死气的那张冷,而是如凡人在冬季里感受到的那种普通的冰冷,促使着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厚厚的衣物裹上,再披上一件大氅,迎着雪艰难跋涉。   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让她觉得体内的热气也一点点在和外界交换,很快就要冻到失去知觉。   灵力好像也在流失,不管这是幻境还是阵法,都必须想办法尽快出去。   僵直的手动了动,握住剑柄,用尽最大力气横扫一剑。   地上的雪如同被海浪卷开,登陆上岸,扑在海滩上消失不见,露出了这一层雪下的真实面貌。   是尸体。   一层垒一层,暗红的血液里泡着好多人的尸体,胡乱叠着。有些死气沉沉的脸正对着她的方向,让她不得不看得一清二楚。   好多人都穿着白色的道服,最上面那个血人,只有腰侧的道服还认得出颜色,是白色镶金色暗纹的,腰间佩戴着一块熟悉的玉佩,涤清剑沾着自己主人的血,把他同身下的弟子,都钉在了地上。   旁边还有熟悉的人。   总是拌嘴的安阳和周嵊师兄,尸身不全,已经看不清是因何而死。   她踉跄着后退,有片刻的失神。   为何会出现他们的尸身?为何会看到这样恐怖的景象?是要告诉她什么,还是在投射自己的内心?   她失措地思考着无数个问题,天上突然响起叫声。   刚刚还只有雪花飘落的空中,此时出现了一群秃鹫,它们张开翅膀盘旋在尸骸上方,刺耳的声音一声接一声,随后往下俯冲。   卿云睁大眼睛,举着剑往前冲,大喊一声:“不要!”   可慢慢失去灵力的自己在这寒冷的地方根本比不上秃鹫的速度,只能跌坐在雪地上,眼睁睁看着秃鹫们分食着师兄的尸身。   她呼吸急促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浑身都开始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谁杀了他们?!谁杀了师兄?!   没人回答她,但有个答案慢慢浮上心头。   是她,是她杀了师兄,杀了同门。   可是为什么?!   她落下两行泪来,扑过去想要阻止那些秃鹫。   没有用剑,她就如同失去了武器的凡人,柔弱的手根本毫无用处,只能跌坐在地上,无措地大声喊叫。   那些饱食一顿的秃鹫又盘旋升空,在她头顶鸣叫,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眼眶血红,死死地盯着它们。   然后就看到,那些刚刚还盘旋着的秃鹫突然惨叫连连,好像有什么人把它们从中间撕裂开来,血色飞溅,鸟身很快下坠,落在师兄师弟们残缺不全的尸身上。   如果是她杀了同门,那么这些秃鹫又是谁杀的?   也是她吗?可她没用剑……   没有剑的卿云,还是那个能以一己之力救下师兄弟的小师姐吗?   她惶然,恐惧,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喊叫,头脑阵阵发晕。   又一次从雪堆里爬起来。   卿云拔剑四顾。   没有尸骸,没有秃鹫,她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在茫茫雪原间迷失了方向。   还能不能再用剑扫开雪?还会不会看到师兄的尸身?   她没有迟疑,停在原地,拔剑斩下!   雪地发出轰然响声,在震颤,在吼叫。   可她没停,不断挥剑,把在岫玉洞府里,在百炼泉下,在刚刚的人脸果幻境里用过的所有剑招,全都试了一遍。   她不懂如何找阵眼,也不懂如何寻找幻境不对劲的地方,但她知道,阵法和幻境在蛮力下同样可以破,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一点罢了。   卿云就这样不断挥剑,察觉到灵力枯竭,就从储物袋里拿出丹药吃,然后继续挥剑,像是在发泄刚刚的惊惧和恐慌。   剑气如同堆积的波浪,一层层叠加,最终变成海啸,把这里的雪层掀开,让雪地震颤,使得那飘然而至的雪花中断。   她的暴力出剑不是没有用的。   雪花陡然化作了利器,呼啸着朝她飞近。   有了危险,卿云反而放轻松了点。当阵法和幻境察觉到威胁,才会生出杀机,这说明刚刚的一切确实是有人特意幻化出来让她看的,那就不是真实的。   又一次出剑,雪花化作的利器在剑身上刮过,发出刺耳的响声。她抽剑斜挡,把那些尖刃扫退,同时不停闪身,柔软的身体灵活地躲避着四周的暗器。   卿云速度很快,闪躲的身影只留下影子,刺眼的白雪反射在剑刃上发出的亮光一晃,又是一排利器被挡掉。   她弯腰躲过耳后呼啸而来的两片雪花,起身时顺着力道,用剑尖挑起地上的雪,运转心法,手腕一转,随后松开了剑柄。   灵剑高速旋转,被挑起来的雪花震颤一瞬后也跟着旋转起来,在旋转中剥脱多余的形状,化作小小的透明的冰棱灵剑,天女散花一般从不同的角度飞出,正中那些雪花。   她就站在灵剑旁边,被这些小的冰棱灵剑围在中间,动用神识尽力操控着它们。   她发现了不用火属性的剑也可以让雪化作水又凝固成冰棱的办法。   雪地里的雪取之不尽,千千万万枚冰棱小剑飞出去,在半空中和那些雪花利器对上,撞出一阵震荡。   雪开始渐渐变少,雪地震颤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一批冰棱小剑飞出去,撞上的不再是雪花,而是一层看不见的壁垒。随后——   雪地轰然塌陷,卿云收回剑,跟着塌陷的地方往下沉,勉强睁眼看着整个下陷的过程。   真的是一个陷洞,就在最初塌陷到只剩山脚的那座山体里。   里面倒是没有雪了,只剩一个枯坐着的人。   她站起来,抖落雪,收起大氅。   “你是何人?”   这人身上穿着清剑宗的白色道服,只是样式貌似有些不同,且看起来有些陈旧了。他眼神阴冷,看向她的目光如同一团冰冷幽火,让人感觉如蛆附体,浑身不适。   “又是一个清剑宗弟子,又是一个十年了啊。”   他说话声音也透着股阴冷:“可惜居然是个女娃娃,这样的天赋,浪费了,只能吃了补修为。还是拖外面那个男弟子进来吧,更有用些。”   卿云心中咯噔,陡然蹙眉:“鬼修?!”   ------------ 第三十六章 困杀我宗门弟子,该死!   那个枯坐着的弟子仰头起来,露出死气遍布的脸,脸上黑色血管凸起,像特殊的纹路一样。   卿云不认识这个被鬼修夺舍的弟子,但听他所说,恐怕已经在这个秘境里很久了。   太奇怪了,鬼修是如何避开各位元婴金丹的眼目,进入他们清剑宗的秘境的?还是说,一开始他就夺舍了某个弟子,等到秘境开启后堂而皇之地进来的?   她垂眸看着那张脸,想到刚才雪原里的尸海,阖了阖眼,问:“你为何会在我清剑宗的试炼秘境里?”   那鬼修桀桀笑着:“很容易猜到的,不是吗?你们清剑宗弟子并不是人人都埋头苦修的,道貌岸然的人比鬼更加像鬼。”   “可是鬼修无法吸收灵气,夺舍也只能选将死之人,你进这秘境根本不划算。你是为了躲避什么人?”   鬼修歪头,脖子咔哒一声折断,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很聪明,可惜了,聪明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不如你再想想,为什么我不能吸收灵气却能熬过你们清剑宗每十年的秘境关闭期?”   卿云握紧了剑,脸色难看,一字一句道:“雪山围困。”   宗门里每次进入秘境试炼的弟子,几乎是当时对应修为范围里的所有人。   比如筑基七层到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除了之前就进来过又还没有突破金丹修为的一部分弟子,其他人几乎都进了这个秘境。   那么多弟子,进入秘境后肯定是会有一部分到这雪原里的。   进来之后就会碰上她之前经历的那一切,先耗灵力,再耗心神,最后被困死在那片雪原上,成为雪下真正的尸海里的一具骸骨。   尸海形成,成为鬼修提取死气的最佳地点。   这就是个残害她同门的,死气冲天的阴暗阵法,必须想办法摧毁。   “你是可以围困弟子制造死气,但肯定不是踏进这片雪原的每一个弟子都这样死了,”她声音微冷道,“那些像我一样破了阵走到你面前的弟子呢?”   “不能成为养料,那就成为容器。”   鬼修的声音像是砂纸刮在墙上,难听至极,说出的话也让人生厌。   “所以你不仅是围困我同门制造尸海提取死气,还在变相地挑选容器,好让你夺舍逃离这秘境吗?简直罪不可恕!”   卿云满脸寒霜,一抬手,剑随意念出,速度极快地直刺鬼修头颅。   鬼修一改刚才死气沉沉不动弹的样子,起身快速退开,恰好险险避开剑刃。   但剑往他身后刺空后,又转了方向重新回到卿云手中,剑尖绕了一圈,在鬼修身上刮过,在那已死的肉体上留下一道伤口。   鬼修伸出苍白的指尖摸了一下伤口,没有血流出来。   “不自量力。”他像是被惹怒了,把身边一把落灰的剑举起来,很自然地使出清剑宗人人都会的清风剑法。   只是这剑气也仿佛带上了尸海里的血腥味,还有阴冷气息,让这防御为主的剑法变成了阴森邪恶的杀招,让人避之不及。   并且在这剑招之后,山体外的雪像有生命一样,涌进了这凹陷的地方,重新堆积,限制了卿云行动的速度。   她被迫又用了刚才在雪原上领悟的那招,抽剑在周身赫赫挥动几下,姿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接着剑尖斜挑,剑气卷起阵阵雪的同时,还卷起了轻飘飘的衣袂。   然后剑身一转,脱手震颤,腾空的雪在极短的时间内化水,又结冰,化作根根冰棱,旋转着朝鬼修攻击而去!   整个出剑全程,她都平静又冷淡,完全没有慌乱和恐惧之意,好似只要握住剑,面前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可能阻挡住她。   鬼修近距离见识到了雪花化作冰棱的情况,讶然于她的天赋,鬼影攻击的速度慢了一瞬。   卿云正等着这一刻。   和从未见过之人当对手有个好处,他们总是想当然地以为事情的真相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所以潜意识里会对其他方面的防备有所懈怠。   比如她用剑把雪花化作冰棱,乍看全是剑在起作用,因为剑和冰棱同时在旋转,且剑一直在她身边没离开,看起来像是她在保护着剑维持冰棱的行动。   所以鬼修是朝着剑攻击的。   在那阴森枯瘦的身影带着得意,不顾血肉之手抓住了旋转着的灵剑,碰上锋利的剑刃被削得掌骨都出来后,卿云直接放弃了这把剑,用神识控制着尽量多的冰棱,猛地收拢!   然后手一抬,鬼修手里的剑被强行脱离,跟着她的操控反过来刺进他的胸口!   她控制着剑的速度实在太快,鬼修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经被自己的剑洞穿,与此同时无数枚小冰棱也扎进身体里,那具早应该干枯的尸体被扎了个密密麻麻。   终于有血顺着剑刃流出来了一点。   卿云不敢停下来,在鬼修震惊的表情下,不停操控冰棱,顺便从储物袋里取了另外的剑出来——要说剑,她可多的是。   手抬至半空中,另一把灵剑静静地出现在她手中,顺着她越发熟练的动作,重新挑起更多的雪花,化作更多的冰棱小剑向他刺去。   “困杀我宗弟子以供你修炼,该死!”   让她看见那片尸海,该死!幻化秃鹫分食师兄的尸身,该死!   她发了狠,手中握有一把灵剑的同时,身边不停飞出另外的剑,一半在她周身旋转,一半剑尖直指鬼修而去,在她把洞穿他的那把剑拔出来之时,更多的剑追上了他躲避的身影,重新洞穿他!   鬼修破风箱一般喘息着,盯着她的目光都像在发光。   “剑修弃剑……你还没有自己的本命剑,却可以同时操控这么多剑,果真是,天赋不错。”   “怎么,看得上女弟子的身体了,想要夺舍,借着我离开这里?痴心妄想!走出这个风雪迷阵,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我宗水镜里,只要你一出去,就能被一群真君困住!”   鬼修仍然在笑,在几把剑同时的攻击下不停闪躲着,修炼靠近她。   卿云皱眉,把围在周身的剑抽出去一把,再次洞穿他。   他狼狈却又猖狂,不惧身体被洞穿,说着:“真当我在这里待几十年一事无成吗?只要你把身体给我,谁也阻拦不了我出去!”   ------------ 第三十七章 捏碎玉牌   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这鬼修恐怕有什么法宝可以掩人耳目。   她抽了把剑持于手上,短促地笑了声:“出去后你打算如何?放弃我的身体遁逃?被舍弃后我必定会晕倒,总有人发现不寻常之处的。”   “如此多的弟子,死伤都顾不过来,还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关注你……你是哪峰的弟子?”   卿云提剑冲过去,剑尖直指,剑身震动,旁边的冰棱突然化作水针,毛毛细雨一般扎进那具干枯尸体里。   再收剑,她道:“不巧,掌门弟子,最近正是风头上,全宗门都等着看我出去。”   鬼修变了脸色,唾骂一句。   而后进入他肉身里的那些水针仿佛在往经脉里钻,带进去了很多雪水……还有灵力!   卿云对上他开始挣扎下的目光,轻笑:“鬼修无法吸收灵气,甚至对灵气避之不及,我倒要看看,你待的这具尸体里全是灵气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尸体开始肿胀,鬼修咒骂着准备舍弃这具肉身,正是鬼影与肉体分离之际,卿云突然扔过去了一个东西,鬼修控剑挡住,可是周围细小的水针却狠狠撞在上面,带着那个东西以刁钻角度落在鬼修身上,然后被斜着飞来的冰棱小剑撞碎!   玉牌一碎,还未彻底分离的肉体的鬼修在一阵白光中被传送出去。   片刻后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两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鬼修在此待了几十上百年,都在为如何顺利出去且不被人发现做准备,在这样最不适宜的时机下被传送出去,肯定立马会被一群元婴真君察觉到,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便好,她想。   等到陷洞里恢复平静,雪也逐渐消退,卿云趔趄一下,拄着剑倒下。   她在人脸果的幻境里神识有些受损,如今又操控大量冰棱和剑,神识使用过度,灵力也快要枯竭,早已经坚持不下去。   若非不敢暴露,刚刚在操控水针的时候她就该吐血了。   雪原上风雪依旧,她眼前天旋地,躺在陷洞里,缓缓闭上眼睛。   周身还剩两把剑,仍然在绕着她旋转,以防又有不可测的危险靠近。   “嘭!”   有人从秘境里跌至聆天广场,引起高空中各掌峰,各真人的注意。   至今只有几人慌忙捏碎玉牌传送出来,广场上没几个弟子,所以这个弟子摔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掌门有所察觉,他给卿云的玉牌里留了他的气息,他敢肯定,这个玉牌是卿云的,可是传送出来的却是个脸色僵硬苍白的男弟子……   鬼修咬牙搏命,继续分离,阴影一般的鬼修本体从一动不动的肉体里分离出去,像剥脱了一层影子,正准备遁逃而去,属于元婴真君的威压铺天盖地压下来。   “鬼修!抓住他!”   这里有一群元婴真君,还有一群金丹真人,不是苟且偷生获取一点死气修炼的鬼修可以抵挡得了的,他很快便被灵网套住,在里面挣扎着嘶吼。   道修残忍!明知道鬼修对灵气灵力避之不及,却用遍布灵力的网控制他!   道修的弟子也同样奸诈残忍!让他数十年的打算功亏一篑!   白日阳光照在那一团黑影上,让他的挣扎幅度慢慢变小,甚至连颜色都越来越淡。   鬼修不适应灵气,也不适应白日,这会让他们变得虚弱,所以通常鬼修是不会常待在道修的地盘上,多是躲在鬼界修炼的。   聆华真君面色严肃地低头看着那一摊阴影,冲着旁边的百炼峰凛直真君点头。   随后凛直真君将手中的剑掷向那团黑影。   重剑无锋,速度极快。   在鬼修眼底,那剑划破空间的声音都让他感到耳鸣,原本是远处一丁点的剑影,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放大了数百倍,最后洞穿了他,直接将他钉在地上,剑身直接把聆天广场的地都轰出了一个洞。   随后凛直真君飞身下去,就近检查。   掌门聆华真君紧皱着眉头,看向巨大水镜里。   安济峰的悯纯真君语气不善地询问:“为何弟子试炼的秘境里会藏着一个鬼修?”   落阳峰幻清真君道:“他藏在那片雪原中。阵法和幻境里的情况我们看不见,当然不会过多关注,往常弟子逃不出来,也无非多叹一句修为不精。悯纯,试炼本就多有伤亡。”   如果能立马察觉危险,捏碎玉牌传送出来,也不是不允许,只是很多弟子连辨别危险程度的能力都没有。   悯纯沉脸:“我安济峰的弟子修为高也是高在丹,医二道,若是遇上这个,如何长久缠斗?”   而且他的二弟子可还在雪原里没出来!   “稍安勿躁,”掌门淡声道,“若你的弟子连捏碎玉牌保命都做不到,也不必为你的弟子了。且卿云既然将自己的玉牌捏碎了传送这个鬼修出来,那她肯定就还在里面,只待他们出现在雪原外便可知晓情况了。”   凛直真君点头:“否则悯纯你也不能进去把你弟子带出来吧。别急,我也还有个弟子在里面呢,修为可比你的弟子还弱些。”   落阳峰幻清真君娇笑一声:“凛直,你的小弟子不跟着二弟子,却跟上了卿云,这是为何?师兄妹间关系不好?做师父的,也不能一味关注修为长没长进。”   “大概是女弟子间好交流些。”凛直不多说了,他门下小弟子苏半夏缠着二弟子裴渡,做下些惹人生烦的事,全宗门都知道。   “倒是悯纯,你这个二弟子,怎么也跟着卿云走?”   这面水镜传影不传声,且风雪阵法里的情况他们又看不见,不知道周郁林对卿云说的那些话,只看出来他巴巴地跟着卿云跑。   说到这个,悯纯也奇怪。   周郁林不同于大弟子安阳,更多的时间基本都是待在安济峰不出去的,特别是女弟子多的地方,基本不踏足。   他长得那副样貌,不常出门也好,只是安阳总说二师弟如同一个被人看多了几眼就不好意思的女弟子,秀气得很。   如此看来,这哪里秀气了,巴巴地跟着掌峰那个小师姐,眼睛珠子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让身为师父的悯纯真君心气儿不顺。   却不想,被两个人巴巴跟着的卿云,她师父,也不大高兴。   徒儿有那神通,该是努力修炼的时候,怎可有人用什么情情爱爱扰乱她心神?   ------------ 第三十八章 神识受损   水镜外的事情,秘境里的人一概不知。   卿云倒在雪山山脚的陷洞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空中飘落的雪花慢慢铺满了她的身体。   黑发被白雪一点一点占据,和白色道服变得浑然一体。她就像贪玩后累得不小心在雪里睡着了的孩子一样,人畜无害。   在眼睑下落下一层阴影的睫毛和嫣红的唇,都吸引着人靠近,再靠近点,以便能看清楚她无害纯净的模样。   周郁林找到她的时候,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   看她身体一点点被纯白雪花盖住,看她无声无息地睡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好想下一秒就会羽化成仙,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下一个他追赶不及的地方。   随后,他坐下来,小心翼翼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披上了他常用的灰黑色大氅。   尽管这雪花已经完全没有威胁,不会再让他们觉得身体发冷了,但他仍然固执地坚持着凡间那一套——下雪了就是会冷,冷了就应该给她披上衣服。   然后抱着她安静看着这望不见边际的雪原,和空中不断飘飞的雪花。   卿云还未醒来,只是被他摆弄着靠在他肩头上,被他的手环住,白皙面庞被灰黑色的大氅毛领遮住了一点,衬得她那张脸更加莹白。   周郁林失神地望着空中,左手伸出去接住了一两朵雪花,趁着还没化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低头看着她娴静的侧脸,扬起一抹笑。   如此,也算在当初那个冬日,他追上了远去的她,他们一起在雪花纷飞的街头走过一遭了。   他们如同交颈的天鹅,在这片白骨累累的雪原上,看够了一场大雪。   苏半夏凭借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爬上去,找到他们时,只觉得自己和他们俩完全不是一个频道的。   她还在艰难挣扎求生的时候,隔壁这他娘的都换成悲壮的爱情频道了!   “小师姐,周师兄,”她表情狰狞地趴在雪地里看着他们,“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搞浪漫?”   这话主要是问恋爱脑周郁林,毕竟小师姐一看就情况不太对。   周郁林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轻飘飘看她一眼,打横抱起卿云,飞身出了陷洞。   “先出风雪迷阵。”   秘境里本就处处存在考验,雪原一开始就是一处试炼之地,就算没有那个鬼修,也存在风雪迷阵和其他不知名的考验。   只是有了那个鬼修之后,试炼地才变成了尸山血海。   凭借着周郁林的修为,破掉失去大半威力的风雪迷阵并不难,他们很容易出了雪原。   卿云这一睡,就是小半个月。   神识受损后又使用过度,让她整个人异常疲惫,隐约被喂下一股甜滋滋的液体后,就一直舒服地沉睡着。   再醒来时,才发现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山洞里。   周郁林守在洞口,苏半夏不在。   “周师弟。”她声音从沙哑到清冷,不过一瞬之间。   洞口的周郁林猛地回头,快速闪身靠近她。   “师姐,感觉好一点了吗?”   卿云坐起来身来,尝试着运转灵力,忍着痛用神识操控着储物袋里的剑,等手握上剑柄,她才点头道:“好多了,多谢周师弟又救了我。”   周郁林嗯一声:“虽然神识可能还会有点不适,但暂时只能这样,本想送你出去好好休养,可是师姐你的玉牌不见了,我也不敢擅自主张用我的玉牌,只能先给你服用了灵液,让你可以短暂地休眠几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休眠到一月之期到的时候。”   神识受损不是休息几日就会好的。最好得用神识疏导安抚,然后服用丹药,最后再深度休眠,有的神识受损严重的人,休眠闭关个上百年也不一定能好。   好在她受损还不太严重。   “无事,”她自己的情况,她心里有数,抬头看着他道:“周师弟尽心了,能这么快醒来已经算不错。从秘境出去后,定然多有重谢。”   周郁林垂眸:“师姐不必如此客气。出去后最好还是找掌门或者我师父检查一下……我毕竟修为不高,不敢对师姐神识下手安抚。”   “好。苏师妹呢?怎么不见她人?”卿云又问。   “她在周围历练,挑了些不危险的小妖兽对付。”   她想也是如此,这个小师妹还算上进之人。只是——   “只是连累你了,进入秘境如此久,累你两次守在这儿,不能出去寻找机缘。”   周郁林看着她疏离客气的态度,尽管知道她本就冷淡,却还是有些低落。   像看见自己喜欢的花开了,却因为浑身是刺下不了手摘取一样。   “师姐,我是自愿的。机缘一事可遇不可求,对丹修医修来说,救治同门才更重要。”   卿云懒得拆穿他的言不由衷的谎话,淡淡道:“我已无大碍。距离试炼结束恐怕已经没有几日了,你可以自行出去找其他师兄弟,我再打坐片刻。”   “不了,我守着你。”   周郁林定定看她几眼,重新回到山洞洞口。坐下了,又回头,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最后说了句:“距离一月之期还有最后三天,师姐,你别勉强,身体最重要。”   这话师兄也对她说过,她嗯了一声当作回应,闭上眼打坐。   她身下垫着一件柔软的大氅,应该是周郁林的。他貌似还保留着很多凡间的习惯,固执地坚持着。   让她忍不住去回想当初在凡间的那十几年。   可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上百年的时间里,那十几年毫无波澜平静如水的生活没留下一点深刻的留痕,只有些零散的,不起眼的画面。   随着修为再升高,再过上百年,几百年,上千年,恐怕这段记忆会跟着渐渐模糊不清,直到完全忘记。   但这没什么不好,修仙者讲究斩断凡根,一心向道。没有那么多的过去牵绊,修仙路上也能纯粹一点,进阶会更容易。   卿云沉沉呼出一口气,运转着灵力,同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动用神识解开储物袋,尝试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再放回去。   她得知道自己神识受损的情况到底如何。   取出两把剑后,再用神识去“抓”另外的东西时,她发现了一团奇怪且陌生的物体。   ------------ 第三十九章 周师兄你也太不懂得怜惜了   那是一团铁灰色的东西,会流动,但有鼓起的弧度。   看起来像一滩保持着融化状态的铁水。   但她储物袋里没有炼铁炉里那样的高温,如果是铁水,如何会一直处于融化流动的状态?   而且这个东西是怎么跑进她储物袋里的?   她借着打坐的由头,闭眼静坐着,神识伸出细细的触手,轻轻地触碰那团东西。   触手推了它一下,它就像水珠一样前后晃动不停,但没有做出任何有攻击性的反应来。   卿云蹙眉沉思,神识又伸出来一只细细的触手,一前一后堵住它,让它停下晃动,然后尝试着移动它。   同样,没有其他反应。仿佛就是一团会晃动的水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   卿云暂时放弃研究它,转而思考起这个东西的来历。   应该是雪原上的东西,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钻进她的储物袋里,那要不就是她从储物袋里不停取剑对付鬼修时钻进来的,要不就是她捏碎玉牌把鬼修传送出去后,晕倒在地前收剑的时候钻进来的,后者可能性更大。   如此毫不起眼毫无动静,但凡是个危险的东西,一旦带出去恐怕后患无穷。   想到这儿,神识猛然重重抓住那团东西。   刚刚还如同无害的水珠,现在却立马变换了形态,化成又薄又长的细软物体,一下就溜出了手心。   宛如落云宗那边产的一种叫云练的布料,那种布料摸起来的手感,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水流,如果水流能被握在手中,应该也就是那种感觉了。   现在这团重新落回储物袋的东西,就像那被一层膜禁锢住的水,像触之难忘的云练,像一切极致柔软之物。   她下意识觉得这应该很有用。   不管有没有威胁性,只要有用处,就都可以为她所用。   卿云用神识把它从储物袋里取出来。   刚一出现在手心,那东西突然化作一条细细的线,咻的一下钻进了她道服袖口。   她神色一凛,立马钳住自己右手臂,想要阻止它钻动,可是那化作的细线也十分柔软,竟然压不住,直接钻进了她道服里,沿着腰线往下,最后紧紧地缠在了她腰上。   时刻注意着她的周郁林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回头问:“师姐,怎么了?”   卿云挤出两个字:“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看她表情就知道有事发生。可她不说,他就不知道是何事。   他沉默一瞬,又问:“那需要我帮忙吗?”   卿云道:“不用。”   随即又道:“转过身去,屏气敛息打坐入定。”   周郁林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吩咐,可听她命令般的语气,只顿了顿,就听话地照做了。   回过头去,甚至还往洞口外走了两步,屏气敛息打坐入定。   看他照做了,没有窥伺的意思,卿云脸色怪异地换了方向坐着,背对着洞口,低头解开了道服。   虽然还不知道这变换形态的“铁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她现在认为,这不是个好东西。   道服解开,裹着胸口的小衣裳下,就在那布料的尾端,那根缠得紧紧的铁灰色软线若隐若现。   倒是没跑了,甚至还在她拿着捕灵罩靠近的时候,伸长出一节线,从小衣边上探出来,颤颤巍巍地卷上她的手腕。   如果她没感受错的话,它甚至还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手。   然后她面不改色一把抓住它,扔进了捕灵罩中。   长长的柔软线条又融合成了一团晃动的水珠。   卿云皱着眉把它连同捕灵罩一起收回储物袋放着,准备出秘境后拿给师父或者师兄看看,再考虑如何用,用在何处。   这东西来得蹊跷,在和那个鬼修缠斗时她没看见过这个东西,在雪原上过那罡风般的凶残迷阵时也没看见过。   鬼修也没提起过任何天材地宝,除了她猜测的,他有一个掩人耳目掩盖气息的法宝。   难道这个有意识的东西就是可以掩人耳目的法宝?   卿云边思考着,边拢着衣襟,低头穿好道服。   山洞里安静得出奇,周郁林耐心守在洞口没动,始终没有回过头去,也没有用其他办法窥伺。   苏半夏刚杀了只巨无霸蜘蛛,抖着腿回到山洞的时候,就看见洞口处的周郁林满脸无欲无求地打坐,而山洞里面,醒来后神色尚且虚弱的卿云正低头系腰封整理凌乱的道服。   这个现场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然后咔咔咔扭动着脖子,震惊地看向周郁林,倒吸一口气憋着声音小声斥责:   “你们……你们…你就不能等着小师姐伤好了再那什么吗?!周师兄你也太不懂得怜惜了!在这种地方强行浪漫是很致命的!”   周郁林:“?”   迟迟进入不了入定状态的周郁林皱眉看向她,那眼神里全是被人打扰的不愉,随后顺着她震惊的视线回头看向卿云。   卿云刚拢好衣襟,束上腰封,从那块平整的大石后面出来,看起来一副慵起懒梳妆的模样。   周郁林神情恍惚。   卿云还在思考着储物袋里那团东西,没听见苏半夏的话,见她人回来,脸上还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拿出师姐的态度勉强说了两句:   “苏师妹,独自历练可还好?你修为才提上来,在七层的秘境里受挫是正常的,不要太过妄自菲薄,更不可因噎废食。”   苏半夏愣愣地点头。   她是在想,这下完了,大师兄没戏了,这儿趁虚而入了一个下手贼快还勾着小师姐在秘境里亲亲我我的男人!   苏半夏扼腕叹息。   她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跟着那几个弟子搞什么天仙配cp,小师姐一人独美吧挺好的,也不会有站错cp的痛苦。   不过小师姐关心她的样子真的好吸引人!   卿云又看她一眼,觉得这个小师妹眼神总有些不对劲。   她把师兄亲手雕刻的一块岫玉玉佩妥帖挂在腰封上,抬头直视着苏半夏,问:   “苏师妹,可是碰到了什么事?”   “没……有有有!”苏半夏拄着剑走近,抬手蹭一下脸上伤口的血,说起正事:   “外面那片荒地上突然多了些巨大的蜘蛛精,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地方逃过来的,小师姐,你说会不会是有其他师兄弟们在附近?”   ------------ 第四十章 犰狳   能驱赶某种妖兽四下逃离,那说明那个方向上不是有特别强大的怪物,就是有能对付蜘蛛精的弟子在围攻。   卿云抓上剑,往山洞外走:“应该是有弟子在附近了,走吧,出去看看。”   周郁林本想让她再好好休养两日,但看她如此果断地往外走,只能闭嘴跟上去,顺便招手收回自己铺在大石上的大氅。   三人从山洞往那片荒地走,果真见到不少慌乱逃窜的蜘蛛精。   苏半夏举着剑,腿还在抖,嘴上却兴致勃勃地问:“小师姐,要杀吗?”   “不必,它们只是逃命而已,对我们没有伤害。”   考虑到受惊状态的蜘蛛精会主动攻击,她甚至还主动避开了,远离那群蜘蛛,让他们爬得快点。   再走不久,就听见一个低洼地里传来巨大的轰雷爆炸声,还伴随着阵阵妖兽的吼叫。   周郁林眉眼沉静,道:“是安阳师兄在用雷丹,应该还有其他师兄弟一起。”   苏半夏踮着脚看:“那是什么妖兽?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安阳师兄他们好像不太行了。”   卿云又走近一点,在一棵树后观察了会儿。   “是犰狳,不好对付,安阳的雷丹对它作用恐怕不大。”   犰狳有坚硬的鳞甲,尖爪,皮坚韧,雷丹和普通的剑对它都造不成什么伤害,很难对付,特别是修成人形的元婴犰狳,那是谁都不想碰见的硬骨头。   但能放进筑基七层的试炼秘境里,说明这犰狳修为应该不太高。   她分析两句,却站着不动,显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周郁林也不说要帮忙,安静站在原地,看着那愤怒的犰狳把他师兄安阳摁在地上摩擦,在安阳被摩擦得最惨的时候,他还有空偏头看看卿云。   苏半夏看着他们俩,欲言又止。   直到那边又传来安阳的吃痛惊叫,还有女弟子的叫声,周郁林才良心发现,询问卿云一句:“师姐,要出手帮忙吗?”   卿云摇头:“他们暂时还能对付。”   “好。”她说不帮,他就真的只看着不帮忙了。   实际上安阳他们的情况已经不太好。   刚落进秘境里时,他是落在这附近的一处峡谷里的,碰上的也是些小动物们,能入药的他都挑挑拣拣抓了起来,一直也没遇到过很有威胁性的东西。   可是他不倒霉,总有人倒霉。林玉茹和林玉仪这对姐妹花一落地就碰上了刚睡醒的犰狳,差点死在那儿。   然后他听见了呼救声,善心大发地跑过去帮忙……没想到是犰狳,吓得他差点原路返回。   期间又有其他弟子加入进来帮忙,可是这犰狳难对付得很,他的雷丹差点把他自己都炸开花了,那犰狳就只是在身上留下了一抹黑印子。   气得他气性上头,还非要把这只犰狳给搞死了好要它的鳞甲。   只是有时候吧,实力配不上气性上头,就有点尴尬了。   “嘭!”   安阳第三次被犰狳的爪子给扇出去,凸起的鳞甲把他肺管子都要顶破了。   然后人落在低洼地的上坡,一只逃命的金甲鼠从他脑袋上踩踏而过。   这也太惨了点,看得卿云直皱眉。   安阳哆哆嗦嗦爬起来,给自己喂了把丹药,又冲了回去。   不一会儿,又被扇了回来。   这次不仅是他,还有从断掉的藤蔓上摔落下来的女弟子。   不知道是那姐妹花里的哪一个。   安阳爬起来,咳出一口血,对脸色煞白的林玉仪说:“我们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这昼伏夜出的东西被你们搞得觉都不睡了跑出来抓人。”   林玉仪拿着一把剑,撑着爬起来,对拿到的东西绝口不提,只是说:“得到了就是我们的了,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这犰狳全身都是宝贝,安阳师兄你难道不想要吗?”   安阳冷下了脸。   一开始帮忙他是本着同门间的情谊,后来被搞上火了确实想要把这犰狳鳞甲拔了。可她林玉仪这是什么意思?   说得好像他就是冲着这犰狳身上的宝贝来的,帮忙不过是贪馋这犰狳的借口。   好得很,他当时就该原路返回,看着这不讨人喜欢的师妹被犰狳压成人肉泥!   安阳不说话了,也不管林玉仪如何,又冲了回去。   这次他不仅要鳞甲,还要把一半的好东西都收进他口袋里!   卿云就站在隐蔽处,看着安阳和其他弟子各尽所能缠斗着那只犰狳。   他们之中有几个用剑的,手上拿的虽不是什么名剑,但剑法还不错,甚至燎了犰狳腹部的一撮毛,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伤口。   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天才和手拿名剑的人才能有所成就。   看看这些弟子,他们天赋没有陆鹤禁高,剑也不如涤清剑好,更没有如她一般的神通,但他们会观察,能琢磨,同样可以稳扎稳打度过筑基七层的分水岭,能在这样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寻尽生机。   日后剑修大能里,总有他们一席的。   这时候周郁林突然开口说:“师兄准备用毒丹了。”   毒丹轻易不用,除非只求逃命。因为中了毒丹的灵植灵兽,身上很多东西就都带上了毒,对他们没用了。   看来缠斗这么久,他们确实是支撑不住了,为了不让犰狳追着他们跑,只能用最烂的打算。   卿云这时候往前走了两步,暴露在人前,叫了声:“安阳。”   安阳投放毒丹的动作一顿,眼睛发亮地看着她:“卿云!!!”   这一声卿云喊得九转十八弯,饱含了无数复杂感情,甚至给人一种他马上就要冲上去抱着卿云大腿痛哭出声的感觉。   卿云没理他,举着剑飞身过去,借着犰狳的巨型身躯腾空而立,使出她刚学会的新招式。   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雪,她用的是剑气。   看不见的剑气吹动挂在犰狳鳞甲的藤蔓,分开化作无数细小剑身,和她握在手上的剑一起,荡开杂物,疾冲而去。   犰狳庞大的身躯被这波剑气荡得晃动了两下,露出多毛的腹部和脖颈中间的细小鳞片。   也只需要这么一点暴露,卿云唤出另一把剑,握住剑柄往下猛冲。   犰狳的嘶吼声震得整片低洼地都在震动,插在他脖颈上的剑随着他痛苦挣扎的动作越刺越深,飚出血来。   苏半夏失神地看着半空中的卿云,喃喃道:“这就是小师姐单挑赤蟒王的情景重现吧?”   带着杀气的冷淡,迷人得不要不要的,怪不得盛传衍天宗的沈槐序被小师姐迷住了眼了。   ------------ 第四十一章 要不你把宝贝都拿走,气死她   犰狳甩着脑袋痛苦地吼叫,那把剑就插在它脖子上,细软的鳞片被伤得翻翘起来。   卿云腾空控制着两把剑,半空中的风仿佛都偏爱她,吹动着她的衣袂和长发,让她宛如踏着虚空而来步步生莲的女仙。   而且还是实力强大的女仙。   她仿佛生来就该是这样的,面容清冷态度疏离,不为谁垂青,永远高高在上,尽情操控着剑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些站在一边的弟子都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艳。   只见她动作干脆利落地掷剑而去,冷淡喊了声:“安阳!雷丹!”   安阳立马忍痛掏出最后几颗雷丹,顺着她那把剑插进去的地方扔。   被迫露出的皮肉和细软鳞片没了坚硬鳞甲的保护,遇上雷丹,被炸开了血花。   卿云快速退后,两把剑抽出来,最后一次重重刺进犰狳的脖子。   等她落在旁边的空地上后,又抬手收回了两把剑,拔出剑的动作让犰狳又是一阵痉挛。   犰狳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霸占了整个低洼地,此时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粗重似熊的喘气声让旁边的树都颤动着。   几个拿剑的弟子补了最后几剑,犰狳没动了,呼吸停止。   其他人这才互相搀扶着朝着卿云那边靠近,有几个弟子受伤有点严重,周郁林没什么表情地一一给了丹药,为他们诊治。   安阳爬起来,顺便把腹部一片血红,脸色苍白的林玉茹从一处满是藤蔓的地方给挖了出来,拖到了周郁林面前。   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周师弟,你也在啊,大好事,幸亏你也在。谢了啊卿云,你想……你想要这犰狳哪个部位?或者要其他的也行……嘶,这犰狳守着这片地方不动,肯定是有好东西。”   他都这样了,还能断断续续讲这么多话,卿云也算是佩服。   不过他话刚落下,被另一个女弟子扶着的林玉仪就不赞同地开了口。   “安阳师兄,这犰狳是我们发现的,分享战利品也要和我们商量一下吧?”   安阳倒在地上,看着她冷哼了一下:“行,卿云救了我们,你准备拿什么给她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   林玉仪面色一僵,道:“卿云师姐确实在这犰狳和我们两败俱伤的时候……”   这话没道理,卿云不想多听,直接问安阳:“她是谁?”   搞半天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呢,安阳抬起虚得发抖的手指了下:“林玉仪,那边重伤差点挂掉的人是林玉茹。”   林玉茹身为双生姐妹花里的姐姐,可比这林玉仪会做人得多。   卿云点头,就当自己记住这两姐妹的区别了,然后直接和安阳以及其他弟子商量:   “我来的时候犰狳确实不是全盛之态,但你们也确实是强弩之弓了,所以我也算救了大家。我想要犰狳脊背上的鳞甲,如何?”   安阳在自己给自己治疗,闻言眨巴一下眼睛,说:“我没意见。师兄弟,师姐妹们,你们呢?”   弟子们看了眼林玉仪的脸色,都点头说好。   总不能否认人家出手帮忙的事实吧?而且为了林玉仪姐妹他们差点死在这儿,难道不想分点东西走?林玉仪这态度就让人不屑。   林玉仪看起来表情不太好,显然是对他们绕过她的意见独自决定好这事感到不满。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站出来阻止,而是站在了她姐姐林玉茹身边,等着周郁林救治。   卿云把自己想要的鳞甲收了,走回安阳身边。   苏半夏也去帮忙救治其他人了,忙前忙后的,帮着分发丹药,看起来和其他人关系搞得不错。周郁林还在一个个检查他们的受伤情况,眉眼沉静,看起来比安阳这人靠谱多了。   她蹲下去,道服拖在地上也没管,低声问安阳:“她们拿了什么东西?”   在这里的人,如果要说谁和她关系还算不错,也就是安阳了。在宗门里见过几次,说过几次话,聊了些乱七八糟的,还一起闯过妖修禁地。   所以她问得很直接。   安阳看她一眼,揉着被犰狳顶得差点破了的肋骨部位,说:“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好东西。犰狳在白天基本不怎么动弹的,但却死咬着她们不放。还有,犰狳倒下那地方,肯定还有好东西,否则她们也不会都要挂了还不逃命。”   “此言差矣,没晕的那人可不像是重伤的样子。”   “你说林玉仪?呵,虽然她们合灵峰上的人攻击力是不太行,但她姐之前可是一直在输出攻击的,倒是她,躲的那叫一个好,这儿就她伤最轻。”   说完一句,他还捶了下地:“娘的,越说越气,不如你去把犰狳给撬开,把那儿的宝贝都拿走算了,气死她!”   长得一模一样的好看,怎么这林玉仪就半点没林玉茹讨人喜欢?   卿云站起来:“没兴趣。”   说完抬高声音对大家说:“如果都能走动了,大家先另外找个地方打坐疗伤,刚才的动静大,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的东西跑出来。”   “好的小师姐。”   “小师姐,去哪里?”   “听小师姐的。”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刚刚是一半多的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原地先让周郁林救治一下。   现在好一点了,大家又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准备跟着她离开。   只不过还有几个弟子面色稍有迟疑,看起来不太想走。   安阳这个嘴停不下来的人,又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放心,我们小师姐力气大,会把那犰狳也一起拖走的,实在不行就现在花点时间赶快分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嘛。这么不想走,很容易让人认为你们还藏了什么东西,没让我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同门知道的呢。”   大家都拼死拼活帮忙了,结果还有人藏着私想独吞?借着别人的力气躲起来吃香喝辣,这吃相可太难看了。   剩下那几个弟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唯独林玉仪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眼神明明灭灭,最后勉强“大发善心”决定分享。   “其实师兄猜得不错,这地方确实还有其他东西。犰狳一直不肯离开那个低洼地,而且我们姐妹俩的灵兽在那地方放不出来,这才只能靠着藤蔓防御。”   ------------ 第四十二章 这个莲蓬能控制灵气浓度?   合灵峰上的人擅养灵植灵兽,大多是为了维持宗门的这么一项业务,向镜元洲各地输出他们清剑宗的灵兽灵植。   但他们既然能单独开辟一座峰,还能出元婴真君,金丹真人,说明不是没点能力的。   他们通常对灵气更为敏感,灵兽灵植更亲近他们,且有的有天赋的弟子,还能知道如何与灵**流,通过他们作战。   甚至镜元洲上还出过一个擅用灵植作战的人,拥有着绝佳的好机缘,得到过一个灵气四溢的独立空间,成为人人比之不及的大能。   所以林玉茹和林玉仪姐妹俩是可以用灵兽灵植作战的。   而在这个地方,她们却没办法召唤灵兽,说明有什么东西压制了她们这个能力。   安阳嗤笑一声:“现在才说,林师妹你可真是不把我们当好人。不过我看你现在想要得到这东西,恐怕也没这个能力。”   指不定是什么更厉害的玩意儿,没人帮忙她能拿到手?   林玉仪咬着唇,抬头看向卿云:“小师姐……只要你肯帮忙,其他的我们可以商量。”   大家都看着她。   卿云把收回来的两把剑处理干净,收了一把进储物袋,另一把顺手挥动两下,停在身侧,剑气晃动草叶。   然后她平淡地看着林玉仪,道:“冒着风险帮忙,就换来一句可以商量?”   那如果商量的结果她不满意,也只能吃了这个亏?还是和同门打一架然后把东西抢过来?   说出这种话的人很蠢,相信林玉仪那副柔软样子,对这个提议还算认同的人,更蠢。   她并没有和安阳一样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但那句话加上她古井无波的表情,衬得林玉仪更加像一个无理取闹贪得无厌的人。   林玉仪咬着嘴角,难堪地笑了下,说:“如果小师姐想要最……”   “我不想慢条斯理商量,谁出力最多谁说了算。”   不管是什么天材地宝,总有适不适合一说,万一最贵重的天材地宝并不适合她,她也不会强求。   林玉仪这掖掖藏藏的样子她很看不上。比之前的金蚕蝶还更让人没兴趣交谈,也让她更没耐心。   她提着剑飞身去了低洼地,站在犰狳的身体上往周围看了一圈。   林玉仪脸色难看,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忍着痛也走了过去。   安阳冷笑:“可得跑快点,不然她把整头犰狳都吞了。”   这话当然是说来奚落林玉仪的。   但卿云确实有这个想法。   这片低洼地里没有其他灵兽妖兽,连树和草都很少,绝大部分还被犰狳庞大的身躯给压在了下面。不把它搬开,还真不好找东西,可是要搬开,也不太好办。   收进储物袋里是比较好的办法,只是就怕储物袋装不下这么大的东西……而且她储物袋里还有个怪东西。   最后卿云决定让他们先把这只犰狳拆分了。   灵兽妖兽,身上都有可用的地方。鳞甲坚硬,皮肉坚韧,鳞片也不错,这些东西可以用来炼制法宝,利器。就算暂时用不到,也可以存起来,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除去这些,犰狳的肉也是可以吃的。有些还贪恋这点口腹之欲的弟子把肉也分了分。   连苏半夏这种没帮上忙的人都分到了一点柔软鳞片和一把毛。   毛同样坚韧,可以添加到制作法衣的原材料里。   能分得这么爽快又人人有份儿,还是安阳的功劳。他就像个“我没占便宜那谁都别想占便宜”的黑窑工头,盯着大家把犰狳分得干干净净。   看到林玉仪气得脸色更添一层白,他就觉得痛快。   分了犰狳后,之前那庞大身躯下遮挡住的东西就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是一朵莲蓬,粉色的莲花花瓣已经落在洼地里被压了个粉碎,就剩下那半倒的莲蓬绿油油地长在那洼地里。   “就是这东西?”安阳开口道,“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一个莲蓬能让犰狳这么死活不离开,还能让你们召唤不出灵兽来?”   林玉仪也冷了脸:“安阳师兄不信,尽可以试试。”   “那应该对灵气有什么限制。”   刚刚才醒来的林玉茹虚弱说:“在某个程度下,我们可以动用随意吸收灵气使用灵力,但是超过了那个范畴好像就不行了。就好像它在控制灵气浓度。”   召唤灵兽确实需要大量的灵力支持,更需要吸收外界大量灵气。   难道这个平平无奇的莲蓬真的可以控制灵气?   如果真的可以,那完全能让那些吸收大量灵气发动杀招的人失去威胁,能让使用灵力后急需吸收灵气恢复实力的人恢复不了……   生生压制住对手实力和恢复力,这作用很可怕。   卿云对这个奇怪的莲蓬很感兴趣,一直看着里面那几个莲子。   她觉得如果真如林玉茹所说,那起作用的应该是莲子。就像师父洞府里那个棋盘一样,一颗棋子就是一个储存空间,作用比一般的储物袋强很多。   这个莲子会有储存灵气,以达到操控外界灵气浓度变化的作用吗?   她感兴趣,其他人也感兴趣。天材地宝难得,大家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安阳又开始阴阳怪气说话:“得,只有一个东西,我倒要看看要怎么分。”   怎么分?   安阳没好心地提建议:“不然就看谁实力强……”   林玉仪抢在他前面略显焦急地说完自己的话:“小师姐应该用不到这灵植吧?这种东西还是交给合灵峰打理比较好,我们也不会独吞,是直接交给师父。”   一脸虚弱的林玉茹都被她这话惊到了,皱眉叫她:“玉仪,不可如此说话。”   如此急功近利吃相难看,还企图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想独吞这莲蓬。   林玉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作态确实太过心急了些。可是话已经出口,周围几个弟子已经皱着眉开始打量她。   她张了张嘴,想要找补两句:“毕竟,毕竟对于灵植的习性,还是我们合灵峰比较熟悉一点。”   卿云点头,容色冷清,并没有任何嘲笑或者辱骂的冲动:   “如此说来,林师妹之前从犰狳身上拿到的东西也应该拿出来重新分配?”   ————   我所想到的控制灵气浓度的逻辑,大家可以参考如今家电行业里的变频空调。   ------------ 第四十三章 你干嘛叫人家师姐?你不就一个师兄?   林玉仪和林玉茹表情都不太好。   卿云又接着道:“还没问过,林师妹到底拿了什么,让犰狳死追不放?”   大家为她们俩拿到手的东西拼死拼活,总可以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吧?   林玉茹咬咬牙:“是一个……”   “姐姐!”林玉仪焦急打断她的话,又满脸隐忍,似楚楚可怜般对着卿云说,   “小师姐何必追问不休,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总不能得到的任何东西都露出来给大家看,小师姐你能吗?我也很感激大家帮助了我们姐妹,出去必定会有重谢的,但并不代表我们要把这机缘让出来给小师姐你,我姐姐可差点为这个断送了命!”   这番话说完,配上她那盈盈不掉的泪,周围弟子有不忍心的,都轻声细语说好话哄着她。   她是合灵峰的直系弟子,长得也貌美,总有拥护者,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拥护者才三两个,还是刚刚认为犰狳身下有宝物想要均分的那几个人,其他弟子都不开口,甚至都看向了卿云。   示弱和美貌是能让人是非不分,但这修仙界,实力才是最终的道理。   卿云那张好看到让人望而生畏的脸上,眉头缓缓皱起,对这情况感到有点不太耐烦。   女弟子靠哭哭啼啼获取同情心,这合灵峰的问霞真君是不是对管教弟子太松懈了?问霞真君本人也不是这个风格。   她一不耐烦,一直观察着她的周郁林就沉脸开口道:“林师姐不必如此,机缘一事说来玄之又玄,你怎么知道我们前来帮忙就不是机缘吸引来的?你们的得到了东西是机缘,万一得到这莲蓬也是师姐的机缘呢?”   听他开口,旁边的安阳都有所震惊。   “师弟,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和卿云一起?”   而且还叫什么师姐,他们安济峰哪来的师姐?就不能规规矩矩叫“卿云师姐”或者“小师姐”吗?   周郁林就当不知道大家目光都在他身上,只淡声回了句:“恰巧碰上师姐了。”   后又对着卿云道:“师姐,既然是机缘,谁拿到就是谁的机缘,师姐大可以放手去摘。”   林玉仪:“周师弟!你怎么……”   “好了。”   卿云不耐烦说这么多话,这里她的身份最高,勉强学着师兄的做派担任起一个师姐的责任。   “我们清剑宗向来以实力说话,谁能拿到就是谁的,没有得人救命还严防死守对方的道理,大家要是想要,就都动手,再继续说下去,可不止我们想要这东西了。”   秘境里神出鬼没的东西多的是,谁知道待会儿会不会有致命的妖兽围攻他们。   说完,她就提剑走向那莲蓬。其他有意的人都跟了上去。   清剑宗多剑修,剑修里又多是只热衷于修炼,于其他事并没有那么多耐心的人,所以并不喜欢受着伤痛还和人唧唧歪歪讲道理打嘴仗。在他们看来,卿云说的最对,实力为尊,谁有这个本事谁就该得这样宝物。   林玉仪气急,又无法阻止,身边又有重伤不能多动的林玉茹,只能前后踌躇着犹豫不前。   本来还一直帮忙的苏半夏也提着剑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路过林玉仪身边时还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双胞胎长成这样的,大概是姐姐在胎里把妹妹的脑子吸收掉了一半。   卿云先走到了莲蓬前,习惯性地用剑尖戳了一下莲蓬的下端。   没有反应,倒是可以看清那莲蓬周围,确实氤氲着一股浓郁的灵力,灵气浓得都有了实质性的形状,像半透明的裙边,在莲蓬周围轻轻摆动着。   再挥剑想要斩断莲蓬的根把它拿走,却发现剑刃砍在那根茎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此坚韧?”卿云蹙眉,“这莲蓬根茎坚韧,恐怕不好摘。”   有弟子也道:“否则这犰狳也不会守着它这么久都不吞吃入腹了。”   大家都上前去试,结果很显然,最多也不过是在砍在根茎上的力道让顶上的莲蓬晃了晃。   苏半夏在后面踮脚望,问:“砍不下来,那试试直接动手拔呢?像拔普通的莲蓬?”   “恐怕不妥,”周郁林指着那浓得生出实质性灵气裙边的莲蓬,说:“灵气太浓郁,如果直接用手接触,就怕灵气会立马灌体。”   灵气可不是真的多多益善的,他们本就都是筑基七层往上的修为了,如果此时单纯用灵气灌体,修为虚涨到金丹临界点,强行冲击金丹了怎么办?   这时候修为全是不实的灵气堆积起来的,又是在这危险的秘境里,冲击金丹很有可能失败,说不定连第一道雷劫都度不过。特别是大家都还受了伤。   就算灵气不会这么多,不能让修为暴涨,但短时间吸收如此多的灵力,经脉又会不会被撑破?   大家都不敢冒这个险,天材地宝再好,也抵不过陨落的危险。   只有卿云,她又走近了一点。   从动手砍莲蓬根茎开始,她就总觉得有什么指引着她动手摘下那莲蓬,仿佛在推她,又仿佛只是再轻声细语诱导她往前。   是她的机缘吗?天道总是会在特定的时候给予人一点“天示”,比如师兄,是有了那种玄妙的提示,知道自己该闭关冲击金丹了,所以才闭关的。而同样修为的周嵊还没有得到天示,便没有闭关的准备。   这会不会就是给她的提示?告诉她这个灵力浓郁的莲蓬与她有缘?   “师姐,”周郁林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在她回头时,却只说了句,“小心。”   卿云冷淡点头,从那种并不玄妙但感觉很躁动的情绪里出来,抬手,手心里出现了一个捕灵罩。   里面的“铁水水珠”不停地晃动,仿佛想要把自己荡出去。   看来不是什么天示,是这个怪东西在着急忙慌地,想要迫不及待地靠近莲蓬。   像焦急吃奶的孩子叫唤着想要吃什么好吃的。   她伸手把捕灵罩靠近莲蓬一点,然后把里面的“铁水水珠”倒了出来。   甫一落下,那铁水水珠就快速延展开来,化作一层流动的水膜,把整个莲蓬的莲房都包裹起来,灵气向四周一震,刚刚的灵气裙摆慢慢消失不见。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奇怪的铁灰色水膜渐渐变成莲蓬的保护膜,严丝合缝地紧贴着,让绿油油的莲蓬变成了铁灰色的莲蓬。   然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咔哒一声折断刚才还坚韧无比的根茎。   ------------ 第四十四章 素手摘莲蓬   “就……这么轻松?”   “刚刚那根茎还砍都砍不动啊……小师姐怎么做到的?”   “就因为那个灰扑扑的东西?那是什么?可以隔绝灵气灌体的危害?”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小师姐怎么知道用这个东西就可以对付那莲蓬?还可以直接上手折断?”   “听说她的神通,那个剑灵体,其中一种表现就是经脉异于常人…嘘。”   “那这个莲蓬只能归她了。”   身后的窃窃私语都表达着其他人的震惊。   只有苏半夏觉得挺平常——实力强大还有个非常特殊的神通的人,不通常都是天道宠儿的标配吗?天道宠儿上个厕所都能捡到神级宝贝,不就折个莲蓬?都是正常操作。   就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看过的小说里天道宠儿一般都不是师姐吧……   管他的反正师姐就是很厉害。   卿云素手折莲蓬,那莲蓬仍然被外层一圈摸不着的浅淡灵气包裹着,虚虚地悬于卿云的手心。   宛如一朵铁灰色仙植,被它的主人只那么轻轻一摘,就乖顺地伏卧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卿云转过身去,清冷面容上神色淡淡,抬手把莲蓬举高,道:“看来我和它较为有缘。”   这没办法否认,谁能想到她刚好有个不知名的法宝可以盖住莲蓬汹涌蓬勃的灵气?   那个铁灰色的东西包裹在莲蓬上,仿佛都还在流动,把外溢的灵气抓着裙摆拖回去。   看起来灰扑扑的,平平无奇的样子,可是总给人一种靠近就会被同样包裹住然后吸走灵气的危险感。   大家先是惊愕,然后收回了想要一试的想法,纷纷点头说是。   安阳没想到她真的如此轻而易举就把这天材地宝给拿到手了,下意识去看林玉仪。   好家伙,嘴角都要被咬烂了。   他幸灾乐祸地笑,不小心又牵引到肋骨处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的。   “嘶……卿云你怎么这么轻松就拿到了?放了什么东西出来?灰扑扑的颜色。”   卿云低头看着那覆盖在莲蓬上的“铁水”,摇头道:“我也不知,不日前才得到。”   “才得到?在这秘境里?”安阳忍着痛都想笑出声来,“那这莲蓬绝对就是你的机缘了,谁能想到摘这莲蓬前还需要先得到另一个东西啊。”   不想某些人,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愣是迈不出去了。   卿云收起莲蓬,多了个心眼,没放进平常用的储物袋里,而是放进了头上那根不起眼的头绳空间里。   这条软鞭法宝,她还一直没用过,没几个人知道那不仅是法宝还能当储物袋用。   收好莲蓬,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卿云叫上他们,让周郁林带路,去了之前他们的那个山洞。   “我们来之前,看到了很多四处逃散的蜘蛛精,应该是你们和犰狳打斗的动静有些大,把它们吓跑了。但是很多妖兽是没有频繁挪窝的习惯的,一旦察觉到安静,它们还会集体回来。”   妖兽同样是懂捡便宜的,他们被犰狳消耗掉了大半的战斗力,如果再被其他妖兽围攻,讨不了好处。   她不太擅长解释,这话是周郁林说的,因为看好几个弟子脸上似乎还有不满,于是带路的时候多说了两句,嗓音冷淡得快要结冰。   就差说“你们再磨蹭一下干脆留在这儿被蜘蛛精搞死算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修和丹修,还指望着他治疗呢。这下没人公然不给面子了,互相搀扶着很快到了山洞。   卿云是殿后的人。   她不在意这些人给不给面子,也不求每个弟子都像信服师兄那样信服她,因为她并没有想要成为清剑宗的掌门或者掌峰。   对她来说最好的路就是不停修炼,做个少说多做的剑修,没必要和太多人打交道。师父师兄从没说过要让她成为安阳周嵊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只是让她宁交好不交恶罢了。   不过同门弟子习性如此让人不喜,让她对和同门同修同行,外出历练的兴趣都小了点。   这样的队伍实在让人倒胃口,还不如上次衍天宗那个弟子,好歹他话不多,还有一把名剑。   到了山洞,受伤的弟子打坐疗伤,卿云抱着剑站在洞口,警惕地看着外面。   苏半夏就坐在她后面,半步不离,也在打坐,吸收灵气领悟之前打怪的经验。   周郁林给最后一个弟子治疗完,取了浸湿的帕子擦拭着双手,边擦拭着边靠近卿云。   “师姐,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最后两日了,应该碰不到什么棘手的东西了。”   卿云拒绝了他的好意。   “在这里休息效果也不好,白白浪费时间。大家都好了吗?”   “林玉茹师姐和其他几个师兄伤势有些重,最好是停留在这里休养。”   卿云颔首:“你们留下吧,我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   这秘境这么大,又只能进来一次,不多见识一下总是抱有遗憾。   哪知道周郁林站在她面前,示弱般低头问她:“师姐能不能带上我?我和其他师兄弟也不太熟悉。”   亲师兄·安阳:???   苏半夏也立马窜起来,小心翼翼道:“小师姐,还有我还有我,如果不麻烦能不能带上我,我可以独自历练但想和你一道走。”   卿云有些不解:“你们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与我一道并不利于你们获取机缘。”   机缘是有实力的人能得到,单论修为和杀伤力,在这里她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且她从不会谦让。   苏半夏:“我主要是历练,不会主动肖想那些天材地宝。”   没有能力的情况下,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周郁林就更好说话了,他就像个无欲无求什么都不要,只想跟在卿云身边看看云卷云舒的没见过世面的乖巧孩子一样。   卿云蹙眉,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坐在另一边修复断掉的肋骨的安阳突然一脸奇怪地盯着他们三个,问:“卿云,你什么时候和我师弟这么熟了?”   或者他应该问周郁林,怎么来趟秘境就认了个亲师姐回来了。   他开口问,卿云就想起来,正好要反问他一句:“你不是说不知道谁在给我送丹药吗?你师弟炼制的丹药你都不熟悉?”   安阳:“???”   ------------ 第四十五章 师弟你居然喜欢卿云?!   这个惊天大瓜把安阳脑子都震懵了。   肋骨痛不痛的问题已经被抛到了脑后,他十分震惊地看向他的亲亲师弟周郁林,仿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是你给她送的丹药?!那你就是喜………”   “师兄。”周郁林出声打断他后面那句话,俊朗的眉眼沉静地看着他。   “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不必说出来烦扰师姐。”   山洞里安静了片刻。   安阳又是一个大无语震惊,这你都把一厢情愿几个字说出来了,还差他一句总结?   该有的烦扰卿云早就有了好不好?   他看看周郁林,又去看卿云,看她那仍然清冷的神色,斟酌着问了句:“卿云,你觉得我师弟这个人,怎么样?”   好歹也是能在宗门各种野榜上压过他的俊俏后生。   卿云皱眉,对他这种略显愚蠢无聊的问题不想搭理,但看在还能说得上两句话的份上,还是说了一句:“还未见识过周师弟的真正实力,但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还能把她从风雪迷阵里带出来,且一路上从没有出现过惊吓或者恐惧的状态,心理素质也不错。   安阳:“………”   是他抱以太大指望了。   “你回去后还是让大师兄带着你多和人打打交道吧。”不然好好一个貌美高手就要变成脑子不太灵光的高手了。   苏半夏和周郁林也略有无语,但吃不准她是故意这样说来二两拨千斤的,还是真的脑子没转过来。   卿云倒是不置可否,没兴趣多和他们闲聊,只想快点安排妥当,可以出去再试炼最后两日。   她轻抬下巴,问:“以你们医修看,大家受伤情况如何?如果还有危险,他们能坚持最后两日吗?”   “你想让伤重的捏碎玉牌先出去?”安阳扫过后面一片若有若无打量着他们的弟子,笑着摇头,   “估计不现实。现在大家都以坚持到最后一日被真君们传送出去为荣,是不可能先出去的,还不到时间就出去的,会被人认为实力不够强。”   卿云不认为这种虚荣有什么好坚持的,可是并不多评价,而是看向了林玉茹。   “其他人尚可,但林师妹伤重,如果在这两日再遇上其他妖兽缠斗,恐怕会留下什么暗伤,于以后的进阶留下隐患。”   这个林师妹,说的自然是林玉茹了,两个林师妹都学会了自我分辨她话里指代的人。   她说的不无道理,靠坐在一群弟子中间的林玉茹闻言垂眸想了想,咬牙道:“小师姐说的有理,玉仪,我恐怕要先出去。”   林玉仪倒是没有任何劝说的意思,直接就点头:“也好,姐姐你捏碎玉牌吧,出去就让师父带你去悯纯真君面前治疗,万万不可留下隐患。”   林玉茹点头,在大家的注视下,脸色苍白又隐隐带着不甘心,捏碎了玉牌。一阵白光闪过,林玉茹消失在原地。   她一消失,被簇拥着围在中间的直系弟子就只剩下林玉仪。她貌似很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表情温和地拿出灵果给大家吃。   大家都愿意承她这个情。   除了围在卿云身边的几个人。   卿云多看了两眼林玉仪递出灵果的样子,再次确认,她确实对同门弟子了解太少了。   苦修是有,但八面玲珑,更喜欢经营面子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要让她和林玉仪这样的人组队外出历练,那她宁愿仍旧一个人。   希望她们以后在宗门里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看够了,她准备再次提出要独自离开的打算。   “你们不必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出去。苏师妹,最后两日了,你也不用再跟着我历练,周师弟和安阳师兄是很好的选择,和他们一起你应该很安全。”   苏半夏想说的话被堵在嘴边,转头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想抱大腿也不能让大腿对她感到厌烦了。   “那好,我就在这周围安然度过最后两日,小师姐你小心啊。”   她点头,再回眸,低落的周郁林拿出了一瓶丹药给她。   “师姐不想带着我,就带上这瓶丹药。这本来是听说你与妖修缠斗重伤后打算给你的,可是当时你一直在主峰灵泉里疗伤,我见不到。”   那个瓶子和之前的瓶子一样,很普通,没什么乾坤,不过里面的丹药恐怕不简单。   卿云确实需要,也不推辞,伸手接过:“多谢周师弟了,需要什么用以交换你尽管说,我不会白要。”   周郁林多少摸清楚了点她的脾性,点头道:“可能还真的需要师姐帮忙,不过这事待出了秘境再说不迟。”   卿云点头,收好丹药,提着剑走出山洞。   她一走,山洞里其他弟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更多了些,大半都在讨论刚刚周郁林所说的什么“一厢情愿”,再看他递了一瓶丹药给卿云,这消息更有理有据了点。   只不过他们俩,一个是掌门隐秘培养,基本不外出,一个是常在安济峰不出门,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这问题安阳怎么也想不通。   “师弟你应该也不是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啊,怎么就……怎么就看上眼了?”   周郁林垂眸不说话,明摆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安阳问不了这个当事人,又转去和另外一个有嘴的人说话。   “苏师妹,你说呢?你不是一直跟着卿云?看出什么情况没有?”   苏半夏小心翼翼看了眼望着山洞外当“望师姐石”的周郁林,斟酌着捡了点自己知道的说。   “就是,周师兄和小师姐在凡间就见过。”   安阳瞪大眼睛:“凡情难断,延续到了修仙路上来了?师弟你居然是如此长情的人?!”   亏他还跟师父吐槽,说周郁林跟个大姑娘一样守着丹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哪里像大姑娘……这还真挺像大姑娘的,守着洞口等着卿云回来。   安阳又凑近了小声问苏半夏:“这消息是他自己说的?他对卿云表露心意了还是只是说了点两人的渊源?”   苏半夏:“前者。”   他倒吸一口气,深深地被这大姑娘师弟的所作所为惊到了。   “这么直接?他还说什么了?或者还做什么了?”   苏半夏瞅了一眼周郁林,一再压低声音:“大概就是,以身相许,为爱学医,默默付出,任劳任怨,静待回应。”   ------------ 第四十六章 两只妖兽打架还无差别攻击   卿云已经走出山洞挺远了,并不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   她之前去过了密林,雪原,又去了荒地和低洼地,剩下的地图也没多少了,都在比较远的地方。   她就拿着剑,独自行走在天地间,穿过那片荒地,越过细小支流,顺着那条主干河流一路往下。   这水流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反正她离得远远的。水源充足的地方,多植被,不过越过这些植被茂密的地方后,就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土地。   水流仍然是蜿蜒流过的,但这儿的土地没有受到一点滋养,全是被一场大火燎过似的焦黑贫瘠的样子。   这里有几个弟子正聚拢在一起说着话,看起来应该才战斗过,个个都有伤,不过并不严重。   站在一群人最边上的高高的蓝色身影发现了她的存在,回过头来。   “卿云师妹?”   蓝色衣服,标志性折扇,略显亲密的称呼,都是周嵊的标配。   卿云提着剑走近几步,朝着他点头:“周师兄。”   待叫出口了才觉得有点奇怪,她叫周嵊为周师兄,叫周郁林为周师弟,两个人要是站在一起……总有些奇怪。   其他人看见是她来了,都有些躁动。   周嵊扫他们一眼,笑问:“卿云师妹怎么一个人?不是说和半夏师妹一道的?是顺着河流方向来的?你先前是在上游历练吧。”   卿云说:“先前是和苏师妹一道在上游,后面遇到了其他师兄弟,但他们受了伤在疗伤,我就一个人出来了。你们怎么会受伤?”   周嵊一顿,脚尖点了点地:“看见这片土地了吗?这儿有一只胜遇鸟,同时还有一只焱土蜥。”   胜遇鸟喜涝,爱吃鱼,所在之地肯定有河流。而焱土蜥喜旱,所在之地一定是大旱,且它还会喷火,出现焦黑土地就是这焱土蜥的“功劳”。   很难想象这两种妖兽会同时出现。   她看了一圈,皱眉道:“可是焱土蜥通常不会随便喷火,也不常出现在有河流的地方。”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周嵊看着其他弟子叹口气,回头说:“你可能没发现,这条河里基本没有鱼,胜遇鸟吃不到喜欢吃的鱼,估计认为是焱土蜥喷火导致的,天天逮着焱土蜥叨,然后焱土蜥大概被叨上火了,次次都喷火了事。每隔一会儿就要来上一次,还都是无差别攻击。”   卿云:“………”   她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就因为……两只妖兽打架?   “那周师兄为什么在这里逗留?焱土蜥和胜遇鸟应该不会追着你们跑。遇到好东西了?”   其他几个弟子都没说话,里面有个女弟子,此时从后面师兄弟的身后跨出来,大大方方问:“小师姐也想分一杯羹吗?合作确实胜算大点。”   卿云看她一眼,不认识,不过和林玉仪不同,勉强有交谈的心情。   “分一杯羹说不上,能帮上忙你们可以看着分一点东西给我。”   周嵊点头:“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梅蕊,我们落阳峰的师妹。如果卿云师妹能帮忙,那再好不过,只是说实话,那宝物我们都还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只看到了中间有株再生草的幼苗。”   再生草,顾名思义就是能让重伤的修仙者血肉再生的草药,很珍贵,非常非常难碰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灵植。不过只要有幼苗,就一定能长成,不管是移植回去还是怎样,都可以。   能在这一会儿涝一会儿旱的焦黑土地里长出来,也只有再生草能办到了。   不过焱土蜥和胜鱼鸟本身对周嵊这种法修应该也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卿云道:“我暂时不需要再生草,如果最后有我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用另外一些东西换。可以吗?”   周嵊扭头和其他弟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回头说:“可以。”   同门之间就是这样,偏向于互帮互助,如果是不同宗门的弟子历练,说不定这会儿等来的就是一支虎视眈眈等着抢东西或者等着杀人灭口的队伍了。   既然合作,就有弟子询问该怎么对付待会儿的胜遇鸟和焱土蜥。   “我们试过引它们打得更厉害点,最好两败俱伤,可是那胜遇鸟有些难以控制,根本没什么能吸引它。”   “这河水里也没看见鱼,要是有鱼就好了,胜遇鸟就爱吃鱼,肯定上钩。”   卿云看着那条蜿蜒流过的河,有些若有所思。   周嵊发现了,眸光一闪:“卿云师妹有想法?”   “想法谈不上,不过这条河大概是真的没有鱼,就算有也是食腐性,吸取了死气的鱼。”   “为何这样说?”   她远眺河流上游的雪原,淡声道:“河流是雪原的雪融化而来,那雪原上全是尸骸。”   “尸骸?!”   “什么尸骸?妖兽的?”   弟子们惊诧起来。   卿云回头:“不,是之前来秘境历练的弟子的尸骸。”   众人惊愕失声。   周嵊脸上风流气全无,皱眉问:“很多?那雪原如此危险?”   鬼修一事,想必外面的掌峰们已经都知道了,也瞒不住什么。但大约是不会外传的。   她略简单地说了句:“雪原上有迷阵加幻境,还有个靠死气修炼的怪东西。”   她确实碰到了靠死气修炼的人脸果,这没说错。   周嵊的师妹,那个叫梅蕊的女弟子惊讶地看着她:“小师姐,你去过那雪原,还安然无恙出来了?”   “不,受了伤,不过刚好遇见安济峰的师弟。”   大家都知道她有神通,剑灵体可以同时控制好几把剑,差不多就等同于是好几个人在战斗里。她是用了这神通后还受伤了?还是受伤不严重根本连神通都不需要用?   一时之间,几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隐隐带着佩服。   周嵊折扇“啪”一收,道:“那恐怕这条河确实不对劲,如果把焱土蜥往这河里引呢?”   卿云:“那就要靠周师兄你们的术法了。”   法修擅法术,可以制造幻境,虽不如剑修战斗力强,但是很难缠。   且这里好几个都是他们落阳峰的法修。   梅蕊站出来说:“我们试过了。但我们不全都擅长制造幻境,而且胜遇鸟速度极快,神出鬼没,声音还很有攻击性,仿佛直接对神识起作用,我们防不胜防,没有攻击力强的人保护,根本无法安心施展幻境。”   又是鸟,又是声音,又是攻击神识。卿云如今对鸟也是挺厌烦的。   ------------ 第四十七章 再战   纵然又有讨人厌的鸟,她神识也还没恢复完全,但卿云想了想,还是加入了他们。   她需要多历练,也需要多了解同门弟子的实力,如此,在一年后的百宗大比选拔赛上,她才能把胜算尽量拉高。   入围是肯定可以的,但她还得拿出符合“天生剑灵体”的实力,给掌峰挣面子。   按照周嵊他们估算的,胜遇鸟和焱土蜥互殴的下一个时间点应该在夜晚刚降临的时候。   在秘境里的最后两个夜晚,还得搭上一晚用来等待两只妖兽打架,说来有点不可思议。   她抱剑站着,望着那条河。   大家都有意无意多看她两眼,在这儿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听说过她大战元婴妖修的故事的,有了她来,其他人都松了口气似的,趁着时间还早,也能坐着安心打坐一会儿了。   周嵊就站在卿云面前,多说了几句话。   “看来这秘境里真正凶险的地方我还没见到,卿云师妹,你这一路可是去过好几个地方了?这条河很长,你从上游走下来,总不会一路平静的。”   卿云:“是经过了几个地方,不过花费的时间不多,不如周师兄你们这个难缠。”   她经历的都是转瞬之间就能命丧黄泉的试炼,是不如这个看两只妖兽打架的历练内容来得有意思。   周嵊看她不欲多说,也不多问,自然而然地转头问了其他问题:“那你可有和其他师兄弟碰见?你说碰见了安济峰的师弟,是周师弟吧?怎么碰见了却没有结伴而行?”   “周师兄看我像是喜欢和人结伴而行的人?”她平淡道,“师弟也有他们各自的机缘,总要有单独行动的时间。周师兄呢?一进来就和大家相遇了吗?”   周嵊摇摇头:“我落下来的时候不在这儿,只有我一人,师弟师妹们是后来碰见的,前两日才到了这儿。”   这句话里没有问句了,卿云张了张嘴,没想到话题接下去。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周嵊又把那把可以当凶器的折扇展开,风流书生一样摇着,笑道:   “卿云师妹你这人,和你师兄一样,不善与人相处。不过你师兄比你还好点,好歹是大师兄,起码能正常交流。你嘛,真要碰上另一个锯嘴葫芦,你们得把自己憋死。”   卿云不赞同:“师兄不是不善于与人相处,是少有与人相处,所以不如周师兄这样八面玲珑。”   “……卿云师妹,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这种话总给他一种安阳就在旁边,随时能嘴欠一句的感觉。   想到安阳,他又道:“也不知道其他师弟师妹们去哪儿了,这一路上都没遇见。倒是不久前听见了隐约的妖兽嘶吼声,动静大概挺大,卿云师妹你听见了吗?”   她点头:“刚好路过了。”   她说的“刚好路过”,可能还真是提着剑从一群人面前目不斜视路过了的真实场景。周嵊耐心地再问:“是哪些人在?那动静可不小,碰上的妖兽应该不好对付。”   她有问有答,平铺直述:“安阳师兄,两位林师妹,还有其他不太熟悉的师弟师妹们。”   周嵊挑眉,讶然道:“安阳和两位林师妹,弄出这么大动静?哦,恐怕是雷丹,安阳这护花使者倒是做得不错。”   “也一般,安阳师兄和一位林师妹双双重伤,和另一位林师妹还闹了不愉快。”   周嵊:“………”   这个发展是他没想到的,问不下去了。   后面就没再多说什么,卿云不是话多的人,站在一边又开始观察这片焦黑的土地,其他人就在一旁,偶尔会低声交谈两句。   等到夜晚正常降临,弟子们都站起来围靠到了一起,警惕地看着周围。周嵊被围在中间,借助法宝在准备布置幻境,卿云站在最外围,提着剑,平静得不像话。   在其他弟子看来,这就是强者的淡定。也是,人家连两个元婴妖修都单挑过了,岂会惧怕这区区筑基期试炼秘境里的妖兽。   所以胜遇鸟踏着空中最后一点亮色飞来的时候,他们做好防御阵势后就一脸信任地看向了她。   卿云觉得落阳峰的弟子都还不错,虽然多是法修,但是遇到妖兽临危不惧,习惯性配合着防守,还个个都是严阵以待的表情,连带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郑重。   她握紧了剑,对他们略点头,迎着胜遇鸟翅膀扇出的风冲了出去。   尖锐的一声唳叫,胜遇鸟扇动的翅膀制造出一阵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穿过焦黑土地流过的河水都被扇动起来,悉数溅向他们。   卿云迎风出剑,震散兜头淋下的河水,然后借用这一片朦胧的水雾,趁着胜遇鸟无法看清,操控着剑从水雾中猛地刺出去。   胜遇鸟又是一声尖唳,可是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它面前,然后咻地一下擦过它的长颈,随即绕了一圈重新快速回到卿云手里。   有泛着金色的羽毛飘飘荡荡掉了下来。   没有鱼吃,还被擦掉几根羽毛的胜遇鸟怒不可遏,连老对头焱土蜥出来都不管了,鸟嘴张大,正要再次尖锐唳啼,可是突然有更多的“剑”刺中了它。   剑掉头回到了卿云手中,可是那片水雾还没消失,不知何时凝成了水针,随着水雾的落下,几不可见的透明水针纷纷扎进胜遇鸟身上,针针见血,带出来好多伤口,让胜遇鸟痛苦地挣扎起来,扇动的翅膀失去了平衡,它开始降落。   其他弟子就惊愕地看着转眼间就失去了威风的胜遇鸟,再看仍然很平静的卿云,神情中爆发出佩服的情绪。   卿云浑然不觉,看着后续出招加重胜遇鸟伤势的几个弟子,退回去几步,问周嵊:“周师兄,幻境可以了吗?”   周嵊还托着一枚浮动在掌心之上的圆珠,表情同之前的风流毫不沾边。   “马上。师妹,助我一臂之力。”   站在他旁边的梅蕊立马上前帮忙。   与此同时,有弟子高声喊道:“焱土蜥出来了!”   卿云飞身过去,但是不知道这焱土蜥怎么一来就怒气冲冲,张嘴就开始喷火。   她神色一凛,又立马往后退,速度慢了点,面前的火直冲面门而来。   火舌把她震慑出去几丈远,她把剑插进焦黑的地上,拄着剑身减缓往后倒的速度,剑在那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没停顿,一远离那热量惊人的火舌后,便向后出剑,看也不看便刺中了一群弟子围攻的胜遇鸟的翅膀,成功逼它再次扬起大量水花。   ------------ 第四十八章 “一剑暴力钉头”式   借着这阵水花,卿云又施展了越来越熟练的那一招。   白色道服翻飞之间,灵剑被挥动得只看得见残影,顷刻间又是一片水针形成,毫不停歇地扎向焱土蜥。   这次的水针更大更凝实,但对焱土蜥作用仍旧不大。   焱土蜥那一身的体鳞坚固无比,有些重要部位还有骨鳞,很难刺穿。   和之前的犰狳有点类似,不过焱土蜥还更难以对付,单论攻击能力就比犰狳可怕,更别说这焱土蜥还能爬来爬去地喷火,一张嘴能吞进好几个人。   卿云没停,一阵水针没用,那就继续用第二次,第三次,总之尽量拖住焱土蜥。其他弟子就拖住胜遇鸟,掐诀扔法术堵住它那张鸟嘴,想尽办法不让它的叫声刺激大家的神识。   卿云实在是无法再让神识受一次伤,所以除了第一击后,她就主动远离了胜遇鸟。   相比不停尖叫吵得人恶心反胃心情烦躁的鸟,她更愿意对上皮糙肉厚不好对付的焱土蜥。   她不停奔跑闪躲,避开一次又一次火舌,直到焦黑的土地上都被燃烧起来了,白色衣袂都愣是没沾染到任何的火或者河水,出剑落地的时候还迎风扬起,迷了人眼。   这一剑,剑气冲断了脚下燃烧起来的火焰,让她多了个落脚的地方。   她没想到,这焱土蜥的火能让这片地都烧起来。明明已经是毫无生机的焦地,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甚至中间还有条河穿过,却能燃起熊熊大火来。   剑气荡开火苗,她持剑站在爬行着的焱土蜥正前方,寻找它的弱点。   据说蜥蜴一类妖兽,头部上有个没有鳞甲包裹的地方,还有软膜,是个比较好的下手点。   正要动剑,以周嵊为中心,爆发出一阵一闪而过的光亮,随后如同慢慢延展的屏障,悄无声息地把这一片地方包裹进去,接着又全都消失不见,四周还是刚才的样子,仿佛那阵一闪而过的亮光都是幻象。   幻境形成了。   刚刚还和他们缠斗的胜遇鸟和焱土蜥仿佛碰到了更为厉害的对手,完全忽略了他们,挣扎着冲着同一个地方而去。   然后都陷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卿云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它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幻境里看到的东西吸引了,把剑狠狠地刺进了胜遇鸟头颅。   恰巧这时候焱土蜥不知道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开始对着胜遇鸟不停喷火,随着一声声啼叫,羽毛烤焦的臭味传来,张开翅膀的胜遇鸟倒在了充满了死气的河水里。   河水一点点淹没它,像有意识一样,拉拽着,侵蚀着它的身躯,不多时,鸟身完全沉进河底,层层血肉消失,在焱土蜥喷火的行为暂停下来后,那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只剩下被河水冲散的白骨。   这河水大有问题。   所有人都惊恐地远离,焱土蜥却还在往里面走,河水的冰冷气息让它焦躁地在水里游来游去,持续性地喷火让它有些无法维持。   卿云再次出剑,剑脱手而去,越过几个弟子,直冲焱土蜥脑袋前端而去,“唰”地刺中它的吻部。   像凿进了石块中一样,剑柄都还在颤动。   是她喜欢的“一剑暴力钉头”招式,周嵊看着,都还能回想起她当时这样钉住赤蟒王蛇头和蛇信子时,也是这样一副清冷出尘的模样,尽管她当时浑身是血,整个人都和衣服一样破破烂烂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样暴力的招式。   卿云刺中焱土蜥命脉后,没收回剑。剩下的任务就是他们法修的了。   他们都不用动用剑,不知道如何操作了一番,那焱土蜥就开始抽搐,再添点法术,它就被冰冻起来,最后有弟子引了雷劈在这个冰块上,“咔嚓”一声,焱土蜥的完整身躯都没能留下,冰块冻住的破碎血肉沉没进河底。   事情结束得很快,卿云盯着那河水,还在思考他们法修抛出去的那些火球,冰球,还有从天上引来的雷球。   有些神奇,法修作战的方式很特别,和她这个苦苦练习挥剑的剑修不同,他们好像就只用站在原地构思幻境里的陷阱就行了,随便掐个诀说“想要雷”,雷就来了,说“想要冰”,冰也来了,多厉害。   她这个剑修是靠力量,他们是靠脑子。   卿云多看了两眼,回头走向周嵊身边。她轻轻一抬手,刚刚还插在焱土蜥吻部的灵剑应召唤而动,瞬间就回到了她手中。   “你们这幻境很不错,就是为什么不能边对阵边施展?我记得你上次对上金蚕蝶就很厉害。”   周嵊探头叹气:“修为未到金丹,幻境不够真实,效果只会大打折扣。想要幻境真假难分,只能借靠其他人的协助,放心地使用神识。上次对付金蚕蝶,是有裴师弟帮忙,还用了法宝强行开启了浮世珠的金丹阶段的功能。”   而且根本就没困住金蚕蝶多久。   “浮世珠?就是这个?”   卿云把剑清理干净,收回剑鞘里,看着他掌心上托着的那颗蓝色珠子。   周嵊手掌翻转,刚刚悬浮的珠子实实在在落在他手心,被他往前递了点,给她看了两眼。   “对,三千浮世皆在此,爱恨嗔痴了云烟,浮世珠是我把控制造幻境度量的帮手。”   她低头仔细看,刚刚一片浑浊蓝色的珠子,在结束任务后变成了云海的样子,上层白雾缭绕,下面是蓝色的海域,看起来挺漂亮。   不过她觉得这珠子应该更适合女弟子用。   给她看够了,周嵊把浮世珠收起来,和大家集合。   “我们在这儿也缠斗了两三次了,这次能这么顺利,还是卿云师妹的功劳。”   卿云摇头:“就算我不来,这一次你们也能成功,周师兄你不用这样。”   周嵊:“但不可否认,有了你的帮忙,结束得更快更安稳。果然队伍里还是得有一个杀伤力大的剑修在。”   这个卿云倒是赞同。如果必须要组成一个队伍,那队伍里是得有剑修,经此一役后她还认为需要有个法修,可以协助她快速结束战斗。   还有,如果人数允许,医修也是必要的。   客套两句后,大家去看了眼已经消失得连白骨都快看不见的焱土蜥尸身。   “看来我们没碰上从这条河里出来的妖兽,已经算是走运了。”   ------------ 第四十九章 别打扰少男倾诉衷肠   他们从河边开始检查,灭了焦土上的火,确认胜遇鸟和焱土蜥确实死得不能再透了,转头寻找刚刚那一点嫩苗。   “再生草的习性古怪,只会长在灵植妖植最不喜欢的地方。比如有雪的火山口,这种火和水共存的焦土之上,在一次次干枯或者腐烂后,如同蛇蜕皮一样,长出新的幼苗。多‘蜕皮’几次,再生草的功效更好。”   周嵊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看样子大概是去合灵峰进修过。   卿云用剑把再生草幼苗生长的那块焦土挖起来,转交给他。   周嵊:“卿云师妹真不要?”   “周师兄不必试探,再生草虽难得,却不是不能得。”   师兄已经给过她一株了。   周嵊从她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点头把再生草收入储物袋,接着一群人把这片焦土翻了个遍。   没见到其他宝贝,倒是有另外几株隐蔽起来的再生草嫩芽被挖了出来。   也不能说失望,大家进来的第一目的是试炼,和胜遇鸟焱土蜥缠斗过一场也算是达到这个目的了。只是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在战斗后带点宝贝出去呢?   有几个弟子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遗憾可惜的表情。   这时候周嵊的亲师妹梅蕊突然喊道:“师兄!快来!这里有个东西!”   她在焦土靠河流的那一边,用剑刨出个什么东西。   卿云跟在他们身后过去看了眼。   那是刚刚胜遇鸟和焱土蜥埋骨的地方,河水一片平静,水底的白骨在慢慢消失,露出下面一个不知道何时被冲刷出来的与众不同的石头。   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石头和河底其他石头区分开,因为这个石头是黑色的,圆润的,里面还泛着浅浅的亮光。   和刚才周嵊拿着的那颗浮世珠有点像,不过浮世珠很漂亮,而这颗石头珠子一看就不太吉利。   周嵊隔空把这颗珠子取了出来,在夜色下这颗黑色珠子仍然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恍若这抹黑色也是如同光明一般亮眼的存在,吸引着大家的视线。   卿云先开口:“这珠子不可以碰,有问题。”   周嵊点头:“自然,它从这古怪的死气河水中冒出来,肯定有问题。不过既然出现那就算是一种机缘,我拿回去给我师父或者给掌门检查一番。”   卿云点头。   黑色珠子被收进储物袋,周嵊沉声道:“晚上这秘境里更不安全,大家找个地方避一避。”   之前他们在这儿日夜守着,那是因为胜遇鸟和焱土蜥攻击他们的同时也是在保护这片地方不被其他妖兽侵占。现在没有焱土蜥喷火保护了,他们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避开。   黑夜里他们的行动会受到限制,搞不好就有更可怕的东西靠近,在暗色里行动的东西顷刻就能要人命。他在这之前就碰到了,要不是自己修为已经接近金丹,反应得又快,说不定早就被什么鬼东西啃掉了。   他说完这话,梅蕊就道:“小师姐之前不是说碰到了其他师兄弟们吗?他们还受伤了,应该也会找个地方疗伤,不如我们就去那个地方如何?人多,也好安稳度过这个晚上。”   卿云回忆着这位师妹的名字,先说了句:“听起来是可以,不过那个地方有些远。”   梅蕊再道:“不怕远,我们屏息加快速度便可,反正还剩最后两日了,和大家同行也能多多了解这次的情况。”   她看起来对和其他师兄弟汇合很感兴趣。其他弟子也纷纷说可以,反正附近也没有更好的地方。   既然都这样说了,卿云点头,走在前方带路。   一行人屏气敛息,无声行动,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尽量不惊动着夜色里看不见摸不到的危险东西。   行进了良久,卿云眯着眼抬头巡视周围,看见了那片雪原,还有光秃秃的荒地。   黑夜里的雪原已经看不见那刺眼的白色,它静静蛰伏着,像耐心的妖兽,又像一张望不到边的大网,随时会吞噬掉打扰它清静的人。   修仙之途就如同这黑夜行路,危机四伏。   走过雪原和荒地,没多久,就看见了亮着隐隐火光的山洞。   后面一群弟子大松一口气,表情都灵活不少,跟在卿云身后接近洞口。   周郁林还站在洞口处,卿云一出现他就看见了,立马站直了迎上去。   “师姐。”   山洞里的弟子都被这声师姐惊到了,纷纷站起来向着洞口围过去。   卿云没想到守着山洞口的是周郁林这个医修,朝着他略微点头。   周郁林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周嵊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夜色掩盖了他半边脸,却仍然看得出他风流倜傥的样貌。   周嵊笑着看向他:“这不是周师弟吗?怎么守在洞口?”   周郁林浅淡的欢喜沉寂下去,语调平淡地叫了声:“周嵊师兄。”   还坐在地上没动弹的安阳看着客套的两人,啧了声。   “这不是周师兄吗?怎么跟在卿云小师姐后面回来?”   没看见某位少男的笑容都没了吗,风流花蝴蝶,没点眼力见。   周嵊把目光投向安阳,嘴角带笑:“自然是路上碰见了,顺便就拜托卿云师妹把我们带回来了。听说你当了回护花使者?”   还没当成,还差点挂掉,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安阳冷笑:“你听谁说的?卿云什么时候会聊八卦了不成?”   “当然不是,卿云师妹不多话。不过是我们听见了雷丹的动静。这一圈弟子里,爱用雷丹炸人的也就你一个。”   不知道是夸奖他独一无二,还是在讽刺他一个医修居然喜欢用这种简单粗暴的辅助工具。   安阳懒得和他多说,多说两句就又要想起这只花蝴蝶勾得他们安济峰上那么多女弟子芳心暗许的事。   他皮笑肉不笑道:“周师兄还是赶快进去吧,别堵在这洞口耽误人看风景。”   他师弟还要追人倾诉衷肠呢,闲杂人等就别在这儿晃悠了。   周嵊摇着折扇进了山洞里面,其他弟子们都挺兴奋地和认识的人交谈着。站在中间亭亭玉立的女弟子最是受人欢迎,这会儿已经和梅蕊打上招呼了。   周嵊辨认了一下,又隐晦地看了一圈其他人,认出那个女弟子:“玉仪师妹,怎么不见玉茹师妹在?”   ------------ 第五十章 再访雪原白骨   里面低声的交谈不绝,洞口处几个人倒是安静许多。   本来苏半夏打瞌睡困得迷迷糊糊的,看见卿云回来了,就要冲上去抱着这根大腿诉说自己的孺慕之情的。   可是刚站起来兴致勃勃叫了声“小师姐”,就被安阳拉下去了。   “月黑风高夜,洞口两璧人,你看这是你能凑上去的时候吗?”   苏半夏后知后觉看向一旁盯着卿云看的周郁林,乖巧地重新坐下了。   周郁林长身玉立,并没有离卿云太近。他借着夜色的遮掩,注视着她的身影,犹如在仰望天边一轮明月,没有任何的亵渎感,只有失神般的欣赏。   卿云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还道:“周师兄他们一行人受了伤,可能需要周师弟你的治疗。”   周郁林“嗯”一声,并没动弹。   安阳于是想:难不成为了师弟追求爱情,他还得拖着病躯帮人治疗去?   好在周嵊那群人并没有叫他。   不过周郁林虽然没动,却在卿云偏头看向他之前收回了视线。   “师姐可是又受了伤?我看你有些不适。”   她只是一直轻蹙眉,轻易看不出来。   卿云借着山洞里微弱的光看向他眼睛:“多谢周师弟关心,我无事。”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像是面水镜,能照射出与之对视的人的一切心思。   周郁林别开眼:“无事就好,师姐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卿云收回视线:“嗯。”   然后果真找了个没人吵闹的角落,把剑放在一边,闭眼打坐。   周郁林继续守在洞口,视线偶尔还是会落在她身上,明明灭灭深深浅浅,是旁观者看得出却看不懂的眼神。   安阳叹口气。   他可怜的师弟,好不容易有个倾慕对象,却是卿云这种不解少男心的剑痴。   可怜一腔深情无处许,和他这个连本峰上的师妹都栓不住的可怜师兄有得一比。   苏半夏本来在他旁边,看洞口两个璧人分开了,于是趁黑摸到了卿云那边,看见卿云紧绷着身体睁开眼要拿剑的动作,立马小声解释一句:“小师姐,是我是我,我觉得还是你这里最安全,想来这儿睡一觉。”   卿云听见声音,重新闭上眼,放开了剑,等于默认了。苏半夏连忙爬过去坐好,靠在洞墙上也闭上眼。   跟在那个安阳师兄旁边不能说危险,但也不能说安心。她总觉得穿过来不可能事事顺遂到大结局的,说不定宗门里有什么人想干掉她呢。   大宗门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戏码。   等到旁边人呼吸均匀了,卿云复又睁开眼,打量苏半夏片刻。   随后回头直视着正前方的周郁林。   周郁林没想到她会突然看向他,下意识慌忙地移开视线。等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挑明了,就不用再这样躲躲闪闪,于是又再次看过去。   而此时卿云已经又闭上了眼,没再管任何人。   她静静吸收着灵气,让灵气顺着经脉运行,打通各个关节,最终在丹田处环绕凝聚。   她还处于筑基期,丹田里没有金丹,只有翻腾着灵气氤氲着灵雾的灵力海。   如果内视,就能看见那一片有界限的灵力海,正往上升腾着云雾,云雾卷成一团,初初有了金丹的形状。   倘若以后冲击金丹顺利,这灵力海中的核心灵力就会形成一颗金色的圆丹,里面灵力澎湃,以后吸收入体的灵气也会绕着那颗金丹环绕凝聚。   就是不知道她冲击金丹还要多少年。   从最开始引气入体的练气期,到现在的筑基八层,她用了几十年,再到后面的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一步步不知道又要多久。越到后面,想要再上升一阶,就越难,花费的时间就越多。   很多人到化神也就止步了,后面的炼虚期,合体期都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境界。更别说再往上的大乘期,渡劫期。   镜元洲上,连传说中都没有人走到合体期之上,真正修道成仙的人更是没有。   但仍旧多的是人为了“得道成仙”这四个字前仆后继地入了这条危险的通天大道。   呼——   一个小周天过去,灵气凝成灵力,汇聚到灵力海中,如同一滴滴水进了河流,补充着用掉的灵力。   这让她舒服不少。   山洞里其他弟子的交谈声也渐渐没了,洞口外慢慢迎来天光。   …   在秘境里的最后一日,卿云脱离了队伍,又去了雪原一趟。   雪原上仍然存在着刮得人生疼的风雪风暴,一走进去就入了阵法,之前能看得清轮廓的雪原变得漫无边际。   那座山也还在,不过已经只有山脚,凸出的山体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把之前的所有痕迹都掩盖了。   她把剑刺进雪地里,剑尖触不到底,无法想象这雪覆盖得多厚。   雪太厚了,她也就放弃把雪挖开看看底下真正的尸骸的打算。   她进了山脚那个凹进去的陷洞里。   没有了鬼修,这地方被冰雪冷冻起来,除了雪,没看见其他东西,仍然光秃秃的。   卿云握着剑,警惕地继续往里面走。   这里的雪并不多了,扫开后可以看见下面零散的白骨。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紧绷。   鬼修没说假话,在迷阵和幻境中丧生的那些弟子被虐杀在风雪之中,其他侥幸逃出来站在鬼修面前的人,也被他用另外的方式杀掉了。   他一直在找可以寄生的身体容器,不过大概是暂时没人能令他满意,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当初进入这座雪原的弟子都丧命于此。   除了她。   不过如师父所说,能和她一样生来就神识强大,与他人不同的人,千年来也少有见过,所以鬼修布下的虐杀迷阵,大部分的筑基期弟子确实逃不过。   再往里面一点,还是白骨。不过这次的白骨并不零散了,是完整的,就靠坐在墙上,头颅折断偏向肋骨,而那一排肋骨中间……   爬满了已经被冰冻起来的藤蔓,藤蔓中间,在那尸骸的心脏部位,有着一颗熟悉的果实。   那是已经被冰冻裂解的人脸果,看得她触目惊心。   为何这里也有人脸果?为何有死气的地方就有它?为何它会独独攀爬在这具白骨之上?   之前碰到过的风雪迷阵和幻境,真的是鬼修的手笔吗?会不会有人脸果的参与?   还有,为何妖植会长出人脸?   ------------ 第五十一章 陆鹤禁结丹   疑问太多,并且想不出答案来。   只隐隐觉得,自半妖一事之后,好像就有只大手,把越来越多沉在水里看不见的事情推了出来。或者说,是她偶然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不可信之事。   仿佛有一张秘密织就的无形大网,正笼罩在她头顶,随时会把她卷进去。   这张网是关于什么的呢?   她把那藤蔓和人脸果砍断碾碎,从储物袋里取了火种焚烧干净,顺便把其他能挖出来的白骨也都扔进了火里。   希望这一把火,能够焚掉这白骨上的怨气与不甘,恐惧与…愤恨,让葬身于此的同门弟子,都能够真正安息。   白骨在特殊的火焰中慢慢消失,她就这样看着,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人脸果的藤蔓是有根的,之前密林那儿的人脸果说自己的根系已经深扎进了地里,无法离开了。而这株人脸果,果实结在尸骸的心脏部位,根系却在尸骸的手掌中。   根系已经枯萎,并没有死死地缠住手骨,应该是在这个弟子的血肉还在时这藤蔓就已经在上面了。   难道这人脸果是靠尸体血肉为食的?所以尸体化作枯骨后,人脸果就跟着枯萎了?   卿云蹙眉,紧抿着唇,用剑将那根系拨开。   这具白骨的手是微微蜷缩着的,像是之前虚虚握着什么东西,而那藤蔓的根系和这手骨之间,也有一个空间,仿佛应该是有个什么东西连接着手和这根系的,才能让这根系在尸骸上生长起来。   是什么?会是让妖植长出人脸的关键吗?   她掏出留影石,注入灵力催动,把这些奇怪的地方都记录下来。   等到火完全吞噬了所有白骨,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层灰烬,卿云最后看了眼整个陷洞,提剑离开。   秘境试炼结束,剩下的所有人都被传送出去,重新回到了聆天广场。   进去的时候摩拳擦掌的弟子黑压压一片,如今出来的却是少了一小部分,还有一部分受了伤,从秘境里出来就已经倒在了人群里。   其他的受伤不重和没受伤的,正就地和周围认识的人说话,或者是接受着其他弟子的夸赞和奉承。   卿云没有出风头的意思,默不作声站在一群人后。大部分人都穿着白色的道服,也都拿着剑,她站在里面并不算打眼。   苏半夏跟在她后面,也默不作声的,心里想:不愧是小师姐,真正的高手是不需要多有声张的,这幅淡定低调的样子说明人家已经强大到了一种境界,不稀罕别人的奉承了。   想了一通,她看着卿云窈窕的背影,在心里竖大拇指,又夸赞一声:不愧是小师姐!   “小师姐,你要不要现在回去洞府好好休息一下?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卿云收回看向周围的视线,淡然颔首:“是有这个打算,苏师妹也回去百炼峰休息吧。”   她在估算这次在秘境里折进去的弟子的数量,顺便看看一些虽然记不住名字但见过的弟子的情况。   筑基期的试炼秘境,除去那个可疑的鬼修,其实说来也不算太难度过,特别是对于修为已经达到筑基八九层的弟子来说。   加上还有玉牌,除去前三日不可以捏碎玉牌传送出来,其他任何时候都是可以的。如此说来,陨落在秘境里的弟子,要不就是倒霉到前三日都没熬过去的,要不就是蠢笨到逃命都不会的,这样的人就算不陨落在这秘境里,以后在这困难重重的修仙路上也迟早会死。   大概估算清楚了这些问题,卿云看着周围似有似无看向她的视线,准备在其他弟子围过来之前回她的洞府。   刚走动没两步,突然有鹤唳之声响起,然后宗门群峰背后,天空之上,升起大片的金云。   金灿灿的云霞亮透整片天,从群峰之后飞起来的鹤群扇动着翅膀在这云霞之间翱翔着,发出阵阵清脆的鹤鸣。没多久,蓝天金云的景象蔓延至远处,天空敞亮晴朗,给人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阔的感觉。   聆天广场上的所有弟子都震撼地看向这一片异常的景象,眼底倒映着这金云的色彩。   有人喃喃道:“有人结丹了?”   卿云豁然抬头。   是师兄。   陆鹤禁在一百二十岁之时,成功结丹,成为了这一代直系弟子里首个结丹的人。   不愧是宗门托以厚望的天才弟子,不愧是三宗四门六派的弟子公认的强者。结丹不过几日,基本所有门派弟子都知道了,津津乐道于这个道修绝色,讨论着他如今的实力,以及在越来越近的百宗大比上可能会占据的名次。   这贫瘠的修仙路上,好不容易有些可聊的话题,大家都逮着尽情讨论,当作辟谷以后的“下灵菜”,预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起码在这代弟子出现下一个金丹之前,陆鹤禁都会是大家津津乐道的对象。   有了清剑宗这个天才弟子结丹的消息,其他宗门里一直用来被比较的几个备受关注的弟子,都开始加快修炼,其他弟子也在暗暗较劲。   还有些自觉自己赶不上人家的,或是不同代系无可比较之处的弟子们,散修们,甚至还在私下打赌,猜测下一个结丹的会是哪个宗门的哪个弟子。   大部分都投的几个比较有名的,比如衍天宗的沈槐序,落云宗的祝余,再比如四门六派里不可小觑的九虚门弟子,缘水宫的某女弟子。把这三宗四门六派的弟子都过一遍,还提起了些不怎么出名但实力估计很强的佛修,丹修。   以上这些都是从安阳和周嵊嘴里知道的。   从秘境出来后,卿云的豪华洞府又迎来了两三次拜访,基本都是同一批人。   左右不过是安阳,周嵊,苏半夏他们几个,偶尔还会有沉默寡言的裴渡。   哦还有次次都跟着安阳来的周郁林。   她洞府里东西少,唯一的灵茶还是上次从师兄那里借来的。好在其他人大概也习惯了剑修的贫穷,不太在意这些,过来就是坐着聊八卦的。   卿云坐在一旁擦拭着灵剑,顺便听着他们说的话。   “林玉茹两姐妹这次估计真的得了个好东西,听说问霞真君都带着她们去了趟神机门了,估计那东西可以用来炼器。”   ------------ 第五十二章 周师弟和卿云…这什么情况?   神机门是炼器高手的聚集地,门下弟子基本都是炼器师。   虽然不如三大宗门一样剑修,法修,体修,医修都有,但他们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毕竟所有修仙者基本都会用到些法宝,灵器之类的,而神机门的炼器师是最好的,其他人总有求到人家头上的一天。   又特别是他们门派里有几个坐镇的元婴后期大佬,是每个宗门都想结交的对象。   这次由问霞真君亲自带去神机门,估计是个好东西,需要让厉害的炼器师动手炼制法宝之类的。   周嵊已经从安阳和其他弟子口中大概知道了之前卿云所说的“路过一趟”期间发生的事,饶有兴致地说:   “她们拿到了什么东西我不太感兴趣,反正制成了肯定是要在大家眼前露两手的,百宗大比的选拔赛就在一年后了。倒是卿云师妹拿到的那个莲蓬有点意思。卿云师妹,可以说说那个莲蓬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卿云摇头,却不是拒绝,只是说:“交给师父了,师父还未告知我那到底是什么。”   只是在看到莲蓬身上那层铁灰色的怪东西时,皱了下眉,说莲蓬大概不是重点,那滩铁水估计才是。   她不太了解这些天材地宝,全都交给师父研究去了。   周嵊就不多问了,转而看向一直学着卿云擦剑的苏半夏,笑着说:“半夏师妹呢,这次进秘境可有什么感触?听说你最近修炼很是用功,除了来卿云师妹这儿,哪儿都没去了。”   裴渡也能安稳待在百炼峰,不用跑出去修炼了。   苏半夏讪讪地笑:“感想倒是没什么感想……就是对这艰苦卓绝的大道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激发了我一心修炼不问世事的决心!”   周嵊眉头一挑:“……听起来不错,那希望你修炼顺利,能在一年后的百宗大比选拔赛上有个好成绩。”   苏半夏忙不迭点头说谢谢师兄寄予厚望。   安阳撇嘴:“苏师妹你最近有点奇怪啊,怎么,恍然大悟终于觉得情情爱爱都是虚的,唯有跟着师姐修炼才是实在的了?”   苏半夏当然是紧张兮兮又忙不迭点头。   安阳还要再说,一直没吭声的周郁林把分装好的丹药放在卿云面前,道:“师姐,丹药都区分好了。”   卿云把分装着不同丹药的玉瓶收进储物袋,推给他一个东西:“多谢周师弟了,这是定好的酬劳。”   周郁林低眉平静地接过那个盒子,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特殊的丹药。   “师姐,这是最近休养可以服用的丹药,对神识恢复有作用。”   她最近确实在恢复神识,除了接待他们,偶尔练练剑,其他时间基本都在打坐休息,配上灵泉的浓郁灵气,让有些钝痛的神识在休养中得到了一点修复。   只是她并没有说需要这些专门帮助休养神识的丹药。   这次她没接过去了,手里擦拭剑身的动作停下来,抬头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像看着师兄那样,但凡被她这样看着,对方总是会先失措地移开视线,随后就是妥协和坦白。   周郁林也不例外,他挪开了目光,但并没有把那盒丹药收回去。   气氛有点显而易见的奇怪。   周嵊摇着折扇在他们俩之间看来看去,兴趣盎然,惊讶问:“这是什么情况?”   安阳在旁边凉凉道:“看不出来?周师兄你对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很熟悉吗?”   勾搭得他们安济峰的女弟子芳心暗许,在他教授她们用雷丹炸人的时候碰上这人来闲逛,勾得她们分心,差点把他给炸了。   周嵊继续摇着扇子:“我自然是不太了解的,毕竟与周师弟相处并不多。安阳你作为师兄,应当是了解的?只是之前还听你说半夏师妹貌似喜欢周师弟……”   苏半夏手一抖,剑差点没拿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那时候不懂事瞎闹的!”   这种危险的大宗门,最忌讳和漂亮男修谈恋爱了,很容易引起公愤的!她一个拼事业的就不要上去头碰铁了。   周嵊听她说得着急,有点想笑:“急什么,当初是当初,想来周师弟应该也不太关注当初。卿云师妹,怎么不收下?修复神识的丹药难得啊,以前找安阳要,扣扣索索拿不到一颗。”   安阳:“……你神识没受伤,要什么治疗神识伤口的丹药?你就是浪费我材料!”   周嵊不理他,就看着卿云和周郁林,表情玩味。   卿云视线还落在周郁林身上,冷淡道:“我暂时还没有那么多身家来和周师弟交换,也并没有十分需要这些丹药。”   周郁林立马说:“无事,就当借予师姐,日后有了师姐认为可交换之物,再给我不迟。”   卿云蹙眉:“不妥,等同于平白拿你丹药,这对你没好处。等价交换是双方同意,周师弟不如现在就想想想要什么等价的东西,等我寻来,再来买你这一盒丹药。”   少男春心萌动送个礼物,都能被她纠正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严肃买卖……   安阳忍不住说:“算了吧师弟,你躲在丹房里日夜不辍地炼丹也不容易,能换些等价交换的东西也不错,况且你们这不就是约定了下次了吗?”   有道理。   周郁林收回丹药盒,对着卿云说:“那好,我想要师姐为我找来两朵安魂花,可抵这盒丹药。”   安阳:……好师弟,行动力强到看不见苦心出谋划策的师兄。   卿云红唇轻启,还想说什么,周郁林察言观色又说一句:“师姐,神识受损一事可大可小,不容易快速恢复,有这些丹药在,好歹能加快恢复的速度,而且你可以给掌门或者大师兄检查,这些丹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是怕她连等价交换也不同意。她想了想,点头道:“行,等我找来三朵安魂花再与你置换。”   安魂花不同于其他灵植,摘下后不可久放,也没办法种植,所以不可能有谁有现成的安魂花,只能亲自出去采摘。而采摘也不太危险,只是采摘方法有些特殊而已。   周郁林露出浅笑,沉静的眉眼看着她,说:“好,我等师姐。”   说得好像已经约定了终身,就等对方嫁过来了一样。   ------------ 第五十三章 想我安阳大战犰狳的时候   卿云没回应周郁林的话了,继续擦拭着灵剑,擦完这把就换下一把,换来换去不知道多少把剑了。   周嵊喝了灵茶,又看了出意想不到的戏,看她擦拭得这么认真,说:“卿云师妹,你这么多剑换着用,还没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吗?”   卿云摇头:“还没有,好剑难寻,机缘难得。”   “找一些材料制作一把呢?剑修总不能一直没有本命剑,剑多杂乱,这样并不利于你的修炼。”   “已经在寻找材料,”卿云停下擦拭剑身的动作,提到这件事也有些皱眉,“可是炼制本命灵剑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好的材料,我宁愿再多等等。”   现成的名剑,比如师兄的涤清剑,她没那个机缘碰到,只能多找材料,尽量打造一把专属于她的“若潮剑”。可是能炼制她想要的灵剑,原材料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周嵊点点头:“你神通特殊,是得找些特殊的材料炼制一把特殊的灵剑。不过这事有掌门和你师兄操心,应该问题不大。说起来,你师兄刚结金丹,人呢?”   “师父找他有事相议。周师兄准备何时闭关?”   周嵊转着茶杯道:“最近约莫是有那么点预感了,打算的是两日后闭关,这两日再准备点可用的东西。”   闲谈两句,卿云就没了话可说,谈话的人又变成了周嵊和安阳。   卿云刚把洞府里每一把灵剑都擦拭干净,又听了他们聊的几句关于宗门最近的大小事,目光突然落在周嵊身后。   金色暗纹的白色道服独一无二,那枚禁步坠在腰间下摆,让道服在走动中丝毫不乱。白金色的玉冠束着长发,那张俊美脸庞上带着难言的姝色。   “师兄。”   她站起来叫了一声,坐在旁边的几个人纷纷回头,看见陆鹤禁后都站起来。   “大师兄。”   陆鹤禁步伐不停,对着他们轻点头,然后看向卿云:“师妹,你这处也有客人来访了,总不会再抱怨着想和我换个洞府了吧?”   卿云道:“如果师兄愿意的话,还可以换。”   陆鹤禁笑着摇头,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   “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吧。这次去秘境,你们是在一处?”   否则也不会三天两头往这边跑着交流感情。卿云不是个爱聊天的,也难为他们这样也能在这儿待上半个时辰。   卿云点头,就一句话解释:“路过一趟,合作了一次。”   大家差不多也了解她这个总结能力,她嘴里的一句话能扩展到三五百字以上。   安阳就把这句话略微丰富了一下,说:“苏师妹是跟着她进去的,进去后碰到了我师弟,然后他们三个路过我大战犰狳的现场,帮了个忙。再接着她又去乐于助人解救了周师兄他们,大家多少受了伤,都被她带回了同一个山洞里了。”   ……不对,怎么讲得像是卿云专门在秘境里捡人回去养似的?   陆鹤禁颔首。   卿云基本都是在这半剑峰上独自修炼的,没有和其他同门弟子相处和合作的经验,这次进秘境试炼,还是第一次和其他弟子一道行动,看来适应得不错。   还是太孤单了,从小困在这小小地方,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百炼泉,所以这次如此热衷“助人为乐”。看她样子是挺享受,想来暴露她的神通,也不全然算坏事。   他看着卿云,问:“很喜欢?”   就三个字,没头没脑的,但卿云能懂他在问什么。   她迟疑了片刻,因为想到了合灵峰上那对姐妹花。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轻声道:“还可以。”   走出这半剑峰,去往更广阔的地方历练,还可以;和同门弟子合作制敌出生入死,还可以;在山洞里闭眼打坐时听着大家不断的窃窃私语,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也还可以。   纵然也会遇到很多不喜欢的人,不愿看到的事,无法预料的场景,但比起之前几十年来一个人在洞府里,在百炼泉下苦修的时候来说,已经让她很喜欢了。   每个人都该在这样真实的环境里修炼,环境单纯的保护球不能让她在这条大道上行走太远,她明白这个道理。   陆鹤禁见她略有迟疑,想着恐有其他事发生,旁敲侧击地多问了句:“那这次试炼,有碰到什么值得一说的事吗?比如安阳师弟大战犰狳一事?”   周嵊立马就给出了反应:“是帮助师妹们大战犰狳吧?除了玉茹师妹,就他受伤最重。”   安阳:“……但不可否认,我也出了很大的力!要不是我,林玉茹可不止受伤这么简单了!”   说到这事,他手还下意识摸上自己肋骨的地方,仿佛还觉得隐隐作痛。   周嵊拿折扇挡着自己嘴角:“是吗?可是听有些师弟师妹们说,你当时保护的是玉仪师妹啊,玉茹师妹和你修为不相上下吧?”   “……是我瞎了眼不行吗?她们俩长一样我有什么办法?还不允许情急之下看错了?我是本着在赤蟒王一战中的友谊准备帮林玉茹的!”   听起来对林玉仪这人避如蛇蝎,极为不喜。   陆鹤禁神色浅淡,但和卿云不同,他在与人交谈这件事上还算可以。   “听起来是有故事发生。进去秘境的都是同门,彼此多帮助一点也无可厚非,不过你们所说的犰狳,焦土,山洞之类的,十年前我进去的时候倒是未曾碰见过。”   卿云问他:“那师兄当时落在何处?”   “一处沼泽里,沼泽有腐蚀性,无法下脚,占地又广,怪物很多,光是在那里就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走出去的时候只来得及在一处峡谷里斩杀了一只蜘蛛精,试炼时间就到了。”   周嵊惊奇:“看来秘境实在有够大的,你遇到的沼泽我们好像还没人遇到过。卿云师妹走过几个地方,也没提到过沼泽。”   卿云点头:“是没碰见过,恐怕在那条河末端,没来得及去。”   安阳道:“幸好没碰到,大师兄都难以对付的东西,我们去了岂不是得玩完?落地就能把脚给腐蚀没了。我还以为林师妹她们一落地就碰见犰狳已经算倒霉的了。”   不曾想还有更倒霉的。   ------------ 第五十四章 确实不喜欢   交流了几句秘境之事,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陆鹤禁结丹一事上。   大多是周嵊在和陆鹤禁对话,其他几个离冲击金丹还有一长段距离,所以也只是听听。   “在你们出秘境之前,天雷就降完了。除去心魔那一关,雷劫是最难的,第三道雷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吃力。”   周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是我早有预想的。自古进阶时,熬不住雷劫而进阶失败的人比比皆是。雷劫威力强大,淬体的功效确实很好,不过如果熬不过,碎丹重来或者直接陨落的可能性也不小。”   陆鹤禁淡淡道:“那便是天意了。以你的修为,成功结丹应该不是问题。”   周嵊笑:“那就承你吉言了。这两日我就打算开始闭关,如果久的话,一年后的选拔赛大概是赶不上的。”   照常理说,闭关进阶的时间都不会短,三五年都是正常的,十年二十年也不少见。倒是没想到陆鹤禁冲击金丹的时间如此快速,不过月余而已。   “赶不上也无关紧要,只要你赶在百宗大比前结丹成功,就肯定可以去参加。在这个年龄结丹成功足以证明你的天赋和实力了。”陆鹤禁饮茶后说。   周嵊也摇着扇子说是:“去秘境之前我还和卿云师妹说起你能不能赶得上选拔赛呢,师妹话里话外都认为你不需要选拔也会是宗门派去百宗大比的代表。卿云师妹,看来你对你师兄的实力估摸得很准确。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结丹?能赶在百宗大比之前吗?”   百宗大比还有不过区区五年而已了,卿云能在五年间冲击金丹?   其他三人都看向卿云。   安阳:“你能这么快就进阶?我们修为难道不就差个一两层吗?”   苏半夏:“小师姐肯定能!”   周郁林:“师姐,若是进阶,更不能小看神识受损一事。”   卿云没理会他们,抬眸看向了周嵊的眼睛。   这人惯以风流风趣的模样惑人,实际上聪明得很,什么都看得透。   “承蒙周师兄看得起,不过我冲击金丹恐怕还早,选拔赛后一年就要把自己的修为信息告知百宗堂,在两年内冲击金丹,我实力没这么强。师父已经嘱咐过了,我去筑基期的擂台。”   周嵊眨眼:“是吗?那真是可惜,我本来想说如果能赶上百宗大比,还想和师妹切磋切磋的。”   卿云回以清浅笑意。   送走几个做客的人,卿云把擦拭的灵剑挂回洞府里,出去时陆鹤禁已经把茶水收拾妥当了。   “如何?和他们相处得还好吗?”   四下无人时,他的声音就更明显,淙淙流水,悦耳动听。   他人仅仅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都能让她总是回忆起之前衍天宗弟子所说的那句形容——霭霭林中雾,凌凌松上雪。   是真的太贴切。之前说整个宗门的女弟子都想在他洞府外偷看的话也不是假的,是她真听见有女弟子这样说的,说她师兄是清剑宗的招牌。   这没人否认。   卿云多看了一眼,点头说:“还好,他们不介意我不会说话,而且安阳他们总是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有趣的事情。”   比如前两日,宗门里那个“最受欢迎男弟子”榜单,陆鹤禁因为结丹成功,甩了第二名一倍的票数,比如安阳在上面的排名终于进入了前五十。   如果不是安阳他们说起,这种事她可能再过几十年也不会知道。   这话有些小孩子气,陆鹤禁笑道:“那就好,如果能相处就试着相处,后面接任务出去历练也能和他们一起。看你刚刚说起试炼尚可的时候略有迟疑,是碰上什么让你不喜的人了吗?”   “不是不喜……”卿云顿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形容,于是又说,“确实不喜。”   “何人?”   “合灵峰那个林师妹的妹妹。师兄,后面出去历练,必须要和大家组队外出吗?”   陆鹤禁摇头:“自然没有强制要求。但你最好与其他弟子同行,你的神通很受人觊觎。”   卿云蹙眉:“可是合灵峰那位林师妹,我确有不喜,只希望抬头不见低头也不必相见。”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表示不喜某个人,陆鹤禁略微思考后只点头说:   “不喜欢的人不必强行相处,如果要与擅驱灵植灵兽的人交手或合作,合灵峰上也不只她们二人。”   她点头应是,不再提起林氏姐妹。陆鹤禁就转而说起其他的。   “之前半妖一事,妖修那边已经给出了赔偿。赤蟒一族和金蚕蝶一族被驱逐出赤云山一带,日后不得出现在我们道修眼前。同时主动让出赤云山另外几处地方,作为三大宗门的试炼之地,妖修不会插手。对你,仅剩的赤蟒和金蚕蝶送来了些天材地宝。”   赤蟒一族大半都是她斩杀的,还有些金蚕蝶也是她杀的,如今却还要仅剩的赤蟒和金蚕蝶补偿她,看来几大妖王没有多生事端的打算,也还算威压尚强,能镇得住底下的妖修。   卿云思虑后道:“只是妖修大多桀骜难驯,恐怕对这个结果不会满意。而且难保那些赤蟒和金蚕蝶不会心生反意。虎王它们难道没考虑过?”   “不可能没考虑,虎王虽然对这些门道没什么讲究,但它身边有很多军师。恐怕是几个妖王故意的。妖修和道修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一直缓和下去,小摩擦本就一直不断,半妖一事后它们大概也有了野心了。”   谁不想站在这镜元洲塔顶?凭什么道修能是第一大群体,得天道庇佑而它们妖修不行?如果他们不是道修中的一员,恐怕也会这么想。更何况是向来没什么脑子,容易一根筋的妖修。   卿云遥望外面,眉头紧蹙,轻声说:“其实不难想到。师兄,你说半妖一事真的只是赤蟒和金蚕蝶瞒着几个妖王突发奇想的打算吗?”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但自半妖一事后,我总觉得有越来越多的不对劲冒了出来。天道通过因果制衡来平衡一切,那如今发现的果,会起自于谁的因呢?”   ————   本文设置:人基本都是道修,道修中分为剑修,法修,体修,丹修,医修,炼器师,符箓师,阵法师等等。   除了道修,其他的就是妖修,鬼修,魔修。   也不排除会出现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杂交生物啥的(我确实想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了,将就一下)   ------------ 第五十五章 这是山精   有什么东西已经冒了头,只是太快太少,她来不及想清楚,脑子里闪过的感觉就不见了。   陆鹤禁看她蹙眉沉思,劝说:“不必想这么多,有因就有果,有果也必定会有因,总会有蛛丝马迹能让我们发现的,不用急于一时。”   说完又说起她关心的其他事来。   “你从秘境里驱逐出来的那个鬼修,已经调查清楚了。他夺舍附身的那个人,是百炼峰的一个普通弟子,修为尚可,在七十年前进入的秘境。   他应该是在进秘境前就被夺舍了,进去后前三日命牌就碎了,魂灯紧跟着熄灭,宗门认定他已经陨落,还以为是正常的试炼没过,所以并没有当回事。至于宗门里怎么会混进鬼修,这件事不容易查,只能多做防范。”   卿云“嗯”一声。   如那个鬼修所说,自认清高的道修,也并不都是好人,比鬼比妖还阴险毒辣的人不在少数,大宗门里尤甚。   找到一个被别人设计的倒霉鬼,或者是自己贪婪被解决的倒霉鬼,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默了默,抛开这个事,问起关于莲蓬和铁水的消息。   “师兄你从师父那儿回来,师父研究莲蓬有眉目了吗?”   说起这个,陆鹤禁顿了一下,看向她时目光有些复杂。   “有眉目了。”   天材地宝,指的是那些自然形成的,对修炼有所帮助的宝物。不如炼器师打造的那样精致有针对性,却是千奇百变,能工巧匠也炼制不出来的。   比如卿云这次带回来的“铁水”。   那一层可以流动着覆盖任何物体,还能改变自己形态的“铁水”,被判定为山精。   据说山精是频繁挤压下被压缩的山体本身,经过数千万次挤压,坚硬的山体在某种不可人为复制的情况下变成了这种可以流动的液体,可以覆盖灵气,吸收灵气。   生存环境不挑剔,不必在什么高大雪山或者喷发火焰的山顶上去偶遇,如果旁边就有火山,等上个千百年大概也能等到。   但因为形成时间太长,根本没什么人能得到这个东西。掌门聆华真君能认出这个东西,还是因为宗门里刚好有位镇宗的长老,当年也碰到过这东西,于是在观文殿里留下了浅浅一笔。   暂时没人知道这个东西适合做何用,但聆华真君把“铁水”放在捕灵罩中摆出来时,直接说要留做给卿云炼制本命剑的材料。   卿云有些惊愕:“山体做剑?”   等同于用石头做剑,恐怕被别人一剑就砍断了。   聆华真君道:“你的心法与他人不同,万转灵经的特殊之处,想必随着每次进阶,你应该渐渐摸清楚了。若潮剑法在万转灵经的配合下能变幻不同形式,不拘于你拿的剑是什么剑。但如果是一把可以随之改变的,真正的若潮剑,你的修为可以大幅度往上提升。”   有了这样一把剑,往后对付那些觊觎她命的人,威慑力会更强。作为师父,他对这个弟子的唯一心愿,就是让她安全地活下去。   之前是将她藏起来,如今不能藏了,那就不如天下皆知。给她配上最好的剑,让她迎难而上。   卿云仍有疑惑:“可是这个东西如何炼制本命剑?会流动,却不见坚硬,会变幻形态,却不知如何控制。还有,它还会覆盖灵气,像是有自我意识,真的能被冶炼成剑吗?”   “不必担心,这是炼器师需要考虑的。且材料不会只这一种,接下来还需要去寻找一种最坚固的材料,二者混合才可以。它吸收灵气,制成剑后更容易开灵智,这是好事。”   陆鹤禁也说:“如果能冶炼出本命剑,它将来待在你的丹田处,就不再需要从储物袋中取用了。且独属于你的若潮剑,本就应该符合万转灵经和若潮剑法,如浪潮奔涌,转变形态,用这个会流动的山精再适合不过。”   卿云被说得有些意动,内心火热。   她很想拥有自己的本命剑,符合自己的心法和剑法,能配合自己剑招杀敌制胜的伙伴,还能让它待在自己丹田中,蕴养灵智,从此不再担心失去剑的危险。   雪原迷阵中,她被“没有剑的卿云算是什么”这个想法给压抑了很久,总是偶有焦躁。若是有了本命剑,她就不会是没有剑用,只能借用别人的剑的剑修了。   她点头,认真问:“师父,需要什么坚固材料?我自己去找。”   “没有特定的。铁精石可以,但或许你能碰上更为坚固的东西。选拔赛之前的外出历练,你可以多多注意。”   “好。”   “还有一事,”聆华真君取出那个被剥下“铁水皮”的莲蓬,“这个东西你在何处发现的?”   “秘境里的一处低洼地里,有一只犰狳守着它。”   聆华摇头:“一只不过金丹的犰狳还守不住它,七层的秘境里还有金丹以上的妖兽,如果这莲蓬灵气外溢,恐怕能全都吸引去。”   卿云细细回想,抬眸道:“在解决掉犰狳,摘得这莲蓬之前,合灵峰的两位林师妹好似得到了什么东西。犰狳本是昼伏夜出,但因为她们抢走了东西,所以一直死咬着她们不放,很多弟子都因此受了重伤。”   “那就说得通了。她们拿走的可能是压制灵气的东西,这对合灵峰上弟子驱使灵植灵兽确实有所帮助,说不定还能压制对手对灵气的吸收。”   卿云:“所以这个莲蓬的灵气会受她们所得之物的压制?”   “只是压制灵气外溢,”陆鹤禁伸手接近那莲蓬溢出的灵气裙摆,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灵气,道:“这大概是一种储灵器,灵气收存于每颗莲子。”   聆华点头,看着自己这两个弟子,沉稳说:“但不仅如此。莲子里的灵气太浓郁,外溢不急,以至于莲房里还积累了灵液。同时藕丝坚韧,我已经取出来留作炼制你本命剑的替换材料。”   说完他叹一句:“你大概是把秘境里供养灵气的东西给带出来了。”   这么浓郁的灵气,足以让人灌灵进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运气,去帮忙还能捡漏回来一个如此宝物,让他不知道该不该重新放回秘境里去。   卿云闻言一顿。   安阳还说林师妹她们倒霉,这分明就是太过幸运。如果没有苏半夏说蜘蛛精逃窜一事,她不会路过那里,也不会帮忙,那么这个莲蓬就该是林师妹她们的了。   ------------ 第五十六章 重压试炼   卿云回到洞府的时候,把那朵莲蓬一同带了回去。   师父说这也算她的机缘,就不放回秘境里了,让她自己处理。   可是这个要怎么处理?   她把莲蓬取出来,坐在洞府里的岫玉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莲蓬看,颇有些干瞪眼的意思。   这莲子里灵气浓郁,不可以贸然接触并吸收其中灵气,否则大量灵气灌体,她要不就经脉撑破而亡,要不就要直接冲击金丹然后被雷劫劈死在这儿。   仅仅是略微靠近,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澎湃的灵气,让全身舒服得如同泡在灵泉里。   如何处理?当作一个源源不断的存灵器,灵力耗尽之时就摸一摸?   她可没有一块糖慢慢舔一年才吃完的习惯。   想了想,卿云把莲蓬收起来,拿了把剑往外走。   陆鹤禁在自己住处靠近山体的一侧,正闭眼打坐,察觉到动静后睁眼看向她:   “师妹,去哪里?”   卿云转了个方向,走到他面前。   “师兄,宗门里有和百炼泉一样的试炼之地吗?那种特殊的修炼环境。”   百炼泉那个地方比较特殊,瀑布成泉,泉水自带强压,有重力,且那灵泉之上的悬壁之上,还有很多大能留下来的剑气,对试炼之人也是一种历练。   普通弟子少有去那里,一是那处不在宗门里,总是不方便,二是百炼泉没有防护措施,可能会出现妖兽,不小心是真的会折在那儿的。   她之前倒是常去修炼,知道强压力对灵力运转的好处。   陆鹤禁想了想,说:“宗门里没有,但离镜之海有,海底的强压是最足的。但我不建议你现在去那边,如果想要在强压之下加快灵气吸收,可以用阵法。”   卿云疑惑:“什么阵法?”   他们清剑宗上没有擅长阵法的人,比起衍天宗这种发展均衡的大宗门来说还是有点偏了,好在他们剑修够多,杀伤力强,才能坐稳三大宗门之一的位置。   陆鹤禁道:“用阵法加强百炼泉的强压,我这样做过,效果不错。你要用莲子?我同你一道去。”   他就从那一句话里,把她所有想法都猜测出来了。她抿唇思考片刻,点头应:“好。师兄在,总是更安心点。”   说走就走,卿云当即就同陆鹤禁一道去师父那里说了一声,提着剑下了半剑峰,接着御剑飞行离开了宗门。   平常来说,弟子们都专心修炼,一般没有接任务的话,大家都很少出宗门。不是宗门不允许,是他们清剑宗里大多是剑修,剑修多苦修,除非是于修炼有益,他们轻易不会出去,都躲在宗门里闭关修炼。   不过有弟子外出也不算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卿云一个人修炼的时候就经常往百炼泉那边跑,很多弟子都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次不一样。   大师兄陆鹤禁才结金丹,少有出来走动,小师姐卿云神通特殊,据说一直被掌门秘密培养,也少有露面。两个人目前都正处于话题潮头,陡然同道御剑飞行而去,看见了的人都不免多交流几句。   比如正行走在半剑峰山脚下的安阳和周郁林。   安阳抬头仰望着那对携手而去,转眼就不见身影的师兄妹,再瞄一眼旁边神色怔怔的周郁林,试探着道:   “卿云少有在宗门里走动,平常接触最多的也就是她师兄了,他们感情应该不错,又同是剑修,共同话题很多。看看这和谐有爱的背影,翩翩飞舞的白色衣袂都卷在一起了……”   周郁林收回视线,淡淡说:“大师兄确实天资卓绝。既然师姐有事外出,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兄。”   说着就要掉头往回走。   安阳赶忙拉住他:“你是不是搞错了,是师父让我们去办正事的!她走没走关你什么事?”   周郁林:“……”   他像是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去找卿云的,咳嗽一声:“那走吧。”   安阳无语。   他在想这个师弟一喜欢女弟子就喜欢上这么个地狱难度的,会不会对这种纯情少男产生阴影什么的。看看,这才哪儿到哪儿,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要不还是劝他算了吧,卿云是漂亮得很,实力也强,但是看她刚刚和陆鹤禁离开的背影,是要更般配一点啊……   唉,纯情少男火辣辣,奈何对方心底一片冷冰冰啊。   御剑到了百炼泉,陆鹤禁先在周围布下了几重阵法,以防不远之外赤云山上的妖修察觉到这里的灵力波动。   卿云就抱着剑到处检查。   和上次她离开前仿佛没什么差别,最近大概没什么人来。   他们一人布阵一人检查,分工明确,是多年的默契。   “师兄,好了吗?”卿云走回去问。   陆鹤禁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阵法,最后把涤清剑插在阵法中间,拿出一个阵盘。   “外面布了困灵阵和迷阵,我镇守在这里,你可以安心试炼。这个是重力阵盘,放置在瀑布之下,可形成一人范围内的强压环境,感觉如同身披重石。你入百炼泉底,坐于灵剑上,顶住压力尝试往上浮。”   讲得很仔细,卿云觉得如果她摇头说不明白,他恐怕还要手把手一步步教学。   “我知道了师兄。”   她接过阵盘放在瀑布下的石头下,然后拿着剑直接跳进了泉底。   没有一点犹豫,果然是干脆得很,陆鹤禁本还有话要连带,见她人影都不见了,只来得及叹口气。   阵盘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里面有机关正在启动。   然后进入泉水里的卿云立马就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在泉水中的浮力像是完全消失,有一股蛮横的力量摁着她快速往下,几乎是直接把她掼到了泉底。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加强过的泉水的重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来入骨的钝痛,然后她被这重力压迫得直接跪在了泉底。   在水里和在岸上完全不一样,像是把天地间的动静都隔绝开了,她只能听见自己在水里挣扎的声响,还有耳朵里嗡嗡的声音。   师兄说得没错,百炼泉加上阵法,这效果还真和离镜之海的修炼环境差不多了。   她松开灵剑,灵剑立马沉在水底,再难举起来,平时浮在水面上的衣袂此时也沉沉地坠直了。   压力太强,她屏气闭眼,艰难地运转着灵力,一部分用来支持一个隔水的法宝,一部分用来减轻自己在这水中受到的压力。   ------------ 第五十七章 灵气灌体,劫云已成   身上的重压总算少了一点,卿云得以喘口气,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伸手去摸灵剑。   在这重力非比寻常的泉水中,她的动作变得十分缓慢,手指节的展开收合都有些吃力,更别说去举起一把剑。   剑重得宛若有个彪形大汉踩在上面,不让她拿走。   她要运转灵力维持隔水罩,还要兼顾着减轻重压支撑身体动作,灵力的调动被迫加快,不停地在经脉中淌过,接着被消耗掉。   这重力实在太强,卿云才勉强拿到剑,就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撑在一边的左手甚至开始颤抖。   但她只是咬紧了牙,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颤抖着手撑起来,右腿能蹲起来一点了,膝盖渐渐离地。   手背上和脖颈处的青筋都突出来了。   可与此同时,灵气快速消耗掉,从泉水里吸收的外界灵气跟不上被消耗的速度,她逐渐有些吃力。   单纯提升修为,不考虑剑法心法的话,这种特殊环境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卿云拿出了莲蓬。   隔水罩不大,莲蓬取出来后就悬在心口外一点,和她离得有些近,外溢的灵气像裙摆一样拂在她身上,给她渡过去一大波灵气。   灵力枯竭的状态下,身体会自动加快吸收灵气,而吸收进入身体的灵气顺着经脉流转冲刷凝聚在丹田处成为可被使用的灵力。   又因为还在继续不停地调动灵力减轻重压,这些才吸收入体的灵气又被消耗出去。   身体不停吸收着莲蓬里的灵气,灵气不停凝聚成灵力并且扩充着经脉,最后不停地被消耗掉,如此循环往复,经脉被拓宽,灵气凝聚成灵力的流程越来越熟练,丹田里的灵力海一边被调用一边被补充着,也越来越顺畅自然。   慢慢地,因为莲蓬里灵气澎湃的浓郁灵气,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赶上了灵力消耗的速度,上半身可以完全直立了,坐于剑上打坐的姿势也可以流畅完成。   痛感减弱,一种被充沛灵气包裹着的惬意感受升腾起来。   陆鹤禁在百炼泉边上坐着,手持着涤清剑,看向泉水表面的动静。   百炼泉原本的重力压制来源于上面的瀑布,是借用瀑布的冲击力来实现的。现在不同了,有了阵法的帮忙,泉水里才是重力最强的地方。   他阖眼避过瀑布冲击到石头上撞出来的水花,继续看着泉水湖泊里。   水面上看不出来动静,不过可以探查到水下的灵力波动。看来她已经开始使用莲蓬里的灵气。   他们修炼的方式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当初用重力阵在这百炼泉下修炼,是一次次试验后找到了身体承受较好的重压程度,然后靠着吸收外界本有的灵气来达到吸收和消耗同速。   而她这次,是有一个存灵器在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所以重力也就并没有减小,效果肯定会比他当初更好。   正想着,阵法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陆鹤禁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外面草地上窝着的三只兔子。   白色的和灰色的,三瓣嘴还在不停吃着草,红色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阵法内。   看起来并不怕布下这阵法的人会对它们有什么威胁,大概是还没开灵智。   有困灵阵和迷阵在,陆鹤禁没管这几只兔子,转头回去继续看向水面。   那三只兔子得以一直窝在那儿,不管怎么动,那红色的眼睛都一错不错地看着里面,仿佛能透过那层层阵法,透过那泉水,看到下面那个正与重压抗衡的人。   卿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经脉里,灵气的凝聚和灵力的消耗速度不断加快,莲蓬里磅礴的灵气仿佛把她纳入了那裙摆之内,储存的灵气润物细无声一般浸透进她皮肤里。   她尽情地舒展着身姿,从咬牙坚持到惬意享受,这浓郁的灵气让她舒服得像是还在之前在后峰泡的那汪灵泉里。   可是刚控制着重压,让自己往上升了一点,莲蓬突然就晃动了一下。   卿云睁开眼,看着氤氲着灵气裙摆的青色莲蓬。水下光线弱,她看不见其他的,只能看到面前仿佛发着光的莲蓬,那实质化的灵气真的像仙女的裙摆,层层荡漾,看起来美轮美奂。   她恍若受到了指引和诱惑,慢慢伸手,握住了莲蓬的根茎。   下一刻,磅礴的灵力疯狂灌进她体内!   过分的舒服变成了痛苦,灵气把她当成了第二个存灵器,不要命地倒灌,汹涌的灵气冲刷着她的经脉,硬生生撑宽通道,她发出痛苦的呻吟。   水下不太平静,灵力倒灌的动静让泉水如同沸腾了一样,咕嘟咕嘟冒泡,水面也开始跟着震颤,荡起密集的波纹。   陆鹤禁察觉到不对劲,持剑站起来,靠近水面。   “师妹?”   声音在水下的传导变了样,卿云能听到,但听起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很远,她被封印在一层困住口鼻眼耳的棉被里,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睁眼,眼前只有扭曲的光线,侧耳,只能听到梦境外的呼喊。   “师兄……师兄……”   她无意识喊着,想松手放开莲蓬的根茎,可是那根茎像是有了生命,紧紧黏住她的掌心,轻易挣脱不得。   体内灵气的凝聚和灵力的消耗还在下意识地继续运转着,她成了灵气与灵力的转换器,被迫感受着自己修为的变化。   筑基八层,筑基九层……灵力快要满了!接下去就只能贸然冲击金丹!   “师妹!”   涤清剑“咚”的一声入了水,剑柄上带着困灵阵的阵盘,剑尖直指莲蓬。   可是实质化的灵气如同软甲铁罩,硬生生逼停了涤清剑,并且灵气如同丝状触手,抓住了剑身,一小部分灵气开始往剑上去。   陆鹤禁只能再加重重压阵法的威力,迫使她消耗灵力的速度更快。   然后自己跳进了泉水里。   水下动作缓慢,他取出法宝,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卿云,一只手将法宝立于莲蓬之前,法宝发出旋转的声音,一震,卿云手臂被震开,软软地搭落下去,莲蓬离体,悬在她身前。   水中已经有了血腥味,她的经脉还是经不住灵气灌体的威力,破裂了。   陆鹤禁带着她离开泉水,落在百炼泉旁边的草地上,再抬头看。   乌云压城,雷光闪动。   劫云已成。   ------------ 第五十八章 雷劫至!   陆鹤禁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去握住莲蓬,导致计划好的修炼变成灵气灌体。   那莲蓬里的灵气太汹涌,直接把她的修为从筑基八层初强行提升到了筑基大圆满,甚至开始冲击金丹。   没有天示,没有闭关,没有提前做好冲击金丹的准备,且她如今经脉破损,修为虚高,如何能抵挡得了雷劫?   再御剑回去宗门已经不可能,他把卿云扶着坐下,看着浑身湿透,白色道服被血迹侵染得星星点点的人,眉头紧皱,不停往外翻各种法宝,把他之前结丹时用到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然后阖眼一瞬,修长手指抚上她侧脸,往后压住了她头发,额头抵在了她头上。   神识触碰,往往会让对方产生强烈的排斥感,能让她快速醒来。   玉冠散开,发丝垂落在一起,两个在雷劫下显得无比渺小的人隔着一朵莲蓬相拥。   “师妹,醒醒,师妹……卿云。”   紫色雷电在劫云中穿梭,发出恐怖的声响,蓝天白云被覆盖,黑压压的劫云越压越近,整片天都孕育着恐怖的力量。   陆鹤禁再唤她:“师妹,醒醒,你必须清醒着度过雷劫。”   卿云在痛苦中睁开眼睛。   她浑身刺痛,经脉破裂的伤犹如皮肉下有蚂蚁在啃噬着骨头,痛中带痒,难受得很。   “师兄……”   陆鹤禁的脸就在眼前,两个人靠得无比的近。   他声线沉沉,话说得很快:“你要冲击金丹了,劫云已成,没有其他办法。前三道雷我用法宝帮你分散度过,后面的雷我会帮你肉身承受一部分,你尽量坚持,如果坚持不了,肉身崩溃之际我会把你初成的金丹……击碎,我们碎丹重来,并不难,你坚持住。”   卿云艰难抬头,看向天边。   紫色雷电混着金光,在劫云里穿行,往中间汇集,等不了片刻就会降下,劈在她身上。   强行结丹,结果必然不好。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前几日与周郁林交换的丹药,经脉破裂的手颤抖着举起来,然后被陆鹤禁一把接了过去。   “吃下丹药,立马运转灵力修复经脉,前三道雷别担心,有我在。现在可以查看自己丹田里的金丹了。”   他手指捏着丹药喂进她嘴里,催促着她赶快调动灵力。   卿云从他怀里挣扎着坐直,看向心口前还在散发灵气的莲蓬,冷着脸挥手扔在一边,然后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白金玉冠,强撑着冷静道:   “师兄,你才结丹,又遇天雷,恐有危险……我可以坚持,你只需要在必要时候为我碎丹。”   碎丹重修,等同于原路折返,后面要用更多更长的时间来重回现在的状态,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条路。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条路。   为何自己会突然去抓住莲蓬?她当时还控制着莲蓬不靠近身体的。难不成这莲蓬还会引诱人成为第二个存灵器?   卿云里咬牙咽下疑惑和痛苦,推开陆鹤禁。   “师兄,你退到阵法之外。”   劫雷一降,这些阵法就会立马崩溃,没有任何作用了。   陆鹤禁顿了顿,退开一点,但并未立马离开,而是让她立刻把之前他们为她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这些东西可以护住元神性命,还能化去一部分劫雷的力量。碎丹之前,尽可能地多受两道劫雷,这样于淬体重塑有好处。往好处想,即便碎丹重来,或许受过劫雷的身骨会更强韧。”   说完后抿唇道:“别担心,我就在旁边。”   卿云唇色苍白,看着他长发未束的样子,点头说:“师兄避开吧。”   陆鹤禁紧皱着眉头看着她,最后站起来,准备提剑离开。   “我就在旁边,会没事的。”   他往外退了一段距离,站在阵法外那三只兔子旁边。   卿云抓进一切时间快速修复经脉,目光看向压迫感十足的劫云,估算着第一道雷劈下来的时间和自己肉身能承受的力量。   雷电汇聚,第一道雷来了!   “轰——”   紫色雷电如同带着怒气的巨龙,轰然撞击在法宝展开的层层保护罩上,那些坚固到能抵挡元婴妖修攻击的法宝在劫雷之下却犹如脆弱的石块,直接被击碎了。接着大地震颤,泉水倒流,瀑布停歇,外面的一切阵法全都被这股力量震碎。   尽管有这些法宝层层消耗掉了劫雷的威力,但降到身上时仍然不是常人可承受之力,让她痛不堪言。   她咬牙忍住了剧痛,看向地上那些已经碎了大半的法宝。   只有最后几件法宝可以帮忙抵挡了,或许第二道雷降下,她就会承受不住昏死过去,届时就需要师兄用涤清剑刺碎她的金丹。   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这一切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要是修为倒退回去,她的神通又刚好为人所知了,最后她只会成为更弱小的待宰的羔羊,能不能重新回到如今这个修为都不一定。   她控制着颤抖无力的双手,抬起来看了眼。   白净的道服已经不存在了,被雷劈过后的身体焦黑一片,血肉模糊,一时竟也分不出到底是血肉被毁带出来的血迹,还是经脉破裂带出来的血迹。   总之让她痛到浑身颤抖。   “轰——”   第二道雷来了!   卿云的身体跟着肌肉记忆做出抵挡的动作,最后几件法宝也焚毁后,劫雷带着雷霆之势撞击在她身上,中心那白色的光亮包围了她,让周围一切生物都无法看清她的肉体正在遭受着如何的毁灭。   灵肉剥离,血肉焚毁,微弱的雷电在她身体里流窜,让勉力调动的灵力都带上了麻痹血肉的作用。   “啊啊啊!!!”   她实在忍不住,嘴唇咬破了,发出痛苦的喊叫声,然后大口大口地吐血。   她强迫自己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皮肤如同陈旧的墙皮一样剥落,看着身前那焦黑的散架的法宝滚落一旁,看着身上的血淅淅沥沥流到地上,汇聚成一汪血泊。   肉身在崩塌,但同时也在重塑。血肉之下的身骨仿佛裹上了一层微弱雷电,更显刚硬坚固,而破裂的细弱的经络一根根快速缠绕生长,紧紧交缠在一起,最后形成坚韧有弹性的铁索般的经脉。   她好似能听到身体生长重建的声音,在血肉下发出叫嚣声。   天地在旋转,她在这样崩溃又重塑的过程中渐渐喘不过来气,眼前黑白倒转,出现绚烂刺眼的白光。   第三道雷!   ------------ 第五十九章 还有第七道雷?   痛,太痛了,剧痛控制了元神的第一反应。   卿云在这样反复碾压的刺骨痛楚中被迫清醒,浑身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也不知道已经崩溃的肉体还有没有出汗的可能。   她进入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之中——雷电带来的炽烈高温让她神识消散,恐惧带来的湿冷又让她如坠冰窖一般清醒。   恐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紫色劫雷,却认命地原地等待剧痛的来临,在惊惧和神魂恍惚中,神识飘离。   “她”看见了自己被劫雷撞击的场面——紫色雷电中间是耀目刺眼的白光,极速俯冲后降落在她头顶,血肉之躯炸开,只剩下一具尸骸加那附着在尸骸之上的金色经脉。   如此了,经脉里好像还有灵力在流淌着。   下一秒,“她”又回到伏趴在地的姿势,承受着剧痛,迎来第四道雷,第五道雷,第六道……   肉体明明已经被毁,但她一直有意识,很清醒地承受着整个过程。   直到第六道雷已过,劫云却还未散开。   雷电还在聚集蓄力,还有第七道雷!   清剑宗内。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远处天边,那黑云压城雷电穿行的特殊景象。   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着那边,惊奇地讨论着。   “那是劫云吧?哪个方向的?衍天宗那边?”   “不不不,我觉得赤云山那边。”   “赤云山在我们三个宗门中间!你说的是废话!”   “万一真是赤云山呢?那就是妖修进阶?”   “不是,月前大师兄结丹也是这个景象,大概是有人在赤云山结丹?”   “谁这么有毛病跑出去结丹?还跑去妖修的地盘……等一下,之前大师兄和小师姐不是御剑往那边去了吗?”   “……小师姐结!丹!了?!!!”   消息如同浪头,从这座峰传到那座峰,没用多久,几乎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了。   掌门聆华真君当即就往百炼泉赶去,安济峰上周郁林也御剑而去。   安阳阻止不成,想了想,也跟着跑去了。   接着是百炼峰上扒着洞府听八卦的苏半夏,也打了鸡血般往外面跑,跑到一半被路过的周嵊给捡到,特许她跟着搭顺风车过去。   宗门半空之上,飞剑嗖嗖嗖地接连不断地飞过,很快就赶去了一群人。   那远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的雷劫威力可不小,让远处那一片天都被笼罩在劫云的威压之下,雷电汇聚后劈下,好似连接天与地的紫色锁链,洞穿了地底,站在宗门里仿佛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这动静太吓人,之前大师兄渡劫的时候都没觉得啊。”   “远看惊全貌,近看犹不觉。再说了,宗门里有护山大阵挡着呢。”   “第三道雷了,好像一道比一道可怕。”   “真的是小师姐在渡劫结丹吗?我记得小师姐的修为还没到筑基大圆满的。”   “进秘境的时候好像刚到筑基八层。”   “那就是………强行渡劫了?什么东西能让她立马提升修为强行渡劫?”   “我的天,快看!第六道雷之后劫云还没散去!”   这劫渡得动静有些大,不止清剑宗的弟子看到了,赤云山另外两边的衍天宗和落云宗同样注意到了。   有人低声讨论。   “劫云漫天,雷电穿行。那劫雷劈的是哪个方向?”   “当是百炼泉附近。”   “有人在百炼泉渡劫?倒是少见,会是三大宗门里的弟子吗?”   “清剑宗那边有人御剑而去了。但月余之前,那个陆鹤禁刚刚结丹。”   “那这会是谁?”   “或许是,他们落阳峰上实力与陆鹤禁差不多的法修周嵊?据说半妖一事里,那个法修困住了元婴金蚕蝶,实力也不可小觑。”   “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天生剑灵体的女剑修?”   会不会是清剑宗的卿云?   沈槐序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于洞府外远眺天边,注视着那威压逼人的劫云劫雷,思考着渡劫之人会是卿云的可能性。   大战赤蟒王时,她的修为还在筑基七层,不过几月,她能如此快速地提升到筑基大圆满冲击金丹吗?   听起来没可能,但凡事都有意外。   正仰头看着,洞府外御剑而来一个人,还没到就开始嚷嚷。   “沈师弟!你果然在看!这是不是清剑宗那位小师姐在渡劫?!”   “我们和清剑宗也算是亲戚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槐序顿时什么也不想了,抬脚就往洞府里走。   “吴师兄,他人渡劫而已,没什么可看的,还是好好修炼吧。”   吴问良哎哟一声:“好不容易有个现场看着人家渡劫的好机会,你真的不去看吗?!这说不定有助于你加快修炼,还能坚定你提升修为的决心呢!毕竟人家女方都赶在你前头结丹了!”   沈槐序:“……吴师兄,事无定论,不可多言。万一不是她结丹呢?”   “那也可以去看看啊!和人家清剑宗的人搞好关系,以后进出才方便!”   “………”回应他的是洞府石门关闭的动静。   吴问良有一阵没出声,沈槐序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没想到片刻之后又听到他说:   “沈师弟,有意外,第六道雷下了,居然还有第七道雷。”   这次的声音沉稳又严肃。   没过多久,沈槐序重新出现洞府之外。   卿云冲击金丹的雷劫出现了第七道雷,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筑基进阶成金丹,雷劫一般都是六道,根据渡劫的人的不同,顶多也就是劫雷的威力会不一样。据说也有超过六道雷的渡劫之人,只是基本都已经在雷劫之下身陨道消了。比别人多一道雷,湮灭在这雷劫之下的可能性只会更大。   聆华真君守在卿云渡劫地之外,眉心紧皱着,伸手挡住大弟子随时要冲上去的动作。   “只是肉身损毁,还没到那一步。”   但他有另外的担心。   卿云吸收了莲蓬里的灵气,导致强行冲击金丹,本来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应该是连那正常的六道雷也是扛不住的。可是她的神魂不仅扛不住了,雷劫还降下了第七道雷,且看这劫云未散的样子,恐怕还有第八道雷。   如此反常,大概是天道在制约她那神通。   如果她扛过所有雷劫成功结丹,之前对“天生剑灵体”并不放在心上的人,肯定会立马注意到她的不同。   ------------ 第六十章 问道   是天道不想让她默默无闻下去吗?   还是其他原因,导致卿云要承受多出得雷劫?   第八道雷来了。   攻击力越来越强的劫雷,几乎要将百炼泉这整片地方都轰炸成一个坑,入目之处已经全是废墟。   聆华真君抬手形成一个结界,将里外隔开,尽量保证这百炼泉周围不会受到雷劫太大影响——这毕竟不是清剑宗独有的地盘。   第八道雷落下后,天上劫云隐隐有消散的征兆,但在这之前,第九道雷已经开始蓄力。   这大概就是最后一道了。可是雷劫笼罩之中的渡劫之人能不能抗下这最后一道雷犹未可知。   聆华准备在卿云坚持不住的那一刻亲自动手,碎掉她的金丹。总好过身死道消。   离得远远的几个人,此时正紧张地盯着废墟之中不成人形的那团“东西”。   苏半夏咽口水的动作都快把脖子肌肉给练出来了,眼底倒映着劫雷绚丽惊人的颜色,发紧的声线里满是惊恐。   “这渡劫……会不会太恐怖了一点?”被劈这么多次,不原地升仙说得过去?   安阳刚拉住一心想往前冲的周郁林,心有戚戚道:“这确实很恐怖都看不见人形了。不过谁叫她非要来这外面渡劫啊……周师兄,你解释解释,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周嵊难得没摇着他那把扇子,表情也是罕见的深沉。   “可能是有什么机遇吧。”   昨日相见还是筑基八层的修为,现在就一口气冲上了金丹,怎么看都是用了什么东西或者碰到了什么机缘,强行提升了修为。   但这种华而不实的虚高修为,对她进阶并无好处。   他又沉声道:“这最后一道雷,她可能承受不住。”   旁边的周郁林浑身都紧绷起来,苏半夏和安阳不再说话了,气氛有些压抑。   而渡劫的卿云本人呢?   第八道雷降下之后,她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进入到一个奇妙的空间里。   没有了痛觉,分不清时间和空间,看不见马上就要落在她头上的第九道雷,只觉得神魂像是在慢悠悠地飘荡着。   飘过山川河流,飘过水底林间,飘过庞然巨兽与微小尘土之前。   然后有一只手咻地把她拉到了另一个地方,刚刚飘过的那些地方像被揉乱的画纸,顷刻就不见了。   接着她陡然能听见声音了,听见有人问她。   “你怕死吗?”   为何这样问?这是心魔吗?还是濒死之前自己的不甘心在发出回声?   她不回答,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   “你怕死吗?”   卿云冷淡答:“怕。”   那声音又问:“怕何种死法?”   “既是怕死,自然是各种死法都怕。”   那声音接着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让所有人都仰望你的存在,不敢轻易杀你,你愿意吗?”   声音很遥远的感觉,很空灵,但她分不清这是谁的声音,甚至不知道说话的人是男是女。神魂只是恍惚一下,这些问题就被过滤掉了一样,很难再去想清楚。   这次她怔愣着沉默片刻,好似跟着那话的内容在想象那个场景。   她答:“我可以自己达到那个地位,也必将达到那个地位。”   她的目的不就是这样的吗,努力修炼,让自己成为别人仰望的对象,即便是觊觎,也不敢轻易下手。   “那么你有不喜之人吗?有想掌控之人吗?有想发号施令命令弟子听你话的时候吗?”   “有。”   大宗门里容易出现弟子学艺不精还偷懒的情况,也存在那种不想苦修一心只想接受他人奉承的情况。   遇到这种情况,以她的性格,往往没什么耐心“劝人迷途知返”,只想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都摁着撞一回南墙,然后让他们统一按照宗门规矩来教育,惩罚加重,就总有人会听话的。   这大概就算想要发号施令?至于不喜之人,目前不过一个林师妹,但她已经可以预见到,以后肯定还会遇见更多不喜之人,修仙之人形形色色,总不会是千篇一律的好人。   那声音又接着问:“那么在刚刚看见过的事物中,如果你成为了那只巨兽,那些恐惧于你的天赋之人,你不喜之人,你想控制之人,都变成了巨兽掌下的蚂蚁,你待如何?”   卿云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蚂蚁也有存在的意义,既成巨兽,为何要如此关注蚂蚁之事?”   “万一他们想合伙推翻你呢?要知道,蚂蚁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蛇可吞象,蚂蚁自然也有可能推翻巨兽。你为巨兽,不会惧怕吗?”   卿云:“若巨兽总是惧怕蚂蚁的起义,也会惧怕其他微小生物的起义,如此,岂不是要一直活在惧怕中?我不会这样。”   “惧怕也许也没什么。蚂蚁如此微不足道,巨兽的脚掌就足以踩死他们。即便不踩死,抬抬手也能威慑他们。”   这就带上了引导的意味了,话里话外引导着她去想象巨兽是如何踩死那些微不足道的蚂蚁的景象,甚至语气仿佛还有点激动?好似已经代入了自己,已经成为那可以掌控蚂蚁生死的庞然大物,那些不喜欢的,不赞同的,或许还有威胁性很大的人,都被她一一踩死了。   卿云努力集中精力,想要看清周围,看清面前这个说话的人。可是没办法,这道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根本不存在,她看不到,摸不到,感受不到。   都快要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从远处传来,还是从自己身体里传来的。   “成为巨兽就足以威慑蚂蚁,何需去想如此多的顾虑?蚂蚁是否能推翻巨兽尚未可知,巨兽却因为仅仅一个万一,就如此任意操控蚂蚁的生死,总予人狭隘之意。修仙之人踏上这条路,就总要面对这样的蚂蚁,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深陷这种惧怕之中,那是无意义的担心。”   这次那道声音沉寂了良久,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刻,才又轻飘飘地询问: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你怕死吗?成为巨兽而不惧怕蚂蚁的推翻,却说自己怕死,岂非前后矛盾?年轻人,要认清自己的内心,说实话。”   是个老者的声音?她仿佛有了更多的感知。   她听见自己回答道:“巨兽惧怕死亡,但不会因为惧怕死亡而深陷对蚂蚁的恐惧。我可以战死在与其他巨兽的撕咬中,战死在与蚂蚁的较劲中,但绝不会死在自己内心的恐惧之中。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   这段对话很有深意滴~   ------------ 第六十一章 劫云已过,天放异景   回答了那番话后,那道声音又是很久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一瞬间,也或者是很久之后,那声音开始飘远。   “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新的巨兽,或者遇到了已经成为巨兽的人,记住你今天这番话。”   “他”好像要离开了,卿云在寂静中挽留,不深不浅地询问了一个问题。   “这是我的心魔劫吗?”   “不。是因果。”   最后几个字落下,那声音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雾般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出现。   这个不知大小深浅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个人,随后她又“原路折返”了。神魂重新飘荡起来,掠过山川,雪原,郁郁葱葱的森林,沉进日夜流淌的河水,与轻盈游动的鱼同行,与狂风骤雨下的枯黄树叶为伴,游历过这镜元洲上的春夏秋冬。   最后回到了自己的躯体里,轻盈的神魂瞬间肩负了过重的重量,压得她跪倒在地,刺骨的剧痛猛地袭来。   眼前只有黑白影像,痛苦让她忍不住嘶声尖叫,但发不出声音,甚至头颅都好似抬不起来了,只能倒在地上,“注视”着顷刻间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九道雷。   这道雷不同于之前的劫雷,如果说之前八道劫雷像是雷霆锁链,那么这第九道劫雷,就像被缠上了锁链的山体,被一个愤怒的巨人倒拔起来然后狠狠地掷出,势要贯穿那渡劫之人。   她会死在这道劫雷一下,她想。可是没办法,她甚至都没办法挪动,没办法调动灵力勉强抵挡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雷越来越近,最后吞噬了她的意识。   “轰!!!”   最后一道劫雷砸穿百炼泉整片地方,仅剩的泉水被炸开了成细密的了水雾,带着雷电之力落在周围的结界之上,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   地震山摇之时,聆华真君握紧了剑柄,紧盯着那雷电之中的一团。   命牌没碎,魂灯也未熄,卿云尚且有命在。   这很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一个修为虚高的人承受住了如此恐怖的九道劫雷。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九道劫雷都没让她身陨道消,此后定有大作为。   “师父,为何劫雷迟迟不消失?”站在一旁的陆鹤禁看着眼前一直冲击着地面的紫色雷电,声音沉沉地问道。   聆华眉头皱得更深了点:“恐怕………”   话才出口,劫雷之下,肉身被逐渐焚毁的卿云突然发出了尖叫声。   痛苦,惊惧,愤怒,那声音清晰到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刚刚还持续冲击着地面的紫色雷柱,好似碰到了同样坚固的东西,被顶回去了一点。   再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视线中,刚刚被动承受雷霆之怒的地方,有一团青色的东西,顶着紫色雷电,凶猛地迎雷而上,和雷电对冲着,并且很快把那看起来异常恐怖的劫雷给顶回了半空中。   紫色雷电和青色不明物体对撞,在半空中撞击出一阵爆炸般的威压,全方位辐射出去,让下面呆愣看着这一切的人不得不立马再次后退,召出法宝抵抗。   然后结劫雷消失了。   那团青色的物体得以裸露出来,让人看清楚了样貌。   是那朵莲蓬,从它身上蔓延出来的青色实质性灵气裙摆,如同一层布料,将正处于新生之中的卿云包裹着。   而莲蓬之上,是一圈的莲子,旋转着,氤氲着的青色灵气之间,出现了紫色的微弱雷电。   看着这个景象的人,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苏半夏失神地仰望着那青色灵力里的人,眼中的震撼盖过担心,对仙侠世界的惊艳从这一刻升到满格,心跳快到耳鸣,但微张的嘴却说不出一句准确的表达。   周嵊轻声道:“劫云已过,天放贺景。”   大家都看向天际。   刚刚还黑压压的云层散开,紫色雷电消失,金光从缓慢消散的云中冒出头来,光芒四射。群鹤展翅,鹤鸣嘹亮,天地间的生命舒展身姿,于山川林间焕发新生。   卿云金丹已成。   清剑宗掌门座下弟子卿云,以金丹异象震惊镜元洲三山五岳之妖修,三宗四门六派之道修,甚至消息还传到了鬼界,魔修之地。   在天生剑灵体,以筑基修为单挑元婴妖修的战绩中,再添更为浓重的一笔,从“无多少人知晓的陆鹤禁师妹”,变成了“人人皆知的清剑宗小师姐卿云”。   整个镜元洲都知道了卿云的存在,知道意外强行结丹还能度过九道劫雷的那个女弟子拥有罕见的剑灵体,能够驱使别人的灵剑。   这样的结果就是,其他门派的剑修闻名而来,扬言要见识见识天生剑灵体的威力到底多强。   故事的主人公还没醒来,拜名帖就已经堆积了数十封之多,口头约战更是数不胜数。   但因为被挑战的人正在闭关,这些约战全都不了了之。   卿云这次吃了大亏,差点就死在了这雷劫之中,从百炼泉回到清剑宗后,就又泡进了后峰的灵泉之中,开始了为期不定的闭关。   闭关和养伤不同,这次没有人来探望,她隔绝在石门结界之内,一直维持着打坐入定的姿势不曾变过,浑然不知白日与黑夜的过渡,一心沉浸在结丹后的灵力运转上。   被雷劫损毁的血肉之躯沿着淬体后更显坚韧的身骨和经脉重塑,最终恢复成原本的样貌。修长双腿,纤细手臂,如瀑长发,闭眼更显清冷的面容,几乎与之前无二。   法衣覆盖上赤裸躯体,然后形同软鞭的法器卷上那乌黑长发,顷刻间就复原了渡劫前的装扮。   卿云已经入定。   视角换到了身体里,她注视着自己经脉里奔涌的灵力,注视着更加坚韧的血肉,注视着丹田的灵力海之上悬空着的浑圆金丹。   好似海上明月,这枚得之不易的金丹里孕育着雄浑醇厚的灵力,哺育着每一条经脉,而经脉之中,又有外界灵气被吸收进入,反哺着金丹。   大小周天走完,那被劫雷改造过的经脉之中,灵力奔腾汹涌,比之前更加凶猛。越拓越宽的经脉能让更多的灵力流淌冲刷,她调动灵力也就越来越轻松。   步入金丹后,她浑身都轻巧起来,对周身灵气的感知更加灵敏,甚至神识也好像自动修复了那点损伤,变得更加强大。   ------------ 第六十二章 选拔赛在即   如师父所说,确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引来九道天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过雷劫,度过麻烦的心魔劫成功结丹的,但结果已经摆在面前——她成为了继师兄之后,这代弟子里第二个结丹的人。   雷劫改造了她的身体,雷电劈好了她的冗疾沉疴,让她如焕发了新生一般,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修炼上再没了那种阻塞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妙很惬意的感受。   再睁眼的时候,石墙阻隔的灵泉里,寂静之下,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在。   光线昏暗,灵泉的另一边氤氲着青色的光雾,截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朵莲蓬还在?她蹙眉,手在灵泉水面动了动,那朵莲蓬被隔空取了过来,悬在面前。   之前只不过比寻常莲蓬多了层灵气裙摆的东西,现在更像是一团青色的云雾凝出了莲蓬的形状,看不清棱角。   是被劫雷劈得变换了生命形态?   她仔细观察着莲蓬与之前的不同之处,但绝不允许它靠近半丈之内,身前甚至还张开了一层结界,以防出现之前那种危险情况。   灵气灌体之前,她失控地抓住了莲蓬的根茎,绝对不是巧合。或许是这个古怪的灵植会像妖兽一样惑人心智,也或许是有什么不可探查之力在发挥作用。   总之灵气灌体是被动发生的,完全不在她自控的计划内。原本她是准备稳扎稳打,不停历练后把修为磨练成完美的筑基大圆满,以这个修为去参加百宗大比,在金丹之下,她应该是可以取个第一回 来的。   可是意外就是这么突然,她如此快就强行冲上了金丹。   她看着那青色云烟凝成的莲蓬,片刻后从灵泉里出来,然后手往下压,莲蓬被隔空压进了灵泉水里。   青色沉没,但灵泉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且莲蓬居然又很快浮了起来。   她又做出往下压的姿势,结果相同。那溢出的青色灵气,宛如一层隔水保护膜,将莲蓬与灵泉水隔绝开来。   和之前确有大不同。   卿云还准备用软鞭储物袋里的灵植试试它灌灵的本事,刚取出一株再生草,却见储物袋里咻一下钻出去一个东西。   那东西速度极快,她都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有没有往储物袋里装活的灵兽,就见它啪一下黏在了莲蓬之上,然后快速延伸展开,一点点将莲蓬包裹起来。   她才看清楚,原来这东西是山精。   可是山精不是交给师父了没拿回来吗?怎么会回到了她储物袋中?   在她的不解中,铁水一样的山精迅速将莲蓬包裹起来,让青色的云烟莲蓬变成了灰色的铁水莲蓬。   铁水莲蓬更加疏水,在灵泉水中沉不下去,轻飘飘浮在水面上,在水面的波纹荡漾中,慢慢靠近岸边。   像自己划过来的一样。   卿云盯着看了有一会儿,只能暂且搁置了试探莲蓬是否会惑人的打算,把铁水莲蓬收进储物袋里。   然后走出了灵泉,打开了石墙的封闭。   外面白日正午,她眼睛被强烈的刺眼光线晃了两下,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隔着朦胧的水光,她看见外面长身玉立站着的那个人。   白金玉冠,岫玉禁步,金色暗纹道服,转身的时候衣袂都随风微动。   陆鹤禁看着她,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师妹。”   卿云这一短暂闭关,竟然达十月有余。明明只是入定的功夫,外面却经过了如此多的日夜交替。   以至于一出来,就被告知百宗大比的选拔赛已经近在眼前。   虽说是场“输了不一定没资格赢了也不一定真的能进入百宗大比”的选拔赛,但宗门上下都很重视。   两百年一次的百宗大比,每个门派能去参加的弟子数量有限,单纯指定不太公平,所以宗门想出了这个公开选拔的主意。   这不仅是获得参加百宗大比入场资格的机会,还是在宗门各掌峰面前露脸,与同门弟子正式交手,知晓自己与他人修为差异的机会。所以弟子们都很期待。   卿云也很期待。这将会是她结丹之后与同门的第一次交手。   之前一直是对付元婴妖修,对付鬼修,对付妖兽,还没有和人交手过。她还是希望,在参加百宗大比与许多厉害的道修对上之前,能尽可能地积累一些与其他弟子交手一番的经验。   而且,因为刚好结丹,这次在金丹期的擂台上,她还会对上陆鹤禁。   两人并排往洞府走,陆鹤禁对她说起她闭关以来的事。   “结丹时九道劫雷,世间未闻,恐怕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神通异于常人了。不过我和师父都未曾想到,以你当时的情况能扛过那九道劫雷。”   卿云:“我也未曾想到。第三道雷的时候我就已经坚持不住了,可是神识很清醒,有种被什么庞然大物盯着的那种陡然惊醒的状态。”   陆鹤禁皱眉:“那你可记得第九道雷是如何渡过的?”   她摇头:“出现了什么异象吗?”   “那朵莲蓬护住了你,还往上撞击顶退了劫雷。”   卿云停住脚步,蹙眉问:“莲蓬顶住了劫雷?”   她知道莲蓬就扔在旁边,势必也会受到劫雷影响,被劈上一劈。但她没想到,它还能顶住劫雷。那朵莲蓬如此厉害?   看出了她所想,陆鹤禁又道:“雷劫过去之后,师父检查了一下那朵莲蓬,发现它有些意想不到的变化,说可以和那山精一起,炼制你的若潮剑。”   “所以山精回到了我这里?我还以为它已经开了灵智,能识人了。师兄,莲蓬做剑,真的能行吗?”   “之前不行,现在可行。莲蓬能抵挡雷劫,在这之前谁能想到呢?或许我们小看了这个存灵器的作用,它的坚固程度,或者说是外溢灵气的坚固程度,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这个道理她懂,可是一朵莲蓬做成剑,好比用一朵花做成盔甲,这很难想象。要如何成真?   她说:“是要拿去神机门吗炼制吗?真的可以做成?”   陆鹤禁:“那就要看神机门的炼器师如何了。只是在若潮剑炼制成功之前,选拔赛上,你得先用另外的剑。”   说起选拔赛,她兴致高了些。   “这个无需师兄担心,我已经习惯使用普通灵剑了,只求到时候和师兄对上,希望师兄不要相让。”   ------------ 第六十三章 神机门之商陆你给我等着!   卿云把铁水莲蓬重新交给了师父,然后在他的命令下,和陆鹤禁一起低调去了趟神机门。   神机门在清剑宗西边,建在一个山谷之中,临近山谷就能看见那万丈高楼拔地起的奇观。他们用奇怪的材料修建起不输于三大宗门的高峰,把这个山谷围成一座铁塔。   与正常山体不同,神机门的高峰全是黑色的,待他们靠近时,还能听见地底仿佛有铁链穿行的声音。   “这是神机门的护山法器,遍布整个神机门,而且加了阵法,常人不得门而入。”陆鹤禁低声解释给她听。   卿云点点头:“倒是精妙。”   待有人来接时,那锁链穿行的声音总算消失了,面前山门洞开,他们在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去了左边的一座黑色山峰。   神机门里不见多少弟子行走,倒是到处都可以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想来弟子们应该都在炼器。   他们跟着引路人站在一块平整石头上,石头开始缓慢上升,再抬眼望去,就可以窥见神机门全景。   “嘭!”   隔壁黑色高峰上,有个人被一条带爪的长链轰了出去,撞碎了什么东西,然后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师兄饶命”咚一声落在地上,人事不省。   卿云扭头看过去。   那条带爪的长链很快就缩了回去,不见踪影,接着有人伸手把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扔了下去,就砸在人事不省那人的旁边。   各高峰之上,山谷里未现身的弟子,这会儿全都冒头出来。   “又失败了吧?这是这半年来第几次了?”   “庄师兄,别挣扎了,商师兄炼的法器确实比你好,你这都试了五六七八次了怎么还不认命呢?”   “庄师兄你别装死,我们看得很清楚,龙爪只是把你抓着扔了出来,没刺穿你的皮肉。”   “姓庄的,你的八脚蜘蛛报废了。商师弟现在肯定正在上面折磨你的海螃蟹。”   “一只手拔掉头,一只手举着剑从中间砍断。嘶,商师弟保证是面无表情,眼带嘲讽,手上动作狠得如同在拉扯你的胳膊和大腿。”   躺在地上的人抽搐一下,爬起来,瞪大眼睛呵呵喘着气也要辩解一句:“那……那他娘的不叫海螃蟹!!!”   “怎么了?”陆鹤禁问。   卿云回头道:“神机门的弟子和我们很有不同。”   引路人干笑一声:“我们门下弟子都是炼器师,常常聚在一起比试谁炼的法器更厉害,这种情况是正常的,确实和清剑宗不太一样。”   陆鹤禁客气道:“贵派这种切磋方式很有意思。”   说着话,石板已经将他们升上了这座高峰的顶端,二人跟着引路人进了熔剑炉主的洞府之中。   说明来意后,熔剑炉主应聆华真君的口信约,同意近日做客清剑宗,为卿云炼制若潮剑。   就是那长须老人看向卿云的眼神有些奇怪,似在打探,说的话也意味不明。   “聆华真君倒是收了两个好徒弟,资质绝佳,天赋上乘,假以时日必然是这镜元洲上响当当的人物。”   陆鹤禁客气道:“不敢称人物,努力修炼早日得道罢了。说起资质绝佳天赋上乘,神机门几位弟子也当得这样评价。”   比起他,卿云的话就简单多了:“前辈谬赞了。”   熔剑炉主但笑不语。   约定了事宜,卿云和陆鹤禁准备离开。   还是那个引路人,还是那个奇怪的可以升降的石块,他们从山顶原路返回。   山谷里那群人还在,地上又多了一堆七零八散的东西,有个人正在用指尖火焰融化着,把奇形怪状的物体融化成铁块一样的东西后重新收集起来。   “商陆你个杀千刀的!你还真给我拆了!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炼制出这个法器的吗?!这可是日月石做的!”   峰上那条带爪的长链之上站了个人,只能看见背影,但可以听出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下嫌弃意味满满的感觉。   “日月石用来做了毫无用处的螃蟹一样的丑东西,它要是自己有灵智,都得指着你骂。我这是替日月石出口气。”   “商陆!!!你等着!我还不信做不出个东西把你这破风爪给干掉!”   “尽管来,我等着你第七次挑战。”   “……”他娘的!   周围看戏的人纷纷相劝。   “别了吧庄师兄,你都损失了多少材料了?好在这日月石报废了也可以回收,不然你又得跑去到处收铁了哈哈哈哈!”   “你这螃蟹…你这日月石做的长得和螃蟹一样的东西,起码从体型上压制了破风爪,这也是一种胜利了。”   “适当放弃一些自己达不到的目标也是一种道,庄师弟,别挣扎了。”   说说笑笑一阵,里面有人看到了熔剑峰上乘坐升降石的两个人。   白色道服,天姿绝色,在弟子都统一穿着深色衣服,到处都黑黢黢灰扑扑的神机门里,简直不要太显眼。   当即就有弟子神情一振:“那是谁?白色道服……清剑宗的弟子?”   清剑宗的弟子?   大家都转过去,看着那两个清雅出尘的人从高处缓慢下降。   “……我竟然不知道,咱们的升降石,居然还有陈列展示物品的作用。”   “头一次觉得升降石的速度也不慢,就这个速度挺好的。”   “那是清剑宗的陆鹤禁!”   “陆鹤禁?这代弟子里第一个金丹?那旁边那个是谁?”   “傻了吧唧的,陆鹤禁旁边的还能是谁,他师妹,清剑宗小师姐卿云,就那个天生剑灵体,结丹的时候九道天雷那个!”   “确实好看,不怪别人吹。我要长这样,我就不靠法器了,直接用脸迷惑商师兄。”   “第一个金丹和第二个金丹,他们清剑宗也是够神的。你说要是商师兄对上他们……”   “急什么,百宗大比不远了,他们很有可能对上。”   “陆鹤禁和卿云来我们神机门干什么?找熔剑真君炼剑?”   “不然是来参观庄师兄和商师兄干架的吗?你炼器的铁水是不是都浇进你脑子里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弟子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暂时放下了刚刚切磋一事。   卿云和陆鹤禁没说话,升降石到底后,他们就跟着引路人出了神机门,没打算和他们多打交道。   他们这次来只是为了请动熔剑炉主,还是不要太过惊动他人为好。   ------------ 第六十四章 师姐能来看看我的比赛场次吗   神机门一行,让卿云有了点新感触。   “他们的法器很精妙,竟然可以用于各处地方,并不一定是用来对敌。”   陆鹤禁保持着同行频率,点头道:“神机门的法器遍布整个镜元洲,不但包括刀剑等对敌利器,还有能够改善吃穿住行条件的小玩意,很多门派都有购入,有些凡人也会斥巨资买下一两件,很受欢迎。”   “师兄,哪里有渠道购入?”   陆鹤禁笑:“师妹如果喜欢,外出历练时我可以带一两件回来。上次的木匣用着还顺心吗?”   “木匣?”她想起自己随意放在洞府墙角的木匣子,有些惊讶,“那也是法器?”   “是,专流向女道修的法器。”   卿云感慨一句:“神机门不愧是法器第一门派。我看刚刚在切磋的弟子,用的法器很厉害,如果我们碰上,赢的几率大吗?”   三两句话就又转回了修炼与对战实力上。   陆鹤禁:“不一定。但剑修是公认的战力第一,同等修为下,剑修杀伤力更强,且在对战炼器师时更容易有目的性,因为他们依靠的都是法器,只要法器没有了,他们就不值一提。”   “可是剑修也可能会失去剑。很多法器和剑都是经由他们的手炼制,那他们不可能对这些东西没有防备之法。”   她想的还是那句话,如果剑修没有了剑,如果她这个天生剑灵体没有了剑,那么还剩下什么?   “失去剑也无关紧要,”陆鹤禁说与她听,   “剑修最重要的永远不是剑,是剑意。你修成了自己的剑意后,即便没有了剑,也可以借用别的‘剑’,可以是你自己,可以是世间万物,那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并不是剑修所有的倚靠。”   “你少有外出,可能不曾见过,有些籍籍无名之人,手中无铁剑精刃,仍然可以与妖兽一战,还有些持断剑腐柄之人,也一路修炼到了金丹之上。师妹,师父为你炼制若潮剑,并不是让你永远倚靠它。是你在握剑,不是剑在操控你。”   卿云愣住,一时有些恍惚。   再后面就一路无话,陆鹤禁带着她回到清剑宗后,就各自回了洞府。   岫玉洞府里,那些被她一一擦拭过的剑还挂在墙上,她一进去,剑尖就齐刷刷变换了方向,然后跟随着她竖立悬空,像挡在洞府里的无序篱笆一样,把她围在岫玉台上。   卿云还在思考着陆鹤禁的那番话。   真正的剑修修的不是剑,也不是剑法,而是剑意,这和她过去的修炼想法是不同的。   她操控很多剑,每日照着若潮剑法练习挥剑招式,思考在危险中如何用剑才能转危为安,甚至一想到自己如果没有了剑,就总是心生惶恐。   她没想过剑意的存在,也没想过“不止剑能成剑”这事。   那么剑意应该如何练得?她现在的剑招里有剑意的影子了吗?   思绪杂乱,她深吸一口气,打坐入定。   “小师姐?小师姐?”   洞府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喊声,卿云只好又睁开眼,抬手握住一把剑的剑柄,往外一抛,剑尖撞开洞府外木质小廊的门。   让外面几个人吓了一跳。   在剑之后,卿云徐徐走出去。   苏半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看起来很激动:“小师姐!我们来看望你!”   旁边的安阳拉着周郁林往前推:“你闭关这么久肯定很无聊,我们来找你说说话。”   裴渡也在旁边,抱着扶墨剑不说话。   卿云垂眸取出灵茶。   其实她并不无聊。以前隔着好几年才会在宗门里露面一次,跑得最勤快的时候就是一年去了两次安济峰查送丹药的人,平常也没人说话,也没觉得无聊。   那时候每次去安济峰,碰上安阳,都是客客气气简单说上两句话就走,倒是从没想到过,安阳居然是个如此能说会道的人。   不过人来了,她也有一点开心。   师兄说得没错,多多外出历练,和弟子们出生入死后,总会有兴趣相投的人成为朋友。   甫一坐下,苏半夏就期期艾艾地靠过来问:“小师姐,你身体还好吧?”   卿云想,她可能是在担心自己被九道劫雷劈过后出了毛病,点头说:“很好,多谢苏师妹关心。”   “那小师姐,你会参加两日后的百宗大比选拔赛吗?”   “自然会。”   “那是去金丹期擂台吧?小师姐你会,会来看筑基期的擂台比赛吗?”   安阳:“你干什么做出这幅欲语还休的样子?”   他师弟这纯情少男都还没这样呢!   苏半夏咳嗽一声:“我就是想让小师姐抽空看一下我到时候在擂台上的表现,如果表现太差,小师姐可以帮忙指正一下吗……小师姐,你看你到时候有空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选拔赛的擂台就在聆天广场上,是由师父的纳海棋盘作为场地。大家基本都会提前到,看看低修为阶层上会不会有出乎意料的人存在,比试后一般也不会立马离场,还会留在旁边多看看别人的场次。   所以她略看了苏半夏两眼后,就点头同意了。   “可以。苏师妹好好表现。”   苏半夏隐隐激动:“谢谢小师姐!我会努力的!到时候我会很认真地看小师姐你的场次的,你肯定最厉害!”   安阳又顺嘴说一句:“还有大师兄在呢。”   苏半夏:“………安阳师兄你这个嘴能不能学学周师兄的?”做丹修就要有丹修这种文静气质好不好?!   安阳对此嗤之以鼻:“学他?可算了。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师弟啊,你要开口啊!争取啊!”   争取什么?   一直看着卿云的周郁林瞥了自己师兄一眼,等着卿云和苏半夏话说完了应该不会有下一句的时候,才开口道:   “师姐,那天你能也来看看我的场次吗?”   他不骄不躁地说:“我已经筑基八层巅峰,虽赶不上师姐的实力,但于丹医两道之外,还学得了更多的东西,希望师姐有空能看一眼。”   卿云看着他眼睛,一视同仁道:“好。”   随后那清凌凌的目光一转,落在旁边欲言又止的裴渡身上。   “裴师弟,也需要我抽空看一眼你的场次吗?”   裴渡:“………不必。我会越级挑战你。”   ------------ 第六十五章 还有瘦身丹这种业务?   安阳当场就“哦哟”一声。   “你要在比试之后再越级挑战一个金丹?裴师弟,你怕你的血流不尽啊?还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筑基的?”   裴渡:“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阳:“我感觉你就是。你小心点,到时候擂台上多的是筑基修为的弟子把你灵力给磨没了。”   裴渡不解释了,转而看着卿云,问:“如果我在筑基期比试结束后还有余力,可以挑战小师姐你吗?”   卿云清冷面色不改:“只要你敢。”   苏半夏听到这霸气语录,又是一副迷妹模样地看着她。   安阳就很不服气地说:“裴师弟,你到时候估计要和你师兄碰上,卿云估计也会和她师兄碰上,要是这样下来你还有力气越级挑战金丹,那算你厉害,到时候我叫上安济峰的女弟子给你呐喊助威。”   裴渡皱眉,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师兄的难缠。   卿云倒是眉目舒展,她对“对阵陆鹤禁”这件事期待已久了。   她目光掠过裴渡和周郁林,落在安阳身上,主动询问起周嵊来:“周嵊师兄是在闭关冲击金丹了吗?”   安阳作为丹药八卦一手抓的奇人,非常了解地点点头:“你从百炼泉回来的第二天他就闭关了,很难说不是受到了你的刺激。”   “什么刺激?”   “你前两天才说了自己离结丹还远,后两天去趟百炼泉就顺便结了个丹,赶在他前面成为了这代弟子中第二个金丹,而他卡在筑基九层巅峰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你说这是不是很刺激人?”   卿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刺激的,周嵊师兄明显不是这种自己给自己找不快的人。不过她没发表什么,只是说:   “那就赶不上选拔赛比试了。希望能赶上百宗大比。”   “他要是听见你的心愿更要受刺激了。”   卿云这下直接蹙眉了:“为何?我只是真心希望他能快快结丹成功。”   安阳叹口气:“你不如直接说,希望他能像你一样一不小心就结了个丹。有时候我不得不赞同,有些实力强横的人确实比较适合做不开口的画中人。”   苏半夏:“小师姐确实不用开口,就这颜值已经可以做画中人了。”   安阳:“苏师妹你这么会拍马屁,你亲师兄裴渡知道吗?哦,不说还真差点忘了,你是百炼峰的,不是半剑峰的。”   苏半夏:我倒是想做半剑峰的人。   裴渡掀开眼皮看了眼苏半夏,没说话,视线又回到卿云和周郁林这边。   周郁林又拿了一个玉瓶出来。   “师姐,我给你炼制了些丹药,都是回灵丹一类的,并不贵重。”   卿云没收。   他立马又说:“我想要师姐一株再生草,听说上次半妖一事后妖修那边补偿过来的天材地宝里有一些……再生草宝贵,这瓶丹药不足以等价交换,我还有一瓶用于神识的丹药。”   这下是两个玉瓶了。   卿云仍然没收。她手心一翻,两株碧色再生草出现在手上,也没用个盒子装起来,就这么递给他。   “一株当作你之前所送丹药的酬劳,一株想请你帮忙炼制成丹药,听说你炼制丹药的成丹率很高。”   周郁林抬眸和她对视,抿唇接下,但那两瓶丹药还是没收回去。   “安魂花交换安魂丹,仍然作数。这瓶回灵丹就当最后一次送丹药给师姐。收下吧师姐。”   卿云也不多拉扯,收下两瓶丹药,直接道:“安魂花我会多给你一朵。”   分得一清二楚,看起来是一点不想占他便宜。   周郁林点头说好,也不多烦扰她,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将两株再生草存放进去,后问:“师姐想什么时候就要这个丹药?”   他说起正事来,沉静眉眼看起来可靠多了,卿云也能和他多说两句。   “不急,选拔赛后再炼不迟。”   周郁林:“好,如果师姐不急于要成品,我想等到安魂花回来后再炼制,这枚再生丹药里加入安魂花会更有好处。”   她倒是不懂这些,于是摆手说:“你看着办便好。”   安阳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说:“我师弟炼丹技术那是没得说的,成丹率很高,而且很耐心,看他天天炼这么多回灵丹就知道了,技术那是炉火纯青。怎么样?我们丹医两道的人很不错吧,实乃居家外出必备人选。”   苏半夏试探着加入师兄师姐们的谈话,斟酌着小心翼翼担任起吐槽方:“安阳师兄,这里面应该不包括你吧。”   安阳眼睛一瞪:“怎么不包括我了?你前面两次差点挂掉不是我帮你医治的?!”   “可是你话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多啊,居家外出追求的是安静和谐,你这……”   “现在的师妹们是真是一点不讨喜,净说些话来得罪当师兄的。没人告诉你丹修医修都是不能得罪的吗?你小心我不卖瘦身丹给你!”   苏半夏:“……还有卖瘦身丹这种业务?!”   卿云也很好奇。   “你们还会炼制这种丹药?”   “当然!瘦身丹,美颜丹,保胎丹都有,这不就跟辟谷丹一样吗,有人需要就有人炼制,行情很好的。你要来点吗?算了你需要也不用告诉我,这儿有个专属炼丹师在呢。”   卿云略过他后半句话,道:“倒是和神机门的炼器师一样。我今日才知道,神机门流出的法器也有很多玩乐方面的。”   安阳:“这都一个道理,炼丹师,炼器师,符箓师,都会做一些不太正式的小玩意儿,比如符箓师也会画些低阶定身符,驱热符,避水符之类的卖给其他弟子或者城中凡人。”   “很有趣,如果有幸碰到,倒也可以买来看看。”   “这还不容易?选拔赛之后就可以出宗门玩玩,接了任务路过城中应该就能看到有人买卖,说不定还能碰见东边的缘水宫的弟子出来,她们基本都是女弟子,购买量最大。”   卿云纤手托腮,闻言点头道:“你在这方面倒是谈得上精通。”   安阳:“……我在修为上也很精通!选拔赛上我非得踹翻有些师弟师妹给你们看看不可!”   ————   苏半夏:看见了吗?男人还是得有事业才行,整天黏黏糊糊做望师姐石是没用的,有了事业才能挺直腰杆和师姐多交流两句,才能被高看一眼   ------------ 第六十六章 百宗大比选拔赛拉开帷幕   百宗大比的选拔赛很快就到了。   宗门里所有有资格参加这次百宗大比(修为元婴以下且年龄不超过四百岁)的弟子,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规则也很简单,和往常相同——所有弟子分为筑基期和金丹期两拨,按照修为高低,每个人都要接受与低修为,同等修为,高修为的其他弟子的三场比试。比试结束后胜出的人也可再进行比试。   这就是正式比试了,目的是探查出弟子间比较真实的实力高低。在这之外,还可以提出越级挑战,这个越级专指筑基期挑战金丹期。   比如正常来说,周郁林修为是筑基八层,那么他就需要挑战一个筑基八层以下的弟子(通常挑筑基七层,再低也没有挑战意义),一个同为筑基八层的弟子,还有一个筑基九层或者筑基大圆满的弟子。   而卿云选择的对象就要少一个了。因为最新结丹的就她一个人,她除了挑战同为金丹初期的弟子和金丹中期的弟子外,没有金丹之上但在她之下的弟子可以挑选。   倒是裴渡说要越级挑战,算是弥补了这个空缺。   选拔赛开始的第一天,先进行比试的是筑基七层以下的弟子。虽然百宗大比有筑基期擂台,但是各宗门也不可能派实力低微的弟子去,七层以上才算得上有所成就,可与他人一搏。   如果可以的话,派筑基大圆满的弟子去筑基期捞个第一回 来,才是各大门派的最真实想法。可惜没那么多筑基大圆满还压着不冲击金丹的弟子。   总的来说,最先开始比试的弟子基本是不会被派去参加百宗大比的,只是在宗门里露个底,让其他弟子见识一下他们在筑基七层以下修为上的实力,说不定下一次百宗大比,就是这些人的战场了。   …   卿云是第二天才去的。   场地就是她师父的纳海棋盘变幻而来,悬空在聆天广场上。真看起来并不如何巨大,但一旦进入棋盘中,就会觉得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空旷空间里,四周上空还有高高低低排列的棋子,都是留予人观看比试的绝佳位置。   今日比试的是金丹以下筑基七层及以上的弟子,苏半夏要在上午就上场,她是应邀特地来观看的。   刚一进入棋盘内,里面乌泱泱一片弟子就都抬头看着她。   白色绣竹纹的标志性道服,清冷出尘的气质,岫玉玉佩,让人很容易就辨认出了她。   “是小师姐!”   “这就是小师姐?好漂亮。”   “听说赶在大师兄后面结丹了,结丹的时候有九道天雷。”   “废话,这个消息已经人人皆知了好不好?”   “小师姐这次会用上她的神通吗?天生剑灵体,肯定特别厉害。”   “估计不会,在保证能击退其他弟子的基础之上,肯定还是要保留一点点必杀技留在百宗大比上对付别人的。”   “小师姐和大师兄好般配啊。都是白色道服,怎么他们就穿得这么好看?”   “外面是怎么吹捧大师兄的来着?清晨云雾是吧?那小师姐就是天边孤月。”   “小师姐会和大师兄对上吧?!到了那场我一定要来看!”   “那不是百炼峰的苏半夏吗?平常这时候要不就是缠着裴渡要不就是缠着安济峰的周郁林周师兄,怎么这会儿看着小师姐这么热情?”   卿云飞身而过的时候,碰巧听了一嘴,但并未多给注意力,掠过那些弟子后,她落在陆鹤禁身边的一颗黑色棋子上。   安阳和人换了棋子一点点挪过来,给她传达苏半夏的话。   “卿云,苏师妹说要你待会儿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她是怎么被扁的。”   卿云:“?”   “啊,不是,是看着她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努力成为胜出组的。不过其实也差不多,她要选个比她修为高的,如果她聪明,大概会选我们安济峰上的或者合灵峰上的人,这样胜出概率也挺大……如果她选了我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旁边有弟子笑出了声。大家都知道安济峰的安阳师兄比较好说话,认识的弟子就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了。   “安阳师兄,你是筑基八层了吧?她筑基七层,确实有可能选中你。”   “师兄你这自卖自夸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安阳师兄今天带够了雷丹吧?”   看来大家都知道安阳喜欢用雷丹炸人。   卿云扫过一眼,去看下方准备上场的人。   苏半夏就在其中,看见卿云偏头看向她后,激动地挥手示意。在她旁边,是同为筑基七层的几个弟子,里面有一个人会是苏半夏这场的对手。   “铛——”   比试开始,同场次比试的人步入棋盘中心,周围吵闹的弟子瞬间安静下来。   “落阳峰浮华真人门下弟子,沈岱。苏师妹,请多指教。”   “百炼峰凛直真君弟子,苏半夏。沈师兄,请多指教。”   开场就是百炼峰的直系剑修弟子对阵落阳峰的法修,而且女剑修对男法修,卿云挺感兴趣,专心致志地看着苏半夏拔出诵阳剑。   巧的是,那个沈岱修炼的法术也是火属性的,两人交手第一招就火碰上火,把地面燎出了黑色。好在这是法器内,那地面瞬间又自动恢复了干净。   卿云边看着边说:“这个师弟有点面熟。”   安阳:“不是吧,你不认识啊?赤云山那次是你把她们救回来的啊。”   “赤云山?是觉得有些面熟,这位师弟法术学得不错,竟然不用法器。”   陆鹤禁低声道:“法修并不擅长近身作战,对上剑修时一般只有躲避,然后施放法术。但法术就已经很难对付,更别说在我们对付法术时他们还能施放其他的东西。”   卿云了解了:“到时候倒是可以与法修对阵试试。”   陆鹤禁笑:“可惜周嵊闭关了,否则你可以和他对上试试,他代表了这代弟子里法修最高天赋。”   最高天赋?那上次对阵焱土蜥和胜遇鸟时还一副心有余力不从的样子?难不成他在隐藏实力?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起哄声。   她低头再去看,苏半夏刚紧急避过了一条火蛇,倒在地上,肩膀上的衣服被火烧出了一个洞。   与她对阵的沈岱忙不迭停下来道歉。   苏半夏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在意,瞄了眼她这边,拄着诵阳剑又站起来。   “再来!”   ------------ 第六十七章 慕强嘛,慕谁不是慕呢   卿云认真看完了苏半夏对阵同修为弟子沈岱的全程。   诵阳剑用得并不十分好,但比起之前在秘境里,已经好很多了;剑招用得有些僵硬,像是单纯跟着习惯在挥剑;对方的火蛇扑过去的时候,也有些下意识的慌张。   但那股劲儿很不错,不管被火燎过多少次,不管倒在地上多少次,不管身上如何痛,只要还能咬牙坚持,她就都会拄着剑站起来,说一句“再来”。   可惜比试里,不能用丹药也不能临时打坐恢复灵力,她的脸色眼看着越来越白。   慢慢的,四周没有那种欢呼起哄声了,换成了低低的议论声,议论着苏半夏这次的大不同。   卿云不太了解之前的苏半夏是哪样的,不过直到目前,也不算多烦人,这就够了。   “卿云,你觉得谁会赢?”安阳问。   “沈师弟。”   “……你不觉得苏师妹还是有一点赢的可能的吗?”   她摇头:“她需要留一点灵力对阵另外两个弟子。”   如果耗光灵力在沈岱身上,就算赢了这一场,最终看来也还是输。   如她所料,苏半夏再一次拄着诵阳剑站起来,咬牙看着对面也同样喘着气脸色难看的沈岱,没有再说“再来”,而是说“我认输”。   不知何时站在卿云身后的裴渡说了句:“她倒是学聪明了。”   安阳对苏半夏之前的痴缠劲儿也有听说,闻言点头道:“确实,缠上卿云后就变了个人了。多半是当初英雄救美的不是你们而是卿云,于是对男人失望了。”   裴渡不搭腔。   安阳继续嘀咕一句:“慕强嘛,只要强,慕谁不是慕呢?据说咱们卿云小师姐当时的风姿,让衍天宗的那个沈槐序都神魂颠倒,更别说别人了,这要是我估计也能一见钟情来着。”   身后的周郁林平淡道:“师兄,慎言。”   安阳撇撇嘴,不说话了,继续看着下面的苏半夏挨打。   这次和苏半夏对阵的是比她修为低上那么一层,自告奋勇上来切磋的一个女弟子。   不知道是不是和苏半夏有仇,估计是看她和沈岱比试后灵力所剩不多了,以为能勉强赢下也好让苏半夏丢脸,所以很是跃跃欲试,攻击的招式又是水系的,三两下就将苏半夏浑身给淋了个透。   可惜苏半夏被淋雨懵了后,突然频频看向卿云的方向,接着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脸色发白地举着那诵阳剑,竟然能使出和卿云之前在秘境里用诵阳剑时使出的那一招来。   虽说差了不少,但把对方的水蒸腾成了高温水雾,在那层水雾后再出剑,趁着对方看不清楚防备不及之时,很快就逆转了局势。   安阳在旁边嚯一声。   “长进了,刚刚还想说她怕不是修为倒跌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筑基七层的实力啊。”   卿云下意识升起一种隐晦的舒坦之意来,好似捡了个好徒弟没丢她的脸,让她心情挺好。   陆鹤禁对她再熟悉不过,察觉到她隐有挺胸抬头的舒畅之意,偏头问:“怎么,师妹指导过她?”   卿云嗓音仍旧平静:“指导说不上。”   但好歹也算言传身教了。   陆鹤禁猜出她的未尽之意,说:“这个苏师妹热闹活泼,也算可相处之人。我观她刚才对阵沈师弟,倒发现她有些地方和师妹你有相似之处。”   “与我相似?”   “你刚进清剑宗的时候,练剑之时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累得倒在地上,休息不过片刻,又会站起来,说‘再来’。师父担心你过刚易折,让我硬逼着你休息。”   说起从前,陆鹤禁唇边带了一抹浅笑,轻声细语的,像在怀念过去同练同修的时光。   卿云却记忆不深了——她向来对这种平淡寻常,没有一点记忆点的事情记忆不深。如周郁林说的修仙之前的事,也如师兄说的幼时练剑之事。   不过这不耽误她展露笑容,道:“这样看来确实有点相似,苏师妹看起来柔弱娇小,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而且尚且算聪明。   和她一样。   擂台上,苏半夏耗费了剩下灵力的大半,终于把那个女弟子给搞下台了。这下还剩一场和高修为弟子的比试。   如果这场比试也能赢,那之前输给沈岱也不算什么了,说不定仍然能被判进胜出组。   只是这个可能性有点小。   这次能和她对阵的筑基期八层弟子,倒是没有自告奋勇上来的,毕竟高修为上赶着欺负低修为的,总是不那么好听的,所以这次是她自己进行指定比试对手。   筑基八层的弟子也挺多,苏半夏白着一张脸,看来看去,挑中了安阳。   安阳当即就气势一振。   “看我好说话呢这是?我今天就要教会这些师弟师妹们做人!”   说罢飞身下去,落在苏半夏对面。   “苏师妹你可要小心了,要让你小师姐看到你被暴扁的样子了我先说声抱歉。”   说着就拿出了一把剑,当然,随身携带的雷丹是必不可少的。   苏半夏两股战战,还不等套近乎,对方就举着剑追着她满擂台跑了。   接下来,就是剑刃相交的声音,大喊大叫的声音,当然,还有雷丹爆炸的声响。   轰轰轰的,周围站在悬空棋子上的弟子们都纷纷捂住耳朵闭眼不忍多看。   等安阳收手的时候,苏半夏已经变成了浑身黢黑,道服都破破烂烂的“雷人”了,不时地还因为停留在身体上的微弱电流而哆嗦一下。   诵阳剑倒还在手上,就是握剑的手都被搞得血肉模糊了。   “……安阳师兄……我合理怀疑,你在,在公报私仇。”   安阳掸掸道服上的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就安心地倒下吧,我赢了。”   话落,苏半夏就倒在了擂台上,浑身是伤地被安济峰专门负责救治这次选拔赛伤患的弟子给抬了下去。   卿云不忍直视,等安阳回到棋子上,她说:“你们丹修炼制雷丹不要钱吗?满场跑着扔。”   安阳还没开口呢,后面的周郁林就替广大丹修矢口否认了:“师姐,不是的,丹修作战一般也是用剑配合丹药,用雷丹的也不多……至少我就不用雷丹。”   安阳:“……你到底哪个峰的?”   旁边的陆鹤禁扫过周郁林一眼。   ------------ 第六十八章 师兄放心,我无心情爱   筑基期的比试到后面就越来越多人感兴趣,修为越高,比试场面就越精彩,很值得一看。   比如卿云就发现了,平常在弟子中无名无姓,也甚少露面的几个弟子,都很是不错。   有的是修炼的剑法十分精妙;有的是能用灵植施展奇怪的法术,有点像幻境却又不像幻境,很快就能解决对手;还有的,好像是天生拥有奇遇,能够在不吃丹药不打坐的情况下快速补充吸收灵气转换为灵力。   很多意想不到的本事,还有些算得上天生神通的,让她对宗门里弟子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看着看着,就到了周郁林的场次。   和他对阵的是第一个弟子是合灵峰上那对姐妹花中的一个。   卿云到现在仍然分不清她们俩人,于是偏头问安阳:“这是谁?”   安阳:“看面相就知道了,不算讨人厌,是姐姐林玉茹。”   这话讲得算小声,但脸上带着一股嫌弃。   她也松口气:“林师妹实力还是不错的。”   是林玉茹就挺好,另一个说话不太讨人喜欢,要是另一个,她怕自己带着偏见看这场比试,会观察得不仔细。   这样到时候周师弟回来索要评价,她恐怕说不出太有建设性的意见。   周郁林对上林玉茹也算是实力相对。安济峰和合灵峰的弟子本就不如剑修,法修一类战斗力强,两个修为相当,战斗力又基本一致的人对阵,倒是恰好。   她还没仔细观察过丹修和合灵峰弟子正常作战的招式,所以兴致也算高。   本着观察周师弟招式,好提出来自于师姐的指导的本意,林玉茹和周郁林一上场,她就朝着他们看得认真。   殊不知这样子落在其他围观弟子眼里,又添了另一番意思。偏偏那周郁林也是,刚上了擂台,就抬头看向了卿云,还笑了下。   有些弟子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不外传的小道消息。   “你看,果不然吧,安济峰的周郁林真的喜欢小师姐!”   “早前听说衍天宗的沈槐序对小师姐神魂倾倒,我还不信,现在看周郁林这样子,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小师姐确实风姿过人。”   “这真的是周郁林吗?宗门里那么多弟子追着他跑他不理,小师姐一出山就喜欢上了?”   “小师姐在看他,眼神这么认真欢喜,难道他们已经发展上了?”   “上次在秘境里balabala……知道了吧,他自己都说一厢情愿了!”   “我还对咱风光霁月大师兄一厢情愿呢,我们怎么没发展起来?”   “得了吧,你这么说全宗门的女弟子都对大师兄一厢情愿。”   “认真看,听说林玉茹姐妹俩这次在秘境里得了个很厉害的东西,估计会用出来。”   不得不再说一次,修仙途中还是太无聊了,遇到点似是而非的消息就可劲宣传,没个三两月消不下去。   严重点,弟子们早起打招呼也能问上一句“哎练剑了吗打坐了吗听说那个消息了吗”,或者“世间竟有如此石破天惊之八卦!你居然不知道!来来来我们边打坐边说与你听”。   可惜这一切卿云都不了解,她正蹙眉看着下面这场比试。   她竟然不知道,安济峰和合灵峰的弟子,实力居然也如此强。   周郁林用剑,对上林玉茹也并没有客气相让,一开始就持剑直冲而去,一身的深蓝衣袍在极快地速度下跟着翻飞而起,逼得林玉茹直往后仰身退开。   然后只见她纤臂一挥,一株骤然伸长的灵植快速变得粗壮,瞬间就卷住了周郁林的腰,打破了他急冲的动作。   但这简单的缠绕显然不能阻止周郁林,他持剑一斩,灵植应声而断,被收回林玉茹身边。   然后一刻也没有停留,林玉茹飞身往后,灵植就再次往前,枝叶之间陡然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尖刺,在白日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周郁林却如同没看见,利落转身避开灵植的头部,挽剑后猛地挥动,手起剑落,灵植中段被钉在地上,而他另一只手指间夹了丹药,半点不停顿地抛出去。   紧接着,那灵植就仿佛被除草剂泼到了一般,剧烈的挣扎起来,不过几息,就枯死了一截,剩下的断肢被林玉茹拽了回去。   接连几招,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得半空中的弟子叹为观止。   卿云脸色郑重了些:“周师弟用剑倒是有些厉害。”   这利落干净的招式,翩飞的衣袂,颇有些赏心悦目。而且在剑修看来,剑挥得也挺厉害,配上那副沉静的眉眼,给人一种真人不露相的差异感觉。   旁边的陆鹤禁也点头:“确实不错。”   安阳就跟儿子被夸的老父亲一样嘚瑟起来:“不错吧?我师弟在成为悬壶济世的丹,医两修之前,可是百炼峰的弟子,也是练剑的。看到那丹没?那才是咱们丹修的杀手锏。”   卿云看他一眼,又说:“林师妹也很不错,反应很快,灵植用得也很得心应手。如果是远距离对战,她更有优势。”   这点很容易看出来,安阳也不否认:“看她会不会把自己新得的东西使出来了,那估计比较难对付。至于输赢——”   他瞄了眼卿云,古怪道:“只要你在看着,他就会拼尽全力赢下这场比试。”   卿云无动于衷,倒是陆鹤禁,轻皱眉一瞬,后又平和下来,淡声问:“这位周师弟,可是仰慕于你?”   卿云仍是面色淡淡,看着下面的比试,道:“周师弟是这样说的。师兄不必担心,我一心修炼,无心情爱之事,对于道侣一事并无想法。”   陆鹤禁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呢,她就已经把所有后路都堵死了——周郁林的后路。   他作为师兄,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道:“倒不是担心道侣一事……总之你心里有数便好。”   卿云嗯一声,目光还看着擂台上的两个人,似对这个问题不以为意。   这可就苦了站在旁边的安阳了。   他师弟人还在下面努力赢下比试,仰慕的人却已经直接宣布了他的阵亡了。这也太惨了点,他还在考虑待会儿比试完了要不要告诉周郁林。   还是不了,心灵破碎的少男万一因此颓废堕落,修炼一落千丈了呢?   ------------ 第六十九章 我想让她看见我   周郁林和林玉茹的比试还在继续。   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这么拼命的力气的,简直是不赢就要死在这儿一样,几番交手下来,各自都受了伤,擂台上一片枯枝烂叶,还有丹药正在腐蚀着地面。   这是下了死劲儿了。   心知肚明的安阳在心里叹口气。   这两人,一个仰慕卿云,一个仰慕陆鹤禁,只怕是都想着仰慕的人在现场看着他们,所以都用上了全力,想要让人家看看自己的能力。   心酸又心痛。   交手数百招后,周郁林持剑的手也有些颤抖了,紧抿着唇,紧盯着对面的林玉茹。   她只用了灵植,还没有用灵兽,也没有用那个据说很厉害的东西,留有余力。   他手臂上被荆棘刺刺伤了,现在还有些麻。他在想,如果林玉茹这时候用灵兽,他能用什么抵挡?   用毒丹?腐蚀丹?还是僵灵丹?再或者,只用听云剑?   思考了一阵,他收了剑,取了些丹药出来,捏碎了涂抹在剑身上。   林玉茹看着就变了脸色。   丹修手里的丹药稀奇古怪,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丹药,根本防不胜防。   卿云看着,问安阳:“周师弟抹的是什么?”   “大概是僵灵丹或者毒丹之类的吧。林玉茹这下可落不了好了,用灵兽的话还更不怎么样,继续用藤蔓类灵植可能还好点。”   可是周郁林已经熟悉了她用灵植的类别和招式了,很容易攻破。   如今是进退两难。   没过多久,林玉茹为保存实力主动认输。   “她是想把更厉害的招数留着对付高修为的弟子。”卿云道。   安阳:“正常,师弟也留了一手。你猜他选高修为的弟子时会选谁?”   卿云:“不知。”   来的弟子有他们这一辈的,也有他们师叔那一辈的,只要在四百岁以下。所以这样一来,筑基八层九层,甚至金丹期的,人数都还不少。周郁林会选哪个筑基九层的弟子比试,她是真的不知道。   看着他比较游刃有余地解决了低修为弟子后,卿云发现他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她和师兄是金丹修为,除非越级挑战。否则不可能对阵。而安阳和他修为差不多,那就是……   “裴渡。”   裴渡没想到自己会被周郁林挑战,还愣了下,随后就抱着扶墨剑跳了下去。   一个丹修,对上拥有扶墨剑的剑修,彼此之间修为还有差异,周郁林这番讨不了好。   卿云目光在裴渡手上那把黑色的剑上多有停留。   上次用扶墨剑钉穿赤蟒王头颅时,她就知道这把剑的厉害之处了。   比起师兄的涤清剑,衍天宗那个弟子的临寒剑,这把扶墨剑不太像清风道骨正统剑修的剑,因为它嗜血,造成的伤口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伤口大量失血。血顺着黑色剑身往下流的时候,光是看那黑色混合着鲜红的剑身,就觉得可怖。   而周郁林的听云剑并没有什么特别……真要说特别,也就是剑如主人,挥动时挺赏心悦目。   比试还没开始,卿云已经在心里给周郁林判了输。   可是等到对阵的两个人交手,她才恍然觉得——可能输的概率会少那么一点。   周郁林不知道用了什么丹药,被裴渡用扶墨剑一戳破,就扬起了漫天的烟尘,让扶墨剑被一层淡黄色的粉末覆盖了,看裴渡的反应,可能有点影响。且周郁林出手是真的迅速,从不等待,裴渡皱眉的瞬间他就挥动了先前抹了丹药的听云剑,快速靠近裴渡,刺向了他颚下。   裴渡警觉地后仰避开,一黑一深蓝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剑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刮蹭声,随后站在了对方刚才站定的位置上,各自持剑而立。   周围有女弟子发出隐隐激动的声音。   卿云略点头,心想这周师弟确实有点实力,能在与林玉茹交手后还和裴渡平分秋色。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擂台上,两个人停了一瞬,没有再紧着出手。   裴渡问了周郁林一个问题。   “为何要与我比试?”   想要胜出,选择同为丹修的人更容易,选择挑战剑修,想要赢就不太容易了。   恐怕有其他原因。   周郁林看着他,不答反问:“你真的要越级挑战她?”   裴渡懂了,原来挑战他是为了消耗他灵力,最好能耗得他比试完几场后没有余力再挑战卿云。   他皱眉表示不理解:“即便我挑战她,也很可能是她赢,你担心什么?而且你并不是在拖我耗尽灵力。”   周郁林不回答了,听云剑在身前一扫,荡出一阵剑气。   他只是,不想她受伤,又贪心地想要成为胜出者让她看见。   如果不成为胜出者,她也不会看不起他,但有可能看不到他。毕竟人的关注有限,总是会给予那个最出色的人。   这样矛盾的心思下,他又另取了些丹药出来,抬手扔在面前。   那些丹药不知道是遇空气则化还是怎么,很快融化掉,形成一滩黏稠的东西。   随后他又持剑冲向裴渡,在交手的一瞬间抛出其他丹药。裴渡灵活避开,却还是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浑身都开始发痒,脖颈处还有种刺痛的麻痹感觉。   卿云发现裴渡开始有些吃力。   扶墨剑挥动的幅度明显不如之前了,而且不知道何时开始,擂台上升起了一层烟雾,把两个人都圈在了里面,外面的人只能勉强看见他们的上半身。   所以她只看见了,裴渡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停在原地表现出痛苦的模样,然后陡然被行至身后的周郁林刺中了手臂,紧接着又因为临时躲避周郁林的剑,往前了些,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最后行动变得迟缓。   输赢定了。   周郁林在那阵烟雾中,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对着卿云笑了一下。   然后拄着听云剑跪倒在地,垂头不起。   “这可真是灵力用光了,”安阳赶忙往下跳,“我得去看看,给他嗑点丹药。真出息了我的师弟!你可给我们安济峰挣了脸面了!”   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往擂台上扔了两颗丹药,那缭绕的烟雾就慢慢消失了,众人得以见着里面两个人。   陆鹤禁低声道:“如此看来,丹修也不好对付,周师弟尚且这样,如果对上问丹门的弟子,恐怕更难缠。”   ------------ 第七十章 周师弟,你很不错   卿云本在看裴渡和周郁林的情况,闻言皱了下眉。   “有道理,我们不懂丹药,很容易像裴师弟一样中计。况且问丹门的弟子更擅丹道。”   问丹门和神机门一样,是对单项技能最为钻研有道的门派之一。虽然门派比不上三大宗门这种综合性的,战斗力也并不特别强,但同样不容小觑,其门派丹药售卖给镜元洲上的所有人,甚至妖修。   如果在百宗大比上遇到,对方又和周郁林一样,随便抛出一些她完全猜想不到的丹药,她恐怕也防不胜防。   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等她再回神去看擂台上时,周郁林已经被抬了下去了,不见了踪影。   她看了一圈没找到,也就不去找了,继续看着后面比试的弟子。   后面对阵的弟子里也有几个比较惹眼的存在。比如林玉茹和林玉仪姐妹俩,周嵊的师妹梅蕊,裴渡,还有她一直不曾见过的,百炼峰直系大弟子,裴渡和苏半夏的师兄,凌殊。   林氏姐妹花修为在筑基八层,梅蕊也死咬在八层,三个女弟子彼此之间的比试比其他男弟子的场次更精彩,还更暴力,比试结束后地面上都有了凹陷,彼此身上都都满是伤口,道服和头发都乱了,震惊得有些弟子连连惊呼。   倒是那个凌殊,筑基九层巅峰,是剑修的同时还是个体修,和裴渡一样不爱说话,拔剑就战。   卿云下意识多留意了一下他那把剑。那是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剑,感觉像是经常在石头上砍来砍去的,有点钝。甚至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仿佛还有两处卷刃的痕迹,大概是砍石头的时候砍劈了。   但就是这样一把剑,对上裴渡的扶墨剑时,却一点不逊色。   陆鹤禁在旁边轻声点拨:“凌殊剑意初成。”   剑意?   卿云用心观察,勉强看出了一点不同来。   “那把剑不用碰到裴师弟,就可以对他造成伤害。裴师弟有一瞬的晃神,似乎是被那剑意影响到了?”   “嗯。剑意其实和持剑人的心性有关,而剑修选择剑和心法的时候多少是符合自己心性的,所以很多时候剑意和所练之剑相吻合,比如我的涤清。”   他有意多说两句,让她更了解这方面的问题,于是又说:   “剑意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觑的。比如衍天宗弟子沈槐序那把临寒剑,没有剑意的情况下也是一把好剑,能修炼冰封住赤蟒王的血肉灵力。   但如果有了剑意,他挥剑就可以冰封剑尖所指之处的,修为增高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冰封百里,让对手在他挥剑的范围内无可逃避,和法修的某些法术有点相似。”   差异如此之大,卿云听后陷入了沉思。   后面的筑基期弟子比试她就没再继续看,和陆鹤禁说了一声后回了洞府。   在她之后,退至人后治疗打坐的几个人,也跟着出了棋盘。   卿云从聆天广场往半剑峰走,才走到一半,就被喘着气跑来的安阳给拦下了。   “你有没有空?安济峰上有两个伤患等着你去慰问一下。”   看她没立马做出反应,他还说得很严重:“你不去,他们可能就精神死亡了。为了宗门的大好未来,为了师弟师妹们的良好发展,我觉得你可以纡尊降贵去一趟,随便说两句话就好。”   卿云道:“我不是医修。”   “医修这会儿也没用武之地,不管你是什么修,只要是你就管用。走吧走吧,抽空敷衍一下嗷嗷待哺的年轻人们。”   她想了想,还是蹙着眉跟了过去。   安济峰上,灵力耗尽的苏半夏和周郁林躺在一个熟悉的屋里,各自白着脸打坐,互不干涉。   苏半夏浑身的伤口,周郁林则是昏过去了才醒,看起来都不太好。   但卿云进这屋里的时候,只觉得他们俩情况应该还行,毕竟都还能坚持着打坐修炼。   “小师姐?!”   “师姐。”   ……而且叫人的声音中气也挺足,眼睛还亮晶晶的。   她更觉得他们情况还行,站在屋中间朝着他们点头,然后干巴巴说了句:“可还好?你们今天表现得都很不错。”   安阳从后面冒出来。   “你们之间的氛围仿佛一锅熬干了的丹液。那个什么,卿云你要不要具体讲讲他们表现得如何不错的?”   好安抚安抚这两位眼睛亮得如同明火一般的伤患。   卿云蹙眉一瞬,随后真的开始说起自己的评价。   “苏师妹。”   她首先说的是苏半夏的表现,就这么叫了声,苏半夏下意识就坐直了,规规矩矩如同被留堂单独辅导的学生。   “小师姐,你说,我都听着。”   “你挥剑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可是近日来在修炼上有所懈怠?沈师弟朝你出剑的时候你第一反应还是匆忙闭眼用手去挡。这不应该是剑修的第一反应,你很不信任你的剑。”   剑修怎么能不信任一截的剑呢?怎么会到筑基七层了还如同刚刚学剑的弟子一样?   她目光带上了审视。   苏半夏心慌,面上却强装镇定,低下头去:“师姐教训得是,我最近在修炼上确实有所懈怠。其实,其实从上次赤云山差点死掉之后,我状态就有点不对。但小师姐放心,今天比试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了,后面肯定会潜心修炼的!”   卿云嗯一声:“倒不必向我保证,你对得起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初心便可。”   说完又看向了周郁林。   “周师弟。”   周郁林看着她:“师姐但说无妨。”   她没急着说,先垂眸将他多打量了几遍。周郁林是坐在榻上的,而她站着,视线自然而然地有些居高临下。但她目光偏生很平静,并没有恃才傲物之意。   周郁林被她看得有些赧然,不自觉咬住了嘴角,苍白脸上就嘴唇上那么一抹红。   竟然有些娇羞之意。   这气氛就有点古怪了,苏半夏想开口打破他们之间的古怪僵持,但安阳又一脸兴奋地阻止了她,她只能佯装伤口痛,嘶了一声。   卿云这才开口,一字一句道:“周师弟很不错。”   虽然语调平平,但也能听出来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周郁林露出一个笑。   她继续道:“丹修对上剑修本就不容易胜过,况且还是比你修为高的剑修。你的丹与剑配合得很好,努力修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 第七十一章 师姐,唯愿你安全   点评之后,卿云又在安阳的引导下,干巴巴地说了两句总结性的夸赞之语,这才从安济峰回到了半剑峰。   回去路上还下意识松了口气。   如此想来,师兄作为宗门大师兄,是很不容易的,想必平时也要做这样的事,起到一个带领作用,才能让弟子们都如此信服他。   真是不容易,浪费自己的修炼时间去安抚弟子们,她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岫玉洞府。   明天就是金丹期比试了,她还需要做点准备。   神机门的熔剑炉主已经来了,由师父带去了焚剑池,不知道何时才会将那若潮剑炼制出来。在那之前,她还是得先用着其他剑,就是不知道在剑不算好的情况下,对上师兄,对上其他早已结丹的师叔师伯们,能有几层胜算。   多想无益,操控着所有剑挡在岫玉台周围后,她深呼吸几下,平心静气地打坐,试图入定。   筑基期弟子比试完后,有弟子将这次重要比试中比较精彩的部分和几个意想不到的黑马弟子的战绩,都给总结了一下,没用多久,就口头相传到了全宗门人人皆知的地步。   要说清剑宗,除半剑峰,百炼峰,落阳峰,合灵峰和安济峰五大峰之外还有其他无真君镇守的无主峰,所占群峰众多,更别说各峰之间还有需要御剑飞行的遥远距离,还有聆天广场等占地面积巨大的地方,是非常大的,连各掌峰都不太容易串门。   但这些八卦消息,就是能这么迅速地传遍每个犄角旮旯。   卿云屡次对这样的消息传播速度感到匪夷所思。   所以安阳,周郁林,和带伤的苏半夏一瘸一拐又来做客时,她对他们嘴里详实的“筑基期弟子对阵实力分析”的消息仍旧保留一定怀疑。   “你们明明没有看完所有比试就走了,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像是就贴着比试的弟子把人家的招式都观察得一清二楚似的。   苏半夏立马指着安阳,狗腿地表示:“是安阳师兄和沈岱师兄他们说与我听的!”   安阳却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这可是两百年一次的重要赛事,关注的人肯定多啊!我都说过了,只要有需要,就肯定有所发展,总有人没看完全程也总有人想看全程,那自然也就有人可以提供这项服务了。卿云,我记得你入宗门之前是凡人吧?你不了解吗?凡人之间还有专门卖消息的人。”   卿云确实不了解,不过她看了眼天色,又问了句:“所以你们认为我就是那个需要了解全程的人?”   所以才摸着黑都要来她这儿说两句。   安阳这下倒是否认了。   “这倒也不是,我主要是带他们两个来,说是要和你说句话。这消息是附送的,免费的。”   ……她明明不需要知道,他居然也能说了这么大一通,最后才道明来意。安阳恐怕真是在安济峰憋久了。   她抬眼看向周郁林和苏半夏,问:“有话和我说?”   苏半夏有点激动,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差点把拐给扔了。   “小师姐,就是,我就是想来给你加油打气。虽然我知道你明天肯定能发挥实力横扫全场,但是,但是我就想当面和你说一句——小师姐,你肯定是最棒的!”   卿云有些愕然,对这略显热情过头的夸赞有些不太适应。   但她仍然回以了正式的感谢:“多谢苏师妹,借你吉言。”   然后目光又落在周郁林身上。   他倒是并不激动,语调也并无多少起伏,只是伴随着晚风,有种安居于室的宁静温柔之意。   “师姐,唯愿你不要受伤。”   她一怔愣。   却别他们之后,卿云还在想周郁林那句话。   大概是他说那句话时,这半剑峰上的风来得太巧了,所以她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人一生记得住的记忆有限,大多都是极为深刻的时刻,比如生死之际,失而复得时,虚惊一场时,得偿所愿时……她记不清楚过去凡间的平淡生活,也记不住刚来清剑宗时练剑的重复时刻。   但她此时朦胧觉得,自己大概能将这来得十分巧的晚风记得好长一段时间。   可能会不记得这个人,不记得这个场景,不记得这句话,但能记得这阵掀起浅浅涟漪的风。   ……   第二天是金丹期比试的时间。   今天卿云要上场,对阵陆鹤禁。   全宗门上下都对这场比试感兴趣,挤进纳海棋盘的弟子多得连观看位都不够了,全挤在一起,抢一个最佳位置。   就连昨天才受了重伤被抬下去的苏半夏都一瘸一拐地来了,被一群完好的弟子挤来挤去,差点造成二次伤害。   总之现场非常火爆,卿云进去纳海棋盘的时候,被那齐刷刷双眼放光的弟子们惊了一下。   她和陆鹤禁落地擂台上后,前两日不知道在哪儿看筑基期比试的几个掌峰,甚至她师父,也都现身站在了擂台两边。   还有些已经没有参加百宗大比资格的金丹真人们,还在练气期的新入门的弟子们,都来凑热闹了。   大概是想看她的神通。   也或许是想看这代弟子里第一个金丹和第二个金丹对阵的精彩现场。   卿云持剑和陆鹤禁并排走到擂台中间,简单行礼之后分站两边。   她今日换了装扮。   长发用沉箱底的一枚银石发冠简单束起来了,没再绑那根软鞭法器,也没特意穿法衣,换上了平常的道服。手腕收紧,交领服帖,玉佩也取下来没戴,简单清爽,是准备大动干戈的装扮。   和她比起来,陆鹤禁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虽说这比试和百宗大比一样,都不允许使用恢复灵力的丹药和特殊法器,但他本身就没准备用,也就并未多做改变,最多就是把那身金色暗纹的衣服也换成了纯白道服,碧色的涤清剑还未出剑鞘,被他随意拿着。   “师兄,多指教。”   “师妹,多指教。”   ————   九九归一派掌门:这大概,可能,就是俗话说的某一刻的悸动吧,干大事的强者记住了一位温柔似水的居家好男儿(bushi)带来的一点感动,在以后走上人生巅峰回忆往昔的时候,也能说点“我当年可是被个小家碧玉喜欢得紧”的过去。   ------------ 第七十二章 师兄,请指教   清剑宗里也常有大比小试,比如十年一次的宗门小比,五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   剑修好战,以剑修为主的清剑宗也算是比其他宗门比试多得多的门派了。   但那些比试和百宗大比选拔赛不一样。首先规则就不一样,那些比试一般只是各峰弟子之间争第一,是为了给各峰争面子,同峰的亲师兄弟姐妹少有对阵。   而这两百年一次的选拔赛不一样,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对上,亲师兄妹自然也是大概率会碰上的,如果收徒时间合适,还会有师父和徒弟对上的情况。   这次没有师徒对战,师兄妹师兄弟间对上倒是有好几个,让看热闹的弟子过足了瘾。其中最为精彩的,当之无愧就是这一年来刚前后脚结丹的,掌门门下的两个弟子。   一个是三宗四门六派公认的这代弟子第一人,一个是筑基期就敢单挑元婴赤蟒王,结丹时引来九道天雷,震惊全镜元洲的天生剑灵体。   是还没开打就能预见到的精彩对决。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擂台上惊才绝艳的两个人,直到擂台旁边掌门聆华真君笑着道一声“开始吧”,对立而站的两个人终于开始动了。   他们都没拔剑,锋芒被掩盖在剑鞘中,而持剑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两抹白色冲撞到一起,随后卿云直接探爪抓向陆鹤禁,被他轻飘飘仰头避开,没拿剑的那只手抓住她伸出来的手腕,扣住后往另一边狠狠一摔!   卿云却仗着自己身体轻盈,顺着他的力道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圈后,持剑的手握住剑鞘,在他肩胛骨处重力一敲,随后立马转身远离。   白色衣袂如同翩飞的蝴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离陆鹤禁身边,裙边转出一圈波浪似的弧度。   看得周围的弟子眼睛跟着转,发出“哇——”的声音。   陆鹤禁眉目清朗,俊美面容浅笑一下。   “师妹速度快了不少。”   卿云不客气道:“毕竟金丹了。”   说完还没眨眼,就看见他单手伸出来。修长手指轻轻一转,面前出现一团暗金色云雾似的圆盘,接着一震,圆盘变成旋转着的风暴,脱手而出,血盆大口一般疾速扑向她。   卿云嘴角翘了翘,先是飞身后退一段距离,随后持剑的手高抬,灵剑悬在手心之上旋转,随着她手的动作,剑鞘脱离,灵剑被她猛地抛了出去,如臂指使般流畅自然,剑尖直指那团暗金色风暴破空而去,直直穿过后速度不减地刺向后面的陆鹤禁。   看那速度,听那破空的声音,正常抵挡肯定无法,所以最后灵剑撞上的是铁精利刃——陆鹤禁拔出了涤清剑横在身前格挡,剑刃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   不仅如此,他即便挡住了,仍然被那剑的力道冲得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待他停下,灵剑重新“咻”一下回到卿云手上,在手心上旋转一瞬,被轻挽剑花利落收回身侧,剑气拂动裙摆。   不过几息,两个人就已经快速交手几招,还都是这种丝毫不客气的大场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愧是金丹的对阵,这可比前两天的精彩多了。”   “我去,还没看清楚呢,大师兄怎么就逼得小师姐先出剑了?小师姐又怎么逼得大师兄拔剑的?”   “这灵诀掐得,果然三大绝色之一和我们是有壁垒的,掐个诀都这么好看。”   “太帅了吧?!大师兄太帅了!!我赌小师姐赢!”   “……你们女弟子真的有点琢磨不透。”   “这动作委实快了点,金丹就是这种实力的吗?快到我反应不过来。”   “不仅厉害,还好看,小师姐抬手召剑的样子真的太绝了!”   周围一片议论声,擂台边上的聆华真君略点头两下,算是对他这个两个弟子的实力感到满意。   擂台上。   卿云收了剑,看向对面同样持剑而立的陆鹤禁,罕见有些笑意:“师兄,是不是有不同?”   “有,力道更重了。”   简短的交流后,比试继续。这次是陆鹤禁先出手,涤清剑自下而上一扫,一片打着旋儿的冰凉风刃拔地而起,从他脚下蔓延到卿云面前,然后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卿云横剑一挥,剑气斩断不停冒出来的风刃,再迅速反手一挡,剑身挡住刺过来的涤清剑,两个人相撞,剑刃刮着剑刃,道服蹭着道服。   然后剑尖挡不住剑尖了,陆鹤禁收剑再一斩,又被卿云横剑挡住。就这么近的距离里,两人拔剑一斩一挡十来招,随后卿云踢在陆鹤禁身上,借力飞身而起,一腿曲着在他横挡的手臂上猛踹一下!   远了看,像是她轻盈到能站在陆鹤禁手臂上。   只是那一脚的力道,直接让陆鹤禁后退了几步,而她却借此飞身落在远离陆鹤禁的对方。落地又立马起势挥剑,若潮剑法随心而动,灵剑从上往下一劈,裹挟着浪潮的剑气汹涌而去,仿佛要淹没整个擂台。   陆鹤禁不退,同样举剑一挥,令人心旷神怡的飓风横扫而过,和那浪潮对冲,两相一撞,爆发出一震灵波动。   一招不成再成一招,卿云脚尖点地,持剑旋转着顺着浪潮而去,自己如同另一把灵剑,速度极快地刺向陆鹤禁。   速度太快,陆鹤禁来不及避开,只得一边提剑相斩分散消耗她的力道,一边快步后退,顷刻间就发出数十道剑刃相交的刺耳声音。   仿佛还能看见利刃刮蹭发出来的火花。   一众弟子又是一阵“嚯”,脑袋跟着他们的位置往左转。   苏半夏看得那叫一个紧张又兴奋,跟看球赛直播似的,捏着一把汗,喉咙里憋着声音,就等着卿云什么时候拿下一个精彩瞬间,她就能立马尖叫出声。   就是这状态有点不大好,太兴奋了,以至于有点头脑发晕眼前发黑。   旁边的安阳不经意扫过她一眼,连忙给拿出瓶丹药,倒了一把在手里就往她嘴里塞。   “你可别一激动给晕在这儿了,咱们清剑宗这么千百年来还没出这种事!又不是你比试,这么激动干嘛?!”   苏半夏干呕着咽下那把丹药,随后又两眼放光地盯着下面擂台上的卿云,说:   “小师姐太!帅!了!”   ------------ 第七十三章 涤清剑剑意   这场打斗太精彩!   卿云比之陆鹤禁,修为本是差了些的,毕竟她之前是无可奈何下强行结的丹,和陆鹤禁这种一路磨练修为到筑基大圆满才结丹的天才来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她就是结丹成功了,还受了九道雷劫,又有剑灵体这么个神通在,没人敢小看她。   要单论对剑的控制,恐怕没人比得过她。   所以这也算是势均力敌之战,全程看得人紧张又兴奋,半空中踩着棋子观看比试的弟子们边看边议论着,一直就没停过,更没人离场。   擂台上两个人已经又是几十招的交手,各自负了点伤,却是连血都没见出。   这样耗下去明显不行,卿云想。   虽然很想和师兄痛痛快快比上一场,把最近领悟到的东西都用来和他对阵,比试一下他们师兄妹之间实力到底如何,想来师兄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   可是他们各自都还有另外的对手,把灵力全都耗在这里,不划算。   她轻喘着气站直,持剑看向陆鹤禁,叫了声:“师兄。”   陆鹤禁像是知道她要干什么,眼神无奈:“百宗大比上不会允许你这样的。”   操控别人的灵剑,还是赫赫有名的灵剑,让灵剑反杀主人,这肯定会被禁止的。   卿云抿唇:“我不会用在百宗大比上……那我不用涤清剑。”   用别的灵剑。   这次陆鹤禁不再阻止了,只是说:“用你自己的剑。”   别用场外那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灵剑,那和用他的涤清剑是一个效果。   卿云点头,手中的灵剑随意绕了两下后剑尖指着陆鹤禁的方向,开始高速旋转。   和她并肩作战过的人都知道,她这恐怕是要展示一下剑灵体的威力,召其他剑为她所用了。   安阳立马扭头去找裴渡的位置,再看他手上的剑,居然没动。再去看周郁林的听云剑,苏半夏的诵阳剑,都没动。   他懂了,那就是只用她自己的剑了。可是有点本事的人都能让一剑成百剑,虽然别人是通过幻化剑分身来实现,但她同时操控几把普通的剑也不见得能证明自己剑灵体的不同来。   真要证明,还是得用别人的剑,还得是那种赫赫有名的本命灵剑。   可惜卿云没这样干。   她从储物袋里取了很多把剑出来,每一把剑都和第一把灵剑一样,剑尖对着陆鹤禁的方向,高速旋转着。   这阵势,真要刺中了谁,那人就得成筛子了。   周围的弟子这下惊呼声和议论声更大了。   剑还未飞出去,不过密密麻麻的剑尖对着,不管是谁,都有点紧绷。陆鹤禁提前做了应对,持剑在身前划过几下,好似形成了一个大的风刃,把他保护在了其中。   下一刻,卿云脚步交叠,旋着身体操控一把把灵剑刺向陆鹤禁的风刃。这些剑并不同时行动,针对的目的也不同,比如一剑直冲陆鹤禁那张脸,一剑从陆鹤禁身侧钻过去然后回旋镖一样掉头直刺他背后,再有一剑正刺胸膛。   有的剑被风刃绞断,有的剑突破风刃更往里刺。陆鹤禁镇定地偏头,侧身,弯腰,动作流畅地避开几把剑后,在风刃全碎之时,挥动涤清剑,把后面几把剑扫落台上。   不过他知道这也没多少用,因为这些剑轻而易举就能被卿云操控着卷土重来。   所以他换了个招式。   又是一阵风刃护体后,他举起涤清剑挥出了迄今为止杀伤力最大的一招。   剑气如柔风拂面,顷刻间又如巨山镇压,巍峨不敢侵犯。清风一过,卿云只觉得自己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里了,神识瑟缩,心明气静之余,压迫感快要淹没她的耳鼻一般,让人窒息。   其实也就那么一瞬间,可是这一瞬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比如陆鹤禁闪身靠近,涤清剑横在了她脖颈一侧。   她看了眼,抿唇问:“我输了?”   陆鹤禁:“在单纯的点到为止的比试上来说,是这样的。”   若是在保命和真的危急关头,她才是最强的。   卿云倒也不认为输了就要如何,她收回剑,分出一点点神识操控着它们环绕在自己身边,竖立着悬空不动,然后问他:“师兄,刚才那就是你的剑意吗?”   陆鹤禁点头:“摸索许久才练得,若你外出历练多了,也会领悟到的。可有受伤?下去吧。”   卿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背着”一排悬空的剑,下了擂台。   周围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小师姐输了?”   “大师兄好歹是这辈弟子第一人,小师姐输了也不奇怪。”   “小师姐是没用全力吧?她可是能单挑元婴赤蟒王的人!”   “接下来还有和其他人的比试呢,用了全力等着待会儿被打下台吗?”   “不过小师姐这次只用比两场,没有新晋的金丹,她只需要再挑战一位师叔师伯就可以了。”   “大师兄已经修成了剑意了,好厉害啊,涤清剑扫过来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小师姐真的能随意操控很多把剑,这神通好酷啊。”   “这算什么,听说小师姐能操控别人的本命灵剑,比如那个,衍天宗那个沈槐序,他的剑,还有听说在大战赤蟒王的时候,小师姐还用过大师兄那把涤清剑。”   “所以真的没尽全力啊,她本来可以操控涤清剑脱离大师兄之手的?!”   观看比试的人议论不断,而比试的人已经下了擂台,走到了聆华真君旁边。   “师父。”   聆华点点头,简单道:“知道和你师兄的差异在哪儿了吗?”   卿云:“剑意。我还是不够钻研。”   “不必妄自菲薄,你有你的强处。但强行垮阶结丹对你还是有所影响,你不如你师兄磨练得多。这次之后,就下山去吧,一年后再回来同其他弟子一道前去百宗大比。”   卿云恭敬道:“是,师父。”   她抬手收剑,在身后旋转着的剑顺着她抬手落手的姿势落在她手心上,再一一被神识操控着收进储物袋,到最后持剑轻轻一挥的时候,数十把剑好似重叠成了一把,手中只剩了最开始的那把灵剑。   接下来她还需要挑战一位修为更高的金丹,在一群已经收徒的师叔师伯身上扫了一圈,她最后选了半剑峰上的敏止真人。   ------------ 第七十四章 痛扁裴渡   和敏止真人一战,并不像卿云想的那样惨烈。   因为敏止真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有人要越级挑战她的消息,上场就道:   “我已经见识过师侄的本事,现下倒是不准备拼尽全力,且待会儿还要对阵我师兄引霜真人,师侄待会儿也要对阵其他弟子,这场比试,不若就当做普通切磋?”   那就是真的点到为止了,卿云不太理解,但听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反正她也不是靠着比试胜出才能得到前去百宗大比的名额,保存实力对阵后面的裴渡倒也好,也算是给敏止真人一个面子。   没必要强行比试展示自己的能力。   所以这场比试,二人基本都未曾出手伤到对方,全程都只是用剑对抗,伤害都在剑身上,对两人没有影响。   大家没了更多看头,只能认真分析她们的剑招,也能学到点东西。   安阳和苏半夏他们倒是兴致缺缺,只想着这场比试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快进到卿云暴打裴渡的场次。   终于,卿云和敏止真人各自退到擂台两头,抱拳行礼结束了这场比试。   敏止真人先行下台,而卿云站着没动,直到有人的声音在一众弟子中突兀地响起。   却是两道声音。   “百炼峰弟子裴渡申请越级挑战卿云师姐!”   “合灵峰弟子林玉仪申请越级挑战卿云师姐!”   这两道声音不分先后,同时提出越级挑战的请求,听得周围的弟子一脸惊讶。站在人群后的凌殊想了想,放弃了也想越级挑战的想法,抱着剑安静地看着下面。   “筑基越级挑战金丹啊?多久没见过这种事了?”   “嚯!两个人同时挑战啊?”   “百炼峰的裴渡越级挑战还能理解,他毕竟也是个剑修翘楚,但是合灵峰的来凑什么热闹?”   “这是合灵峰的姐妹花的其中一个吧?姐姐还是妹妹?”   “你没听清啊?林玉仪,是妹妹。合灵峰上倒是水土养人,这对姐妹花也是好看得紧。”   “性子也傲得很,筑基七层的灵修居然敢挑战金丹剑修……难不成是真的在上次的筑基期秘境里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剑修好斗,大家都想去试试小师姐的实力吧,之前两场她分明没有尽全力。”   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哄哄的,好不容易来了兴趣的安阳皱眉一皱:   “这林玉仪要干嘛?她一个犰狳都搞不定的人跑上来挑战金丹剑修?”   脑子有问题?   后半句碍于有其他弟子在场,没能说出来。但是旁边的苏半夏很有同感,猜也猜得出来。   “两个人同时越级挑战,小师姐都要应吗?这不是车轮战吗,要耗尽小师姐的灵力啊?”   安阳:“那可不一定,卿云神识和经脉异于常人,而且他们俩昨天才比试了三场,估计还没好利索吧。就算两个人一起上,指不定还是卿云痛扁他们呢。”   苏半夏:“安阳师兄你可别说了,真要一起上了师姐再厉害肯定也是要受点伤的。”   安阳瞄一眼身后的周郁林,看他一副蹙眉不喜又担心的样子,撇撇嘴不说话了。   擂台上,裴渡和林林玉仪当然是没有一起上的。   他们从棋子上跳到擂台上,对着卿云抱手示意一下。   裴渡:“卿云师姐可应战?”   卿云漫不经心将剑挥动一下,没什么情绪地道:“我说了,只有你敢。”   裴渡点头,又看向林玉仪,生硬问:“林师妹,你也要越级挑战卿云师姐?”   林玉仪点头:“自然是,话已出口不可更改。只是既然是裴师兄想说,那便裴师兄与小师姐先行比试吧。”   安阳在棋子上好大声地喊,那一圈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人家小师姐都还没同意你的挑战呢!车轮战榨干她啊你要?!”   林玉仪十分不喜地看了眼安阳,片刻后对着持剑的卿云问:“小师姐,玉仪欲越级挑战小师姐,想要与你切磋一下,不知小师姐可同意?”   卿云颔首,冷淡的一个字回复了她:“可。”   像是蹦跶的飞虫撞上了不以为意的主人家的大腿。   后续她也没让林玉仪再多说话,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裴渡的方向:“既然林师妹说裴师弟先说的,那就裴师弟先来吧。”   林玉仪暂时下场,卿云和裴渡各自站在擂台两端。   还没开始,裴渡就抽出了剑,对着卿云道:“望卿云师姐不吝赐教。”   卿云:“既是裴师弟要求,我自当全力以赴。”   说着随手一召,之前消失的数把剑又冒了出来,悬在她周身。   苏半夏看得精神一振:“一上来就开大?!”   安阳幸灾乐祸:“我就看着这些骄傲的师弟师妹被痛扁。”   裴渡会不会被痛扁?那是自然的。   卿云认为他说的“不吝赐教”,意思就是全力以赴,想要来场酣畅淋漓的对决。既然是全力以赴,那她也不用再有所保留,反正他也知道她的本事的。   所以一开始她就同时操控了多把剑,必要时候对他那把扶墨剑也不会客气。   她想要使用她那神通的意思如此明显,让一众弟子和掌峰都隐隐来了精神,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卿云也不让他们失望,先于裴渡举起了剑,剑身上好似泛起了粼粼波光,轻轻一挥,浪潮就翻涌着奔腾过去。   擂台仿佛变成了海滩,被阵阵浪头打过来,有些震颤晃动之感。   裴渡没退,抬手举剑劈下。他挥剑的姿势和之前对战金蚕蝶时一样,动作简单,毫无花式,就这么直直一劈,却仿佛直接劈开了浪潮,剑气宛如血光直冲过来,稍微一扫到,只觉得心里沉闷异常。   她蹙眉一下,避开后持剑冲过去。   在和师兄和敏止真人的对阵中,她灵力已经消耗了一半,如果和裴渡慢慢磨下去,恐怕对上别有心思的林玉仪,还真没什么绝对胜利的信心。   所以她准备速战速决。   数十把剑随着她往后探出去的手,跟在第一把剑后,如同女修衣裳上的白练,接连不断。   她飞身挥剑,那些剑就同样一把把劈下去,好似是数十个人在分毫不差地同时操控着这些剑,又好似是她持着一条利刃做成的鞭子,“咻”地抽在裴渡身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   ps:明天就能看到裴渡下跪被调戏了   ------------ 第七十五章 裴师弟,下巴不错   裴渡抽剑抵挡,动作极快地挥动着,与刺向他的每一把剑相撞,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剑刃嗡鸣声。   所幸他的扶墨剑不是一般的剑,对付起这些普通剑有天然的优势。甚至在最后两招的重力一砍下,有好几把剑都直接被砍断了。   卿云瞬间损失几把剑,对他那把扶墨就更是虎视眈眈。   裴渡挡开所有剑后并不作停留,举着扶墨剑飞身刺向剑潮最中心的位置,速度很快,眨眼间那剑尖就到了卿云眼前。   他穿黑色的衣裳,不是宗门道服,比起卿云一身白,显得更有压迫力。特别是他那把扶墨剑也是黑色的,在光线下甚至总让人觉得泛着血光,配上那张少有表情的脸,威胁力十足。   衬得他这一剑又凶又猛,半点没有手下留情,看得其他弟子几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盯着那剑尖与卿云面门的距离。   近了,近了,马上就要刺中了!还不躲开,还躲得开吗?躲不开了!卿云要被扶墨剑刺……   扶墨剑的剑尖在卿云眉心前半指的距离里,突兀地停了下来。   然后在裴渡与其他人的惊愕下,扶墨剑脱手而出,调转了方向,剑尖直指裴渡心口。   周围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可是她并没有刺下去,而是抬手,让剑身在手心上空缓慢旋转几周,剑尖的位置不断变换,每次指向裴渡心口的时候,都能引起一阵心惊。   裴渡干脆弃剑,脸色不太好地落在远处,伸手召剑,可扶墨剑根本不听他的,仍旧在卿云手中缓慢旋转着,   他只能赤手空拳相搏,避开周围仍旧在不断抽打下来的利刃鞭子,有几下拳头击中剑柄,震得他手臂颤动。   这样也能走到卿云面前去,甚至还有可能再次逼退卿云的动作,毕竟她的倚靠只有剑而已,只要能让她也没有剑,他们就又回到最初的对阵情况,压倒性胜利就不存在了。   剑修不仅练剑,简单的一些法术也会,且多有炼体之人,不会离了剑就成了个废人,只是战斗力却是会被直接削弱一半。   裴渡实力不错,这从当初对战金蚕蝶的时候就能看出来,观察力不错,耐心不错,也下得去狠手,是他这个修为阶层上的佼佼者了。   可是欣赏归欣赏,卿云看着他赤手空拳冲到面前来,却并不打算耗下去了。   缓慢转动的扶墨剑被抛向了半空中,转动速度突然变快,剑尖的指向快到看不出来,接着周围看热闹的弟子都察觉到了自己佩剑的颤动。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无数的剑飞向擂台,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只是这散的花杀伤力有些大,唰唰唰地刺向擂台上的裴渡。不过瞬间,他站立的那一半擂台就被插成了烂豆腐,逼得他连躲开的位置都没了。   如此多的剑,铺天盖地的,下了一场剑雨似的,直接把被震得跪在地上的裴渡困在了离卿云半尺远的地方。   卿云抬手往下一压,在半空中旋转的扶墨剑作为最后一把利器,猛地插进地面三寸深,剑身就贴着裴渡的额前,剑尖差点就要钉穿他的膝盖,带起的风拂起他额前头发。   全场寂静。   卿云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看了两眼他跪地无法动弹的姿势,轻飘飘拂开周围两把剑,略微弯腰,素手抬起裴渡的下巴。   扶墨剑就贴着他的脸,这样一抬,被迫昂起的脸在剑刃上蹭了一下,立马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裴渡像是受了奇耻大辱般紧紧抿着唇,即便被勾起了下巴,却垂眸并不看向她。   “裴师弟,”卿云看着那道血痕,确定他全身就这一道伤口后,冷淡道:“你输了。”   裴渡:“……是,我输了。”   随后卿云松手,如富家小姐抖落手帕上的灰尘一样,抛开他,站直了。   全场哗然。   “我去!这就是天生剑灵体吗?!”   “我的剑!抓都抓不住!”   “这威力也太大了吧?眨眼间情况就急转直下,裴渡就这么输了?”   “小师姐好帅!”   “这个神通了不得,扶墨剑都能被操控着背主。自己的剑对着自己,太可怕了。”   “还有谁能制得住这样的神通?这样岂不是她想杀谁便能杀谁?”   “裴渡差点被自己的剑钉穿,我的天。”   “好歹是筑基修为里的佼佼者,这一招就败了?!”   “万剑齐发啊,这地面是不是就如同那个赤蟒王的蛇头?据说就是这样被好多把剑同时洞穿的。”   “这一招叫什么?听说小师姐很喜欢用这一招。”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比试了,只要她想,只要有剑,她随时能让对手暴毙。”   “裴师兄突然变得好娇怯,小师姐你赶快再给他来一道口子!”   棋盘里都快变成议事堂了,所有人都震惊又惊惧,而熟人倒没怎么多说,就是那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擂台上。   密密麻麻的万剑中间,一袭白衣的清冷女修居高临下地,对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宣判输赢,还随手勾了勾败者的下巴,把他脸往剑刃上压,有种暴力美学的感觉,怎么看怎么心情激荡。   这场比试以预料得到的结果,意想不到的速度结束了,仅仅过了几招,卿云就用了最强的一手摁趴了裴渡。   安阳当场就叫了声好。   “卿云这也太牛了!”   苏半夏兴奋得眼前发黑,抓着他的道服努力平衡情绪,激动得面红耳赤的脸上,那嘴都快咧裂了,最后扯着嗓子喊出一句话来。   “小师姐!nb!!!”   大概是喊这一嗓子太用力,喊完后就当着所有弟子的面晕倒在了安阳脚边,差点就从棋子上跌落下去了。   安阳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手忙脚乱。   他是真没见过,看别人比试能把自己激动到晕倒的!他们清剑宗千百年来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一时间,弟子间更闹哄哄的了,塞丹药的塞丹药,抬人的抬人,看热闹的看热闹。   托苏半夏激动到晕倒这事儿的福,卿云天生剑灵体,召万剑一招逼输裴渡的消息御了剑一般,飞速传遍了全宗门,同时还有很多衍生消息,跟着钻进了清剑宗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最后连合灵峰上养的杂毛鹦鹉都知道了,天天学舌说着“小师姐召唤万剑差点钉穿裴渡”的话,逗得人忍不住笑。   ------------ 第七十六章 水镜披帛   裴渡神色不明地下了擂台后,卿云挥手把那些剑重新归还给了弟子们,迎来了第二位越级挑战的人。   林玉仪站上擂台时还是笑着的,巧笑倩兮的模样让卿云差点又要分不清她和林玉茹两人的差别。   “小师姐,请指教。”   卿云抬手:“指教谈不上,林师妹请。”   她不知道林玉仪越级挑战她到底有何用意,但总不是什么“想要得到师姐指教”的理由。   对这个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又不怎么讨她喜欢的林师妹,她没打算多与之纠缠,既然自请指教,那她就不必客气了。   她抬手召了陆鹤禁手里的涤清剑。   在周围弟子都嗫嚅不敢多打探的目光下,陆鹤禁松了手,让涤清剑飞过去,看着她将剑握在手里。   林玉仪看她竟然用了涤清剑,清秀好看的脸上表情就微沉下来,皱眉先动了手。   动作尚且没看清楚,擂台上突然就暴涨起来一片的绿色灵植,迅速膨胀生长,立马就侵占了大半落脚的地方。   卿云快速后退。   只见林玉仪身后出现了一面盈盈如水的水镜,颜色淡得很不明显,因为边缘并不平整,又很长,看起来倒像是女子手臂间的披帛。   但是威力可不是那披帛能比的,那水镜披帛里冒出张牙舞爪的灵植来,浑身尖刺,像是陡然从另一个空间里拼命挣扎着爬出来要拖个口粮回去。   这就是她们在秘境里拿到的东西?不过是宗门里专给筑基期弟子历练的秘境而已,按理说里面的天材地宝应该也被历届弟子探了个七七八八了,怎么还会有这样打眼的东西?   包括那朵莲蓬,也不像是被人搜寻过的地方里应该出现的。   周围有弟子发出惊诧声,几个掌峰也略有惊讶。   只有林玉茹,从林玉仪说完越级挑战卿云之后,就一直蹙着眉。刚才看着陆鹤禁任由卿云取了他的涤清剑,脸色已是有点不自然,现下看自己妹妹一上去就露出了底牌,更是眉头紧皱。   安阳特意隔着一群弟子看了眼她的脸色,若有所思,回头和周郁林说话:“师弟,卿云和林玉仪怎么就杠上了?你知道吗?”   周郁林纠正他的说话:“是林玉仪无端挑战。”   “可是你想想,林玉仪为什么就非要越级挑战她,让她来当这个试用新法器的对象?难不成就因为在秘境里被抢了那朵莲蓬,记恨上了?”   周郁林摇头:“不知,但她不会如愿。”   “我也盼着她不如愿呐,最好卿云能再来一招万剑扎人,把她也给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刚说完,飞身到棋子上的,刚刚被万剑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裴渡路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安阳:“………”   他讪讪干笑了声,连忙解释:“无意的无意的,你别介意。”   裴渡不理会他,专心盯着下面擂台看。   浑身尖刺的灵植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侵占了整个擂台,把卿云逼到了边缘。   她没急着动手,身侧悬空着几把剑帮忙斩杀胆敢伸过来的藤蔓尖,而她手里握着涤清剑,一直盯着林玉仪看。   操控灵植灵兽需要耗费大量精力,而且有了灵智的生命总是不那么容易收服的,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俩得到的那个宝物到底是何妙用,这样多的灵植跑出来,林玉仪脸上竟然没有一点脱力之象。   张牙舞爪的灵植“长满了”最后一点地方,带着尖刺的藤蔓猛地卷上她的手。   这刺恐怕有问题,卿云当即挥剑砍断,飞身一劈。   涤清剑的加持下,剑气如同裹挟着飓风的海上浪潮,轰然荡开一片绿植,离得最近的藤蔓被轰了个碎。   随后她又用了刚才对付裴渡的那招,腾空的剑连接成一条利刃鞭,跟随着她的动作刺向那些疯狂摆动的灵植,而涤清剑直冲林玉仪手臂而去。   这次她用了全力,剑先人后,一刺不成,人已经接着灵植挣扎的动静越过包围圈,再次握住了涤清剑,立马挥动第二下!   林玉仪仓皇避开,可是涤清剑的剑气仍旧割破了她的衣裳,露出半截白皙手臂来。   这可真是,风光旖旎。   男弟子尚且不敢往女弟子衣裳上使劲儿,女弟子的比试中倒常出现这状况。   前有林玉茹,林玉仪和梅蕊比试时仪表全乱,再有苏半夏比试时衣服直接被炸裂了,现在林玉仪和小师姐比试又割破了衣裳袖子,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女弟子间的比试可比男弟子间来得不客气多了。   被割破了衣裳露出手臂肌肤来,林玉仪只是脸色不好看了一瞬,倒并未怎样,卿云也没说不好意思,甚至还继续挥剑,感觉还想在她胳膊上再添一剑。   林玉仪气不过,驱使灵植包围住了她,又放出了几只小巧的灵兽。   灵植把卿云困在中间,根茎膨胀,穿云而上,瞬间形成铜墙铁壁似的高耸围栏,卿云在里面抬头都望不见藤蔓尖,可见是很高的,而且不确定这些灵植会不会继续伸长,所以不能靠飞身往上突围。   她举起涤清剑劈向灵植,有用,但没办法一击成功。正打算操控外面几把剑辅助着从外面同时斩开,可是还未有动作,从头顶上突然掉进来几只小巧的灵兽。   淡绿色身体,占去一半以上身体的腹部,背上有几不可见的灰色斑点,几条腿尖利又充满毒素。   是食鸟蛛!   在一堆绿色灵植里放绿色的食鸟蛛,那真是让水进了大海,给了它们天然的保护色,让人很难分辨出来。这样一来,要在充满尖刺的灵植包围圈里对阵带毒的食鸟蛛,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卿云有点不喜欢蜘蛛这种东西,因此神色更显冷淡,挥动涤清剑就将第一只食鸟蛛钉死在灵植上,让那灵植疯狂挣扎,身上所带的尖刺无规则收缩,不小心就扎进了食鸟蛛的尸体里。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这挺有意思。   外面。   占领了半个擂台的高大灵植包围了卿云,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过有人看清楚了林玉仪放进去的绿色食鸟蛛,表情一时有些怪异。   林玉仪紧盯着摆动的灵植,还没放下心来,就见灵植突然僵直,从根部开始渐有枯萎之状,然后轰的一声炸开了,巨大动静震得林玉仪后退两步。   ------------ 第七十七章 苏师妹为了给你加油激动得晕过去了   从灵植的包围圈里出来后,卿云就没浪费一点时间,接连不断地挥剑。   涤清剑在她手里配合着若潮剑法,浪潮席卷而去,加上其他剑的不断冲击,林玉仪只能再召灵植挡下。   本来还想召唤其他灵兽,可是卿云金丹修为的速度完全没给她机会,那水镜披帛里的青雀还才冒了个头,涤清剑就飞速而至,“咚——”的一声撞击在水镜之上,让那青雀发出尖锐凄厉的鸣叫声。   林玉仪脸色陡然苍白,弯腰吐出一口血,还没回过神,卿云闪身到了她面前,握着一把普通的剑横在她颈侧。   涤清剑还在头顶,钉住了青雀,而悬在她颈侧的那把剑,林玉仪都不知道她是何时握在手中的。   剑刃锋利,贴在她肌肤上,有种阴森的冰冷感觉。   “林师妹,你输了。”   林玉仪还未来得及回答一句,卿云自顾自收了剑,剑尖轻扫,连同其他剑一起,被放进了储物袋里。   至于涤清剑,她飞身一拔,利落地收剑入鞘,握在手里,观察着那越来越淡的水镜消失不见。   满擂台的灵植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就是犰狳那件宝物?”   林玉仪不搭,只垂眸道:“多谢小师姐指教,玉仪甘拜下风。”   卿云定定看了她片刻,随后转身下了擂台。   纵使有这样一个法器又如何,筑基期和金丹期修为的差异仍旧摆在那里,这是无可避免的差异。   观战的弟子们发出或惊讶或兴奋或疑惑的声音,从卿云对阵裴渡,向众人“借剑”的那一刻起,这样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如今卿云拿着剑回到陆鹤禁身边,将涤清剑还给他,两边的弟子都主动避开让路。   很显然,他们对天生剑灵体这个概念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对她是佩服和忌惮皆有之。   卿云没有多加理会,扫了眼被林玉茹搀扶下擂台的人,视线回到陆鹤禁身上。   “师兄,那法器对她们操控灵植灵兽的人来说倒十分好用。”   陆鹤禁拿着涤清剑,剑上都还有卿云留下的温度。   他嗯一声,换了只手拿剑:“就像封印灵兽的书卷一样,通过这个法器操控灵植灵兽,大概是可以减少她灵力的消耗,甚至还能收服更多的灵植灵兽为她所用。”   “你觉得是她一个人有这个法器,还是姐妹二人都有?”   “如果她们得到的东西足够,那肯定二人都有。只是林玉茹在之前的比试中并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地展示出来。”   卿云抿唇:“我有些看不懂那林玉仪。”   明明不可能是个无脑蠢人,但有时行事就是这样张扬,没有章法理由,像是一点不顾及同门的看法,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样。同是姐妹,为何两人差别如此大?   陆鹤禁道:“无需多了解,你们并不经常遇见,待你下山之后,恐怕根本见不到她,不用为此忧心。”   这倒是。虽是同门弟子,但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机缘,历练机会,如果不是有心遇见,有的人恐怕几百年都不会再见上一面。   这会儿安阳已经带着周郁林挤了过来,对着卿云比大拇指。   “厉害!就该这样镇压这些不讨人喜欢的人。可惜苏师妹没看到这下半场,否则肯定更激动。”   卿云扫了他身后一眼,果真没看见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师妹,于是问了句:“苏师妹不在?”   “本来是在的,可是你对阵裴渡的那招太牛了,直接把她给兴奋得晕倒了,这不,我只能让人把她给抬回了安济峰。”   卿云微微愕然:“……兴奋到晕倒了?”   安阳:“是啊,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看个比试还能把自己给看晕了,多半有毛病……我是说真的,她身体肯定还有什么被炸后遗症。”   周郁林在他身后补了一句:“那也是被师兄你炸出毛病的。”   安阳不说话了。   陆鹤禁浅笑着侧头问卿云:“可还要看后面的场次?”   卿云摇头:“灵力消耗有点多,我还是回洞府吧。如果有值得一看的,还望师兄你回来和我说说。”   “好。”   她出了棋盘,周郁林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   陆鹤禁仿佛没看见,背着一只手,拿着涤清剑转头继续看着擂台上的下一场比试,指腹下意识地在剑鞘上抚摸一下。   他气质清冷,俊美无俦的脸上未有多少表情,站在那里不说话,让人不敢多有靠近。连惯会多话的安阳都不敢吵闹,顺着他的视线也老实安静地看着擂台上。   另一边的棋子上,站在林玉茹身边,吃下丹药的林玉仪看着卿云和周郁林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低下头,对林玉茹说了句:   “姐姐,我还是有些不舒服,先回合灵峰了。”   “去吧。”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些弟子觉得剩下的金丹真人们的比试没有太多惊喜了,也跟着离开了棋盘。   从聆天广场回半剑峰的路上,卿云没有御剑,就这么走着,和周郁林一前一后安静相处。   周郁林说话也是沉静的,听起来舒服悦耳:“师姐,可有受伤?”   “并未。”   “食鸟蛛腿上有细小绒毛,掉落在身上会引起痛痒感,师姐可有被那食鸟蛛靠近?”   这个她倒是不知道,也就没注意。不过检查一番,并没有发现绒毛,也没察觉到痛痒的感觉。   于是道:“没有,还未靠近便被我用剑刺死扔在了那荆棘藤的尖刺上。”   周郁林脸上带上了两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那藤蔓开始枯萎了。那食鸟蛛不大,落在一片绿色里也有些难寻,唯一的天敌是黄蜂,但这擂台上不比外面,寻不到黄蜂来。”   “周师弟倒是了解。林师妹她们这招数用在同为了解灵植灵兽的人身上,应该会更容易被攻破。如果是你,你会如何攻破?”   她此前还未这样和他说过话,周郁林抿了抿微扬的嘴角,仔细说给她听:   “如果是我,我有丹药,会稍微容易一些。有些丹药是专门驱逐这些毒虫的,有些丹药可以让灵植枯萎腐烂,再配上剑,那些尖刺和食鸟蛛的毒不在话下。但那只是与她抗衡,无法像师姐你一样一招制敌。”   ------------ 第七十八章 师姐,我求你了,我想和你一起   安静地朝着半剑峰走,卿云全程都在听着周郁林轻声细语说着话,偶尔搭上一句,也算和谐。   不时能遇到一两个弟子,看着他们俩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卿云没注意,周郁林是一点不在乎。   他问起了选拔赛之后的安排。   “师姐,这两日比试结束后,你要准备接任务下山历练吗?”   卿云点头:“正是。”   “我也准备下山,可以和师姐一起吗?如果师姐不方便,可以随意拒绝。”   卿云没急着拒绝,先问了句:“为何要与我一起?”   “如果是悬务堂里的一般任务,大多都是需要组队完成的,毕竟单独历练还是有些危险。如果要组队外出,带一个医修比较好。而我如果要组队,自然是和厉害一点的剑修一起。”   她没回头,也没停,继续往峰上走,白色道服的裙摆扫在旁边的草丛上。   她淡淡道:“我可以接个人完成的任务,你应该知道我实力还行,且已经习惯单独修炼。”   周郁林仿佛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了点松动,不紧不慢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可是个人任务总是更少,而且多在偏僻处,更多的试炼任务都关乎于团队,万一师姐你想要接的任务刚好就需要组队呢?且依我看,师姐应该是想要去城中走上一趟的,那里有很多宗门里没有的玩意儿。”   说过这些,他又紧接着道:“如果这些仍然不能说服师姐,那我只能说……求你了师姐,我想和你一起。”   如果安阳此时在,肯定是很震惊的。震惊于自己大姑娘似的师弟竟如此不要脸,连这种姑娘家撒娇的话都说得出来。   这句话之后,卿云确实感觉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   她想了想,快要登上半剑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说了句:“可以。”   周郁林在她身后低头笑。   后面两日,是金丹期其他弟子的比试,卿云没再去看,待在洞府里打坐修炼,顺便探知一下若潮剑的炼制进度。   不过虽然她人没去看比试,却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的精彩。因为安阳带着永远走在最前面的消息常来她这儿做客。   大多是和周郁林一起来,如果周郁林因为炼制丹药无法来,他就去百炼峰带上了“嗷嗷待哺”的苏半夏一起来。   关键苏半夏这时候伤还没好利索,还是带着拐来的,安阳说她真是非常具体地表现出了生命力顽强的定义。   “我跟你说,大师兄和凌殊一战,凌殊受了重伤,吐着血呢还,突然就当场坐下打坐悟道了,我真是服气了。他们百炼峰上的人也是够痴的,一个个的都越级挑战,心甘情愿被痛扁……哦,除了苏师妹你,你不是越级,你在同级就被痛扁了。”   苏半夏:“………”   “还有啊,他们百炼峰上还出了用刀的体修,那体格,人家用剑都劈不动他。”   “可惜大师姐不在,否则那就是一峰的痴人了。”   提到这个大师姐,可还有得话说。   “苏师妹,你对大师姐还有印象吧?百年前下山后就再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游历到哪里去了。”   要不是当初有这个大师姐在,卿云就不是小师姐。   苏半夏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可是她怕崩人设,没敢问。卿云倒是多问了一句。   “其实我未曾见过那位师姐,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安阳道:“那是个英才,天妒英才的英才。当初进宗门的时候那也是风光无限的,因为她天赋好,背一把弯月刀,身上还有一把软剑,是少有的刀剑双修。   可是她进阶很困难,后面更是卡在筑基八层的修为上迟迟不动,被人推算说是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结丹。后来她就背着刀剑下山历练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凛直真君有没有再关注她的消息。唉,还是我们这种天赋还算不错但不那么出众的人好,至少平平顺顺的。”   他侃大山似的讲一通,卿云若有所思不多言语,苏半夏则是小心翼翼问他:“百年前的事情了,安阳师兄你怎么这么清楚?请问师兄你贵庚………”   “拄着拐还这么讨师兄嫌!男子的年龄问不得!”   “……好的好的,师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卿云看他们整天这么乐呵呵地拌嘴,很想问他们修炼之事如何了。   每天这样跑来跑去,都不专心修炼的吗?特别是安阳,实在有些太闲了。   “选拔赛结束了,你们有想过后面一年如何安排吗?一年的试炼时间,之后就要启程前往青州参加百宗大比了。”   出发后的三年其实也是历练,从宗门到青州的路程里,是所有参与百宗大比的弟子都会有的一段特殊的历练,大家基本不会真的一路风餐露宿御剑飞行赶着去,而是会沿着自己规划的路线绕着去,只要在三年期限之内赶到青州就可以了。   这段路程里说不定会遇到很多事,遇到很多其他门派的弟子,或许会和他们略有合作,也很有可能还会进阶。这段路程充满了不确定性。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们还有一年的自由修炼时间。   苏半夏好似一听就知道她肯定已经有了安排,于是期期艾艾地请求卿云带上她。   “不管小师姐做什么,我都跟着做,一定听话,坚决服从。”   卿云心里已经有个某些想法,听她这样说就顺理成章点头答应:“可以,此番去悬务堂接的任务,应该都是组队完成的。只是苏师妹,你这伤没事吗?”   “没事没事!走的那天就可以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那便好,”她又问安阳,“你呢?作何打算?”   安阳瞅着她,先问了句:“我师弟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卿云面不改色:“是。”   “那你也带上我吧,我可不想最后和林玉仪她们一起行动,一点可能都不行,我会折寿的。反正带上我和我师弟,一个专门治疗一个专门炼丹,也是很不错的安排。你觉得呢?”   卿云略笑了一下,并不买账:“有了周师弟,你还有什么用?”   “……我认为一个团队的士气是非常重要的,你们这几个都是几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这时候我的作用不就彰显出来了?别觉得不重要,士气高涨的团队完满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会更大的!”   ------------ 第七十九章 下山做任务啦   距离百宗大比还有四年,各大门派的选拔赛基本都在开展了。   清剑宗的选拔赛结束得比较早,弟子们的实力排序基本有了个定调,具体表现在弟子们的交流中和宗门隐秘的各种野榜上。   据安阳所说,“又强又美”榜上卿云的名次从前十,变成了稳稳的第一,“又作又菜”榜上他个人怒砸十瓶丹药送了林玉仪的名字上榜一。   至于“最有安全感”榜上,首次出现了女弟子第一的情况,卿云的名字越过了陆鹤禁,以三块灵石的差距暂居榜首。   卿云觉得这些榜单都是安阳杜撰的。   只有苏半夏,还真的非常感兴趣地不停追问各种奇怪问题。   “安阳师兄,真有这些野榜啊?这些榜单怎么冒出来的?大家的灵石都没处用吗?”   “你懂什么,漫漫修仙路,没点兴趣爱好还能是人吗?不得被逼疯?”   “你们好有创造力啊。”   “说得像是这里面没有你一份功劳似的。上次小比我记得你把自己全部身家都砸在了裴渡和我师弟身上,还被凛直真君好生斥责了一番。”   “………我当时竟然如此怒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行为?”怪不得穿过来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你莫不是被我用雷丹炸出毛病来了吧?你全身的身家也就百来块灵石,还分给了两个人投,结果就是最后榜上第一全是大师兄,你倒在榜前哭得肝肠寸断的。”   “…………”   卿云看看他们两个,问苏半夏:“苏师妹还做过这样的事?”   苏半夏连忙解释:“那时候我肯定是昏了头了!眼睛不对劲!说不定就是修炼太过头太压抑了导致走火入魔!安阳师兄,榜在哪儿?我要去给小师姐的榜一位置添砖加瓦!”   安阳:“得了吧,买瓶丹药都还要赊账的人,就你,还去添砖加瓦?”   苏半夏羞耻难忍:“………”   卿云蹙眉问:“身上没有灵石?你们百炼峰上不是有产业?接任务也有灵石奖励的。”   苏半夏嗫嚅着不敢抬头,半晌才说:“也不知道用哪儿了,用完了。不过这次接任务我就可以赚灵石了,有小师姐你在,我肯定很快就能还上账的!”   周郁林在旁边安静摆弄着灵草和丹药,闻言对卿云说:   “师姐,历练或者比试受伤的话,安济峰用丹药是不会收取灵石的,想来苏师妹向师兄购买的应该不是疗伤的丹药?”   苏半夏立马紧绷,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安阳幸灾乐祸似的把事情全抖出来了:“是啊,她买的辟谷丹和美颜丹,我赠送了半瓶疗伤的丹药。”   卿云看向苏半夏,直把她看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师弟师妹们需求什么样的丹药她也管不着,只是略叮嘱一句:“明日就要接任务下山了,还是多准备一点治疗的丹药为好。”   苏半夏忙不迭地点头。   安阳一点没有出卖队友的羞愧感,还在问卿云:“大师兄会和我们一起吗?”   卿云摇头:“不会。师父给师兄安排了另外的事,他需要去另外的地方,人已经下山去了。”   至于什么事,她并不知道。陆鹤禁走得急,大概也是不想让她同去,所以都没和她道别一声。   她也猜测不出来,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最近宗门会有何事需要他一个人下山去办,干脆也就不想了。   现下接任务下山历练在即,她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上。若潮剑的炼制有师父盯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自是全神贯注于历练一事。   希望能快点体验到,和独自在百炼泉修炼时不同的际遇。   她喝着从师兄那儿偷来的灵茶,听着旁边安阳和苏半夏吵吵闹闹的声音,目光越过宗门其他高峰和其间缭绕云雾,望向天际。   她能在这条大道上走多远呢?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会遇到什么人?会死于什么危机之下?   一切都不得而知,而所知修仙者众,皆是为这“不得而知”而搏。   …   各门派之间都有了弟子比试,有意探知其他门派弟子实力的,已经悄悄从各处得了些虚虚实实的消息。   比如据说清剑宗的卿云不敌陆鹤禁,比如卿云的神通总结起来就是天女散剑这一招;再比如衍天宗的筑基期弟子实力非常强,落云宗比试很残忍,不看身份只取胜利者参与百宗大比;再再比如九虚门,神机门,绀殿寺和缘水宫都有许多实力强横的弟子,而逍遥派已经快无人可比了……等等等等。   更有消息说,本次百宗大比,几大门派正在商议说只让这代弟子参与,也好看看这代弟子间的真正实力。   许多消息,真真假假,让人心神不宁。   而天生对这些消息不敏感的人,仍旧潜心修炼,只等下山历练。   卿云今天有些不同。   换上了黑色纹白线的法衣,一头长发用个木头簪子束了起来,那条软鞭法器缠在腰上,权当作了腰带,背后背了把剑,端的是一副少说多做的女剑客样子。从洞府里走出去时,神采奕奕的,偏清冷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愉悦。   她去悬务堂看了一圈。   周郁林,安阳和苏半夏已经在那儿了,见她过来立马凑上去。   周郁林目光有一瞬间的惊艳,随后定了定神,道:“师姐,我看过了,这边有几个任务你可能会比较感兴趣。”   卿云过去看了看,最后选了“取玄镜石,烈阳草,琥珀丹”的任务。   周郁林就没有不赞同的,看了眼后就拉着安阳点头同意了,至于苏半夏,不需要她的同意。   “烈阳草和琥珀石相伴而生,长在广阔沙地之上,可以同时取之。玄镜石难得,需得去一趟琅州。”   听了更为详细有用的解说,卿云多看了眼周郁林,取下任务单给了悬务堂的人。   这几日弟子们对她正是眼熟的时候,取下那张任务单做记录时,还不停瞄她。   最后还小声嘱咐了一句:“小师姐,取玄镜石的任务有些难,你小心一点。”   卿云对着那个女弟子点头,收好她给的玄镜石图册,说了句“谢谢”,然后迎着初升的烈阳走了出去,纤细的黑色身影逐渐被光晕吞没,让那个弟子无端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   不是光明和希望,而是不安。   ------------ 第八十章 副本开始~   清剑宗山下,离得最近的一座城是利州。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城中人来人往,喧闹声中食物的蒸腾的香气弥漫开,慢慢唤醒整座城。   偶尔也见穿着统一服饰,手拿刀剑的修仙者错身而过,让周围的凡人下意识避让。   这是卿云没有见过的画面,看着那些普通人叫卖着“灵米灵面”,看那些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道友坐在街边,大声点着吃食,把那剑往桌上一放,讨论时的声音都要比旁人高上一等。   这是安阳提议来的,说他每次接任务下山历练,都要来这儿略坐坐,也贪上那么一点口腹之欲,于是非要带上没见过世面的他们也来体验体验。   安阳找了家很普通的面摊,拉着他们坐在窄小的店面里,扯着嗓子喊“来四碗灵兽肉面”。   卿云把剑放在桌上,边打量着店里店外边往下坐。   她没来过,也并不贪口腹之欲,基本都靠辟谷丹过活,很久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看什么都有些陌生。   周郁林净了碗筷,特地要了一碗面汤回来。   “师姐,能喝汤吗?里面的灵兽肉有些微弱的灵力,且还算能入口。”   她看着他一开始略生疏,但后面越显娴熟的动作,心中想,他确实还固执地守着些凡间的习惯。   心里如此想,她面上却是一贯的冷淡,看着面前那碗泛着微微灵力的汤,说:“多谢周师弟。”   还有些烫的面汤下肚,身体里泛起些许暖意。   安阳撇撇嘴,埋怨周郁林怎么不挂念着他这个亲师兄,后又给“乡巴佬”卿云和苏半夏讲起另外的事情。   “万州以南都是咱们宗门所辖之地,利州是最近的,位置上来说略靠左,离神机门比较近,有时候也能碰上神机门的弟子。你们现在看到的道友,除了我们同门,大概率就是神机门的人了,哦可能还会有那么一两个隐藏得比较深的妖修。   不过这利州不算繁华,因为地方并不大,最有利的也就是离宗门比较近可以得到最新鲜的灵兽灵米灵植丹药之类的。到了万州,那才叫繁华,之前你们提到的供人玩的法器,丹药,符箓之类的,在万州比较容易买到。   运气好还能碰见缘水宫的女修外出呢。她们缘水宫全是女弟子,每次外出都是一批一批的,而且和其他门派的女弟子不同,她们特别好看,很可以大饱眼福一番。”   话说了一大堆,没人给他搭话。卿云本就不怎么多话,周郁林只顾着卿云,根本没怎么听。只有苏半夏,听得津津有味,深觉不管哪个时代人类的创造力都是很强的,这几乎和现代生活没什么两样了。看没有捧哏的,她就自己上了。   “安阳师兄,那我们要去万州吗?”   安阳:“看你小师姐心情。万州北也有那么一片荒芜之地,说不定能找到烈阳草和琥珀丹。但如果你小师姐想去更远的流沙海找,那就去不了了。”   适时,面上来了。   四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铺着几片不知道什么灵兽的肉,看起来倒是很好吃的样子。   卿云突然觉得,很多道友不喜欢吃辟谷丹也是有原因的,起码丹药没办法做到这样热腾腾的。   她垂眸拿起周郁林洗净过的竹筷,只说:“可以先去万州看看。”   安阳和苏半夏欢呼一声。   周郁林没对行程发表过意见,只关注卿云是不是习惯吃这些食物。   卿云吃得不慢,就是动作有些僵硬,挑面的动作做了几次都没能习惯,那软趴趴的面条还咻一下从筷子上滑落下去,溅起几滴汤来。她闭眼躲开,下意识就要拿剑挡。   但面汤没溅到她身上,面前挡过来一只手,手心虚虚盖在她脸前方,睁眼就能看见那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周郁林收回手,在她桌前一挥,那些溅出来的面汤就不见了。   “师姐可是想用剑挡?”他略带笑意问。   安阳噗一声,大口吃肉的间隙还不忘笑出来。   卿云有些没面子,凉丝丝看了眼安阳,随后继续挑面。   “只是不习惯而已。”   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里只有剑相伴,不管遇到什么事,她的下意识反应自然是先去拿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用堪比修炼的态度勉强吃完那碗面,略坐了坐,拿起剑离开面店。   正巧迎面走来几个穿着黑衣裳的男子,看见了她的正脸,停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没理会,径直往外走,眼神都没落到他们身上一下。   “等一下,这位道友。”   奈何有人直接叫住了她,卿云蹙眉,转头回头,神情冷淡。   那几个弟子从眼神发直变成挤眉弄眼你推我攘。   “我等看道友穿着黑色道服,倒像是我们门派里的弟子,可是如此好看的女弟子,我们倒是未曾在门派里看见过。”   安阳在旁边眼神古怪地盯着他们看。   他们四个人这次出来确实没穿宗门统一的白色道服,但这儿就在清剑宗山脚底下,卿云还拿着剑,用脑子一想就知道他们是清剑宗的人。   这样看来,应当是神机门的弟子脑子不太行。   就是……想当街和女修调情,这回怕是不成的。   卿云还没经历过被男弟子拦下来说七说八的事情,但天然不喜这几个男修挤眉弄眼盯着她看,还乱认同门的行为,所以她也没客气。   “我倒是可以帮忙把神机门的弟子带进我清剑宗安济峰上疗伤,如此也算同门了。”   话正说着,突然冒出来的几把剑疾驰而去,同一时间绕到他们身后,剑尖抵着他们后脑勺往前戳了一下。   安阳在旁边鼓掌:“挺好挺好,这立马给刺出点毛病来再带回去治疗,还能敲诈他们一瓶丹药的钱!这发展业务的新想法很好啊!”   几个挤眉弄眼的男修立马就变了脸色了,脸色一僵,再不敢动了。   “原来是清剑宗的道友们,对不住,我们以为是同门女弟子,想来应该认识一下,所以才多此一嘴问了句。”   剑是怎么冒出来抵在他们脑后的他们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修为,是如何出的手。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现下只能为自己刚才那并无多少恶意的话感到棘手了。   ------------ 第八十一章 你干脆卖身到半剑峰去好了   早饭摊子前站了两拨人,虽都站着没骂人也没动刀动剑上手砍,但一看那脑袋后面顶着的几把剑,就知道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周围凡人都隔远了点围观着。   卿云看着面前几个神机门弟子,并不应答他们所说的话,只盯着他们看,直看得几个弟子面皮微红地转开了头,她才收回了视线。   “我倒是没想过,神机门的弟子是靠衣裳颜色认同门的,对待女修还如此无礼。”   安阳继续补充风凉话:“幸亏这碰到的不是缘水宫的弟子,否则一巴掌就给你们扇过去了。我们小师姐好歹不会扇巴掌——她只会用剑把人大卸八块。”   神机门那几个人神色大变。不是因为什么大卸八块的恐吓,而是对面前这个女修的称呼。   小师姐,清剑宗的小师姐,还能有谁?不就是最近赫赫有名那个天生剑灵体?清剑宗掌门二弟子,陆鹤禁的师妹。据说是个好战分子,敢单挑元婴妖修的那种!   难怪能这样同时控制这些剑,这可真是捣到马蜂窝了。   最开始说话那个男修赶忙挽回一句:“有眼不识泰山,抱歉冒犯到了小师姐,我们道歉。”   后面还有个男修似乎是不愿意这样低声下气道歉,旁边来往的凡人还盯着他们看呢,他们神机门还要不要面子了。   但奈何后脑勺上顶着的剑尖存在感太强了,感觉但凡他们不听话这剑立马就要洞穿他们脑子,因此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道歉倒是利索。   卿云不再说什么,冷眼看着他们,随后转身继续往外走。周郁林一直安静跟着她,安阳和苏半夏也跟着跑上去。   她手里的剑稳稳当当拿着带走了,抵在那几个人脑后的剑却仍旧没动。   直到他们走出去一段距离了,一直没敢大喊大叫乱动的几个神机门弟子,才突然觉得脑后桎梏一松,那抵着他们的剑重新跟上前面那个混在人群中的黑衣女修身边,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们一下松快下来,剑尖顶着后脑勺的感觉很不好受,刚才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周围凡人议论纷纷,让他们自觉丢脸,哪里还想着吃面,赶紧从另一边溜了。   “这就是那个小师姐?果然天姿绝色。”   “我看你是脑门儿还没被戳够,那剑的动作太快,我连唤出法器的时间都没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剑指着了。”   “谁说的剑修挥剑有延迟,我们能趁着这时间要人命的?虚假消息!”   “这代弟子的第二个金丹啊……都怪你,看什么女修,这下看出问题了!”   “怪我,你刚刚没看?是你挤眉弄眼让我看的!”   互相埋怨的声音越飘越远,和卿云他们离开的方向正好相反,这下风也吹不来那些惹人不喜的言论了。   他们离开利州,坐上了前去万州的飞舟,不出一日就能到达那座历久弥新繁华热闹的大城。   飞舟上,周郁林询问了卿云意见,就订了一间房,四个人挤在一起暂时歇歇脚。   这艘飞舟是要去青州的,据说要飞个小半月,而他们在途中下船,并不过夜,也就没必要分开,订上一间房也只是因为她不喜欢站在外面被人盯着看。   房间挺小,就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子,有些茶杯,其他也没什么了。安阳一进去就挑挑剔剔左右看看,看那表情不是很满意。   随后挥手加了层结界,还用了个奇怪的法宝,据说是能将外面人探查的灵力挡回去。   卿云只是看了眼,没说什么,径直坐在椅子上,剑“哐啷”一声放在桌上。   “休息一下,尽量不要出去。”   苏半夏小鸡啄米式点头,安阳道:“你要不打坐平复一下心情?有些男道友确实嘴上每个把门,在有这种情况就拿剑捅就完了,别介意。”   卿云闭眼:“不用,我无事。”   那几个神机门弟子确实不值当放在心上,她沉下心来,把刚刚短短一路上的短暂经历都复盘了一遍。   下山去利州吃一碗灵兽肉面,在利州北乘坐飞舟,在飞舟上订一间房……这些她都是第一次经历,得好好记下来,下次出门才能自己做好这些事。   其他三个人看她闭眼在想事情,也不敢多说话,就怕打扰到她,只能轻手轻脚四处看看,安阳甚至还撤开一点点结界,贴在木墙上探听隔壁房间的声音。   卿云已然把下山历练的前半部分流程给记住了,才心平气和地睁开眼,拿出悬务堂弟子给的任务单,把烈阳草,琥珀丹和玄镜石的介绍和图像仔细看了一遍。   周郁林就坐在她旁边,并不和安阳苏半夏一起左看看右听听,他还嫌他们俩动来动去干扰卿云看任务单,轻声询问:   “师兄,你们要不要坐下来?把结界撤了只用法宝隔绝探听,坐下来也能听到隔壁的声音。”   后顿了一下又道:“你们有点扰人思绪。”   安阳:“………你干脆卖身到半剑峰去算了。”   他们俩灰溜溜过来坐下,安阳撤了结界,只用法宝。隔灵珠的淡淡光华铺满整个房间,让他人无法探查此房间里的人和声音。   坐下又没人说话,实在有些无聊,安阳只能看着自家师弟对卿云的殷勤关照聊以慰藉。虽说师弟还是安济峰的人,但那颗心是完全扑去半剑峰了,人家看任务单他看人,人家有哪处不懂他就上前轻声解释,小意温柔,堪比老夫老妻里温柔可人的那朵解语花。   隔壁突然有了响动,关门声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这本来没什么,即便是听出了放剑在桌上的沉闷声音,那也是正常事。这飞舟上多的是道修,其中剑修不在少数。   只是之后的讨论声,倒是让四个人都安静下来仔细听了听。   “确定是在万州北?”   “反正那人是这么说的,说就在万州北的一个破落村子里。”   “也是倒霉,散修能修炼到金丹大圆满的能有多少?好不容易要冲击元婴了,结果死在了心魔劫上。”   “没几个人知道的情况下还能修炼到金丹大圆满,可见这镜元洲上隐藏着的厉害人物多着呢,可不止这几个大宗门的什么天才弟子。”   “大宗门嘛,名声高过实力,用那么多资源堆起来几个天才弟子不得多宣传宣传,多是些只会闷头修炼的高高在上的愚人。”   “这是利州,小心被清剑宗的弟子听见了找你麻烦。还有多久到万州?那散修留下的东西可不少,肯定还有其他人去抢的。”   ------------ 第八十二章   知道这飞舟上可能有清剑宗的弟子,也知道隔墙有耳,他们还这样大咧咧说出来,可见就是要引人上钩的。   至于上钩的饵料,大概就是他们嘴里那个金丹大圆满的散修陨落后留下来的东西了。   卿云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桌上粗糙的茶杯,没出声。   安阳瞄她两眼,问:“咱们要去看看吗?刚好我们不是也要去万州北?”   “他们知道隔墙有耳还这样说,你不怕有诈?”   “诈是肯定有的,毕竟这么明显,”安阳转了个调,   “但是一想,除非他们实在蠢不可救,否则肯定知道隔墙的人会知道这是个诈。既然知道我们会怀疑,那为什么还要说呢?只能说明他们想让更多的人去那个地方。”   卿云侧头:“他们是想让其他人先开路,然后在后面捡便宜,坐收渔翁之利?”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   周郁林插一句话:“如此说来,不是那个地方太危险,就是他们料定我们修为并不十分高,不会有能力完好无损地离开那个地方。”   苏半夏小声问:“难道他们提前观察过我们?”   应该是了,上飞舟时站在船首甲板上的人都围在两边看着他们小声议论过两句,难保没人盯上他们。   盯上他们,故意透露金丹大圆满散修的事,吸引他们前去。说不定同时还说给了另外一侧房间的人听,所以隔壁的几个人确实是想让更多人去那个地方。   就是不知道是让他们去送死,还是打算借那个地方围困“大宗门弟子”。各州之间有时也会出现他人抢夺宗门弟子法宝的事,这不稀奇。   据师兄所说,他当年也被人堵着抢过一枚玉佩,说是很多散修都把宗门弟子当做嫩鸡仔抢劫。虽然她一直都觉得,那枚玉佩应该是某个看中他姿色的女修偷走的。   卿云沉吟片刻,在安阳希冀的目光中道:“取了烈阳草和琥珀丹后,我们可以顺道过去看看。”   “英明!咱们就迟一点过去,等第一批人开了路,他们能当黄雀我们也能当嘛!”   于是就这么决定好了。在飞舟停靠万州的时候,他们就当没听到过任何声音,淡定地往外走,周郁林还在给卿云普及如何购买各种稀奇古怪的丹药和法器,对隔壁走出来的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视而不见。   也并不搭理周围人欲言又止想要搭话的作态,很是目中无人地下了飞舟,一路往城中心而去。   飞舟停靠的地方在万州城的边缘,属东,去北边的沙地需要穿过一段城中心。   卿云拿着剑走在前面,认真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周围的人慢慢变多,看见他们一行四个人都拿着剑,也不靠近,就站在边上盯着看,间或窃窃私语两句。   安阳还道:“要不你们戴个面纱?右边儿卖花的兄弟都不看路了。”   卿云神色淡淡,脚下不停,黑色劲装更显身姿,走动间长发发尾飘飞。   “为何遮掩?并不是不能见人。”   “是太能见人了。不过也是,长得好看的人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像我这种就没什么烦恼了,很千篇一律的帅气。”   苏半夏:“………”   从荒无人烟走到人头攒动的城中心街道,人声鼎沸的热闹迎面而来,让习惯了安静的卿云有些不适应。   但这陌生的万州城确实很繁华,他们走进的这条宽阔街道两边全是高大楼阁和买卖的摊铺,人流量很大,行走间不时地就要和他们碰着肩膀绊着脚。   彼此之间说句话都得拔高声音,否则根本听不见。   “快看,前面穿蓝色道服那几个女修,”安阳控制着音量,指给他们看,“那就是缘水宫的弟子!”   卿云抬头望去,人头攒动的人群里,有几个很亮眼的女修,她们穿着浅湖蓝色的统一道服,头上有着复杂的发饰,但看起来仍旧干净清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她们。   旁边走过的人都盯着她们看,每人敢靠太近,像是怕冒犯了仙子。   再看她们要去的地方,牌匾写着“醉胭阁”。   “那是什么地方?”卿云问。   安阳瞅了一眼:“卖胭脂水粉的地方。缘水宫的女弟子好打扮,没看人家光是头饰就甩你们几条街吗?”   卿云扫了眼后面混在人群中跟着他们的几个人,说:“我们也进去看看。”   安阳:“!”   “果然女修都抗拒不了这种东西的诱惑吗?连你也不能免俗!”   苏半夏:“安阳师兄你别多说话了,赶紧的,我也想进去看看,里面会有粉饼吗?”   “粉饼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过粉和饼。凭我这么多年给师妹们带胭脂水粉的经验居然没听说过这个时新的东西!”   故作松弛地跟上缘水宫弟子进了“醉胭阁”,走在最后的周郁林轻飘飘看了眼后面一眼,进去后和卿云站在一起,低声说:   “就是飞舟上那几个人,三人拿剑一人拿刀,看样子不是三宗四门六派的弟子,也不像散修,有可能是哪个地方的自建组织。”   卿云站在一个放着很多胭脂盒的木架前面,嗯一声:“不必太关注,让他们先走,肯定不止你我听到了那个消息,我们不是他们的唯一目标。”   周郁林便不多说了,垂首看着木架上可以试用的胭脂盒,挑了一款拿起来。   “师姐可要买几盒回去?这个盒子倒是漂亮,脂玉制成,添了雀红。”   再把盒扣打开,里面是枫叶红的颜值,他用手指沾了点,习惯性地捻了捻:“颜色好看,衬师姐。”   卿云没看上胭脂,倒看上那个胭脂盒了,随手拿起另外一盒看了看,问他:“周师弟为何会了解女儿家胭脂之事?”   周郁林沉默片刻,解释道:“有几次和师兄出来办事,师兄给峰上女弟子们带过这些。”   言外之意:他只是见到过,可一点没有了解其他女修之事的意思。   卿云点点头,她原也不是质问他,就是随口一问而已,想要谈论两句,让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在选购胭脂而不是单纯为了躲人。   目光在木架上逡巡片刻,她挑了稍高架子上的一个紫色的胭脂盒。盒子做得很漂亮,看起来像旷野里的星空一样。   挑了一个就不再看了,她明显是没什么兴趣,不像苏半夏,一个个看过去恨不得每个都拿起来试试。   周郁林没立马跟着走,迟疑片刻,回头拿了那个空缺位置旁边的一盒朱红色胭脂。   ------------ 第八十三章 缘水宫弟子   缘水宫的弟子警惕性也高,在里面挑挑选选一阵后,就拿那种警告性的眼神看着安阳。   大概是把他当成了尾随美女的登徒子,甩了脸色就走。   安阳搭讪都还没来得及,就看着她们手挽手齐刷刷出了醉胭阁,走之前那种“警告你别再尾随否则我缘水宫弟子可不是吃素的”眼神,把他气了个仰倒。   卿云站在珍珠粉盒面前,余光却一直注视着他们,看见缘水宫弟子走了,立马走过去安阳旁边。   “怎么回事?”   安阳:“她们看我长这么帅却不理她们所以生气走人了。”   拿着各色珍珠粉当眼影用的苏半夏翻个白眼。   “安阳师兄,我必须要说你实在是想多了。”   安阳心有戚戚。   “外面的人已经离开,我们也走吧。”卿云把那盒紫色胭脂胭脂结了账,走到门口探看外面的情况。   门口木架边上的女子老是看她,她在想是不是需要易个容,受人关注的话有些事确实不方便做。   身后三个人还没跟上来。   周郁林顶着安阳古怪的目光给了块中阶灵石买了个盒朱红色胭脂,然后轻扫一眼忍痛放下珍珠粉的苏半夏,道:“那盒珍珠粉一起。”   正受制于贫穷的苏半夏还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抱住珍珠粉盒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谢谢周师兄!周师兄好人有好报!”   周郁林拿着胭脂盒走人,扔下一句:“本也不值几个钱。”   苏半夏:……可是她就缺这几个钱啊。   安阳啧啧两声,拉着她跟上去。   他算是明了了,平常给女弟子们带个东西都当没听见的人,现在都学会偷偷买胭脂讨好人了。果然寂寞修仙路上的爱情能让蜷缩装死的人学会直立行走。   从醉胭阁离开,卿云带着他们一路向北。走过了一段路,没再看见明显的拿刀拿剑的人了后,她询问起缘水宫的事。   “我记得缘水宫的弟子大多是音修?”   安阳回答:“是,不过这几年有越来越多的剑修了,毕竟战斗力高。她们都是女修,没有足够的威慑力的话,哪能继续坐稳六派之一的位置。”   “三宗四门六派里,清剑宗衍天宗落云宗比较均衡,靠着剑修镇宗;神机门,九虚门,问丹门和绀殿寺那是单项第一,和大家都利益相关,轻易不能撼动。就下面的六派有点要更迭的意思了,缘水宫,符阳派,涂山派,天谷派,逍遥派和鸣华派里,逍遥派自千万年前的道魔一战后几乎快要全军覆没,说来也是一种悲哀。”   卿云知道三宗四门六派的大概情况,但并不知道逍遥派如今已经快要不存在了。她皱了皱眉,又问起另外的。   “刚刚那几个缘水宫的女弟子,没看见她们拿剑,应当是音修?”   “是,要是剑修,就不是眼神警告而是直接拔剑砍人了。”安阳心下无语道。   他说这话玩笑偏多,但是卿云却从中看出了点他的不一样。   安阳此人和周嵊有点像,表面上让人啼笑皆非,其实洞察力很强,知世俗晓古今,什么事情都知道,至今她问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不上来的。   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随后又问:   “她们音修主要是如何攻击的?至今我遇到过的用声音攻击人的,还只有阴灵鸟和胜遇鸟,都是攻击神识。”   安阳说:“这不一样,如果非要说的话,她们其实偏向乐修。用不同的乐器发出声音,对对手发动攻击,不过不限于神识,就好比……就好比你的剑气,她们的乐声可以攻击任何物体。”   “我还没遇见过,如果能在百宗大比上遇到,也能见识见识。”她认真道。   “你连缘水宫都不了解,那百宗大比上有你看的了,比如神机门大量的法器,绀殿寺的佛法,符阳派的符箓,还有九虚门。九虚门的弟子那可是包罗万象,玩剑的,玩刀的,玩毒的,玩骨头的,甚至还有半妖,那可不是好对付的,又阴又毒。”   半妖?   卿云突然想起她救下的那只望天犼半妖,因为感觉有一点点牵连,所以当时交由了九虚门培养,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识破真身。   她垂眸想着那只半妖的猫耳朵,蹙眉思考的样子落在周郁林眼中。   他配合着她的行走速度,走到她身边并排站着,把安阳和苏半夏仍在后面。   那两个都是话多的,苏半夏还在询问骨修是如何攻击人的,安阳就给她解释,说什么就是炼体加上魔修中白骨魔修的功法,浑身的骨头都可以变形作战…听得苏半夏不时发出配合的惊呼声,说这不就是共生体毒液吗。   后面两人吵闹,前面两人却一句话都不说。   卿云也在听着身后安阳的话,同时抛开那只半妖,在脑海里思考着百宗大比上可能会对上的人选。   一开始肯定不会碰上同门的弟子,其他的就不能保证了,因为到时候是靠运气抽取对手牌来决定每一轮的对手。   如果运气好,能回回都抽中低修为选手,就能一路挺进决赛圈。如果运气不好,也可能第一回 合就碰见最厉害的那几个,无缘后续比试。   最厉害的那几个……   “这次百宗大比呼声比较高的弟子,你们知道吗?”她被封闭得太久,对这些不甚了解,缺失了很大一片。   安阳忙着听苏半夏解释什么叫共生体作战,没听清楚她问的,回答问题的是周郁林。   他声音好听,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倒是很适合做说书的。   “总的实力排序我并不了解,不过一直以来备受关注的就那几个,衍天宗的沈槐序,落云宗的祝余,九虚门的书离,淳于策,神机门的商陆,缘水宫的织罗,绀殿寺的云泯,除此之外就是大师兄。最近的话,师姐你的排名恐怕也在前面几个。”   基本都出自于三宗四门,倒也正常。不过还有很多暂且不知名的散修,恐怕也是劲敌。   “看来胜算并不大。”   周郁林摇头:“不,具体要看抽到的对手。有些金丹期的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加上你的神通不一般,会克制对手很多招数,胜负难以料定。”   ------------ 第八十四章 他的刀对着我了,该捅   考虑到她几乎没有来过万州看过繁华都城的景象,所以他们这趟走得并不快,倒真像是来这万州城里闲逛的人了。   “那边是万鸭楼,烤鸭什么的是一绝。那是霓裳轩,卖衣裳的,多是女子衣裳,隔壁那家是男子服饰,师弟的衣裳有些就是从这儿买的。”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是我帮忙挑的。咱们宗门里谁不知道我最是助人为乐了?”   “这是燕回楼,很出名的酒楼,等咱们拿到那三样东西回来,也来这儿吃一顿吧?师弟还挺喜欢在这儿吃的。”   一直没搭理他的周郁林这会儿应了一声:“听说这儿的饭菜做得最好,而且还保留着凡人的吃食,并不全是灵米灵兽肉做成的。”   安阳:“我给他这情况取了个名字,叫天仙思凡,是不是很形象?”   卿云:“……”   本来听得好好的,到他这儿就不对劲了。   她加快了步伐,又甩开他几步。   “先取到那三样东西再谈后面的事不迟。距离沙地还有多久?”   周郁林道:“不远了,出了城往外再经过一片石林就到了。”   “嗯,走吧。”   原想着平安无事地穿过热闹街市就能御剑飞行越过石林了,这样速度可以快上不少。但没想到刚要出城,就又碰上了缘水宫的那几个女弟子。   她们被几个男修围着,其中一个女弟子羞愤得脸都涨红了。   “我们不会应战的!随便来个人说要比试我们就要应战的话,你当缘水宫弟子是什么了?!”   “不应战就是看不起我们散修咯?也是,你们三宗四门六派的弟子向来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这些没门没派的人。缘水宫多厉害啊,女弟子一个个眼高于顶的。”   “是你们无故挑衅,我们不应战是正常的,攀扯缘水宫是何用意?!”   这是碰上散修碰瓷女弟子了,还是碰瓷缘水宫了?   卿云看了两眼,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没准备施以援手。   苏半夏在后面小小声问:“小师姐,他们欺负女弟子,我们要不要帮忙啊?”   “不帮。”语气稍显漠然。   她继续走,并不考虑这句话会不会让其他人觉得她冷漠无情。   雪中送炭是好事还是坏事,向来有所纷争。但为了帮助别人而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这无疑是很愚蠢的事。多的是修仙者丧命于善心大发。   不过她又说了句:“你们想帮忙,可以去。”   她不强求别人和她一样。   可是没人动,苏半夏也只是又看了眼,却并没有往那边走的意思,都跟在她身后继续往他们的目的地行进。   然后被叫住了。   缘水宫那几个女弟子正是争论得心烦气躁的时候,陡然看见了从旁边大道上路过的他们,一看四个人都手中拿剑,便立马叫住了他们。   “道友!道友!穿黑衣裳的那位女道友!”   卿云无声蹙眉一瞬,心想自己今天还是该穿宗门统一道服的。她停下脚步转身过去,冷冰冰地问一句:“何事?”   那女弟子没想到她会这么冷淡,愣了一下,说:“我等是缘水宫弟子,看道友前去的方向应当和我们相同,可否同行?”   没说被散修围着骚扰的事,还算聪明。   她转身回去:“可以,跟上。”   缘水宫弟子立马要跟上,可是围住她们的五个散修又把她们挡住了,冲着卿云他们一唱一和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哟,说话这么傲气,难道又是哪个大宗门的弟子?我们只是想要和大名鼎鼎的缘水宫弟子比试比试而已,奈何她们看不上我们散修,不应战。这位道友,你说说,是不是她们缘水宫眼高于顶?”   “请问道友是哪个门派的?莫不是也看不上我们散修?”   “我们散修地位是比较低下,不过可未必比你们弱。如何,她们不应战,那就你们来应战?”   可真是惹人厌烦,周郁林的斥责声还未出口,她就再次转身回去,冷漠地应了声:   “确实是看不起你们。”   几个散修脸皮一僵。   卿云继续说:“看不起你们,看不起你们给散修丢脸,看不起你们一再惹人厌烦。但凡有点脑子,也要看清楚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再说话,无怪散修多陨落,如此愚蠢。”   安阳听得瞠目结舌,苏半夏倒是在一边星星眼,觉得她小师姐骂人也好帅。   那几个散修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眼看着就要动手,其中两个剑修拔剑指着她,但还没能往前再进一寸,剑尖突然不受控制地朝下,然后剑柄脱手,飞快地调了个方向指向了他们自己,剑尖指着他们膝盖。   这还没完,剑调转之后立马往膝盖里戳刺进去,丝毫没有留情,顷刻间就听见那两个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急转直下的情况让几个散修警铃大作,立马把那两个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法修正要接着动手,却不想刚刚刺中兄弟的那两把剑又飞了起来,眨眼之间就停在了他们脐下丹田位置。   “有金丹?我倒是会碎丹。”   话说得简洁明了,人也根本没动,没人能想到那两把剑是怎么回事。   但肯定是她的原因。   这下没人敢动了,剩下一个拿刀的散修咬牙咽下到嘴边的骂人的话,说话的语气沉重客气了许多。   “道友且慢,刚才是我们多有冒犯,敢问道友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或是同伴,同为散修?我们只是想与这几位缘水宫弟子比试而已,没想和你们闹不愉快。”   卿云嘴角微牵:“事后致歉,这就是散修的习惯吗?我们大宗门弟子比不上你们散修如此品行端正,我也只是想和你们比试一下而已,多有冒犯了。”   反讽的话噎得那几个散修十分不痛快。   安阳从后面冒头出来,冲着缘水宫的女弟子喊话:“你们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干嘛不比?未必比不过。缘水宫的弟子不都是心高气傲的吗,能受得了这种气?”   其中一个女修回答说:“我们尚有任务在身,能避免灵力损耗最好。”   “那你们也挺……”   话未说完,刚才拔刀相向的那个散修陡然被两把剑捅了个对穿。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卿云淡声道:“你的刀对着我了。”   ------------ 第八十五章 拱火拱到祖宗头上   如此清新不落俗套的理由,很符合个人风格。   卿云没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她又把那两把剑给拔了出来,给那人造成了二次伤害后,操控着带血的剑指向了最后剩下的两个散修的咽喉。   “别动。你们自己的剑,自己应该清楚作用如何。”   剩下两个人果真不动了,被刺中膝盖的两人也不敢多动,就抬头阴沉沉地看着她,看那表情都能猜中他们心中是如何骂骂咧咧的。   “我们的本命剑,为什么能被你操控?你是谁?”   “都叫你认清人再打劫了,能不能动点脑子?你当谁都能操控别人的剑啊?”安阳凉飕飕道,“最近我听这个问题听了太多遍了,给我听出不耐烦来了。”   这幅态度很能说明问题,那几个散修悄悄靠拢,彼此对视一眼。   什么意思?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这个人操控过很多人的剑?可这两把剑是他们的本命灵剑,除了他们自己怎么可能有人还能……   等等,最近是有一个人被传有这种本事。   在他们都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撤到另一边的缘水宫弟子更快地惊呼了一声。   “清剑宗陆鹤禁的师妹?!”   “是那个天生剑灵体?道友,敢问你真的是……”   卿云不是很喜欢她们对她的认知,冷淡道:“清剑宗,卿云。”   这么一说,几个女弟子都惊诧得很,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天生剑灵体这个说法是专门为她创造的,但她真正的实力只有少数人见过,其他人都是听说的各路消息想象出来的。   也就并不知道,她真的能控制别人的本命灵剑,转眼就做到反杀。这样的神通有些可怕,只要有剑的人都无法不对她生出恐惧来。   而在她们的惊呼声中,几个散修才真正了解面前女人的身份,对那个九道雷劫都劈不死的什么剑灵体有了更真实的认知。   灵剑背主,转眼就捅伤了剑主人,这样的神通,谁能不忌惮?   他们几个这次盯上缘水宫,是知道她们分开了批次,这几个都是娇滴滴的音修,修为不如他们,因此才打算激她们动手,顺理成章地得到些东西——散修没有太多资源用在修炼上,只能自己多想办法。   对她们的姿色什么的,倒并不是如同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垂涎。   但谁能想到,被另外一批散修盯过的人,居然好巧不巧是块如此硬的骨头,这种人可不能多得罪。   “清剑宗卿云,我们记住了,这次算我们拱火拱到祖宗头上了,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就走,后面保证不会再遇见,如何?”   被剑指着,这让他们不得不梗着脖子说出屈服的话来,还得做出一副心服口服愿赌服输的样子。   散修大多都是更加圆滑的,这个特性让他们混迹于各个地方都能良好地适应,这一点倒是比大宗门弟子强。   吃了亏还笑着息事宁人,态度倒是真心实意,看得出来这次是真的打算立马走人不惹事了。   只是指着他们的两把剑仍然没有挪开,安阳张了张嘴,刚准备劝说她别死守着不放要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然后就见两把剑尖端朝下,竖立在了那散修面前,接着听见她开口说:   “据闻散修多讲信用,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别再碰上。”   再碰上这种专门挑衅宗门弟子想要抢取东西的人,她可不会再这么客气。   刚说完,那两把剑哐当两声掉在地上。那两个膝盖血流不止的散修看了她两眼,把剑捡起来,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又打量一眼卿云他们,接着不言不语地走了。   看着人调头走回城门里,她猜测他们应该也是担心她会反悔,担心她再控制剑捅他们一剑。   几个散修确实是这样想的。暂且不论修为高低,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灵剑背主一事,就足够让他们惴惴不安不敢放松,只能往人多的地方去。   因为大宗门的弟子讲究规矩,从不在这种繁华地方动手,怕误伤普通人。   直到人已经进了城门,卿云收回视线,淡声道:“走吧。”   然后转身继续赶路。   周郁林无条件跟从,安阳和苏半夏一溜儿跟上,左一句右一句地谈论着刚才的场面。   安阳道:“卿云你损人居然也是一把好手,站在那儿不说话,光是眼带嘲讽就能刺得人黑了脸。我以为你过去几十年都是对着百炼泉的瀑布当哑巴呢。”   苏半夏可听不得后半句话,作为一个不太纯的个人唯粉,忍不住反驳安阳一句。   “小师姐那是不喜欢多说话,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没有安阳师兄你话那么,那么丰富多彩而已。”   安阳:“丰富多彩是什么形容?苏师妹你是不是在心里编排我呢?现在的师兄真是太不好当了,一个个的都只知道围着你们小师姐转,你给我把那瓶赊账的丹药还给我!”   吐槽完又说起:“不过卿云你刚刚做得挺好,那几个散修虽然是不要脸了点,但能不结仇就不结仇,有梯子就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恩怨,没必要为了点清高的傲气树敌。”   说起这种话的时候,他罕见地端正了表情,态度很是认真。   “散修是股值得忌惮的势力。实力高的不在少数,而且基本都是和某些门派或者其他组织有非同寻常的联系的。   若是真敌对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那些人给使个绊子搞死了,别觉得不可能,像你这种实力高又没怎么见识过人间险恶的人,最容易被下绊子。”   卿云边走边轻飘飘撇他一眼,不做搭理。   她是不常接触修炼之外的事情,但不是没有脑子。   心里想法转瞬即逝,察觉到后面的动静,她余光扫了眼,很快又平静收回视线,脚下脚步没停,一路走到石林入口,准备试试御剑飞行越过这石林。   就当没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一样。   “准备御剑飞过去,这石林恐怕也不平常。”   周郁林点头:“好。”   安阳正准备蹭剑,扭头时瞄见跟在后面的一个缘水宫弟子正脸红红地望着他看,顿时有些精神。   “这位道友,你们跟着又不说话,这样倾慕一般望着我是何意?”   难道他的魅力已经可以盖过师弟了?   ------------ 第八十六章 师兄你放手   大家都转过去看着她,缘水宫那个女修惶然低头,别开目光,脸确实有点红。   “道友慎言。”   这有了对话,后面的话就好说出口多了,她们上前些,由里面看起来最稳重的那个女修开口。   “各位清剑宗的道友,我是缘水宫的秦宛夕,还未谢过各位刚才的援助,要不是你们,我们恐怕必须和那些散修比上一比。”   另一个女修补充一句:“他们里面有两个金丹,我们修为不如他们,真的比下来恐怕只能被欺辱。”   这就是在解释她们刚才为何不动手了,但之前她们说的是需要保存实力去做另外的事,难道是为了面子故意说的?   缘水宫女修向来带着股女子的骄傲,断不可能在那种被挑衅被攀扯门派名声的时候忍气吞声的。   卿云垂眸看着自己的剑,浓密羽睫盖住眼底的探究。   之前她在后峰灵泉池里养伤的时候,师兄怕她太过无趣不会好好泡着,来过好几次,在石墙外说了些有意思的消息给她听。   比如现在的四门六派里,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迟早会洗牌一次,有些门派异军突起,有的门派却在渐渐落魄了。缘水宫恐怕是竭力想要维持住如今的地位,在寻求什么方法。   音修改剑修就是其中一种自救方法。   她脑海里思索着,却并不开口。对面那个脸红红的缘水宫女修咬着嘴角有些难堪,伸手拉了下那个秦宛夕的手。   团队里老大不太给面子,安阳就站了出来。   “道友无需多谢,他们也是倒霉撞到咱们小师姐头上了。刚才在醉胭阁里我们还见过一面呢,说起来,这位女道友还瞪了我一眼。”   就是那个脸红的女修。   那女修这下脸更红了,咬着嘴角,像是羞得眼睛都水润起来。   “道友,我当时是以为你们跟着我们,也是和这几个散修一道的。如有得罪,我说声对不住。”   周郁林看了眼安阳,就那么看着他如何逗弄人家女弟子,目光复杂。   卿云也看他一眼,为了保持阵型,最后苏半夏也盯着他看。   安阳干咳一声:“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你们明知道有散修跟着你们,你们修为也不敌,为何还要往这外面跑,给他们机会堵住?”   那个叫秦宛夕的女修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我们本来还有些同伴,因为有任务在身不能和他们多耗费时间,所以到了城中后就分成了两拨人,我们负责引走他们。若是在城中,如果逼不得已真要打斗起来,总是不那么方便的。”   “什么事这么急?你们完全可以合起来先把这个后患给解决掉了再去啊,另一批人里应该有修为比较高的吧?”   秦宛夕不说话了,沉默中,眉眼间有些颓然。   那个脸红的女修轻声道:“我们大多是音修,就算同是金丹,也不敌剑修,真要打斗起来,我们这边肯定会有伤亡。散修就是滚刀肉,就算我们之中有谁结束在这儿,宗门派人追杀,他们也尽可以在这镜元洲上躲起来。如今被各个宗门追杀的散修还少吗?可真正偿命的又有多少?”   缘水宫的傲气已经被削减到这种地步了。   安阳不再说其他的,语气轻松道:“也是,你们考虑得很稳妥。那你们就赶快去另外的人汇合吧,我们也有任务在身,就不多耽误时间了。”   看他们要走,那个脸红女修连忙哎一声。   “道友,你们要去哪里?或许我们真的同路呢,可以一道走。”   “哦,我们去沙地那边转转。”   “沙地?”秦宛夕开口,“你们不是去陨落小镇?”   “陨落小镇是个什么地方?”安阳再次回头,看起来是真挺疑惑。   卿云这时候才说话:“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陨落小镇,等我们从沙地回来倒是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如今我们得先去沙地一趟,你们也能同行?陨落小镇在沙地那边?”   “不是,不在同一个方向。”   脸红女修也说不清她们是该庆幸没更多人争夺那东西,还是该遗憾失去了这几个实力高强的同路人。   这样想着,她们都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中间穿一身黑衣裳,显得挺拔又冷漠的卿云,想要多看两眼这位异军突起的天生剑灵体,也估算着如果在陨落小镇对上她,她们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卿云对她们的视线视而不见,略点头道:“既然不同路,那我们就此分别先走一步了。”   说着御剑而起,一边未曾吭声的苏半夏赶忙控制着剑跟上她,刚刚看了怪血腥的一幕,她还有点受刺激,更是强烈地想要跟卿云贴在一块儿。   周郁林在后,被安阳抓着蹭剑,俊美脸庞上隐有不耐,目光一直追随着卿云,看安阳还不走,加重音量叫了一声:“师兄。”   安阳连忙跳上他的剑,抓着他衣服,回头对着后面的缘水宫女修挥手:“各位道友,那咱们就后会有期啦!”   话还没落地,周郁林就御剑快速往前,追上了卿云她们,速度有点快,让安阳差点往后仰下去,吓得他赶紧不客气地搂上周郁林的腰。   “师弟你慢点!御剑也是不能超速的!”   “师兄你的手!放开!”   “搂一下怎么了?!我还是不是你师兄?!你现在身体还在安济峰,还不是半剑峰的女婿呢!”   吵吵嚷嚷的声音远去,留在原地的缘水宫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就是天生剑灵体?居然真的能操控别人的本命灵剑。”   “人看起来也不太好相处,和他们大师兄有些像。”   “你还痴想着清剑宗的陆鹤禁呢?人家是师兄妹,气质看起来也是相同的清冷,说不定人家以后就是要发展成道侣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倾慕陆鹤禁又没关系。”   “刚才说话那人又是谁?他旁边那个弟子倒是……”   “好了,先赶去和师姐们汇合,那里恐怕也不好对付。”   “秦师姐,为什么要告诉他们陨落小镇的事?他们去了还有我们的份吗?”   “并不是只有我们知道那件事,现在赶过去的人只多不少,多了他们几个又何妨?何况与他们示好,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救我们一命,别忘了,有好几个金丹可都困在那儿没能出来。”   ------------ 第八十七章 抱大腿就要有服务精神   御剑越过长长的石林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的黄沙。   万州北边比较干旱,从石林这种特殊景象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而最是干旱的地方,就是这片地,因为风化严重,天气炎热,这儿的土地种不出来树木花草,最后就成了一片沙地。   虽然比不上更北边的流沙海,但在镜元洲中心的青州以南,这片沙地已经算是很大了。   卿云四人收好剑,左右探查周围情况。   “这片沙地还好,好歹还能看见石林,几年前我去过流沙海一次,那真是辽阔得没边儿了,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绝望。”安阳说。   卿云着重看着脚下沙地,这种沙地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视线所及之处连根草都看不见,那烈阳草和琥珀丹会在哪儿?   她又把那个任务单给掏出来看了眼,说:“现在还是白日,烈阳草在黄沙之中掩埋着吸收热气,琥珀丹在其根部,被掩埋在地底。到了晚上二者会调过来,琥珀丹在夜晚会发出一点亮光来,那时候应该会比较好发现一点。”   周郁林点头:“烈阳草和琥珀丹相辅相成,通过根部连接着,如果分开了,烈阳草很快就会枯萎,而琥珀丹也会化作一滩琥珀水。烈阳草白日掩埋在黄沙里,很难找到。   除非等上一段时间让风改变这里的沙丘形状,吹散了黄沙,那就有可能会看见一点绿色。不过这样太费时间,等到晚上搜寻琥珀丹要来得快一点,采摘的时候摘琥珀丹也能来得容易些,毕竟烈阳草自带热气,会灼伤手。”   他是要更懂一些,卿云选择听取他的建议,宣布原地休整。   “距离天黑也快了,你们留在这儿,我去那边沙丘上看看。”   安阳和苏半夏忙不迭点头,周郁林则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卿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沙地不比土地,踩下去后就略下沉,鞋面上全是塌下来的沙粒,而且往上走的时候,那黄沙根本踩不住,还会让人往下滑,爬上沙丘有些费力。   好在他们不同于凡人,卿云轻轻松松爬上最高的沙丘,抬眼望去,能看见沙地之外的石林,还有更远处的零星荒草。   四下广袤而寂静,这和狭窄的洞府里不同,和看腻了的百炼泉不同,甚至她能感觉到与秘境里的沙地也不同。那种胸腔吐纳着的广袤天地间的气息,才能让她有这种真正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感觉无与伦比地美好,让她感觉到天地间的活跃灵气都在靠近,贴着她的身体发出愉快的声音。   周郁林就站在她身后,深蓝色的衣服比起劲装来说有些宽松,显得他浑身一股清贵公子气。   他没说话,抬手触碰着卿云那被风扬起来的长发,动作小心翼翼的。   过了良久,卿云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侧头问他:“依你所见,这烈阳草和琥珀丹好取吗?”   周郁林已经在她侧头前收回了手,道:“如果有,还算好取。但天材地宝本就是特殊环境下产生的,数量少不容易碰见。即便沙地确实是它们的生长之地,但我们无法确保这片沙地里真的有,就算有也有可能被其他人采走了,短时间也不会再长出来新的。我们只能等晚上搜寻一遍。”   她“嗯”一声:“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去流沙海一趟。”   “流沙海在最北边,在衍天宗和落云宗的之间,离万州的距离很远,乘坐飞舟需要三月以上,如果夜以继日御剑飞行倒是只需要一月,可那样过于耗费精力。”   “无事,三月也可等得,总归我们有一年的时间,如果真要去,那这一路上就当历练。”   周郁林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好,听师姐的。”   她垂眸摸了把头发,将被风吹得飞扬的马尾长发拢了拢,转身说:“下去吧。”   安阳和苏半夏已经在原地坐下,抱着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好一会儿了,才看见他们俩回来。   苏半夏一溜烟爬起来,掏出一张皮毯子垫在地上,招呼卿云:“小师姐,坐一坐吧?”   安阳对她越来越狗腿的行径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道:   “苏师妹,这哪儿用得着你操心这些呢。你到底怎么回事,从上次差点死在赤蟒之下被救了之后,就很不正常了。”   苏半夏自认为要抱大腿就得有服务精神,对他的鄙视视而不见,对这个问题也逐渐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敷衍过去了。   “那可是救命之恩,生死之际足以让我看清一切了,我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报答小师姐,其他的情情爱爱我是不想了。”   “你这叫报答吗?你这叫抱大腿,是看你小师姐武力高强,就想靠着些溜须拍马屁的手段获得个短时间的保镖吧。”   “安阳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对小师姐的心一片赤忱!”   “可别,这儿已经有人一片赤忱了。”   他们吵嚷着,卿云也不理会,把那张皮毯子收起来还给苏半夏,直接坐了下去。   沙地温度高,有些烫人,不过还在忍受范围内。   “这沙地上恐怕也不见得太平,大家警醒点,晚上也不要分开,一起搜寻一下琥珀丹,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先去琅州找玄镜石,再转道去流沙海。”   其他三人都点头,然后安阳问起那个陨落小镇的事。   “那我们还要去哪个陨落小镇吗?这陨落小镇估计就是飞舟上那几个散修说的那地方,如今看应该有不少人都往那边去了。”   周郁林接着道:“缘水宫的弟子把那当成任务,想来那里应该有超出我们意料的东西,否则不会吸引她们去。那些散修大概也是说了个囫囵,有可能并不知道更多的。”   他们考虑的,卿云早就考虑到了,心里也早就有了安排。至于他们等着她拍板决定这种做法,没人说什么。   她并不习惯听别人指挥做事,基本都是自己想到什么做什么。而周郁林和苏半夏明显唯她马首是瞻,安阳又觉得实力最强的说了算是正常的,因此这种做决定的事都留给了她。   她也不多犹豫,直接有一说一。   “不管今晚找没找到烈阳草和琥珀丹,明天都过去看看。这件事撞到我们明面上来了,说不定就是个天注定的机缘。”   ------------ 第八十八章 蝎子还会窜稀?!   这种神秘的,能吸引很多人注意的事情,不常遇见,一旦遇见了大家都想去碰碰运气。   万一走运了,那就是一份大机缘摆在面前,万一不走运……就算知道有危险在前面,为着一份不确定的机缘,也多的是人愿意一试。   明知道危险里就是机遇,野心勃勃的修仙者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卿云也不想放过。   一个金丹大圆满的散修陨落,真要说来并不少见,但那个地方却被称为陨落小镇,说留了好东西在,还引得四处的道修都要来插一脚。这件事本身就很古怪,值得探讨。   “但是那地方肯定有古怪,明天到那里后,不能走散。如果和其他前去的人撞上了,也别声张,先观察观察他们。”   安阳:“懂懂懂,到时候我就紧跟着你,这次出来考虑到有你的存在,我可是没带多少雷丹的。”   苏半夏接话:“那挺好,我现在已经对安阳师兄你的雷丹有阴影了。”   安阳:“放心,不会拿来炸你,这一批丹药质量很好,得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苏半夏怒目而视。   安阳乐呵笑着,挪了下位置,扭了扭站起来,伸手拍打臀后的衣服。   “这沙子也真是烫。”   周郁林立马看向卿云,刚要问她要不要垫个东西再坐,目光却被其他东西吸引住了。   卿云察觉到,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几只蝎子。   几只有点肥壮的蝎子。   看着蝎子快速地爬了过来,她抬眸看着丝毫不知情的苏半夏,提醒一声:“苏师妹,小心,你背后有几只蝎子。”   苏半夏瞪大了眼睛,僵硬地转动脑袋回去看了眼,心里快要崩溃,立马就跳起来狂奔躲到卿云身后。   “这蝎子怎么长得这么壮?!”   安阳也看见了,却是一脸惊喜,拿出一张不知道什么做成的网,把那几只闷头窜的蝎子给一网打尽了。   “这可是沙地里的小霸王,它吃蜘蛛,毒蚁,蜈蚣,甚至是小型的蛇,看这体型,估计吃得不少,是炼制毒丹的好材料!”   高高兴兴地才说完,那网里的蝎子突然抽搐了两下,然后带着毒针的尾巴耷拉下来,从尾巴后端流下了很多红红绿绿的东西,落在安阳鞋面上。   苏半夏震惊:“蝎子还会窜稀?!”   卿云:“………”   周郁林挡住嘴角,说:“很好,看这颜色,这蝎子应该是吃了些草进去,说明这片沙地下确实有草,很可能就是烈阳草。”   安阳这才后知后觉跳脚,把一网蝎子扔开,愤恨地跺着脚:“蝎子不是全肉食吗?!闲得没事啃什么烈阳草?!难怪闷头闷脑乱窜,烈阳草也是能随便啃的吗?!”   苏半夏笑得前俯后仰。   最后那几只肥壮的蝎子被安阳当场给搞死了,就地坐着就开始点火炼丹。   对他们丹修来说,灵火和炼丹炉是随身携带的,走到那儿都能炼制丹药。   等灵火把蝎子烤熟了,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卿云循着香味看了眼他的炼丹炉,说:“有点香。”   “不是吧,窜稀的蝎子你也想吃?吃辟谷丹把你给吃出毛病来了?”   卿云蹙眉,声音略沉:“我是说这香味恐怕还有其他东西的加成。”   无语,谁要吃蝎子了。   安阳这才“哦”一声:“这不奇怪,烈阳草有些香味,不过平常闻不出来,被火烤了后才会散发出来一点点,你嗅觉倒是敏锐。这也说明,这沙地里确实是有烈阳草的,我们不用辗转去遥远的流沙海了。”   她点点头,继续看着炼丹炉内。   那蝎子已经不成形了,但里面一团绿色却一直没有变化,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她不太懂炼制丹药的事,就问:   “烈阳草为何还存在?毒丹里加了烈阳草会有其他作用吗?”   安阳忙着专心炼丹,没有立刻回答,再想张嘴的时候周郁林已经开口了。   “烈阳草本身就生长在这日日强光照射的沙地里,极其耐火耐高温,所以灵火需要多一点时间才能将它融化。这枚毒丹算是只有蝎子毒,但烈阳草本身就灼人心肠,这样不加处理地混在一起,会让中了毒丹之人浑身灼烫不止,加上蝎子毒,又能让人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苏半夏在旁边听着都忍不住瑟缩一下,很狰狞地盯着那炼丹炉内。   卿云了解了一点,嘱咐苏半夏在这儿守着安阳,她拿着剑再去周围晃了一圈,看看会不会有其他拱着沙子冒出来的毒物。   周郁林是照例跟着她,她回头盯着他看企图让他知难而退也回去守着,他还用那沉静眉眼回望着她,嘴角带着斯文浅笑,像是一点没察觉出她的意思似的。   多有两次她也不管了。   这沙地里确实还有很多东西,因为渐渐天黑,沙地里烫人的温度稍稍降低了些,有些东西就爬出来活动了。   她考虑到周郁林说起安阳炼制的那枚毒丹只有蝎子毒,所以把其中同样带毒的毒虫都给带了回去,一口气扔在了安阳面前,差点吓得守在边上的苏半夏两眼翻白闭过气去。   等交代了毒虫,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把剑,手腕微动,一掷,连同自己拿在手里的那把剑也一同被插进沙地里。   周郁林则在剑外围撒上了一些粉末,还放了几颗黑黢黢的丹药。   苏半夏好奇问:“这是干什么啊小师姐?”   “防毒虫,警惕略大些的妖兽。”   “略,略大?有多大?”   卿云看着她:“狼那么大。”   “!”苏半夏瞪大眼睛,连忙往她身边靠近了点。   她也任由她靠近,找了个地方坐下,眼睛看着安阳炼制毒丹,注意力却分了一半在周围。   要防备毒虫,防备狼,还要防备这风沙,如果遇上沙暴,他们顷刻间就能被埋在地底下去。   好在这片沙地比不上流沙海,形成沙暴的可能性不大,只有些略强的风样起了黄沙,一点一点改动着周围沙丘的样子,没过多久,之前她登上的那座最高的沙丘就已经被削平了三分。   夜晚降临了。   周郁林不紧不慢取出了一座小屋,放大了尽可以容纳下四个人。   他对着卿云说:“现在天色还不是最黑的时候,不容易发现琥珀丹,我们再等两个时辰。”   ------------ 第八十九章 磨刀霍霍的杀猪匠   一直等到黑夜沉沉的时候,卿云他们才开始动手。   周郁林点燃了灵火,四个人靠在一起爬上了沙丘,接着灭了火,分别往不同的地方看去。   不怎么明显的月色下,远处的石林成了狰狞的影子,近处的沙丘成了匍匐的暗兽,而真正藏匿在暗处的妖兽说不定就躲在这些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因此这影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卿云一寸寸搜寻着沙地里发光的东西,浑身警惕。   越到马上就成功的时候越要更加警惕小心,这是她随时谨记的道理。   目光在暗色里搜寻过好一阵,她没看到有任何发光的东西,倒是苏半夏,隐隐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声音蚊子似的,生怕招惹了什么东西过来。   “小师姐,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东西在闪光?”   卿云转头看过去,安阳和周郁林也一同望向那边。   一抹很微弱的亮色在这昏沉天色间,也还算明显,主要是它刚好就处在那片沙丘的影子边缘,和那黑沉沉的颜色一比,就更两眼了。   像是白日阳光下剑刃上反射的亮光,晃了人一眼。   “那就是了。”   卿云刚要说话,猝不及防被耳后的炙热呼吸声给抢去了注意力,她略偏开头,看向月色下只看得清优秀轮廓的周郁林,蹙眉一下。   周郁林说完话就站直了,那滚烫的气息离她远去。   她这才回头低声道:“走吧,注意脚下。”   好在烈阳草和琥珀丹都没长脚,不会跑,他们摸黑轻手轻脚下了沙丘,沿着发光的那个地方一路直行。   快走近时,周郁林又点燃了灵火,驱散周围有可能会闯出来的其他东西,然后由安阳取出灵匣,卿云拨开那颗透明琥珀旁边的沙子,露出全貌。   算是六棱柱形状的,就像是一团沙粒被高温灼化了,才融化成了这样一个透明的琥珀,倒一点不像是丹。至于琥珀丹下面的烈阳草,也不知道是如何藏匿在沙底的,拔出来的时候还是完完整整的,就是那叶子的灼烫气息,靠近了就有点受不了。   说不定夜晚的沙漠里温度低,就是因为有烈阳草在吸收白日黄沙之上的暑热之气。   卿云把它整根拔了出来,安阳连忙用灵匣接住装进去。   “这还挺漂亮的。我第一次知道有这个东西的时候还特别无法想象,”安阳又说起来,“草的根部长了个琥珀丹,却一点没有影响生长,而且白天黑夜还能头尾交换,这在灵植妖植里也算奇特的了。”   卿云仔细看了眼那躺在灵匣里的烈阳草和琥珀丹,借着周郁林的灵火,看起来确实漂亮。   倒是对面的苏半夏从刚才拔出烈阳草后就不吭声了,那表情还有些怪异。   卿云把匣子一盖,放进储物袋里,问她:“苏师妹,有话说?”   “啊……我是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   安阳还有点好奇:“你在哪儿见过了?”   苏半夏含含糊糊说着:“听说过类似的,就是有一次外出的时候听不知道谁说过一嘴,说什么大豆和根瘤菌就是这样的。”   安阳:“那你肯定听错了,说不定那人说的就是这烈阳草和琥珀丹。”   “哦哦哦,那大概就是这个。小师姐,我们摘到了烈阳草,还有半宿才天亮,要继续歇歇脚还是直接去那个陨落小镇了啊?”   卿云收回看着她的目光,道:“天亮再走。”   说罢站起来,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周郁林身上。   “周师弟,恐怕还得麻烦你用一下那个小屋。”   周郁林自无不可。   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那处最平整,就算有风沙侵袭也没沙丘上下严重。周郁林重新取出那座小屋,放大,几个人往里面钻。   安阳最后一个进去,一心想着进去避避风,顺便再看看那琥珀丹。   所以一群人都没注意到,沙地西边,突然亮起了一阵光晕,如同月色全都倾泻到那儿了,乍然一看还有些惊人。   可是亮光就那么一瞬间,眨眼之间,就慢慢暗了下去,渐渐变成和周围一样的昏暗颜色,让人确定不了刚刚那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亮光。   但这么一瞬间的动静,别人没看见,却是惊动了附近的妖兽。   卿云他们才钻进小屋里坐好,就听见了外面四处而起的狼嚎声。   一声接一声,动静颇大,听得他们精神立马紧绷起来。   卿云纤细手指竖在唇边,没出声,侧耳仔细听着。   不仅是狼嚎声,还有其他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惊到了这沙地里的原住居民。   看来后半夜没办法平静了。   她拿起剑往外走,就在小屋外看了一圈,没有狼群靠近,但谁知道狼群会不会就在这周围阴影里躲着。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呢。   她照样拿了几把剑出来插在十步之外,然后回头问安阳和周郁林要毒丹:“不是有驱散毒虫的粉末?再多用一点。安阳,你炼制的那颗毒丹正好可以用了。”   安阳还有点心痛:“就不能预防为主吗?驱散的粉末怕多点不就行了?”   大不了不还有你呢吗。   这句话他不敢说,也幸亏没说。   卿云一直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静静地看着他,闻言点头:“也可以,你去和那群靠近的狼商量吧。”   周郁林立马燃起了灵火,往旁边一照,确实出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影子,而且还伴随着沉沉的妖兽呼吸声。   安阳:“………拿去拿去拿去!你拿剑把它搞碎了洒在它们身上,能让它们烫得打滚!”   但她并不那样做,一边盯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狼,一边把毒丹在剑刃上涂抹了两边。   一把一把的轮着来,看起来像个盯着肥猪磨刀的杀猪匠。   周郁林想了想,低声说:“师姐,我们就在小屋旁边等着,这里没有其他人看着你用剑,你大可以全力使用你的神通。剑刃上带毒和热,一旦刺中就能让狼丧失反扑的可能。”   卿云点头,看她手上不停的动作也知道,她就是这个想法,只不过刚才还有些顾虑到他们三个的存在。   等毒丹抹完,卿云身边已经悬空竖立了七把剑,而周围的狼也慢慢低低叫着越靠越近,走进了周郁林的灵火照亮范围里。   ------------ 第九十章 歼灭狼群的女人   来了六头狼。   剑的数量是卿云跟着狼的数量匹配的,一头狼一把剑,剩下一把剑要握在手里,随时能补上一剑。   “你们进去小屋里,多注意,别分散了。”   交代了一句,她带着一圈的剑往前面走了些,然后举起了剑。   大概是妖兽也能察觉出两脚道修的挑衅之意的,越围越近的狼群里,她侧方的一头狼当即就急不可耐地冲向了她。   与人搏斗的话,在夜色中狼群是占优势的,可是修仙者耳清目明五感皆灵,她甚至能闭眼只听声音,就可以一剑捅在那扑过来的狼身上。   就是那血腥臭了点。   腥臭滚烫的血喷涌而出,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平静挥手,面前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透明保护罩,挡住了那血溅在身上的可能。   一只手持剑捅在第一头狼身上,另一只手又在身前格挡,她断没有第三只手帮忙的可能,刚刚还按下不动的其他狼看准这个时候,瞬间扑了上来。   她松开那把剑,随手抓了另一把,快速矮身后仰,从前方一头狼飞跃起来的高度下滑行出去,堪堪避开狼群的猛扑,剑身插在沙地里,发出沙沙的刮蹭声,然后她借力重新站了起来,再挥剑!   身边竖立着的其他剑应势而出,每一把剑作用都不同,但速度都是一样的迅疾,转眼间就破空而出刺进了其他狼身上。   随着一声声狼嚎,那些狼“嘭”的一下全落在沙地里,开始挣扎着。从伤口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热感,让它们有些痛苦,翻来滚去地在沙砾里磨蹭着,似乎想要减少这种怪异的烧灼感。   而借着这种不可忽视的灼人感受,真正起作用的毒顺着伤口血液已经蔓延开来。   这些狼修为并不高,毒丹里的毒和烈阳草已经够它们挣扎一会儿,现在唯一要操心的就是,万一那些毒还不够致命,它们就还有活动力气。   卿云抬头看了眼天际,心里估算着离天亮还有多少时间,同时抬手召剑,手腕一转,刺进狼身体里的每一把剑都开始旋转。   搅动血肉,制造出更大的伤口,她甚至都能听到剑刃刮在狼骨头上的声音。   狼群哀嚎着,可她表情仍旧是清冷平静的,好像做出这种略显残忍的事的人不是她。   每头狼都被剜出一个血洞后,剑又拔了出去,然后再寻了更脆弱的地方,重新狠狠地扎进去!   这次狼群连保持站立都做不到了,头骨被钉在沙地里,又因为沙地松动,它们挣扎时,那剑尖就从沙里抽了出来,月色下,她能看到每一头狼的狼头被剑洞穿的样子。   狼的獠牙露在外面,流着涎水的狼嘴再也闭不上了,随着逐渐微弱的粗喘声,抽搐着的狼身没了动静。   这一小片沙地里都是腥臭的血,狼群倒在地上,而站立着纤细黑影利落地挽剑收手。   她拿出了一块布,挽剑之后剑身顺势被布包裹着擦拭而过,剑刃上的血迹消失不见,然后“噌”的一声流畅地收入剑鞘。   连贯又顺畅的一套动作,透露着一种美感。   她表情未变,头也不转地叫了声周郁林。   “周师弟。”   周郁林就像专门等着听她的声音似的,她话音落地他就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她身边。   “师姐没有受伤吧?”   “不曾。”   他安了心,点燃灵火观察死去的狼群。   安阳和苏半夏也跟着跑了过来,看见满地的血腥,还有那被剑串起来准备做烧烤似的狼头,以及狼身上其他部位的血洞,还有点心理不适。   周郁林道:“狼嚎声可以驱散其他妖兽,也有可能会引来其他妖兽,师姐这次动作很快,没有给它们多嚎叫的时间。只是我们需要换个地方,狼群的血肉会引来秃鹫或者其他分食狼肉的东西。”   “别急别急。”安阳蹲下去拔出一头狼身上的剑,把它给大卸八块。   “狼腿肉还是可以吃吃的,让我分个两条腿再走。”   “……”   卿云没管,她提出了和周郁林不同的想法。   “安阳把狼都收走,苏师妹,把这些沾染了血迹的沙砾都清除了。周师弟,如果有什么可以除去味道的丹药,麻烦你拿出来用一用。”   她不准备“搬家”,黑夜中在沙漠里行走本就不安全,万一有流沙洞,那他们四个立马就能陷进去,没有半天出不来,这不划算。   周郁林是个没原则的人,前面才说了最好换地方,等她安排好任务,他又是第一个应声答应的。   大家都忙活起来。安阳忙着割狼腿肉,他对狼身上其他部位的肉不感兴趣,准备用灵火给烧了。苏半夏忙着除沙,找了安阳赊了一颗丹药,把那一小片染血的沙都凝在了一团,然后哼哧哼哧地转移到其他地方。   周郁林的丹药就多了,还用了大量的驱除妖兽的粉末洒在那儿,那味道刺鼻到安阳不停打喷嚏。   收拾好一切好,他们又回了小屋里,等待天明。   卿云坐在门口擦拭着每一把剑,神情专注。   苏半夏不时地瞄一眼她,眼神火热:“小师姐你这个神通真的,跟化了好几个分身一样,每个分身都能当一个单独的战斗力。你刚才解决这群狼,一刻钟都没用到。”   “要不怎么能有九道雷劫呢?”安阳片了狼腿肉,贴在自己的剑刃上,放在灵火上烤。   没一会儿,那肉就滋滋滋蜷缩起来,冒出油光和香味儿。   卿云继续擦着剑,但目光落在了那把剑身上的几片狼腿肉上,说:“狼中了你的毒丹,这肉里应当有毒。”   安阳不在乎地摆摆手,掏出一个瓶子,往那肉上撒了些粉末。   “我能不知道?毒会先顺着经脉流动,肉里不会有太多,而且加上了我的独家秘方,就更没有危险了。我好久没吃到烤的妖兽肉了,好香。”   她抬眸看着他馋嘴的样子,重新低头继续擦剑。   用剑烤肉,他也是想得出来。想来他一个丹修能随身带剑,不会就是考虑到这个用途吧?   好在不是什么好剑。   豆大的灵火有着强大的灼热感,让剑身上的肉片很快就烤好了,香味弥漫,让越坐越近的苏半夏忍不住咽口水。   周郁林连头都没抬,就待在卿云不远处,安静地陪着她。   小屋里有种怪异的氛围,似乎是温馨,但卿云在这之前没感受过,只能囫囵猜个大概。   不过她有些喜欢。   ------------ 第九十一章 陨落小镇   待到天光破晓之后,四人重新沿着石林往回走,到万州城北的城门外时,跟上一群看起来应当是某个门派的弟子的人,去了那个陨落小镇。   比起昨日,今日往那边去的人明显变多了,还有人边走边议论着那地方的诡异之处,看起来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他们四个扎堆走着,没和其他人靠近,倒是比其他统一道服的人更像个小团体。   安阳左右听了一耳朵别人的议论声,回头神色凝重地低声道:“缘水宫的人没回来,什么地方能困住她们那么多人?而且这已经一天了。”   卿云观察着周围人的衣着与佩剑,心里猜测着他们的身份,闻言道:   “能同一时间困住那么多人,而且已经一天了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死是活,那就说明那是个等同于只进不出的地方,比如幻境,或者迷阵。”   恰好,她对这两个东西还算熟悉。   周郁林和苏半夏也熟悉,立马就想到了秘境里的风雪迷阵。   安阳倒是皱了皱眉头,还有些怀疑:“进入幻境和迷阵的人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在同一个地方走走停停与人交手,不会消失不见。而且去那地方的人总有知难而退的站在外面观察情况的。   这样一来他们也应该发现了进去的那些人。可是如今都没传出那些人是死是活的消息来,应当是根本就没看见那些人,他们消失了。”   她表情淡淡地点头,认同这个说法,但也说:“不过世间多例外,或许是我们不曾见过的幻境和迷阵。我曾听说有的人布下的阵法用上了些奇异的迷雾,误入的人就会有一段时间失去踪迹,连灵力都探测不到。”   周郁林也说:“也有可能。一个金丹大圆满的散修陨落,却能造成如同元婴大圆满的人陨落一样的动静,想来确实是有什么奇异的现象存在。”   卿云:“正是如此。”   低声说话间,他们也没有落下速度,拿着剑混进了几只队伍中间,装作和其他人一样,是听闻了这儿有宝物出世,前来探查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探宝队伍,卿云也趁机多听了几句别人的议论。   快到之时她才意犹未尽收回注意力,若有所思想着刚刚听来的消息。   昨天半夜这个陨落小镇的方向居然发出过一阵强光?为何他们不知道?   联想到突然躁动的狼群,她猜测了个大概。那强光应当是他们刚进小屋时发出的,惊动了沙漠里的妖兽。据闻兽类确实总是要比人更容易察觉到某些异动。   “前面就是了!”   “这个就是陨落小镇,开什么玩笑呢?就一个破败了不知道多久的村子!”   “进去的地方有些脚印,果真没见到人。”   “意思是这整个村子都有问题?”   闻风而来的人停在破败村子外,对这个徒有其名的陨落小镇议论纷纷。   卿云他们就站在边上,打量着里面的村子。   确实已经很破败了,有些摇摇欲坠的房屋墙角已经长出了半人高的荒草,更别说门窗,全都是洞开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房间。   地面上都是风沙灰尘,没有脚印,好似一个几十年前就被人舍弃了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可是如果没人进去,那些消失的人又去哪儿了?   而且村子外面有杂乱脚印,看得出来肯定很多人到过这儿。这外面有脚印里面那么厚的尘土上却没有半点痕迹,说这村子里没有猫腻那是假的。   看来得进去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旁边议论纷纷的人还有些迟疑犹豫,后面那些穿着统一道服神情自傲的年轻人倒是挤开了前面的人,拔出剑就往村子里走了。   “我还不信,留在这儿多说两句就能得到好东西了。”   有弟子这样讽刺一句,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里走,后面的人就脸色不虞地看着他们。   卿云也盯着他们看,着重盯着他们脚下。   七八个人走进去,却没能在那尘土上留下任何脚印,这已经够奇怪,且待他们走进去一会儿后,突然就消失了踪影,更是让人震惊之余立马警惕起来。   这么一群人,转眼间就不见了,还是这青天白日之下,开阔破败的村子里,没人看得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人也猜测会不会是幻境和迷阵,毕竟只有这个猜测还算靠谱点。   “师姐,我们进去吗?”周郁林问。   卿云头也不回,仍旧盯着那几个人消失的地方看,低声说:“再等等。”   等到后面又有人耐不住性子走进去了,却消失在了不同的地方之后,她才道:“走,我们进去。”   踏进村子里,即便亲眼看见自己脚下没留下任何脚印,但他们一点也感觉不到不同寻常之处。   就像是真的进入了一个破败不堪的村子里,完全没有不妥一样。直到再往前走了些,卿云突然有一阵恍惚,抬眼看去,面前出现了两间简陋的泥瓦房,虽然也不算好,但至少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张经年累月的破败感。   这明显是有人住的。   再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剑没了,原本穿着的黑色劲装变成了粗糙的浅色麻布裙子,袖口宽大,看得出来有些洗掉色了,还有点起毛。   周围也没了人,只剩下她一个,平静面容下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变成了谁?   后面突然传来响动。   她回头看,看见了几个和她差不多穿着的男人女人,扛着东西带着孩子,笑容和善地路过,还有人朝着她挥手打招呼。   “小娘子,你夫君可是又去镇上给你买药了?”   “外面风沙大,小娘子还是回屋去吧,待会儿你夫君回来又该心疼啦!”   “仙女姐姐有糖吃,先生从镇上回来就有糖了!”   和和乐乐的,像是处得不错的邻居。   卿云猜测这大概就是那个陨落小镇了,只不过是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陨落小镇。而这应该就是幻境里,她成了这幻境里的村民。   她嘴角牵出一抹笑,转身往前面那简陋的屋子里走。   边走边想着,如果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环境,那出现的应当是各种危险的妖植妖兽,或者是火烤冰冻之地。可这个幻境却出现了村子里的生活景象,难不成是大能陨落后才会出现的小世界?秘境?   刚扶着门框进去坐下,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位“夫君”回来了。   ------------ 第九十二章 病弱妻子与娇俏夫君   卿云和一脸凝重的周郁林面对面惊愕地对视了片刻。   然后周郁林松了口气,上前几步坐在了她旁边,沉静眉眼带上了笑。   “师姐,原来是你。”   卿云却皱了眉头:“这样看来,进来的每个人都成了这幻境里的一个人物,之前那些消失的人恐怕是还没从这里走出去。”   周郁林点头:“应当是。刚才只是眼前一恍惚而已,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看病的大夫,站在一群人后面,被人带着往这里走,说是我家夫人还在家等着。”   卿云看他一眼,对“我家夫人”这四个字给予了警告。   但他只是温温和和笑了下:“或许是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特定的身份,且彼此之间有些关联。”   她移开目光,嗯了声,说起自己的猜测:“这应当是幻境,与之前听说过的某位法修大能陨落后留下的幻境历练秘境有些相似。”   “果不其然是机缘吗?那就是说之前进来的那些人还没人能勘破这幻境,恐怕是有些难度。”   卿云只道:“先静观其变。”   说完突然觉得喉咙发痒,立马咳嗽起来。本以为就是嗓子不舒服,结果越咳越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用力到头脑发晕,脸颊涨红。   周郁林脸色一变,连忙扶住她,手在她背后轻拍着,试图用上灵力,却发现根本用不了,只能慌乱地去拿那简陋木桌上的茶杯,想要喂她喝一些茶水缓缓。   可是没想到卿云一阵阵发晕,浑身冷汗,手一挥打掉了那杯茶水,然后咳出一滩血,眼前发黑往地上栽。   晕过去之前,只知道自己一头栽进了周郁林怀里,差点把他给顶得摔倒。   再醒来时,她全身都发软,身体很沉重,呼吸时心肝肺都带着点疼痛。   周郁林就守在床前,看见她睁眼了,立马扶她起来。   “师姐,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卿云靠在他胳膊上,对他这种抓住机会就得寸进尺的行为已经懒得批评,总归这床连个靠的地方都没有。   “这具身体很不好。是不是丹药都没了,也不能灵力?”   周郁林点点头:“变成了普通人,好在我这个人物恰巧是大夫,还会一点医术。”   她语气有些虚弱,但那姣好面容上仍旧是一片清冷。   “那看出了什么?”   周郁林抿了抿唇,修长手指小心翼翼将她滑落到脸颊处的发丝拨到一边,说:“确实很不好,恐怕活不长久了。”   当一个将死之人?这会是什么寓意?难道是要破除死亡活下去?   她都没把周郁林的动作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思考着破解这个幻境的方法。   思考片刻,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我们充当的是不同的人物,那就说明这幻境里肯定不止我一个人是被试炼的对象。但如果每个人都是这个幻境的试炼对象,那就是有很多个故事交叉在一起,这基本不可能。通常来说幻境都是根据最主要的一个或者两个人来发展故事。”   周郁林:“其实这个幻境的存在本就很怪异了。这样的一方秘境,非化神期大能无法制造,可这里陨落的不过是一个金丹大圆满而已,如何能拥有?而且这个秘境为何会出现在这么一个破败的村子里?笼罩了整个村子?”   “陨落的那个人百年前是这个村子的人,或者是到过这个村子的人,”卿云接下去,“或许是那个人在这里留下了执念,需要人找出来破解掉。”   周郁林点头。   她又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不用做什么,故事应该是为我们写好了,我们只需要在某些节点上跟着做就行了。只是需要多注意不寻常之处,破解这幻境的办法肯定在这故事中。”   “好,听师姐的。”   两人分析了一通,大概清楚了怎么回事后,卿云就觉得身体很累了,让周郁林放她躺下休息。   他照顾得还很认真,仔细地掖了被角,冲着她笑。   正巧外面有人敲门,他们俩对视一眼,卿云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着故事走。   于是周郁林起身去开门,外面站了个朴实憨厚的村民,提着一条不大的鱼,不好意思地说着:“周大夫,谢谢你昨天给我孩子看病……但是周大夫你也知道,我家实在没什么钱财,只能,只能用这尾鱼相抵,不知道行不行。”   周郁林不知道自己该说行还是不行,回头看了眼另一间屋里探头看过来的人。   那人看他这动作就笑起来,把鱼再往前递了下:“周大夫,这鱼可以给你夫人熬汤喝,也算点营养,后面几天我再给你抓几条来,不然你就通融通融,用这个抵吧?”   卿云扶着床走到里屋门口,对着他点头。   周郁林于是收下了那条鱼,把那人打发走了。   那鱼还活蹦乱跳的,卿云看了两眼,再去看堂屋里那不起眼的两个小炉子,后知后觉意识到——   “我们需要吃饭。”   已经吃习惯了辟谷丹的人,又要回到凡人时期,找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还有些不适应,加上这个这具身体确实非常不好,所以她把这个任务派给了周郁林。   周郁林也算是任劳任怨,把那两个炉子分成了药炉子和饭炉子,然后学着如何生火杀鱼。   他从前是凡人不假,可是已经好几十年了,当年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到处抢东西捡东西吃,哪里还有这种经验。所以烧炉子的时候那冒出来的浓烟把他给呛了个惨。   更惨的是卿云,那裤炉子是在屋里生火的,烟冒出来后,一下就窜进了旁边的屋里,让本就虚弱的她再次咳了个惊天动地,吓得周郁林连忙扔下鱼进去看她,眉头皱地死死的。   “师姐,是我的错,我把炉子放在外面去弄。你多喝点水润润嗓子。”   卿云咳得都要脱力了,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终于好了一点。这下真的只能躺在穿上了,浑身绵软得像有个沼泽在把她往下吸。   她现在在想,突破幻境的办法恐怕不在她身上了。如此虚弱的身体,连长时间站着都不行,还要怎么破解死亡破解幻境?   偏偏这相认的人只有周郁林一个人,只能把更多的事情托付给他。   比如照顾一个肺痨病人的日常吃穿。   ------------ 第九十三章 周大夫和小夫人   鱼汤熬出来是奶白色的,周郁林盛了汤端到卿云面前,伺候着她喝了两口。   “怎么样,还可以吗?”   卿云浑身软趴趴的没力气,靠在他身上,点点头淡淡夸赞:“还不错。”   话说得简单,毕竟她早都忘了真正的鱼汤是什么味道了,只是觉得这碗鱼汤尝起来不算难喝。   周郁林却有些开心,端着碗轻言细语说着话,顺便又喂了她几口。   “我也是尝试着做做,辟谷丹吃了太久,已经快忘记这样的味道了。即便偶尔会去那燕回楼里吃一次,也很少吃鱼。”   “再喝一口吧?然后吃点鱼肉,你这个身体很虚弱,恐怕多吹一会儿风就能高烧起来。”   这么虚弱?卿云有些忧心,如果她要走出这个幻境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延长生命的话,那她该怎么办?   还在思考着能不能尝试引气入体,用这具身体修炼洗髓,嘴边忽然怼上来一块雪白鱼肉。   她抬头看周郁林。   他正笑得很满足,两袖清风的公子哥得了幅喜欢已久的字画一般。   筷子上的鱼肉又轻轻柔柔蹭了下她的唇角,周郁林低声道:“师姐,吃一点吧,本就虚弱,如果不吃点东西恐怕更没有力气了。”   她迟疑一下,张开嘴吃了那块鱼肉,软嫩可口,确实还不错。   就这样一口鱼肉一口汤,她被喂了大半碗,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推开碗。   “够了,周师弟。”   周郁林喂鱼肉的筷子转而伸到了自己嘴边,然后在她的视线下很快吃完剩下的鱼汤鱼肉,把碗放在了一边。   说真的,卿云不太适应这样的相处。   修仙者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饱腹的话大多吃辟谷丹,只有偶尔贪恋口腹之欲才会吃一点灵物,所以他们基本没有与人朝暮相伴,同吃同住的经历,连最经常相处的师兄都不曾这样。   如今变成了这幻境里的人,自己又是虚弱得随时会晕倒的身体,不得不过上与不太熟悉的同门师弟朝夕相处的日子。   多少有些不习惯,倒是周郁林看起来很习惯而且还很享受。   “你扶我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她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去抓他袖口,在他的帮助下慢慢坐直了,穿鞋下床。   喉咙里还是有些干痒疼痛,不过还能忍,她穿好鞋,穿上周郁林递过来的一件兜帽袍,往外面走。   周郁林在旁边扶着,配合着她缓慢的脚步。   屋里是苦药味儿,外面是各种青草作物的清新味道,让她鼻子好受了些。周郁林把兜帽给她戴上,扶着她一走一停。   屋前有些村民正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往回走,看见他们后还说笑两句,发出善意的笑声。   “周大夫,又扶着小夫人出来散步啊?”   “小夫人是该多出来走走,闷在家里也不好。”   “吃饭没有啊你们?上我家吃饭吧周大夫?”   “周大夫和小夫人感情真好,等身体调养好了,就能有一个胖娃娃啦!”   卿云没有应付这些闲聊的经验,平时又不怎么多话,所以也没回答,就努力扬起一抹笑,听着身边的周郁林简单应上两句。   这会儿太阳快到正头顶,是中午的时辰,农忙的和赶集回来的人都直奔回家准备吃饭。她注意着那些说话的村民,看了好一阵仍旧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来,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家常话,没什么可疑之处。   等人走开,她收敛了笑,低声说:“你看出来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了吗?”   周郁林摇头。   “如果真的是故事已经写好了,只等着我们再某个节点去推进故事的发展,那现在应该是还没到那个时候。师姐,我们再耐心等等,等到那个节点到了,说不定就能看出来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他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说“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们不妨多享受当下”。   卿云对上他含笑的眼神,片刻后移开视线,靠他扶着继续在外面逛了会儿,然后回了那屋里。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就这样耐心等待着,回归到操心吃穿住行的生活中。偶尔会被求上门的村民拉着一点点充实这个“既定的故事”。   比如周郁林会被人叫出去治病采草药,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她带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她偶尔会被村子里的妇人们登门拜访,被劝说着和她们学缝衣做饭。   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平静淡然,连等死也不是什么太难受的事情了。   如果进清剑宗之前过的是这样的生活,这时再有人在她旁边劝她斩除凡根立地成仙,她可能会稍微犹豫一下。   享受习惯了怡然自得的生活,就不想再去艰难地闯出一条求生路了。   到了第五日时,卿云和周郁林仍旧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周郁林被人叫去村子里一个老人看病了,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擦拭着床边桌椅,当是在擦拭着熟悉的剑。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周郁林进门就开始叫她。   “师姐?”   “我在里面。”   这是每天都要回答的无趣问题,她不懂这些师弟是如何想的,明知道他每次回来她都在里屋等着,却还是要多问上这么一句。   “今日有发现吗?”   周郁林把药匣子放下,走进里屋:“没有。”   待走到她身前蹲下,又说:“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和村里的小孩儿换了个草编的蜻蜓,你看。”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那个草编蜻蜓,递到她面前,那蜻蜓上还插了一朵特别小的白花,是有些精致。   她接过去看了两下,企图从这蜻蜓身上找出点什么不对劲来。可惜,这就是个普通的草编蜻蜓,过不了两天就会变成枯萎的黄色,还会散架,就像他前两日带回来的那个草编小花篮。   检查了一遍后,她就没再看那个蜻蜓了,放在床边,和他交换起听来的消息。   “我们两个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是几年前闹灾的时候来的,因为救治了一些村民,被他们邀请到这儿住下的,所以住的地方离其他家都有些远。”   周郁林又把那个草编蜻蜓拿起来,放在她膝盖上,点头说:“嗯,说是因为你生命已经不长久,想要出来看看,所以我才带着你离家到了这个地方。”   ------------ 第九十四章 质朴成了可怕,天真成了恶毒   得来的消息也不过是说明他们是外来人,和村民的关系还算融洽。   这儿的人都是普通人,没有人引气入体踏上修仙路。村子里的人还说,这天下是有那腾云驾雾的仙人,不过想要拜师成仙的话,需要去很远很远的仙山。   后面这个消息还算有些用处了。   如果是真的,那这陨落小镇应当不该在万州城北门外,甚至不在有城的地方,毕竟如同万州这种地方,每个凡人都知道修仙宗门的存在,且修仙者也常和凡人混行。   在这诡异的幻境里待了这么多天,就得了这么一个稍微有用的信息,卿云有些不耐了。   她能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大概要不了多久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万一这幻境里的死亡会直接关系到自己本体,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于是后面几天,她开始经常往外走。周郁林在的话会扶着她出去,如果有人上门求医,她就自己一个人出去,扶着墙壁慢慢走。   周郁林十分不想离开她周边,每次被她挥开都一副抿着唇不开心的样子,倒是引得那些村民调笑不止。   她不多说话,他就算不开心也是自我调节好的,回来后又任劳任怨地做饭洗衣。   “师姐,这是池塘边上的荷花,我问村民要了一朵最好看的。”   “师姐,乌鸡汤你想要加什么配料?虫草花可以吗?他们没银子,用这个抵的,有很多。”   “师姐,别乱动,我抱你过去。”   “师姐,你好像多吃了半碗米饭了,这样挺好的,再喝一点润肺汤吧?”   “师姐,咳嗽不必忍着,你忍着我反倒睡不安稳。”   “师姐,睡吧。”   他好像进入了真正的凡间夫妻生活,每日除了外出看病就是在家里陪着她,洗衣做饭熬药,夜里还会起夜给她掖被角。   卿云进入不了,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   等到快到半月的时候,她一咳嗽就会吐血了,他就减少了外出的次数,日夜守着她,自己采了外面的草叶子,拆开之前的草编蜻蜓,学着一步步编。   丑丑的蜻蜓越来越多,放在床边摆了一排,编得最好的那个就放在她手心里。   她说话都有些吃力了,说不了两句就要喝水润嗓子。   “这两天已经很少有人找你了。”   周郁林:“是,很多人听到了你越来越频繁的咳嗽声,大概猜到了你的情况,所以都没怎么找我出门看病了。”   卿云捏着手心里那个蜻蜓,若有所思道:“那说明,那位陨落的大能的故事里,我的死是被写好了的。但我进来不可能就是为了死这一趟,要不就是在死之前,大概就是这两日会发生一些事情,要不就是我死后仍旧会存在。”   “应该是前者,”周郁林伸手擦掉她嘴角的血,说话声音有些低沉:“可是会是什么事情呢?从这半个月看,我们和村民的关系很不错,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坏事。”   “那就是又会有外人来了。”   他们猜测得基本不错,后面几天里,到处传来的消息就比以往多了很多。   村子里的人凑在一起,说着镇上,乃至更远的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有说县城里有位贵人行将就木了却逼着人嫁进去冲喜,有说镇上什么王家公子最近捐了钱财建了个学堂,村子里好些孩子都能去念书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和宗门八卦一样快,这些人的话也和安阳一样多,不出半日,这些消息就人人皆知了。   她的身体好了一点,被周郁林托付给了周围的妇人,他又开始被叫出去看病了。   转折点肯定就在这两日,卿云嘱咐他每次外出都早点回来,他笑着答应,把新编的蜻蜓放在她手心里。   “师姐放心,我一定早点回来。”   这日,周郁林一早就被叫走了。她若有所感,下了床扶着墙壁往外走,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从微开的门缝往外看,就看见有陌生的人进了村子里。   那些人衣着不凡,明显不是这周围的人,而且还带了家丁,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正仔细看着那个领头的人看,嗓子突然疼痒难忍,忍不住扶着门咳嗽起来。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旦咳嗽起来,没有半刻都停不下来,咳到眼前发黑,整个人软下去跪在地上,冷汗阵阵,喉咙就像被人用刀划开了一样,痛到快要破掉,不一会儿就吐了满手的血。   这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进来的几个人巡视一圈后,合力把她抓了出去。   毫不留情地拖拽,她受制于人,甚至没有力气挣脱,只能踉跄着被拽到外面,紧皱着眉,沙哑的声音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没人回答他,领头的那个人冲着外面几个村民问:“那个要死的人就是她?”   平凡的中年男人不忍心地看了眼卿云,点头,蚊子似的声音说:“就是她,她日日咳血,已经快不行了。”   “那就行,五两银子,我们把她带走了。反正也要死了,不如死得有价值一点,我们买回去也能让她享享福。后面的事你们处理好,我不想看见有人追到我府上来闹事。”   “是是是,五两银子够了,反正也活不了两日了,趁着周大夫没回来,你们赶快把她拖走吧。”   卿云抬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说话的村民。   她记得这个人,找周郁林看过病,因为有钱所以用虫草花抵债的。当时质朴笑着的村民,如今却陡然成了卖人的恶鬼。他后面还站着一个孩子,是那个总笑着说周大夫给夫人带了糖的男童,他甚至还是那样的天真无辜,从父亲后面探头出来偷看她被人拖拽的狼狈样子。   他貌似想要站出来拉她,可是才迈出一步,又犹豫着没动了。   她听见自己破风箱一样喘着气,愤怒又执拗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质朴成了可怕,天真成了恶毒。   那人避而不答,还不停劝着那些人赶快把人拖走。   那些拖拽着她的人拿出来一根粗绳和一个很大的麻布袋子,准备绑她。   卿云已经从刚刚的情绪里清醒过来,一边尽可能拖慢他们的动作,一边开始注意着他们身上可用的利器,还有周围可以逃跑的地方。   片刻后,她从右边的人身上抽出一根棍子,拼尽全力打在左右两人身上,趁着他们痛叫得时候撞开他们往右边跑。   那便是往村子里去的地方,这时候已经不早,以之前的经验来看,肯定会有很多村民出门劳作了。   ------------ 第九十五章 我诅咒你们!   后面追着的人厉声臭骂着,很快就追上了她。   卿云感觉到头脑一阵阵发晕,身体虚弱,根本就跑不快,她咬着牙拼尽全力跑到了村子里的池塘边上,大喊了一声“救命”,然后无奈跌倒在地。   后面追上来的第一个人毫不留情踹了她一脚,正踢在背后,让她立马就吐出一口血来,眼前发黑。   有很多村民注意到了他们,纷纷跑过来看。   卿云以为总会有人看在周郁林的面子上站出来救下她,村子里这么多人,如果能联合起来,还会怕几个打手吗?   可是她猜错了。   没有人站出来,甚至没有人开口为她说一句话,在那群人说“这是我花了钱买下,让她去镇上享福的”之后,在他们拳脚相加之后,那些曾经友好淳朴的村民,只是在原地看着,约束着自己的孩子,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   为什么有些人脸上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却全是懦弱和冰冷?   “师姐!”   远处传来周郁林的声音,还有药匣子落地的沉默响声,接着有人飞快地跑过来,跪在她身边,棍棒打在肉体上的动静让他发出闷哼声,然后她看着他靠近,整个人扑在她身上,替她挡下了所有的伤害。   “别怕,别怕,师姐,这可能是故事的转折,你仔细看着他们……”   她还没说任何的话,他又咬牙挤出一句更真情实感的话来。   “他们该死!”   卿云这时候却恍然觉得,自己不再眼前发黑头脑发晕了,她把旁边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强掳人的打手脸上是嬉笑,捏着五两银子的男人有些不敢看他们,拉着自己的儿子退到人群后,嗫嚅着不敢说话的村民们口慈面善,瑟缩在阳光下,投下一片巨大的,恶臭的阴影。   又一棍子打下来,周郁林吐出血来,脸色苍白地,在那密集的拳脚和棍棒之下慢慢地覆在她身上,挡住了她全身,然后用尽力气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断断续续说:   “别怕,师姐,没有剑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她觉得有一股绝望与痛恨交织着的愤怒涌上心头,那种情绪几乎瞬间就吞噬了她,让她两眼发红,颤抖着流出眼泪来,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诅咒着周围的人,恨不得咬下他们一块肉。   “我诅咒你们,诅咒随意践踏人命的人,诅咒旁观的人,诅咒这个村子所有的人!你们不得好死,从此天无晴日,田无出产,子孙断绝,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每一个人都逃不过!”   这大概是这个虚弱柔顺的女人有史以来最大的声音了,她绝望地将愤怒和哀痛寄存在这样虚无缥缈的诅咒之中,期盼着这几句话能够发挥作用,让那些作恶的人,旁观的人都得到报应。   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再看不到那些人的嘴脸,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瑟缩与惊恐,渐渐的,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打手们停了手,地上相拥的两个人已经断了气,苍白的脸和血肉模糊的身体,看起来骇人得紧,让周围的村民吓了一跳。   昔日温和有礼的周大夫,还有那虚弱的小夫人,成了烂泥里的冤魂。   旁观的人慌乱地别开脸,匆匆地离开了。   卿云恢复感觉的时候,身上没有了疼痛,一睁眼,她又站在了那两间简陋的屋子外面。   抬手一看,没有剑,袖口是起毛边的白色麻布宽袖。   怎么回事?重新来过吗?难道是他们没找到破除幻境的办法,所以就只能在这个幻境里无限重复下去?   这时候后面又传来善意的笑声和说话声。   “小夫人,在等周大夫吗?”   “周大夫马上就回来啦,我们都看见他了。”   “等周大夫回来了小夫人就有糖吃了,吃糖!”   卿云顿了一下,转身看着那些和善的村民,表情冷漠。   她还记得死前看到的一张张瑟缩,懦弱,木然冷漠,天真到恶毒的脸,就是他们,漠视了她和周郁林的死亡。   之前那种情绪已经抽身离去,她现在很冷静,但就算最后一刻只是蜷缩在那小夫人的身体里旁观了这种结局,她也对这群村民心存厌恶,十分不喜了。   那些村民被她冷漠的表情唬了一跳,嘀咕着推搡走远。   卿云往屋子里走,边走边想。   最后那绝望的诅咒是写好的语句,她当时就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被愤怒操控着,说出那些好似早已准备好的话,不是她的本能行为。   如果是她自己,她会努力寻找反扑的机会,直到真正无力回天的那一刻,不会把生死的希望寄托在几句无关紧要的诅咒里。   如果是周郁林本人,那位周大夫应当也是不会只急匆匆地扑过来代替她受罪的,毕竟他并不虚弱,是有可能反抗的。   既然两个人身体都被操控了,无法做出改变,那这第二次应该怎么做?如果还是跟着写好的故事来,那他们经历的只会是一模一样的,难道要一直这样轮回下去,永远被困在着诡异的幻境里吗?   她表情有些凝重,进了屋后坐在堂屋里等着周郁林回来。   片刻后,周郁林急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她后才闭着眼松了口气,然后慢慢走到她面前。颀长的身影把她笼罩起来,她不得已只能抬头望着她。   紧接着,看着他在她面前蹲下。   “师姐,”他声音略显低沉,“还痛吗?”   她蹙眉:“那是上一轮的感受了,现在并不痛。周师弟,我们又回到了最开始,恐怕是中间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地……”   她愕然收了声。   周郁林垂头,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像一个甘愿臣服的属下,在她身边终于找到了一种奔波后的安宁。   “师姐,这一次一定不会让你那样痛的。我们早早做好准备,避开那些人,也不和那些村民打交道了,就算最后仍然逃不过那一劫,至少我会一直在待在你身边,会早一点保护好你。”   卿云听着他沉闷低沉的声音,还没想好该如何安抚这位看起来受了不小惊吓的师弟,告诉他宗门的教导应当不是叫他只顾儿女情长的,下一刻,就听见他陡然大声地咳嗽起来。   咳得惊天动地,嘴角很快就流出了一丝血来。   两个人惊愕对视。   他的誓言应验得也太快了,这次她确实不会再痛了。   ------------ 第九十六章 病弱娇夫和坚强妻子的幸福生活   这一次从头再来,卿云和周郁林的身体情况对调了一下。   她变成了村子里的女医师,而周郁林变成了虚弱娇气的肺痨病男人。   两个人一躺一坐,两两无言。   最后还是卿云先开口,略显僵硬地给他拉了拉被角,在被褥上拍了两下。   “既然情况对调了,那说明这一次一开始就会有变数的。周师弟你就安心躺着,我多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周郁林倒是真不客气,说虚弱那就是真的虚弱,躺在床上两眼含水似的看着她,轻声笑道:“那接下来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师姐照顾我了。”   她有些沉默。   照顾他?她完全不会照顾人,如果给她一把剑她倒是能每日擦拭打磨,人又不能这样。   像是知道她完全不会,他好声好气地指导她。   “师姐你听,是不是有人敲门?可能是送鱼来的,现在中午了,师姐你需要熬鱼汤做午饭。”   她咽下欲说出口的“幻境而已不可以饿几天吗”,立马走到门口,开门看着外面那个质朴憨厚的村民,冷淡地接过那条鱼,话都没让他说完就关上了门。   然后把那条鱼拎到周郁林床前,迟疑片刻后问:“要怎么处理?”   “……我说,师姐来做可以吗?”   “好。”   周郁林终于过上了他想要的幸福生活——他躺在床上看着他师姐精致美好的容颜,而她就在他面前杀鱼,努力扛起这个家的生活(?)。   ……虽然是有一点怪异,不过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享受她就在面前陪伴着他,即便她总是有些不解风情。   “师姐,那个应该是药炉子,不好用来炖鱼汤。”   “我已经放下去了。”   “师姐,我可以喝水吗?喉咙有些干痒。”   “等一下吧,鱼汤不是要好了?”   “师姐,那我可以要一个草编蜻蜓吗?”   “我不会编。”   态度冷淡,回复简洁,且不容人质疑,周郁林在她的“倾心照顾”下差点又咳出血来。   好在鱼汤终于熬好了。   卿云沉默着把躺在床上的虚弱男人扶起来,让他靠在侧方墙上,然后把盛了汤的粗碗递给他,丝毫没有想要贴心喂他的打算。   “喝吧,不是喉咙干痒?”   周郁林:“………好。”   简单解决完温饱问题后,卿云说起自己的发现,和他交换已知信息。   “那群人是镇上的,说是买了我去给什么老爷冲喜。在那之前我从那些妇人嘴里听到过这个消息,说县城里的一个什么人已经快死了,还定了别的女子去冲喜,实际上就是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去陪葬。   然后应该是镇上那家人受人之托或者干脆就是自己家里不肯出这样的女子,所以寻人找了一个同样的短命鬼去抵偿。接着村子里的人趁着你不在,为了五两银子把我卖出去了。”   周郁林说:“我当时出门去镇上卖草药顺便给人看病,是既定的情节。因为我走到半路就觉得不应该在这两日外出太远,想要回来,可是最后稀里糊涂地就到了镇上。如果这整个故事都是写好的,无法改变,但又让我们交换了情况重新来了一次,那么陨落的这个人到底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她略沉思片刻,道:“你觉得那个陨落的人,会是这村子里的谁?是你吗?还是我?安阳和苏师妹她们,是扮演着这村子里的其他人,还是在另一个幻境里仍旧扮演着我们两个的人物?”   她觉得那个人可能是她现在扮演的这个人物,但又有些觉得怪异。   临死前的诅咒和愤怒不作假,非常真实。能将幻境里的痛苦反应呈现得如此真实,不像是凭空想象的故事。   但确实是有怪异之处,就是那些情绪来得非常突然,而且是最后一刻才涌上心头操控住她的行为的,就好像——   有人知道这个人的痛苦和愤怒,但并不能感同身受。甚至设置这个幻境的人,恐怕是只能回忆得起这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点细节了,其他的记忆已经不再深刻,所以“周大夫和小夫人”从来都是按照他们自己的习惯在相处,比如周郁林一直叫的是师姐而不是夫人。   如果陨落的那个人不是“她”,也不是“周大夫”,那会是谁呢?是打手?是村民?其他消失在这幻境里的人猜到了这点怪异之处吗?如果他们猜到了没猜到,又为什么没能破解这幻境?   她把这些猜测简单说给周郁林听了听,他若有所思地问了句:“如果陨落的这位前辈不是我也不是你,就大概就是村民了。师姐你已经有猜测对象了?”   卿云淡淡嗯了声,蹙着的眉心表示着她正在思考中。   “我有怀疑的人。但在更确凿之前,我们不妨来猜测更多的可能性。如果是安阳,死后重新回到了一开始,再看到那些村民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周郁林顿了顿:“师兄恐怕会立马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平常带很多雷丹在身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点头:“那么如果是安阳,这一次一开始他就会和村民交恶。我们无法确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有可能村民会忌惮他而不敢再做出卖人的事,也有可能会加快被打死的进度。   但有一个问题是肯定的,如果他那样做了,就是被第一轮的情绪操控了,愤怒的情绪会越来越重,我想很多消失的人都会这样,既是改变又能出气,听起来很划算。不过这样会不会就让我们掉入了循环的陷阱里?直到愤怒耗尽,都有可能出不去。”   “所以师姐你的意思是?”   她垂眸拍了拍麻布白裙上的脏污,声音向来清冷道:“假如你就是那个陨落的人,你为什么会在冲击元婴时陨落?会为什么陨落后会让靠近的其他人进入他曾经待过的村子里来?”   筑基冲击金丹,金丹冲击元婴,乃至后面冲击更高的层次,经历的难关无非两个——心魔劫和雷劫。   前者考心,后者炼体,一旦有一样坚持不住就只能陨落。   他们一路走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出现了雷劫,只听说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陨落小镇,里面有很多天材地宝。   那么,就只剩心魔劫了。   这个村子,这段记忆,为何会与心魔劫挂上关系?   只要知道了这个,她有预感,这个幻境就会破解掉。   ------------ 第九十七章 师姐,我仰慕你   周郁林显然不笨,很快就猜到了。   “心魔劫?”   卿云点点头:“心魔劫成心魔,不是没有例子。只不过形成一个真实小世界般的幻境这种情况,从来没听说过。”   心魔劫,就是将修仙者永远都不能释怀的事情,摇摆不定的选择,都幻化出来让人重临当时。   有的事情或许自己从来没想起过,却是一直深埋在心底里忘不掉的,心魔很狡猾,会强迫人一遍遍想起来,如果选择有所偏差,说不定面临的就是进阶失败身陨道消。   周郁林仍有些惊讶,皱着眉头想:“那这段回忆会是谁的心魔?那群打手难道会从心底里觉得愧疚?我不觉得。村民里又会有谁视那场自己一手促成的灾难为不可回忆的事?”   卿云眼眸闪了闪,嘴唇微启:“有。”   后面一段时间,卿云开始了早出午归的生活,留周郁林一个人瘫在床上数着日子等死。   虽然饭菜做得不如何,也根本不会照顾人,喂药都能把人喂得反吐血,但她有时候耐不住周郁林的磨求,外出后也会带点小玩意儿回来。   比如草编蜻蜓,比如几朵花,比如莲蓬,再比如晚间时田间地头的萤火虫。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师弟会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好歹是师弟,而且是虚弱到天天吐血的师弟,是上一轮无微不至照顾她起居生活的师弟,这种略显小女儿家的习惯还是能容忍一点。   好在草编蜻蜓都是和村里小孩儿换的,花是随地摘的,莲蓬是别人送的,萤火虫也是她花了银钱雇小孩儿抓的,她也没花什么时间。   这天,她又外出回来,进房间后就把拿回来的东西拿到周郁林床前。   “周师弟,你要的馒头和马齿苋。”   周郁林歪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但他嘴角一直带着温柔的笑,看着她把馒头和灰扑扑的马齿苋放在狭窄的桌上。   卿云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正低头从袖口里小掏出最后一样东西。   一朵小小的瓦松(一种多肉)被放在了碎掉的瓦片上。   “还有你要的这个。”   “辛苦师姐了。”   他才说了一句话,又咳嗽起来,咳得苍白的脸上飘起一抹红来,然后慢慢地下床,把那些灰扑扑的马齿苋掐成几段,边弄边轻声说。   “明天就是上一轮的死期了,师姐你有把握吗?”   卿云摸着那朵小小的瓦松,平静点头:“已经差不多确定那个人是谁了,只是不能确定这次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和上一轮一样,病弱的变成了你,想来应该不会有人买你去冲喜。”   “……应该不会。师姐,这就算最后一顿饭了,我们正式一点,行不行?”   她戳瓦松的动作顿了一下:“如何正式?”   他把处理好的马齿苋洗过放在碗里和调料搅拌了,放在桌中间,笑意吟吟地说:“就假设,我们还在凡间,还没有拜入清剑宗走上这修仙路,你和我也只是将将结识,今天就是凡人千万个平常日子里的一天。”   她蹙眉一下,还没说话,又听见他说:“我知道你总觉得我还固执地守着些凡人的习惯,不像个真正的道修,但是就这一次了,师姐,你答应我吧,好不好?”   他有预感,这一轮她肯定可以破解幻境。那么他们还能如同凡人夫妻一样朝夕相对的日子,就只有今天了。   就当做师弟的不懂事,总想要一场圆满。   卿云看着她,心想他拖着病体做吃的,也是坚强,便也没说什么,默许了他这奇怪的癖好。   周郁林于是又笑起来,断断续续说着话。   “师姐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你被大师兄选中加入宗门前,救下了我。”   她点头,简单说一句:“师兄也说了,就是因为救你时被他看到了,觉得我还不错,所以叫住了我。”   “其实那天我已经要死了。”他说起这些时,神色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在讲述而已。   “我太饿了,已经整整两天没吃过东西,在那之前被人打了,发了烧,又被抢了唯一可以换钱的东西。那是一支非常简陋的毛笔,被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踩断了,毛笔杆插在了我的大腿上。我觉得活不下去了,迷迷糊糊地反抗,想要在临死之前咬下那个人一块肉来。   然后我看见了你。你当时情况也不是太好,很瘦,但眼睛很亮,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神就像狼王在看一头犯了你忌讳的杂毛狼,接着捡起地上那截笔杆,又拿出了一柄小刀,动作又快又狠地扎进了那男人身上,连着几次,直到他捂着伤口倒在地上抽搐。   我本来想抓住你,我想你能救我,可是大师兄把你叫了过去,你跟着他们走了。我就趴在那里,看着你们,听着周围人说起仙门收徒的事。师姐,这件事我只会说这最后一次了,希望你不会受到困扰。   我是追随你来的宗门,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所有任务之外的丹药全都是为你炼制的,你的每一次受伤每一次闭关,我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着。我仰慕你。”   最后几个字他声音放得很轻,且说完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又被他不甚在意地擦去,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过我并不需要师姐施舍回应,你就该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如同当年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大师兄那样,去追随你的路。你的神通注定了你这条路比别人简单也比别人难,是不应该花费时间在儿女情长上。我往后只当师姐的周师弟。”   卿云平静又冷淡地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作,良久后,才低声道:“周师弟,当年救你,只是顺手的事,我甚至已经没有记忆了。你无须如此。”   周郁林温和笑:“这由不得我自己。”   说罢又道:“吃饭吧师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出去还能问问师兄和苏师妹他们经历了什么。”   她心口有些哽,深呼吸两下后才好了点,然后顺着他的动作,拿起碗筷吃饭。   在这幻境里的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有些习惯如同凡人一样整天为吃穿住行奔波了。出去后不能再这样,还是用辟谷丹来得简单一点,她想。   ------------ 第九十八章 黑色珠子   第二日。   卿云和周郁林很早就等在门口了,关着门,从门缝里看着外面行走的村民。   他们在等“那些人”来,也在等失去身体掌控权的时候。   可奇怪的是,等了好久,直到村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了,她和周郁林都没有被迫外出的情况,倒是如期等来了那几个打手。   这次的故事仍旧挺随意。   是镇上的恶霸喜好美人,从谄媚的村民口中知晓村子里有一个外来的美人儿,家中丈夫又是个病重将死的,所以直接毫无顾忌地前来抢人。   两次被抢的都是她,卿云有些无奈,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样的故事也还算合情合理,要是抢的是周郁林倒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只是周郁林很生气,看着那些人来拖拽她,他又没力气阻止,被气得趴在床边咳血,几乎算得上目眦欲裂了。   然后他踉跄着跟着跑出来,跑两步就捧着心口吐口血,颇有些悲惨。相比之下,卿云觉得自己的情况还好。   她摔在那池塘边上,在村民们都聚集过来后,集中注意力搜寻着人群中的某个人。   那些木然的,冷漠的,怯懦的脸庞里,有个欲言又止,欲动被阻的半人高的孩子,紧咬着嘴角,呼吸急促,眼睛瞪得很大。   “柳致,柳致,你救救我们,你可以救我们的!你走过来,走过来!”   其他人就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仍旧和略灵活的提线木偶一样兢兢业业完成自己的动作设定。只有那个被拦在父亲身后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问:   “我可以救你们吗?我能救下你们吗?”   “你可以,只要你迈出这一步,伸出手,你难道想一直躲在这些人身后当个懦弱恶毒的人吗?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救下我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那个孩子颤抖着伸出手来,然后被卿云一把抓住了。   场景忽然开始倒转,声音不见了,画面扭曲着,模糊到看不清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那个叫柳致的孩子。   他问:“我救了你?”   卿云垂眸看了看自己黑色的劲装袖口,还有手里的剑,抬头说:“不。你没有救,他们已经死了。”   那个孩子嘴角收敛了,又问:“你觉得我当时能救下他们吗?”   “不能。你的父亲,你们村子里的所有人都选择视而不见见死不救,你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你连你父亲的阻拦都避不开,仅凭你自己,如何能救?”   “那么我没救下他们,是我的错吗?我并不是作恶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后说:“救不下不是你的错,但因麻木和懦弱而对他们的惨痛视而不见,等同于纵容他人的犯错和施虐,等于同罪。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否则这不会成为你的心魔。旁观者的无动于衷,就是火上的油,对被炙烤的人来说是一样的可恨。”   恍惚中村子里的池塘边上吹来一阵风,夹杂着垂死般的叹息。   “谁能想到呢,这仅仅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我甚至已经不记清楚了,可是在进阶的时候,它却成为了我的心魔,让我熬了很久很久也没能渡过去,最后几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你说,几百年的辛勤修炼,难道就抵不过当时的一点懦弱吗?天道真的能看得那么清楚吗?为何不肯放我一马?”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几百年搭建起来的通天塔,从一开始就参杂了一只蚂蚁进去,只要蚂蚁不死,你就永远有轰然倾塌的可能。”她淡然道。   那人哑然。   轮到她提问了,卿云客气地抱拳叫了声前辈,问:“请问前辈,这可是您陨落后的秘境?”   “非也。非大能无法拥有小世界。”   “仅是幻境?”   “也不是。心魔劫而已。”   可是心魔劫只是自己的心魔劫,如何会成为吸引其他人进入的环境?   她略沉思一下,又问:“晚辈猜测,这个村子并不存在于万州城北门之外,那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凡人为求长生不老,求脱离苦海,愿跨越千山万水,什么困难都阻止不了。我离开那个村子到了这个人修混行的地方,修炼数百年,欲得知天意,可是正如你所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失败了。心魔劫幻化的场景依托在了一个法宝上,被现实化,成为了困杀各路人的假幻境。”   “法宝?能将心魔劫现实化的法宝?”   那该是如何抢手的存在,难道缘水宫的弟子所说的任务,散修所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不知前辈可否……”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已经陨落了,做过一次助纣为虐的人,如何能做第二次。拿去吧,年轻人。”   柳致从一个小孩儿样子,变成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壮年的男人。   然后从他手里,缓缓升起来一个浑圆的,黑色珠子。   又是黑色珠子?!   卿云握紧了手中的剑,脸色变得凝重。这个珠子和来秘境里得到的,交给周嵊的那个珠子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她突然想起,在秘境里的最后一日,她在雪原陷洞里看见的那具手掌仿佛托举了什么东西的白骨,那手掌与人脸果的根茎之间,好像刚好可以容纳一个这样大的珠子。   秘境,死气,鬼修,人脸果,心魔劫……这之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见过这个东西,”她沉声对柳致说,“前辈可否告知,这个东西是何用途?”   柳致的身影也跟着周围场景一样,有些模糊了,他好似眼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久,又是一阵悲哀的叹息,最后只说了两个字:“魔修。”   还和魔修有关系?!   这其中牵扯越来越大,这样一个黑色珠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与鬼修,魔修都有联系?   她还想追问,柳致的身影却已经开始慢慢破碎,那颗黑色珠子缓缓到了她面前。   卿云抬手接过,沉默地注视着柳致的消失,听着他张狂又悲哀的笑语。   “问道五百载,终成一场空!因果制衡术,谁也逃不过!哈哈哈哈哈哈哈枉我修仙!”   笑声还在回荡,那身影却已经破碎消失在了面前。   下一刻,扭曲着的空间如同被火势燎过,将那虚假的幻境烧得干干净净。   他们站在了一片荒地里,这次是真的脚踏实地了。   ------------ 第九十九章 师兄,你和缘水宫女修……   根据万州北的石林和沙漠区域看,陨落小镇所处的位置,也应当是贫瘠的,几十年来并没有村落的存在。   所以这片荒地才是真实的。   卿云第一时间将黑色珠子收进了储物袋里,然后闭了闭眼,握紧了剑,转身去找周郁林他们。   那支撑幻境的黑色珠子一撤,先前被困在里面的人就全都出来了,荒地里站了一大群人。痛哭的,愤怒的,还有仍旧在大喊大叫的,看见周围场景不在了后,都一脸恍惚地僵在原地。   周郁林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端方沉静,冲着她笑,然后对着她指了指旁边。   她跟着看过去,看见安阳抱着一个缘水宫的女修正坐在地上,两个人呆呆愣愣地对视着,明显还没从刚才的场景里出来。   他抱着的人,好像就是那个脸红红的女修。   在他们之后,苏半夏正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不过精神倒是不错,看见安阳和那个女修抱在一起的动作,还瞪大眼睛意味复杂地问了句:   “安阳师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就说你当时肯定不是进去看胭脂的。”   “……对对对对不住!”   “你倒是放开啊!”   两个人急急忙忙推开对方,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背对着不敢多说话,然后安阳左右看一圈,拍拍衣袍,抓着苏半夏往卿云身边靠拢。   其他人也渐渐都清醒过来,议论声高涨。不过大多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了那个幻境秘境里,又是如何出来的。   安阳和苏半夏也不知道,但秉承着“小师姐全天下最厉害”的唯粉宗旨,苏半夏合理猜测,他们能出来肯定是卿云的功劳。   周郁林是唯一的知情人,不过他完全没有要说出来的打算,就站在卿云身边,问安阳:   “师兄,你和缘水宫……”   “没关系。”   “我是想问,你和缘水宫的弟子怎么会碰到一起?她们比我们先进来一天。”   安阳:“……我哪知道?!进去就碰见她了,还要演什么外来汉追妻,爱屋及乌结果被乌搞死的故事。”   卿云愣了一下:“你们不是周大夫和小夫人的故事吗?”   苏半夏小心翼翼也问一句:“难道不是村花被卖去给老头冲喜,却和村里男人私奔结果被打死的故事吗?”   安阳睨她一眼:“你还能当村花呢?”   苏半夏气结。   安阳又转向周郁林:“你们一起的?什么周大夫和小夫人的故事?”   周郁林但笑不语。   卿云也不说话,在心里想着,这个柳致看来是真的不记得当年这件事了,连害死的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只知道乱编一些故事。   他们不说话,安阳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猜测了,两边看看,哦哟一声:“还当了回道侣夫妻呢?怪不得师弟你一直笑。话说这个鬼幻境也是邪门儿了,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又莫名其妙出来了,你们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卿云看着他眼睛。   安阳:……懂了,你搞的。   他又假意嚷嚷起来,不理会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嘟囔着问:“不是说有什么宝物吗?还说有很多天材地宝,宝呢?我怎么一点渣都没看见?”   “要不就是被人拿了,要不就是有人破解了幻境但还没人拿到宝物,这地方还有东西。”   肯定有东西,那柳致好歹也是个金丹大圆满,就算不是什么能拥有秘境的大能,五百年走过来,得到的宝物肯定也很多。更何况他是散修,散修最喜欢囤东西。   不过这片荒地里,宝物会在哪儿?   她给其他三人使了眼神,一起搜寻着可疑的地方。   旁边有离得近的人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也四处查看,有些人还很怀疑似的盯着周围人身上看,认为宝物早已经被破解幻境的人得手了。   但破解幻境的到底是谁呢?是缘水宫的那群女修,还是闻风而来的散修里藏着的高手,还是那边站着的一看就是厉害人物的冷脸黑衣女修?   大家都对周围人心存怀疑,之前最忍不住气走进幻境里的那两拨人都开始互相刺探了,说话声阴阳怪气的。   这时候缘水宫的那群女修找了过来。八九个人围在一起,统一的浅蓝色道服和复杂漂亮的头饰让她们异常显眼,走到哪儿,其他人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道友,”依旧是那个叫秦宛夕的女修开口,“你们也来了。”   这问题没有明显的提问意思,卿云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周郁林也不说话,苏半夏就是个不打算太快参与高层谈话的弱鸡,挠挠脸也不开口。   没想到平常最会与人说道的安阳,这时候觑着那个脸红女修,也跟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导致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旁边立马就有人嗤笑出声:“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滋味儿不好受吧?居然还能有人不理会你们缘水宫的人呢,啧啧,缘水宫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人家四个人都敢当众下你们九个人的脸。”   缘水宫女修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听着动静看戏一样指着她们说说笑笑。   卿云偏头去看说话的那个人,穿得和凡间世家公子一样华丽,但这种说话语气让人很不喜欢。   “他是谁?”她问。   那人明显噎了一下,眼神很不善地盯着她看。   “你又是谁?别以为长得一副漂亮样子就能随便说话。”   安阳嘁一声,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会儿:“哦,这是鸣华派的弟子吧?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感觉像是快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和天道肩并肩的六派之一。最近可能准备冲三宗吧,所以傲气得我差点以为是落云宗的弟子。”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那人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野鸡,瞪大眼睛就要怒而发言,但卿云没给她这个机会。她问了个自己觉得很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说像落云宗弟子?他们很傲气?”可是那次从赤蟒嘴里救下他们,他们明明很配合很听话。   安阳:“可不是?他们道服华丽得像要登基了,哪像破穷酸剑修,你全身上下的东西还比不过人家一块剑佩。”   “………”   其他人又是哄笑,显然这些看法都是大家有所耳闻并一致认同的。   ------------ 第一百章 灵物一条街   安阳阴阳怪气说了几句,那边鸣华派的弟子忍耐不住,沉着脸问:   “你们又是谁?这么讽刺落云宗,也不怕待会儿出来个落云宗的弟子与你们打起来?”   在鸣华派弟子看来,他们没穿统一道服,看起来像散修,又有个拽得二万五八似的女修,还有个长着张臭嘴到处乱喷的男修,看起来就不像是三宗四门里的规范子弟。   安阳呵呵一声:“真是没想到,你第一句话是为了落云宗争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落云宗的弟子呢,还是说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你们鸣华派已经和落云宗关系好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缘水宫弟子里那个脸红红女修忍不住笑了一下,被身旁的师姐瞪了一眼。   那鸣华派的弟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脸色变来变去。   卿云持剑的手往前伸了点,剑鞘拦住安阳的动作,然后冷淡地说:“再找一找,找不到就该走了,我们还要事情,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她不欲和这些鸣华派的弟子多说话,也不想让人觉得东西在他们身上,就用了找玄镜石的任务当理由,公然说出来要找那宝物,找不到还能有理由直接走人。   安阳往回退了半步,不和鸣华派的弟子多费口舌了,继续找东西。   不过才找了一下下,周郁林突然说:“不用找了,应该是有人拿到手了,走吧,我们莫名其妙在这里费了这么多时间,任务之期只剩两天了,还要去别的地方。”   卿云一顿,心想他倒是更会骗人。   “那就别费时间了。”她沉了声音,率先转身,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苏半夏还在认真寻找呢,陡然听到他们的对话,还有点懵,想着什么时候只剩两天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他们演戏给别人看呢。   她就和安阳一起,一个装傻一个装傲,跟着往回走,边走边问:“被谁拿了?真的不找了?据说还是个金丹大圆满呢,东西肯定多的啊。”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宗门少了你东西?”   “可是我们莫名其妙被卷进来,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还什么都没拿到,不划算吧?”   “那幻境又没消耗你的命,有人破解了都算好了的,否则得在里面不停轮回到死,飞来横祸你还想得到点什么,回去就问问凛直真君是不是亏待你了……”   说话声渐行渐远,好些人都注意着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最后那句凛直真君,比较了解三大宗门的人已经猜到了他们四个的身份。   “那是清剑宗弟子?”   “若是清剑宗弟子那就合理了,人家确实看不上一个金丹散修遗留的宝物。”   “难怪能和鸣华派的弟子呛口,原来是清剑宗的人,还有任务在身吧?在北门外我看见他们从石林那边过来来着。”   “幻境破解的时候他们也有些茫然,那男修还抱着缘水宫弟子不知所措呢,应当不是他们。就是那里面黑衣服的女修,看起来有点厉害,平常没听说清剑宗还有个冷冰冰的女弟子这么漂亮啊。”   “傻了吧唧的,不知道吧?那是清剑宗的卿云!那个天生剑灵体,结丹时有九道天雷的那个!”   “嚯!”   议论声一下就大起来。   秦宛夕看了看自家师姐妹,使了个眼神,然后缘水宫弟子在其他人的议论声中跟上了卿云他们的足迹,也从荒地里撤走了。   重新回到万州城中,卿云四个在安阳的带领下进了著名的灵物一条街。   这次卿云戴了面纱,是安阳忍痛请客,周郁林付钱,现买的饰物。浅紫色的珍珠半面纱,珍珠链挂在双耳上,往下薄薄一层纱能遮挡住鼻梁以下的部位。   苏半夏凭借着性别为女,也蹭了一条,喜滋滋地翻来翻去爱不释手。   卿云不是很喜欢戴面纱,戴上后说话时都是蹙着眉头的。   “周师弟,你刚才说有人拿到了那些宝物,可是看出了什么?”   周郁林温声道:“应该是缘水宫的人拿到了。幻境消失后,她们是从不同的地方聚集到一起的,并且神色有异,其中有个女修还隐隐有些激动。”   安阳左右注视着街道两边摆摊卖的东西,不在意似的摆摆手说:“也不算意料之外。就为了个金丹大圆满遗留下来的一点宝物,派出这么多弟子,在里面折腾了一两天,拿到点东西也还算合理,对得起她们的付出。”   周郁林笑了下:“师兄抱了那位脸红女修后,好像就对缘水宫的人持有很好的态度了。”   “……这从哪里扯上的关系?!连在一起说很有歧义的好不好?”   苏半夏:“可是安阳师兄你脸好像有点红了哎。”   安阳宛如将要烧开的水壶,瞪他们两眼,语气生硬地强行转移注意力。   “盯着我的脸看干什么?!不是要买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吗,抓紧挑!”   说完就随便停在一个小摊边上,蹲下去捡了两个小巧玲珑的法器,以及隔壁道友摊位的禁言符箓,转交给他们拿着。   “手中有东西,心中无八卦,趁着我反悔之前,赶紧买,我请客。”   周郁林:“师兄,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但最后还是我付的灵石。”   “师兄师弟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你还不是半剑峰的人呢!”   说完就愤愤地把禁言符箓给拍在了他身上。   那摆了张破毛皮当摊的隔壁摊主,见状立马伸手要钱,笑眯眯地冲着安阳说:   “道友,灵石。我的禁言符箓可是很厉害的,保管他三个时辰内不会理会你。”   卿云对着安阳说实话:“他平常也不怎么搭理你。”   周郁林眨眨眼睛。   安阳恨不得马上再买一张禁言符箓给拍在卿云身上。   然后苏半夏挡在了卿云面前,对着安阳呲牙:“哎哎哎,小师姐只是说点实话嘛,别生气别生气。”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你也禁言好了!”   说是这样说,但被禁言的周郁林不付钱后,安阳自认囊中羞涩,还是没能再买上两张符箓。   倒是卿云自己买了隔壁摊位的两个小法器,看起来小巧可爱,实际上却很锋利的那种,得到那个卖法器的摊主一阵夸。   “看道友你天姿国色冰肌玉骨气质清冷,就知道你肯定是个识货的!这可是出自神机门的法器!”   ------------ 第一百零一章 这可是陆鹤禁洞府里的野草!   神不神机门她看不出来,但是嘴皮子这么溜的人,除了安阳她还是第二次见。   卿云掏了灵石——出门前师兄给她准备了很多,生怕她会被困死在没钱用的境地里。   付钱后看了眼没动静的苏半夏,又伸手递过去两块灵石。   “苏师妹,想要就买一个。”   苏半夏连忙拒绝:“不不不,不用了小师姐,这样下去我还没赚到钱呢就债台高筑了。”   卿云可不是会和人客套的,苏半夏说不要,她就直接收回去了。   “那好。”   苏半夏:……再劝劝我不就心动了吗我的小师姐啊。   安阳嘲笑她一声。   离开那两个摊位后,他们继续往里走。   卿云做主,把周郁林身上的禁言符箓给撕了下来,交还给安阳,听他问起那个诡异幻境的事。   “身后没人跟着了,说吧,那个幻境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破解的?我直觉,破解幻境这事儿比那什么遗留的宝物重要多了。”   卿云长话短说:“是那个陨落的散修拿到了一个可以托生心魔的东西。”   安阳眉头一皱:“心魔?你是说,我们经历的幻境其实是他的心魔?”   进阶渡劫的人必须度过心魔劫这他知道,可是搞这么多人进去那个人的心魔劫是要干什么?大家排排坐一起渡劫一起进阶啊?   “说是心魔劫,其实与幻境没什么区别,”她继续说,“只不过这个幻境不杀人,如果没人破解,大家只会一直在里面不断重复轮回,从外面看来,就是所有人消失在那个村子里再也回不来了。”   镜元洲上有进无出的地方也有,不过他们从不知道心魔劫也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安阳又问:“那你是怎么破解的?”   “旁观者里有个孩子,是这个心魔劫的应劫人,也就是那个陨落的金丹大圆满散修,只要找准他就可以了。”   周郁林看着安阳,说了句:“不过师兄和缘水宫的女修一起,应该没空注意旁观者里的孩子。”   “……误会,都说了是误会。这都怪那个心魔劫,是有人在操控我身体!”   说完又急吼吼地转过去再提问,势必要压下这个话题。   “找到了应劫人,然后呢?你肯定拿到了东西对不对?好端端的心魔劫怎么会变异,破解之后你又对那遗留的天材地宝不甚感兴趣,肯定是那个东西够厉害。”   苏半夏和周郁林也看着她,他们还好,毕竟不在一起,周郁林和她一起的却也没见过那个东西,幻境破解前她好像经历了些不一样的境遇。   “是拿到了,”想起那个黑色珠子,她又下意识蹙眉,“和上次筑基期的秘境有关,还和周嵊有关。”   三人齐齐皱眉。   “难道这个散修偷了咱们宗门的宝物?还是周嵊的宝物?”安阳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可是周嵊能有什么宝物这么厉害,他不就一个浮世珠?”   苏半夏:“听起来安阳师兄你对周嵊师兄很了解的样子。”   “也不算了解,主要是各种道修之间的特征非常明显,比如剑修多穷酸,丹修多脆皮,法修多壕气。法修多靠法器作战,多点法宝也不算什么,而我们周嵊师兄呢,是法修的命,装怪的病,认为法宝不是特别好的话干脆别要。所以这么百来年,也就见他用过浮世珠。”   周郁林笑道:“你还不叫了解?而且有句话也不太准确,师兄你好像比师姐要更穷酸。”   “………”   卿云眼中笑意闪过,脚步不停地走向灵物一条街的更里面。   这一条街里,果然是能见到很多小玩意儿,神机门的法器,符阳派的符箓,问丹门的丹药,绀殿寺的佛书,落云宗的云纹手帕,甚至还有人售卖“清剑宗绝色美男陆鹤禁洞府里的一株野草”。   四人大受震惊,安阳就直接奔着那个摊去了,一看售卖价格,眼睛都瞪大了。   “这什么野草这么贵?比符箓还贵?!你这符箓是自己画的不是符阳派的吧,成本低到连一株野草都不如。”   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他稍微相信,大师兄洞府里的一株野草价值比符箓还高。   摊主瞪眼:“这位道友,可不能这样说,这不是一般的野草,这是清剑宗陆鹤禁洞府里的,吸收了他洞府里的香气灵气,你买回去种下,也算是和陆鹤禁同种过一种花草了!你不买还有别人买呢!”   “………我怎么能确定这是陆鹤禁洞府里的不是你随便采来充数的?你藏在人家床底下摘的?”   “怎么说话呢?!这可是我向清剑宗的人高价买下的!”   安阳:我们宗门什么时候有做这种缺德生意的人了?   他回头望着卿云,使了个眼神。   卿云抬脚往前走,他连忙跟上去,低声问:“这真是…?”   “不是。师兄洞府里不长野草。”   倒是养了些灵植,不过那些灵植可没人敢动。   安阳松了口气:“我就说,咱们宗门里怎么可能有人做这种剑尖舔血的生意。也不知道哪个傻子会买,女修们虽然仰慕大师兄,也应当不会做这种无脑买卖。”   说着往旁边看,本意是看周围摊位,没想到一眼看见了晃悠的苏半夏,话茬顿了一下。   “哦我忘了,身边不就有一个经常做这种无脑买卖的吗。苏师妹,听说你几年前花了大价钱买了裴渡的擦剑巾?”   苏半夏:“………哈?”   安阳忍不住说教,表情那是十分的痛心疾首:“你说说你,要买也买个最绝色的人的啊!买大师兄的说不定还能转手卖个高价呢,你看看裴渡在这地方有市场吗?”   苏半夏也挺痛心疾首:“以前的我简直瞎了眼,不好好修炼尽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多谢安阳师兄指点,我以后肯定以小师姐为榜样,断情绝爱努力修炼早日进阶!”   “得了吧你,灵石花完了就说断情绝爱好好修炼,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卿云听着他们俩耍宝似的话,走在前头,仍旧专心地四下搜寻两边摊位上的小玩意儿,不怎么兴致勃勃,但看眼神也能知道她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挺感兴趣。   周郁林跟在她身边没多话,只在她盯着某个东西多看了两眼后,会简单讲解两句。   前后四人氛围完全不一样,但都还算融洽。   ------------ 第一百零二章 落云宗 祝余   离开万州后,卿云他们去了琅州,准备去取玄镜石。   这次的路途就不如之前平静轻松了。烈阳草和琥珀丹只是难碰见,不是难取,而玄镜石非常难得。   具体说来如何难得呢,一是认地,玄镜石只出自琅州,其他地方没有;二是认环境,那东西不是活物却和活物一样,喜欢长在湿热的高山林中;三是稀有,这么几年来都不曾听闻有谁得到过一块两块。   关于这玄镜石,最近的消息还是四五年前,有散修得到过一块如同清水镜面的古怪石头,还从那镜面里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照理说如果那石头每一面都犹如镜面,那么把玩的人看到的也应该是自己的脸,结果那传言里却说的是看到了陌生人的影子。   这种奇奇怪怪的消息最能吸引人,所以这么几年也没少有人去琅州寻找玄镜石,可惜至今还没有消息说有谁找到了。   所以这一趟,是肯定困难重重的。   琅州在万州的东北方向,距离上千里,从空中看,就处在清剑宗和落云宗之间,距离落云宗更近。   去往琅州的路上,他们就没再乘坐飞舟了,御剑飞行一段路后再徒步行走,三日之后,就到了万州与琅州直线距离之间的捧绿峡。   这一路以来,他们说得上是风餐露宿,绝不在某个地方多待,所以遇到的道修不多,碰到的妖兽倒是不少。   苏半夏第五次举起诵阳剑,捅向那飞扑过来的鬣狗,瞪大眼睛紧咬着牙猛刺几剑,脸上全是坚毅,等到面前淌了一滩腥臭的血了,她才抖着腿肚子拖着剑走回卿云身边。   “小师姐,我处理掉了。”这可真是,穿越女不是应该有修炼金手指的吗,为什么还需要从零做起打小怪啊?   她说话声音都仿佛含着一股疲惫,卿云听了,却只是勉强点头,出口的仍旧是挑剔。   “比昨天进步一点了。可是苏师妹,你要知道,如果到了命悬一线生死之时,你这样的实力连逃跑都做不到。”   苏半夏跨起个脸:“我知道的,可是赤蟒那次给我留下的阴影真的太重了,要恢复之前的对敌状态,可能,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妖兽不会给你时间,”卿云依然不露笑意,审视一般看着她,“百宗大比在即,你难道要当着三宗四门六派的人,当着凛直真君的面,在擂台上被人打得站不起来?”   安阳在不远处的溪流边上抓鱼,这会儿幸灾乐祸地补充一句:“那凛直真君可能要再打她一顿,然后把她扔去百炼峰闭关个百来年,不冲上金丹不让出来那种。”   苏半夏打了个冷战,立马又举起剑重新冲向了那林子里。   “小师姐,我这就再去捅几只鬣狗!”   卿云刚才还背在身后的手垂在身侧,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教导师妹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难以想象以后要是修为更上一层,到了可以收徒的时候,该怎么教导弟子。   不如交给师兄好了,或者干脆不收徒,做一个游历天下毫无牵挂的人也很不错。   “师姐。”   周郁林突然叫她,语气有些凝重。   她往那边走了两步:“怎么?”   “这溪流里的鱼突然多了起来。”   “突然多起来?”她走近站在溪流边上看了一眼,那溪流原本是清澈见底的,就算有鱼也是零星两条的小鱼,现在却是一群巴掌大的鱼奋力地往左边游动,几条几条接着,连成一片。   像是上游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们。   抓鱼的安阳像是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赶紧捞鱼。   “这鱼一看味道就很好,被惊吓了拼命游动过来,肉质又能紧实不少,烤着吃肯定不错。”   等他捞了几条了,卿云开口制止:“好了,后面有东西过来了。”   安阳也不贪心,和周郁林一起往后退开,三个人向右看向上游。   越来越多的鱼聚在一起拼命游动,溪流的水都被搅动了,然后隔了一段距离,后面出现了一只凶神恶煞的,受了伤的妖兽。   背脊冒出水面,粗壮的前肢往前一拍,溅出一阵水花,那受伤的嘴大张着,粗重地喘着气。   周郁林不动声色地往前了半步,卿云面前一下就被挡住了,她注意到他宽大的袖袍下已经亮出了听云剑。   “稍安勿躁。”   她淡声道,手里的剑鞘碰了下他的剑,然后说:“后面有人过来。”   不多时,后面还真有人说话的动静传来,悉悉索索的,听起来还不只一个人。   卿云侧身,拉着周郁林往身后的草丛里躲了点。再去看那上游林间闪过的身影,接连几道白色影子快速穿行着,看起来不像是散修。   既然不是散修,多半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追着溪流里这个大家伙来的,应该是什么任务。   这种情况还是不要站出来了,在别人的猎物身上捅一刀然后抢功劳这种事她不太感兴趣,即便她没有这个意思,被人误会了也麻烦,还是避开让他们走比较好。   于是周郁林回头询问她时,她左右看了眼,就说:“避开吧。”   “好。”   他们离开了溪流边,退到另一边的矮山上,在一处拐弯后站着,确保那些人看不见。   卿云站在那高地上,在树后静静注视着下面显现出全身的几个人,目光落在他们白色道服上,很快蹙眉一下。   云纹,落云宗的人。   这个特征挺明显的,周郁林和安阳都认出来了。   安阳小声说:“这是落云宗的人啊,看见没,活生生的例子来了,同样是白色道服,他们的是不是华丽许多?就跟修仙界的天潢贵胄一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落云宗多有钱地位多高……等等,那是——”   “祝余?!”   听着满满的惊讶,卿云侧目:“谁?”   “落云宗的祝余,你不知道吗?!和我们大师兄,衍天宗的沈槐序齐名的弟子,他们仨并称三大宗门三枝花。”   “………”她表情有些难以理解,“那是什么荣誉?”   “不重要但人人乐道的荣誉,当然了,他们还是没大师兄这么有名的,毕竟三大绝色里没有他们俩。”   安阳说起这种八卦话题来挺兴奋,旁边的周郁林突然插话道:“师姐,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 第一百零三章 你们清剑宗有没有联姻的打算?   卿云愣了一下,然后立马看向下面那群落云宗弟子前进的方向。   他们把苏半夏给忘在下面了。   而苏半夏斩杀鬣狗的地方,刚好就是落云宗弟子会路过的地方,所以他们肯定会碰见。   那刚才避开根本就是做无用功,现在下去的话,人家落云宗的立马就能知道他们刚才是特意躲开的。   这情况略有些尴尬,刚才说要避开的时候他们仨都没想到还有个正在兢兢业业斩杀鬣狗的队友还在下面。   安阳咳嗽一声:“那个什么,苏师妹她还在杀鬣狗呢?要不我们下去就说,我们是在这山上探查了一下情况,听见动静才往下赶的?”   周郁林:“或者说,我们刚才追着妖兽跑上这山上了,没注意到那群人的到来,现在只是想去接苏师妹。”   卿云刚要张嘴,想说为什么必须要有理由,然后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道高昂的尖叫声。   安阳:“苏师妹这是被鬣狗咬了还是被落云宗的人咬了?”   管她被谁咬了,卿云提着剑就往下走,从高地飞身跳到下一层的树枝上,然后再次飞身下跳,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平地上。   接着纤细的黑色身影在草丛间穿梭,沿着溪流边上追了过去。   周郁林和安阳赶忙紧随其后跟上去。   树林里,几只鬣狗尸体中间,衣袂上沾染了血迹的苏半夏正握着剑和对面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蜿蜒而过的溪流里,那只丑陋凶恶的妖兽匍匐在水中,还在不甘心地粗吼着。   苏半夏左右张望一圈,没看见自己的队友三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只好再握紧剑柄,警惕地看着对面几个人的云纹道服。   她认得这衣服,刚穿过来的时候,和赤蟒的战斗中,就有落云宗的弟子。   只是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会出现这几个落云宗的弟子,而且看起来还来势汹汹挺不客气的。   里面有个弟子好似认识她,正要开口,却在看了眼中间那个男修后又闭了嘴。她沉不住气,先开口问:   “请问各位道友,可是有事?我只是在此斩杀伤人的鬣狗而已,应当并未影响道友们的事吧。”   对面有人就问了:“你是何人?为何会刚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这妖兽可是我们早就射杀了的,只不过它逃脱出来了而已。”   这样的人仿佛浑身上下都写着“看见我这华丽的一身了吗非常不好惹劝你赶紧离开我的猎物”。   苏半夏有点忍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勉强好言好语地说:   “道友,讲点道理,是我先出现在这里,然后这个丑东西和你们这群…天之骄子后面才突然冒出来的,还吓了我一跳。我完全没有想要你们这个丑猎物的意思,能不能别把路边的陌生人想得这么坏?”   中间那点停顿,让人觉得她当时更想说的是“这个丑东西和你们这群丑东西”。   然后就有人受不了自己的威严被挑战了,直接挥剑一斩,剑气冲在溪流中的妖兽身上,给它多添了一道致命伤,但同时,多余的力道直接冲着苏半夏而去。   她心里一惊,举起诵阳剑抵挡,却不防与此同时还有条古怪的铁链爪子飞了过来,她心里握草一声,正要再挡,侧方一道黑色丽影快速靠近,几乎是眨眼之间,那飞爪在半中间就被截住了,铁爪撞在剑刃上,“叮”的一声发出脆响。   卿云单手持剑往侧方一举,横在苏半夏面前,飞爪抓在了剑刃上,然后被她流畅自然地往前一划一收,那东西就被打了回去,出手那人手忙脚乱收着铁链。   距离她飞身出现到现在,也就几下功夫,常人多眨两下眼的时间里,她已经解除了苏半夏的危机,再抬头看她,身后那束起来的墨色长发还正被风拂起来没落回原地呢。   苏半夏几乎立刻就眼眸水汪汪地望着她的后脑勺,拐着十八个丸饱含深情地叫了声:“小师姐~他们欺负我!”   后面跟着飞奔过来的安阳措不及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落云宗的弟子陡一看见她,齐刷刷一愣。   然后有人一脸激动地指着卿云对着自己的师兄弟说:“那是清剑宗的小师姐,上次赤蟒一战就是她救了我们!”   “清剑宗的小师姐?”   众星拱月般的那人终于开了口,一听就是吊儿郎当带着少年傲气的感觉。   这一句之后,他又态度大变,一脸笑容地收好剑,再出口时态度已经好了很多,就是那话让卿云不是很适应。   “小师姐长得好漂亮,厉害的剑修果然都长得好看。清剑宗有和我们落云宗联姻的打算吗?”   “………”   安阳替苏半夏把这个未翻的白眼翻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联姻也不会把小师姐交出去,你死了这条心吧祝余。”   中间那个少年扭头看向他:“你认识我?”   “拜托,你们落云宗道服如此好认,你身上穿的又是最华丽的,额头中间还有个红痣,谁不认识你啊?”   苏半夏:……啊这,后面我们仨好像都不认识啊。   卿云确实不认识,她甚至还是第一次听说祝余的名字,不过耐心看那人两眼,觉得还算对得起安阳所说的,勉强和她师兄齐名的荣誉。   少年气很重,鲜活又灵动。   她唰一声收了剑,并不多和对面的人说话,回头问苏半夏:“都处理好了?”   苏半夏连忙点头:“都好了都好了,连窝里趴着的都被我给引出来杀掉了。”   “那就走了,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三人完全没置喙她决定的意思,跟着收了剑往林子外面走。安阳抱拳说了声不好意思:“各位道友,我们不同路,这就先告辞了,水里那东西你们随便收,我们是不会横插一脚的。”   他们也都友好拱手。   刚走出林子,后面就传出那妖兽最后的吼叫声,落云宗的弟子利落斩杀了妖兽,收好战利品后跟着往林子外走。   没多时,卿云就听到后面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直跟着他们。   安阳小声说了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跟上我们了?”   卿云站定了,转身看向他们:“道友何意?”   祝余肆意笑着:“道侣哦不,道友,你们去哪里?我们可否同行?”   ------------ 第一百零四章 有很多道侣也没关系   卿云对那句“道侣”很不喜,干脆又直接地拒绝了他。   “我们不同路,道友不必再跟着。”   “等等。”   祝余又叫住了她,诚恳道:“不同路可以,切磋切磋?”   有些莫名其妙,她眉头皱了下,在心里把之前对他的评价都收回——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一点不配和师兄齐名。   于是语气更冷淡了些,说:“没兴趣。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她转身就走,墨色发尾在空中荡漾半圈,留下一阵隐约的香气。   祝余想都没想就快速上前两步抓住了她,卿云眸光冷凝,甩手挥开他,下一刻就拔剑相向,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剑尖直指他的喉咙,毫不留情地挥剑左右一划!   尽管祝余反应快,立马往后仰头退开,也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并着两指抹了下脖子上的那道伤口,指腹上满是血色。   不过他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反而压抑着蠢蠢欲动的兴奋似的,态度炽热得十分诡异,还用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指了指卿云,又指了指他自己,兴奋道:   “你是天生剑灵体,我是天生剑体,我们天生就是最配的不是吗?我等你的出现等了好久了,真的不切磋一下吗?”   天生剑体?   卿云终于正眼看了他第二次。   在她身后的安阳和苏半夏两人,表情大地震似的,看看一脸兴奋的祝余,再看看一脸冷淡的卿云,最后又看了看身边沉静不动的周郁林,啧啧两声。   安阳:刺激,刺激,师弟不仅脸绿了,这头顶也要绿了?   苏半夏:修罗场啊修罗场!小师姐就该这么风华绝代引人爱慕!   安阳:苏师妹你猜猜这个落云宗能不能有机会?   苏半夏:他们俩赶紧打起来,打起来!两败俱伤之后,小师姐就会觉得武力值最强的还是大师兄!   两人小表情多得很,引起周郁林的注意,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   卿云倒是没注意,仍旧看着对面的祝余。   “道友如果真的只是要切磋,还是等百宗大比……”   “不,我等不了,我们现在就切磋。”   “我是告知,不是商议,”她语气冷硬,半点没给面子,“我说了等百宗大比,那就等着。现在休要纠缠。”   态度这么强硬,声音偏生如此清冷怜人,让祝余愣了一下。   他身后的其他落云宗弟子欲言又止,似乎是担心他被下了面子会生气。   不过再一次出乎意料,祝余呐呐地点头答应了。   “那,那就说好了,百宗大比上不管能不能抽到对战牌,你都要和我比试一场。”   卿云没说话也没点头,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利落收剑转身走人。   周郁林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祝余,第一个跟上她。   等他们四个走出一段距离了,祝余仍旧看着他们背影。   还随手拔了根狗尾草,咬在嘴里一动一动的,抱着手,脸上满是桀骜不驯和兴奋。   之前开口叫出卿云身份的弟子小心翼翼问他:“祝余师兄,你真的要和那位小师姐……”   “那是我道侣,”祝余转头看着几个弟子,很正经地说,“她是天生剑灵体,我是天生剑体,我们合该就是道侣,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有人弱弱道:“可是那位小师姐她看起来,好像,好像没这个想法啊。”   祝余瞪了说话的人他一眼,眉心红痣越发鲜活,那双眼睛都仿佛带上了霞光。他把狗尾草一吐,恶狠狠道:   “她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   “好像……有啊。”   他又一瞪眼:“谁?谁能比我和她更合适?”   “清剑宗的人啊,如果有人喜欢她,再靠着同门的关系日日相处,肯定会比‘天生适合’更加让她注意啊。”   “还有还有,不是说衍天宗那个沈槐序,也是仰慕这位小师姐吗?祝余师兄,你们齐名,万一她就是看上那个沈槐序了呢,好歹人家并肩作战过,传闻还有个孩子。”   这消息够劲爆了吧,祝余师兄你就别一厢情愿往前冲了,没见人家小师姐都不带给你个好脸色的吗。   哪知道祝余听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孩子又怎么了,没关系,修为高神通强的人,注定会成为雄霸一方的大能。大能多有几个道侣也正常。”   其他弟子震惊:“……祝余师兄,想不到你思想如此前卫。”   都能和人共侍一道侣了,掌门听了不得跳脚?   祝余还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微动:“总之我和她肯定会是道侣,其他的不用担心,成为道侣后我们就可以日日切磋,我一个天生剑体难道还不如其他人得她青眼?”   “……”这是去找打的,不是去找道侣的吧?   “不过,”他又高深莫测地笑了下,拍掌决定,“以免有些修为低的对手拉低她的对战水平,我决定跟上他们。日日相处的不仅可以是同门,同伴也可以啊。”   其他弟子:…好么,都已经开始考虑争宠了?   他决定了的事也没人敢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脱离队伍,追着清剑宗四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剩下几个弟子面面相觑。   “你们觉得……”   “祝余师兄心里只有切磋,人家只会觉得他是上去挑衅的吧?”   “怎么办?回去如实说,说他偶遇未来道侣,追着清剑宗小师姐跑了?”   “不然还能怎么说?说他追着人家去争宠的?”   “这要是没成,也太丢脸了。”   “走吧走吧,回宗门。”   捧绿峡里多低矮山体,峡底多溪流,因此入眼全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空气清新呼吸舒畅。   卿云他们边速度不慢地行走着,边谈论起刚刚那个少年。   “他是天生剑体?和我的神通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安阳回答说:“没什么相似之处,他是在修炼剑法剑诀上天生比别人容易,还能同时修炼多种剑法,但不能像你一样用别人的剑。不过巧的是,他修炼的其中一种剑法,可以幻化出千万把剑来,和你那天女散剑的壮丽景象有点相似。”   她还有些蹙眉,周郁林就在旁边补充一句:“师姐你可以任意操控别人的本命灵剑反杀剑主人,可是他只能用自己的剑努力对阵才能伤害到对方。”   通俗一点,他没她强,是个闹腾的弱鸡。   ------------ 第一百零五章 魔修倒是起床活动了   这下卿云懂了。   “那他为何说剑灵体和剑体天生相配?难道我能用他做剑?”   安阳:“……你很有想法,我很想看到这个场景成真。”   周郁林看他一眼,继续说:“师姐,你不用放在心上,落云宗的弟子好斗,他说不定也是突发奇想而已,没有天生相配一说,是否成为道侣也和修为高低没有绝对关系。”   “对,好斗是真的。他们落云宗比试方式很残忍,不到最后一刻不认输,所有地位都来自于能力高低,所以人人都好斗。”安阳道。   苏半夏小声问:“那他的修为很高?”   “是挺高的,没见他是被其他人围在中间的?众星捧月的待遇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据说他们落云宗这次选拔赛比试,他是这代弟子第一名。而且长得也不错对吧?眉心红痣,桀骜不驯,尽管年龄也不小了,仍旧一副永远少年的样子。”   “听起来安阳师兄你好像很羡慕啊。”   安阳切一声:“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多炼制两颗青春永驻丹不就行了。”   苏半夏两眼放光:“安阳师兄,我赊一颗!”   “不赊账,你少做梦。”   两个人又开始嘀嘀咕咕,卿云却还在想着天生剑体四个字。   少年那眉心红痣,热烈张扬的样子也时不时闪过一瞬。   周郁林垂眸安静跟在她身边,不发一言。   穿过捧绿峡底,需要往上翻过一座山,山上林木丛生,不适合御剑飞行,仍旧只能步行上去。   林间幽静,卿云避开枯木杂草,回头对后面三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侧耳倾听这林间的动静,抬头看着四周树木上停留的鸟类。   因为阴灵鸟和胜遇鸟的缘故,她对各种各样的鸟十分戒备,对它们发出的叫声也一点不喜欢,只觉得声声都可能是会对神识有损的攻击。   正行进间,走在最后面的苏半夏肩膀上突然覆上来一只手。   她顿时浑身汗毛直立,僵硬地转过头去,吓停的心跳声加上一片空白的脑子,让她忍不住想要尖叫。   然后在尖叫声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的嘴被捂住了,脑袋被迫后仰,身后那人嘘了一声,压着声音说:“别叫,自己人!”   说完这句话再抬头,前面三人已经转身盯住了他。   安阳:“……祝余道友,你这是?”   祝余一接触到卿云的视线,立马松开手,两手作投降姿势,笑嘻嘻的模样果真是张扬鲜活。   “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们一道。这里离我们落云宗不远,要不要去做个客?”   卿云眸光冷淡,不说话。   安阳只好又道:“不必了,我们有事在身,不好浪费时间。等任务完成,回来的路上再经过的话,再去叨扰。”   祝余像听不懂他的拒绝,又靠近一步,说:“没关系。那我和你们一道去完成任务吧?我比你们熟悉这边地形,可以帮忙。”   周郁林笑了声,目光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落云宗弟子如此闲?你们闲可我们不闲,有事在身的意思道友听不懂吗?”   安阳哎哟一声,心想这大姑娘师弟终于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讽刺别人了。   他作为师兄肯定要帮忙啊,于是他也跟着说:“祝余道友你还是别浪费心思了,我们真有事要忙,你再打岔咱们小师姐可是要拔剑砍人了。”   然后祝余表情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看着卿云说:“可以啊,拔剑吧!”   安阳:“………”有毛病啊落云宗的人?   卿云已经有些不耐烦,皱眉看着他眉心那颗鲜艳的红痣,下一刻,在祝余陡然变了的表情中,他的佩剑自己出了鞘,速度极快地围着他身体嗡嗡转了一圈,然后在他动手抓住之前,剑尖戳在了他眉心上。   正好指着那颗红痣。   祝余这次是真的变脸了,沉眉吃惊地看着她。   “别再跟着。”   卿云威胁性地丢下这句话后,带着安阳他们继续往林间深入。   祝余的佩剑仍旧指着他的眉心,像失去控制了一样不听指挥。直到四个人的人影消失不见,剑才陡然落下,被他眼疾手快地接在手中。   如果说之前是陡闻大名想结交,那现在,他对卿云就是十分,非常地感兴趣了。天生可以无差别感知剑灵,操控他人本命灵剑,这个神通远比听闻的来得厉害。   所以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后,仍旧选择不听卿云的警告,再次跟了上去。   “这是捧绿峡周围最高的山,绵延百里,林间多猛兽。如果要直接横穿过去,头顶那些鸟会吵醒里面的妖兽。”   追赶了一阵后终于追上了人,他拨开挡住路的杂草,说了句最稳妥的话,但抬头时却看见卿云他们凝重的表情。   安阳是唯一一个还有心情说笑两句的人,但脸上也带着十分的警惕和严肃。   “那你可说错了,猛兽没被吵醒,魔修倒是起床活动了。”   魔修?!   祝余立马拔剑靠近,自动当了他们队伍里的第五个人,背对着彼此,皱眉注视着周围动静。   魔修是苏半夏发现的。   他们刚走进这林间深处,她就颤颤巍巍说怎么有两道黑黢黢的影子闪来闪去的。   然后周郁林拿出了一个罗盘,片刻后说有魔气的存在。   魔修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存在,有些魔修常在魔域之外的地方走动,有的还会猎杀道修和凡人,制造小部分动乱然后消失不见。   但道魔妖之间,还暂时存在着“和平共存”的协定,就算知道魔修作恶多端,但没人抓住现行,只能忍气吞声自己报仇,于是也常有听闻道修斩妖除魔的。不过没人也没魔,敢真正大开杀戒挑起道魔大战。   他们在这里遇上魔修,虽在意料之外但也不算多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是苏半夏为什么能这么精准地探查到魔修的存在。   要知道魔修最擅藏匿,就算猎杀人也是出其不意偷袭,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更别说他们还会附身夺舍,稍不注意,自己的队友就会变成魔修二号,所以每个道修身上都会带着测魔罗盘,以此来探查是否有魔修存在。   卿云隐晦地打量了一眼满脸警惕的苏半夏,沉声问周郁林:“罗盘指向哪里?”   “左右都有,可能是魔兽,行动很缓慢。”   ------------ 第一百零六章 你总有一天会入魔的   在高低之分更加严谨的修仙界,凡是物品,都被人为分成了三六九等。   生命体比如灵兽,妖兽,魔兽,非生命体比如高低阶丹药符箓等。虽然评定高低之分的理由不全相同,可是有一个道理是除去大部分道修外大家都认同的——都是人为感性区分的。   如同魔兽和妖兽与灵兽的区分,真要说起来,有很多魔兽和妖兽实力都非常强,特别是魔兽,被魔修像养蛊一样养在魔域里,经过千百次嗜血才出来,实力不用说,一旦遇上肯定要见血,但在人为区分的地位高低之中,灵兽为尊,魔兽被认为是最底层的东西。   好在那种养蛊一样养出来的魔兽一般都很珍贵,魔修轻易不会放出来,否则大家的评价大概得被迫改上一改了。   卿云抬头,屏气敛息地注视着林间树梢之间,握剑的手紧了紧。氛围陡然胶着紧绷起来,五个人都打起万分精神,谨防神出鬼没的魔修魔兽会突然出现。   唰!   周郁林那个方向的林间突然闪过一道不似人身的黑影,大家都下意识转过去,没想到另一边,苏半夏那边也闪过一道冒着魔气的黑影,而且距离还很近,近到能闻见浓重的血腥味和古怪的低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这次他们没有全都转向那边了,五个人仍旧抓紧了剑各自盯着自己那个方向看,安阳手指间都夹好了几颗雷丹,就准备等魔修胆敢再靠近一点,就扔过去炸死他们。   又是唰的一声!   这次那个魔气四溢的影子直接冲着他们扑了过来,惊人的前后肢伸展度,加上滴着恶臭涎水的庞大血色兽头,让卿云眼瞳微缩,想也没想就拔剑捅了过去,剑刃闪着冷铁的光亮,直冲魔兽的颈部刺去。   看起来庞大的魔兽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但因为及时躲避而错开了一点位置,最开始对准苏半夏的方向,落地后变成了正对卿云的方向。   没人发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卿云半点没停地举剑再斩,随之而起的剑气震荡起地面上的枯枝树叶,裹挟着足以起到震慑作用的罡风,平地横扫,逼退了那头魔兽十来步远。   它像是被激怒了,像鬣狗捕食前一样垂下头颅,幽绿色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卿云,然后张开嘴怒吼一声,腥风扑了他们五个人一脸。   卿云嫌恶地皱了下眉头。   祝余看她一眼,等那魔兽再冲上来时,兴致勃勃地复制了她刚才那一招。   他是天生剑体,对各种各样的剑法剑诀再亲切不过,看她用了一次就能把那一招给学了个九成九。   “怎么样?还不错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确实天生相配了?”   卿云还盯着那魔兽没动,嘴里淡然吐出两个字:“聒噪。”   祝余:“……”   安阳捏紧了雷丹,应景地笑了声。   五个人都精神紧绷地盯着那魔兽,但它却好像没打算再扑上来,只是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然后张大嘴又是一阵腥风。   这时候林间树梢突然沙沙地响起来,被风吹过似的摇动不停。   卿云仰头搜寻着制造出这阵动静的东西,但无果,倒是对方先开口说了话。   “清剑宗弟子啊。”   那是一道苍老的女声,阴郁中带着不怀好意,笼罩在五人头顶,一会儿好似在左边,一会儿又好似在右边,换来换去,辨不清那人的方位。   “这就是那个天生剑灵体?长得倒是一副好模样,可惜神通太强,虚伪的道修都不太欢迎你。”   不欢迎她?谁不欢迎她?   对方又说:“你还不知道吧,九道天雷出现,有人就坐不住了,派了人出动,吩咐务必要阻止你长成。   你看,道修就是这样虚伪卑劣,残杀同类的事他们也做,却不敢如我们一样大大方方表现出来,说不定改日碰见你,还会伪装成贴心前辈嘱咐你好好修炼。你们道修惯是这样假仁假义的,还自诩是靠仁善成为这镜元洲上第一种族的。”   卿云握紧了剑柄,面色不改:“阁下说这么多,是何用意?”   “何用意?用意就是,阁下不如加入我们魔族?”   是为了公然拉她入魔?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卿云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才说了道修多虚伪,现在居然要邀请这样虚伪的道修加入你们魔族?阁下莫不是疯了,公然劝说道修入魔,还不如说你是来杀我的。”   “别急着拒绝,”那苍老的声音带着意味深长的笃定,“我们魔族虽然好斗嗜杀,但我们以实力为尊。几千年来,你们道修中也出现过其他的天赋强大之人,我们也邀请过他们,你猜猜结局如何?”   她沉默下来。   那苍老的声音继续说:“他们一开始也这样不屑拒绝,可惜后面全都遭到了你们口中那些大能,前辈的追杀,无奈之下只能堕入魔域。”   说完这些,她又说起魔域。   “天道不仁,给予我们最高的天赋,却又将我们赶去了最难生存的魔域,让我们被圈困在那狭窄阴暗的地方,只能垂涎着你们得到的天地。但天道也是公平的,你们道修千百难出一个济世之才,而我们魔族,如同你这般天赋神通强大的人,不在少数。   如清剑宗这样强大的宗门,也只能秘密培养你,而在我们魔族,你可以随便发挥出全力,以弟子的身份弑杀魔主,取代他们,甚至一步步成为魔帝那都是有可能的,我们只臣服于实力。只要你去魔域,就算你是灵体,无法吸收魔气修炼,魔族也会接纳你。   虽然与赤蟒王和金蚕蝶一战中,要不是因为那两个蠢货把一半的精血用在了半妖身上,也不会被你连跨两境斩杀,但你确实斩杀了元婴妖修,我们魔族之人对这样的人很是尊敬。”   卿云断言拒绝,冷声冷调道:“多谢阁下美意,敬谢不敏。”   “呵,别急,你总有一天会答应的。”   ——   ps:宗门八卦小报记者访问很多年后的祝余师兄,再回忆起当初这并肩作战的第一步。   记者A很是感慨道:原来祝余师兄你就是这样,自作聪明地,一步步把自己给培养成了小师姐能用的一把真人剑的?   祝余:………   ------------ 第一百零七章 大网已经织就   那魔修说得太过笃定,卿云不免在心里思考,为什么会说她总有一天会答应成为魔族?   正派弟子加入魔族,就算不是入魔而是仍旧以灵气修炼,那也很不可思议。那会被视为背叛道修,人人得而诛之。   魔族的人笃定她会走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为什么呢?   还是说,笃定她会入魔?   入魔的可能只有那么几个,一是修炼出错走火入魔,二是魔气入体过多,被迫成魔,三是心魔劫堪不破又死不了,就会以心魔入魔。   可道心坚定之人,以上三种情况都不会出现,她道心还算坚定,缘何会被魔族认为是入魔的人选?   她按下心头的诸多疑惑,抬高声量说:“阁下不必多说,要打要杀我奉陪,可清剑宗弟子宁死不会入魔。”   “哦,是吗?”那苍老声音发出了些讽刺的笑声,“无知少女,一腔单纯用错了地方就显得呆笨可笑。”   说完这深意满满的话,林间树梢又沙沙地响起来,那头魔兽抬起了头颅,幽绿色的眼瞳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拖着庞大的身躯转身走向了林间深处,消失在丛林杂草之后。   然后那魔修撂下了最后一句话:“我等着看你入魔的那一天,我们魔族会和那些虚伪的道修一同庆贺。”   声音消失不见,响动也消失不见。   周郁林看着测魔罗盘,沉声道:“魔气消失了。”   安阳松快了点,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什么意思?魔修跑出来一趟,就为了劝卿云你加入魔族?你驳了她面子,她居然也不动手斩草除根,就这么走了?”   祝余也转头盯着她看,眉心的红痣都跟着皱了些:“这魔修说的话很有深意,难道你们清剑宗有人入魔过?”   安阳眼睛一瞪:“怎么说话呢?!我们清剑宗弟子宁死不入魔!怀疑友宗身份,你这种人是会被吊起来打的!”   祝余讪讪摆手:“道友别介意,我就是随口一说。”   周郁林凝重道:“恐怕用意不在此处,而是为了让人怀疑师姐。”   苏半夏也有此一问,公然挖对家公司高层管理过去,这不是闹着玩吗,这高层还怎么继续在原公司生存?那魔修肯定存着挖不走人就祸害人的想法。   “这番话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不能传入他人耳中。”周郁林又说。   卿云点头,抬眸看着他们:“麻烦你们不要说与外人听,魔修有此一行恐怕不简单,欲以谣言影响我,却又说得如此笃定,可能还有后手。”   正派弟子,特别是不常在外行走只在宗门里修炼的正派弟子,是公认的“单纯”,入魔一说如果被其他道修知晓,绝对有人落井下石猜测不停,这样的消息对那样“单纯”的人而言,无异于巨石投林,惊飞所有心思。   天之骄子一朝落败,要不就是会沉默修炼,要不就是会道心不坚,哪条路她都不想走。   被她清凌凌的目光注视着,其他人四人都立马开始表忠心。   安阳:“这你放心,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我们是不会信的,你可是我们清剑宗的人!师弟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什么都向着你的。”   苏半夏:“我我我!我肯定不会说的!我也是清剑宗的一份子!”   这么说起来,唯一不是清剑宗一份子的祝余就受到了全部关注。   安阳:“这人不是我们清剑宗的,保不齐会多嘴,不如现在就解决了。”   周郁林:“如此聒噪之人,想来并不可信,不如想个办法让他闭嘴。”   苏半夏:“这位道友,虽然你长得是很帅气好看,这种少年气简直要迷死个人……但为了小师姐着想,你不得不牺牲一下了。”   祝余:“……”   “放心,我也不会说的。”   卿云垂眸拔剑:“我不信。”   祝余:“……住手,你说你说,要怎么才能信?”   “发心魔誓。”   “行行行,说了我不会说出去你们还不信,只要我不说,这个心魔誓根本就没用……住手住手,我发,我发还不行吗?你别拔剑!”   接下来,四个人围住祝余,看着他发了心魔誓,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周郁林还是那副眸光沉沉的样子,盯着祝余看,并不十分放心地说:“如果这个消息被别人知道了,问题肯定出在我们之间。心魔誓也不是万全的办法,毕竟被心魔誓折磨死之前,足够说出一半了。”   祝余鲜活神气的失笑一声,桀骜不驯的眉眼带着股匪夷所思:“没毛病吧你?就为了说出这个破消息,我要赔上我的命?”   周郁林:“你的命对你来说很重要,与我而言却无关紧要。”   “……有毛病!”   有毛病的人骂另一个有毛病的人有毛病,这事儿也挺搞笑。   安阳收回雷丹,接过周郁林手上的罗盘四处测了测。   “还真是说完就跑了,现在这些魔修够贼的。”   卿云站着没动,看着魔兽消失的那个方向,有些出神。   她想到了之前从柳致的心魔幻境里得到的那颗透着魔气的黑色珠子。   她才得到了那颗珠子,就有魔修来说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还笃定她总有一日会入魔。甚至按照那魔修的意思,他们清剑宗里并不是如她所说的“清剑宗弟子宁死不入魔”,难道有弟子入魔了或者即将入魔?   她有些想不通。   天道通过因果制衡,将这镜元洲分为道,妖,魔三族,道修自诩占尽天机,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种族,而魔修被划分在天地边角,依靠着环境恶劣的魔域修炼,或许天道有所弥补,魔修确实不缺天赋之人,实力高强者不比道修大能少。   这样的话,他们实在没什么必要来拉拢一个道修入魔,更不必费尽心思让她拿到那颗魔珠后再来设计她被道修怀疑。魔修向来直接,能靠打打杀杀达到目的的就不会多此一举。   这样的心思不像是魔修能想出来的。   而且从半妖一事后,妖族,鬼修,人脸果,鬼珠,风雪幻境,再到这次的魔珠,让她越来越觉得,有一张大网正在头顶形成,终有一日会降下来,将她整个人网在里面逃脱不得。   会是谁织就的大网?又为什么是她?   巨兽和蚂蚁的论道,会是暗指这些事情吗?   ------------ 第一百零八章 娇俏女子冷面郎君   穿过捧绿峡后,祝余就跟在了卿云他们队伍后面。   他抱着接近卿云,想要切磋的心思,正巧队伍里四个人都觉得他听到了不该说出去的消息,必须要放在身边看着,所以两边一拍即合,祝余成功以被监视的身份成为了这支队伍里的编外人员。   不是队伍的第五人,而是一个坠在后面不肯放手的多余人物。但只要没人开口撵他,他也就叼着根狗尾草一直跟着。   直至五六日后,他们进入了琅州地界。   琅州盛产各种玉石和灵植,很多道修都喜欢在这座城里来逛上一逛,买上些时兴的玉石宝物回去把玩。   因为这琅州靠近落云宗,所以在这城中出现的最多的道修,是落云宗弟子。   既是落云宗弟子,那便和祝余是再熟悉不过的,加上最近小道消息盛传的“祝余师兄鬼迷了心窍一般要去找清剑宗的小师姐当道侣”的消息,卿云五人在琅州城中滞留不过两日,再出门时,就察觉到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盯着他们看。   走过玉石铺子,随便一转头,就能看见好些人匆忙回头假装探讨的模样,走出专门打听消息的簪灵阁,也能见到街对面有成群结队穿着云纹道服的人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甚至还有人直接和他们面对面走过,假装偶遇。   “咦,这不是……祝余师兄?师兄你身边的是?”   祝余摸了摸自己眉心那颗红痣,桀骜不驯的眉眼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他生得实在不错,就算做这样不耐烦的表情,也只让人觉得鲜活张扬,不会讨厌。   安阳哟一声:“你们落云宗的人这么闲?这是偶遇的第几拨人了?”   苏半夏搭话:“第三拨,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拨人把我认成了小师姐,上一拨光顾着盯着小师姐发呆了。”   安阳啧啧两声:“祝余道友,没想到你的事这么受关注啊,就是跟友宗的人走在一起而已。”   好吧这也不仅仅是和“友宗的人”“走在一起”那么简单。不过安阳扫了眼旁边两个人的脸色,又说:   “但再有人浪费时间,小心咱们小师姐拔剑砍人。”   祝余闻言瞄了瞄卿云的表情,停下来,嫌麻烦似的随口答了那几个落云宗弟子的问题。   “看不出来?这是友宗的道友。”   接着下巴一扬,又说:“那位是我未来道侣。”   嚯!   落云宗弟子一下兴奋起来,眼睛放光似的冒昧看向那位“未来道侣”。   街两边伪装成正常闲逛的人也一下竖起耳朵,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卿云,还有首饰铺子前的女弟子失手掰断人家银簪子的动静。   卿云直接停下来转身看着祝余,表情很是冷漠。   “道友再口出妄言,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祝余懒洋洋举手投降:“我的错,卿云道友别生气。”   说完拔高声音,重新对着他同门师兄弟说:“你们别误会,我和卿云道友就是普通友宗弟子的关系,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堵着!”   这话就跟没说似的,大家都选择相信之前那句“未来道侣”。得到了最想听的答案,他们也不多逗留了,三五成群地溜达着离开街上,走之前还再多看卿云两眼。   看得她浑身冒冷气。   祝余直觉她下一句就要赶走自己了,赶忙丢掉那懒洋洋嬉皮笑脸的样子,说起正事来,极力证明自己的有用。   “簪灵阁的消息是这琅州最全的,他们通过灵植打探消息,眼耳遍布整个琅州。他们说暂时没出现玄镜石,那就只能再等等,否则现在上山也只是徒劳。”   安阳:“要等多久?”   祝余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三两年。玄镜石本来就难得,这已经有三四年没消息了,可有的等。不过你们非要玄镜石干嘛,那东西除了神秘点,能当镜面用,其他没什么用处。”   安阳再道:“宗门任务,完成就是了,考虑用处干什么?”   全程就他们俩说话,其他三个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苏半夏是看气氛不对不开口,周郁林是他师姐不开口他就不开口,卿云是暂时不想开口说话,只想快点走回暂住的地方,隔开那个聒噪的祝余。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琅州最大的客栈,是落云宗的产业,靠着祝余那张脸以低价暂住十天。   这次他们就全分开了,四个人开了四间房,卿云房间左边是墙壁,右边是苏半夏的房间,成功把几位男修隔在了远处。   回到客栈后,卿云径直上了楼,祝余脚尖点在阶梯扶手上,连忙飞身上楼,转眼之间就落在了卿云面前。   “别生气了卿云道友,”他倒着走,道歉态度诚恳,就是那桀骜不驯的眉眼总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调笑对方,   “我刚才是胡言乱语的,我们宗门弟子不会相信,你可以放心。卿云道友,你正眼看一下我啊,我道歉,以后绝对不这样乱说话了。”   说着还低头去看她表情,惹人厌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只剩鲜活张扬。   可惜对方是根木头。   卿云拿剑抵着他额头,把他脑袋给推了回去。虽然隔着一层剑鞘,但那剑把戳在他额头上时,祝余仍旧打了个冷颤。   卿云觉得这人实在聒噪。   没有一把绝世好剑,也不端方自持,这样嬉皮笑脸的,不知道如何当得起那句“祝余师兄”。   据说落云宗严格按照实力为尊的原则,各种比试打斗都很残酷。如此严苛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弟子,不应该是裴渡那种性格的吗,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好一阵,直把祝余看得眼神乱飘了才收回目光,撤了剑,绕开他往客房里走。   这次祝余没拦着了,他挠着头有些不自在,看着后面三个人依次从他身边路过。   苏半夏路过他旁边时,很是认真地思考着——感觉这两人拿的剧本反了啊,这娇俏女子冷面郎君的故事里,怎么祝余拿的是娇俏女子的剧本?!   ————   苏半夏:有人爱你鲜活,有人嫌你聒噪,爱你的你不爱,嫌你的你偏凑上去,你说你是不是贱兮兮的   祝余:什么爱不爱的,这是道侣!相敬如宾的道侣关系!谈情说爱不知廉耻!   ------------ 第一百零九章 假脸魔修   回到房间后,卿云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消息。   簪灵阁那边说,最近没有玄镜石的消息,有可能是还不到最湿热的时候,所以玄镜石不会出现,他们只能等。   居心叵测胡言乱语的魔修没再出现,但她估计他们如果有算计,就不会这么轻易脱手,肯定还有后招。   魔珠迄今为止还待在她的储物袋里,没有什么异常,外表看起来就是个黑黢黢的珠子,也没什么特别。   她拿出来托在手心里,对着光线看了眼。   果真和秘境里周嵊拿到的那个鬼珠很相似,里面都是一层黑漆漆的云雾在游动。不过不同的是,鬼珠里的黑色一看就是带着灰色死气的,而这颗来自魔修的珠子,却是浓重的带着血腥的黑色,中心部位偶见一点血红。   这颗珠子有什么特别?为何能够将别人的心魔劫现象化?还能让那么多的人进入历劫?   会是和周嵊的本命法宝浮世珠一样的作用吗?周嵊那颗鬼珠又研究得如何了?   她把魔珠放在桌上,目光凝聚,思考着鬼珠和魔珠除了外形之外的相似之处。   如果鬼珠也和幻境相关,那么她和苏半夏刚进入秘境时遇到的人脸果幻境,会不会也是依托于鬼珠的能力?在雪原上遇到的风雪迷阵幻境,她看到的死于她神通之下的那些人,也和陷冻里曾经出现过的鬼珠有关?   可是为什么鬼珠会出现在距离雪原挺远的焦土之处?   河流……   对,是河流。   在人脸果的幻境里,过去密林旁边原本是有一条河流的,雪原化雪成水也形成了一条河流。   那个鬼修一开始应该是拿着鬼珠待在了密林旁边的,那儿那么多白骨,有很多死气。后来弟子间隔很多年不进去秘境里了,鬼修没有了源源不断的死气,就又选择了雪原,通过迷阵和幻境主动困杀弟子,来获取死气修炼。接着鬼珠又通过陷洞里的洞顺着雪水到了河流下游。   鬼珠的踪迹勉强说得通了,可是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那个鬼修好像并不知道鬼珠的存在?如果是通过鬼珠来实施幻境的,那他应该随时拿着,不应该脱手。   那么第二个猜想,如果说鬼珠的作用不是施行幻境,而是让那妖植吸收鬼气修炼呢?   众所周知,非死物不可吸收鬼气修炼,人脸果本是一株妖植,却违背天地法则,能够生长在累累白骨上,通过死气提升修为延长寿命,那么肯定是有什么机缘存在,或者说,是有一个中间物,联通人脸果和死气。   这个中间物除了鬼珠,不做他想。   如果第二条猜想是真的,那么相同的,这颗魔珠,是不是也有相同的作用,能够让非魔族吸收魔气修炼?   灵体能吸收魔气修炼,代表着他们可以深入魔域生存,甚至可以灵魔结合,拥有魔修的一些的特点。   难道那魔修说的“她终有一日会入魔”就是指这个?   这有些无法想象。   卿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那张大网的边上了,那神秘的阴谋就要缓慢揭开面纱。   她心跳得有些快,惴惴不安的同时还有种难言的兴奋。   这珠子不可能是天生地长,肯定是有谁制造出来的,找出能制造出这珠子的人,或许就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她平复了一下思绪,准备给陆鹤禁传个消息去。   就在这时,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她立马收起魔珠,扬声问:“谁?”   “客官,小店来送东西。”   声音柔顺,是个女子。   卿云握上剑,说:“进。”   外面那人推开了门,端着些茶具走了进来,步履袅袅,身姿曼妙,穿着暴露,全身上下就两块布遮挡着。   再看那张脸,居然和她长得一样。   卿云眸光一冷,直接出剑刺了过去,在那人躲闪不及时,在那张脸上留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   茶具掉落地上无人顾及,被刺伤的人后退几步,捂住脸再转头时,卿云已经举着剑站在了她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用我的脸?”   还是用这种低级的易容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女子竟然也不觉得疼痛,回头仍旧语笑嫣然的,声音娇媚。   “何必下这样重的手?看着这一模一样的脸你也下得去手?”   “不过一张假脸,如何下不去手。”   “也是。但明知道是假脸,你下得去手,却不代表其他人下得去手。”   卿云皱眉,听着旁边几间房也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女子自顾自站好,轻轻抚摸着脸庞的伤口,然后眼波流转间,伤口恢复如初。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除去衣物装扮不同,可谓是在照镜子一般,让人恍惚觉得,如果卿云本人换上这样一身装扮,或许也是这样袅娜娇媚的。   “你这张脸很不错,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肯定很多人喜欢。”   换上真的,那就是要把她的脸剥下来装上去了?   卿云冷冷地注视着她,抬手召出了其他剑,环绕在那女子身边,控制了她的施展空间。   “果然不同寻常,”那人捂嘴娇笑一声,“天生剑灵体,神通确实是最近这千年来最厉害的人。想来天道还是偏颇你们这些虚伪道修的,竟然有了你这样的人。”   果然是魔修。   卿云看她压抑着不动手,毫无攻击的意思,心道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后手?   她合拢手,环绕在那女子身边的剑也合拢了一点,把她困在更狭窄的空间里。   “易容成我的样子来这一趟,就为了说这些?魔修何时也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了?这不适合你们。”   脑子简单的人就做简单的事,别多玩心眼。   女子抚了抚鬓角道:“就不能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那你们魔修交朋友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而且我也不想和你们交朋友。”   说罢,环绕在她身边的剑全都调了个方向,剑身横着,剑尖全都指向那魔修。   这时她才落了脸色,扭曲着脸说:“别急着动手,你的朋友还在我手上。”   “那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他们了。”   卿云说这话时那是一点不带犹豫的,说完了就操控着那些剑将人困紧,她手上那把剑直接刺了过去,魔修脚蹬地面冲出客房,嘭的一声,房间门报废。   卿云持剑跟上,脚尖在栏杆上轻点,黑色衣裳翻飞间,追上那落地的魔修。   破门时发出很大的响动,一条街上的人都抬头看,正好看见她飞身跳下楼来的场景。   ------------ 第一百一十章 我们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在后面很多年,当街站着的落云宗弟子也无法忘记,清剑宗那位小师姐一身白纹黑衣迎着日光飞身而下的样子。   那实在太像翩翩成仙的模样,和她那倍受人称道的天外谪仙的师兄陆鹤禁一样。   再说现下。   那魔修落地后就势翻滚到了一边,也不知道如何做到的,竟然能柔若无骨一般缩小身体,随后从那一圈的剑之间逃脱出去。且她并不恋战,咯咯笑着,身上薄纱迷人眼之时,身影消失,留下一阵浓郁的香风和一句娇嗔似的笑言。   “我们等着看那一日的到来。”   哪一日?她入魔那一日,道将不道魔也非魔的狼狈如狗的那一日。   她逃窜速度太快,转瞬就不见了人影。卿云站在大街中央,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方向,对周围人的视线视而不见。   客栈楼上这时候才响起另外几声破门声,随后几个娇笑着的女子被推了出来,周郁林拿着剑差点就要将人捅个对穿。   卿云回头看,冷声阻止他。   “周师弟,她们只是普通人。”   不过是那魔修在这几个女子身上施了幻术,将她们面容都变得和她一般模样了而已。   幻术,没人维持了就不见了。   周郁林闭眼粗粗喘了两口气,随后把剑收回去,这才又恢复了沉静公子的模样。   安阳和祝余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现下还贴在房门上呆呆愣愣的。   苏半夏倒是一脸兴奋,把那几个女子赶下楼后举着剑扒拉着栏杆,问她:“小师姐!需要我帮忙吗?!”   卿云略摇头,顶着一众人凝固在她身上的目光,面不改色地从客栈大门重新上了楼。   从那走廊上走过时,她速度很快,长发飞舞,目不斜视,却在接连走过祝余和安阳面前后,叫了安阳和周郁林的名字。   两个人像被将军点了名的小将,立马跟上去,进了卿云房间。   外面只剩下苏半夏和祝余大眼瞪小眼。   客房的门已经坏了,卿云让安阳设下了结界,在用门板临时搭建的屏风之后,她审视地看着面前两个人,片刻后,将那颗黑色珠子拿了出来。   鸡蛋不能总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一个颠簸一朝俱毁。   她才想通半妖之后的所有事的联系,隐隐觉得有张大网将要盖下来,而魔修这时候就出现了,间隔如此短的时间两次出现,千百般说些含糊的话误导他人,总是将她和入魔一事扯在一起,仿佛十分兴奋地期待着看她叛门入魔,成为道修间人人不耻的对象,看她被逗弄在掌心间。   她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可能是魔修,也有可能不止魔修,毕竟纯正的魔修比道修还乐于修炼,除了折磨人,并没有这种并不损及身体,却看似温和实则诛心的手段。   所以需要尽快转移砝码,他日若是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不至于所有线索都消失不见。   在关键时刻,她得发挥自己清剑宗掌门座下小师姐的作用。   结界布下后,安阳忍不住先开口问:“这怎么回事?又是魔修?他们是不是盯上你了?那女子穿得那样暴露跑进来,我一看是你的脸,给我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卿云长话短说:“我发现了一点异常。”   “这是从那个心魔幻境里得到的东西,我叫它魔珠。”   她掌心托着那颗黑色珠子,给他们看了两眼,随后将它递给了周郁林。   “周师弟,我需要你保存这颗魔珠。我知道你们丹修都有隔灵丹盒,存放这个应当更稳妥。”   周郁林点头收下,当着她的面将魔珠存放在丹盒中,收进了高阶储物器里。   安阳瞠目:“那陨落的散修拿着魔修的东西在用?确实异常,魔珠魔珠,这名字一听就怪渗人的。那魔修不会就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吧?”   她摇头,表情有些凝重,说:“这颗魔珠单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纵然被散修拿到手在使用,可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将心魔劫现象化而已。   奇怪的是,在前不久的宗门秘境里,我和周嵊师兄在河流里捡到了一颗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珠子。那颗泛着死气,我称之为鬼珠。鬼珠貌似和幻境有关,还有可能——”   她微吸了口气,说出那个自己都认为匪夷所思的猜测:“鬼珠能让非死物吸收鬼气修炼,我猜测这颗魔珠可能也有这个作用。如果猜对了,那么魔族和鬼修一族,绝对有什么阴谋。”   周郁林还算镇定,他是同她一起见过那个鬼修的,闻言只是皱眉,安阳就不同了,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和猜测砸了满头,脑子一片乱。   随后倒抽一口气,紧紧皱着眉头,表情郑重严肃:“如果是真的,难道他们想用这样的方法让道修入魔成鬼?然后挑起与道修的战争?”   道,魔,妖三族已经勉强和平共处上千年,小心翼翼维持着那一层薄薄的保护罩,彼此都不敢有真正的大矛盾。至于鬼修一族,因为生存空间和其他三族实在不同,基本都是不混为一谈的,如同早登极乐的人不再管儿孙的事了一样。   如此,魔族居然能拉上鬼修一族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卿云浓密的睫毛上下一阖,缓慢地眨眼后道:“不清楚,所以需要告知宗门。我待会儿就给师兄和师父传讯去简单说一下这件事,但魔珠没办法这样送回去,放在我身上恐怕也不安全了,所以需要周师弟你带着,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寻常人是找不到你身上的。”   周郁林立即应下。   安阳:“说得我好紧张,感觉马上就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样。放轻松,如果魔修是冲着这颗珠子来的,大不了到时候把这东西扔掉。   如果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们几个还在呢,如果实在担心,就早点去那山上走一趟,找不到玄镜石就找不到,赶紧回去躲着也行。”   停了一下,他又凝重地道:“如果真是冲着你来的,那会不会让你得到这颗魔珠本身就是他们的计谋之一?得到这颗魔珠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入魔,他们只是来确定进度的,确保你真的会入魔?”   卿云不否认这个可能,想了想,朝着周郁林伸手。   “周师弟,如果是这样,你不能……”   “师姐不必说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更不可能让你继续拿着。”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您真是当代男修仙者的楷模   周郁林将隔灵丹盒装魔珠的好处都说了一遍,再三说明自己不可能接触到里面时不时外溢的魔气。   最后卿云也就只能任他保管魔珠。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将最近分析的消息选择性地告知了他们二人之后,卿云把苏半夏叫了进来。   安阳和周郁林并排着走出去,苏半夏就正好错身往里面走,像走向自己喜欢的人似的,满脸欢喜,心里眼里只有“我被小师姐单独传召谈话了”的开心,完全对那两人视而不见。   “小师姐,找我有事吗?”   卿云让她坐下,随后低声道:“苏师妹,有件事要委屈你一下。”   “什么委屈?能为小师姐分忧,那都不叫委屈!”   “需要你发个心魔誓。”   苏半夏错愕。   卿云直视着她,嗓音努力做到和缓,说:“苏师妹进来行事风格与过去有些不同,我有些怀疑。但既然你同为清剑宗弟子,如今有件事我也不好总瞒着你,只是放不下心来,需要一点有用的保证。”   感觉苏半夏心跳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但在一瞬间的呆愣之后,又见她立马双手画叉当场拒绝。   “算了算了,既然是秘密,小师姐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这人不太能守住秘密。”   卿云:“……”   她还考虑着好歹是同门弟子,不好隐瞒她一个人,所以想让她发个心魔誓然后选择性共享这些消息。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想来一个修为最低,保命都不一定能行的师妹,也不好知道太多消息。   再嘱咐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后,祝余领着客栈主事的上楼来修缮房门。   她把结界撤了,看着那毁坏的房门,又想起刚才那个和她同用一张脸的魔修。   如果那魔修顶着她的脸出去胡乱行事,少不得有人认为是她本人做下的。不过那魔修刚才的易容术实在不怎么高明,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多数道修应该能辨别得出来,剩下些修为低的人无法辨别,刚巧又不认识她。   她如今才刚开始在外行走,多得是人不认识她,也就不会联想到“清剑宗弟子”身上,辱没宗门。   细细想了些有的没的,再抬头时,卿云发现其他四个人都杵在门口,三个在门内,还有个扒在门外。   祝余似欲言又止,扒着门框盯着她看,那皱眉咬牙又不安摸头发的动作,让那眉心红痣动来动去,颇有些鲜活。与旁人不同的是他并未束冠,就一根红色丝带绑着,额前还戴了红黑纹路相间的额带,如果把那白色云纹道服换成张扬的红色,他大概也能压得住。   见她看过去,祝余犹豫片刻,踏了一只脚进来,期期艾艾地说:“卿云道友,既来琅州,你们要不要随我回趟落云宗?”   三大宗门也算友宗,彼此关系还不错,如果对方重要弟子到了自己宗门,也是可以去拜访一二的。   可是这种事情多是代表宗门脸面的大师兄去做的,而且他们如今还在任务中,多番来去折腾也麻烦。   所以她拒绝了。   “多谢道友好意,但我们任务在身,就不去叨扰贵宗了。”   祝余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振作起来。   “也没关系,等你们任务完成了,回来的路上再去也行。”   卿云一顿。   她刚刚的意思明明是不去落云宗,怎么这人听不懂客套话?   她想直言说他装蠢,不过考虑到自己说话的生硬度,最后只叫了句安阳。   说话的事交给能说会道的人,砍人交给实力最高的人,这样的分工才是最明确最正确的,就像简单的人做简单的事,脑子蠢的人就别做事。   安阳作为外交使者,很委婉地向祝余表达了“不管来还是回我们都不会去落云宗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的意思,又说道:   “主要是我们师出无名,只是出来历练完成宗门任务而已,就不叨扰你们落云宗了,下次,下次有机会我去找祝余道友你喝酒,听说你们落云宗的灵酒非常好!”   祝余多看了他两眼,有些郁闷:“我不喝酒,我只想带卿云道友回去见见我师父。”   安阳震惊到眉毛起飞:“……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领人回去见家长了?!”   这怎么这么能呢!?   说罢她维持着眉毛起飞的表情看向卿云和周郁林,视线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眼一脸佩服的苏半夏。   苏半夏:“你们落云宗弟子这么勇的?路上看中个有缘人就开始走流程了?万一以后分手了不是挺难看?”   祝余疑惑:“分什么手?道侣乃是修仙路途上的伴侣,相互扶持相互进步,如果违背了这个宗旨,那自然就不算道侣了,不算道侣的人分开就行了。”   苏半夏:“那如果你后面又碰见了另外的有缘人呢?万一你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非她不可呢,到时候你的准道侣怎么办?”   祝余正色:“谈情说爱,不知羞耻!修炼是修炼,应当断情绝爱!”   苏半夏:“………除了牛b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能还有傻b。   叽叽哇哇一通,安阳看看这两个说话都不太正常的人,对着祝余说:“你还是省省吧,看见没,在你之前还有的是人,你得排队。”   他手指向不知道何时凑到卿云身边的周郁林。   祝余果然有些深色复杂:“想不到除了陆鹤禁之外还真的有其他人。”   安阳:“?”   安阳:“我什么时候说有大师兄了?”   苏半夏立马维护正宫的地位:“那大师兄肯定是第一个排队的啊!实力强长得好,他们还是师兄妹,多般配!”   安阳:“好像,好像是有点道理?”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时间里,祝余已经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么,抹了把脸,仰头叹口气说:   “没关系,实力强的人多有几个道侣也是正常的,一直陪着同一个人也会厌烦,我可以做第三个人,我们共同进步就好了。不过这样的话,以后我能找陆鹤禁共同修炼吗?”   安阳苏半夏:“………”   苏半夏颤颤巍巍竖起大拇指:“您真是当代男性修仙者的楷模,有空多做几次巡回讲座吧祝老师,把这前卫的思想教给所有男修。”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师姐,你和大师兄有特殊的通信方式?   祝余没在意苏半夏的话,他没邀请到卿云一起回落云宗,很是遗憾。   后面又想起刚才在那客房里发生的事,俊脸突然开始飞红,扒着门框看一眼卿云,垂下头,再看一眼卿云,再垂下头。   倒不是欲言又止了,而是娇俏少女碰见心上人却又不敢直视的样子,生生把旁边的安阳给恶寒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连忙把人往外推:“祝余道友,你还有事吗?不如出去走走?我跟你说啊,找道侣这种神圣的事情不能急在一时,需要仔细考量……”   客房里还剩下三个人。   周郁林直接看向苏半夏,那眼神不要太明显,就差在脸上直接写着“你还不走留在这儿挡着我谈情说爱吗孽畜”了。苏半夏想要再提一下大师兄的正宫地位,可是对上他的目光,就只剩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抱着剑灰溜溜地出了门。   “小师姐,那你们说话,我再去打听打听玄镜石的消息!”   终于只剩下二人世界了,周郁林轻轻舒口气,转头对着身后说:“师姐,我们……”   卿云已经不在他身后,而是在角落里说着要传给陆鹤禁的口信。   他们有单独的通信方法,说出的口信化作一个个泛着金色的文字,接着慢慢消融在一圈白色波面上,等话说完,那泛起淡淡涟漪的波面如同被灼烧一般,边缘被金光吞噬,最后消失不见。   等陆鹤禁得到这道口信,那个波面会重新出现,她的声音会被转达过去,然后才是真正的消失无踪。   周郁林并未打扰她,安静等在一旁。   卿云送走口信,才略看了他一眼,问:“周师弟还有话要说?”   该走的都走了,他却还不走,可见是有重要的话要等到只剩二人时才能说,于是她抱以了五分的认真。   周郁林张了张嘴,最后问了句:“师姐和大师兄……好像有特殊的联系方法?”   卿云点头:“对。”   多的并不说。   周郁林笑了下:“挺好的。师姐你先休息,我也出去了。”   她仍旧点头。   房门关闭,垂眸走出的周郁林和贴在门边听声儿的安阳和苏半夏立马站直了。   最后面啥都没听到的祝余下意识也跟着站直,抱着手交叠着腿倚靠在墙上的动作差点没稳住。   周郁林:“你们在做什么?”   安阳面不改色:“你听我说师弟,追人不能像你这样默默无闻只知道付出不知道哭诉。你这样还怎么站稳第二的位置?”   周郁林眸光一扫:“什么第二的位置?”   “……第二帅的位置,”安阳咳嗽一声,又好兄弟似的攀着他肩膀传授经验,“前有虎后有狼,人不狠地位不稳。师兄我好歹也是在咱们合灵峰有好几个知心师妹的人,听我的没错。”   苏半夏小声哔哔一句:“可是周嵊师兄不是说你追人八十载一直无所成吗?”   “……你听那人说这屁话!周嵊那个花蝴蝶说的你也信?!”   在追人这方面,花蝴蝶说的,不应该比百年老光棍说得更靠谱吗?   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的,只能缩在一边减小存在感,以防安阳把对周嵊的愤怒转移到她身上。   祝余不太清楚他们清剑宗的弟子具体有哪些,但是比较有名的那几个都有所了解,比如他们口中的周嵊。   清剑宗这代弟子中法修第一人,据说修为和陆鹤禁是差不多的,还有人赌这个周嵊会是三宗四门六派弟子里第三个冲击金丹的人。   他凑过去问了句:“周嵊,是你们宗门那个法修吧?难道他已经占了第三道侣的位置了?”   安阳震惊:“……道友,你这个想法属实是有点大胆了。”   苏半夏:“这么能猜,怎么不猜安阳师兄是第三人?”   祝余看了眼安阳:“不像。”   苏半夏睁大眼睛:“这难道不成还可以从面相上看能不能成为道侣???”   祝余:“卿云道友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这款的,有点聒噪……”   安阳抓起两个人的领口:“你们两个都给我滚下楼。”   苏半夏半点没有犹豫:“好的马上消失。”   话音落地,人就飞叉叉跑没影儿了。   祝余还想说话,被安阳抓着同样下了楼。   “我让你见识见识,一个丹,医两修的天才是如何聒噪的。”   走的走跑的跑,又只剩下周郁林一个人了。他想了想,去了这琅州的淘换巷子,那和万州城里的灵物一条街有些相似,都是些不愿透露身份的人散卖一些丹药符箓灵兽灵植。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除了淘换东西之外,也能得到一些小道消息。   待人都走干净了,门外安静下来,客房里的人只能听到外面主干街道上的繁杂声响。   卿云就当自己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已经坐在了床榻之上,把剑放在身侧,沉沉呼吸两次,开始打坐修炼,顺便再把已经得知的信息慢慢梳理一次。   …   得到玄镜石消息的时候,距离他们到达琅州已经过了月余。   簪灵阁和淘换小街上同时来了消息,说有人在琅州城外的伏灵山上发现了玄镜石的踪影——那石头面如亮镜,在日光照射下会发出光亮来,如果角度合适,确实能发现。   只是这也是大概,那人只是依靠反光的特性,认为是玄镜石,并不确定是真的,而且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个地方。那伏灵山上很多妖修妖兽,寻常人只是在山脚周围逛逛,不会轻易上山,没人亲眼看见那个反光的东西一定是玄镜石。   不过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卿云他们当即决定进山去探探。   期间祝余仍旧要跟着。   他性子张扬,这琅州城里又新来了很多落云宗弟子来看“祝余师兄追爱清剑宗小师姐结为道侣”的热闹,最近可是给卿云带了好些麻烦,因此受到了卿云冷冰冰的目光冷冻,还有两次差点就吵得她拔剑砍人了。   因为他才惹来这么多关注,让他们想要低调行事都不行,所以近日卿云对他的脸色就没个好的,周郁林也多次皱眉沉沉盯着他看,就差直接说不欢迎他了。   这时候他只能乖巧当孙子,说什么听什么,主动避开随处可见的看热闹的同门师兄弟,积极地当起了伏灵山向导。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乖乖让路,否则砍了你   伏灵山比起之前的赤云山,捧绿峡,没有那么高大,但因为湿热环境和山体的复杂地形,生存着很多的妖兽妖植,修为还不低,所以更加的危险。   那山脉连接着后面一片连绵群山,所以如果是从琅州城外进入山中,就只有一条道。祝余在前面开路,卿云他们不说话紧跟着,从山脚处的一条羊肠小道往上爬。   “这伏灵山少有人进,怕遇到脾气不好的妖兽,里面有些妖兽就喜欢跑出来吓人。不过不用担心,除非是犯了它们的忌讳,闯入它们的领地了,否则妖修也不会轻易动手。”   大概是有种“我的朋友来我家乡做客了我可得好好介绍一下”的感觉,祝余全程都很精神,说起某些只有落云宗弟子才熟悉的事项,那桀骜眉眼更是张扬不羁,脑后的马尾都能甩出一派神气来。   “玄镜石如果出现,多半是在半山腰以上,那东西和真正的石头一样,就落在地上,除了被太阳晒的时候会发光,其他没有任何特征,有些难找。   而且你们应该也知道,有些妖修有囤漂亮东西的习惯,这种亮晶晶的石头它们也喜欢,所以就算找到了玄镜石,估计旁边还会有些难缠的妖兽守着。”   安阳边往上爬边小声问:“一般都是什么妖兽守着?我有驱赶它们的丹药。”   祝余:“白额虎。”   安阳:“………虎王那一族不是在中曲山吗?!”   “是在中曲山,但偶尔也来度个假什么的。行了放轻松,来的又不是虎王,是白额虎这一族的而已,顶多算个天高皇帝远虎王管不着的手下,懒洋洋的,不怎么生事。”   “那除了白额虎呢?还有其他危险性比较高的妖修吗,好针对性避开。”   祝余:“蚀日蜂。”   安阳:“………卿云要不咱们雇人上来取玄镜石吧?”   卿云看他一眼,神色清冷道:“你没碰见过蚀日蜂,不知道怎么对付它们?”   安阳道:“就是遇到过所以才觉得麻烦,那东西个头很大!还成群结队的,一窝蜂围上来能把人给啃得只剩骨头!”   苏半夏惊到发虚:“这,这么凶猛?个头有多大?”   安阳:“两个你那么大。”   苏半夏:“……那还能叫蜜蜂?!那不叫大雕吗?”   “雕你个头,”安阳叹口气,拿出些五颜六色的丹药来,“让我找找什么丹药比较甜,好引开它们。”   祝余回头看了下那些丹药,摇头说:“没用,成年蚀日蜂吃肉,只有幼兽才嗜甜。”   卿云道:“那就给它吃肉。”   说完就盯着安阳看。   周郁林缓慢眨了眨眼睛,说:“师姐,师兄还有用,缓一缓吧。”   安阳头皮都麻了:“?!”   安阳:“什么意思?你要拿我去喂蚀日蜂?!你们有没有良心?!”   卿云面无表情:“你不是带着有沙漠狼的肉?”   安阳大松一口气:“哦哦哦,肉,肉我有,只要不是拿我喂蚀日蜂,都可以。周郁林你真的是身在安济峰心在半剑峰了,这种玩笑也说得出口!”   周郁林敛目浅笑,一点吓到自家师兄的愧疚感都没有。   卿云也跟着浅淡地笑了下,说:“如果碰见了蚀日蜂,就用狼肉引开。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惊动它们,大不了再上山第二次,玄镜石只要出现了就不会消失。”   大家都应“好”。   只有祝余,看着她嘴角那一瞬的笑容,还有些愣神。被安阳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继续带路。   但低下头去后,那微红的耳朵还是有点明显。   成功进入山中后,那股闷热就扑面而来。阳光直射,将这伏灵山当作盛了水的盆子,直晒得水汽蒸发,热得不管是平地还是林间,都没见到什么妖兽跑来跑去。   “这热得有些奇怪。”   苏半夏蔫哒哒地又说:“是那种扰人心神的热,和平常的热不一样。”   卿云未受影响,头也不回地嘱咐她:“念固本清心咒。”   苏半夏连忙照做,果然好些了。   再行进片刻,到了半山腰后他们停了下来,避开在树后,看着空中嗡嗡飞过的蚀日蜂。   零星几只,但个头确实大,深紫色的翅膀展开时能遮天蔽日挡住大半光线。   苏半夏还真说对了,挺像大雕的。   等它们懒洋洋飞过,几人才重新上路。   从登上半山腰后,妖兽的动静就没停过。偶尔是蚀日蜂振翅飞过的嗡嗡声,偶尔是其他巨兽呼吸的沉闷响声,还有妖植在地上拖行的沙沙声。   往旁边草丛树叶上看,运气好还看到那叶子上缓慢拖行的小小棉花兽,很可爱。   不过真正面对面碰上的,却是一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兔崽子。   白毛红眼睛三瓣嘴,呆呆愣愣地杵在路中间吃草。   如果陆鹤禁在这儿,或许能认出这样熟悉的兔子,可惜他不在,在场的人只当自己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小这么白的兔子,一时之间还有些好奇。   卿云拿剑鞘戳了戳它,想让它让开,可是戳了它也不动,还是杵在路中间,呆呆地望着他们,嘴还在一动一动的。   卿云再戳,它更过分了,不仅不让开,还直接三两下踩过祝余的脚,蹦到了她脚边,两前肢撑在她鞋面上。   苏半夏从后面探头出来,说:“它看起来很喜欢小师姐你,好可爱的兔子,要不要抱走?”   煎炸蒸煮都好吃。   周郁林也道:“这兔兽无害,攻击性不强,可以做妖宠。”   卿云把兔子捞起来,却说:“就是要攻击性强的才有资格做妖宠,这样无害的东西只能做一时的玩意儿。”   然后把那兔子抱在了怀中,抚摸打量,兔子的前肢正好趴在她胸口。   祝余恍惚一下眼睛都直了,立马移开视线,抹了把鼻端。   安阳在旁边苦口婆心地说:“别小看这些人畜无害的小东西,说不定就要给你来一爪子。而且谁家兔兽这么精,能主动靠近人?不安好心。”   “它吃草的动作都是呆呆愣愣的,”卿云一只手把那兔子的耳朵薅起来,垂眸看着那双红眼睛,“这样热的地方应当不是兔兽生存的最佳环境,它出现在这儿,确实不安好心。”   于是她松开另一只手,提着它耳朵把它给重新放进路边的草丛中。   “乖乖让路,否则砍了你。”   祝余:“………”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山水密卷   又走了一段路,那只兔子蹦跶着跟在他们后面。   苏半夏不停往后看,有种被小动物监视的感觉。   “小师姐,那只兔子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啊?”   “扔开即可。”   卿云注意力在周围地上,注视着有可能出现玄镜石的地方,闻言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苏半夏哪舍得扔开,想了想,竟然把它给收进了储物袋里。   兔肉的诱惑实在有些大。   卿云余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随后移开目光继续观察着周围。   越往上,山林间未散尽的云雾就越浓,闷热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湿冷感。   修仙者不惧普通的炎热寒冷,可是这反差如此大的冷热感分明就不普通。   大家都不再出声,屏气敛息轻手轻脚往前走。   拐过一个弯,面前突然敞亮起来。   云雾消散,树木垮塌,其中还有阵阵扇动的风扑面而来。   几人惊愕抬头,看着前方半空中出现的一幕。   暴涨的绿色藤蔓形成了半个巢穴,缠住了巢穴之上的一只巨大的蚀日蜂,而在蚀日蜂前后,分别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袍女修,在女修所在的位置之外,还有一条淡色的白练一般的水纹画卷缓缓展开。   安阳皱眉惊了一下:“林玉茹和林玉仪?她们怎么在这儿?”   祝余问:“这是你们清剑宗的那对双生姐妹花?这个法器有点厉害,居然在收服蚀日蜂王。”   周郁林难得搭他一句话:“蚀日蜂王?蜂王被困,其他蚀日蜂为何会没有反应?”   “蚀日蜂靠腹部的声音和振翅的动作呼唤其他同伴,这只蚀日蜂被困在了那个奇怪的藤蔓巢穴里,没办法传递声音和动作。”   “那也不对劲。”卿云说了句。   收服妖兽的动静不小,而这一切动静都没能传出这个地方。   他们进入伏灵山也有一会儿,完全没听见这儿的响动,甚至都没看见这山里的妖兽被惊动。   她看向了那个绿色藤蔓巢穴之后。   那里有个宝塔一样的法器,正旋转着发挥作用,层层放大着自己的影子似的震颤着。   她看见了,其他人也看见了。   安阳:“还有高阶法器,问霞真君真是宠爱她们俩。”   苏半夏小声问:“先说,我没有抬杠的意思,我就想诚恳地问问,那法器就不能是她们自己得到的吗?”   安阳瞥她一眼:“就她们俩那实力,上哪儿去得到这么高阶的法器?合灵峰的人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养养灵兽灵植发展一下副业,会的招式也只仅能保命而已。   金丹之下最好是连宗门都别出,不过自从她们有了那个山水密卷之后,估计是要加上攻击性了。”   “山水密卷?”祝余抱着手打量那条臂帛一样的水纹画卷,“这名字还挺好听,不过那画卷里唯独没有山水啊。而且,她们不怕把妖兽和灵兽放在一起会打架吗?”   周郁林:“说不定她们也在养蛊,妖兽攻击性比灵兽强那么一点。”   像魔修一样,让里面的灵兽妖兽狗咬狗,不管它们的死活,最后剩下的就是最强的。   安阳摸摸下巴:“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小声说:“林玉仪这人就爱攀比不服输,性格攻击性也很强,肯定是她的主意,想转守为攻,得到更多的助力。”   好好的一个养灵师,非要去当杀猪匠。   妖兽可没灵兽那么喜欢人。   他的不喜欢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卿云收回看那对姐妹花的视线,扫了他一眼。   安阳撇撇嘴,说倒是不说了,脸却还臭着。   她回头心里也在想,已经许愿别碰见那位林师妹了,没想到许愿没用,还是碰上了,还是在这种地方。   当着别的宗门弟子的面,总不好明显地表达不喜。   但她确实不太想和那林师妹有交流,于是道:“看起来林师妹她们胜券在握,蚀日蜂王的影子已经在那山水密卷里形成一半了,契约签订成功不是问题。”   周郁林跟朵解语花似的,立马接上:“那这里并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还是走开继续找玄镜石吧。”   安阳:“求之不得,赶紧走,看得我来气。”   苏半夏自然是听卿云的,祝余一个外来人也没什么置喙的资格,所以一群人从绿色藤蔓的巢穴旁边绕过。   经过的时候还看耍杂技似的看着那对姐妹花,很是点评了一番。   安阳:“这巢穴好丑,蚀日蜂王也丑,人也不怎么样。”   周郁林:“师兄,小声点说。”   卿云:“………”   卿云:“林师妹的想法和缘水宫弟子一样,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才是最好的自保。这个法器确实非常适合她们。”   苏半夏:“小师姐,你也可以做个这种法器啊,把妖兽灵兽换成剑,特别多的剑,到时候要用就随时召唤出来。”   祝余:“这个想法不错,正巧神机门的商陆在我们落云宗做客,他是神机门最厉害的弟子,平常制作非本命法器都可以找他。”   卿云点头:“确实可以,那我们任务完成后,我去拜访一下那位神机门弟子。”   熔剑炉主是以师父的名义请过去帮忙炼制若潮剑的,再制作这种法器明显不能再麻烦人家。   她想起上次去神机门看到的几个弟子的法器,还有刚遇到祝余时他旁边弟子使用的那个眼熟的铁飞爪。   那说话傲里傲气的神机门弟子恐怕在落云宗弟子手里赚了一笔大的。   多说两句这个事,他们已经绕过了藤蔓巢穴,往更高的地方爬。   对那对姐妹花的山水密卷感兴趣的祝余回头看了眼,正巧发现她们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样子。   再看那被缠住的蚀日蜂王,在山水密卷里的影子开始变淡了。   这是……契约出了问题?   “道友,你们那对姐妹花师妹好像不太行了。”他说。   卿云停下来,蹙着眉回头看。   安阳像是早有预料,抱着手说:“两个筑基期养灵师,常年和灵兽打交道的人,陡然收服蚀日蜂王这种妖兽,那可不是多轻松的事。”   周郁林:“要帮忙吗师姐?”   卿云垂眸继续往前走:“和妖兽签订契约一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那只能靠她们自己。”   安阳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说得非常对,赶紧走赶紧走,待会儿被叫住就不妙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好意思,借你的剑捅你一刀   离开林玉茹她们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卿云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发现了两朵安魂花。   玄镜石久找不到,没想到却歪打正着找到了安魂花,正好可以摘了当场给周郁林,当作买丹药的酬劳。   周郁林也是没想到,随便走走也能遇到这破花,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只能生着闷气看她兴致勃勃地绕道过去。   “也是运气好,没有找到玄镜石但发现了安魂花。周师弟,你要的安魂花有着落了,拿灵盒来。”   周郁林叹气照做。   没想到卿云刚准备伸手摘花,旁边林间突然飞出来一枚飞镖,咻的一声贴着她手腕插进土里。   卿云眉目一凛,立马抓着安魂花根茎一拔,然后退回队伍里。   五个人戒备起来,拔剑看着对面林间。   一左一右分别有两把剑指着对面,挺有保障,于是她先认真地把安魂花放进了灵盒里,未免它枯萎。   接着才看向对面走出来的几个人。   三男一女,为首的那个男修穿着落云宗的云纹道服。   后面那个女修很是妖娆,水灵灵的像是刚被浇了水的花。   至于后面那两个男的,看起来不像是道修,更像是凡人里的达官贵族。   那女修莺啼一样的柔媚嗓音说着嚣张的话:“那安魂花是我们的,谁准你们一来就摘取?”   卿云似目中无人一般,把装着安魂花的灵盒当着他们的面收进了储物袋,抬头发出一声:“哦?”   “这路边的安魂花是你们的?谁规定的?”   “我们在这儿守了几天了,就等着它今日开花,当然是我们的!”   安阳嗤笑一声:“我们还在这儿守了一个月的落云宗呢,这么说来落云宗是我们的了?”   走在最前面那个男修瞬间沉脸:“道友最好小心点说话。”   “你也小心点说话。”祝余走出来。   “覃远师伯,东西是谁拿到手就是谁的,宗门教的一向如此,什么时候你们另定规则了?还有,带着凡人随从和合欢宗女修跑出来逛,元天真君会生气吧?”   那两个凡人一看就是天潢贵胄类的,被说成是随从喽啰,面上很是难看。   至于那个女修,卿云倒是很感兴趣。   “合欢宗弟子?什么时候出现第四宗门了?”   安阳:“可别这样相提并论。这镜元洲上那么多人,除了三宗四门六派,总还有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存在,他们取名字都不太规矩,比如还有天仙派呢。”   苏半夏隐隐激动:“那这合欢宗,不会真的是……嗯?”   “如果你的嗯指的是合欢术的话,那确实是。地位呢,大概就和凡人间的欢喜楼差不多。”   卿云:“欢喜楼是什么地方?”   周郁林打断安阳想要解释清楚的反应,抢先开口:   “总之不是什么该去的地方。师姐,这安魂花除了炼制与神魂神识相关的丹药,还与一些迷药相关,他们恐怕是想制作迷药。”   准确点说,是迷情散一类的东西。   卿云:“制作迷药?供谁使用?”   祝余:“可能是本人?有的男女交合心有余而力不足……”   “祝余!”那叫覃远的男修涨红了脸,凶神恶煞地打断他,“掌门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对着师伯说三道四!”   “那也得你有师伯的样子吧?好好的道侣不找,非要跑去和合欢宗的人搅和在一起。这个女修看起来不像是上次那个啊。”   这下那个女修脸色也不好看了。   卿云貌似有些懂了,问身边离得最近的周郁林:“合欢宗女子都是此作用?”   什么作用?   周郁林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合欢宗弟子的存在代表什么,生怕她弄成了某些不可思议的意思,于是只能含糊地回答。   “也不尽然。”   她又问:“那合欢宗有男弟子吗?”   周郁林:“师姐!”   安阳惊愕:“不是吧,真有男弟子你难不成还想找一个?”   苏半夏:“为什么不……当然不行!小师姐,你还有大师兄啊!这种事当然是要找个最好的才行!”   周郁林:“你给我闭嘴!”   苏半夏:嘤嘤嘤。   对面那男修女修突然笑起来。   覃远一把搂过湄儿的腰,摸着她光滑的肌肤,幸灾乐祸似的看着祝余:   “不是说你在缠着这位清剑宗的小师姐当道侣?怎么,人家看不上你啊,宁愿去找合欢宗的男弟子也不找你。”   湄儿也柔顺地靠近他怀里,一双眼睛把他们几个男的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才看着卿云说:   “我们合欢宗当然是有男弟子的,道友想找的话,我可以代为牵线啊,以道友如此地位,肯定有很多师兄弟愿意。”   “男子作泄欲工具,也不会反抗吗?”   湄儿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你才是泄欲工具,谁告诉我们合欢宗弟子是……是泄欲工具的!?”   卿云面不改色:“你们的关系难道不是如此吗?”   祝余也在一边说:“是啊,难道你们是共同进步的道侣?这位女道友,难不成覃远师伯是你道侣?那他换道侣的频率也太快了点。”   覃远现在倒是不如何生气了,就顾着盯着卿云看,嘴里还说着些让人不适的话。   “女人嘛,天生柔软娇弱,只是用来孕育下一个有天赋的后代的人而已。如果这个不合适,那就换下一个,没什么不可。如果不关乎下一代,那就更随意了。”   苏半夏作为新时代新新女性可受不了这种说法,阴阳怪气笑一声。   “男人嘛,天生五大三粗没脑子,不过是用来孕育一个有天赋的下一代的参与者而已。如果嘴巴不会讲话,那就打死好了,要是不涉及下一代,那就更随意了,随便玩弄。”   “你玩弄男人?”覃远仰头大笑两声,又看向覃远,目光黏着恶心,“是男人玩弄你们吧?如此姿色,也怪不得祝余能看………”   话还没说完,他手里的剑突然自己脱离剑鞘,嗡嗡震颤着,在他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插在他脐下三寸,剑刃刺进血肉的声音一清二楚。   在场男人精神一凛,纷纷下意识夹腿站直,苏半夏第一反应也跟着捂住那地方。   伴随着覃远慌乱的尖叫声,众人只听见卿云平淡道:“不好意思,未经允许借用了一下你的剑。”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道容不下你   不打招呼就出手废人家命根子,这一招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覃远捂着脐下三寸,冒着冷汗倒在地上,那个叫湄儿的合欢宗女修看起来比他还愤怒。   后面两个凡人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关心。   他们这边,祝余本来想上去查看一下情况的,想了想还是算了。   根本不敢跨过卿云面前那一亩三分地。   安阳和周郁林更老实,安阳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地冲着卿云比大拇指。   唯一活跃的是苏半夏,捂着嘴那笑声都能溢出来。   “小师姐,我太佩服你了!你就是最diao的!”   卿云仍旧神色淡淡,居高临下看着倒下去的覃远。   “这位道友,不要把女修看得这么低端,谁知道你最后会不会死在女修手上呢。既然是落云宗弟子,就给落云宗留点脸面。”   覃远正抖着手把自己存起来的治疗丹药往受伤的地方倒,大口喘着气,看起来狰狞得很。   “你踏马……卿云!我要你死!落云宗绝对不会放过你!”   祝余吊儿郎当地怼自家人一句:“覃远师伯,你可不能代表宗门。有本事就说你不会放过她好了,比比看你们谁实力更高。”   覃远一个修炼了三四百年才结丹的废物,比上同样结丹还拥有一个绝杀神通的卿云,结果完全能预料得到。   “祝余!你是脑子昏了是吧?!不帮我反倒帮着清剑宗的人!狼心狗肺的东西,还说我沉迷女色,你不是一样的?!”   恶狗受了伤,看谁都想咬一口。   湄儿和那两个凡人将他扶起来,估计是要急着赶回去治疗。   覃远的目光重新落在卿云身上,阴冷地让人不舒服。   “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你这样的人难怪会被清剑宗关在宗门里不让出来。有神通又如何,怀璧其罪的事情屡见不鲜。卿云,你给我等着,你嚣张不了多久了。”   “那我倒是想知道,我为何嚣张不了多久了。”   她横剑挡住了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到覃远面前,拿剑鞘顶起他的下巴。   “最近我听说的这种消极消息太多了,很是厌烦。如今想要刨根问底一下,为何,你们会觉得我离落难那日不远了?”   她最近听了太多这种话,心里压着的情绪很烦躁。   覃远痛到冷汗直冒,不确定自己命根子是不是玩完了,还急着回去查看治疗。   但闻言却停下来抬头诡异笑着看了她一眼。   “因为天道不容。”   她嗤之以鼻:“天道讲因果,如果不容我,那也是因为我做下了许多不容之事。可我活到现在,做得最多的也只是为民除害而已。”   说罢看了眼他捂着的地方。   覃远表情扭曲,额头青筋暴起。   “那只是你认为!渡劫降下九道天雷,这还不够说明天道对你的不容吗?既然九道雷劫都没让你身陨道消,那自然还有其他的方法,拨乱反正是天道恒古不变的责任!”   卿云心一沉。   “世人都道因果便是天道,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这个天道像是就在我们之间,而我已经惹恼了他?”   覃远却不肯再说了,不知道是这番话有不妥,还是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白着脸重新低下头去。   她还想再问,旁边的湄儿扔下几枚飞镖,又快又准,那锋利的镖尖上仿佛还带着毒,让她不得不先退避几步。   然后看着他们搀扶着覃远离开。   她转身过去盯着他们下山,嘴唇抿紧了,神情若有所思。   “师姐,”周郁林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别多想。九道天雷是福兆,怎么会是天道不容的意思。”   安阳也道:“就是,大家都这么认为,那是福兆!而且你不也说了,有因才有果,真要不容你,也得等你做了不容之事才会发生。不是我说啊,祝余,你们落云宗的人怎么还有点神神叨叨的?”   祝余耸耸肩:“我们落云宗可不是人人都这样,他比较特别而已。”   安阳:“特别什么?特别欠砍是吧?我看出来了。”   祝余:“你说得对。”   遇上个这么惹人厌的人,卿云已经没有了再在这山里浪费时间的心情。   沿着这条路探查到山顶也没发现玄镜石后,就准备下山回去。   原路返回走到刚才那半山腰处,之前大张旗鼓收服蚀日蜂王的林玉茹姐妹俩已经没在了,只剩下被压垮的树木草丛。   那覃远他们刚刚下山,应该也没发现她们俩。   既然没人,他们就没必要多关注了,下山的速度更快。   结果刚要过那个拐弯,侧边林间突然传出那对姐妹花的声音来。   “卿云小师姐。”   两个脸色白得和身上道服一个颜色的人走出来。   走在前面那个不知道是谁,经安阳提醒后她才知道是姐妹花里的姐姐林玉茹。   喜欢她师兄,人还不错,可以交流,她这样评价着。   “你们这样下山恐怕不行,”林玉茹说,“刚刚下山来的那几个人故意惊动了山中妖兽,你们听——”   山体好像有些微弱的震颤,像是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在跑过来。   卿云皱眉,仔细辨别了一下。   要问这伏灵山中常有什么不好惹的妖兽,那自然是白额虎和蚀日蜂,不过白额虎一般懒得动弹,除非有人占领它们的地盘抢夺它们的东西。   而且它们也不会抛弃洞穴跑这么远过来。所以这个动静是……   祝余清亮的少年嗓音微沉:“蚀日蜂群。”   “一群毒蜂呐?!”安阳骂娘一声,转头看着林玉茹姐妹俩,眼睛放光,“你们俩不是才契约了蚀日蜂王吗?把蜂王放出来安抚安抚那些蚀日蜂不就行了?”   “收服蚀日蜂王已经耗费了我们大半灵力,而且在还没彻底安分的情况下,再把它从山水密卷里放出来作战,消耗更是巨大,我们已经支撑不起。”   林玉茹咬着嘴唇说。   安阳无语地叹口气,随后却又听见林玉仪说了句另外的。   “这个情况也不是不能解决。小师姐不是有朵灵气莲蓬吗?只要我们吸收了莲蓬里足够的灵气,召唤出蚀日蜂王也不算太难。”   卿云冷淡挑眉。   “林师妹倒是好想法,可惜莲蓬不在我身上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姐妹花晕倒   这对姐妹花,姐姐纯净,一副小女儿心思,妹妹却是野心勃勃的,两个人相差甚远。   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要用那朵莲蓬,可见是惦记了很久了。   林玉仪像只是顺嘴提一句而已,听她说没在身上,也平淡地揭过去。   “哦,那真是可惜了。看来只能想其他办法对付蜂群了。”   安阳撇嘴发出一声冷笑,直接拿出了所有的雷丹:“没空商量了,蜂群要到了,赶紧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吧。拖后腿的就自觉点退后躲起来。”   大家都没空追究他话里“拖后腿的”是谁,拔剑出来围在一起。   几次下来都成习惯了,都是背靠背的阵型,卿云永远在前头。   祝余也跟着他们学,挤在安阳旁边,当作队伍里的第五个人。   安阳还在没好气地骂骂咧咧:“那覃远真不是个好东西!都那样了还想着坑我们一把!”   祝余:“………”   安阳:“怎么,你不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祝余:“对,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卿云:“来了。”   话音落地,蜂群翅膀振动的巨大嗡嗡声就传至耳边,铺天盖地的蚀日蜂飞了过来。   被惹毛的蚀日蜂就是群只想扎人不要命的疯子,仗着数量多,飞到哪儿叨到哪儿,尾针乱戳身上的毒粉乱甩,整座山上的妖兽都不敢招惹。   乍一看这儿有一群倒霉的两脚兽,直接蜂拥而至,怼着蜇。   卿云拔剑就砍,若潮剑法一出,荡开一大片,然后一剑一只,砍得极其顺手。   旁边几个人也用剑,连修为最低的苏半夏都兢兢业业一挡一斩,和那巨大的蚀日蜂积极对战。   只有安阳,提着混了雷丹的狼肉专门往林玉仪那边扔,还一直叫:   “出于同门情谊,虽然你们没什么用,但我还是好心帮帮你们,闪开点啊!我的雷丹可是不认人的!”   还真有蚀日蜂冲着狼肉去,吃进肚子里后遇上里面雷丹爆炸,炸得个四分五裂,断肢就落在林玉仪面前,被她们用藤蔓甩开。   这可有点损了,祝余砍蜂砍到一半回头看他们,顺手解决了一只冲着安阳脑袋去的蚀日蜂。   再回头时,有一只蚀日蜂正飞近了,朝着他张大嘴,口器下是两颗尖利的大牙,那是它们用来撕扯肉类的,要是被咬,是可想而知的痛。   同时另一边还有一只蚀日蜂对着他亮出了有毒的尾针,这要是被扎上一下,说不定就能和它同归于尽。   祝余一瞬间做出判断,挥剑砍向那只露出尾针的蚀日蜂,削掉了它半截身体。   另一边大概来不及了,他刚要回手连斩,好歹挽回一点,却不料有一把剑突然破空而来,唰一下钉在那张开大牙的蚀日蜂头上。   精准,快速,一击必杀。   这就是天生剑灵体的威力?   别人的一剑化万剑,是只能与本身那把剑同时针对同一个目标,如果被击碎,万剑归宗就会重新变为一剑。   而卿云的这个神通,可以操控不同的真剑针对不同的目标,还能控制别人的本命灵剑,差别太大了。   “谢了。”他这时候倒是把道侣一说抛在了脑后,对着动作不停的卿云说了声谢,然后继续老老实实砍蜂。   卿云操控着七八把剑,左砍右刺的,没让任何的蚀日蜂近身。   不过这蚀日蜂群太多,跟蝗虫大军似的,这样砍下去,除了练一下剑法,其他什么作用都没有。   所以砍到一半时,她让安阳拿了回灵丹出来。   “林玉茹师妹,为了早一点下山,你们恐怕必须召唤出那只蚀日蜂王。”   给回灵丹不过是个形式,以她们俩的身份,身上肯定不缺这种基础丹药。   她只是想提醒她们。   如果再不尽力,他们随时可以不管她们俩。在那种时候,她们也必须想办法召出蚀日蜂王来挥退蜂群。被逼着召妖兽作战,和自动帮忙共同赶走蜂群,这意义可不一样。   林玉茹拉了一下林玉仪,在林玉仪并不情愿的表情下,应声说好。   然后吃下回灵丹,两个人拉着手,那幅山水密卷又在她们身后缓缓显现。   画卷里的各种画像都非常形象,其中身形巨大的紫色蚀日蜂影子慢慢开始波动。   接着像是画作脱离了纸张,蚀日蜂王发出古怪的声响,从那画卷中飞了出来。   操控妖兽作战,要时刻压制住它们,否则随时会被反噬。   因此林玉茹姐妹俩那因为嗑了丹药才好一点的脸色,眼看着又白下去了。   卿云还在继续砍蚀日蜂,黑色身影在蜂群中穿来穿去,手起剑落间,铺天盖地的蜂群就被斩出一片空白来。   周郁林和祝余负责两边的,苏半夏就跟在她身后给没死透的蚀日蜂补上一剑。   安阳呢,就老大不乐意地守着那对姐妹花,不停塞丹药过去,敷衍地安抚两句。   “再努努力,马上就好了,压住蚀日蜂王,让它叫这些毒蜂飞回去,别出来蜇人。来,再来两颗回灵丹。”   终于,在他的“耐心鼓励”下,林玉茹和林玉仪操控着蚀日蜂王改变了腹部古怪的声响,和翅膀扇动的频率,和蜂**流上了。   疯狂的蚀日蜂群慢慢不再不要命地冲过来,而是焦急似的原地打转一会儿,随后飞了回去。   遮天蔽日的蜂群来了又去,重新露出敞亮的天空。   地上全是蚀日蜂的尸体,残肢断翅铺了一地,无处下脚,蜂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   几个人松了口气,不过仍然没有收起剑,而是就这么握着,侧耳听着蜂群离开的动静。   需要确定它们有没有停在半路守株待人。   然后卿云转身对着林玉茹说:“林师妹,可以收回蚀日蜂王了。”   林玉茹没回应,下一刻姐妹俩就往后倒。   “哎哎哎!”   安阳叫了一声,立马伸手过去拉人。   林玉茹被他拽住了,而林玉仪软趴趴地晕倒在了草丛里。   蚀日蜂王消失,山水密卷关闭,她们俩是因为力竭了才会晕倒。   “带上她们,我们尽快下山。”   “好。”   回答得利落,但谁来带她们俩?   安阳说自己可以背林玉茹,但林玉仪他就没办法了,要让他和林玉仪进行身体接触,他恨不得当场吐口水。   周郁林更直接,站在卿云背后声儿都不吭,当自己不存在。   卿云和苏半夏也不在扛人的范畴里。   祝余:“………”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苏半夏发现玄镜石   祝余也不背。   他个性张扬还嚣张,也没顾虑着友宗不友宗的,直接就拒绝背人。   “我在自己宗门都没背过女弟子,现在让我帮你们背人?不可能!万一她醒了非要赖上我怎么办?!”   安阳凉凉道:“你想得可真多。虽然她是挺烦人,但眼睛不瞎,你是不知道我们清剑宗还有个陆鹤禁在吗?看久了那张脸还能看上你这种清粥小菜?”   清粥小菜·祝余:“……反正我不背,我未来道侣还在这儿呢。你让他背。”   他指着周郁林。   周郁林不吭声,紧紧跟着卿云不动弹,用沉默拒绝他们的提议。   看来看去好像就每一个人愿意背林玉仪的,苏半夏扭捏着站出来,试探着说:“那不然……我背?”   这种谁说话谁负责的时候,她居然也敢主动出声,安阳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好师妹,不枉宗门栽培你这么久。”   于是最后就由她半背半拖着林玉仪下了山。   背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又差不多重的人还是很吃力的,快到山脚的时候苏半夏就坚持不住了,放下林玉仪,扶着旁边一棵树喘气。   正要和卿云商量商量换个人背,转头就被一阵光晃了一下。   日光是很强烈不错,但那阵光有些不一样。   “小师姐……”   卿云刚出于同门情谊,把林玉仪扶起来靠在树干上,就听见苏半夏飘忽的声音。   “怎么?”   “你看那儿……是不是在发光?”   卿云顺着看过去,确实有道晃眼的光芒,偏一下头就看不见了。   她还有些愣,闭了闭眼睛后,回头多看了两眼苏半夏。   “应该是玄镜石。”   他们遍寻不到的玄镜石,在苏半夏休息时随便一瞄就看见了。   就像之前在万州北的沙漠里,那琥珀丹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不得不承认,这苏师妹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嘱咐安阳他们继续下山后,卿云和周郁林重新上山去找玄镜石——周郁林总时时跟着她不放,她已经懒得规劝。   这次有了大概的地点,他们很快找到了那神秘的镜面一样的石头。   就在半山腰之上的一处林间,树木没能长满,露出一块裸露草皮的地方。   日光直射,那巴掌大的玄镜石就好像是从沙砾草地上长出来的一样,镶嵌在绿色浅草之中,别样的耀眼。   卿云把它拿起来,本只是随便打量一眼,却从那平整切割出来似的镜面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一把剑。   让她愣神一瞬,再看却只能看到自己的脸了。   她捧着玄镜石翻来覆去地看,周郁林疑惑地问:“师姐,可是有问题?”   她凝神想了想,道:“据说有人在玄镜石上看到过别人的脸是吗?有看见其他东西的吗?是不是有什么征兆?”   “你看见奇怪的东西了?”   “对,一闪而过,再看就没有了。”   周郁林低头看了看那石头镜面,意料之外的,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团黑雾。   再集中注意力去看,果然消失了。   这下他也跟着皱眉愣神。   “是有过这种传闻,所以某些妖修也传,说玄镜石是这镜元洲的天机石,可以预测天机。师姐你看见了什么?”   卿云低声道:“好像是一把剑,再看就没有了。”   “一样的情况,但我看见的是一团黑色,不知道是代表什么。”   这事够玄乎,一块像镜面一样的石头,看的时候却观察到了不是自己脸的景象,让人猜不透。   她觉得那个“天机石”的传闻说不定就是真的,也不知道宗门要这个东西来干什么,门派里并没有会演算天机的弟子。   不过有空倒是可以去找找天谷派的弟子,他们对于演算卜卦比较精通。   只是天谷派避世不出,门派都在深山里,轻易也不会为别人推算天机。   两个人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头绪,只好先把玄镜石收起来,下山再说。   这次的任务,加上路途中的时间,花费了大概三月。   距离回去宗门,遥寄报名帖给本次百宗大比的主办方,还有几月时间。   下山的时候,卿云和周郁林说起这个时间安排,表示可以继续在这琅州附近历练。   “也不用浪费时间在路上了,直接在这琅州周围历练即可。也能跟着落云宗弟子见识见识不同的妖修道修。”   周郁林只负责点头,不管她说的是什么,都先一口同意下来。   “好,听师姐的。”   两个人在一起,没人拖后腿,氛围比较轻松,很快就下山追赶上了安阳他们。   回到琅州城中的客栈里,安阳忍痛花了几块灵石多开了一间房,把林玉茹和林玉仪一起给扔在了床榻上。   “气死我了,那几块灵石我肯定要找她们补偿的!”   苏半夏:“安阳师兄你不能这么抠门啊,这要是太抠门了如何找得到道侣?”   安阳:“你个买丹药还要赊账的穷鬼好意思说我?”   苏半夏:“………”   卿云制止她们俩的拌嘴,通知了刚才和周郁林商量的事。   “我打算继续在琅州历练一段时间,琥珀丹烈阳草和玄镜石,到时候回去再交给悬务堂。你们如何打算的?”   狗腿子苏半夏第一个举手:“我跟着小师姐!小师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小师姐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安阳:“小师姐谈情说爱你也谈情说爱?”   苏半夏:“……不可能的!小师姐岂会是这种人!?”   “那谁说得定。师弟,你呢?哦你不用说了,你就是那个只知道谈情说爱的人。”   安阳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我走岂不是就落单了?还是一起留下来吧,感受感受落云宗和琅州的风土人情。”   隔他们有些距离的祝余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一听这话就立马接话道:   “都留下来好啊,我带你们在这琅州逛逛,再去我们落云宗做做客。   正好快到琅州玉石节了,到时候肯定有其他门派的人,还有凡人,妖修来,你们可以凑凑热闹。”   卿云有些疑惑:“还有这种热闹?”   她看向安阳和周郁林,眼神询问着为什么清剑宗周围好像没有搞过这种活动。   安阳:“万州有灵食展出,那才叫热闹好吧,连九虚门的妖魔鬼怪都会去。不过不在这个时候啊,三年一次,而且是在年初。”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炼器师商陆   提起万州城的灵食节,祝余也是略有耳闻的。   “下次举办是什么时候?我可以同你们一起去看看。”   安阳:“以什么身份?友宗弟子?还是咱们小师姐第三个联姻对象?”   这话说的,卿云扫了眼他,随后清凌凌的目光直直看着祝余的脸。   像是在考察他那张脸能不能做道侣备选对象。   但她不知道,她那眼神实在魅力太大,被这样看着的人根本抵不住,没多久就得仓皇扭头避开和她对视。   陆鹤禁如此,周郁林如此,祝余也如此。   祝余扭头避开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卿云道友这样看着我作甚?”   安阳凉幽幽道:“那你好端端的脸红作甚?”   祝余:“………”   卿云轻叩两下桌子:“别误会,我只是在想,道友你说神机门的大弟子在你们落云宗?”   “啊对。”   “那不如现在就请他赴约如何?总不能我们直接进落云宗拉人出来。”   祝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再拍拍胸脯:“这有什么,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卿云觉得他眉心的红痣都更鲜艳夺目了一点。   既然要约人见面,总要选个好地方。他们约在城外湖泊泛舟的渡口上,那儿有个顶漂亮的亭子。   祝余去请人,不想看人谈恋爱的安阳和不打算知道太多秘密的苏半夏留守客栈。   现在待在亭子里的只有卿云和周郁林。   “师姐为何如此急?既然还要在这琅州继续待下去,明日再请那人过来也行。今日该休息的。”   卿云抱着剑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缓慢摇头说:“早办早安心,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周郁林问:“哪方面的?”   “说不上来,但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周郁林以为她是听了覃远的话才这样,于是安抚她道:   “修道从心,外物所不能扰。师姐你不用太过考虑他人的言论,有赞就有妒,我们不可能控制别人只说好话。”   但她会这样想,并不是这个原因。   不过她不想说太深入,便也由他这样以为,淡然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远处御剑而来两个人,很快就到了亭子外。   他们两人很好区分。   红色额带白色道服的少年活力四射,是祝余。   黑色道服,看起来刻薄高傲的青年,就是神机门的大弟子商陆了。   卿云和周郁林站起来。   “商道友,久仰。”   然后点明自己身份:“清剑宗卿云。”   商陆施施然坐在他们对面,视线落在卿云身上一瞬,很快又挪开。   “卿云道友才是我等久仰的对象,渡劫九道天雷,天下闻名。”   这种客套话应该怎么回才好?   卿云看着周郁林,看得他嘴角带笑,接过寒暄的任务。   “抱歉商道友,我师姐不善言辞,如有怠慢绝不是故意的,还请谅解。”   “这次贸然请道友赴约,是听闻道友炼器的实力乃神机门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所以想请道友有偿炼制一件法器。”   商陆:“什么法器?”   周郁林看向卿云。   “师姐,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有。不知道道友可知鬼族和魔族里的那种魂幡?”   “你想要魂幡?”商陆露出个不甚友好的笑来,“那我可没办法。”   “是和魂幡有些相似,能让很多剑都容身其中的剑卷。”   周郁林补充一句:“和你们神机门长老最近,为我们合灵峰师妹炼制的山水密卷有些相似。”   商陆来了点兴趣:“据说卿云道友的神通可以同时操控很多剑,包括别人的本命灵剑。我想知道,你操控剑的数量的极限在哪里?”   “暂时不知道,”她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如实说,“至今还没有出现到达极限的情况。不过百把剑之下,毫无压力。”   商陆长眉微扬。   “有些剑修修为足够时,可以发挥出万剑归宗的招式,不过那万剑只是分身。   而你,是想通过剑卷操控那成百上千把剑,让它们发挥不同的作用?像那个山水密卷一样,不同时候召唤不同的剑出来作战?”   卿云颔首。   “想必道友听说过如今几把比较出名的剑,比如涤清剑,临寒剑,它们属性不同,作用也不同,自然应该发挥不同的作用。”   “那你最重要的应该是寻找更多的名剑。”   卿云就定定地看着他。   商陆陡然有种诡异的看懂了她表情的默契感,嗤笑一声:“你想让我帮你炼制很多的剑?”   “可以吗?酬劳你可以任意开,如果合适,我们就定下。”   “如此大的工程,你敢信我一个筑基期的弟子?”   炼器师修为越高,炼制的法器的成功率才会越高,而且能够支撑着炼制的法器的种类才会更多。   筑基期的弟子,有些法器根本连炼制的资格都没有。   卿云却道:“听说道友已经炼制过跨阶法器,况且法器也不是只能炼制这一次,使用过程中察觉不合适之处还可以继续更改,升阶。”   而像熔剑炉主那样的炼器师高手,才不会耐心进行后续改造。   她需要的不是本命法器,只是一个可以提高作战实力的,将会跟随她很久的容器而已。   商陆这次没有立马说话了,沉默片刻后道:“需要很久。”   卿云松了口气:“我可以等。”   商陆又道:“还需要大量的炼制剑的原材料。”   “我来提供,你只需要炼制。”   “在法器炼制好,交到你手上之后的一百年里,我需要你无条件救我两次。”   这个条件……   她蹙眉一瞬:“这是酬劳?还是酬劳之外的条件?”   “自然是酬劳,”商陆扫了扫自己袍袖处的灰尘,“如果那时候你还没死,需要在我处于生死之际的时候救我两次。”   “如果你在法器炼制出来之前就快要死了,那么酬劳就变成一次性结清的一万块高阶灵石。”   说得真是一点不客气,把天才炼器师的高傲刻薄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郁林还在不满他这个说话方式,卿云已经点头同意了。   “承蒙商道友看得起,我一定坚持到法器炼制完成后。”   说是如此说,心里却在想着:以防万一,还是要开始准备灵石了,总不能当时候欠着炼器师酬劳不给。   ------------ 第一百二十章 安阳和人家缘水宫女修亲上了!   又和商陆商讨了一下关于剑卷的想法,四人分开离去。   祝余送商陆回落云宗,卿云和周郁林回客栈。   路上周郁林还在表达对商陆说话方式的不喜,倒也不直说不喜欢,而是说起他就抿唇皱眉。   卿云并不在意:“他们总是有点傲气的,正常。”   炼器师,炼丹师,符箓师,不都这样吗?有那一手技艺,被很多人求着,自然是会傲气些。   但商陆傲气也没什么,只要他肯接下这个任务,肯炼制剑卷就行。   解决了一件事,卿云思绪轻松了点,都能和周郁林闲步在这琅州城中,不恼人探看了。   如今这琅州城中的人,基本都知道落云宗的祝余大胆邀约清剑宗的卿云做道侣这事了,正是正感兴趣的时候。   这时候却看见她和另一位男修单独相处,还在街巷之中散步,倒更像是一对道侣。   是祝余不敌他人,还是卿云脚踏两条船?   感兴趣的人激情高涨,看向人群中闲庭散步般的一对璧人,打量的目光更甚。   甚至卿云他们人还没回客栈,那客栈里已经有人分析起了“祝余不敌别的男修惹人怜爱的五点原因”。   走回客栈的时候,里面坐着人刚停下讨论,似有若无地拿余光扫视着他们,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场面,转眼就安静无声了。   卿云觉得奇怪,上去看到苏半夏时就问: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半夏没下楼,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另一件事。   “可能是在讨论安阳师兄?他刚刚和那个缘水宫的脸红女修亲上了。”   卿云惊了:“……什么?”   苏半夏于是给他们讲述了一遍刚才发生事故…呸,故事。   卿云和周郁林走之后,安阳不想和不省人事的林玉茹姐妹俩有任何接触,就让苏半夏在客栈守着她们俩,然后自己出了客栈逛了逛。   结果就那么巧,在对面儿丹药铺子里又碰见了缘水宫那几个女修。   还正巧看见最前头那个脸红红女修在买丹药,于是没忍住上去指点了一下。   指点就指点吧,关键专业人士介绍起专业知识来总有点忘我。   不知道怎么的,就在人家女修面前讲解了一通合欢散和欢喜丸的使用感区别,说得人家面红耳赤,举着笛子就把他给打了出去。   谁知道更巧的来了,两个人被不知道谁一绊,重叠着倒在了外面大街上。   众目睽睽之下,嘴唇对着嘴唇,亲了个结结实实。   安阳的嘴都磕破了,比人家女修还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一趟跑回了客栈,啪一声关上门自闭去了。   苏半夏就趴在客栈栏杆上,把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安阳师兄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了,还是单纯怕被那位女修追杀,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听完整个经过,卿云和周郁林有点忍俊不禁。   周郁林还去敲了敲安阳的门:“师兄,听闻你出了点事?”   里面传来安阳闷闷的,恼羞成怒的声音。   “没什么事!谈你的情情爱爱去!”   “可是那缘水宫弟子如果有事滞留琅州,也可能住在这家客栈。”   安阳:“……你少恐吓我!当师弟的知不知道尊敬师兄?!”   周郁林低声笑。   卿云也放松表情,勾着唇角笑了笑。   随后问一旁的苏半夏:“林师妹她们可醒了?”   苏半夏点点头:“刚醒不久,我看她们醒了就退出来了。”   卿云也不是太关注这个事,闻言略点头,注意力又回到安阳身上。   安阳估计是先怕被那缘水宫弟子找上门来打一顿,一直缩在客房里不出来。   特别是得知缘水宫那群女修居然真的住进了这家客栈后,更是连声儿都不敢多吭了,说是要风波过后才会恢复正常。   可是这哪里算什么风波?人家女修都没他这么介意,晚间在客栈楼下碰见,彼此还打了个招呼。   这次卿云知道那个脸红女修叫什么名字了,叫降香。   人家脸红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天生皮薄透红。   不过在大街上被绊倒,和一个男修嘴对嘴亲上了,还是有些害羞的,打完招呼都不敢多看他们两眼,只是问:“那位道友为何不在?”   周郁林回答说:“他有些不好意思。”   降香似乎不能理解:“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个什么劲?明明就是故意的,现在却来装作良家样子。”   那个成熟一些的秦宛夕略说教她两句,回头却只是冲着卿云他们点点头就走了,没像之前一样想要攀谈的意思。   苏半夏叹口气:“原来周嵊师兄说的都是对的,安阳师兄根本就是只有嘴上厉害,遇见真事了跑得比人家女修还快。”   卿云回头问周郁林:“不是说他在安济峰有很多好师妹?关系都十分不错,也是假的?”   周郁林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师兄什么了:“关系是不错,但不是那种关系。”   卿云看着他,想要知道具体是哪种关系。   周郁林生怕自己解释不当会给她起到不好的引导作用,想了许久也只是一句:“反正……那么多人,自然不会是道侣关系。”   苏半夏就直接多了:“就是暧昧关系!今天和这个师妹好,明天和那个师妹好,照顾她们关心她们,让她们依赖自己,也不说道侣不道侣的!安阳师兄想要范围性撒网,针对性捕捉!”   卿云若有所思。   周郁林看她那表情,背后就窜出一阵冷汗来,小心翼翼说:   “师姐,这种想法当然是不对的,每天应付这么多的人,很耽误修炼,所以师兄才会这个年纪了修为还和我差不多。”   背后刚想通了下楼来的安阳,就这样猝不及防听到了师弟师妹们的真实想法,一时之间心破碎得粘都粘不起来。   “苏半夏周郁林!我哪里对不起你们了?!要这么诋毁我!”   苏半夏一抖,怂了。周郁林还镇定得很,确定卿云点头同意他这个说话后,才转头对安阳说:   “师兄,难道这不是实话?”   安阳怒发冲冠:“实话也不能说出来!男人的自尊心很强的!还有,我怎么就耽误修炼了?!和师妹们一起交流还能提升我对道的感悟呢!”   卿云诚心发问:“可以吗?”   周郁林:“师姐!当然不可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覃远死了   安阳又回去自闭去了。   祝余大概是被落云宗的事绊住了脚,送商陆回去后就没再过来。   林玉茹姐妹俩还在客栈里修养,也没出门的打算。   而卿云和周郁林,苏半夏一起,在暮云垂垂的时候,出去逛了逛琅州的街市。   这个点儿,街上的人不是太多了,终于可以不用再挤来挤去,苏半夏甚至可以到处窜。   卿云没有她那么愉悦高兴。   但是傍晚清风徐来,她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笑靥如花的师妹在前面朝着他们招手,看着身边眉眼沉静轻松的师弟,自己也不觉垂眸笑了笑。   这种氛围真的太美好了,和她从前独自练剑的几十年完全不同。   美好到后来的几十年,几百年,她仍然记得琅州的这个傍晚。   因为从这晚的美好之后,一切就开始分崩离析。   ——   一早,卿云就出了客房,准备去找个好试炼的地方,开始历练之路。   走之前还要和林玉茹姐妹俩,还有祝余说一声,未免他们以为自己不告而别。   但是没想到,她还没去找祝余,祝余就找上门来了。   还是清晨的时候,他疾驰而来,身上仿佛还带着晨露的湿润。   带来的消息不算好。   “覃远师伯死了。”   卿云皱眉:“死了?那一剑根本没伤他太深,就算是那处,也是可以治疗好的。”   祝余语气沉沉:“我知道。但他就是死了,而且那个合欢宗的湄儿说了你们之前的冲突,扬言说是你杀的。”   闻讯走出来的周郁林表情凝重:“我可以保证,师姐那一剑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而已。他为何会死?死于什么原因?”   安阳和苏半夏也挺好奇。   祝余深呼吸一口,看向卿云的眼神有些复杂:“死在他自己剑下,剑刺中了丹田,一击毙命。”   “要不然就是他自己想不开捅了自己,要不然就是有人捅了他然后想栽赃给卿云。”安阳毫不犹豫道。   这道理,多得是人能想到。   可是祝余如此凝重,说明情况并不像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卿云目光不偏不倚,看着他道:“想拿我的神通挑事?”   “不只。覃远师伯虽然是不怎么样,但好歹是我们落云宗的人,他肯定不可能不明不白死了。但巧就巧在,他又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杀他的人是谁,可能不会真正查清楚。”   也就是说,有人还想拿这件事挑拨清剑宗和落云宗的关系。   “我们掌门和你们掌门都不是糊涂人,”安阳语气也沉重了点,“重点多半还是在卿云你的神通上,有人盯上你了。”   肯定会有人认为,覃远就是卿云杀的,然后再顺着这个可能往下想——卿云人不在,神通却可以控制覃远的本命剑捅死他本人。   这个神通该多可怕?如果下一次和卿云发生冲突的是他们呢?会不会也在睡梦中就被自己的剑捅死了?   一旦有这个猜想,卿云就成大家的眼中钉了,少有人能忍受这种无法酣睡的危机感。   卿云思考片刻,问祝余:“落云宗其他人是何反应?”   祝余:“可能会请你去做客两日。”   这就是要好好调查一番了,可是偌大一个宗门,可不只有公平公开的人,端看覃远的死就知道了,落云宗里肯定有黑手藏着,就等着对她下手呢吧。   她想说不去落云宗任人宰割,可是作为三大宗门之一,落云宗死了个弟子,于情于理她这个有嫌疑的人都应该配合一下,总不能顶着清剑宗掌门弟子的头衔不顾及落云宗的面子。   于是她略微烦躁地长吐一口气,说:“我立马告知师兄和师父。如果落云宗来人,我就先跟着去。”   周郁林眸色沉沉,嗯了一声。   “我们尽量拖延时间,等来人了,我们和师姐一起去。”   苏半夏立马举手表忠心:“我也一起去!小师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安阳:“……行行行一起去!”   等他们散开,另一间房门打开,林玉仪看着卿云和周郁林散去的方向,脸上若有所思。   随后又关上门,回头和林玉茹说:“姐姐,大师兄可能要来了。”   林玉茹眼皮一颤。   卿云给陆鹤禁去了消息,很快就得到了他的回复。   等我,马上到。   简短几个字,给了她莫大的安心。   但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落云宗的人显然比他来得快,直接就找上门来了,面无表情说要带她去落云宗“做客”几天。   然后被安阳他们挡在了门口。   卿云就抱着剑平静地待在房间里,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冷淡地看着他们,黑色劲装墨色长发,浑身冷峭。   看得他们浑身不自在。   “那个,卿云道友,还请你配合一下,和我们回落云宗待两天。”   卿云开口:“以什么身份?”   那几个弟子傻了眼。   以什么身份?杀了覃远师伯的凶手,还是祝余的未来道侣,还是友宗弟子?   他们说不出个一二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安阳挡着门嗤笑一声。   “难不成还真是杀了那什么覃远的凶手的身份?难不成那人回去没找医修治疗?如果找了医修,应该知道他当时的伤就算再过个三百年也不可能嗝屁!”   周郁林也罕见地沉着眉眼说:“我们清剑宗和落云宗向来都是友好共处的,我师姐担着掌门座下弟子的身份,更不可能做出残害友宗弟子的事来。   用脑子想都知道有人在陷害我们,你们现在却像是审犯人一样要把我们师姐带走?如果杀覃远的人还在你们落云宗,岂不是在把我师姐往火坑里赶?”   苏半夏说不出什么逻辑性非常强的大道理,但她觉得这时候不跟着队伍表衷心,还能等什么时候?   于是她发挥了自己的能力,阴阳怪气刺了那几个弟子一顿。   “本来我们小师姐昨天还说,要抽个时间去落云宗拜访拜访各位前辈呢,没想到转眼就出了这事。你们落云宗这么不安全,好好的本宗弟子都能死得不明不白,谁还敢进去啊?”   “还有那个合欢宗弟子,啧啧,这都能带进去,还任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落云宗的人不会都是修的聋哑道吧?”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陆鹤禁到来   那小嘴儿叭叭叭起来,落云宗那几个弟子脸都绿了。   安阳向苏半夏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随后又跟着说:“说得很有道理啊!还有那个祝余道友,怎么回事?前几天眼巴巴跟着我们说要做咱们小师姐的第三个道侣,现在娘家和未来道侣有矛盾了就躲起来了?”   卿云:“………”   她不得不打断安阳的胡说八道,对着外面那几个弟子说:“我认为你们还是先调查一番了再来,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落云宗应当不会如此荒唐处理的。你们说呢?”   嘴上还在询问对方意见,手上却已经在拔剑了。剑鞘松动,里面的雪白剑刃格外显眼。   落云宗弟子立马表示他们说得有道理,然后你推我我推你,推推搡搡出了客栈,往落云宗跑了。   人走了,刚刚阴阳怪气的安阳松了口气:“这落云宗弟子都是些什么人,随随便便恐吓一下就没胆了。”   说完又问卿云:“大师兄什么时候到啊?”   “静心等待即可。”   “我是怕他还没到,你就成这三宗四门六派的背后芒针了啊!别看平时大家都看彼此不顺眼,可要是有统一危及地位的对象存在了,门派之间同仇敌忾的速度比你拔剑还快!”   卿云抿唇:“我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人……”   “可你的神通太强了啊!你要一个不开心就控制别人的剑捅死他们了怎么办?!”   “……我不会。”   “这不是你会不会的事,”安阳痛心疾首,“这是他们认为你会不会的事!”   对,这就是症结所在。   这也是师父总是如此担心她会半途夭折的原因。   因为威胁出现的时候,别人不会寄希望于那个威胁好心做人来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只会一不做二不休,最好能从根源上斩断这个威胁。   道修可以共同抵御妖修魔族,可他们更擅长自己窝里斗。   卿云看他们比自己还愁,轻笑一声:“别太担心,从我知道我有这个神通开始,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天。”   她平时清冷的眼眸仿佛沾染了些细碎的光芒,让人不知不觉就被她那样子吸引过去。   “别人觊觎还是恐惧,我控制不了。但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时时处于担心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天不绝我,就总会有我的一条路。”   苏半夏听得那是热血沸腾,满目崇拜,第一时间就鼓起掌来。   “好!小师姐说得好!”   安阳斜她一眼:“………”   如今的师妹们为了抱大腿都这幅样子了,真是会捧人臭脚。   卿云看着苏半夏的目光倒是温和了一点。   当天落云宗的弟子没再来,第二日,陆鹤禁到了。   暗金纹路的白色道服一点都不带乱的,白金玉冠,碧色涤清剑,加上那张绝色的脸,威力不可谓不大。   那道白色身影从远处御剑而来,落在卿云他们住的客栈之外时,整条街的人都激动起来。   凡人女子和路过琅州的女修全都挤进了这条街道,假装做事实则偷看陆鹤禁,有大胆的女修甚至还从他面前反复路过多次,看向他的眼神恨不得能吃了他。   兴奋的女修们挡住了他进客栈的路,最后还是安阳他们挤开人群把他给接进去的。   一路往上走的时候,安阳还抹着汗夸赞陆鹤禁魅力不减。   路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间外面的林玉茹姐妹时,还又重复了一次。   陆鹤禁不言不语,径直去了最边上的那间房,都不用推门,客房门无风自动,敞开迎接他的到来。   只是,看见周郁林和卿云单独站在房间里,还靠得挺近,又同时转身看向他时,陆鹤禁脚步略滞了一瞬。   随后又不急不缓走进去。   卿云看见他,唇边就已经带上了点浅笑。   “师兄。”   “师妹。”   如沐春风,如淙淙流水淌过清泉小石的好听嗓音响起,让气氛无端缓和下来。   他只叫了声她,第二句话却是对着周郁林说的:“周师弟可否先去将其他人聚集起来?”   说辞而已,想来他们师兄师妹有话要单独说。   周郁林顿了顿,看了眼卿云,点头应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安阳就在门口迎过他,还贴心地把房间门给关上了。   隔着房间门还能听见他们师兄弟的对话。   “师弟你别多想,他们是师兄妹嘛,感情肯定是很好的,这是正常事,毕竟大师兄比你早拥有几十年的相处时间呢。”   “不要气馁!你也是很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大师兄,但你好歹占着第二顺位道侣的位置啊!祝余那么主动的都只能屈居第三呢,你振作点!”   周郁林:“……师兄,你可以不说话。降香道友还在客栈里。”   卿云没听完,陆鹤禁已经挥手布下了结界。   然后他抬手,一把剑凭空出现。   卿云眼睛一亮:“若潮剑?”   陆鹤禁略点头,交到她手上:“熔剑炉主才炼制好,看看。”   她扔开手中那把普通灵剑,拿起若潮剑,慢慢拔出来。   灰色的剑身,和那团灰色铁水一样的颜色。剑柄上镶嵌了一圈玉石一样的东西,她仔细看了眼,发现居然是莲子。   陆鹤禁看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弯唇温和笑了笑,又招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那株青色的莲蓬。   “莲蓬里还剩下五颗莲子,保管好,不要再贸然接触。”   卿云隔空托着,随手放进了那条鞭子储物器里,然后迫不及待问:   “师兄,这把剑用了这样特殊的材料,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自然有。你试试用它使出若潮剑法的第一式。”   卿云照做,开头缓慢地挽着剑花,随后陡然朝着陆鹤禁刺出一剑。   只见那剑身仿佛融化了一样软化下来,在最后出力颤动的时候,更是直接散作了飞溅的水花一般。   剑身散开成了水花,在快要刺中目标的时候,又如同结霜似的重新凝聚成锋利的剑刃,剑尖堪堪扫过陆鹤禁的脖子。   他轻飘飘往旁边一侧身,剑没能碰到他。   “如何?”   卿云看着那剑,呼吸有点急促:“神奇。”   陆鹤禁道:“你可以视作是全灵气炼制的,能用作软剑,也能化作刚才那样,给人以出其不意。   莲子是平衡灵浓度的,能够保证若潮剑的坚韧,铁灰水包裹灵气,保证不外泄。在这之前,谁都不知道,灵气居然也可以做到如此坚硬。”   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朵莲蓬的奇怪之处,谁又能想到呢?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一个高手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试过几招若潮剑的奇特之处,卿云和陆鹤禁收了笑,说起覃远之死一事。   “我可以保证,那一剑本就不重,绝无可能让他身死。”   “我知道你的轻重,”陆鹤禁并不怀疑她,“不过是有人借题发挥而已,选中覃远下手也只是因为他口出狂言刚和你发生了冲突。”   不过他初闻她一剑刺中覃远脐下三寸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   卿云追问:“那会影响到我们清剑宗和落云宗之间的关系吗?”   他摇头:“只要我们清剑宗还有那两位化身后期老祖在,谁也不会想不开和我们断交。况且覃远没那么重要,落云宗的人也知道肯定是他们自己人出了问题。”   既然于宗门没有影响,那值得担心的就只剩下另一方面了。   陆鹤禁看着她道:“来之前师父告诉我,上次秘境里那个鬼修已经死了,魂消道散。不过死的地方很奇怪,是在周嵊闭关的洞府外。”   “冲着鬼珠去的?”她皱眉问。   “恐怕是。如果那鬼珠和魔珠真的如你所说,可以让灵体吸收鬼气魔气修炼,那么不得不怀疑,鬼修和魔族在谋算大事。”   她反应很快,问:“师兄你是认为,覃远这件事是魔族或者鬼修在捣乱?”   “这个猜想很合理不是吗?据你所说,魔修已经出现过两次,两次都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引导性很强。那么出现第三次,用上更过分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是很合理,但是她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怀疑是另外的人——不是魔族,是人族修士。   她把自己考虑过的可能都告诉了他。   “我想过可能是那个合欢宗弟子下的手,不过她是动手的人却不一定是源头,所以我还怀疑过落云宗的其他人。   甚至也有可能是其他门派的人,挑中覃远不过是为了让落云宗进来搅浑水,毕竟我这个神通很让人忌惮。”   陆鹤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先问了她两句。   “你近来是不是很矛盾,修炼上是不是有了滞涩?”   卿云愣了一下,随后抿唇点头。   他问:“你是如何想的?说与我听听。”   “师父常说,我的神通特殊,轻易不要在人前展露,还说更不要随便操控他人灵剑。可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喜好名剑,喜欢操控很多剑的感觉,也并不认为危险是靠躲藏过去的。   我们常说因果制衡,天道既给我这样神通,那必然是有因或者有果,不是一味藏拙就能避免的。我有这样的神通,为何不能用来更快速更直接地解决很多麻烦?   从赤蟒口中救下弟子时,如果没有临寒剑的帮助,我绝对不可能那样快解决金丹期的赤蟒;对上赤蟒王和金蚕蝶时,如果不用涤清,临寒,扶墨一起,我也绝不可能跨两境斩杀它们,在我们没有伤亡的情况下转危为安。”   她剖析得十分认真,询问时神情也很疑惑。仿佛在问——   我这样一个高手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陆鹤禁笑言:“倒是让你感到委屈了。”   “可是师父和师兄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我如今修为还不算多高,并不能保证不会因为屡次使用神通而招来杀身之祸。这两种想法盘旋着,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完全偏向哪一种。”   他摇摇头,并不这样认为。   “我常告诉你,要学会看清自己。你心中还没有定论,但实际上所做的一切,已经有了偏向不是吗?即便我和师父都不赞同。”   卿云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恍然露出一个笑。   “师兄说得对,我早就有选择了。”   她和那些忌惮她神通的人一样,不相信他人的良知,如果要解决威胁,那自然是找出那个威胁的源头,一剑斩断。   到底是人是魔在扯这张阴谋大网对付她,她总要搞清楚了才能彻底终止。   她有预感,大网要笼罩下来了,马上就能看清那云层中操控这一切的人。   私密谈话到此为止,陆鹤禁叫了其他人进来。   这次连同林玉茹姐妹俩也来了,站在安阳和周郁林后面。修养了几日,她们俩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林玉仪低垂着头没有要开口的打算,林玉茹倒是和和气气地开口叫了声大师兄。   陆鹤禁略点头当作回应,然后说:   “听闻你们都是接了任务出来的,几月一过,应当也都完成了。如果要回宗门,过几日就和我一道回去。如果不回去,也换个地方历练,落云宗最近不太平,恐会影响到你们。”   接着又说:“覃远一事不用担心,谁也不能把无关罪名安在我们清剑宗弟子头上。”   其他人都点头。   安阳问:“大师兄来这一趟,是要亲自去落云宗看看吗?”   “自然。本来选拔赛之后就需要去衍天宗和落云宗走一趟,这次也算正好。”   卿云侧头问他:“需要我们一起去吗师兄?”   他本来想说不需要,略停顿片刻后,却说:“一起去。”   既然要一起去,那必然是要拿出清剑宗弟子的气势,亮出清剑宗风采的。   所以安阳当即提议要全都换上统一的道服,再全都拿剑,到时候走得轰轰烈烈,让落云宗弟子见之震惊。   胆子已经大了点的苏半夏立马举手反驳,说震惊也是震惊于大师兄和小师姐的美貌,没人盯着他们道服看。   安阳于是威胁她,说安济峰两大镇峰弟子将要拒绝为她治疗。   接着苏半夏没有一点点犹豫就屈服了。   隔天,他们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往落云宗赶。   全都换上了宗门统一的白色道服,也都拿着剑,被人指引着走进落云宗里时,果然受到了好多弟子的围观。   “那领头的就是陆鹤禁?”   “果然首席大弟子就是不一样,道服都和别人不同。”   “咱们道服都是白色,要不是那张脸实在不像咱们宗门会出现的,我差点就怀疑是哪位师兄了。”   “旁边那个就是他师妹,那个引来九道天雷的卿云?长得也怪好看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好般配啊。”   “般配什么?祝余最近追着她要结道侣呢你不知道?小心祝余听见了,抢你剑法学了还来对付你。”   ——   鬼珠和魔珠的作用,灵感来源于“文化入侵”四个字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耳朵红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并不低,耳聪目明的人很容易就听见了。   不过走在前面的陆鹤禁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受这些讨论的影响。   卿云也是一副平静相,走在陆鹤禁身后,分出一半心思听着后面安阳和苏半夏嘀嘀咕咕的声音。   安阳:“好家伙,大师兄人气不减当年啊,到哪儿都是被追捧的热闹场面。我记得上一次来落云宗的时候,大师兄直接被围堵得只能御剑离开。不愧是我投过灵石砸上去的三大绝色之首。”   苏半夏小小声问:“安阳师兄,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三大绝色大师兄为首,那剩下两个角色是谁啊?”   安阳语气里仿佛都在说她见异思迁,但还是普及了一下。   “三大绝色,其实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我们大师兄,绀殿寺云泯和九虚门淳于策三人,另一个版本是我们大师兄,绀殿寺云泯和散修江不辞三人。”   “所以争论就在第三人?他们是长得不相上下吗?”   安阳:“想什么呢,你真以为三大绝色是只看脸的啊?要是没有同等天赋,只有好看的话,那就该叫三大鼎炉了。”   苏半夏:“懂了懂了懂了。”   这不就和选校花一样嘛,肯定有人成绩不好才会有争论。   她又问:“既然男修之前有这种评选,那女修也应该有吧?”   安阳提起这个就更来劲了:“那是当然有!而且非常多,男修修炼之余没事干不也就细数各位女修的魅力吗?我跟你说,光是那缘水宫第一美人……”   周郁林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   “师兄,缘水宫弟子就在前面。”   安阳立马抬起头来,端正表情:“哪儿呢?”   “还不明显吗?一群白色道服之间只有那么几个穿淡蓝色的人。”   确实很明显,明显到一眼就能看清楚队伍后面的脸红女修。   安阳又赶紧低下头去:“冤孽,冤孽!”   周郁林:“师兄,那位降香道友好似正在看你。”   “……是不是准备提剑砍我?”   周郁林:“大概是。”   卿云听到这儿,嘴角轻扬了下,弧度转瞬即逝。   神识一直注意着她的陆鹤禁垂眸一瞬。   他们和缘水宫的弟子碰了个正着,要互相打个招呼。   对方停下来,抱拳对着陆鹤禁称道友,陆鹤禁也点头回礼。   算上强行跟着人家去醉胭阁那一次,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他们竟然已经碰到过五次了。   卿云想,这也算是缘分了,就是不知道是谁与谁的缘分。   正看着陆鹤禁和她们打招呼,不知是谁起的头,又说起安阳和降香的事。   之前在陨落小镇里相拥还没多少人看到,前几日在丹药铺子前亲了个实在的场景,却是被很多落云宗弟子看在眼里的。   就有人笑着喊“亲上加亲”。   安阳老神在在站在她身后不吭声,东看西望的就是不看对面。   降香被自家师姐笑着推了一下,倒是站了出来,也梗着脖子一副不多言的样子。   就是那脸,越来越红了。   卿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女子脸颊飞红的模样,后面周郁林一把把安阳推了出去。   “师兄,怎可让人家独自面对,这事起于你,你该道歉的。”   安阳不自在地走出去,对着降香抱拳鞠礼。   “这位道友,那个,前几日之事,实在对不住,无心之举劳累道友备受议论,是安阳的错。”   降香也回礼:“安阳道友,我叫降香。”   周围有人怪叫起来。   安阳耳朵都红了,磕磕绊绊道:“降,降香道友,对不住。”   卿云好奇地看向安阳的耳朵,低声对陆鹤禁说:“师兄,安阳耳朵红了。”   陆鹤禁低头笑她:“这有什么可惊奇的?”   “可耳朵红不是因为喜欢吗?安阳喜欢降香?”   陆鹤禁:“不一定是喜欢,可能是羞囧。师妹,是谁告诉你耳朵红是因为喜欢?”   她过去几十年根本没和其他人怎么接触过,师父和他就算教导也不可能说这些方面,只能是出来这几个月学会的。   卿云态度端正神情自然:“难道不是吗?落云宗的祝余说想让我做他道侣,我好几次看他,他都会耳朵红。”   “祝余?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点点头,又问:“所以祝余面对我,可能是羞囧?倒也是,听说他在落云宗地位很高,想来从来没有被人压制过,到头来却打不过我。”   陆鹤禁:“………”   后面偷听的周郁林和苏半夏:“………”   这种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面降香已经在缘水宫其他人的劝说下,和安阳前嫌尽释了。只是两个人就是不敢对视,一个脸越来越红,一个耳朵越来越红。   两边错开后,安阳回到队伍里,才长叹一口气。   “冤孽,冤孽!”   苏半夏安抚他:“别怕。你知道吗,小师姐没觉得你们是看对眼了,只觉得你是无颜面对人家降香道友感到羞囧,都准备安慰你了。”   安阳:“………什么看对眼了?!你别瞎说!”   苏半夏:“说了这么多个字你就听见这几个字了,还说不是。”   周郁林:“师兄,你们是有缘人啊。”   安阳:“你别说话!”   叽叽咕咕挤眉弄眼,说得热闹。   后面跟着的林玉茹姐妹俩一直没开口过,只是看着他们。   林玉茹目露羡慕,偶尔看一眼陆鹤禁的身影,在他有偏头打算的时候又慌里慌张收回视线。   而林玉仪,不知是看着前面哪个人,沉默着走神。   继续走了片刻,遇上了新的引路人。   祝余没用红色额带了,眉心那颗红痣更加晃眼,只不过人端庄了许多。   “陆道友远道而来,多有怠慢。师父已经在拂云殿等着了,请。”   陆鹤禁略点头,带着人跟上,宽大袖袍遮挡住了身后卿云一半的身影。   祝余没能看清楚他未来道侣,收回视线又正好对上某个第一顺位道侣清冷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红痣,老老实实引路去了。   ——   ps:有道友评论说师父难道只教了陆鹤禁一人,所以卿云才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作为清剑宗掌门,聆华真君怎么可能事事教导,顶多也就是给法宝给功法纠正心性。   而卿云从小被关起来秘密培养的,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师兄又不可能和个老妈子一样事事考虑到位,她自然有很多不懂的啦。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魔胎   卿云其实没能见到落云宗掌门,是其他几位掌峰接见的他们。   略解释了几句覃远一事后,又说起此次百宗大比上清剑宗会派去参加的人选。   果然是如陆鹤禁所说,落云宗并不看重覃远,对他们这样的大宗门来说,比一个可有可无的弟子重要的事可多了去了。   这次正经拜访,全程几乎都是陆鹤禁在交谈,卿云没怎么开口,对落云宗的人打量她的视线也视而不见。   直到他们其中一位真君说起最近祝余追着卿云跑这件事。   那羊胡子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卿云说:   “听闻卿云小友最近和祝余走得比较近?说来也是一种缘分,我们掌门这弟子是天生剑体,而小友刚好是剑灵体,神通相配,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   这下整个拂云殿的人都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了。   卿云客气道:“前辈可是指,祝余道友说要当我第三位道侣这事?”   羊胡子老头摸胡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祝余。   第三位道侣是怎么个事?!   祝余咳嗽一声:“卿云道友人美实力强,已经有两位既定道侣,我总不可能拆散他们。”   共同进步嘛,人多了不一样可以共同进步?   陆鹤禁笑了声:“我倒是不曾知晓,师妹有了两位既定道侣。”   祝余:“你不知道吗?不是你和那位周道友吗?”   陆鹤禁一愣,随后蹙眉回头。   并不是看着卿云,而是看向了安阳和周郁林。   “这样的事怎么可以胡乱说给别人听?”他直接断定是安阳两人传出来的消息。   安阳有心反驳,被周郁林压下了。   “大师兄说得是,师弟往后一定注意。”   陆鹤禁和周郁林对视片刻,转头回去对着落云宗的人说:   “祝余道友听说的都是他人玩笑,不可当真。师妹道侣一事我们不会插手,得看她的意愿。且师父教导,师妹有此神通还需要多加修炼,暂且不能分心。”   一句话,不谈情爱,一心修炼,赶紧滚。   周围议论声是不大,但全都在盯着他们看。   话已经讲得清清楚楚,羊胡子老头不好再说这事,换了个话题。   等所有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们从拂云殿离开回了客栈。   回去路上又引起成群结队的人的围观。   好在陆鹤禁早有预料,出了落云宗的宗门就让他们都御剑飞回去。   天上总堵不起来了吧?   回去后也没多闲着,陆鹤禁立马就要离开,询问卿云他们要不要一起回清剑宗。   林玉茹姐妹俩说要回去,安阳没急着说话。   周郁林和苏半夏典型的跟着卿云走,都望着她。   陆鹤禁于是直接问她:“可是还想在外历练?选好地方了吗?”   卿云点点头:“本来想继续待在琅州,到时候去伏灵山和捧绿峡都方便。不过既然师兄你说不太平,那就换个地方好了。”   “去哪里?”   “去往神机门的路上随便找几个地方吧。正好我找了神机门的弟子帮忙炼制一个法器,此行可以同路。”   陆鹤禁看着她比从前更有神采的眼睛,有心想问找了谁炼制什么法器,但转念一想,她可能不再喜欢事事被师兄管教的感觉了,于是便没多问。   “那你们注意安全,赶在百宗大比报名结束之前回来宗门。”   “知道了。”   她说要去神机门那边,周郁林和苏半夏就说跟着,安阳想了想,也说一起。   最后只有林玉茹和林玉仪要跟着陆鹤禁一起回去。   林玉茹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林玉仪倒是没什么表情,只神色不明地看了眼卿云他们四人小队。   走之前,卿云还有话要和陆鹤禁说,两个人走到一边避开其他人。   卿云问:“师兄,你急着回去可是有事?上次下山的时候你被师父急急忙忙派了出去,是处理什么事去了?”   陆鹤禁面色不改。   “这件事有些棘手,你不用管。”   “是吗?”她抬头看着他眼睛,一错不错的,像是能直接看到他心里去。   陆鹤禁如每一次一样,先行移开视线,叹口气。   “你总是这样,师妹。”   “我只是想知道一点消息而已,难道师父和师兄你有什么共同的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如何会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又出了点事而已。”   她追问:“何事?与我有关?还是与魔族贵修或者妖修有关?”   陆鹤禁:“青野渡那边,出现了魔胎。”   卿云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愕然了。   “魔胎?有魔族和人族修士结合?”   魔族女子无法孕育后代,他们族群数量的增加,只能靠着他人入魔来达成。   与人族交合,却是有一定机会可以孕育后代的。   不过和妖修与人结合后产下的半妖不一样,人和魔族结合产下的半魔,多半是天生残废,模样丑陋的,极少数才会出现继承魔族高天赋的半魔。   且人和魔族绝不会轻易交合,毕竟是彼此厌恶的存在。   所以靠近离妄海的地方突然出现了魔胎,就很值得思量了。   是和之前赤蟒王一样,抓了人族修士强行结合,特意想要产下半魔?   可是半魔又没什么作用,又为人为魔所不容,何必呢?   她问出这个问题,询问陆鹤禁的看法。   “师兄可有调查出什么?”   陆鹤禁:“初步判定,是魔族强行结合。因为发现那个魔胎的时候,母体已经死了,尸身青紫,看样子是承受不住魔胎的孕育被活活折磨死的。但魔族为什么要强行让人产下半魔,还不清楚。”   “魔族与我们人族修士矛盾本就一触即发,好不容易和平共处几百年,他们这样做,难道是想公然挑起道魔大战?”   “不像,”陆鹤禁回忆起刚发现魔胎母体的场景,说:“我感觉那具母体是不小心被抛出来被人发现的。”   卿云紧紧皱眉:“那问题不是更严重吗?魔族学会了隐藏阴谋,这具母体是不小心扔出来的,那就说明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族修士被强行欺辱,正在孕育魔胎。”   这分明就和半妖那次事件一模一样。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半魔并不如半妖有用,夭折率也很高,又天生丑陋残缺,魔族为何要强行产下半魔?   ——   ps:青野渡在清剑宗以南,具体位置我在微博和书评区放过一张简陋地图,大家可以参考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难道……她心里有我?   陆鹤禁也还没想清楚,所以要急着回去宗门汇报后,拿上师父交代的东西再去一次青野渡。   卿云也就不多留他了,考虑到他有专门对付魔族的涤清剑,也不太担心他解决不了。   “那师兄多注意安全,这就走吧。”   “嗯,有事传信与我,在外少暴露神通——虽然你不听,但我作为师兄,总是要提醒的。”   卿云露出浅浅的笑,点头说好。   不多时,陆鹤禁便带着林玉茹林玉仪回了清剑宗。   剩下四个人也没多待,等来商陆后,也离开了琅州。   值得一提的是,商陆从落云宗出来,还带上了祝余。   在琅州城外相见的时候,祝余一副熟人见面的高兴样子,商陆倒是冷着个脸,傲气又刻薄。   安阳还哎哟一声问他们:“祝余道友,怎么你也跟着来了?落云宗最近不需要你?”   祝余抱着剑挤眉弄眼的,鲜活灵动。   “大比快到了,师父让我多和外宗弟子多交流交流。还能有什么事能比百宗大比还重要的?没有没有,所以我就来和你们一起护送商陆道友回去了。”   “在下用不着如此多的人送。”商陆开口道。   哪知道祝余看都没看他,摆摆手说:“客气客气。”   随后就混进了卿云他们四人之间,和安阳称兄道弟去了。   卿云倒是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弯弯绕绕,看人到齐了,就说:“那就走吧。先去哪里,商陆道友?”   商陆掏出了一个黑不隆冬的法器,悬于掌上,用灵力催动后,自动咔咔咔地展开成了一把形状奇怪的剑。   看大家都很惊奇地看着,他暂时缓和了脸色,介绍了一句:   “这是我的飞行法器,能做到你们剑修御剑一样的效果。”   随后又对她说:“先去捧绿峡,那里有炼法器和灵剑要用到的矿石。”   有卿云在,大家都听他这位炼器师的,随即就御剑往捧绿峡飞。   这次变成了六个人的队伍,采集原材料要容易得多。   且卿云有了若潮剑,越用越顺手,一直没收回去过,安阳的各种丹药都没啥可用之处。   这里精通法器炼制的只有商陆,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说找什么东西就找什么东西,他说要捅死什么妖兽,其他人就围着那妖兽捅。   从捧绿峡一路捅到神机门附近,全是走着穿过去的,期间不知花费了多少个日夜。   苏半夏和安阳拿剑的手都有点抖了,强烈建议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卿云正是意犹未尽之时。   她觉得队伍里气氛和谐,队友们实力不错,彼此配合度很高,越来越像一个完美队伍了,这种情况下不是因为继续历练,更好地磨合吗。   虽说现在队伍里只有剑修,丹修,医修,炼器师,离完美队伍还差一个法修,最好能再来一个音修或者符箓师之类的……   安阳连忙打断她的美好想象。   “你是不是没眼睛啊卿云,你真的觉得气氛和谐?”   还是说有眼睛但就是缺心眼儿?   卿云疑惑:“不和谐吗?没有再出现林师妹那样的人了。”   “你对和谐的要求会不会太低了点?你看不见也听不见某些人的不和谐吗?苏师妹,你来告诉你小师姐,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遭受的痛苦。”   苏半夏撑着用力过度的身体,颤颤巍巍道:“小师姐,我们每天都被骂,商陆道友实在太……太可怕了。”   那就是个暴躁刻薄的毒舌机器人!   卿云一点没注意过,听他们这么一说,后续路途上,就略微分了点注意力在商陆身上。   然后就听到——   祝余:“商陆道友,你看你说的是这个微晶石吗?”   商陆:“是,但这么难看你是用脸去采的吗?”   安阳:“商陆道友,我给你把朔月兽的皮毛和牙齿都拿过来了,不过我觉得朔月兽的皮毛其实比不上……”   商陆:“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是炼器师还是我是炼器师?”   苏半夏:“商,商陆道友,你看这个……”   商陆:“你是要散架了吗说话都结巴?这块精铁不合格,重新找!”   商陆:“有的人就会黏黏糊糊谈情说爱,能不能用心找东西?法器还做不做了?”   商陆:“你们什么表情?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信不信我撂挑子不干了?”   周郁林:“商陆道友何必动气,骂人的功夫都能用法器收集好材料了。”   商陆:“要你指挥?我才是炼器师,你师姐都听我的!”   卿云:……看样子是不太和谐。   这位炼器师属实有点过于傲气了,不过该帮忙时还是会帮忙,实力也确实不错。   还是可以忍耐的。   她放在商陆身上的注意力太多,时不时地打量也挺明显,看了好几日后,被观察地对象终于有些不自在了。   商陆警觉性很高,早已经注意到了她偶尔看过来的目光。   不过那视线不像其他人一般,她看人时都很平和,冷静,像是在替自己宗门观察一个可造之材想要代为收徒一样。   一开始他还能忽略,虽然被打量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昂起下巴,对其他人稍微耐心一点。   但几日之后,他突然发现,卿云看完他后居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观察弟子的眼神变成了满意和亲对象的眼神。   商陆心里当时就咯噔一声。   难道………   她心里有我?!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更纠结了。   卿云已经有三个顺位道侣在排队了,他真的要淌这趟浑水吗?   她人美实力强,话不多,说干就干,是很符合他选择道侣的要求,可是他完全没有与道侣相处的经验,而她却已经和三个道侣朝夕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了。   真的要接受吗?他做第四个道侣,不会被师兄弟耻笑吗?   不对,其他人也找不到卿云这样又美又强的道侣,他们没有资格耻笑他。   那,那真的要这样接受吗?   他想了许多,看向面前捧回来凝铁草的祝余的眼神,越发的奇怪。   看得祝余浑身发毛,赶紧跑了。   而卿云已经进了林子里斩杀栾柠妖植去了,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还对跟上来的周郁林和苏半夏说:   “别生气,总归就这一段路程同路,后面就不会了。他们炼器师是傲气刻薄了点,不过还能忍受。”   商陆没听见,只能看到她又和周郁林待在一起,心里叹口气。   他这样正直的人,成了第四个道侣,哪里争得过周郁林这个粘人怪?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队内战火一触即发   安阳发现,尖酸刻薄的商陆突然变了。   从对着除了卿云以外的所有人刻薄,变成了只对着周郁林和祝余刻薄。   且刻薄的功力被压缩,骂人的话更加刁钻了。   比如——   “祝余你看看你找的这是什么东西?狗都能一脚踩断,你觉得能用来炼制法器?”   “周道友,男人怎可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女子身后?你到底有没有筑基九层的实力?怕不是靠吃丹药填上去的。”   “等着别人保护是弱者的行为,既然是历练,自然要锻炼独自对敌的本事。”   “不合格,重找。哪里不合格?我说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没有理由。”   “呵,看你就是一副道心不正相,你的神通怎么不干脆叫天生道侣体呢?日日就想着那点情情爱爱。”   实在是诡异得很。   偏偏这刻薄的商陆对上的,是张扬不羁的祝余,和除了卿云谁都不想容忍的周郁林。   导致寻宝小队的氛围十分胶着古怪。   虽然商陆欲言又止想骂却不骂他们俩了,但安阳和苏半夏也没办法安心看热闹,思来想去又去找了卿云。   “我的小师姐啊,你看你这个法器是不是太难炼制了?咱们这位炼器师近来脾气属实太过暴躁了。”   卿云刚杀了一头望霖兽,若潮剑上的血都还没流干净。   闻言回想了一下近日商陆的言行……不对,她好像没注意到商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怎么了?”   她将若潮剑在那死去的望霖兽皮毛上擦拭一下,看着安阳和苏半夏。   谁也没注意到,那血水顺着铁灰色剑刃流到了剑柄上,而那装着莲子的地方,陡然涌起了一阵灰黑色的波动纹路。   转瞬即逝。   苏半夏倒是莫名看了眼那把与众不同的若潮剑。   但看过去的时候剑身已经恢复正常,她什么都没看到,也就匆匆转移了视线,继续看着卿云去了。   “小师姐,你都没发现呐?他最近逮着周师兄和祝余刁难,周师兄都被他刻薄得沉脸了,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卿云……卿云还真没发现。   她刚得了若潮剑没多久,正是用得上劲儿的时候,斩杀妖兽时越来越顺畅轻松,注意力全在这上面。   更是少有去观察其他人了。   不过既然他们讲了,她也不能当没发生。   于是她收了剑,说:“我去问问。”   先问的是周郁林,询问他最近是不是同商陆有些不愉快。   “听安阳说,商陆最近对你们很不友好?可为难了你?”   周郁林看着她片刻,笑了笑,摇头说:   “并没有为难我。师姐你也说了,炼器师都是有些傲气的。他可能是觉得法器不好炼制,最近心情不好了点。”   对,没矛盾,就是商陆神经病一样逮着人骂。   卿云大概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眉准备去找商陆说说。   可是周郁林拉住了她。   “师姐要去找他?我觉得不必了。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么多材料,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让他直接炼制法器了。   再容忍他一段时间也无不可。就是他骂我时总牵扯上师姐你,这一点不太好,我怕我会忍不住和他打起来。再出去找那些材料时,师姐能带上我一起吗?”   之前他们就是一起的,不过自从卿云拿到若潮剑后,就更喜欢独自斩杀妖兽了。   他也没再找到机会求她带上他一起。   这倒是是个好机会。   卿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那你和我一起吧,不靠近他便是。”   周郁林勾起唇角:“师姐说得是。”   然后商陆就发现了。   卿云开始和黏人的周郁林同进同出。   他先前指桑骂槐说的“亦步亦趋跟在女子身后”成为了现实,偏偏卿云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去哪儿都叫上周郁林。   那个该死的黏人怪,出发前还回头对着他挑衅地笑!   真是岂有此理!不知羞耻!   商陆气得,又阴阳怪气骂了顿撞上来的祝余。   身为落云宗首席弟子,祝余本就张扬,哪里受过这种气?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骂,是个人都忍不了。   当即就沉着脸拔剑要砍人,正巧商陆也满肚子火,立马掏出法器,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干起来了。   看得旁边两个凑热闹的人目瞪口呆。   苏半夏:“怎么就打起来了?刚才不还是仅限于口头战斗吗?”   安阳:“太可怕了,女色的威力太可怕了。”   苏半夏:“不会吧不会吧,你是说…商陆也喜欢小师姐?!”   安阳:“谁知道是不是喜欢呢,可能就是雄孔雀想吸引雌性注意而已。”   苏半夏:“那还不叫喜欢?!”   安阳看她一眼,十分嫌弃:“不一样。你为什么想在卿云面前挣表现?他就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在挣表现。”   苏半夏愣愣地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也是,谁不想看强者坠入情爱的样子呢,是我我也想要月亮注意到我。”   安阳:“……苏师妹你的总结能力越来越强了。”   不过确实,谁能抗拒高高在上的强者动情的样子呢,谁都想让自己成为征服强者的那个人。   就是这位强者她不太正常啊。   等卿云和周郁林提着战利品回到原地时,商陆和祝余的打斗还没有结果。   安阳和苏半夏蹲在旁边,仰头看着这位“红颜祸水”。   没想到她看见两个人缠斗的场景,第一时间做的事居然是找了个好地方仔细观摩他们的招式。   安阳和苏半夏同步叹气。   周郁林垂眸看着他们:“为何叹气?”   安阳:“师弟你辛苦了。”   苏半夏:“周师兄你真是迎难而上的好代表,肯定能在修仙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   周郁林随口说:“承你吉言。”   然后继续望着卿云看。   卿云继续盯着打斗中的两个人看,饶有兴致,甚至还转着手腕在学祝余挥剑的动作。   最终两个人的战斗,以祝余险胜落幕。   商陆举着一个复杂又奇怪的法器对准了祝余的胸口。而祝余的剑尖正指着他的头,只差一点点距离,就可以给他脑门上捅出一个洞来。   祝余:“你输了。”   商陆表情更显刻薄:“把你这把丑得惊心的剑拿开,否则我给你绞断!”   祝余:“你敢说我的越垚剑丑?!!”   说着就两眼冒火地收了剑,拿出一把火红的弓来,手一搭,朱红色的箭就显现出来,直指商陆的眉心。   “有种再来一场!”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衍天宗还有一个人   两只斗鸡的战斗消弭于卿云的干涉。   她把若潮剑横在两人中间,强行把他们分开了。   “各自冷静,何事非要打起来?”   祝余咬牙切齿地告状:“他骂我!”   商陆又刻薄一句:“那是看得起你。”   祝余拿着弓箭的手又举起来:“你今天是非要再打一场是吧?!来啊!我奉陪,谁怕谁啊?!”   卿云又把他们分开,站在中间主持公道。   “冷静。两位道友如若不能和彼此好好相处,可以离开。说到底这是我请商陆炼制法器,祝余你不必忍耐,商陆你心情不好也可以针对我,和他人无关。”   “实在无法相处,过不了多久,等这里能找的材料都找完了,大家就都分开了,到时候无需再忍耐。”   商陆欲言又止,止后又言:“……我最近情绪是不太好,不过我会努力控制。”   祝余也表示,如果商陆不嘴欠,他就能控制脾气不动手。   得了保证,卿云就没再多管了。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也知道,肯定还没消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再打起来。   所以卿云想了想,向商陆提出了邀请。   “商陆,我还没试过和炼器师一起斩杀妖兽,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合作一下?”   把源头带走了,不就吵不起来打不起来了。   怎料其他人一听,全都惊讶扭头盯着她。   只有商陆,那张刻薄的脸扬起客气的笑,显出一点温文尔雅来。   “自然是可以的,我也还没试过用法器和剑修配合呢。”   周郁林欲言又止:“师姐……”   卿云回头安抚他:“没关系,再忍一忍,你应当也没试过用丹药和剑与炼器师合作。取长补短,我认为他使用法器作战的过程,能够给你些启示。”   一句话:一切为了提升实力。   这算是在为他着想了,周郁林心里有气都发不出来。   只能扯着笑对着商陆说:“那就辛苦商陆道友。”   商陆看向卿云:“什么意思?他要和我们一起?”   安阳在旁边贴心提示他:“是你和他们一起。”   商陆:“………”   祝余也插一脚:“怎么,你还不乐意?不乐意就让我来,我也可以不用剑,弓箭配合丹药和剑也是种好方法。”   商陆对他冷笑一声:“呵,你做梦。”   两个人又瞪着对方斗起来了。   两位全程旁观的群众啧啧摇头,不得不佩服卿云的本事。   明明是本着为大家着想的初衷,结果却能让三个各自更气了。   这真是一种别人学不会的本事。   好在后续收集各种宝贝材料的过程中,没了商陆的刻薄言语,队伍里氛围好了许多。   卿云真的和周郁林,商陆两人合作着捅妖兽去了,而且还越来越熟练,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和左右两人讨论着后续可以改进的配合招式。   即使周郁林和商陆的脸臭着,她都没关注到。   这样的合作很对她的胃口。   清剑宗多剑修,除此之外就是法修,炼丹师,医修,养灵师和体修,没有炼器师。   所以她还不曾和炼器师一起对阵过,如今尝试了,觉得果然很不错。   如果人族修士终有一日要对上野心勃勃的魔族,那仅靠每个宗门各自对敌,是不如宗门与宗门间合力抗敌来得好的。   只是如若几个门派之间的弟子彼此合作,那各自很多的秘密,门派独有的宝物,功法,必然就有泄露的可能。   所以门派之间合作恐怕是不可能的,几个弟子私下里交手两场倒是无伤大雅。   卿云心想,这可能就是门派之间的弊端了。   始终不如散修那样,必要时候拧成一根绳,各种类型的修士都有,很少有人能撼动他们联合起来的队伍。   不过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所以各个门派才会想要吸纳更多的人,从单一门派转向综合所有修士的大宗门。   一如衍天宗,二如落云宗。比较之下,他们清剑宗算是三大宗门里比较单一比较薄弱的了。   如此合作过三五次,炼制法器需要的原材料已经找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几样,得去更远的地方寻找。   商陆虽然平时骂人是刻薄了些,但说起炼制法器的事来态度还是很端正严谨的。   “幻灵玉多出现在原州的无患山上,而要得到百锁兽的兽丹,需要去中曲山附近。”   中曲山是虎王的地盘,这一趟可是不轻松。   卿云考量了一下每个人的修为高低,拍板决定:   “我去中曲山。”   苏半夏立马表示自己要跟着:“小师姐,我跟着你!”   周郁林不用说,紧紧贴在她身后,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安阳一看,得了,人这不就已经分配好了吗。   “六个人分成两组,三人一组,正正好。那我就只能作为咱们清剑宗代表,带着两位道友去原州走一趟了。”   祝余和商陆明显对这样的人员分配有意见,但卿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说拍板决定了那就是决定了,不再更改。   当即就要带着周郁林和苏半夏出发。   剩下他们俩浑身黑气,盯着周郁林那扭出愉悦感的背影唾弃两句。   安阳乐呵呵地招呼他们从另一边走,也尽快出发去原州。   “去原州要经过衍天宗的地盘,咱们御剑还是去坐飞舟啊?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咱小师姐在衍天宗也有个备选道侣。”   “……御剑!”   ——   远在云间的衍天宗里。   弟子们结束了早课,有的选择接了任务下山去,也有弟子完成任务刚好从山下回来。   到处都是匆匆行走的景象,百宗大比在即,他们在抓紧一切机会多多历练。   沈槐序已经是筑基九层巅峰,随时会得到天示闭关冲击金丹。   但他无法预测这一闭关会不会错过百宗大比,所以最近接的任务都是些简单的,压制住自己的修为不要突破大圆满。   他从山下回到宗门,一路上应付着师姐师妹们的问好,整个人也算彬彬有礼。   不过这种平淡君子风很快就被冲破了。   吴问良提着剑兴冲冲追上他,开口就是一句:   “沈师弟!你知道卿云道友已经有多少个道侣了吗?!”   沈槐序脚步一顿,无奈回头:“吴师兄,我不想知道。”   “你怎么能如此消沉下去!你必须知道!落云宗的祝余最近天天缠着卿云道友,你这个最有资格竞争上位的人怎么能没有一点表示?!”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周嵊结丹   吴问良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   “最近风言风语甚嚣尘上,你就一点都不关注?还是说你已经在心里偷偷难过了?”   沈槐序有点无力:“吴师兄,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我和卿云道友并没有什么。”   “怎么没有了?!她曾经救你于生死之际,多么浪漫的相遇!而且你长得好实力强,和她正正相配,怎么能没什么?!”   “……总之就是没什么,吴师兄你不用再说了。卿云道友找何人当道侣都不关我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夯实修为,准备百宗大比。”   吴问良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他,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你既然这样想,那我再强求也没用。等她有了五六七八个道侣的时候,你再后悔我也没办法了,我尽力了。”   说罢佝偻着走开,像一个被不争气的子孙生生气老了几十岁的祖宗。   沈槐序也转身继续往洞府走。   心里却不自觉地想起第一次见卿云时,她随意裹着道服从天而降的模样。   还有那次跨境斩杀赤蟒王的时候,她浑身是血控制万剑的场景。   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他的认知而言,他遇到过的,像卿云这样的女修,并不多,特别是强过他的女修,更是少。   如今让他说起一个记忆深刻的女修,他多半也只能想起她来。   但这与道侣一事并没有关系。   她是她,他是他,她在外面如何与男修相好,都与他无关。   走到洞府外,医修齐蔓师姐正好给他送灵草来,他给了灵石,收好灵草,客气礼貌地与人道别。   对齐蔓一直盯着他看的目光视若无睹。   刚一只脚踏进洞府里,齐蔓忽然哎了一声。   “那是,劫云?”   沈槐序一愣,退出去点抬头一看。   确实是劫云,天地变色,紫色雷电穿行,比之前卿云渡劫时的反应要小些,不过也是金丹劫。   看那方向,应当是清剑宗。   齐蔓也正说:“看那方向,是清剑宗的弟子渡劫?应该就是了,最近听说要冲击金丹的,只有清剑宗的法修周嵊。”   沈槐序点头:“应该是,据说闭关已有半年多。”   闭关半年迎来雷劫,也算是快的了。   如沈槐序,他就无法预料自己的闭关时间多长,因此在百宗大比前,不敢放任修为提升到筑基大圆满。   远处空中劫云密布,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纷纷望着那边看,有些人又提起了半年之前卿云渡劫时的九道雷劫。   话语间仍然是惊诧佩服,三言两语里卿云的名字被多次提起。   沈槐序无心多听,抬脚回了洞府。   渡劫的确实是周嵊。   清剑宗落阳峰上,幻清真君和梅蕊已经守在了他闭关之地外,担忧地看着天上蓄积起来的劫雷。   说起来,三宗四门六派的这一代弟子里,先后结丹的居然都是清剑宗的弟子。   而且此前陆鹤禁和卿云结丹时的盛景,到现在都还为人津津乐道。   到了周嵊这里,身为师父的幻清真君却宁愿普通点,好歹能有更大的可能性顺利度过这威力巨大的劫雷。   劫雷蓄积完成,开始降下。   雷电光柱轰然打在中间那个人影身上。只第一道,就让他稳不住身形了。   半剑峰上,清剑宗掌门聆华真君也正看着落阳峰上,皱着眉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他的错觉,这百年来,镜元洲上的灵气比之前浓郁了些,这代弟子结丹的可能性高了很多。   仅仅是三宗四门六派里,修为达到筑基九层往上的弟子就有很多个,加上散修,这代弟子里可谓是高手迭起。   可是灵气浓郁的同时,鬼珠魔珠现世,半妖半魔出现,又该如何看?   天道到底在下什么棋?   清剑宗内外的许多修士,都关注着这次金丹渡劫,甚至有人已经想到了三年后百宗大比上,清剑宗的威胁性了。   “清剑宗这代弟子里三个实力高的都结丹了,到时候要和其他金丹对阵,胜算可不高。”   “不一定,这次百宗大比的规则说不定会改,粗暴直接地把筑基和金丹分开,本就不太合理。有的筑基加上自己的神通,法器,可不比金丹差。”   “但愿能改,好些人都已经压制了修为想要争夺筑基期擂台的第一名了。难不成三宗四门六派的人,就看着自家的天才弟子抢一个筑基期第一抢得头破血流?丢人。”   “反正这清剑宗肯定是同意改的。也真是稀奇,三个金丹都出自清剑宗,莫不是要压过衍天宗和落云宗,成为三宗之首了?”   “早着呢。”   另一边。   在衍天宗之外的原州,已经找到幻灵石的安阳三人,也正盯着远处天际的劫做在看。   祝余碰一下安阳:“哎,又是你们清剑宗的人结丹?”   安阳:“啊,对啊,应该是周嵊。”   祝余抱着剑:“哦我知道他,你们清剑宗法修出色的本就不多,他是比较厉害。”   安阳在心里嘁了声,心想周嵊这厮就是会骗人,好名声都传到别的门派去了。   能不能承受住这几道劫雷还不一定呢。   旁边冷着脸的商陆收回视线,半点不停地往前走。   “有什么可看的,卿云渡劫时的九道劫雷没看够?走了。”   祝余不屑地扭头,两人各走一边,彼此目光都不想相碰。   安阳叹口气,跟上去:“等等我。也不知道卿云他们怎么样了,别人去中曲山危险,她去我倒是不太担心。就是怕旁边两个人会拖她后腿。”   商陆:“你也觉得你师弟拖后腿?”   安阳:“……我主要是指苏师妹。”   远在中曲山的苏半夏“啊欠”一声打了个喷嚏。   卿云回头看了眼她。   “可有受伤的地方?”   苏半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小师姐你一直护着我呢,我怎么可能受伤。”   卿云点头收回视线,再看向周郁林。   “吃了丹药后打坐片刻,我和苏师妹出去一趟,把我们一路上的痕迹再掩盖一遍。”   周郁林受了伤,但脸上还带着笑:“我听师姐的。”   出去山洞后,卿云和苏半夏沿着刚才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小心翼翼遮盖了行走痕迹后,回去的路上,苏半夏没话找话,询问起卿云关于道侣一事的看法。   ------------ 第一百三十章 卿云,周郁林之死   “小师姐,周师兄对你很好,你会选择他成为你的道侣吗?”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还是会选大师兄?或者,或者祝余?衍天宗的沈槐序?”   卿云蹙眉,对她的想法感到奇怪:“为何会如此想?”   “因为他们都想做小师姐你的道侣啊。”   “苏师妹,你的想法有错,”她持剑平静越过一滩水泽,“他们看重情爱想与我做道侣,并不代表我就要顺势接受。”   冷静发言后又说:“况且除去周师弟确实同我表露过心意之外,你说的其他人都属于无稽之谈。师兄就是师兄,如何能把他同道侣两个字联系起来,这是对他的不尊敬。”   “再说祝余和衍天宗的那位沈道友,前者不过是故意那么一说,更多的是想与我比试,并不涉及情爱,这谁都能看出来。而后者,更离谱,我们不过是才见过两次,我用过他的剑两次而已。”   苏半夏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没想到小师姐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啊。所以如果要考虑道侣,也只会是周师兄吗?”   所以天菜大师兄居然就输在没有告白吗?!   卿云仍旧摇头,看她感兴趣的样子,话语间带上了说教:“我不会考虑道侣的事。苏师妹你还小,修炼本就不踏实,如今又放了注意力在这些无用之事上,这样很不好。”   苏半夏:“…是是是,小师姐说的事,我不多问了,百分百只专注修炼。”   走到山洞外面时,说好要打坐的周郁林就站在洞口,笑着迎接卿云。   “师姐。”   卿云想斥责他一句,不过还没开口,天际处突然亮起一阵强光。   作为已经结了丹的人,卿云对这阵强光很熟悉。   “有人在渡劫,这应当是最后两道劫雷了,所以威力才这样大。”   中曲山距离清剑宗很远,没有察觉到一开始的雷劫是正常的。   她眯了眯眼睛,双指在眼皮上轻划一下,再看时就清楚很多。   “是我们宗门的方向,是周嵊师兄?”   周郁林点头:“应该是,周嵊师兄闭关也有一阵了。”   他边说着,边用眼神驱逐多余的苏半夏,让她自觉站到一边去,别靠他师姐那么近。   苏半夏撇着嘴蹲在一边,哀怨地看他一眼。   天边仿佛又有亮光极速闪过,在白日里都如此明显。   但他们还以为又是周嵊渡劫的劫雷强光,并没有投以注意力。   周郁林还在轻声细语和卿云说着话,说他们清剑宗这代弟子已经要有第三个金丹了。   卿云嗯了声,偏头说:“但这样一来,我们在百宗大比……”   “师姐!!!”   “小师姐!”   周郁林和苏半夏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她,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恐惧。   卿云一愣,随后一阵剧痛席卷全身。   突如其来的袭击甚至形成了震荡,将想要跑过来的周郁林和苏半夏全都掀翻出去。   卿云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到底哪里开始痛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迫跪在了地上,粗粝的石头硌在她膝盖下,不出意外磨出了血。   片刻之后,全部感知才重新回到身体里,剧痛让她浑身晕溃。   她缓慢低头去看,看见自己腰腹之间,洞穿着一把剑。   剑尖上还带着她的血,滴落在地上,在她衣袂上,在她无力松开的若潮剑上。   有人要杀她。   能够在她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一击洞穿她,来人实力应当在元婴后期之上。   或者顺着猜下去,那人是化神期大能。   所以这一击才会这样迅速干脆,无法抗拒,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   实力相差悬殊,任何的神通和技巧都是无用的。   短暂的眩晕和失魂后,卿云后知后觉抬头,看向爬起来奔跑而来的周郁林和苏半夏,艰难虚弱地张嘴,发出一点点声音:   “走……”   血从口中流出,一滴滴落在若潮剑上,随后若潮剑突然开始颤动。   颤动着抖开剑鞘,原本铁灰色的剑刃上,居然萦绕了一圈黑色魔气。   那魔气从剑刃剑柄上,钻进了她身体里。   魔气……她的若潮剑上如何会出现魔气?   师父和神机门熔剑炉主做主炼制的若潮剑,为何会有魔气?   她恍惚中意识到,事情恐怕比她想得还要不堪可怕。   黑色魔气形成了奇异的纹路,很顺畅地从她手背上游走到衣裳遮盖的地方,随后剧痛陡增,她痛苦地叫出了声。   神魂仿佛在被人慢慢撕裂,在她冷汗淋漓的哀叫下,若潮剑应声而起。   始终无法靠近的周郁林和苏半夏,手中的听云剑和诵阳剑也开始颤动,自己脱离了剑鞘。   周郁林目眦欲裂,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拿出一个法器,一掌拍在苏半夏肩上。   “苏师妹,走!”   苏半夏疾奔出去一段距离,惶然转身,看见了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听云剑被失去灵智的卿云操控着,捅在了周郁林丹田之处。   深蓝色身影倒在卿云面前,蓝色与黑色衣袂交叠。   诵阳剑疾驰而来,将她钉在地上,但她仍然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大了眼睛,看着大口吐血的周郁林轰然倒地。   而还在和痛苦撕扯的卿云,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切。   血从她眼耳口鼻中流出,她眼前一片血红,快要看不清周郁林的脸。   她不敢眨眼,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眼泪盈满眼眶,混着血往下淌。   她嘴里念着:“不要……不要……”   她没有操控听云剑杀周郁林!   她想扑过去救他,可是自己被不知谁人的剑钉穿在这儿,不得动弹。   救不了,她救不了周郁林,听云剑就捅在他丹田……   周郁林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他倒在地上,还在看着她,往她面前爬,朝着她伸手。   “师…姐……师姐……”   她犹如一座被痛苦定在原地的冰冷雕塑,神魂在撕扯,神识被剧痛袭击,像地动一般不停晃动。   杀了他,杀了他,你有这个实力了。   要杀了谁?   是谁让她杀人?   在这晃动里,震颤的若潮剑突然飞了出去,毫不犹豫地也捅在周郁林丹田处,随后居然泛起灵气震荡,源源不断地朝着他丹田处灌灵。   听云剑反倒被操控着拔了出去,就悬空在他身体上。   丹田,灌灵……   卿云浑身颤抖,血流不止,低喃变成了用尽全力的喊叫痛哭。   “不要!不要!!!”   灌灵结束,头顶劫云萦绕,伪丹已成。   随后听云剑重新捅进去。   金丹被毁,随着卿云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和周郁林的痛苦叫声,爆炸声摧毁了一切。   归来的若潮剑和这爆炸的金丹一起,洞穿了卿云脖颈。   是她最喜欢的,一剑暴力钉穿的招式。   肉身损毁,神识崩溃。   没人能活得了。   被甩在远处草地里的苏半夏眼中流出血泪,垂下头颅,也彻底闭上了眼睛。   天地在眼前消失,一切堕入黑暗。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搬来半剑峰   微风拂动枝头叶梢,林间,草丛间,都沙沙作响。   天清日明,修士们畅快笑着外出历练,妖修们在山上林间奔跑,想来凡人也应当是扛着家什行走在乡间路上。   一切都很平常,和往常的每一个日子没有任何差别。   除了刚刚还鲜活的三个人再也不见了。   中曲山周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劫云萦绕一阵后,随着一声爆炸,又自行散开了。   而另一边,清剑宗的方向,周嵊的雷劫正巧结束,这代弟子中第三个金丹又花落清剑宗,引得不少人议论。   两相比较,少有人注意到中曲山附近的动静。   陆鹤禁刚查探完青野渡魔胎一事,回去清剑宗的路上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他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加快速度赶了回去。   可是青野渡距离清剑宗毕竟也有些距离,无休无止地御剑也需要三五几日。   等他赶回去时,周嵊已经结丹成功两日,宗门弟子都在热闹地讨论着这件事。   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他就是觉得心悸,拿着涤清剑在宗门前守着,一脸冷然地望着云层之外。   然后等来了一个跌跌撞撞飞回来的法器。   法器没被操控好,歪歪扭扭地冲撞在宗门开山石柱上,从上面滚落下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聆天广场上很多弟子都注意到了。   陆鹤禁疾步走过去,将那人翻过来一看。   “苏师妹?苏师妹,你们遇到何事了?可是卿云出了事?”   苏半夏已经快失去神智,靠着最后一点力气,爬过去颤抖着抓住了陆鹤禁的道服,留下血糊糊的印子。   “救救……”   陆鹤禁蹲下去听。   “救救,救救小师姐……周师兄死了……中曲山……”   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她就松了手,倒在了陆鹤禁脚边。   聆天广场上,围过来的弟子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血肉模糊的苏半夏,再看向垂着头下颚紧绷的陆鹤禁,纷纷噤声。   片刻后,才听见陆鹤禁低哑的声音沉沉道:“去中曲山!”   谁都没想到,在百宗大比报名开始时,会传来清剑宗弟子卿云,周郁林陨落的消息。   安阳匆匆赶回来时连苏半夏的人都没能见到。   只知道她死里逃生,如今泡在半剑峰灵泉里还没醒过来。   他只能愣愣坐在安济峰上,一遍遍想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不过是分开去找炼制法器的原材料而已,虽然中曲山有虎王坐镇不好拿到百锁兽的兽丹,但也不可能殒命在那儿。   何况卿云有那样一个强势的神通,怎么可能轻易陨落?   怎么可能?   这不应该的……   但无论如何,两个人确实已经陨落。   消息从清剑宗一路传到镜元洲其他地方,引起好一阵热议。   清剑宗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连同疑是她道侣的那位丹修,就这样蒙尘碎裂。   让天之骄子陆鹤禁都消沉下去,好长一段时间里,其他门派的人都没再听到清剑宗的消息。   不过事情一直保持着一定热度,因为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   是谁杀了卿云和周郁林?   虎王?   其他妖修?   还是魔族?   还是同为修士的人?   亦或是不知道谁说的,是卿云入魔杀了周郁林,还想杀小师妹。而入魔的卿云其实没死,正躲在某个地方。   再或者,是说苏半夏杀了卿云和周郁林,然后自伤骗过了其他人。   猜想纷纷,没人拿得准。   能给出答案的人,偏偏又三缄其口,待在清剑宗不出门了。   也有缺心眼儿地找上清剑宗的人想要打听点内部消息,可惜都没能如愿。如今清剑宗上下,对卿云和周郁林陨落一事很忌讳,半点不肯提起。   在这样低迷的气氛下,又两月,待在半剑峰灵泉里的苏半夏终于醒了过来。   陆鹤禁单独见了她。   昔日温和强大的大师兄,在卿云陨落的两三个月内,变得沉默了很多,拂柳清风成了一柄未开封的冷峻重剑。   “苏师妹,”他沉稳开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隔着石墙泡在灵泉里的苏半夏沉默着没开口。   片刻后嘶哑着反问了一句:“大师兄,小师姐她还活着吗?”   “中曲山没有他们的尸身,”他缓慢道,“我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可是石墙里,苏半夏问了句“真的吗”,然后任由眼泪砸进泉水里,忍着嗓子的疼痛说:   “金丹爆炸的威力大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最后一刻……最后一刻,若潮剑钉穿了小师姐。”   陆鹤禁豁然抬头。   “若潮剑?”   他震惊之色显露无疑,还想再问清楚若潮剑为何会噬主,可是苏半夏又突然避开这个事,声音紧绷着说起了另外的话,慌乱又惊恐。   “大师兄,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可以排除别的可能……是一把剑……周师兄死前把他的飞行法器给了我……我看到了小师姐她……他们没料到我还会活着,他们会杀了我…”   “大师兄,我想待在半剑峰。”   陆鹤禁沉默片刻,垂眸看着面前的石墙,说:“好。你搬来半剑峰。”   她看似什么都没说破,但那胡言乱语中,已经足够让他得知一些信息。   一是杀了卿云和周郁林的,恐怕是人族修士,所以苏半夏才会害怕“他们”会找上门来杀她灭口。   二是若潮剑有问题,在卿云的神通之下,居然还能噬主。   三是动手的人修为肯定在元婴之后,否则不可能让两人赴死。   四是金丹爆炸,中曲山附近的妖修传出来消息,说那日中曲山也出现了劫云,只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联系起来,应该是周郁林突然进阶,劫云有了却没有劫雷,说明是形成了伪丹,随后被人捅在了伪丹之上,造成了和自爆金丹一样的爆炸。   那么苏半夏为什么不能好好和他说清楚?   她在怀疑他。   陆鹤禁缓慢走上半山腰,白金色的道服下摆刮蹭在旁边灵茶灵草上,沾染了湿润水露,他也没注意。   若潮剑交到卿云手上之前,只经过了熔剑炉主,师父,还有他之手。如果若潮剑有问题,会是在谁手里出的问题呢?   他作为经手人,当然也有嫌疑,这是很正常的事。   正好,他也不信苏半夏。   突变的行事风格足以说明她之前的不正常,而且同行三个人,为什么唯一没事的却是她这个实力最弱的人?   在这件事里,谁都有嫌疑。   不过他还有事也没告诉她——卿云的命牌碎了,魂灯却还没有完全熄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你救了我吗?小猫   陆鹤禁进了放置弟子魂灯的地方,站在属于卿云的魂灯前。   比起其他魂灯,这盏魂灯的火光实在微弱,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沉默地看了会儿,看那贫瘠微弱的火光抽搐着,伸出手护在了两边。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举在火苗旁边,却感受不到丁点热度。   魂灯灭不灭,是与所属之人是否陨落有关,他这样遮挡的动作根本没用。   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能企盼着,只要他护住了这火苗,卿云就真的可以活下来。   可是活下来的她去了哪儿,他却找不到。   陆鹤禁惶然闭了闭眼,托着灯座,将卿云的魂灯挪到他的魂灯旁边。   又看了看,最后才步履无声地走了出去。   苏半夏泡在灵泉里好得七七八八了后,正式住进了半剑峰。   陆鹤禁用法宝变作的小屋,就落在卿云的岫玉洞府和他的木屋中间,给苏半夏当了暂住之地。   住进去后,苏半夏也如他所想的那样,闭关不见人。   不,还是会见的,她会见上门做客的安阳和周嵊。   距离选拔赛后那次卿云待客,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年。   之前大家叽叽喳喳喜笑颜开的场景一去不复返,闹腾如安阳,如今也安安静静坐下来,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开口。   还是周嵊先开的口,那把衬得他风流倜傥的折扇捏在手里,没有打开摇动的意思。   他看向苏半夏的眼神,风流未及眼底。   “苏师妹,你如今可修养好些了?能说说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了吗?我知道,你死里逃生已经不易,再逼你回想只会给你增加痛苦,但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总要知道是谁动的手,才能为他们报仇。”   苏半夏从灵泉出来后就一直很恍惚,闻言抬眸看着他,说:   “有人要杀我们。”   周嵊:“显而易见,但杀你们的人是谁?”   她缓慢摇头:“不知道。”   旁边的安阳皱着眉换了个问题:“那为何你逃回来了?”   “周师兄给了我飞行法器,助我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而且诵阳剑不知道怎么的插歪了一点,并没有插到她的丹田。   可是后面这句话她不敢说。   能让本命灵剑噬主的,只有卿云的神通,如果照实说了,说不定就会有人开始传卿云入魔的消息。   而且她还处在看每个人都很怀疑的阶段,始终不肯对谁说出全部的真话。   看她对答稍微流利点了,周嵊又追问:“你觉得他们还活着吗?”   “我希望是。”   她看得清楚,灵剑洞穿了两个人,又有自爆金丹的爆炸在后,卿云和周郁林的肉身都直接毁掉了。   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修仙者都是怪物,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找到一线生机,寄希望于这传说中的天道能够偏爱卿云一点点。   就像她一样,明明是必死的情况,诵阳剑却就那么巧地刺歪了点。   后面又是一阵安静。   安阳捂着脸,语气沉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我们只是分开两队去寻找炼制法器的材料而已。   而且她实力那么强,就算是进中曲山,也不应该出事的。师弟他……师弟他实力也是很不错的,就算有人动手,也不可能一瞬间同时针对你们三个人,总有先后,他们难道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吗?”   苏半夏摇头,脸色复杂。   “周师兄他,第一时间是奔向小师姐,最后一刻倒也是倒在小师姐面前。”   这是周郁林向来的习惯,安阳知道。   这时候山下匆匆走上来一人。   陆鹤禁仍然是平常谪仙般的样子,行走间腰上的岫玉禁步晃得人心意缭乱。   “可有递过信息给百宗大比那边了?”   “给过了,弟子们报名已经结束,”周嵊回答道,“这是最后两日了吧?”   “嗯。”   陆鹤禁走近,看了苏半夏一眼,说:“我给师妹也报名了。”   三人惊诧。   安阳:“可是卿云她……她……”   “只要没确定真的陨落,我就当她还在。只要她还在,三年后一定会去百宗大比,她为这场盛事准备了很久了。”   这话说得固执,其他三人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要说起来,卿云陨落,陆鹤禁才是最不肯相信的,也是最应该伤心的。   师兄妹两人相处了这几十百来年,感情自然非常人所能比。一朝陨落,陆鹤禁完全接受无能。   安阳张了张嘴:“那,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给师弟……”   “你看着办吧,只要能让青州那边判定他没有真正陨落。”   可是周郁林魂灯已经碎了啊。   陆鹤禁也不等他们有其他反应,又转头对着苏半夏说:   “从今往后,苏师妹就跟着我外出历练。她教导过你很多次,不可荒废。”   “……是,大师兄。”   ——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落下斑斓的光影,投进那淙淙流过的细小水流,跟随着水攀爬翻越过水底的石子儿,好不快活。   一阵清风拂过,卿云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像是贴着地面,睁眼就看见细细的水流从眼前流过,照理说应该润湿了她的脸,她的衣裳。   但身上却没有任何湿润凉快的感觉。   这是她醒来的第二天,肉身在凝聚,灵力像丝一样将她的身体重新组合。   青色的莲蓬向她输送着灵气,再生草让她长出失去的肢体。   安魂花和凝霜草让疼痛也在慢慢减弱,神魂安定下来。   死里逃生是好事,可是她却目光无神地看着那涓涓细流,半点没有喜悦之情。   她杀了周郁林。   而她的重生,却还依赖着周郁林当初给她的凝霜草和安魂花。   是她杀了周郁林……是她杀了周郁林……周郁林已经死了……   她恍惚间又听到了周郁林叫师姐的声音,听见有道苍老的声音在问她——   巨兽之于蚂蚁,惧也?   是巨兽还是蚂蚁?自然是巨兽,她卿云从不甘心当那谁都能踩死的蚂蚁!   那么巨兽惧怕那些蚂蚁吗?不,不怕,如若终有一死,那也要死得其所,不会因那恐惧操控神智。   也不会因为那丁点魔气掌控她的人生,她没有想杀周郁林,她会给他报仇的。   短暂的失神被旁边嘤嘤的声音打断。   一只倒在水流里,浑身是血的尖耳小兽虚弱地朝着她叫。   卿云轻声问:“是你救了我吗?小猫。”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一个,就能好好说话了   叶黄风凉时,秋风越过万千重山,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吹散,让人把注意力全都回归到了百宗大比上。   参加百宗大比的人已经开始出发前往青州。   因此各个州城中可以见到越来越多的修士,深山之中荒漠之上,也常听见打斗的动静。   与此同时,不少妖修和魔族也趁着这两百年一次的盛事,跑出来兴风作浪。   州城中不时就能听见“某人与妖修大战三天三夜”“某人追杀魔族至清水关被反杀”之类的消息。   总之,整个镜元洲都开始热闹起来。   远在西边羽灵山,一片竹海中。   卿云将软鞭上的血草草擦去,左手抬起来,一只动作奇快的小兽就唰一下跳上她的手瞬间窜上她肩头,尾巴缠上她的手臂。   纤细手指在那尾巴上抚过,小兽呜咽着轻轻颤抖。   可是卿云没注意,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人。   “还是不肯交出来?”   跪着的人颤颤巍巍发着抖,头发衣裳都是凌乱的,装风流浪荡的折扇法器落在地上,刚刚被抽烂了。   面前还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   他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固执地挡着身后的女人。   “求求你了,放过她吧,我愿意为她抵命,你杀了我,杀了我……”   “可以。”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鞭子就裹挟着疾风抽了过去。   那男人却突然移开了位置,鞭子抽在了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直接把那虚弱的女人抽出了这片竹林,撞到后面一排翠竹上,最后落在地上咳出血来。   但还没完,第二鞭跟着就挥了过去,这次目标是那个男人,软鞭把他给卷了过来,卿云的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吸**气残害凡人,是为恶妖,你却如此纵容。装作深情,实则暗地里同修妖法,剜去了她的妖丹以供自己长生。”   那人瞪大眼睛:“你如何………”   不等他说什么,卿云直接捏碎了他的喉骨。   另一只手往后收鞭,鞭子上的倒刺磨过他的身体,带出一滩血肉,看得人心生恐惧。   手臂上缠着的小兽露出利爪,捅进那人的丹田处,挖出一颗血淋淋的妖丹。   这下死得彻底,她松开手,任由他软趴趴地倒地。   吐血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一只狐狸,落在竹林外无法动弹。   卿云捡起那把法器扇子,扔飞镖一样随意一扔,扇骨上的毒刃插进狐狸身体里,惨白的刃面在日光下亮得晃眼。   全都解决完,她驮着肩头上的小兽转身离开。   竹林里一片尸体,血气冲天。   走出羽灵山,她也没去任何州城,继续沿着深山荒林前行。   没走多久,在一处无名的沼泽附近,遇到了一行人。   一群狂傲的剑修围住了三个僧侣。   “你说是鬼哭泽就是?还超度,超度超度你自己吧,一个和尚,长得如此美艳,真不会坏了他人道行?”   周围人跟着起哄笑。   “怕不是假和尚吧?长得这般美艳,和女子一样,哪个和尚如此?”   中间的那个僧侣被人挡着,并不见多愤慨。   “道友慎言,鬼哭泽怨气冲天,如若不除,他人经过此地………”   “闭嘴闭嘴,谁要听你说这些,假和尚。”   “这沼泽和平常沼泽没有不同,你非要说有怨气,哪里来的胡搅蛮缠的和尚。”   “长得如此好看,哪里需要胡搅蛮缠,他说句话不就把你心勾过去了吗哈哈哈哈哈!”   “这和尚长得确实难得一见,男生女相,恐怕也只有那清剑宗的那些天外谪仙能比了。”   卿云略蹙眉。   然后又听见那群人调笑着说:“那位天外谪仙迷得女修晕头转向,想来确实好看得紧,就是不知道与人交合时会是什么艳丽景象。”   “脱光了道服不也是被人玩弄………”   “唰!”   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还没反应过来,最后说话的那人就被一鞭子抽到了那沼泽中,脚陷进去,惊恐大喊着,开始下沉。   其他人连忙救人,惊愤抬头。   只见那高大树木上站了道纤细的身影,手臂上坐着只看不清种类的小兽,风将那人的衣袂吹得翻飞作响。   “你是何人?!”   她没回答,收回到一半的鞭子又利落抽向另外几人。   有人险险避开,有人被那鞭尾抽中,顷刻间就留下了一道血痕,伤口深可见骨,连经脉都隐隐作痛。   那群人瞬间就散开了,不敢凑在一堆,捂着伤口拔剑对上她。   “到底是何人,莫名其妙对付我等,总也要个理由!”   卿云掠空飞身过去,落在那三个僧侣旁边。   “口出恶言,该抽。”   他们这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个貌美女子。   劲装打扮,墨色长发挽着马尾,眼尾有一抹怪异的黑色纹路,肩头上坐着的那只小兽是只不太正常的猫妖。   姝色过丽,让几个人看直了眼。   那小兽的幽蓝色眼瞳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低下脑袋恐吓似的低吼一声。   那声音倒不像猫妖,但实在盯得人脊梁骨发凉。   他们纷纷拔剑对着她,卿云习惯性一一打量过那些剑,然后淡然垂眸。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如此口无遮拦。”   “又不是说你,何必多管闲事………啊!”   那刚被拉上来的男人又被抽了一鞭,重新落入沼泽里,且慌乱挣扎中,这次沉陷的速度更快,旁边的人拉都拉不及。   其他人怎么会任由她一个女人如此嚣张,提着剑就冲了上去。   “胆敢伤我师弟,待我抓住你,也让你尝尝这沼泽的威力!”   “冲上去,把她给我抓住!送上门来的美人儿,不要白不要!”   卿云高高扬起手,软鞭势不可挡地抽过去,直接抽倒一排人。   有人用剑砍上去,却根本砍不动。   而且那软鞭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卷在剑刃上时,居然能发出精铁刚石摩擦般的声音,上面的细小尖刺还会把剑刃刮蹭出痕迹。   长鞭不间断地挥动十来下,速度极快,不给人反应时间。抽在地上,人身上,剑刃上,发出不同的闷响声。   等那十来个人各个都被抽出了一身的伤,她收了长鞭,掐诀将那快要完全沉进沼泽里的人定住了。   然后平静地看着沼泽将其吞噬。   “死一个,应该可以好好说话了。”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绀殿寺 云泯   一群人被她这个操作震惊到了,反应过来后爬起来想要救人。   可是又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更别提越过她跑到沼泽边上去。   急得他们只能梗着脖子认错。   “道友手下留情,我们刚才说的都是不过脑子的话。”   “道友莫不是也爱慕那清剑宗的陆鹤禁?我们无意冒犯,还请高抬贵手放我师弟一马。”   “你打也打了,就算两清不行?不过几句话,如今却要我们师弟的命,这过分了吧?”   求饶竟然也能如此说话,她身后一左一右的两个僧侣都露出愤慨的表情。   卿云倒是面不改色,只不过直接把沼泽中那人隔空摁了下去。   挣扎的动静也沉在了底下,沼泽表面上冒出烧沸水时出现的大气泡。   随后又慢慢消失,直至归于平静。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们就又为自己说错的话付出了代价。   没人想到她会真的弄死人,刚刚还口出狂言的几个人,都面带惊惧往后退,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有个瘫倒在地,刚才被抽中了大腿站不起来的人,捂着伤口大喊:“你是魔修?!是不是?!”   “魔修?!”   “对,她肯定是魔修,魔修才会这么心狠手辣!”   “魔修又如何?”卿云把掐诀清理干净的软鞭缠在腰上,当作衣裳腰带,将腰身圈得窄窄的。   她冷笑了声:“有不惹事的魔修,也有道貌岸然的道修,道魔有什么不同?”   毫无疑问,那“道貌岸然的道修”指的就是他们。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以为她承认自己是魔修了,再一想到魔修平时的行事风格,都害怕地闭上了嘴,躲闪着她的目光,彼此搀扶着后退。   看样子是要放弃那沼泽中的人了。   “等等。”   身后的僧侣开了口,声音空灵悠远。   随后他扔出一串佛珠,悬空在那沼泽之上,每颗佛珠下都逐渐亮起金色的符文,其中一种符文被放大,慢慢往下,低空旋转着。   沼泽中又冒出大泡来,咕嘟咕嘟的,接着从底下冒出来一个脑袋。   那人昏死过去了,但没完全断气,被抛回地上时还扭曲着痛哼了声。   有人认出了那串佛珠,大惊失色。   “无量佛珠……你是绀殿寺云泯?!”   “什么?!云泯?”   “云泯不是,不是才在万灵谭结丹吗?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只有云泯才有无量佛珠,他就是云泯!”   那真是耍泼耍到了真·最强和尚面前。   刚刚他们还如此调戏于他。   现在一个魔修一个云泯,他们压根比不过。   所以没等卿云的手往腰间那圈鞭子上搭,一群人就慌不择路地搀扶着逃离了。   人一下跑得干干净净,肩头上的小兽怪怪地喵了一声。   她安抚似的在它身上摸了摸,转身看着那三个僧侣,视线落在中间那人身上。   确实,男生女相,长得精致好看,可以与师兄相比。   怪不得别人把他和师兄都称为什么三大绝色之一。   她直直盯着那人看,旁边两个僧侣道谢的声音都卡了壳。   “道友,多谢出手……出手相助。我们是绀殿寺佛修,请问道友是——”   卿云抬手,打断他们的问话,反问面前那个人。   “道友是绀殿寺云泯?”   云泯点头称是。   佛修沾染了佛性,平和包容,至纯至善,明眼人一看就和他人不同。   更别说这云泯是绀殿寺三代弟子里,唯一能被镇寺法宝无量佛珠选中的人,前途无量,据说修成这镜元洲上第一个无量佛尊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且在百宗大比改变规则之后,就听说他在前往途中,只花费了半月不到就结丹成功。   是一等一的高手。   也是她碰见的人里,第一个被她直视着却并不会闪躲的人。   她有了丁点兴趣。   “佛修都如此仁善吗?被人辱骂却还要帮他们救人。”   “道友不也很仁善?”云泯看着她眼尾魔纹,开口说,“世人多愚笨装寐,却还是想救下他们,只不过手段略微狠辣了点。”   说完举着一手在身前,虎口出卡着那串无量佛珠,拇指一下一下拨动着。   “道友刚造杀孽,可否容我为道友度化一二?”   她拒绝:“不必劳烦,如若替天行道也算杀孽深重,那也就是迟早有一死罢了,不过早晚而已。”   “心事未了,道友能从容赴死?”   心事未了……佛修还有这种本事,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事未了?   “可是巨兽要我死,身为蚂蚁如何拒绝?心事恐怕完成不了了。”   云泯摇头:“非也,处处都有反抗,蚂蚁之于巨兽,可能是随意踩在脚下的尘土,也有可能是推翻他们的燎原之火。”   这段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卿云看着他良久,随后道:“那就劳烦道友了。”   另外两个僧侣还懵懵懂懂的情况下,他们一行三人就变成了四人,在云泯的带领下去了附近州城,原州。   卿云用上了易容术,低垂着头被带到了一家客栈里。   就一间房,三个佛修盘坐在她身边,口中念着佛经,化作金色纹路将她包围。   一开始她没觉得如何,倒是手臂上的小兽有些躁动。   呲着牙喵喵喵地叫,还撒娇似的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脖颈间,爪子抓着她衣裳不放,尾巴颤抖着不停晃来晃去。   她拍了拍它脑袋,生疏地从它头顶一直抚摸到尾巴上,成功地让它蜷缩起来。   可是接下来,躁动的就变成了她。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颤动的若潮剑上残留着周郁林的血,黑色的魔气顺着她无法动弹的身体往上蔓延,   就好像往充满灵力的经脉中灌入了水,胀痛的同时灵力不停乱窜,让她痛不堪言。   神魂晃动,愤怒,痛苦,悲哀,无助,像龙卷风一般席卷她的神识。   内心嘶吼着,想要操控所有剑将始作俑者置之死地,但她又惶恐于用剑,怕再次出现那样的后悔一生的情况。   于是只能用软鞭,将人抽出血来,带出肉来,让那些人也知道她当初的痛苦。   她知道自己有了心魔。   害死了周郁林,这一个坎她必然度不过去,哪怕为他报了仇,哪怕修为节节高升,到了冲击元婴的那一日,她也必然死在心魔劫上。   但她还没能为他报仇,在看清那些阴谋,解决了藏在幕后的人之前,她都不能冲击元婴。   红色血气蔓延出来,小兽狂躁地嘶吼,将两个佛修吓得往后倒。   只有云泯还一直捻着佛珠念经,看着面前痛苦喘息着的女人,眼尾的魔纹就像会游动,衬得她艳丽逼人。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吟绯咒祛除魔气   卿云半途就有点神志不清了,剧烈喘息着,最后干脆往旁边一倒。   小兽太小,支撑不起她的重量,于是最后她倒在了云泯身上。   晕过去之前,还古怪地想着——佛修茹素,怎么臂膀也如此宽厚。   然后眼前一黑,脑袋枕在了云泯胸口上,无量佛珠轻晃了晃,碰到了她的脸颊。   旁边两个和尚立马大惊小怪地要上前来把人拉开。   云泯无悲无喜地低头看了眼她眼尾似要发红的黑色纹路,任由他们把她拉开。   那落地的小兽压低脑袋低吼着,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细细的,而是如同被惹恼了的野兽一般,仿佛随时能扑上去咬他一口。   无量佛珠仍旧挂在他虎口上,他手掌张开对着前面,掌心之外亮起一圈金色符文,像一层盔甲一样,将冲上来的小兽弹了回去。   接着他看向那小兽耳朵和尾巴,微眯着眼:“这看起来倒不像是猫妖。”   小兽却不再盯着他,三下两下跳回了卿云身上,喵喵叫了两声,拱着她脖子窝过去贴着。   云泯观察了好一会儿,语气复杂低喃道:“犼?”   卿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唯一的一张榻上,不远处并排坐了三个和尚,全都在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这场景有些诡异。   她皱眉坐起来,随手拍拍身上小兽的尾巴,让它乖乖缠在手臂上。   “三位道友这是……”   “你经脉之中有魔气,”云泯开口道,“应该是与什么魔物接触已久,每次运转灵力时都会将那魔气带入体内。”   魔物,那就是若潮剑了。   她沉默片刻:“那有办法祛除吗?”   云泯捻着佛珠,声音空灵:“你身上的魔气有些奇怪,轻易恐怕不好祛除。”   “也就是说,还是可以祛除掉的?道友可有办法?”   说着伸手抚上了自己的眼尾。   那地方无端长了道细长的黑色魔纹出来,她刚恢复肉身时,浑身是血地走出去,碰见的人都惊恐地盯着她,说她是魔修。   但她又神智清醒,并没有入魔。   如果能祛除自然是好的,否则若是被相识的人看见了,清剑宗弟子入魔这样的消息肯定就压不住了。   她不能任由宗门名声毁在她手里。   云泯点头:“可以祛除,只不过时间长一点,且有可能难以忍受。”   “不必担心,左不过剜丹之痛,我可以忍耐。”   看她说得肯定,云泯也不说别的了,让旁边的和尚拿出了一张类似符箓的东西。   金色的字红色的符,藤蔓缠着曼陀,曼陀吐纳字符。   是鼎鼎大名的吟绯咒。   镜元洲上“四大美色”,奉紫宫,捧绿峡,纹翠峰,吟绯咒。   前三都是指地方美景之美色,只有这最后的吟绯咒,是佛家的符咒,专用来“以毒攻毒”。   使用者如中毒咒,经脉灵骨软化,灵力疯狂流淌运转,而经脉中的其他东西会凝固滞涩,这时候佛修会用咒木将那些杂质刮去。   如同刮骨疗伤一般,疼痛不少,不过不伤及经脉。   因为灵力运转会比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快,所以使用者会全身发红,背生薄汗,看起来就像是……的时候女子面生绯色的样子,所以有了这个暧昧的名字。   不过这东西从前多是用于半妖剔妖转灵的。   用上这吟绯咒,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这也是好事,她很配合:“要我怎么做?”   云泯:“今日一次,一月后再一次,之后是三月后,一年后,总共四次,就皆可祛除。”   需要四次?   她蹙眉:“我与道友不可能一直同行,可有知晓你位置的方法?后面每次我都来寻你。对了,道友帮我一次,可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   “暂无,若有朝一日需要道友的帮忙,还请看在今日之事上略施以援手即可。”   说着将那无量佛珠上的一颗佛珠取了下来,递给了她。   “无量佛珠可以带你找到我。”   卿云惊愕:“据闻无量佛珠为一体……”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那明明缺了一颗佛珠的地方,竟然又冒出了另一颗,把空缺补全了。   这东西还能长出崽儿来?   看她表情实在疑惑,云泯多说了一句:“这是九颗无量佛珠之中的无尽珠,只起追踪之用。”   “那你就不怕我把这颗珠子卖给你的仇家?”   佛修也是有仇家的,这修仙界好像没人能不被他人仇视,总有人见不得别人的好。   云泯仍旧温和回答:“如果道友要这样做,那只能说天欲如此,我救不了你。”   她收了无尽珠,抱拳道谢:“如此,多谢道友。此事之后就算我欠道友欠绀殿寺一份情,日后有所需要,尽管差遣。”   想来佛修应当也没什么事需要帮助。   客套话说完,紧跟着就是卿云强烈要求的第一次祛除魔气。   另外两个和尚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一左一右念度厄经。   顺便看着他们佛门的希望之光,云泯师兄是如何用吟绯咒帮人祛除魔气的。   只见喝下咒水的卿云逐渐开始呼吸急促起来,黑衣之上露出来的玉白脖颈和脸颊,都透出微微的粉色来。   那焦躁的小兽在她怀里乱动,喵喵叫着。   而云泯就坐在她面前,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无量佛珠盘旋在卿云头顶,金色符文笼罩着她,让她周身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粉颊香腮,云鬓花颜,清冷的眉眼被那眼尾的黑色魔纹衬得妖冶无比。   两个和尚看直了眼,连忙挪开视线,念着非礼勿视,师兄弟两人隔空遥遥相望。   右边和尚:罪过罪过,这位女道友实在好颜色,让人心慌意乱。我们能不能出去?   左边和尚:云泯师兄为何要用吟绯咒帮她?如此轻易地帮助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那我们绀殿寺佛修救人都救不过来了。   右边和尚:是啊,云泯师兄和这位女道友确实长得同样的好,确实不能出去,不然师兄和她单独相处于一间屋,可怎么说得明白。   左边和尚:师兄应当是无情无爱的吧?可不能有人坏了师兄道行,他是我们绀殿寺的希望!   右边和尚:确实,真的很像双修……啊罪过罪过,闭眼闭眼,赶紧闭眼。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亭,不可痴缠   佛家慈悲,路过救人一命是常有的事。   不同于居心叵测的其他人,佛修的名声很好,从不会有人觉得佛修救人是为了得到点什么。   此处就要特别说一下妖修和魔族了,包括亦正亦邪的九虚门弟子,如果路上遇到他们救人,那十个人里有九个半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图谋不轨。   所以卿云和云泯的这场不平等救济,双方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应该。   特别是卿云。   就是这吟绯咒实在有些磨人,她觉得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趴趴的,恨不得没长脊梁骨,就这样瘫在一旁去。   偏生经脉里又疼痛难忍,得用十分的力气去对抗那种痛楚,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来。   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额角坠汗珠,手心出湿意。   媚态横生。   但云泯就像是瞎了看不见一样,完全没有波动,还很平静地拿出了咒木。   那是一把略显粗糙的木头小刀。   靠近卿云手背时,经脉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想要逃跑,痛得她手都在抖,手腕上依稀可见的血肉脉络错乱纠结。   “别动。”   云泯空灵的声音像干裂的戈壁上降临的一场雨,安抚了她疼痛难忍的神识。   然后手腕被他握着了。   紧接着就是更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剑刃刮在骨头上,要将上面的血肉都剔除干净。   不多时,她就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正好吐在云泯佛袍上。   “对……对不住……”   “无事,道友再忍耐一二。”云泯并无半点介意,只略看了眼,还是那副无悲无喜有容乃大的样子。   佛修就是不一样,她想。   待又一刻后,云泯放下咒木,招手收回无量佛珠。   “可以了,道友需静心休息片刻,最好先不要使用灵力。”   卿云喘息着点头,看着周身的金光消失。   怀里的小兽突然冲着云泯呲牙低吼,利爪冒了出来,对着那无量佛珠就是一爪子挥过去。   向来被佛家供奉在上的佛珠,就这样轻易地被它一爪子给打到了地上。   惊呆了那一左一右的和尚。   他们立马跳起来,去捡了佛珠还给云泯,睁大眼睛瞪着它。   “道友管好你的灵宠,怎么能纵容它摔打佛珠?!”   “不对,它怎么能摔得了无量佛珠?”   云泯冲他们俩摇头,然后下榻,对着卿云温和建议道:“这小兽恐为凶兽,道友还是多加管教为好。”   卿云手掌盖住小兽脑袋,不提斥责之事,也不让他们怒视于它,只是表达歉意。   “多有冒犯,抱歉,我会多加管教的。”   等他们都出去,把房间暂时让给她之后,她才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和衣裳,捏着小兽的后颈皮将它半提溜起来。   眉眼之间都是不悦。   “月亭,我说过了,不许胡闹。那是绀殿寺佛修,无量佛珠是佛家至宝,不得无礼。”   小兽收起尾巴,讨好似的冲着她喵喵叫,随后利爪勾着她衣裳,又爬上了她身上。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尾巴还去缠她的手腕。   卿云呼出一口气,感受着使用吟绯咒后的轻松,眼里含笑抚摸着它。   “如此痴缠。让你变成猫妖是掩人耳目,不是让你忘记本性。望天犼是凶兽,怎可这样黏人?”   小兽仍旧喵喵叫。   这次她语气里带上了说教:“不可胡乱学些柔弱妖兽的做派,待你实力恢复重回半妖之身了,就回去九虚门继续修炼。才多久,就已经这样野性难驯。”   这下它不喵喵叫了,但是尾巴还在缠着她手腕左右磨蹭,尖尖的耳朵耷拉下去。   半晌,才又“喵~”了一声,听起来怪是委屈。   卿云声音温和下来,抚摸着它的毛,轻声说:“我会尽快让你恢复的。等找到熔剑炉主的踪迹,再看看你身上那根黑色锁链是怎么回事。”   若潮剑经手之人就那么三个,她不愿意怀疑她师父和师兄,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熔剑炉主。   刚好,闻月亭锁骨之上,洞穿肩胛骨的那根黑色锁链,让她回想起之前去神机门看见的黑色大门。   还有师兄所说的,操控整个神机门防御大阵的地下锁链,都有些相关联的地方。   所以她找熔剑炉主是势在必行的事。   回过神来,她又抚摸了两下小兽单薄的脊背,让它缩小,带着它走了出去。   送了云泯一些前不久才得来的天材地宝,并承诺了日后一定对佛修施以援手后,卿云和他们道别,离开了客栈。   出去后就施了易容术,去了州城中打听消息的地方。   略做停留后,没入人群之中,抬头又换了另外一张脸,又在人群之中游走两趟混淆了踪迹,才出了城。   熔剑炉主常在神机门躲着,她没办法直接杀进去,只能等待他外出的时候。   巧合的是,据说这位熔剑炉主最近接了好几个为人炼制法器的活儿,而且还都是衍天宗和鸣华派的活儿。   所以很有可能出现在这衍天宗附近,为了等他,她才会在这周围逗留,顺手解决了妖修残害凡人一事。   即便与之前不同的高频率出现机会,让她有些怀疑熔剑炉主是刻意透露自己的踪迹的,不过这不重要。   她如今急需弄清楚当日之事,片刻都不想等。   埋伏几日后,她等到了大摇大摆出现在原州城中的熔剑炉主。   跟在他旁边的是鸣华派的人,一群弟子捧着他,讨好似的迎着他往约定好的地方走。   卿云抱着小兽隐蔽地跟着,到了人少的地方,特意弄出了些动静,故意让他知道。   跟到月上树梢时,他一个人从鸣华派的地方走出来,走到已经无人的街巷之中,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   “道友久跟不放,可是找本座有事?”   卿云从石柱后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个人隔着月色对视。   熔剑炉主看见她真容后,表情一变。   “是你?你竟然没死?”   后又看见她眼尾的黑色魔纹,又古怪笑道:“但你入魔了。”   “好像我入魔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难道你早已经有所预料?”   她从储物袋里把若潮剑拿出来,语气寒凉道:“阁下炼制的灵剑竟然能滋生魔气,真是给神机门招辱。”   “招辱又如何?”他变相承认了这件事,“除了你,谁会相信我把魔物炼制了进去,就是为了让你入魔呢?”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见神机门弟子便杀   卿云表情一沉。   他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件事,倒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且给她一种事情会超出她想象的错觉。   她皱紧眉头疑惑问:“你为何要这样做?豁出炼器师的名声,公然将正派弟子诱引入魔,不怕清剑宗报复吗?难道……你早已经投入魔族?”   “投入魔族?不不不,魔族邪恶卑劣,我堂堂神机门长老,为什么会想不开投入那肮脏恶臭的魔渊?”   皓月当空,卿云借着月色仔细观察了熔剑炉主说这话时的表情。   发现他神情中有种异常的激动。   “既然没有投入魔族,为何要用若潮剑引我入魔?”   看他并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被她点出来了也还算平静,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可如果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为何会从来没有人发现?   她沉思一瞬,想到了一个可能:“这只是针对我的?你们独独想让我入魔?”   “你这样的天赋神通,太扎眼了。”熔剑炉主古怪地叹口气,面容都变得沧桑,隔着一层月色看她时,那眼神竟然是……惋惜?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威胁性太强。同是一个池子里的鱼,怎么能就你如此突出呢?这样如何能让那些人放心?”   卿云心下大震,沉声问:“那些人是谁?”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熔剑炉主看一眼她手里的软鞭,“虽然没一死百了,但仍旧起作用了不是吗?你如今已经不敢用剑了。”   “没什么敢与不敢,只不过想与不想。”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稚子之语,不过面子话。你的道侣死在你剑下,你难道能从容面对?”   “原来你还记得害死了他的事,我以为你当修士的蛀虫当得理所当然,已经没有任何人性可言了。”   提起这件事,她眼中就闪过一瞬阴冷。   “不过听得出来你没有半点懊悔之意。我不知道和你合谋的还有谁,那个人又是不是神机门的人。   但在查清楚之前,我会固执地认为神机门全部弟子都和你沆瀣一气,如若有机会,我定当视神机门弟子为蛆虫祸害,杀之不误!”   熔剑炉主也沉下脸来:“此事和神机门无……”   “自然是有关的,而且关系很大,你既然对我清剑宗的人下手,不惜玩弄计策让我入魔,难道不就是在等我疯魔吗?没有理智可言的魔修可不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说着一错不错地压着眉眼盯着他,抽出了软鞭,在空中“啪”一下甩得空响一声,鞭子上亮着寒光的尖刺全都冒了出来。   随后又一字一句道:“我从小被清剑宗秘密培养长大,不通世俗,容易学别人的做派。你们仅仅是嫉恨清剑宗出了一个神通强大的人,就能出手杀人,那我自然也有样学样——”   “从今以后,见神机门弟子便杀,见炼器师便残,不管是你们的天才弟子商陆,还是如今刚收进门派的孩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带利刃尖刺的软鞭就直冲熔剑炉主面门而去,力道蛮横冲劲霸道。   熔剑炉主被她说的话刺激得眼神狠辣,也掏出了自己的保命法器。   方方正正的法器挡下软鞭的攻击,随后瞬间又咔咔转动着变化了形态,从中间射出密密麻麻的绒针。   在月色下闪着惨白的光,让人心惊。   卿云不停地挥鞭,打散那些尖针,空响声不停,被撞开的尖针就被挥扫到一边,梆梆梆地刺进周围了木柱上。   她身姿轻灵,将那软鞭使得赫赫生威,好两次打散尖针后,还能继续往前延伸抽在那坚固法器上,发出刺耳的刮蹭声。   那刮蹭出火花的亮光,甚至可以略微照亮熔剑炉主那惊愕的马脸。   最后鞭尾带着最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抽在了他持法器的手臂上!   鞭尾往回收的时候,还顺便将那法器给卷着甩到了一边。   炼器师基本都不止一件法器,所以他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果不其然,被卷走了法器后,为了抵御后面一鞭,他没来得及去捡,就又掏出了另外的法器。   “还是低估了你的天赋,半死一次,居然还能突破修为,如此短的时间就到了金丹中期。”   卿云一副云淡风轻的讽刺模样:“今晚之后,用你们神机门的人练手,我还能提升得更快。”   “竖子尔敢!”   这次是他先动的手,用上了那个弯月一般的利器,大弯月旋转着破空而来,小弯月就盘旋在他身边,竟然可攻可守,实在是个好东西。   而且近了后她才看清,那大弯月一般的利器,真是锋利又古怪,如果正面撞上,不断手断腿,就是要被腰斩,不吃透血肉可不会停下来。   而且这东西还是黑色的,那材料和神机门守山大阵的锁链,闻月亭身上的黑色锁链,看起来都十分相似。   她用上了十足的灵力,用尽全力挥出一鞭,勉强将那大弯月打得歪了点方向,随后飞身往旁边躲开。   却不想,那法器还能跟着她的踪迹继续追杀,利刃划在青石板上,柱子上,一路都是让人牙酸的磨剑声。   她飞身闪躲的同时,还要不时回过头去甩上一鞭子撞开那法器,试图用这样的阻力让它停下来。   熔剑炉主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这弯月双轮是我至今为止打造的最完美的法器之一,留作保命用的。你不用再负隅顽抗了,你的鞭子是敌不过的。”   卿云没说话,脚尖从旁边酒楼的房顶上轻点而过,飞身降落,软鞭再一次抽在那法器上。   不过两利器相撞,发出噌的一声时,之前被扫落的尖针全都颤动了一下。   动静微小,熔剑炉主并没有发现。   他全副注意都在卿云身上,看着她对抗弯月轮越来越吃力后,又拿出了另一个比较小的法器。   正准备再给她加一层麻烦,没想到卿云突然挥舞着鞭子转了一圈,后退了一段距离。   最后一鞭随之抽在大弯月上,发出利刃与利刃相撞的沉闷响声,然后在这阵响声中,四周的尖针如同一柄柄微小的剑,朝着他飞去。   熔剑炉主大惊失色,纵然操控着小弯月旋转着抵挡了,但有些看都看不清的尖针仍旧刺进了他身体里,让他发出闷哼。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说就说,喘什么喘   熔剑炉主身影踉跄一下,想要再操控弯月双轮绞杀她。   或许还想再放上两句狠话威胁于她。   可惜在尖针之中,有一把剑,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尖针刺向了他的心脏。   他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小弯月旋转着及时挡开了那把剑的攻势。   他松了口气,还没庆幸,下一刻,双眼睁大,直接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丹田处洞穿了另外一把剑。   原来刚才直刺向心脏的剑不过是幌子而已,她要的是一击必杀,那么丹田确实是最好的位置。   不过修为越高,就越不好杀死,刺中丹田也不是不能活下来,大不了修为倒退——这道理卿云也知道。   所以她拖着软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那些毛绒似的尖针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围在他身边,贴着血肉,将他困在一个无法再操控法器的包围圈里。   随后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竟然抬脚踩着他肩头,把他给踹倒在地。   “本来还有个法器上的问题想问你,不过看样子熔剑炉主是无法为我解惑了。”   她握住那把剑,面色平静地旋转搅动着,欣赏着他脸上恐惧痛苦的样子。   “元婴被毁的感觉如何?应当会比金丹被毁的感觉更痛苦些?那真是太好了。”   熔剑炉主整个人都抽搐起来,表情扭曲,眼神狰狞地看着她。   “你……你应该用……用不了剑的……”   “我说过了,是我不想用,不是不敢用。终有一死,心魔和入魔又能奈我何?”   说着手上用力往下捅,血液横流。   “听着,我知道这肯定是一盘大棋,”她低声说,“但那些人都是谁我会一个个找出来,不管是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天道以因果制衡天下,你们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要做好准备,一定会遭到如此的报应。”   她用上了储物袋里困灵阵盘,还有高阶蚀灵丹液。   元婴修士的灵力已经从压缩凝聚的金丹变成了婴孩模样,可以神魂分身了,元婴甚至可以离体保命。   不过如此情况下,他的元婴逃不出去。   卿云将蚀灵丹液一点点抖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被腐蚀的血肉,看他痛苦挣扎,涕泗横流的丑陋模样,轻笑了一声。   “你……你别以为……这就是最终结果了……”他喘息得像个破掉的风箱,“只要我死……明日之后,我的死就会……就会和你挂上关系……不管死不死,不管死在谁手……谁手上……”   说着居然还笑出来了:“哈哈哈哈,你以为……以为自己多厉害吗……你逃不过的,没人逃得过……曾经是鱼的人养起了鱼,绝不会允许……允许有人后来居上,你想象不到这盘棋多大……自以为是罢了……”   “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伸出纤细手指竖在唇上,轻轻说:“嘘,不用说话,留下力气来挣扎尖叫即可。”   “还有,我说到做到,神机门弟子,一个都逃不了。”   他目眦欲裂,最后还要说什么,卿云却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重重地转动手中的剑,另一只手一抖,蚀灵丹液洒下大半。   他的胸膛瞬间就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慢慢的,整个人都被腐蚀空了,化作街头会被无数人踩踏的一滩血水。   只留下那弯月双轮和一个小法器在,她随手收进自己的储物袋,站起来。   望月片刻,她垂眸拿出了一支绘符笔,蘸取了地上的血水,手一挥,在周围地上,木柱上,任何能写写画画的地方,写上了歪歪扭扭的一句话。   写完了后,挥手撤开一直笼罩着的隔灵罩,这是她才得到不久的法宝,比以前安阳用的那些隔绝灵力窥探的法宝好用得多。   收起法宝,刚准备离开,右边的客栈上,突然发出了窗棂被撑开的吱呀声,一瞬而过。   卿云目光一凝,顺着声响飞身上去,然后抽开那窗户,咻一下钻了进去。   在她之前,那把搅碎了熔剑炉主元婴的灵剑先一步逼近了房中的人。   昏暗中,剑刃也照不出那人的模样,只是逼近后就停了下来,让卿云能看见那剑尖对准的位置。   是那人的后脑勺。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手刚握上放在桌上的剑。   看起来有些紧绷,而且房间里还有血腥味。   她眯了眯眼,抬手召了刚刚收集起来的几枚微小尖针,全都聚集到那人身前。   腹背受敌,还都是紧要部位,料他不敢轻易动弹。   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她悄无声息瞬间靠近,手指扣上他的脖颈,拇指指骨一顶,强迫他略昂起头来。   那人喉结起伏一下,在她手心中磨蹭而过。   卿云这时候才看见,这人刚褪下了一半衣裳,左边肩膀和胸口都是赤裸的,上面似乎有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一种甜腻的味道窜进她鼻间。   再去看他刚才伸手握住的剑,似乎有些熟悉。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挪开指着他后脑勺的剑,用剑身拨拉了下那把剑。   果然熟悉。   “临寒?”   被她控制住的人一顿,喉结又上下起伏,然后声音有些带喘地试探着问:“……卿云?你没死?”   “嘘。”   她加深了扣住他脖颈的力气,问:“你看见了什么?”   她说话时那热气就扑在他耳后,在这黑暗中让他有些难以忍受,很想要挣开她的束缚。   可是卿云误以为他要跑,于是又扣紧了点,冰冷嗓音压低了道:   “说。”   沈槐序闭了闭眼,缓解了一点身体上的不适后,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看见了什么,我才回到此处,刚刚准备疗伤而已。如果不是你进来,我根本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在。”   卿云不信。   “是么?我不信。”   “……那你要如何才能信?”   “让我搜魂,或者拿出证据证明你刚刚回来,而且什么都没看见。”   沈槐序闭着眼,喉结不受控制地不停上下起伏,头略微侧开,开始屈辱讲述自己的踪迹。   “我刚才追踪残害我宗门弟子的合欢宗弟子至城外,与其缠斗许久,你如果想查是能查到的,周围有其他修士看见过我的踪迹……”   他还没说完,卿云就又不耐地扣紧了他的脖子,压出了抓痕。   “说就说,喘什么喘?”   “………”沈槐序羞愤难当。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活色生香   卿云是在沈槐序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   起初她只以为是被气到了很羞愧,没想到居然是伤口的问题。   “我与那合欢宗弟子缠斗时,被她的妖宠划伤了,那妖兽利爪上大概是有什么腌臜粉末。”   所以不是故意说话带喘的!   他什么动静都没发出,就想躲在房间里自己处理了,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更没想到,这人会是传闻中已经陨落的卿云。   卿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错怪沈槐序了。   不过他到底看没看到她杀熔剑炉主,还不知道。   她慢慢松开手,仅仅让剑悬在他面前,然后拿走了他握住的临寒剑。   沈槐序也没空反抗,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着拳,抵挡着伤口处传至全身的不适。   黑暗里,喘息声和甜腻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卿云听得皱眉,双指在眼上一抹,看向他。   昏暗夜色中,他草草把两颗丹药捏成粉末敷在了那几道抓痕上,然后难以忍耐似的,偏头闭着眼,运转灵力试图把那些毒给逼出来。   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握拳又张开,再握拳,一张一合间,手背和手臂上贲张的经脉纹路显露无疑。   “这是什么毒?”   她没怎么和合欢宗弟子打过交道,除了之前那个扔飞镖的湄儿,所以还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毒,只知道是引人情欲的。   沈槐序刻意收敛了喘息声,简单回答:“不知,不过合欢宗的毒……恐怕不简单。”   “看出来了,你如今还在喘。”   沈槐序又是片刻的僵,耳朵涨红。好在被夜色掩盖,看不太出来。   她压根想不到这字会刺激到他,所以随口说了一句后,又语气平淡道:   “这毒混合了你的血,闻起来很甜,在你运转灵力之后,味道更甚。”   他闻言愣了一下,立马停下了灵力运转,确实感受到了身体里越来越难熬的热气。   卿云再说:“而且你的伤口不太正常,旁边的皮肉开始泛红发黑。而流出来的血冲开了丹药粉末,往下流过胸口,却是浅浅的红色……嗯?怎么有单独的一点红?”   沈槐序被她说得不由自主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越过泛黑的血肉往下,看见她说的“那一点红”。   然后他唰一下拉好衣裳挡住,不顾刮蹭到伤口的痛楚,整个人羞愤得浑身都在抖。   接着压着声音极不自然地低吼:“转过去!”   卿云顿了顿,也意识到了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罕见的有些尴尬沉默。   不过她没转过去,只是看向了其他地方,不再看他。   “……对不住。”   沈槐序又气又急:“你莫名其妙闯进来,又一通质问我,如今还……还……总之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此,要是无事,还是趁早离去吧!”   说完又沉沉喘息一阵,再说:“我不知道你为何并没有像清剑宗所说的那样陨落,如今躲藏着不出现或许是在做什么不可说的事。但这些通通与我无关,我就当今晚没见过你,放心,我不会说与别人听,你可以放心离去。”   卿云微垂着眼皮,眼中幽光注视着他。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明明陨落了却还活着?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对无关之事并不好奇。”他硬声硬气道。   “也好,要是你说了不该说的,大不了到时候操控临寒剑噬主而已,反正你也知道我的本事。”   除了已经死了的熔剑炉主和所谓的“那些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差点因剑入魔。   也就不知道她现在基本没怎么动用剑了,用来恐吓他正好。   她颠了颠手里的临寒剑,扔回给他,准备走人。   但她没想到,她都没用上什么力气,临寒剑扔回去居然把他给从椅子上砸倒在地上了。   身体倒在地上的闷响声,还有他略逸出的痛苦喘息声,让她怀疑刚刚扔过去的难道是什么千斤重钧。   卿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看了看。   沈槐序倒在地上,发冠松散,刚刚才仓促拢好的道服领口张开,钻了几缕头发丝进去。   再说空气中的甜腻味道,配上他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模样,简直是活、色、生、香。   她驻足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将他全身打量了两遍。   然后把临寒剑捡了起来,抖开剑鞘,亮出那闪着寒光的剑刃。   剑尖顺着沈槐序的道服往上,将碍事的领口和发丝轻轻拨开到一边,触及到他胸口的皮肤。   冰凉触感好像让他很舒服,那紧皱的眉头都松了一刹那,唇边逸出颤抖的尾音,和之前极力忍耐的喘息声很是不同。   卿云觉得这声音很奇怪,听了后像是身上爬上了蚂蚁一样。   她下意识吞咽一下,面色平静地继续用剑尖拨开他衣裳,直至露出那几道发红渐黑的伤口。   接着剑尖刺进了伤口之中。   沈槐序的喘息声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声,身体有些微颤。   不过这股疼痛让他略清醒了些,眼神聚焦缓慢眨了眨,看着她。   “这是…作何?”他嗓音沙哑问道。   她握着临寒剑浅浅戳刺着每一道伤口,道:“临寒剑可生冰寒,寒意能封住血肉之中的灵力,也能冻住部分其他乱窜的东西。既然可以用来对付妖修,那也可以用来自救。”   沈槐序嘴角僵硬:“可……可这是见血利器……修士恐怕受不住……”   才断断续续说完,他就蜷缩着痛哼一声。   卿云把临寒剑抽出来一点:“不好意思,我用力重了些。即便承受不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次。否则你打算如何?”   合欢宗秘药,能如何解?   两人心照不宣,都刻意略过某个办法。   不过眼看着用临寒剑戳刺也只能是缓解,而且沈槐序身体反应还越来越奇怪后,卿云啧一声,将临寒剑扔在了一旁。   “同行的可有医修?可能解决这个毒?”   沈槐序摇头:“我是单独…单独出来的。”   她有些不耐,但这种时候也不好撂开手不管,于是想了最后一个办法。   “可有道侣?如果没有,可有有意的人?我帮你抢来。”   已经又快陷入迷离的沈槐序微张着嘴看着她,狼狈闭眼,还是摇头。   “你别…别管我了……”   话还没说完,卿云点头就走:“也好,那我就先走了。”   沈槐序:“………”   ------------ 第一百四十章 卿云,你能不能帮帮我   卿云是真走了。   她自认为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实在帮不上忙了,留在那儿也没用。   原本还想让他舍下脸去找那合欢宗弟子要解药或者与人云雨一场,不过转念一想,沈槐序可是衍天宗的大弟子。   地位如同她师兄,如果是师兄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去找合欢宗弟子的,所以她也就没提了。   离开后,她回了落脚的地方。   是一处荒废不久的凡人居所,距离原州城有些距离。   回去的时候,天际已经是微明的状态,她先悄无声息站在外面朝里看了眼,只看见那淡淡白色光芒覆盖着的尖耳凶兽,才推门进去。   吸收了妖丹的望天犼听见声音就立马变成了小兽模样,从床榻上飞扑过去。   喵喵乱叫着攀爬到她身上。   卿云习以为常,拍拍它的毛茸茸脑袋。   “才掐诀净身过,身上可有会被追踪到的味道?”   小兽在她身上拱来拱去,嗅得正欢快,突然在右手袖口闻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立马就焦躁地低吼起来。   然后爪子从毛发中伸出来,任性地胡乱勾破了她的袖口,竖起脑袋来,幽蓝眼瞳紧盯着她喵喵叫。   “有味道?”   她闻了闻,发现是有些沈槐序身上那种血腥气带着甜腻的味道,也不知道那合欢宗弟子到底给他用了什么秘药,居然如此留香持久。   换了套黑色法衣后,她坐在床榻上,抚摸着小兽安抚它,询问起它吸收妖丹的情况。   “妖丹吸收得如何?看你化形已经很顺畅,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人形了。之前得来的那颗狐妖的妖丹先不要动,那妖丹吸收了太多凡人血肉魂魄,不干净。”   小兽的脑袋枕在她手腕上,贴着她胸口,被摸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毛绒绒的尖耳朵动来动去。   卿云低头看它,唇边露出浅浅笑意。   “如此小兽,要是碰上有人要强行契约,你可怎么办?我也不好时时刻刻带着你,身为望天犼,你总要单独狩猎的。”   小兽又喵喵叫。   她便又说:“好了,你装猫妖还装上瘾了,不可总是撒娇。”   想了想以前师兄教导她的样子,她还有样学样,捡了些只字片语同样教导闻月亭:   “修炼虽说枯燥危险,但那是自己保命的手段,半妖天赋极高,你不应该荒废,不过不能用些邪门歪道。”   “天道有法,世间万物都在因果循环之中,不可存侥幸之意任意残害他人,不可心无敬重,不可嚣张跋扈,知道吗?”   小兽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它脑袋蹭着她胸口,幽蓝眼瞳水盈盈地望着她。   她笑了笑,不说了,抱着它靠在了床榻一旁,缓缓闭上眼睛,静等原州城中的消息传出来。   最近几日修士和凡人之间都在盛传一件事——   衍天宗以西的原州城中,热闹的酒楼幌子上,客栈门窗之上,街头巷尾青石板上,都被人用血写上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   神机门投魔,见之杀!   亲眼看见了那血书的人说得是天花乱坠,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众人哗然。   神机门投魔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你和你兄弟姐妹共同杀敌,没想到左膀右臂投了敌,随时都能被反捅一刀的感觉。   况且那还是整个神机门,谁没去找过神机门炼制法器?   这要是真的,那就太严重了,所以大家议论得很是热闹,没多久就传得人尽皆知。   不少人感慨,真是百宗大比一到,什么幺蛾子都冒出来了。   前有绀殿寺云泯与女魔修疑似同行,后有清剑宗弟子镇守魔窟见魔便杀。   现在又添了个神机门投魔的消息,真是一条接一条,让人应接不暇。   而且还都是和魔族有关的,有人就猜测,这种种事情,是不是预示着魔族不想遵守和谐相处的约定了。   道魔终有一战,说不定这就是苗头,是信号。   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的时候,又出了另一件为人乐道的事。   衍天宗沈槐序杀去了合欢宗弟子的队伍,当着人家同门的面,将与他交手的那几人打个半死。   还放下狠话警告合欢宗弟子不准再靠近他们衍天宗,随后扬长而去。   合欢宗虽然自称是“宗”,但大家都知道就是个自封的小门小派,因为门下弟子功法和修炼方式的“特殊性”,名声比九虚门还不如。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被下脸面,气得合欢宗弟子跳脚。   也让名气一直不太高的沈槐序,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之中。   这次不是因为修为和天赋,而是因为他与合欢宗弟子那不得不说的八卦。   大家都在猜,他如此针对合欢宗弟子,肯定是在他们手上吃了亏。   至于是什么亏,合欢宗弟子嘛,还能让别人吃什么亏?   流言传出去没多久,神机门派了人前来原州,彻查血书一事。   听说来时还刻意戴着斗篷兜帽,脸色铁青,碰见别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卿云听到这消息时,正抱着怀中的小兽待在沈槐序房间里。   这是观察神机门弟子的绝佳好位置。   至于沈槐序本人,现如今还躺在床榻上难受地挣扎着。   她就当房间里没他这个人,坐在桌边帮小兽呼噜着毛,顺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声音吵闹杂乱,一开始还能听见神机门弟子骂人的声儿,后面就只听见沈槐序难耐的呻吟了。   顿了顿,她还是回头看向床榻上的身影。   “真没药可解?”   沈槐序发丝凌乱,仰着头急促地呼吸,肩颈皮肤都被那药效烧红了。   “没……没有……”   就算把人打死了,合欢宗也拿不出解药来,因为那就是助兴的玩意儿,玩玩就没了,哪里会考虑到有人玩不了。   “那你可有爱慕的师姐师妹?或者是……”   沈槐序赶在她说出更气人的建议之前,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迷离的眼神看向她。   “你…可有道侣?陆鹤禁,落云宗的祝余……是不是你的道侣?还有……还有你那位周师弟……”   卿云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着他,半晌后看他实在喘得不行了,略摇头:“不是。”   “那……”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满脸通红,喃喃道,“那我……可以请你帮帮我吗?你帮我……我任你差遣……”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认人   这听起来像是做交易。   他卖身给她,顺便任她差遣,这买卖是挺划算。   不过交易前还要先问清楚她有无道侣一事,该说他“温良有礼君子端方”呢,还是该说他矫情呢。   卿云仍旧那样看着他,打量一把剑似的,从他凌乱又莫名诱惑的上半身,看到曲着腿遮挡某处痕迹的下半身。   看得沈槐序羞愧难当。   “你……你可以帮帮我吗?我做你道侣,我会对你……负责……”   “不必。”卿云断言拒绝他这个提议。   “而且现在看起来,应该考虑的是我会不会对你负责。”   沈槐序沉默,片刻后压着声音说:“好,选择权在你……那,那你愿意吗?”   “恐怕不太行。”   她安抚着狂躁的小兽,平静道:“不过我可以换个方式帮你,阴阳结合并不是必须付出身体,所以你也不必做出那种屈辱痛苦的样子。”   说罢她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床榻,低头看着他。   “闭上眼睛。”   沈槐序定定地看她两眼,顺从地闭上了眼。   狂躁的小兽陡然变化了形态,变成真实体型的望天犼,低吼着阻止她触碰沈槐序。   卿云打发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挥手示意它让开。   可怜闻月亭为了救她受伤太重,恢复不了人形,根本不被她当个男人看,连阻止都成了捣乱。   阻止不了她,闻月亭改为去撕咬床榻上的沈槐序,望天犼那亮起利爪的前臂一下去,可是能让人去掉半条命的。   “月亭,”卿云警告性开口,“不可胡乱动手。”   然后对着它伸手。   急躁不堪的望天犼呜咽两声,又变成了小兽,扑进她怀里。   她给它封闭了五感,把它摁在怀里,然后对沈槐序下了手。   房间里氛围怪异,灼热感觉和甜腻的味道却越来越浓重,空气都好像粘稠起来。   从没接触过情欲的男女,探索着这奇妙的事……中间还有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化成人形的成年望天犼。   这情况,如果苏半夏和安阳此时在这儿,也是要说一句“丧心病狂”的程度。   沈槐序的喘息声和颤抖着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娇媚得紧。   他们俩都认为闭上眼睛是个避免尴尬的好办法,但实际上,隔绝了视线,其他感官的感受就会更明显。   比如沈槐序每次被触碰,都异常敏感,连不小心蹭到他的手,他都能喘上两声。   听得卿云眉头紧皱。   他身体里那把火显然是彻底把他烧得神志不清了,平常清俊端方的一个人,此时在床榻之上胡乱挣扎着,扭动着,那手还抓着她的手腕,欲迎还拒的,推开一点,又立马拉着主动触碰上自己的身体。   青涩中带着渴望,丝毫不见理智清醒。   比起他,卿云是一直处在清醒理智的状态。   纵使有那么一些时间,身体覆盖在他身上,脸上也是一派平静和打量,注视着他情动的模样,对他的求吻视而不见。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卿云终于离开床榻,松了口气,叫来客栈的小二抬了水上来,清洗了一下。全程没让人看见她的正脸。   掐诀净身只能简单清理尘土血迹,真要清洗干净,还是得沐浴擦拭。   而还在床榻上昏睡着的沈槐序,全身凌乱污浊,仿佛一朵被蹂躏玩够了的花,碾出了汁液后被抛到了一边。   等清洗完,她换好一身不起眼的道服后,看也没看沈槐序一眼,易了容装作平常住客,离开了房间。   活像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下楼的时候,还有人在说神机门的事。   说是还没查出来是谁写的这些血书,倒是发现了那血书出现的地方,有些绒针扎在上面,客栈木头柱子上,还有利器割过的痕迹。   他们猜测前几日有人曾在那里交手——这是废话,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不过有人认出了那绒针,说是神机门长老之一熔剑炉主的法器所特有的尖针。   那就是有人和熔剑炉主交手了,战况看起来也是非常激烈,对手恐怕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小喽啰。   调查到这里,原本就没其他新的消息了,神机门弟子打算折回去如实禀告门派。   结果——   “结果不就出大事了!”   客栈最近的住客很多,都是天南海北的,要去青州参加百宗大比。   这些陌生修士里,就有那么几个嘴皮子滑溜,能说会道的人,讲起神机门那事来可是激动得很。   趁着一同下楼的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赶在卿云走下最后一阶之前,把整个事情绘声绘色地讲完一遍。   “还没等他们回去呢,就有人从神机门带了消息来,说是熔剑炉主死了!”   “魂灯灭了!让在外面的弟子赶紧调查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干的!”   “偏生死在这百宗大比途中,哪那么容易调查清楚的!”   “而且熔剑炉主那是元婴的修为,自己又是个炼器师,身上法器不少,这样都能被杀,那些筑基金丹的弟子能查到什么?就算查到了,难不成还打得过?”   最后几个人齐齐一声叹气,摇摇头小声说:“怕不是真的投魔了吧?所以被人杀了?”   “也有可能是被魔族杀的,然后故意栽赃的呢。”   “总之,肯定是有人盯上神机门了!”   确实有人盯上神机门了。   卿云就安静听着,垂眸摸着小兽的毛,听完就过,神色平常地离开了客栈。   不过她暂时并没有离开原州,不停易容混迹在混乱的人群中,远远看着神机门弟子来了一批又一批。   最后还来了个熟悉的面孔——商陆。   但这事本来就不好查,她已经把重要的东西都抹去了痕迹。   熔剑炉主那几个法器也被她强行破坏掉了烙印,封印在储物袋里没动过。   没什么线索,来再多的人都一样没用。   只会更方便她下手而已。   又过了几日,卿云没心情陪他们玩了,抓了一个落单的弟子杀了,用同样的方式腐蚀身体,留下一滩血水。   接着再用那血水在城门之外也写上了那几个字。   神机门投魔,见之杀!   这次不在城中心了,很多修士都没能看见。   看见这情况的是一堆凡人。   那血水写的“神机门投魔”直接把他们吓破了胆,但凡有人问起神机门三个字,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投魔”。   传着传着,假的变成了真的。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沈师弟,听说你被魔修破了身?!   神机门投魔一事彻底闹了起来。   这次共同举办百宗大比的宗门,各自派了人前去神机门调查。   去的都是金丹以上的人,元婴也不在少数,而且在去之前,将待在原州的那群神机门弟子先控制了起来,也是变相的保护。   怕动手那人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   卿云这时候却是已经离开了原州。   她有预感,当日熔剑炉主所说的“只要我死你就难逃责任”的事,恐怕是真的,说不定很快就会传出她还活着而且入魔的消息来。   为了让这个消息更真实一点,肯定需要契机。   契机会是什么呢?有人见到了她,而且看见了她脸上的魔纹?还是说……有魔修会用着她的脸做下不该做的事?   她预测不了,不过离开前,她送了消息给沈槐序,嘱咐他帮个忙。   随后就是带着小兽尽量躲藏,避开可能会出现的追杀。   很快就要到一月之期,需要第二次使用吟绯咒了。   她拿出了无尽珠,去寻找云泯的踪迹,躲避着各处的修士匆匆赶路。   而原州城中的流言,正处于甚嚣尘上的程度。   俗话说,再大的惶恐也冲不掉大家讨论八卦的喜好。   神机门投不投魔,死没死人,传多了就厌烦了,也不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关注的,是及时更新的最新八卦。   比如衍天宗弟子沈槐序,被合欢宗的人下了秘药,被迫与人欢好这种劲爆消息。   再比如,欢好后沈槐序三日不能下榻,一看就是被女人采阳补阴了。   会采阳补阴的女修可不多,大家开始猜测,那毁了沈槐序清白之身的人到底是谁。   有人猜是合欢宗女子,也有人猜是什么厉害的散修,甚至有人胆子大到直接说是魔修。   嚯——   堂堂衍天宗大弟子沈槐序,居然被魔修得手了?   对对对,就是魔修,可恨合欢宗弟子如此坑害他,恰好就让那魔修得了手,否则有幸一尝沈槐序滋味儿,不就成了你我了?   嗐,那魔修肯定就是杀害神机门弟子的人!   可恨!杀了熔剑炉主,还顺便得手了沈槐序,如此魔修,实在可恨!   等沈槐序亲自听见这些甚嚣尘上的消息时,事情已经传成了“沈槐序被魔修破身悲愤欲绝”。   初听到时气得他面皮涨红。   他确实有点悲愤欲绝,不过显然不是因为什么魔修之事。   他看见了卿云眼尾的黑色魔纹,但从没问过。   结合外面传得人尽皆知的神机门投魔一事,他也大概知道,那事是她做的。   他们碰见的第一天晚上,她杀了熔剑炉主了。   但他说过那不关他的事,也不会好奇她在做什么,所以这些消息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听任流言传播,是为了等待时机做完卿云嘱咐他的事。   没等多久,流言的风向变了。   更劲爆的传闻席卷了城中——当初陨落的清剑宗弟子卿云没死!还入魔了!熔剑炉主就是她杀的!   和这消息同时而来的,还有衍天宗的几个弟子。   吴问良兴致冲冲地进了原州城,找上了客栈里一直不出门的沈槐序。   “沈师弟!听闻你被魔修破了身?!”   沈槐序:“………”   沈槐序:“吴师兄慎言!”   说完挥手就要关上门,被后面几个弟子抵住了。   吴问良讪讪笑:“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那么一说。沈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躺在床榻上呢?这被采阳补阴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他们连忙进了房间,把房门外想要窥探的视线隔绝了,然后走近床榻看他。   吴问良幽幽叹了口气:“沈师弟,你瘦了啊。”   梁师兄:“唉,这种事谁也想不到,你别太伤心了沈师弟,怪就怪你太单纯,不常下山,所以不知道还有合欢宗弟子这种不要脸的修士。”   沈槐序僵硬着脸打断他们的絮絮叨叨:“师兄们别乱想,我只是受伤了,并非是因为……因为那事。”   吴问良:“还受伤了?!那魔修如此不怜香惜玉?!”   “……吴师兄!”他咬牙又大喊一声。   “咳咳,”吴问良坐在床榻边上,看向他放在床头的临寒剑,又问,“你有临寒剑,怎么会让人近身的?”   终于可以回归正常谈话了,沈槐序松了口气。   他皱眉道:“这件事很古怪。与我交……与我一起的人并非什么魔修,但当日确实有魔修闯了进来。”   说到管教时刻,他抬头看着几个满脸兴奋的师兄弟,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那魔修易容成了卿云的模样。”   几人倒抽一口冷气。   吴问良:“连魔修都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腿?!”   “……吴师兄慎言,”这句话他都说累了,“那魔修身上有血腥气,应当是杀了人。与我交谈时处处都在装作自己就是卿云,可是那易容术并非多完美,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那根本不是卿云。”   卿云已经陨落了,这个消息当初还是吴问良告诉他的,顺便还安慰了他好一阵,说他早前不曾争取,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提及卿云的事,他们几个都有些沉默。   如此天赋神通之人,居然也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实在叫人物伤其类。   “不过为何那魔修会假扮成她的样子?难不成是要祸水东引,让神机门和清剑宗对上?”   可是清剑宗实力强横,根本不怕神机门。   沈槐序眸光轻闪,低声道:“听闻卿云陨落前,有魔修试图引她入魔。而且她陨落的原因恐怕也和魔修有关,不然为何清剑宗弟子如今疯狂斩杀如此多的魔修?”   吴问良思考片刻:“恐怕不止。为何偏偏要在神机门投魔这件事上牵扯上她?说明她本身就应该和神机门有什么恩怨,说不定……她的陨落,和神机门也有关系。”   “是,吴师兄说的有道理。那魔修装作卿云的样子,还趁我意识混乱之时拿到了临寒剑,我以为是真的卿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刺伤了,所以近日不曾出门。”   不是什么被采阳补阴下不来床!   “受伤了!?”吴问良赶紧把他被褥一掀,“哪儿呢?”   都不用说,那小腹处的白色道服染红了一大片。   沈槐序垂下眼睫:“差点刺中丹田。”   那就是想要杀了他,让清剑宗和衍天宗也对上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活着你不上道,死了你开始惦记了   吴问良等人神色凝重起来。   有魔修假扮已经陨落的卿云,试图引起清剑宗和神机门的矛盾,如今还想拉衍天宗下水。   可真是有够大胆的。   “难怪我们来的时候就听人说,卿云没死还入魔了。我说呢,人都陨落快一年了,突然传出这种消息来。”   站着的梁师兄叹口气:“卿云才真是可惜了,和这熔剑炉主一样被魔修害得尸骨无存。如今这大比之前的三年历练,清剑宗弟子全都用在了追杀魔修一事上。”   吴问良也说:“是,听闻他们守在万州以南,青野渡以北的地方,见魔修便杀。看见过他们的人都说,陆鹤禁那把碧色涤清剑都成红色了。”   沈槐序半阖着眼,抿了抿嘴唇,犹豫着问:“卿云在陨落之前,果真有很多道侣吗?同时陨落的那个,也是她的道侣?”   吴问良瞄了他两眼:“人活着你死活不上道,人没了你开始关心这种事了。不然你抹脖子去鬼界找找她魂魄还在不在?”   “……吴师兄,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我也随便答答好了。”   他甩了下道服的衣摆,两手撑在腿上,叹口气开始讲述一位强者的朦胧桃花生活。   “说起清剑宗这位小师姐的道侣,那还得从她师兄,天外谪仙陆鹤禁说起……你别觉得不重要,你当时要是上道点,嫁过去了那就是你小姨子……好像不太对。”   看着沈槐序铁青的脸,他斟酌了一下,略过这个说法:   “咳,总之就是他是卿云人生中不可忽视的存在,就算不是道侣那也是很重要的人。”   “真要说是道侣的,恐怕就是那个和她一起陨落的师弟了。是个丹修,据说非常黏卿云,很喜欢她,清剑宗的人都知道。”   “后面出现的什么落云宗的祝余,那都是传说之中的人,卿云陨落后也没见他去清剑宗吊唁啥的,估计没什么关系。”   “其他就没有了,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有,就身陨道消了。唉,你说说你,沈师弟,你当初要是主动点,这种传说中不就能有你一席之地了吗?”   “有我一席之地又如何?她已经陨落了。”沈槐序说。   “也是,真要主动点成事儿了,你现在就该郁郁寡欢了。行了,这地方最好别久待,送你回宗门养伤如何?”   沈槐序想了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缓慢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用了吴师兄,伤不算重,我恢复好后就直接按原计划继续历练了,不用多费功夫回去一趟。”   “你决定就好。那我们也在这儿多待两天吧,恐怕那魔修还会摸回来。”   后面也没什么多说的了,一群人出了房间。   沈槐序坐起来,看了眼道服下未进行任何处理的伤口,掏出了丹药吃下。   边吞咽着边细细思考问题,不小心扯动到了伤口,他就忍不住想起卿云捅他一剑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   随后紧紧闭上眼睛。   管她有多少道侣,他刚才问什么问!   ——   万州以南的荒山上,涤清剑从最后一只魔物体内抽出来。   碧色剑刃被黑红色的血迹糊住了,收回身侧的时候,上面还流淌着的血水就滴滴落在脚边草地上。   陆鹤禁随手擦拭了剑,看向旁边的人。   苏半夏满脸坚毅,紧抿着唇角,流畅且不间断地挥动诵阳剑,一只只魔物丧命在她剑下。   剑法比之前娴熟自如了很多。   很快魔修和魔物就被解决完了,一群人收了手停下来休息恢复灵力。   安阳胳膊上受了伤,呲牙咧嘴地给自己塞丹药吃。   队伍里很沉默,他有心说说话缓解一下紧绷的情绪。   “这魔族,特别是魔兽,长得可真寒碜,丑得我扔腐蚀丹的动作都不敢停。”   陆鹤禁不说话,苏半夏近来也少言寡笑,沉闷得很,其他几个人,更是不怎么说话的祖宗。   没人搭理,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另一边还有个周嵊,收了浮世珠后有意说笑两句。   “要不怎么说魔族是被天道遗弃的种族呢,丑陋不堪却肆意生长。所以有些魔族就爱找好看的修士,绑回去看着,换换心情。”   “哎哟喂那你可小心了,我们周嵊师兄如此风流倜傥,说不定就被魔族看上了呢。”   周嵊啪一声展开折扇,看了眼前面某人:“非也,魔族向来大胆,真要绑个好看的回去,那肯定是咱们大师兄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要是以往,早有人笑眯眯附和了。可惜现在这情况,还是没人搭理他们。   陆鹤禁收好剑,对他们说:“走吧。此处魔修已除,后续可独自历练,你们若想离开的可自行离开,只需切记要在百宗大比开始前三日到青州。”   “是,大师兄。”   凌殊和裴渡师兄弟两人先离开,然后是梅蕊,她向来不和他人一道,和自己师兄周嵊说过后也自行历练去了。   安阳和周嵊暂时没走,陆鹤禁并不多管,只回头询问苏半夏:“可有把握自行历练?”   苏半夏摇头。   他便道:“那就随我一道。”   正说着话,后面林玉茹姐妹俩走上前来。   林玉茹咬着唇角看着陆鹤禁,视线匆匆在苏半夏脸上扫过:“大师兄,我们……”   她想跟着他,可是她们姐妹俩的山水画卷不同于其他法器,能不被更多人知道就尽量不在人前展露。   否则百宗大比上肯定就会有人想出针对她们的办法来了。   而且有此不同寻常的法器,总是要单独历练才能激发自己能力的。   她和妹妹想得很清楚,就是有些不舍得离开陆鹤禁。   她和陆鹤禁能够相处的时间很少,从前比不过卿云她没意见,但如今百炼峰的苏半夏居然借着卿云的名义长住半剑峰,日日与他在一起,她心里早就有了疙瘩。   所以想要离开这话,说得不情不愿。   陆鹤禁看向她们:“想单独历练就自行离去。你们修为还不算太高,召唤灵兽灵植需要太多灵力,轻易不要涉足太危险的地方。”   这是大师兄对师妹们的教诲。   林玉茹认真点头,随后又看一眼他身边沉默不语的苏半夏,迟疑着问:   “大师兄,苏师妹…还跟着你历练吗?她,她如今实力也不错,想来还是需要单独历练才好。”   她性格好,不常说这种话,说出来时自己先红了脸。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会是小师姐吗?   苏半夏直直看向林玉茹。   “林师姐放心,我对大师兄没什么非分之想。就是实力不够需要多麻烦大师兄带带而已。”   这话说得直接,林玉茹咬着嘴唇勉强笑了笑,匆匆说了两句,拉着林玉仪就走了。   “苏师妹别误会……大师兄,那我们走了,后面再见。”   安阳啧啧两声,对着苏半夏竖大拇指。   “你可以啊,直接把人给羞辱走了。”   苏半夏皱眉:“哪里是羞辱,我是说真的。她喜欢大师兄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不想平白被她……”   “好了。”   陆鹤禁制止了他们的谈话,转身找了个和林玉茹她们相反的方向走。   白金色道服独一无二,在日光下有些耀眼。   他拿着涤清剑独自走在前面,像是孤独地走在一座独木桥上,迎面对上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   后面三人不慌不忙跟上去。   同样是四人队伍,缺失的那两个人由新增的两人补上,实力更强了。   但再也找不回那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后续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魔修。   是女修,实力在金丹之上,杀害了数十名凡人女子和低修为女修士,炼尸剥皮,残忍至极。   陆鹤禁四人将她困住,费劲力气将其斩杀。   四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于是便找了个接近州城,又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布下结界打坐疗伤。   结果伤还没怎么疗,就听见有修士结伴路过,聊起最近甚嚣尘上的消息。   “你说这会是真的吗?神机门投魔?”   “不可能吧,你说熔剑炉主投魔被杀我还信,一整个神机门都投魔,怕不是疯了。”   “那到底谁杀的熔剑炉主?真是那清剑宗的卿云?”   “之前不是说陨落了吗?现在又说没死,入魔了乱杀人,到底哪句是真的谁能分得清?”   “反正我没看见过,这消息突然就传出来了,肯定有古怪。”   “原州这次可真是乱七八糟的,短短一个月,熔剑炉主被杀,神机门投魔,那衍天宗弟子沈槐序被那什么,然后又是陨落的人入魔了……”   “好些事就听见别人的只言片语,我还是不信的,要不咱几个走一趟原州?那儿最近可热闹得很。”   “也可也可,走走走!”   待那几个人走远了,陆鹤禁持剑走出来,握着剑柄的手用力收紧。   安阳和周嵊皱着眉头神色凝重,苏半夏却是隐隐有些激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陆鹤禁。   “大师兄,他们说的是小师姐?小师姐她………”   陆鹤禁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生怕这就是个得不到验证的假消息。   不过片刻后,他遥望着原州城的方向,低声说:“去原州。”   苏半夏眼睛一亮。   原州城里还是一片热闹。   街巷中心的那些血书已经被洗去了,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还残留着。   走过的人都能闻到,闻到便能想起来那触目惊心的“神机门投魔,见之杀”几个血字。   反正短时间是遗忘不了的。   除去这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真假卿云的事。   一说是卿云入魔杀了熔剑炉主。   二说是有魔修假扮卿云模样试图挑起清剑宗,神机门和衍天宗的矛盾。   真真假假,没人讲得清楚。   不过据说这个魔女还趁机糟蹋了衍天宗的沈槐序,甚至差点杀了他。   后面这个消息,就给那位神出鬼没的女魔修,添上了一层暧昧的朦胧面纱。   感兴趣的人更多了。   陆鹤禁他们一踏进原州城,就把近日来的消息听了个遍。   早前在万州以南的荒地里斩杀魔修,根本无从得知这些沸沸扬扬的消息。   否则他们应当在第一日就赶过来的。   这消息传得如此热闹,各门派的长老和神机门的弟子,又都在这城中查了有段时间,却也没抓到人。   看来不管是魔修还是卿云,应当都不在这城中了。   他们跟着他人所说,走进街巷中心,就站在那客栈下面,观察着周围可能会有的痕迹。   苏半夏惴惴不安地低声问:“大师兄,会是小师姐吗?”   她怕这个想当然的泡泡很快会被戳破。   陆鹤禁心里有了想法,嘴上却说:“不知道。”   他有预感,动手的就是卿云。但这种直觉并不肯定,万一不是呢?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   苏半夏遗憾叹了口气。   他们站在街巷中间属实太惹眼,路过的修士和凡人们,脚步都像被什么黏住了一样,不约而同停下来盯着他们看。   认真地说,是盯着最前面的陆鹤禁看。   陆鹤禁很好认,就算没见过他的人,也能根据听来的特征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   白金玉冠,碧色涤清剑,腰间岫玉玉佩。   再看那张脸,很符合传说中的陆鹤禁三个字。   那就是他了。   还从来没人认错过。   旁边有人联系起近日来的流言,窃窃私语道:   “这是听说了他师妹没死的消息赶来的?”   “卿云如果真的没死,只是入魔了,清剑宗的弟子怎么会不知道?我看那消息是假的。”   “而且陆鹤禁他们不是在万州以南的地方疯狂斩杀魔族吗?”   “不知道到底是卿云陨落,还是卿云入魔了更让他们难受。”   “为了一点生机而来,如果是假的,那也太伤人了,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吵闹,陆鹤禁收回打量的视线,带着身后三人转身进了旁边那家客栈。   “听闻衍天宗的沈槐序在这里碰见过那魔修,我们去问问。”   但是等他们走进客栈里,客栈小二却说,衍天宗弟子已经先于他们半日离开了。   周嵊摇着折扇和善地问:“那你可知道他们是往哪儿去了?”   小二摇摇头:“不知。不过……看那位沈道友的样子,确实是受伤不轻,应当会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吧。”   陆鹤禁点头表示知晓,几人又转身出去了。   安阳感慨:“这天大地大的,如何能找到那魔修啊,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沈槐序他们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更难找了。”   苏半夏:“第一个传出消息来的人应当也知道点真相吧?实在不行,找神机门弟子问问,正巧可以找商陆把小师姐之前拜托炼制的法器拿到手。”   “还敢用神机门的法器?”周嵊说,“不是投魔了吗?不怕他们在那法器上留下不干净的东西?”   “说来也是奇怪,魔修杀了那熔剑炉主,还要让大家都知道神机门投魔,这根本不是高兴族群壮大的意思,这是要把神机门架在火上烤啊。熔剑炉主,或者说是神机门,与那魔修有什么冤仇?”   陆鹤禁轻声道:“法器不干净。”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入合欢宗   陆鹤禁再一次肯定,那就是卿云。   陨落那日,她的魂灯本就没熄,他只是找不到她的人而已。   虽然不知道她遭遇了何事,不肯回宗门也不肯联系他,但总有她的道理。   如今他唯一的担心的就是——她或许真的入魔了。   思绪万千眨眼而过,他同周嵊他们说:“我要去找衍天宗的弟子一趟,你们可要一起?”   苏半夏上前两步急迫道:“我要一起去!”   安阳也说要一起,周嵊便也点点头,说:“我也想知道,这和卿云师妹是不是有关系。”   于是四个人又一路打听沈槐序离开的踪迹,跟着追了上去。   另一边。   卿云还不知道她师兄已经在找她。   她用无尽珠找到了云泯,准备开始第二次使用吟绯咒。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佛门子弟居然跑到合欢宗做客去了。   合欢宗的大名,她也是听说过的。   不说当初那用飞镖的湄儿,光是给沈槐序下药那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整个宗门都是修习那合欢术的,如同神机门炼器,问丹门炼丹一样,合欢宗就主攻合欢二字。   有能力的弟子,还能在合欢术之上,再研究出另外的术法来。   因为加入的弟子还不在少数,也有些修为高的,因此合欢宗的实力其实比之六派来说,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还真有超过六派之中某些门派的可能。   不过,她是真的从没想过,佛修还能和合欢宗弟子扯上关系。   所以思来想去,易容假装弟子进入合欢宗时,她第一想法是去查找云泯被关在哪个地方。   ——在她看来,云泯能进这儿,肯定是合欢宗弟子见色起意,将他强行绑回来的。   只是合欢宗不仅排他性很强,宗门还建在一个少有人知的地方。   进宗门的唯一入口,居然是在一座捧莺楼里。   捧莺楼,就是秦楼楚馆的一种,和普通青楼差不多,不过有个特点,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有一把好嗓子。   正因为入口在这儿,进去之后又三步一***女修,五步一俊朗赤男,实在是她没经历过的,装得颇为艰难。   在寻找云泯踪迹前,只能先保全自己。   伪装合欢宗弟子第一步,卿云换上了绯色衣裙。   红艳艳的轻薄纱裙下,没被裹胸和白裳隐藏的手臂与肩颈,全都若隐若现的,有种朦胧的暧昧感。   一直被束成马尾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半做了不太庄重的发髻,插上了金玉步摇。   她有些不适应,不是因为衣裳薄透,而是因为那步摇有些晃荡。   不过其他人不给她适应时间,一进那捧莺楼,就有女子光着手臂虚虚扑在她身上。   还娇笑着要拉开她肩上的薄纱。   她连忙重新拢上来,又听见那女子莺啼似的,凑近她耳边吹气说:   “如此好颜色,还未便宜臭男人吧?不如同姐姐们先玩玩?”   说着还伸出那葱白手指来勾她的腰带。   卿云哪见过这阵势,僵硬着肩膀略避开她的靠近,连走几步往里去。   后面一群女子娇笑起来。   “还羞上了,果然是新得不能再新的好女儿家。”   “无需羞赧,姐姐们都很温柔,可以玩玩。”   后面这句话是走到她旁边的人说的。   卿云转头去看,就见刚刚进门还好好的女子,现下已经衣裳半乱,口脂晕花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心里记着救云泯一事,跟着前面娇声谈笑的弟子,加快了步伐。   捧莺楼有阵法,越过那些莺啼似的女子们,再跟着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走廊后,眼前突然宽阔起来。   他们从热闹的捧莺楼直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门派之中。   所走的路绝不止那一点走廊,除去阵法不做他想。   成功进了合欢宗,卿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抬眼又看见了更惊心的一幕。   女修们衣着薄得不能再薄,在那偌大的温泉池中嬉笑,边上还有不少男修,正赤着上半身同她们互相泼水打闹。   在他们清剑宗,当初她为了疗伤泡在灵泉里,即便是和十分熟悉的师兄见面,师兄也是站在石墙之外同她说话的。   断没有如此大胆。   刺激来得有些突然,她视线在那个方向多停留了片刻。   旁边有观察她好颜色的女修捂着嘴笑。   “师妹可是吃惊?这在我们合欢宗是常事。正视自己的欲望和需求是件好事,并不如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另一个女修也说:“起初是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就好了。人生在世,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修炼是为了让我们不被欺负,不是为了禁锢欲望。”   卿云垂眸点头,算是赞同她们。   后面又经过几处女修男修们欢笑的暧昧场面,她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只一心多观察周围,思考着云泯会被关在什么地方。   这样未免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周围的合欢宗弟子便贴心地抛出话题与她谈论。   “小师妹可有想过今后要哪种道侣?”   旁边有人笑道:“怎么就只能是道侣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开心事,何必用道侣两个字形容。小师妹,你想要哪种男人?”   “小师妹如此好颜色,自然是要那最是俊俏的男子。我看清剑宗的陆鹤禁不错。”   卿云:“……”   听到师兄的名字,她顿了一下。   被旁人看见,就以为她确有此意,纷纷打趣她。   “这个想法可不好实现,陆鹤禁委实不好拿下。不过常有师妹们以此为目标,吃不吃得到无所谓,有这个目标是好的。”   又有薄纱半褪的女修依偎过来,肌肤擦过肌肤,软绵与圆润相贴。   “陆鹤禁不好拿下,可以试试其他人啊,修士公认的三大绝色里不是还有两个人?”   右手边的女子捂嘴娇笑:“难不成你还想吃下那佛子云泯?还是说要对着那九虚门的淳于策下手?”   “罢了罢了,淳于策心狠手辣,什么时候死在他手上都不知道,云泯更别提,人家如今是我们贵客,如何能染指。   那江不辞,风流成性,倒是可与之春风一度。如小师妹这般颜色,那江不辞肯定沉沦。”   卿云却不再多听不重要的,只蹙眉,心想贵客这两个字在合欢宗到底代表什么。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莫不是真吃下了云泯   事实证明,贵客就是普通的贵客。   云泯还真是被合欢宗的人客客气气请进来的。   在地势稍高的一座阁楼上,被带上去围观他人吟欢作乐的卿云,和对面阁楼上一身僧袍的云泯对视了一眼。   他身边还有人,所以即便惊讶,也只是略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卿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这次她的易容术要高级得多,还用上了之前那狐妖的法器,元婴之下应当少有人能认出来。   囫囵应付了其他人之后,她找了个机会,避开他人,寻到了云泯所在的客房。   在她进了那扇门之后,外面有人从隐蔽地方走出来。   “这位小师妹心比天高啊,看上了云泯?”   “等着吧,没多久就会被请出来,这两日也不是没姐妹试过。”   “云泯虽为佛修,但实在俊俏,不怪大家前仆后继。”   “不过时间地点不太对,云泯这次可是来我们宗门做客的,有正事在身。”   “唉,灯等她被请出来,还是先安抚安抚吧,谁叫她第一次就把目标定得这样高。”   “那便再等等,也好防止那佛修生气牵连大家,他要是一气之下走人了,掌门可不会饶了我们。”   于是大家便在阁楼外等着,想着不出片刻,那如花似玉的小师妹就会白着脸红着眼被赶出来。   可是没想到,一等再等,都没能等到有人出来。   几个衣裳半乱的女修,和闻讯而来别有心思的男修,都互相对视着,眼中惊诧渐深。   有人喃喃:“难不成……还真得手了?佛修也享欢乐?”   谁知道呢,大家只知道里面一男一女一直没出来。   客房内。   卿云正浑身颤栗着,呼吸渐急,闭着眼满脸酡红。   眉心紧皱,是痛苦难忍的模样。   对面盘坐的云泯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云淡风轻的佛子相,看她如此也丝毫没有波动。   眼尾的魔纹好像在从她皮肉中被强行剥离出去。   但偏偏动作十分慢,不肯给她个痛快似的。   痛得卿云想直接拿剑剜肉。   看时候差不多了,云泯睁开眼,拿出咒木靠近她。   咒木靠近她手背,又是一阵烧灼感。   经脉之中好似多了蠕动的东西,在里面惊慌失措地窜来窜去,把薄纱下的纤细手臂衬得有些丑陋。   云泯说了声“冒犯”,掀开她手臂上的薄纱,露出半截光滑小臂来。   他就持咒木从那青黑色出现的地方,顺着经脉刮,将凸起的脉络刮平整。   那乱窜的东西如同普通杂质,被刮出体外,一阵恶臭之后消弭不见。   刮过片刻,卿云头脑昏沉,咬着牙木然地忍受刮骨似的疼痛,慢慢往另一边歪倒一些。   这边臂袖被推高,她又往另一边歪,那轻薄如无物的绯色薄纱,就顺着滑下肩头,层层堆积在左手臂上。   露出大片白腻肌肤,在红艳艳的色泽对比下,勾人眼神。   可惜对面是个瞎子。   在两耳不闻欢乐事的佛修面前半褪衣衫,如同抛媚眼给瞎子看,没作用。   所以她并未在意,只靠左手撑着床榻,好维持住疼痛下的平衡。   像是过了许久,右手臂终于被云泯放过,改为左手臂。   大概是发现她痛得有些恍惚,云泯罕见开了口,边刮经脉边道:   “观你神色,近日心魔又增强了?强忍心魔并不能起压制作用,还极有可能引起反弹。如若心魔不除,即便用上四次吟绯咒,除尽魔气,你也同样会入魔。”   到时候就是走火入魔,没有可救的可能。   卿云艰难勾唇,勉强笑了下:“心魔…如果能说除就……除的话,也不会叫心魔了…我没有办法。”   “世人多以道心除心魔。坚定道心,解决心魔来源便可。”   她摇头,这次提了提神,迷离眼神略清醒了些,同他说起之前的陨落小镇。   “你可听说了万州北的陨落小镇?修炼不易的散修,眼看着就要飞升元婴,却因为心魔劫陨落。你可知他心魔是什么?”   云泯:“道友请讲。”   “只是修道之前,还是孩童时候遇见的一件事。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纵容着亲人害死别人,心有愧疚。”   “本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早已经遗忘了。但到了渡劫之时,却成了挥不去的心魔,一朝便害得他身死道消。”   “你说,这要如何解决?回溯过去,阻止亲人害人?你我皆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做过就是做过,因果轮回从不曾忘掉任何一个人。”   云泯沉默片刻:“道友言之有理。但天道并非不仁,总有人会有一线生机。岂知你不会拥有这生机?”   卿云还是摇头:“但做想做之事,不想生机,不留后路。”   “也或许是绝处逢生,道友无需多想。”   谈话之间,疼痛感不再那么难忍,又过片刻,云泯收回咒木,松开钳制她的手,远离那软香女体。   “好了。”   然后又道:“魔纹转移到了颈侧。”   像是从那锁骨处长出来的一点枯枝,攀附在她颈侧,耳后也有一点,   比起之前在眼尾,已经隐蔽了一些。   卿云下意识抬手去摸,随后穿好衣裳,没骨头似的倚靠在床榻边上。   她还没从那种刮骨之痛,和经脉酸软的状态中缓过劲儿来。   看云泯收好咒木,又看了眼被他收回的无量佛珠,想起他做客合欢宗的事。   “道友为何会来合欢宗做客?”   “合欢宗掌门请我为弟子驱魔。”佛修是驱魔的不二人选。   她皱眉:“驱魔?如同我这样?”   云泯摇头:“自然不是。他们只是受魔气侵扰,严重一点的也不过是有那独特魔修想要附身夺舍,与你不同。”   她沉思片刻。   魔族怎么盯上了合欢宗?如果说是要找人族修士中最不像正派弟子的门派下手,那也应该是九虚门。   而且之前落云宗那个湄儿……难道不是和魔修有关系?   静静待了一会儿,云泯打坐去了,客房里安静怡神,卿云通体舒畅,绷紧的神经也仿佛得到了放松。   感觉到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仅仅只有些疲软了,卿云起身告辞。   出门时她还有些不适,走得有些慢,替他关上房门后,转眼就见许多人将她围住。   一群合欢宗弟子惊诧地看着她酡红的脸迷蒙的眼,叹气表示佩服。   “小师妹,你实乃当今第一勇人。”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云泯滋味如何?   不等她作何反应,已经有人拉过了她往外走。   边走边难掩兴奋地问她:“这绀殿寺佛子滋味如何?枉我们长你辈分,竟都不敢朝着这样的绝色下手,却被你先采撷了。”   还有人说:“应该说,竟没想到,绀殿寺的佛修居然也贪图这欢愉。况且这还是云泯。”   普通点的佛修,就算不愿意,强行得手也可以。但这云泯金丹修为,又有无量佛珠,这代弟子里少有人能敌,谁敢强行得手?   连向他求·欢的人恐怕都不曾有。   她们谈论得欢,卿云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误会她和云泯……用了吟绯咒的反应,是与道侣欢好后的样子有点像。   她没反驳,就浅浅笑着,寻找着时机随时准备离开合欢宗。   奈何旁边女修问得太多,不好不回答,便也简单回应两句。   “小师妹,快说啊,云泯滋味如何?”   “……不错。”   “只是不错吗?云泯是佛子,失身于你,肯定诸多人追问的,你这两个字可不够满足大家好奇心。他如何上钩的?就看你长得美艳,便顺水推舟了?”   “……对。”   “原来佛子也这般庸俗,与寻常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小师妹,你天赋十分不错,下一个想尝尝谁?”   “云泯之后,能入小师妹眼的还能有谁?不是那陆鹤禁说不过去吧?”   卿云这下可不敢随意应承了。   又与她们欢闹两句,她寻了个机会,神色自然地走出合欢宗。   直至出了捧莺楼,她才大松一口气。   然后避开他人,恢复成平常样子,去接了留在外面的小兽。   此行就是为了找云泯使用吟绯咒而已,不曾想还意外知道了一点消息。   合欢宗的人被魔气侵扰,还有人被魔修附身夺舍,这事还少有人知。   为什么魔修会盯上合欢宗?   会和她有关吗?   熔剑炉主当日所说的“那群人”里应当是有魔族的,那么近日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的魔族踪迹,是那群人的动静吗?   卿云觉得一团乱麻中间,肯定有什么能把这一切串起来。   可是她始终摸不到那个中心。   等接了小兽,她又遁入了山林荒野间,教导望天犼修炼的同时,不断练习软鞭的招式。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暂且没什么事情了,躲在不见人影的地方提升修为,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平时就同小兽一起修炼。   偶尔也会易容去附近州城中走走,听听最近为人乐道的消息。   得空了,就再多想想她之前得到过的信息。   试图慢慢拼凑成一条连贯的线索。   如今已经知道魔族和鬼修貌似利用法器引道修入魔,使人能以灵体吸收鬼气修炼。   那么为什么需要这样做?   如果她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结合半妖半魔的出现,“她”应当是想平衡道,魔,妖的势力强弱?   不过这于鬼修却说不通。   还有,魔珠和鬼珠总不会是天生地长的,肯定是有人雕琢成法器的。   会不会是神机门的人?   如果真是神机门为魔族炼制那魔珠,那应当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合作。   可是熔剑炉主死前表现得很是厌恶于她所说的投魔一事。   合作,但又厌恶……   难不成是被迫的?   如此说来,一手策划想要将她摁死的那群人,地位应当很高,实力很强。   而且大概是道,魔,妖都有参与。   熔剑炉主又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说明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同她经历相似?那群人已经这样害过不少人?   为何呢?   她曾以为是有人忌惮她神通太强,如今仔细想来,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线索已经慢慢拼凑起了小半,她吐出一口浊气,持鞭站在高处遥望巍巍群山。   小兽已经化作了望天犼原形,很是巨大,但跳跃间矫健有力,看起来还挺轻盈。   她飞身往下,坐在他脊背上,由他带着快速穿梭在河流山川之间。   ——   三个月转瞬而过,卿云没再与熟识之人见面。   沈槐序不知去向,云泯游历青州以南,陆鹤禁找不到沈槐序也找不到卿云。   但这镜元洲上不缺热闹,特别是百宗大比越来越近的时候。   神机门投魔一事被证实是子虚乌有。   各大门派参与调查这件事的人,还放言是有人故意陷害神机门,要抓此人交给神机门解气。   卿云听到消息的时候感到可笑。   即便是有人故意陷害神机门,按照目前线索来看,处处都指向魔族。   他们却含糊其辞地说是某人,仿佛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也间接表示了他们要找的人不是魔修,而是一个具体的人。   和熔剑炉主说的一样,不管线索指向谁,最终杀了他的嫌疑都会落在她身上。   那些人想要谁是凶手,想要谁人人得而诛之,就得是谁。   所以不难想到,参与调查的那些长老,或者是长老头顶的人,也有和熔剑炉主一样的。   都是养鱼的人。   所以,她如今还成通缉犯了。   可是三月已过,她需要第三次去找云泯,不得不现身。   只能祈祷云泯别又在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拿出无尽珠,她头也不抬地朝着边上招手。   望天犼呜咽一声,化作小兽窜上她手臂。   她抬手在它脑袋上拍拍:“月亭,这次带你去,不可乱跑。”   上次没带它,回去之时小兽焦躁得把能抓破的东西都抓破了,蓝幽幽的眼瞳盯得人心里发凉。   小兽讨好似的舔舔她,脑袋埋进她颈窝,尾巴紧紧缠住她手臂。   又喵喵叫两声,好似在回应她“我知道了”。   卿云便拿出无尽珠,感受着那股冥冥之中的指引,跟着走出山林。   这次易容成了合欢宗弟子,戴着面纱,匆匆赶路甚少停留,自然也无多少人注意。   只是越走她就越疑惑,无尽珠指引的方向是南方。   一直往南,如果直行,必然是要经过神机门附近。   而且那指引并没有要停止的感觉,说明云泯还在更南方的位置。   不是清剑宗附近,就是青野渡,离妄海周边。   他去那儿干什么?又出现了魔修?   还有,她记得之前听原州城里的人说,师兄带着清剑宗弟子在青野渡附近除魔。   如果云泯和师兄都在同一个地方,那肯定是见过了。   她一去说不定就要和师兄撞上。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操控不了我的刀,卿云师妹   她还不想和宗门里的人相见。   魔纹还在,周师弟的仇还没报,如今自己又成了好些人追杀的对象。   如此落寞窘态,如何能在大家面前展现。   一路上她都沉闷犹豫于这个问题,直至神机门西北方向的泉州,她遇到了一群人的追杀。   …   卿云飞身点水,踏上树梢枝头,转身的同时挥动软鞭。   鞭子带刺,破空直冲面门时,没人敢小觑,追上来的几个人抵挡着往后略退。   皆是些其貌不扬的人,恐怕也是易容的,为的就是不让她认出来。   有人桀桀开口:“卿云,别抵抗了,你一个人再如何也对付不了我们。”   “笑话,”卿云立于高处,收回软鞭道:“莫名其妙将我认作那已经陨落之人,你们是何用意?”   “况且谁人不知,那卿云擅剑,神通强大,是正派弟子,而我擅鞭,没有神通,如此明显的区别你们也分辨不了吗?”   “休要推脱,你就是卿云!就是你杀了熔剑炉主,诬陷神机门投魔,该问你是何用意!”   卿云沉下脸来:“你们非要将此事算在我头上,是何人指使?难不成这三宗四门六派里,都是些串通好了的一丘之貉,能随便找个名头就残害他人?”   说完看向那群人里最中间那个人。   持剑未动,也不曾开口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站着,盯着她看。   是个女修。   恐怕是实力最强的那个,其他人都对她有所惧色。   可是既然认定了她是卿云,为何这些人还敢带剑?   她沉沉盯着他们,警惕地准备着随时拿剑用。   他们不是来讲道理的,中间那人有片刻没动,对面就有人直接动手了。   也是个剑修,冲上来就以雷霆之击斩向她,卿云心惊,软鞭一甩飞身避开。   那剑气却还能割破她衣摆。   “看来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三个金丹,中间的道友在金丹之后吧?真是煞费苦心,太看得起我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鞭子,神色凝重,自知这次是场硬仗。   要不就得暴露出底牌,要不就只能死在这儿。   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又是谁才能请动他们。   为了她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前有魔修和熔剑炉主,再有化神期大能,如今察觉了她的踪迹,又来了这样一批高手。   让她觉得被整个修仙界针对了。   她垂下眸,摸了摸小兽的尾巴,然后收起了软鞭,手上幻化出一把灵剑。   站在中间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为何不用若潮剑?”   竟然是道极温柔的声音。   卿云面不改色:“何为若潮剑?我不懂道友在说什么。既是来杀我的,那就用真本事说话。”   说罢腾空而起,从那树枝梢头飞身到半空中,然后御剑往南飞行。   后面一群人立马也御剑跟上去。   直至置身于群山之巅,云层之中,放眼望去全是山岭沟壑。   她才停住剑,落在一处极高的荒山之前,剑指他们。   中间那女修刚落地,大拇指在剑鞘上一顶,右手拔剑,剑刃唰的一声被抽出来,然后在空中晃动。   是软剑。   “还未与你交过手,今日就让我看看,天生剑灵体,到底有多强。”   后面几人也同时拔剑对准她。   肩头上的小兽低吼着,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化作望天犼原形扑向他们,惊得那几人大喊。   “这是什么妖兽?!”   卿云没任何波动,与她沉沉对视的那个女修也完全不关心其他人的情况。   两个人同时挥剑,剑刃相撞的时候,那软剑竟如同鞭子一样卷上了卿云手中剑身。   她没遇见过这样的剑,还在惊诧于其柔韧程度,却见那女修一刺一抽,软剑又瞬间被抽离,倾斜的角度下,锋利的剑刃刺啦与她的灵剑刮过。   极快,甚至能看见火花。   重新变直的软剑两边似乎有折叠凸起,中间略有沟槽。   有些像裴渡的扶墨剑,这样的沟槽专用来放血。   剑尖只略转方向,很快又刺向她颈侧。   卿云往后仰身避开,以脚跟为中心,低空旋转半周,从上之下捅向她拿剑的手腕。   女修手腕高抬,软剑顿时上下晃动,闪着光的剑身叮一声撞上她的剑柄。   随后两个人各自退后散开。   卿云紧了紧握剑的手,刚刚剑柄震颤的动静让她手心有些麻。   短短两招,已经可以知道对方强悍的实力。   没等多喘一口气,灵剑与软剑又兵刃相接。   对彼此实力有了一点了解,这次动手,就是真的动如残影,剑剑致命了。   剑光纷乱,这么久以来,卿云还是第一次用上全部注意力与人比拼。   仔细观察她的一招一式,观察软剑的一柔一刚,再反手学来对付她。   对方软剑用得出神入化,虽然不如师兄和祝余用剑用得轻松自在,但匠气十足的板正招式下,仍然是杀伤力十足。   越打越兴奋,越打也越心惊。   灵力使用过半的时候,她停止了互相试探,自中曲山那事之后,又一次用了神通。   软剑刺向她时直接被压弯了,剑尖被压得指向了持剑之人。   那女修愣了一下,旋即皱眉松手。   软剑被操控着,调头腾空在卿云身前,微颤之后咻地刺向那人。   然后,“叮——”   软剑被截下,撞在一柄沉重黑刀上,最后如被弃之物,叮当落在地上。   卿云看着那把刀,惊愕地抬头看着那女修相貌。   安阳他们说,百炼峰本还有个大师姐,是镜元洲上不多的刀剑双修之人……   “你……”   “果然是天道青睐的天赋之人,神通相助,仅仅百年便已是金丹中期。”   说着她清秀面庞上闪过一丝阴郁,两手将那沉重黑刀架于身侧,蓄势待发。   用软剑时沉默匠气,用刀时却十足霸气,仿佛用刀更加让她心安,用起来也更加游刃有余。   “但剑灵刀魂,你能操控剑中灵,却无法操控刀中魂。这一次如果不用你的本命灵剑,恐怕只能折损在我刀下了。”   “卿云师妹。”   最后四个字她是做的口型,但卿云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一凛的同时,下手也不敢分心,立马召了储物袋里剩下的灵剑,围在身边。   至于若潮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用。   那人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炼峰大师姐袁漓   这位素不相识的百炼峰大师姐,耍起刀来确实难以对付。   重刃劈下来,横挡在身前的灵剑都震颤不停,直接把她轰得后退几步。   手心持续发麻。   刀比剑厚重,用同一个招式斩杀对方时,剑只能称之为劈,刀却被称作砍。   世有砍骨刀一说,可见使刀的修士力气一般异于常人。   可是这位大师姐实在清瘦,只有握刀的手上满是伤痕,看起来根本不像能用得了这样一把厚重的刀的人。   她借着剑刃划过刀背,二人刀剑交叉着刮蹭到底的时候,仔细盯着她看。   压低声音质问:“既是清剑宗弟子,为何要受人之命前来杀我?”   袁漓持刀自嘲一声:“同门不同命。我已经不是清剑宗弟子,就算是,同门杀同门,也无不可。怪就怪你太突出,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是借口,”卿云感受着那黑刀的压迫力,面不改色道:“宗门寻你多年,只以为你安然无虞游历人间,可没想过你会投魔残害同门。”   “可笑,杀你便是投魔吗?”袁漓对她态度并不友好。   也是,是杀手与被杀之人的关系,不是同门的关系,自然是对她没什么好感的。   卿云看着她手中的刀,一边思考着自己手中的灵剑还能在那刀下坚持几个来回,一边抬眸否定她的说法。   “宗门训诫,清剑宗弟子永不入魔。这里面的魔指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助纣为虐,残害同门,受人驱使打压天赋之人,这样还不算投魔吗?你是要等到魔气糊住口鼻了才愿意承认?”   袁漓却已经不想多说,拔刀再战。   卿云这次换了剑。   她试过了,普通的灵剑确实没办法,被多砍两次怕是会碎刃。   只有可以随时化形的若潮剑,才能成功在这重刀之下不受损害,还能出其不意制胜。   所以她紧抿着唇角,忍耐着经脉中突然活跃起来的魔气,握住了铁灰色灵剑的剑柄。   袁漓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拿出自己的本命灵剑了。”   “这代表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同门了,神机门投魔,炼制引人入魔的法器,而你逼我用这法器入魔,同样是投魔。”   袁漓脸色一僵,目光落在她颈侧的魔纹上:“那你呢,不也是入魔了。”   她垂眸,运转着万转灵经,抽剑横于身侧,低声道:   “我若是入魔,自会退出宗门,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说罢挥剑引动山风云雾,用上了久违的若潮剑法,动作行云流水,挥出去的剑气如浪潮奔涌,轰一下砸在袁漓的刀上。   发出一阵嗡鸣。   随后袁漓抽刀断水,浪潮从中间被劈开一道口子,刀尖从那口子中疾行而去。   却又见那浪潮变成了凝结的水雾,升腾在两人之间,看不清彼此的动作。   警惕之时,若潮剑突然从侧边斜刺出来,袁漓赶忙用刀挡住。   不想那若潮剑竟然突然变成了融化的铁水,剑不成剑,轻易地就避开了她的刀,在完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铁水又重新凝聚成剑刃,直刺她的手腕。   刺中了。   袁漓吃痛,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拿刀的动作抖了一瞬。   卿云就趁着这时机,不敢停顿地连续挥剑,把若潮剑法目前所有会的剑诀都用上。   无形的浪潮变换着形态横扫脚下身前,逼得袁漓几次三番退让。   她甚至还有空余的精力去帮旁边的望天犼,围绕在身边的普通灵剑如离弦之箭狠狠刺进对它下手的一个男修的臂膀。   袁漓双目渐红,黑刀砍出全力,一阵闷人口鼻的飓风震退卿云,刀剑再次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刮蹭声时,卿云说了一句话:   “你的刀和裴渡的扶墨剑同出一种材料吧。”   不知道是提及了扶墨剑的缘故,还是提起了裴渡的缘故,袁漓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意识到她要绕剑刺中她脖颈,连忙侧刀挡住,然后挥手一砍!   若潮剑勉强往上顶住的同时,远处突然破空飞来另一把剑,“叮”的一声,剑尖撞在窄细的刀刃上,硬生生把那黑刀撞偏了一点。   袁漓和卿云都被三把刀剑撞在一起的震动轰了出去。   随后一道白影掠空而来,一手搂住卿云的腰,带着她飞身至一边,安然无虞地停下。   “他们是谁?”   卿云看他一眼:“要我命的人。你如何找来的?”   沈槐序抿唇:“夫妻墓又开始到处移动了,我追至此处,听见了打斗的动静。”   “夫妻墓?”   刚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那边袁漓又卷土重来,而且对付望天犼的人也脱身了两个,一起对付他们。   这次是两把剑对一把刀,若潮剑和临寒剑配合起来竟然格外的顺畅。   云雾水滴被转成朦胧水雾后,再被搅动风云的临寒剑化作冰棱,卿云松了口气,用已经熟练的招式将冰棱转作小剑,漫天的冰棱小剑根根狠刺,铺天盖地般将那群人笼罩住。   然后趁着这时机,卿云对着望天犼招手,凶兽变成小兽窜上她手臂,两人一兽准备飞身离开。   袁漓失了沉稳,对着后面有个男修喊道:“快!不能让他们这样逃走!”   接着冰棱天幕中,突破重围扔出来一个咔嚓咔嚓旋转着的法器。   法器速度极快,很快追上卿云他们,随后转动结束,从中间喷射出一阵黑色雾气,雾气中又射出几根微不可见的针尖。   沈槐序若有所觉,挡在卿云身后,承受了大半,皱眉往后挥剑挡住那诡异法器。   没被挡住的地方,卿云手臂上也中了一阵。   就是指甲轻轻刮过的感觉,射中之后就如同冰碴化水,完全没有了踪影。   却不料,下一刻身体里就剧痛起来,沈槐序趔趄一下,闷哼一声趴在卿云背后,而卿云御剑不稳,差点掉落下去。   身后袁漓几人追了上来,情急之下卿云操控着剑身直直往下坠落,不等后面一群人同样坠落跟上,她又换了个方向直冲过去。   那是附近州城,修士在人多的地方总是要顾及着影响,不敢多有放肆。   可惜,还没靠近州城,前方突然有阵氤氲的光晕迎面扑来。   沈槐序失声大喊:“转开!那是夫妻墓!”   可是已经晚了,光晕速度很快,他们御剑飞行的速度也快,瞬间就撞在一起,光晕直接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 第一百五十章 夫妻墓   袁漓几人急忙停下。   为避开那光晕,他们甚至还调头往回飞。   在他们转头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化作小兽的望天犼被光晕弹了出去,震颤之中从半空跌落。   确保已经是安全距离了,袁漓才停下来,回头望着那团逐渐远去的光晕。   眼睫盖住眼中所有情绪,挥手道:“走。”   有人惴惴不安问:“我们任务没完成,怎么办?”   她将刀剑别在身后,沉声说:“他们进了夫妻墓,还能怎么办?九死一生的地方,难道你还能追进去杀了她?”   这个夫妻墓不单纯是墓地,而是一个专为杀戮而成的小秘境。   镜元洲上陨落的大能不少,留下的秘境自然也不少。   总的来说分为三种:上古道,魔,妖遗留的,近几千年来修士陨落遗留的,还有就是自然形成的。   而修士陨落遗留的秘境里,除去专为宗门历练的,不分族别只要出现就都可进去探险的,还有一种,就是专为杀戮存在的危险秘境。   夫妻墓本是千年前魔修三大魔君之一,燕引魔君为自己和道侣特意打造的双人墓。   为表示自己对那道修丈夫十分喜爱,而且不愿意他们死后受到打搅,她才把双人墓放进了芥子空间里。   却不想一朝感情生变,那道修男子辜负了燕引魔君,说道魔势不两立,甚至还为了别的女修想要杀了魔君。   燕引魔君因爱生恨,残杀那插足的女子,再将男修扔进血池,尸体任由魔兽开膛破肚。   当年屠戮的人不在少数,燕引魔君也因此经脉暴乱修为难进,被下面的魔修取代了地位,苟延残喘遁逃芥子空间。   就这样了,还执意让那男修尸体同她一起,进了那为爱而筑的双人墓,自此那芥子空间血光四射,成为燕引魔君遗留残魂报复世间男女的秘境。   怨恨太深,迟迟不肯消散,魔君的神识竟然能操控秘境到处移动,所到之处任意吞噬人,不拘道修还是魔修。   进去后受尽折磨,鲜少有逃出来的,除非被折磨到让魔君满意了。   可这样的人已然被逼疯,就算逃出来也多半走火入魔,再难在修为上有所精进,人也会变得不太正常的。   是个连魔族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因此追杀卿云的一群人多想想,便也不说什么了。   “不管他们生死如何,肯定有段时间不会出现了,如此时机不正好让人运作?”   有人搭话:“正是,当事人不在,岂不是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那神通一出,加上衍天宗的沈槐序出现,卿云入魔的消息板上钉钉,由不得他人不信。”   “清剑宗这一代弟子可出了些厉害的,如此一来也能平衡一二,望他们不要不识抬举。”   说着还有人意味不明地看向中间那个有人。   袁漓仿佛没听见一般,直接御剑离开。   其他人便也匆匆忙忙离去,易容的面容又是一换,不敢叫人看清他们。   ——   夫妻墓。   卿云跌落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神识胀痛一阵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爬起来。   是个宫殿,不过有些阴森,黑沉沉的,空旷无人,空气中有种刺鼻的灰尘和血腥味儿。   不见沈槐序。   剑也不在。   她催动灵力想要取剑,却发现根本没办法运转灵力,她连储物袋都打不开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没来由地沉了一下,面上却不显,手按在腰间的软鞭上,抬头巡视着周围。   随后转身往宫殿门口走。   还没走两步,突然重压附身,她不受控制地弯腰跪倒在地。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摁着她的头往下,要把她碾进泥里。   她反抗不了,只能喘着气被摁在宫殿地上,脸贴着布满灰尘的地面。   这个屈辱的姿势好似终于让人满意了,有道飘渺的声音如春雷炸响,在宫殿里响起。   “就是这个姿势,勉强顺眼了。”   说着语气又一变,变成恶意满满的,带着愤怒的声音:“谁允许你抬头看着我?!你就应该趴在地方被碾碎成鞋底脏污!”   随后那声音陡然靠近,就贴在她耳边一样,诡异地放轻语调说:“看,你的下场。”   卿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和她一模一样,趴着的姿势,睁眼的动作,甚至落在脸颊边的发丝都是一样的。   好像在照镜子。   然后镜子里那个“卿云”,被几双丑陋不堪的手摁住脱掉了衣裳。   有人用刀在她身上划开几道口子。   她看不见那些人是谁,只能看见手。看见那个“卿云”瞪大眼睛望着她。   在皮肉上划开的伤口流出鲜血,那几只手换了利器,拿着一柄奇形怪状的东西,毫不客气往“她”身上扎去。   再那么一抽,那具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可以想象到扒皮抽筋时她的恐惧和痛苦。   可那张脸却还是同她一样,冷静平淡,那双瞪大的眼睛和她对视着,一点不知道身体上正在遭受什么,截然不同的反应一对比,显得这血腥场面恐怖异常。   什么叫任人鱼肉?这就是了。   卿云眼睛都没眨,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她在猜测,出现这一幕是为了什么。为了恐吓她,打破她心理防线,然后好更顺利地宰割她?   夫妻墓的故事她没听过。   师兄没说过,后面有了见多识广嘴还碎的安阳,又还没来得及听他说起过这种邪门儿的地方。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仅仅能从自己的判断里得知,这个光晕里恐怕危险重重。   且处处都是一股魔气熏天的样子。   她先没吭声,看着面前施行在“她”身上的酷刑结束,“她”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后,那道飘渺女声似乎很满意地笑了一声。   然后她努力往上看,开口问:“你是谁?”   很平静的问话,没有厌恶,没有故作可怜,因为那张脸和那声音的缘故,甚至还显得有几分赏心悦耳。   那人又站在了她身后——声音从身后头顶传来,她因此判断。   “我是谁?主宰你生死的人。进了这座夫妻墓,就得死在我手下。”   “为何?我不是自愿进来,也并不想要从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为何要杀我?”   “魔修杀人还需要理由吗?又不是那虚伪道修。”那人轻蔑道。   卿云:“魔修和道修有什么区别呢?不过表面干净与否罢了,内里同样藏污纳垢。我仍旧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畅快大笑,随后贴着她耳边幽幽说:“因为我喜欢看着你们死在我面前。”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夫妻墓(二)   燕引没什么爱好,就爱折磨人,也爱看人自相残杀而已。   卿云知道说其他的也没用了,便闭上嘴,暗暗思考着可能逃生的办法。   她不知道这个魔修残魂是用什么封住了她的灵力,但她知道这情况不太好。   被封住灵力的她,就算对上一个筑基也有些难办。   更别说这魔修的修为一看就不容小觑。   身后的声音又换了个方位传来,压在她身上的重压忽然没有了。   “看看,多俏的女修。道修天生受天道偏宠,生得是这修仙界里最好看的,最娇弱的。所以人人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满含愤怒与憎恶。   随后卿云身上的衣裳陡然一紧,她下意识抓住领口,却被很多只手重新摁住,衣裳被扒开。   好歹是个知羞的女修,她咬着嘴唇抬头怒视前面,竭力想要捂住自己。   可是不知那魔修用了什么办法,她现在不仅不能使用灵力,连挣扎都没什么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你到底要如何?!要杀要剐动手便是,羞辱于我是何意思?!”   魔修猖狂大笑:“就是这样,就是这种羞愤欲死的样子!仅仅一点羞辱就能让你们痛不欲生。   那你们如何敢背着我勾引他?!这样的惩戒难道还能比不知廉耻更让人羞愧吗?!”   这魔修说话颠三倒四,心情语气一瞬一变,毫无道理可言。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些神志不清。   她僵硬着反驳:“你口中的人不是我!”   魔修愤怒大喊:“就是你们!”   随之而来的是半空中突兀出现的竹鞭,狠狠地抽在了卿云背上,鞭笞出一道血痕。   卿云吃痛倒在地上,身体和冰冷的地面接触,让她瑟缩一下。   那皮肤上的血痕好似让魔修很兴奋,竹鞭不断落下,鞭笞着费力挣扎躲避的人。   血腥气和魔气淡淡缭绕着,好似在等待机会,趁她无力反抗的时候顺着伤口血肉钻进她体内。   卿云脸色苍白,咬着牙翻身,预测着竹鞭落下的地方,然后在下一次鞭笞来临之前,抬手用尽力气抓住了竹鞭。   “还敢反抗?!”   腥风裹挟着重压暴喝,在这宫殿里回荡,直接震得卿云神魂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那些看不清的手又攀上她的身体,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动。   水幕拔地而起,镜子一般竖立成一圈,将她围困在中间。   通过这些镜子,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爬上她身体的手到底是什么人的。   不是人,是丑陋不堪的魔兽。   她陡然和身后那血红眼睛对上,心脏不由得紧缩一下。   魔修的声音又恢复了飘渺,还带着愉悦的笑:“接下来,就让你看看自己的丑态。魔兽可不比常人,它们更喜欢撕咬血肉。”   卿云呼吸加快,撑在两侧的手动了动,从掉落的衣裳下摸到了软鞭的尖刺。   忍着割破手心的疼痛,她面不改色地将那撑开来能有巴掌长的尖刺拔了下来。   那血红眼睛丑陋不堪的魔兽慢慢围住她,她缓慢往后爬,余光一直注视着旁边的水镜。   水镜里有魔兽马上就要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卿云握住那枚尖刺,狠狠扎进那魔兽眼睛里。   魔兽吃痛怒吼,头颅挣扎着摆动,她抓住它头顶的犄角,翻身上去,咬牙将尖刺顺着眼瞳一路划上脖颈,再用力一刺!   腥臭的血溅了她一身,她被暴躁痛苦的魔兽摔在地上。   翻滚两圈后,又用同样的办法扎中了另一只魔兽的前臂,顺着划过一圈,将那兽腿割断,顺便当作武器掷向其他凶神恶煞的魔兽。   半晌之后,魔兽全都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腥臭味冲天。   光洁白玉被染上了红色,卿云全身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尤甚,握着尖刺的手心还在往下滴血。   看起来有些恐怖。   但她就那样站着,半点不为自己如今的样子遮掩,警惕的双眼凝视着水镜,仿佛在透过水镜看向后面观戏的人。   魔修开口:“倒是有点本事。”   随后水镜后又冒出来数不清的魔兽,血红双眸,丑陋獠牙,血盆大口。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着之前的攻势,翻滚在一片脏污之间,用那细长的尖刺扎向一只又一只魔兽。   到最后,那挥臂的动作已经变得机械,握住尖刺的手也不再有多大力气,她成了糊满血腥的强弩之末。   “哧——”   尖刺最后一次划过魔兽皮肤,可惜这次没能再造成什么伤害,她的力气已经不足以划破那身丑陋的表皮。   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力竭而亡,身为修仙者,却如同一个凡人一般死去。   可她确实没力气了。   水镜之中,浑身是血的人无力跪倒在地,头颅垂下。   凶狠的魔兽瞬间将她淹没。   再有意识的时候,卿云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离得极近。   呼吸声和笑声异常明显。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搂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脖子,在与他亲密地说笑着。   她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但俊俏脸上那温柔的笑很明显,她心里那股汹涌热烈的爱意也很明显。   明显到她能肯定,自己深深爱着眼前的人,而且他们是两情相悦。   耳语一阵,男子捧着她脸轻轻亲吻。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声音一点没有压制,清晰无比地在宫殿里回荡。   男子声声叫着“雎珞”,“她”便声声回应。   愉悦汹涌,让卿云有些不适应。   那种感觉很奇怪,麻中带着令人颤抖的苏,揉成一股蒸腾的热气,侵袭着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神识不太清醒,不过也知道,自己是被禁锢在这具魔修身体里的。   但她从来没听说过,这魔修的所有情绪,全都能共享到她神识中,让她真实地体验一遍。   理智明明还在,却不受控制地沉沦。   感同身受原来是这个道理。   她被这神识触碰一般的动静弄得头昏脑胀,手臂攀上男子肩背。   然后浑浑噩噩中脱口而出一声“霖郎”,曲霖胸腔震颤着笑,她也下意识弯起眉眼高兴望着他。   她成了那魔修,成了当初魔族的三大魔君之一,燕引魔君。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夫妻墓(三)   雎珞和曲霖是因一场水灾结缘。   还年轻的雎珞看上了一身正派的曲霖小道修,想了无数个法子勾搭于他。   以魔修的身份害得他手上,转眼又装作道修正派,将他捡了回去,如珠似宝地养了起来。   女子通常面嫩易羞,她却不同,行为大胆,常常以照顾他为由,将人挑逗得面红耳赤。   一心修道的单纯男修哪是她的对手,两人很快就滋生了情意,情投意合,偷偷亲吻一下都能高兴大半天。   坠入爱河的曲霖不可自拔,即便后来知道雎珞是魔修,也没能分开,痛苦又欢愉地继续着这场不被任何人看好的道魔恋。   两人整日在这宫殿里欢好,曲霖并不吝啬于恩爱情话,雎珞的笑声就没停过。   可是曲霖背后的正道门派不允许他这样,道魔始终不两立,前途无量的徒儿怎么可以被那魔女痴缠耽误?   于是雎珞迎来了“爱人的背叛”。   回去宫殿的路上被道修围剿,重伤之下回到他们的爱巢,却亲眼看见曲霖与其他女子欢好,同样的温柔同样的热烈。   本就强弩之末的雎珞当场崩溃,怒火攻心走火入魔。   卿云能感受到那种充斥着的怨恨与怒气,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在上涌,慢慢浸进眼底。   这强烈的情绪让她全身微微发抖,经脉逆行,愤怒在血液中横冲直撞,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找一个地方冲破出去。   沸腾的愤恨被压制下去,“她”恨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   趁着道修没冲进宫殿,“她”将烧红的烙铁贯穿曲霖和那女修的手臂,拖着他们去了宫殿之下的血池禁地。   曲霖恍若才从情动中回过神来,茫然无措地解释。   可是雎珞已经听不进去,将剥得精光的女修扔在血池之前,强迫着曲霖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妹被魔兽侵犯,撕咬。   卿云的神魂在雎珞的身体里痛苦到无声嘶吼。   她愤怒,怨恨,憎恶,透过那双眼睛,越来越清晰地看着面前流下泪来的曲霖,自顾自地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们围剿我是不是你提供的消息?”   “你从来没爱过我是不是?!”   “曲霖!你负我!”   “她”发疯一样摔掉手边的东西,一剑一剑捅进曲霖身体,暴虐的魔气让她神智尽失。   那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师妹,在兴奋的魔兽群中被糟蹋得血肉模糊,“她”却犹不解恨,挥动竹鞭抽打那团血肉。   每一下都带着快要烧红理智的愤恨,原本的怨恨在这一次次施虐中得到释放。   卿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雎珞,不是神魂住在她身体里,而是她原本也是如同雎珞一样的人。   本来她认为,还没问清事情缘由就让魔兽撕咬女修,手段太过残忍暴虐。   可是随着这一鞭鞭,一剑剑,那发泄恨意的快感让她沉醉其中。   对,就该是这样的,问何缘由?她看见的知道的听到的,就是事实。   背叛她的人,沾染她喜爱之物的人,就该被这样凌虐,才能略消她心头之恨。   那么利用她,操控她杀了周师弟的人,也该被这样鞭笞至死!她要剖开他们的血肉,挖出他们的心,让他们以万倍来抵她的痛苦!   “她”暴虐上了瘾,将那不成人样的女修扔给魔兽分食,然后转上掐住了曲霖的脖子。   将他从脚开始,一点点浸泡在血池中。   腐蚀血肉的声音和味道让她心头稍安,她对上曲霖悲哀的眼神,不停折磨他。   “你脏了,必须洗干净。”   看着鲜红的血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她突然有种难言的兴奋。   夹杂在痛苦怨恨之下,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明显。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宫殿里没有白日只有黑夜,卿云无法确定自己已经待了多久。   甚至不知道这个正在血腥之中畅快发泄着的人,到底是雎珞,还是她自己。   她从染满血色的白色道服上踩踏而过,跨过七零八落的肢体,浑然忘却了自己是谁,为何来到这里。   已然习惯的血腥味和发泄之后的舒畅感,让她兴奋地颤抖。   偶尔闪过的一丝清明,也会很快被黑色魔气替代。   “曲霖”被扔在了血池边缘,忽略身体上的腐蚀性伤痕,那张脸还是温柔俊俏的。   她喟叹着趴在他胸膛上,抚摸着他脸颊上的细小血痕,酣然闭眼。   神识在黑暗之中挣扎,神智清醒了一瞬间,她恍若又置身于结丹时的心魔劫里。   苍老的声音问:“若为巨兽,意欲何为?”   风吹山林拂云雾,不知是谁一声轻叹。   她恍惚回答:“若我为巨兽,当碾落鞋底蚂蚁。”   “何以为之?惧也?”   “不,弱肉强食罢了。”   那声音又问:“只是弱肉强食,还是沉湎于权力杀戮?”   脑海里无声重现着她于血腥之中痛快发泄的身影。   她呐呐无声。   片刻后苍老声音换了个问题:“道心何在?何为?”   她想起以前和苏半夏所说之话,再想一遍,沉稳回答:“只求安稳得生,不求飞升成仙。”   “安稳得生需要杀戮,抢夺,掌控他人吗?”   “不。”   “求生还是求正道?”   “求生。”   “道修必为正派,魔修必为丑恶之派吗?”   “不。”   “若为凶兽,仍旧坚持本心吗?”   “是。”   “那么,你的道心还坚定吗?”   这次她听见自己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依旧坚定。”   哗——   她从高空坠落,眨眼间神魂回归,昏聩中恢复清明。   卿云从血池中清醒,猛地坐起来。   黑色魔纹从眉下一直蔓延到眼尾,勾勒出神秘冶丽的弧度。   光洁身体上满是血色,她捏着那枚尖刺,刺进血池下冒泡的地方。   然后宫殿里响起嘶吼声。   燕引魔君的残魂颤抖着,从血池中显出身影来。   那是个极其艳丽的女子,但面容扭曲,显得很狰狞。   “血池都困不住你!”   “血池困住了曲霖不就够了吗?”她轻声说。   燕引愣了一下,随即又恶狠狠道:“困住他又如何,你们同样得死在这儿!”   “夫妻墓葬夫妻,与我们有何关呢?不过是让更多的枯骨打扰你们罢了。你困曲霖于血池,自己也投身血池,难道不是知道当初他非自愿背叛你的吗?”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夫妻墓(四)沈槐序上位   燕引愣在原地,曲霖的尸骨就在面前。   在这夫妻墓中不知道多久了,当初活生生的温柔男人已经在血池中被腐蚀了彻底,那双温柔却又哀伤的眼睛不能再看着她,不能再开口叫她“雎珞”。   卿云轻声说:“他很想你,你摸摸他。”   燕引迟疑着伸手放在那具枯骨上,抚过他黑洞洞的眉眼,抚过他曾宽阔的胸膛,抚过曾温柔拥抱她的手。   然后眼眶里流出血泪来,一滴滴落在枯骨上。   卿云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接着面不改色握住带血的尖刺,毫不犹豫扎进曲霖枯骨,再狠狠一掰。   伴随着燕引的惊慌失措的凄厉惨叫,枯骨化作血水,她的残魂像雪一样融化,融入血池之中,血水沸腾起来。   卿云从血池中出来,平静地看着她愤怒哀恨的脸,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血池中,腥臭的血水从沸腾到冷却。   宫殿里重压极速退去,那些磨爪霍霍的魔兽也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消失。   她掐了净身诀,抬手从储物袋里取了件衣裳,随意搭在身上,虚虚拢好。   然后出了宫殿。   夫妻墓里不止这一个宫殿,她很快找到了沈槐序所在的地方。   一个囚笼一般的小宫殿。   沈槐序就抱着临寒剑闭眼坐在宫殿中间,白色道服在灰扑扑的暗色中尤为亮眼。   让她想起脚底踩过的那些道修衣袍。   也是这么白,一点点染上血色后,倒是很好看。   她刚走近,沈槐序就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卿云缓步靠近:“你怎么确定是真的我?这夫妻墓中幻象可不少。”   “是,我遇到过了。不过你很好确定,”他说,然后顿了一下,“只是你……遇到了什么吗?”   为何如此穿着,如此神态。   卿云站在他面前,片刻后抬脚点了点他腿的位置。   沈槐序茫然:“怎,怎么?”   “分开一点,我要坐。”   “………”沈槐序下意识照做,还没回过味来,怀里就趴了个人了。   卿云将头枕在他颈侧,像雎珞爱娇地蹭着曲霖一样,长发散落在两人身上,白色道服与白色道服重合。   她说:“我进了燕引魔君的血池。”   沈槐序有些僵硬:“那,会有什么影响吗?”   “会,”呼吸间的热气让他耳廓有些泛红,卿云饶有兴致地盯着,然后说:“看我眼尾。”   沈槐序立马低头看她,手掌抚着她脸颊,将遮挡的头发拨开。   眼尾的黑色魔纹如此显眼,比上次还要深几分。   他皱眉:“怎会如此?魔气缠身,金丹可有不稳?”   “无事,未曾入魔。”只是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抬手轻轻贴在他胸口,手心下的心跳瞬间乱了拍。   沈槐序想拿开她的手但最后也只是抬手悬在她手背上方,有些疑惑地喊她:“卿云?”   “嗯?”她慵懒回应,手钻进他领口里,贴合皮肤。   身下人肉眼可见的僵硬,她仍旧我行我素,还道:“听闻燕引魔君与她道侣曾经很恩爱。”   沈槐序偏过头,放下的手撑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握成拳。   “据闻是这样的。”   “道魔相恋竟也如此?道修不是向来看不上魔修?”   他摇摇头:“凡事有例外,且我想……情爱之事或许会让人身不由己。”   “唔,有道理。”   然后张口咬住了他耳朵。   沈槐序有些惊慌失措,一下推开了她,临寒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她。   “你,你……”   卿云笑得花枝乱颤,抬脚踩在他膝盖上。   他低头去看,那白嫩长腿从白色道服里探出来,根本没有任何遮挡……   “卿云!”他羞恼低喊一声,将自己身上的道服外衫解开遮在了她身上。   “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他所认识的卿云不是这样的。   卿云眼波流转:“只是受了点影响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说罢起身换了件法衣。   不再是沉闷黑色,而是从前一样的白衣胜雪。   “走吧,想办法出去。”   沈槐序沉默片刻,狼狈起身跟着她。   夫妻墓外有血河,所到之处极符合世人所说地狱人间的景象。   不过那色彩荒芜的地方,有些绿叶白花开得正艳丽。   明明是清秀佳质,却透出一种迤逦来。   “这是什么?”   沈槐序在后面回答:“荼蘼花。又称佛见笑,独步青,被叫做末路之花。”   花落就见她伸手摘下了一朵。   俏生生的白花簪在发鬓上,她回头问:“好看吗?”   沈槐序沉默片刻:“……好看。”   她便就这样簪着花继续走。   雎珞的宫殿外曾经全是这种花,是曲霖费尽心思栽植的。因为灵植不易在魔界存活,他前前后后忙碌了很多年,终于种出了一些,雎珞推开宫殿门就能看见。   如今引入的灵泉变成了魔气缭绕的血池,这花仍然怒放着。   可惜赏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卿云一路注意着周围的东西,思考着能从这秘境里出去的办法。   而落后几步的沈槐序,则心慌意乱地想着她刚才的种种行为。   等沿着血河走过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后,卿云冷了脸色,准备原路返回。   沈槐序这时候却犹豫着叫住了她。   “我们……我,我之前说过,会对你负责…不过你说负责之事在你,我之前并不确定你如何想的,但是——”   卿云没说话,静静等着他说下一句。   他俊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平和温情,语气很郑重。   “但是你刚刚那样对我,是不是说明,你是要对我负责的?我们已经是道侣了吗?”   她眉尾一挑,黑色魔纹和眼睫一起铺陈出去,宛如在眼尾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是。”她说。   “毕竟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不是吗?”   想到那次“阴阳结合”,沈槐序又有些不自然。   她笑着又说:“而且这是第一次,你是第一个人。”   他惊讶于这话,在她伸手拉过他手掌时,欲言又止地,忍耐不住确定一遍:“真的吗?”   卿云牵着他的手:“自然是真的。”   沈槐序眼神温柔下来,交握的手大着胆子收紧了一些,嘴角逸出一丝笑。   看她仍旧平静张望着四周,他还安慰一句:   “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夫妻墓(五)   四处看了一遍,他们又回到那小偏殿里。   卿云仍旧不愿意沾染尘土,不顾沈槐序还红着脸,坐进了他怀里。   侧耳贴在他胸膛上,数着心跳玩。   雎珞就喜欢这样,曲霖乐得纵容她,两人有时都不需要如何诉说情意,就这样安静相处,也能有种绵绵情意的感觉。   世人常说情爱之事多有美满,师父却说情爱耽误修炼,轻易沾染不得。   可是她感觉好像都不是这样的。   那分明是热烈残忍的。   而且若是道心坚定之人,就算耽于情爱,也不会耽误修炼。   说是于修炼有误,恐怕只是道心不坚,怠于努力的借口而已。   她垂眸想着这些,沈槐序却已经自己恢复过来,从储物袋里取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犹豫之下,还隔着自己的道服,轻轻捞了她的脚踝裹进大氅里。   她抬眸去看,他便解释:“这地方魔气和死气缭绕,阴冷异常,你如此穿着恐怕不,不太妥……”   说到磕绊之处,他自己皱眉一下,又换了另外的话题说。   “魔气是因为燕引魔君本就是魔族的缘故,死气却是因为死在这夫妻墓的人数量不少,怨气冲天,你恐受影响。”   他像是个努力学着如何当一个道侣的新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卿云慵懒应一声,探手出去朝着他要临寒剑。   “我要临寒剑。”   她是有多惦记他的本命灵剑,他是知道的。   以前就只记得临寒不记得他名字。   不过剑还没放在她手里,却看见她手心满是新肉生长起来的肉粉色疤痕。   从那疤痕看,伤口定是深可见骨。   沈槐序皱眉,拉着她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都和你说了进了血池,打斗是难免的。给我剑。”   他抿唇一瞬,把临寒剑递给她。   她勾唇笑了下,将剑也收进大氅里藏着。   沈槐序还有些不适应她这样,刻板印象还停留在她当初的冷淡漠然,少言寡笑和强势不耐烦上。   不,如此想来还是一样的,一样的强势一样的不耐烦。   卿云收了剑,看他低垂眉眼的模样,问:   “真的想知道如何受伤的?”   他抿唇点头:“你有神通,按理说不会这样受伤。”   她便从手心里变出那枚利刃尖刺。   “燕引魔君控制了那地方的灵力,我没办法用剑,没了剑,神通自然也用不上。我用的这个。”   她将尖刺贴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   沈槐序皱眉一瞬,抓着她手将尖刺拿开。   她不介意,配合着张开手,眼睛一直盯着他颈侧。   那道伤口渗出了丁点血色,她看得入迷,微张口,凑上去舔了一下。   沈槐序蓦地紧绷,手克制着推开她一点,白净面皮泛起红晕。   “你…你做什么?!”   “告诉你,我是如何用这个划开它们血肉的。”她回答。   他问的不是这个,可是再深入的问又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自己憋闷片刻,败下阵来,只有些恼羞成怒地将她双手都裹进大氅里。   这个反应实在纯情,卿云轻声笑了笑。   突然就懂了雎珞的心思,逗弄这样的人,确实很有趣。   后面的时间里,卿云多在沉睡。   沈槐序偶尔独自出去寻找秘境之眼。   这地方日夜不分,他们难以估算到底过了多久,照他所感觉到的,在卿云找来前,恐怕至少已经过了年余。   百宗大比就在眼前,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出去。   找不到其他有用的办法,只能把支撑这秘境的东西毁了,让这秘境坍塌,才能有一线生机逃出去。   等卿云休息打坐够了,有时也会和他一同外出。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单独去之前那宫殿里,在血池周围寻找可疑的东西。   夫妻墓是墓,那棺木在何处?   她以为是在那血池之中,毕竟曲霖的枯骨就在那里面,燕引魔君的残魂也跟随着泡在里面汲取力量。   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倒是打捞上来了很多断掉的骨头,还有一截黑色锁链   然后她想起了一个血池幻象中的细节。   “燕引魔君怒火攻心之际,不听解释,用烧红的铁链贯穿曲霖和那女修的手臂,将两人拖至血池。”   她用临寒剑将那截仍旧光亮的锁链拨拉出来。   “这条应该是那女修身上的。我之前看到的曲霖的尸骨,上面没有这个锁链。”   沈槐序静静听着,随后若有所思道:“这个锁链不会被血池腐蚀?所以你之前看到的曲霖尸骨是假的。”   她颔首,将那锁链挑起来举在空中。   “所以他们的尸首应当在棺木中。燕引魔君既然会修建夫妻墓,肯定是较为相信凡人风俗的。墓中应当有棺木,棺木应当在比较特别的地方。”   她嘴上说着一条条分析,心里却分神在想着另外的事。   这黑色锁链实在太过眼熟,分走了她大半的注意力。   闻月亭当初身上的黑色锁链,神机门的守山大阵,燕引魔君,千年前……   千年前,道魔势不两立的时候,难道就已经有人同魔族合作了?   那这盘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庞大。   沈槐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认同了她的分析后,说:“特地的地方……荼蘼花海?”   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   两个人将那片荼蘼花挖开,在腐朽的根茎层里,找到了夫妻棺木。   棺木很简单,不过棺木外缠绕着一圈黑色锁链。   是浑然一体的那种,没有头尾之分,解不开。   卿云拔剑准备砍断。   可是沈槐序制止了她。   “不要打扰亡魂了。”   然后从最中间的几朵荼蘼花根茎下,捡起来一颗珠子。   “你看,应该是这个东西。”   表面的泥土擦拭干净,露出那颗圆润珠子的真貌。   灵气缭绕,纯净漂亮,仿佛蕴含着庞大的灵力。   难怪能在这样的地方供养起这俏生生的荼蘼花。   再看失去这珠子的荼蘼,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这下没错了,沈槐序露出松快的表情:“看来就是它了。”   卿云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继鬼珠,魔珠之后,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灵珠。   即便这一看就是有益的东西,但它出现的时机太不巧了,卿云只觉得心情沉重。   如若鬼珠的作用是灵体能够吸收死气修炼,魔珠的作用是灵体吸收魔气修炼,那么这个灵珠……   是给谁用的?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出夫妻墓   那灵珠确实是这夫妻墓秘境的能量来源。   还不等卿云想太多,荼蘼花海枯萎之后,整个秘境就震动起来。   血河倒流,宫殿摇晃,荼蘼花地重新聚拢,将那棺木掩盖其中。   沈槐序伸手拉她,大声道:“秘境要坍塌了,走!”   她避开滚落的石头,朝他走近两步。   然后任由他手臂搂上她的腰,飞身御剑,逃至上空。   整个秘境好像在被压缩,天际中出现一条裂缝,沈槐序带着她御剑冲进那裂缝之中,光晕吞没他们的身影,片刻就不见了。   ——   青州城中已然热闹起来。   参加百宗大比的人基本都到了,大多以门派区分,统一道服,整齐行走,在主城中的客栈门口常见进进出出的队伍。   比赛场地也已经焕然一新,三宗四门六派都派了人前去检查。   其他人更是早早考察好了,到时候要站在哪里看擂台才能最清楚。   而在这种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最不缺消息。   客栈里上下奔波的小二,提着茶水就能把汇总的小道消息给贩卖个遍,让每一个人都清楚知晓最近的大事。   能让人感兴趣的大事,汇总起来,其实也就几件。   一是,清剑宗卿云没死,是入魔了,还杀了熔剑炉主,栽赃神机门投魔。   二是,这卿云和衍天宗弟子沈槐序被卷进了夫妻墓,至今没有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三是,清剑宗出了个入魔的弟子,本就受人诟病,如今还和神机门与衍天宗交恶,地位不稳,也就靠那陆鹤禁拉着了。   除去这三件全和卿云有关的严肃正事,剩下的消息都是些逸闻。   比如绀殿寺佛子云泯,被合欢宗一个女弟子采撷了!   再比如缘水宫的女弟子受鸣华派弟子和几个散修调戏,结果那几个男修被好几个门派的女弟子联合起来给达成了重伤。   再再比如,清剑宗的陆鹤禁又被那些女修们给堵在了客栈出不去。   还有些不值一提的消息,比如这次参加百宗大比的逍遥派弟子只有一人,天谷派倾巢而出,九虚门又多了一个半妖……等等等等。   总之青州已经成了这几月的热闹中心。   客栈里。   苏半夏吃着安阳买来的灵果,望着诵阳剑发呆。   安阳在旁边说个不停。   “可真是太多人了,挤得我差点贴人家女修身上去。苏师妹你可得好好品尝,这可是我和神机门那群人吵了一架才买到手的。”   另一边的周嵊问:“神机门?吵什么?”   “谁知道他们脑子有什么毛病,对着我就一顿阴阳怪气。那商陆还不把那套剑卷给我,脑子有病!”   苏半夏回过神来,说:“那不行,小师姐花了那么多功夫筹集的材料,必须拿回来。待会儿我再去找他一趟。”   “得了吧,我怕你们打起来。”   安阳撇撇嘴,抬手想拿个果子吃,但手背上有个牙印在,还有点痛,让他甩了甩手才缓过来。   周嵊扫到一眼,折扇一展开,摇着扇子问:“哟,手上怎么回事?被野猫咬了?”   他把袖口往下拉遮住,面不改色回答:“撞的。”   “那你这个印子,应该是专门往狗牙齿上撞的吧?还带俯冲的那种。”   安阳瞪眼:“……周嵊你还是闭嘴吧!”   苏半夏慢吞吞吃着灵果,灵光一闪:“刚刚缘水宫的女修们是不是在下面?”   周嵊很快反应过来:“就是你们说的那位降香道友吗?”   安阳一拍桌子:“什么香不香的,你们不要想太多!”   这时候坐在最里面的陆鹤禁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我出去一趟。”   话音落下,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剩下三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叹气。   安阳问:“再过两天就是正式擂台赛了,卿云到底还能不能出现?”   “我相信小师姐,肯定会的!”苏半夏已经是个成熟的卿云唯粉。   周嵊却神色复杂地摇摇头:“夫妻墓可不简单,即便她能出来,也不一定能赶上百宗大比。   而且别忘了,这次大比改了规则,比试第一轮是门派战,赢了的才有资格决定下一轮的个人赛是谁拥有抽牌权力。”   比如他们和衍天宗对上,如果他们输了,那么在第二轮他们就是被抽的。   有人抽到他们对阵,那个人可以选择更换,但他们作为败方是没有权力拒绝的。   如果有人抽到了卿云,而她迟迟未出面应战,就会直接被判出局,后面的比试全都不能参加。   安阳让他们往好处想:“你要知道,报名这事还是大师兄强行办下来的,本来她没办法参加的。人没陨落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就算参加不了百宗大比也没什么,难道谁还会小瞧了她?”   “也只能这样想了。”   说到这儿,他们又是一叹气。   安阳打起精神来,又念叨了一遍这次大比改变的规则。   不仅有了多人赛,还有了很大可能会和同门派的弟子碰上。   倒是把这代弟子和之前的弟子区分开了,分别比试,也好看出他们这代弟子的真正实力排名。   陆鹤禁是晚上的时候才回到客栈的,出去时是怎样的,回来也是怎样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   他们也不敢多问。   到了第二日,他们和其他几个弟子一起,出了客栈在街巷中漫步。   青州城中走着笔直的主干道,宽阔非常,即便两边不同门派的弟子迎面遇上,也够大家平安无事地路过。   但路宽也挡不住有的人就是爱作死。   他们一群弟子走得颇有气势,正享受着周围人的注目礼,结果迎面就走过来一群冤家。   是神机门的弟子。   商陆打头阵,沉默着没有以前那股毒舌刻薄劲儿了。   倒是后面几个蠢蠢欲动的人,阴阳怪气说着入魔长入魔短的,话里话外都在骂那个杀了熔剑炉主的人,还暗示那就是卿云。   苏半夏当即就上前一步怒骂:“闭上你们的狗嘴!”   陆鹤禁并不阻拦。   那几个神机门弟子自认有理,立马就对骂起来。   “你们清剑宗不是永不堕魔的吗?如今出了一个入魔的弟子,还杀了我们神机门长老,连说都说不得了?!”   “那你们就等着那句‘遇神机门弟子皆杀’成事实好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门派冲突   神机门弟子这才想起那句写满原州城中街巷的血字。   神机门投魔,见之杀。   字字珠玑,煞气扑面。卿云真要是入魔,又能杀了熔剑炉主,那杀他们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下他们终于能学会憋住嘴了,就用眼睛狠狠等着苏半夏。   “少恐吓我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若是入魔杀人,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话才出口,一把通体碧色的剑就咻地疾冲而去,眨眼间就指在了说话那人的眉间。   那人心里一咯噔,身体僵直不敢动弹,额角都渗出汗水来。   陆鹤禁淡漠道:“贵派弟子如果实在不会说话,干脆就别说话了。”   安阳冷嘲热讽:“对,打死算了,嘴臭的人说的话都是臭的,留着干嘛?又找不到道侣,除非有人眼瞎。”   这话气得对面几个人可是够呛,正要再开口,前面站着的商陆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她如果没死,还想要剑卷,就让她自己找我拿。”   苏半夏:“然后顺便捅你两剑是吗?”   商陆皱眉看她。   苏半夏又道:“看什么看?!”   尖酸刻薄相,长得帅也没用!   她语气可不好,安阳在后面慢悠悠地帮忙解释:“不好意思啊,自从卿云被你们神机门的东西坑了之后,咱们小师妹就这么暴躁了。出于责任方的良心,你们多多包容。”   等他说完,周嵊才摇着折扇让他别说话了。   “带着大家出来逛逛这青州城而已,和他们生什么气,不值当。”   风轻云淡对上剑拔弩张,陆鹤禁的涤清剑还指在神机门弟子脑门儿上,周围路过的全都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惊呼一声。   “九虚门弟子来了!”   窃窃私语变得更低,光明正大围观的人都装模作样找了事做,尽量不和那群漫步而来的人对上视线。   九虚门没什么特定道服,不过每个弟子的身上总会出现相同的符文纹路。   和落云宗的云纹不同,他们身上的符文纹路意味着镇压和疏导。   晦涩难懂,还很难拓印。   光从这纹路上就可以知道,他们不好惹。   比如现在——   “让开。”   这路面上还有那么宽点地方,不是不能通行,但他们偏要神机门弟子让开。   开口的是一个月白袍子的男修,生得是一副瘦弱书生的样子,说话也是笑眯眯的。   但知道他的都不敢小看他。   那是九虚门半妖之一,书离。   其实也不用提名字,就看半妖两个字就能明白他的骇人之处。   神机门弟子咬牙愤然,但又不敢不让。毕竟这九虚门的人有毛病,一言不合就要下手杀人的。   商陆带头,客客气气,无甚表情地让开一条通道,随后抬眼看着那群人中为首的那个人。   黑色白纹衣裳,手中拿着与众不同的蛇形杵,面如冠玉身如青松,气质慵懒目中无人。   长得比抹了口脂的女子都要唇红齿白。   可惜一看那绯红薄唇和上挑的妖异眼眸,就和平常的好看不一样,那红多半和血有关系。   周围人都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他,就是不敢和他对视上。   那是九虚门突然冒出来的又一个半妖,而且据传还是望天犼的半妖。   那可是望天犼,吃龙脑的望天犼!早就应该消失的望天犼!   按照半妖继承天赋和能力的普遍规则,这个闻月亭的实力绝对是九虚门的翘楚。   别人害怕他们,他们也不多招惹他人,看神机门让开了路,就大摇大摆从中间穿行过去。   和清剑宗对上。   陆鹤禁抬手收回涤清剑,目光在闻月亭腰间那块浅紫色的岫玉玉佩上扫过。   周围有人看戏,挤眉弄眼等着九虚门开口让清剑宗让开。   神机门弟子也嘲讽地看着苏半夏他们,等着他们一脸憋屈地避让。   即便是三大宗门,九虚门的弟子也从来没怕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给面子。   不过这次看热闹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闻月亭脚步不顿,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陆鹤禁身边擦肩而过。   陆鹤禁不动,两个人的肩膀摩擦着蹭过,白金色道服和黑色衣裳轻飘飘接触一瞬。   苏半夏垂眸没看他们。   虽然是穿越来的,仿佛也有一点天道特权,但她惜命,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甜文女主角,能被全天下所有男人包容。   万一这群非魔似魔的人以她盯了他们一眼非要给她一剑,那岂不是日了狗了?   等九虚门那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她和旁边人齐齐松口气。   正要各走各的,后面突然袭来一阵劲风。   一把蛇形剑飞快越过人群,准确无误地刺进神机门一个弟子肩胛骨上。   这剑并不规则,所以刺进血肉里的感觉,就犹如被锤了一根布满刺的铁块进去,痛得那弟子当即就痛叫一声瘫倒在地。   所有人都噤声片刻,等那蛇形剑被收回已经走远的闻月亭手中,他们才轰然议论起来。   “我就说!九虚门的弟子喜怒无常!”   “太可怕了,说动手就动手,理由都不需要。”   “那人怎么惹到他们了?刚刚骂也是骂清剑宗的人啊,又没骂他们。”   “赶紧走吧,小心待会儿那把剑飞回来捅你一剑!”   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开,神机门的人也面带愤怒地扶着那受伤的弟子回了客栈。   陆鹤禁站了一会儿,才带着其他弟子继续往前面街巷中走。   这青州城要说大,也不算特别大,为了每次的百宗大比,这地方的街市中全是客栈酒楼。   可是那么多修士同时聚在这里,平常百年难得遇见的人,在这地方转身就能碰见。   门派统一行走的时候,声势浩大,更是明显,一天里就能碰见好几次想见到的人。   比如很多离清剑宗,绀殿寺遥远的女修们,这时候就热衷于追着陆鹤禁和云泯看。   平时少有见到传说中的美人的男修,这时候也满城里游荡,在各个地方偶遇女修们,借着这四百年一次的机会主动与人搭话。   比较厉害的人,比如鼎鼎大名的散修江不辞,甚至都已经和好几位美貌女修睡上了榻。   再比如互相看不顺眼的门派,在大比开始前就聚众斗殴了好几次。   可是要说小,却遍寻不到想找的人。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百宗大比(一)   翌日,百宗大比开始了。   第一轮是门派战,由门派代表抽牌决定对战双方。   从空中俯瞰,宽阔平地上有着一个偌大的太极擂台,擂台两边有通道延伸到远处的看台。   各门派的人成阵型站着,大多严阵以待,站在末尾的弟子就偷摸着到处跑动。   见证这次大比的三宗四门六派的名誉长老们入座,有专门的音修吹奏将行曲,鸟雀纷飞,衔花而来。   长老们中资历最大的衍天宗敷陈殿灵虚尊者,扬手幻化出绕擂台旋转的卡牌。   卡牌如丝绦白练随风漂浮,旁人看不清那牌面内容。   落云宗长老扬声道:“门派代表入场!散修自成一派!”   于是看台里的人群中,飞身出来数十个弟子。   陆鹤禁代表清剑宗出列,白金道服在一众人中显眼异常。   待所有人都站在擂台中心,那些卡牌便降在半空中,在他们身前快速绕圈。   “抽牌!”   陆鹤禁先动手,随手抽了移动到面前的一张。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卡牌转过来看了眼,然后扔上半空,亮相给所有人知晓,抽中相同字眼的门派自动对阵。   “落云宗对衍天宗!”   “清剑宗对神机门!”   “九虚门对缘水宫!”   “……”   众人哗然!   不说全是女修的缘水宫对上残忍的九虚门,就说那清剑宗和神机门,最近可是闹得难看。   这下一来就对上了,可真是冤家路窄。   再看那看台上,神机门果然普遍脸色不好看,清剑宗里,苏半夏已经蠢蠢欲动要拔剑了。   而缘水宫,女修们全都沉默着。   没过一会儿,抽牌结束,每个门派,包括散修们,都决定好了第一场门派战里对战的对象,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着。   第一场是抽中“一”的两个门派,衍天宗对落云宗。   两边经商量,都派出了五个人,全是这代弟子里的翘楚。   落云宗里祝余领头,衍天宗这边大弟子沈槐序不在,由另外的弟子替代。   两个宗门实力相差并不大,都不准备在这一场就把实力全暴露出来,而且对输赢后的结果都不担心,因此他们之间只能算是友好切磋。   彼此试探之后,祝余就给面子收了手,抱拳礼让,算两个门派平手。   再后面是几个小门派之间的比试,没什么看头,平静地过了。   直到第五场,是清剑宗和神机门。   商陆带着五个弟子率先上场,他们是猜测清剑宗也会六个人。   就是平常杀魔的那个四人小队,加上那对有名的姐妹花。   可是等上场的时候才发现,这次清剑宗很是低调,上场的只有五个人。   陆鹤禁,周嵊和凌殊三个金丹亮相,安阳这个丹修断后,还有一个专门来砍神机门弟子的苏半夏。   姐妹花被藏了起来。   落云宗里,祝余和旁人猜测:“他们清剑宗那对姐妹花,这次是底牌?”   “据说得了个山水密卷,可以操控灵兽妖兽,是很厉害。”   “就是可惜了……”   可惜了最强的那个人不在,否则哪里需要这几个人出场,光是她一个人,最多再加个陆鹤禁,就已经足够把神机门打下台去。   双方在擂台两边站定,商陆他们拿出了各自那稀奇古怪的法器。   那些法器竟然囊括了空中,地面,还有仿妖兽的各种类型,早前根本没见过,第一次对上,肯定需要时间才能对付。   不过陆鹤禁他们仍旧沉默不语的样子,只是各自拔出了剑。   涤清剑直指对面,先动手的却是苏半夏。   曾经遇上阴灵鸟只会胡乱挥剑大叫的人,如今已经成了筑基九层上的翘楚,诵阳剑用得得心应手。   随后是周嵊拿出了浮世珠,悄无声息地制造着幻境,安阳和凌殊站在他旁边,而陆鹤禁只负责在苏半夏受制时帮忙。   分工上十分地蔑视对手。   对面那群心高气傲的炼器师果然沉了脸,操控着法器就冲了过去。   一个能够延伸的尖锐法器转瞬就到了苏半夏面前,距离半尺时突然如同蜈蚣一样张开,强有力的触角扣上诵阳剑,苏半夏抽剑,利落干脆地砍断!   可是触角中最主要的那根蝎子尾,就趁着这个时机猛地扎向她的手背。   另外的法器也紧随其后,像铺天盖地的铁质大网笼罩下来。   涤清剑从擂台南方直穿往北,撞开大部分法器,配合着苏半夏共同挥剑往下斩。   又断几条法器触角。   短暂的交手后各自退回几步。   周围看台上的人都摇头议论。   “这是不打算和平交手了,神机门只想赢,清剑宗只想拿他们练手。”   “中间有那熔剑炉主的一条命呢,还有个卿云,两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好办,神机门的法器也不是好对付的,陆鹤禁他们还是得用点力气出来才行。”   “没人猜神机门会赢吗?他们这次攻势穷凶极恶的样子,像是要咬下清剑宗一块肉来。”   “不好说不好说,历来也有爆冷门的。”   议论之中,擂台上两边人又交锋在一起了。   这次神机门的攻势果然是凶猛了很多,法器层出不穷,而且冷不丁的就能刮下一块血肉来。   狠毒异常。   苏半夏手臂受了伤,收剑往回退,倒退的时候一直冷眼看着神机门弟子他们。   有弟子被惹毛,张口就要骂人。   “还有脸这样看着我们,你们清剑宗杀我神机门长老,恩将仇报,还栽赃我们投魔,其心可诛!”   安阳这个嘴炮可一点不怕吵吵:“少他妈废话,为什么要说你们投魔?你们要是没小辫子可抓,会有人说你们投魔吗?!”   苏半夏也扬声说:“我亲眼看见的!小师姐的若潮剑有魔气,熔剑炉主炼制的法器竟能诱导人入魔!你们不是投魔是什么?!神机门投魔,杀我小师姐,周师兄,那又是何居心?!”   神机门弟子回答不上来,被她那句反反复复的“神机门投魔”给搞得恼羞成怒,当下就又操控着法器狠辣地直取她头颅。   “卿云仗着神通作恶多端,根本没得解释!”   就在这时候。   法器没能伸到苏半夏面前,被突然猛掷来的剑轰然斩断!   轰!   剑刃钉住法器,直插进擂台上,剑气震荡让人下意识抬手挡住。   再看时,擂台被那剑冰封了一半,粘住了好几个人的鞋底,让人心慌地后腿几步,惶然抬头。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百宗大比(二)   那是沈槐序的临寒剑!   铮地一声!   轰然的剑气震荡让擂台都晃动了一瞬。   远处踏空而来两人,白色衣袂翻飞,转眼就落在了擂台上,   众人抬头一看,纷纷惊愕。   “卿云?!”   “卿云和沈槐序!他们从夫妻墓里出来了!”   陆鹤禁失神地看着从天而降飞身而来的张扬女子,轻声叫她:“师妹。”   卿云恍若未闻,落地后,拔剑反手往后一插,临寒剑入了沈槐序手中的剑鞘。   极利落的一声,动作自然流畅,配合无间,看呆了好多人。   然后沈槐序下了擂台,飞身回到衍天宗队伍里。   而卿云站在陆鹤禁前面,掀开眼皮看向神机门弟子,侧身抬手轻动了动手指。   然后六把剑应声而起,咻地直指神机门六人心口,剑尖戳刺透他们的衣服,将他们往后戳退两步。   “下去。”她清冷声音道,态度高高在上。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刚刚还势均力敌的情况,变成了单方面碾压,而且还就那么一招。   神机门六个人全都不敢动弹了,瞪大眼睛盯着她。   周围忽然一静。   全都被这一幕震惊到了,张大嘴看着这急转直下的情况,紧接着是反弹更严重的议论声。   片刻后,商陆深深看一眼卿云,带着其他人走下擂台。   苏半夏心跳快到半边身体发麻,才从那种震撼中回过神来,立马大叫一声:   “小师姐!”   哽咽和欢喜都有,要不是面前的卿云有些陌生,她都要扑上去抱住她了。   卿云倒是没什么波动,抬手收了那六把剑,然后转身看着他们。   “师兄。”   后面几个人这才看清楚了她现在的样子。   眼睛周围的黑色魔纹平添两分张扬和妖异,松散长发和不那么整齐的白色法衣,还有那垂眸慵懒的模样,都将她衬得活色生香。   正要高兴的安阳卡了壳,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眼尾。   陆鹤禁浅淡地笑了下:“回来就好。”   下面却有人吵闹:“她入魔了!”   “对!入了魔,还杀了人!”   “魔纹如此明显,她要是真入魔了,喜怒无常突然杀人怎么办?”   “她的神通这么强大,真的入魔了岂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我们所有人?!”   陆鹤禁脸色一冷,正要说话,卿云突然从腰间抽了软鞭出来,啪地一声抽在地上。   巨响一声,惊得那些人下意识闭了嘴。   “有魔纹就是入魔,杀了恶人就是入魔,那这里有一般的人都是魔。或者需要我为大家讲解一下熔剑炉主为何身死的原因?因为他……”   “卿云。”   台上有长老开口,蕴含内力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中。   “熔剑炉主是神机门真君,不宜如此议论。”   卿云又抽了一鞭,盯着那神机门队伍的方向,像魔族幽兽盯住了猎物一样,那鞭子仿佛也是抽在他们身上的。   不过她倒是没反驳。   然后她略点头:“也好,如此两句也说不清楚他的罪行。”   说完便领头走下了擂台。   嚣张又冷淡,与她对上视线的人都匆忙偏头避开。   队伍里有些沉默,虽然人人心里都激动得很,但看着卿云那张脸,都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小心翼翼注视着她。   卿云扭头的时候,就看见苏半夏红着眼眶眼巴巴地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张的,就是不说话。   她皱眉:“怎么了?”   莫不是刚才被神机门的法器伤到了?这点小伤也要哭?   她主动开了口,苏半夏哽咽两声,大着胆子扑上去抱住了她。   “小师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   可惜,另一个人没能回来。   卿云想到了周郁林,垂下眼睫拍了拍她:“你的修为倒是终于有长进了。”   “大师兄看在小师姐你的面子上,有指导过我。小师姐,我好想你。”   卿云拍拍她的意思是让她赶快松开,但没想到她还越抱越紧了。   甚至下巴枕在她肩头上,眼泪都穿透了衣裳落进她领口里。   这下卿云直接上手把她从身上“撕开”了,让她站好。   “那你应当好好感谢大师兄。好好站着。”   而后看向后面摇着折扇笑意吟吟的周嵊。   “还没恭喜周嵊师兄,成功结丹。”   周嵊:“那你确实恭喜晚了。不过送礼一事,当时你师兄已经替你送过了。”   卿云唇边带上了笑,终于看向了身边的陆鹤禁。   “多谢师兄。”   陆鹤禁目光从她手中软鞭上收回,看着她道:“无事。是才从夫妻墓中出来?”   “是。那秘境很有趣。不过有个东西很古怪,待今日此时结束,我拿给师兄你看。”   陆鹤禁便也不问多的了,只点头说好。   一切好像都还是从前,寻常的对话和寻常的语气,将中间缺失的这几年略过不谈。   可是彼此都知道,她只是还有心结,根本不敢仔细说起那桩桩件件。   沉默与压抑在两人心里堆积。   擂台上。   紧接着比试的两个门派是九虚门和缘水宫。   九虚门弟子鱼龙混杂好坏混养,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对面缘水宫却全是娇滴滴的女修,一看就很不匹配。   等出列的弟子站上擂台,就更不匹配了。   九虚门的闻月亭,书离,淳于策,加上一个扛着大刀的体修,全都是翘楚,还都是不会对女修放水的那种人。   而缘水宫的弟子只有三个不怎么出名的女修,还全都是音修。   看起来缘水宫是要保存几个翘楚弟子的实力,已经放弃了第二轮抽牌的权力。   她们并排站着,抚着月琴,微蹲福礼。   “道友,请。”   为首的闻月亭却没动。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头望着清剑宗队伍的方向。   口型叫了声姐姐。   看台上的卿云皱眉。   她有些没料想到。   捡到闻月亭时,他是半妖小孩儿模样,后来再遇,它也一直是猫耳小兽或者望天犼原形模样……   所以她完全没想过,他已经成年了,且恢复实力后重新保持人身的样子,居然是这样的。   这高大懒散的样子,和她从前以为的痴缠小孩儿完全不一样。   闻月亭叫了姐姐后,才又在众目睽睽下慢慢转头回去,从背后抽了一根鞭子出来。   有人惊呼:“龙骨鞭!”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百宗大比(三)   龙骨鞭,望天犼一族独有的法器,过去是用来炫耀他们一族的凶猛,连龙族都敢抽骨制成鞭子。   可那已经是传说了,近几千年来再也没听说过龙族,望天犼还有遗留的消息。   没想到如今出现了望天犼半妖,而且还真的有龙骨鞭这东西。   这龙骨鞭一亮出来,对面三个女修就白了脸,不过咬着牙还是做好了有一场恶战的准备。   手指翻飞,月琴那悦耳的声音就带着凌厉风刮过对面几个人。   他们闲闲侧身避开,随后书离布下阵法,由闻月亭用龙骨鞭卷了三个女修,一个一个地放在擂台下。   闲适又张扬,这操作让人目瞪口呆。   将人放下擂台后,龙骨鞭还没收回去,后面的淳于策便阴测测地问:“认输吗?还是需要真正比一场?”   这话里的真正比一场,等同于他们要大开杀戒锤爆三个女修。   缘水宫忙说认输,将三个人给接了下去。   能不输当然想赢,可是赢不了的时候只能尽量保证输得不惨烈。   现在这样毫发无损,已经好很多了,缘水宫承了九虚门这次情。   一场原以为惨烈的比试就这样无厘头结束了,众人都议论纷纭。   有人还起哄说得真枪实刀来一场,不过这种不和谐声音直接被闻月亭给盯着吞回去了。   后面半日,剩下的门派,还有自动分成一派的散修们,都一一比试过了。   也有些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比如散修们打得鸣华派屁滚尿流,再也嚣张不起来。   比如逍遥派的人,这次是真的一个人代表整个门派,站上擂台时就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剑修,对阵涂山派的弟子,被重伤了仍旧不松口认输。   直至跪倒在擂台上,被看不下去的长老们叫了停。   至此,第一日的门派对阵结束,大家需要等到第二日开始个人擂台赛。   卿云跟着陆鹤禁回到了清剑宗弟子所住的客栈,和他单独进了房间里,将其他人关在外面。   进去后,她把从被传陨落后的事,一直到夫妻墓中出现的灵珠,都简单告诉了他。   最后拿出那颗灵珠给他看了眼,却没给他,而是自己又收了起来。   “师兄,这盘棋下得比我想象中的大,已经不是我和谁的恩怨,或者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恩怨了。有化神期尊者参与了进来,甚至很可能还早就与魔族和鬼族合作了。”   陆鹤禁皱眉:“你是说,道魔勾结残害新生弟子?”   “或许只是打压会失去掌控的人而已。”比如她。   陆鹤禁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想办法给师父递消息回去。”   如果真如她所说,有化神期尊者参与,那么很多事都不能放在明面做了。   卿云点头,收好灵珠,又和他交流了一遍最近宗门的情况,随后她就要离开。   看着她一步步往外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手正要碰上客房门,陆鹤禁突然叫住了她。   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他眼眸中的神色辨认不清,抿唇一瞬,他似乎是不经意地低声问:   “师妹,你和衍天宗那个沈槐序……是怎么回事?”   刚出现在擂台上时,他们两人配合无间的动作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没有多亲密,却很容易能看出来两人之间不一般的氛围。   卿云动作不停,似乎是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只在推开门后才回头随便说一句:   “大概是道侣。”   陆鹤禁唇角抿直了,垂眸低下头。   如清风卷过平原上的树,不带凌厉不曾寒冷冻人,却仍然有着摧枯拉朽的本领,树叶摇曳出心酸艰涩的声响。   房间门又被关上,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茶杯。   身姿仍旧挺拔,不堕天外谪仙的名声,淡漠眉眼却是罕见的失神。   而在另一边,沈槐序也正在接受衍天宗弟子的盘问。   领头的仍旧是吴问良,看见沈槐序长身玉立站在房间中央,当下就搓搓手往里面扑。   把沈槐序吓得后退两步让开。   “沈师弟!我就说你肯定和卿云有一段儿!”   “师兄真是佩服你啊!人在的时候你避之不及,人不在了你追着去和人家共度夫妻墓。”   “原来你就喜欢这种地狱难度,我就知道沈师弟你天生是个厉害的!”   沈槐序:“………”   吴问良自来熟似的接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如何,快告诉我们,你和卿云是何时何地遇见的?怎么就进了夫妻墓然后又出来了呢?怎么就能在擂台上配合得天衣无缝拔剑插剑的了。”   梁师兄弱弱说:“不对,应该问,沈师弟你当时怎么找到卿云的?当时大家都认为卿云已经陨落了,你怎么就那么巧和她在一起,被卷进了夫妻墓里?”   沈槐序沉默片刻,正要解释,吴问良突然怪叫一声。   “我知道了!我就说沈师弟你怎么当时突然问起卿云有多少个道侣!那个破你身的魔修是不是就是卿云?!”   沈槐序面皮涨红,被某三个字刺激的。   “吴师兄,你别乱说!”   “这是合理的推测,我告诉你,最近长得漂亮的男修或多或少都遭受了难以启齿的对待,比如云泯被合欢宗弟子拿下了。   所以你最好就承认了,有卿云这威胁在,平常没人敢来打你主意。哦对了,还没问到正事上——”   “你和她现在什么关系?夫妻墓都双双出来了,没点关系说不过去了吧?”   这次沈槐序没再反驳了,他紧了紧握住临寒剑的手,脸上闪过一瞬不好意思,然后轻声含笑说:   “我们是道侣。”   吴问良震惊:“道侣?!”   他倒抽一口气,看向沈槐序的眼神更加佩服。   “我一直以为你最多也就是人家的备选男修,没想到你直接上位成功变成道侣了?!”   其他师兄弟也震惊地看着他。   “卿云不是有好几个道侣吗?沈师弟是老几?”   沈槐序蹙眉:“她之前并没有道侣。”   吴问良热泪盈眶地拍拍他肩膀:“那你就更厉害了,可以直接越过陆鹤禁,祝余,这种强有力的对手强势登顶!”   ……说不通,他有在好好解释卿云之前没有道侣,也没有预备道侣这件事的。   可惜他们总是不信。   ------------ 第一百六十章 修罗场啊   因着卿云“死而复生”“疑似入魔”,又和沈槐序从那夫妻墓中出来,件件都是引人值得说道的大事。   因此即便第二日就是个人比试,也多的是人凑成一堆叽叽喳喳议论着。   在这议论之中,有人还特意盯着清剑宗弟子入住的客栈,猜测着沈槐序会不会公然拜访卿云。   有知情的修士,也分享着自己知晓的八卦。   “谁知道是不是道侣,当年清剑宗陨落的那位,还有说是天生相配的祝余,不都与卿云关系匪浅?到底谁能搏美人倾心,还不一定呢。”   “如此说来,还有人猜测陆鹤禁和卿云师兄妹俩感情匪浅呢,实在是卿云被传陨落后,陆鹤禁杀魔太疯狂。”   “过去只有美人儿为男修争相斗艳的,如今却是换了个个儿了。”   “美男是美,美人也是美,男修有强的,女修中也有强的,世人爱美慕强,都是常事。”   众人恍然,笑着又投入下一轮八卦中。   正坐在酒楼里的几个人,把这些议论听得清清楚楚。   苏半夏和斜对面的安阳挤眉弄眼,小心翼翼瞄着窗边的人。   卿云像是没听见那些议论声,支着头看着窗外的街市。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拜访。   苏半夏去开门,想过是陆鹤禁,想过是沈槐序,甚至还想过那什么祝余。   但就是没想到,登门的居然是一个和尚。   她不太熟悉,不过猜的出来他的身份。   男生女相的绀殿寺佛子,能和大师兄陆鹤禁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大美男。   可是他一个和尚来找她小师姐干什么?!   她睁大眼睛看向安阳,安阳也茫然地摇摇头。   云泯已经落座在卿云对面。   “想来道友应当不需要无尽珠了,可否归还?”   卿云纤纤素手抬起来,反手张开掌心,露出手心里的一颗小小佛珠。   但并不急着给他,反而问他:   “我错过了后面两次,道友可有费心等待?如有,我先说句对不住,实在身不由己耽误了。”   云泯摇头:“道友已经不需要吟绯咒了。”   “为何这样说?”   云泯便道:“正邪向来难分。正派弟子若行恶事,可称为邪修,与魔族并无差别。魔修若心存善念,同样可称为正人君子。修道行好事,并不是必须正派弟子才做得。”   她眉目舒展,将那无尽珠捻着放进他手里。   “道友说得对。是正是邪,我自问心无愧,祛除魔纹也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望道友唯坚本心,不要行差踏错。”   云泯拿回了无尽珠,也没久坐,很快就离开了。   她走之后,卿云也突然没了待下去的欲望,也回了客栈。   回去时才发现,有人早早地站在门前等着她了。   或者说,严格意义上,那也不是个人。   小兽一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就极快地窜了过去。   其他人只见到一道残影,再看时,那小兽已经缠上了卿云的手臂,像以前一样,脑袋拱在她颈窝里,爪子扒拉着她,喵喵直叫。   苏半夏和安阳看得愕然。   卿云下意识就摸了把它,手从脑袋上一直顺毛到缠得紧紧的尾巴上。   等它那尾巴颤动两下,她才反应过来,这只望天犼半妖已经成年了。   化作的人形还是那样令人生畏的存在。   她蹙了蹙眉,想把它给拉开。   但小兽奶声奶气地喵喵叫,叫得人心软,蓝幽幽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模样,看起来湿漉漉的。   卿云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走到房门前时,还是拎着它的后颈皮把它给拉开了。   语气还很严肃地说教她:“月亭,既已经成年,如何还能化作小兽模样痴缠着我?!”   然后是房门一关,里面传来喵喵叫声。   苏半夏和安阳被关在了门外,彼此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她叫那只怪猫叫什么?”安阳睁大眼睛问。   苏半夏:“月亭……九虚门闻月亭……”   安阳压低声音:“那不是只望天犼半妖吗?!他们又怎么会扯上关……救你们那次,说是她顺手救了只半妖回来,就…就就是他?”   苏半夏也瞪大了眼睛:“是,是吧?可那时候那半妖才小师姐一半高呢!”   “妖修几百岁都还能是小孩儿模样,半妖就更不奇怪了……但这确实有点可怕。”   卿云养了只小半妖,然后那只半妖成年了,长成了比她还高的成年男人,接着化作猫妖在卿云身上爬来爬去。   再想象一下,今日手持龙骨鞭,眼神阴鸷的闻月亭,是卿云抱着的小猫妖……太会玩了,不知道该说谁更会玩一点。   他们俩离房门远了点,仍旧站在廊上,从这半妖的事说到卿云身上。   苏半夏迟疑说:“小师姐回来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安阳没好气:“废话,谁都看得出来。不过遇到那事之后又不知生死地游荡三两年,是个人都多少会有变化吧。”   当初那件事,如今大家都不敢多提及了,特别是当着卿云的面提起周郁林。   光是跟着苏半夏所说的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况,就已经不忍多想,更别说卿云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又日日挣扎着一遍遍回想的。   苏半夏叹了口气,又勉强笑起来:“不过小师姐能平安归来已经很好了。她结识了什么人,遭遇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能平安就已经足够。”   “可惜……”安阳摇摇头,叹息声随风被卷走。   可惜,当初那个一心想要当卿云道侣的周郁林就这样不甘退了局。   否则如今卿云身边定然是他陪着的。   说了不过几句话,两边的客栈酒楼上,突然有点躁动起来。   有人从那窗棂里探头出来往下看。   安阳跟着看下去,只见斜对面那家客栈里,沈槐序和其他几个衍天宗弟子,正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沈槐序这是,要来找卿云啊?”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沈槐序这人和大师兄一样,正派大宗门的大弟子,为人君子端方,从没做过什么出格大胆的事。”   苏半夏:“所以?”   安阳看了眼卿云的房门:“所以他们关系多半已经放在了明面上了。”   苏半夏张了张嘴,想起刚刚那缠人得紧的半妖,嘶一声。   “修罗场啊!”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爹娘和儿子?   沈槐序确实是来找卿云的。   两人在夫妻墓中日日靠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今日独自在客栈待了没多久,就总觉得缺失了点什么。   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打坐许久都没办法入定。   吴问良一看他就知道怎么回事,撺掇着他想人就赶紧去找就是了。   反正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他虽然觉得如今风口浪尖上一心情爱不太好,但实在耐不住想见她。   卿云又不来寻他,便只好他去找她了。   正是天将晚的时候,他们往外走时,街市两边的人都一下子冒头出来盯着他们看。   看得沈槐序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加快步伐,更快到了卿云所在的客栈。   在房门前,苏正好和苏半夏他们俩碰上。   沈槐序对着他们客气点头,安阳欲言又止。   沈槐序没多注意,走上前去叩了叩卿云房门。   后面的军师吴问良一手攀在安阳肩膀上,哥俩好地打招呼。   “这就是安阳兄弟了吧?久仰久仰,我们沈师弟想和卿云道友说会儿话,我们就不好在这儿守着了吧?”   安阳:……可是里面还有个人在啊。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卿云的房门已经打开了。   对面酒楼上冒出一排脑袋来,全都是看热闹的。   苏半夏晃眼看过去,吓了一跳。   在这种大家只会修炼提升修为,消息多半只靠口口相传的修仙界,获得八卦的通道还是太少了,所以大家才会对每条八卦都这么热衷。   她摇摇头,再回头看向打开的房门。   闻月亭变成的那小兽居然还缠在卿云手臂上,那蓝幽幽的眼瞳从卿云背后冒出来,和门口的沈槐序对了个正着。   小兽张牙舞爪地恐吓他,沈槐序皱起了眉头。   “这是……”   “进来。”   卿云转身走进去,沈槐序略有迟疑,但还是跟了进去。   房门没关,沈槐序不欲让人觉得他怠慢欺负了她。   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内,门外的几个人却都有些惊讶。   其中当属吴问良最是震惊。   “那是什么?”   苏半夏斟酌着回答:“一只……比较奇怪的猫妖?”   “少骗我,我可是见过那半妖的!”   当初卿云英雄救美救下沉槐序时,他是到了现场的,还被那尖耳朵的猫妖小孩儿唬了一跳。   只是还有些难以和最近那九虚门望天犼半妖联系起来。   如果要细想……那不就是一个大男人夹在一对儿道侣中间吗现在?!   他瞪大眼睛看向安阳,表情是十分的凝重古怪。   “你们知道,卿云当初救下它的时候,它还把沈槐序和卿云当爹娘的吗?”   安阳,苏半夏:“………”   怎么越讲越离谱,所以里面的不是情敌与道侣,而是爹娘和儿子吗?!   太诡异了。   不敢深想。   好在没一会儿,闻月亭被驱逐了出来。   小兽变作凶恶的望天犼,对着沈槐序低吼一声,然后就听见卿云斥责了一句。   “月亭!出去!”   又是一阵呜咽声,随后是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最后高大阴鸷的闻月亭走出来,嘭一声关上了门,飞身下楼不知道去哪儿了。   被吓得贴在墙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拍拍胸口。   吴问良擦擦汗:“还好还好,最后还是我沈师弟地位比较稳固。”   苏半夏:“……”   这种淑妃和德妃争宠爱的诡异宫斗感是不是不太正常?   房间里。   沈槐序还在斟酌着问卿云:“刚刚那闻月亭……”   “就是当初那只半妖,”卿云随口回答,“之前他救了我,我便带在身边教导。”   还一直都以为是在教导十岁小孩儿,谁知道它早就成年了。   她不想多说,沈槐序便也不多问,如之前在夫妻墓中一样,将她揽进怀里。   动作间很是小心生涩。   倒是后面递剑的动作很干脆。   临寒剑拿在手里,卿云脸色才缓和下来。   抚摸着剑身,清冷嗓音淡淡问他:“过来是有何事?”   沈槐序摇头,抿唇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罢都不用她说什么,自己又连忙岔开这话,说起了其他的。   “我看看,手心的伤痕褪去了吗?”   卿云任由他查看,并不如他一般在意:“还好。明日抽牌比试,可能会用到你的临寒剑。”   沈槐序:“那便用。”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卿云嗯一声,继续摸着剑,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   安静了会儿,沈槐序还是忍不住说起:“你的本命灵剑有问题,需要尽快解决,否则即便不用也会对你造成影响。”   已经是本命灵剑,如果被毁,肯定于修为有碍。但如果有魔物在,一直会散发魔气影响她的身体,那也是同样的不好。   那魔物要是能在若潮剑不被损毁的前提下除掉,就再好不过了。   卿云淡淡应一声:“我有打算,不必操心。”   嫌他话多,她说完后又拿出了那枚细长的尖刺,浅浅地戳了一下他的颈侧。   沈槐序忍着不怎么明显的痛痒感觉,待她伸手摸在那伤口上,他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摸了。”   卿云不肯放弃这个游戏,听着他逐渐明显的喘息声,不经意地问:   “你还记得被卷进夫妻墓之前,想要杀我的那个人吗?”   沈槐序被迫回想着那个拿刀的女修,点点头,又摇摇头。   “记得,不过并不认识。”   “修士中拿刀的女修多吗?”她问。   沈槐序再摇头:“并不多,刀本就是利器中最重的一种,用刀必须力量足够,这样的人多是男修。女修用刀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卿云轻声道:“我倒是听说过。”   他还想再问,却不防卿云突然坐直了,让他先行离开,她有事情需要出去。   问她什么事,她并不说。   沈槐序有点失落,不过还是尊重她,听话地站在一旁,准备和她一起出去,还贴心询问:   “可是要出去挺远?夜幕四合,这时候出去不安全。如果不重要,我可以帮忙。”   卿云摇头,不过并排和他往外走时,手指蹭过了他的手背。   差一点顺着指缝交叉进去。   他询问的声音一顿,然后追上去一步,垂落身侧的手掌试探着迟疑着,握住了她的手。   卿云没甩开。   他便垂眸弯唇笑了一下。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你师兄闹矛盾了?   卿云去隔壁找了陆鹤禁。   沈槐序已经在门口就离开了,走时回头看着她笑了笑,眉眼温和。   她等着陆鹤禁来开门的时间里,还有些晃神地想着他刚刚那模样。   然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卿云回过神来,叫了声“师兄”。   “师兄,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陆鹤禁在她脸上定定看了眼,随后自然移开目光,让她进去。   “何事?”   “我被卷进夫妻墓之前,遇到了一群人追杀。里面有个实力很强的女修,刀剑双用。”   陆鹤禁瞳孔微缩,眉心立马皱起来。   “可看清她的样子?不,你也没见过她。”   袁漓离开清剑宗的时候,卿云才刚被带回来关在半剑峰认真修炼,两人不曾见过。   卿云又说:“她承认了,是大师姐。”   “她为何会追杀你?”   “不知是领了何人的命令,负责追杀他们想杀之人…她看起来对我很是嫉恨。”   顿了一下,又把之前和袁漓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听信他人,残害同门,正魔不分,心存嫉恨,她已经违背了宗门教训。”   陆鹤禁垂眸:“这件事需要百炼峰凛直真君出面,那是他的弟子。”   “我知道。”   说过这件事她就准备离开,陆鹤禁没挽留,倒是她有些心事重重,走在门口时站了片刻。   陆鹤禁看着她背影:“怎么了?”   “师兄,大师姐如此已经违背宗门教训,那我残杀神机门弟子,入魔,一心仇恨,是不是也早就与宗门宗旨背道而驰了?”   她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只是之前都不敢深想。   “我来的一路上都听见有人在说,清剑宗弟子永不入魔是句笑话。如今三大宗门里就我们势弱,如果我一直在……”   “好了师妹。”   陆鹤禁打断她的话,面色冷淡:“这种话不要再说。”   看她垂眸听训的样子,陆鹤禁有些心软,又走近两步缓和语气说:   “先不说你到底入魔与否,就算你入魔,那也是被害走火入魔,这应该是全宗门同仇敌忾找别人麻烦的时候,如何会舍弃你?不要想那么多,大比结束后就和我一同回去。”   “我不回去。”   卿云抬头,就算眼有魔纹,目光仍旧和以前一样清凌凌的。   “大仇未报,不敢安心。”   陆鹤禁沉默片刻,轻声说:“周师弟的死不是你的错,宗门会查清楚,安济峰会为他报仇。”   “找谁报仇?如果不是我的神通,不是那把若潮剑,他根本就不会死。   若潮剑上镶莲子本是为我好,可却用在了给他灌灵上,强行让他修为暴涨结了伪丹又自爆……”   说到这就已经说不下去。   卿云喘息两三下,紧紧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起。   显然已经成了心魔,不敢多加回想。   陆鹤禁轻声说:“如此说来,他的死我也有责任。若潮剑是我急着取了给你的。”   她摇头:“师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静了会儿,陆鹤禁忍耐着想要再靠近两步的想法,一想到她如今已有道侣,便始终只停在她五步之外。   “好了,不要想太多。依你所说此事盘根错节,水深难以想象,你一个人根本不行。还是要先与我回宗门。”   这次卿云直接推开了门,一走了之。   “我不回去。”   她还从没这样发过脾气,也没有这样不听他的话,陆鹤禁下意识追出去。   “卿云……”   刚踏出房门,却看见一直在等在廊外的沈槐序抱住了她。   他便又下意识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平静关上了门。   卿云回头看了眼,只看见咻忽不见的白金色道服一角。   沈槐序低声问:“怎么了?和你师兄闹矛盾了?”   她闻言转头靠在他怀里,敷衍“嗯”了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不是走了?”   沈槐序有些局促:“是走了,不过出客栈时看见街市中很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听闻青州夜市很热闹,想来你可能会喜欢,所以……所以想带你去看看。”   天色渐暗也遮掩不住他略红的耳朵。   卿云浅淡笑了声。   “好,那便去看看。”   沈槐序有些高兴。   青州的夜市确实热闹。   明天便是个人赛开始,也挡不住大家找乐子的心思。   酒楼里灯火辉煌,卖夜明珠和燃灯符的人走街串巷,到处都可以听见乐器奏演声。   他们俩并肩走在街市中,如果不看脸,两人同穿白色道服,极容易被人认作同门师兄妹。   可是一看脸,好么,原来是对儿备受人关注的道侣。   来来去去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瞧,小声议论着。   “真是道侣啊?”   “想不到最后居然是沈槐序得手了。”   “果真是很般配,现在清剑宗和衍天宗该谈谈联姻关系了吧?”   两人都当没听见。   走到一个首饰铺子前,看有缘水宫女修欢笑着进出,沈槐序问她:   “要不要进去看看?”   卿云自无不可,平生第一次走进那满是首饰的地方。   里面都是女修,以缘水宫女修为多,她们很重打扮,发饰都有很多,成为这首饰铺子的大买主也正常。   就是难免会有相识之人,进去后就有人盯着她和沈槐序看。   秦宛夕和降香认得她,本想打招呼,但见她神色冷淡眼带魔纹,旁边还有个沈槐序,便没开口。   不过余光一直看着他们。   谁能想到呢,突然之间卿云就和衍天宗的沈槐序成了道侣,如今还带着招摇过市。   卿云倒是没多注意。   她只觉得这铺子里金玉太多,灯火一照,亮得晃眼。   沈槐序看着那一排排女修发饰,有些不懂,掌柜便热情介绍一二。   “沈道友,这边看,这是琅州玉石打造的发饰,随便一样戴在卿道友身上都是锦上添花!”   沈槐序:“你认识我们?”   “嗐,如今二位谁人不识?”   沈槐序看一眼卿云,抿唇笑。   再低头挑选时,忽然看到了一支发簪。   淡青色,通体玉石,上面做了少许银枝缠绕,简单又漂亮。   看起来冷冷的,和卿云很相配。   修长手指触碰了一下,又有些迟疑。   他修仙之前是凡界世子,知晓送女子发簪的意思。   定情之物,许以正妻位,与其他发饰不同。   但迟疑之后,他还是拿了起来,递到卿云面前。   “这支可好?很好看。”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闻婕妤好生霸道!   卿云没同男子来选过饰物。   除了和周郁林同选的那盒胭脂。   她知道他还偷偷买了另外一盒胭脂,只是到死也没能送到她手上。   如此再看这支发簪,看着沈槐序满含期待的眼神,她鬼使神差般伸手接过。   玉白葱指拿着淡青色玉石簪子,果然很是般配。   “确实好看。”她淡淡评价一句。   沈槐序听她这样说,立即转身付了灵石。   “给你戴上?”   男子为女子戴自己送的发簪,意义很重大。   卿云却不懂,只觉得簪子放进储物袋和戴在头上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就点了点头。   发簪插进发间,生人勿近的气质被柔和一点。   从这支发簪之后,沈槐序像是来了兴趣,又带着她逛了好一会儿,买了好几样饰物。   有柄发梳还是缘水宫女修建议他买的。   他看起来很高兴,卿云就一般般了,看得无聊时还抢过他的临寒剑把玩着。   等他意犹未尽送人回去,卿云储物袋里已经放了好些东西。   临走前他看了眼她头上的发簪,笑道:“真的很好看,可以一直戴着吗?”   卿云蹙眉:“明日比试,如何能戴?”   可是,可是缘水宫女修也戴着那样多的发饰,也没耽误比试啊。   他心中有些酸涩,不过还是以她想法为重,说:“也是。那同我出来的时候戴上吧,好不好?”   这个勉强可以同意。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客栈。   待她走上楼梯不见影子,一直看着她的沈槐序才转身离去。   上楼时卿云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苏师妹。”   苏半夏本来趴在栏杆上,闻言立马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小师姐!你回来啦?!”   她闲步走过去::“有事?”   “也没什么事……”苏半夏扭捏一下,看一眼又垂下头,又看一眼,又垂下头,“就是,那个…小师姐,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啊?”   卿云蹙眉。   “你说什么?”   “就是……我想和小师姐你待在一个地方…我可以不睡床!就找个地方休息就行,我想守着你!”   卿云看着她神采飞扬转瞬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想到那一日。   诵阳剑和听云剑一样,被神识错乱的她操控着,刺中了苏半夏。   不过大概是周郁林的飞行法器起了作用,苏半夏没死,最后留着一条命爬回了清剑宗。   也算是她无数个日夜的噩梦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她说了句“好”。   苏半夏高兴得眼睛都笑眯起来,连忙紧紧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门。   她还真的不准备同榻睡,就拿了个小屋子一样的法宝出来,变大后放在房中间。   兴奋上头时不觉得,躺进去了才恍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感觉……像是看门狗啊。   苏半夏浑身不得劲儿,又钻出去,正要再求求卿云同榻,窗棂那儿突然传来响动。   然后一抹影子飞快窜上了床。   苏半夏把夜明珠一抛,大喊一声:“谁?!”   小兽蓝幽幽的眼瞳盯着她。   苏半夏:“……”   不是吧小师姐,才被沈槐序送回来就夜会情郎,会不会太无缝衔接了一点?   卿云也是头疼。   她挥开小兽,轻斥一句:“变回去。”   小兽喵喵叫。   外面有人敲门。   陆鹤禁沉声问:“师妹?”   “没事,师兄。”   当事人没事,苏半夏反倒急出一脑门儿汗。   那种正宫马上就要捉奸在床的焦急感让她肾上腺素飙升。   恨不得立马把那只半妖塞进被子里藏起来。   可是那半妖不仅没一点紧张,甚至还变回了人形。   高大颀长的男人靠在卿云身边黏着不走,卿云也只是斥责,并不让他滚。   苏半夏:……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门外陆鹤禁应了一声,又等待片刻,最后缓步离开。   苏半夏大松一口气。   “小师姐……我靠你干什么?!”   她瞪大眼睛盯着闻月亭,看他把卿云头上的发簪扔开,插了支自己带来的簪子。   这个闻婕妤好生霸道!背着正宫媚主就算了,还吃醋把贤妃的东西给扔了!   闻月亭阴鸷冷然地扫她一眼。   “聒噪。”   说完细细欣赏卿云,甜甜笑:“姐姐这样好看。”   “……小师姐……”   “姐姐,她为什么要缠着你待在你房里?我也要待在这儿。”   苏半夏:我靠,两面派心机婊白莲花绿茶婊!   卿云也有些不适应变成人的小兽,挥开他的手,刻板地教训小孩儿一样。   “坐好!月亭,我是怎么教你的?”   说罢还把头上的紫晶发簪取了下来扔回给他。   “明日就是个人比试,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来?”   闻月亭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过很快就又无辜单纯地看着她。   那双从某个角度看才能出蓝色的眼睛,一旦扮作委屈样子,就和变作小兽时一样,她少有心硬。   “姐姐,我不会输。”   “我们一起那么久了,只是没能陪你去夫妻墓而已,为什么你就和那衍天宗的弟子成了道侣了?”   那破夫妻墓,半妖怎么就不能进了?!   卿云不喜他这个说法,关心点和他完全不一样。   “没进那夫妻墓是好事,我们进去后你可有和那群人缠斗受伤?这两年有在九虚门好好修炼吗?”   闻月亭:“……有,我有好好修炼。”   房间里传来忍笑声,闻月亭眼风一扫,冷冷看向苏半夏,兽瞳紧锁着她。   苏半夏打了个哆嗦,立马缩回移动板房。   这位闻婕妤手段是高明,但奈何皇帝不开窍,啧,她担心得还是太早了。   看她识趣钻进那狗窝里了,闻月亭又蠢蠢欲动。   身后变出尾巴来,缠在卿云手腕上,那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和之前擂台上不可一世的半妖截然不同。   “姐姐——”   他颤着音轻轻叫她,和从前摸他尾巴时的喵喵叫有些不同。   其实卿云到现在都还没能相信现实。   当初还不足她一半高的小半妖,救下她后奄奄一息黏人无比的小兽,怎么一变就变成了成年男子?   她一直以为恢复人形后他仍旧是小孩儿模样,甚至都想好了以后要如何教导他成为一个匡扶正义的人。   哪成想,望天犼成年如此快。   这样高大的男子,恐怕是已经定性,没办法纠正过来了。   匡扶正义就罢了,还是教他不要滥杀无辜吧。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个人赛   被这样颀长高大的男子叫姐姐,卿云觉得有点奇怪。   她直接拉开了他痴缠的尾巴,呵斥他:“不可再这样痴缠,说过多少遍了?”   语气有些生硬,闻月亭立马就收回了尾巴,也不说话了。   下巴枕在她腿上,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   大狗作小猫姿态,看得人心软。   闻月亭早前已经跟了她一段时间,对她的情绪变化很了解,一见她心软,便得寸进尺,又偷偷变出尾巴,一寸寸缠上她的腰。   他还很有眼色,压抑着不多谈她与沈槐序的事,只说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   “姐姐,明日如果我们对上怎么办?”   卿云果然不再训斥他:“自然是全力以赴。你如今有了龙骨鞭,如果对上,法器同为鞭,倒是能更好地看出你修为如何了。”   闻月亭兽瞳里兴奋起来,尾巴越发缠得紧:“那我等着和姐姐比试一场。”   卿云下意识摸他尾巴,触碰到了又反应过来,直接推开了他。   “好了,回去九虚门队伍里,好生修炼,不可出去惹事生非。”   他紧收下颚线,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看没有回转余地,只能沉着脸离开。   头上那不知道何时变出来的尖尖猫耳,也往下耷拉着,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但如果卿云在他前面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完全不是这样的。   路过苏半夏的小屋,蓝幽幽的眼瞳盯一块带血的肉一样盯着她,目光冷冰冰没点温度的,冻得苏半夏脖子一缩。   终于,他推门出去了。   苏半夏松了口气,钻出去放轻声音叫了声小师姐。   “小师姐你放心休息,我这就去把窗和门都给别上,保证没人能进来了!”   卿云看她一眼,等她闹腾完,才缓缓闭上眼。   第二日,个人赛开始。   抽牌结束后,卿云大概了解了自己这一次的擂台赛安排——   第一天不用上场,因为她抽到的顺序在后面,第二天下午是她的第一场比试,对手也很巧,居然是祝余。   知道双方名字的时候,祝余也很惊讶,不过惊讶之余是更为兴奋的跃跃欲试。   周围人惯常议论些有的没的,他就抬头越过那些人,和远处清剑宗队伍里的卿云挥手致意。   “卿云!我们要正式比一场了!”   他早就想来这么一次,之前那次没能尽兴本就有些失望,这次真是如了他的愿。   卿云没他那么激动,只略对他点头示意,然后问其他人:   “师兄,你抽到了谁?”   陆鹤禁:“江不辞。”   周嵊:“我就比较惨了,抽中了云泯。”   安阳:“能有我惨?我抽中了九虚门的书离!”   大概了解了,她又转头和苏半夏说话。   “你今日第一场,我在台下看着。”   苏半夏又扑上去抱住她,推都推不动。   “小师姐你太好了!是不是听到我昨晚说梦话了?!”   安阳在旁边给了她一个白眼:“这话难道不是早就说过的?赶紧松开吧,隔壁有人盯着你的手,大概是准备随时来个红烧肘子。”   苏半夏一哆嗦,连忙松开。   卿云也蹙眉:“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和闻月亭一样,教不好。   苏半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嵊摇着扇子替她解释两句。   “你没在的时候,她在大师兄面前可是沉稳得很,也是看你回来了和你亲近,才这样跳脱。”   后面一直看着他们的林玉茹也适时搭话:“是啊,小师姐,苏师妹这几年一直很努力,估计大比之后就要结丹了。”   她不说话,卿云都没注意到后面那对姐妹花。   卿云点头先打个招呼:“林师妹。照这样说,苏师妹是长进不错,听闻一直是师兄在教导?”   陆鹤禁淡淡道:“是,她天赋还不错。”   没对苏半夏表示任何的好坏情绪,林玉茹偷偷在他身后松了口气。   如今卿云有了道侣,眼看着陆鹤禁和苏半夏也没什么不同,她那种小女儿心态就忍不住了。   隐晦的高兴布满眼角眉梢。   一旁的林玉仪看着自己姐姐掩饰不住的情绪,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卿云,垂下的眼睫盖住眸中闪过的暗光。   后续也有人开口和卿云说话,她多少回应了几句,随后就觉得不耐,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缠着的软鞭。   陆鹤禁看在眼里,皱眉一瞬。   “师妹,心浮气躁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她也紧皱眉心,“夫妻墓里的血池影响了我,有时是会难以控制脾气。不过师兄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   一通话,把陆鹤禁后面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后,他抿紧唇角,和她并肩而立,克制着目光,平静看着擂台上的比试。   眼下上场的是浮屠门的弟子和鸣华派的弟子,两人皆是筑基八层的修为。   卿云盯着那个浮屠门弟子看了会儿,逐渐皱眉。   那看似平和实则狠辣的招式有些熟悉,再看那人,长得平平无奇,不是那种天生的不出挑,而是总有些刻意的,一眼望过去好像都注意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她偏头低声询问:“师兄,浮屠门是个什么门派?”   陆鹤禁说给她听:“一个十几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小门派,里面的弟子皆实力不俗,听闻以维持道,魔,妖之间的和谐关系为己任,常做匡扶正义惩戒恶人之事,名声不错。”   “恶人?不是专杀魔族?”   “不是,偶尔有正派弟子心术不正残杀凡人,他们也会出手教训。酒楼里说书先生都常说起他们的事,言语间不乏夸赞。”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很有正义侠客的意思。   可真是如此吗?他们杀的是该杀之人,还是想杀之人?   如她一般,有人想杀她,便随手捏造些莫须有的罪等着她钻进去,一旦成功了,声势浩大的讨伐就开始了。   这时候不明所以嗯旁观者还会鼓着掌说他们是“匡扶正义”。   也是讽刺,浮屠门浮屠门,是认为他们自己就是解救天下的浮屠吗?不如叫屠夫算了。   她面露讽刺。   虽然不确定这个浮屠门是何来路,但那弟子招式她是真的有些眼熟。   且两面三刀暗中狠辣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匡扶正义的浮屠?   待这场比试结束,下一场就是苏半夏上场。   对手是符阳派的符箓师。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拈酸吃醋也吃不过来   符箓师如何与剑修比试,她还没见过。   于是看的时候还很认真。   因为有人上场下场,又有散修在,原本分好的门派队伍都乱了,有人在窜来窜去凑热闹,窜到哪儿就是哪儿,就地抬头看比赛。   卿云还被面前一溜烟儿跑过去的某个女修晃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身后的议论声渐大,隐约有起哄声,还带上了她的名字。   她勉强抽出注意力看了眼,就见闻月亭正从对面的九虚门队伍里往她这边走。   清剑宗和九虚门的位置隔了半个圈,他走过来要路过很多个门派。   因此一路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走到她身边时,乖巧叫了声“姐姐”。   卿云心想,难道望天犼和孔雀一样,都有成年雄性开屏吸引雌性的习惯?   她“嗯”了声,继续看着擂台上,苏半夏已经被对方一张符箓给点燃了头发了。   闻月亭又靠近两步,黑色衣袂遮挡住了小半卿云的白色道服。   从某个角度看,就像被人护在怀里。   隔壁衍天宗的队伍里,沈槐序皱眉盯着他们。   吴问良激动发言:“我就说他不怀好意!这种人人都看着的场合,他还不要脸地贴上去!沈师弟,你才是她正儿八经的道侣,赶紧上去表明你的地位!”   听着周围其他人的议论声,起哄声,沈槐序偏过头不往那边看,语气平和,但下颌绷紧了。   “这是比试现场,如何能因为这事就拈酸吃醋的,给宗门丢脸。”   吴问良瞥他一眼:“也是,旁边还有个陆鹤禁,明日比试还有个祝余,你就算拈酸吃醋也吃不过来。”   沈槐序:“………”   好气啊。   他竭力控制自己只看着擂台上,可是余光总不经意扫过那边重叠的身影。   闻月亭根本就没什么事,就是习惯性缠着卿云,过来叫两声姐姐,还低低地喵了声给她听。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都盯着他们,他甚至还想变出尾巴来缠她手腕。   卿云有所预料,先给他打了招呼:“安静待着,不准胡闹。”   还加眼神警告。   闻月亭便不敢再多做小动作,只是仍旧赖在清剑宗的队伍里。   偶尔被人吵到了,还回头冷幽幽地盯着人家看。   把安阳这个话唠给憋得难受。   陆鹤禁皱眉扫他一眼,看向卿云:“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不记得了吗?当初我带回来的那只半妖。”   他当然记得,但他问的是现在这闻月亭痴缠着她是怎么回事。   卿云就多解释了一句:“他当初救了我。”   陆鹤禁一顿,即便眉心仍旧蹙着,却不说话了,忍耐着闻月亭的得寸进尺。   这样的关系任谁也斩断不了,要不是闻月亭,或许现在卿云就和周郁林一样永眠中曲山了。   所以还真没办法让他滚。   好在唯一能凶他的人心挺硬,觉得被闻月亭打扰到她看苏半夏的比赛了,就毫不犹豫赶走他。   “好了,回去九虚门准备好,下午的比试我要看你赢。”   闻月亭委屈巴巴:“我抽中的是你们宗门里的人。”   卿云:“………谁?”   “叫什么林,林玉仪?据说是可以控制灵兽妖兽对敌。”   哦,是林师妹。   还是她不太喜欢的那个林师妹。   闻月亭又无辜问:“现在姐姐希望我和她谁赢?”   卿云沉默。   这要怎么说?   林玉仪好歹是他们清剑宗的弟子,虽然性格为人不喜还挺有野心,但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修为也还不错。   她沉思着该伤害谁的心比较好,后面竖起耳朵偷听的人咳嗽了一声。   周嵊笑眯眯地教她一碗水端平:“你就说各凭本事,最好双赢不就行了。”   安阳啧啧两声:“听起来周嵊师兄对这种非常有经验。”   周嵊:“哪里哪里,比起聊遍整个安济峰都没师妹肯上钩,结果和缘水宫女修勾搭上了的师弟你来说,这些还是不值一提。”   安阳脖子涨红,梗着脖子说:“什么跟什么,不要给我安些不存在的花花名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忽视了闻月亭的死亡视线。   闻月亭只好扭头回去,在卿云面前求摸。   “我会赢的,姐姐,你根本不用一碗水端平。我会让你一直只能倾向我这边。”   卿云:“那你努力。”   闻月亭对这句话不满意,但看她脸色,又不敢多纠缠,只能恋恋不舍磨磨蹭蹭地离开。   刚打发走他,再转头,苏半夏的比试已经结束了。   她顶着一头被烧炸毛乱糟糟的头发,拄着诵阳剑下了擂台。   然后眼神幽幽地看着卿云:“小师姐,我在上面死去活来,你在下面谈情说爱,说好的全程看我发挥呢?”   卿云:“………”   罕见的尴尬。   她干脆不留在擂台周围了,直接走人。   第一天很多人都没有比试场次,有些人留在擂台边上看热闹,有些人回了酒楼客栈听书逗乐下赌注。   就赌谁会是这次百宗大比的第一名。   这次大比规则有所改变,最后一场只剩十人的混比,将在一个秘境里进行。   这意味上最后的第一名要打败其他九个人,在生命无虞的情况下从秘境里得到的东西就是这次百宗大比对前十名的馈赠。   当然,第一名还有额外的奖励。   卿云听了一耳朵,押注比较多的人基本就是人人都在讨论的那几位,陆鹤禁,云泯,江不辞,还有新出的闻月亭,把原本九虚门胜率最高的淳于策给比了下去。   但押注最多的,是她。   天生剑灵体,专克制剑修,刚好参加大比的人多半都是剑修,修为比她高的人也没多少,她胜率是显而易见的高。   但她没想那个第一名,而是在想:那些暗地里的人,会让她拿下第一名吗?   闲庭散步般,找了个可以远远看见擂台那边的酒楼包间,她给了灵石独自进去。   但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   “卿云,是我,能进来吗?”   是沈槐序。   卿云挥手隔空开了门,清冷嗓音问:“你如何回来了?”   “今日没有我的场次,留在那儿又太过吵闹。”   他走近了,注视着她头发,试探着问:“你今日也没有比试,能不能戴上发簪?”   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戴不戴发簪的事,她随手从储物袋里拿出发簪,递给他。   沈槐序站在她身后,慢慢为她戴上。   正要说话,推开的窗棂外,突然有人飞身停下。   然后是女修哀怨的啼哭声。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江不辞   往下看,是一男一女,男俊女美,贴得紧紧的。   而且这两个人卿云还刚巧都认识,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散修江不辞,一个是她见过的合欢宗弟子。   江不辞生得一副招桃花的相貌,身姿修长,现下正搂着那女修的腰肢,耐心哄着。   “乖鱼儿,可不能再这样哭了,眼睛都要肿了。昨日我是真没看见你,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看那卿云许久,我发誓。”   卿云蹙眉,怎么还牵扯到她身上来了。   那女修泪眼朦胧,娇声埋怨:“我都看见了,她站上那擂台你们的眼睛都直了。”   哽咽一声,又说:“也是,正如女子都爱意气风发的强者,你们男子不也都喜欢势均力敌的人吗?谁人不想将那高高在上不沾尘埃的月亮拉下来,看她陷入情爱之中?”   越说越离谱,江不辞反而轻笑了一声,低头蹭去她眼角泪花。   “那里面可不包括我。人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就偏好你这样的。”   后面又安抚几句,那女修破涕为笑。   但合欢宗弟子可不是平常只知情爱的女子,就算被哄被骗那也是早有成算的,几句暧昧情话后,那莺啼似的声音就甜腻腻地说:   “那卿云所遇之事太过复杂,你一心想要自由,最好别多接触。”   江不辞笑笑:“自然。且我也接触不上,她身边围着的人多了去了,仅一个陆鹤禁就够我喝一壶的,我可不敢多肖想。”   “我看你可不像不敢的,这镜元洲上可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没做过的事?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女修语气更是娇俏,含着隐隐的埋怨。   江不辞拍拍她:“大事,办不成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你到时候可不要哭太久。”   “嘁,我合欢宗弟子可不会因为个浪子哭,你死了我顶多给你上柱香。再说,你也不止我这一个销魂乡,多的是人为你哭,不差我这一个。”   说到最后又变成了温馨甜蜜的嬉笑。   卿云一直听着,心中思量万千,想着这江不辞莫不是故意在她眼皮子底下来的这一遭?   他所说的大事,会和她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看来得找个机会探探底。   等窗下两人离开了,她才回过神,记起身后还站了个人。   发簪已经戴好,但沈槐序却一直没出声。   她转头去看时,他还匆匆挪开视线,露出耳后一抹粉红。   “怎么了?”她问。   沈槐序摇头:“无事。那应当是江不辞和他……和他的道侣。”   她笑:“江不辞我是听说过的,如果那也叫道侣的话,恐怕这镜元洲上到处都有他的道侣了。”   沈槐序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突然谈及这样的话题。   好在她也不准备多谈,转身过去,微微倾身,头贴在他腹部。   “方才我观那江不辞总掐握着那女修的腰肢,躬身亲吻的时候都不曾放过,可有什么意义?”   沈槐序僵硬。   她动作太突然,他下意识的退让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觉得腹部一重,温热源头靠近,让他整个人都神魂一颤。   动作这样大胆,问话却如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在迫切地想要得到自己不懂的知识。   他听见自己生硬的语气说:“许是,方便钳制承力……”   说完自己先闭了眼,耳后的红晕染到脸颊上。   很难为情的样子。   卿云轻笑一声,手有样学样地放在他腰上,然后迫使他往前一步,两个人贴得更紧。   沈槐序下意识绷紧身体,心跳乱了节奏,慌乱得手脚不知该如何放,   最后只虚虚拢住了她肩膀。   就这样,便不受控制地喘息起来了。   见她抬头,他还控制自己上窜的热意,看似镇定地说:“如果你想要……我都可以。”   ?   想要什么?   ——   再回到擂台边,距离闻月亭和林玉仪的比试只有一场了,这场结束就该他们上擂台。   她眼角还蓄着红,神情慵懒餍足,头发上多了支发簪。   身边没人。   陆鹤禁定定看了她这模样一眼,低声问:“去哪里了?”   “酒楼坐了会儿。”   简单一句,就没了。   陆鹤禁垂眸,不再多问。   但他早就注意到了,她离开没多久沈槐序也离开了。   如今却……   正猜测,擂台上决出了胜负,众人又乱动起来。   在这空档里,他余光看见了狼狈回到衍天宗队伍中的沈槐序。   脚步匆匆,神色有异,持剑的手攥得紧紧的,耳后飞红。   他忽然有些明白。   霎时间,心脏就像那临寒剑,被一只手攥得紧紧的,让他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闭上了眼。   卿云注意到,蹙眉问:“师兄?可是有什么不适?”   陆鹤禁好一会儿才道:“无事。”   但他确实有些喘不过气,站了会儿,看见闻月亭上了擂台后,还是拿着涤清剑去了队伍后面。   卿云默默看着他离开,随后神色平常地看向擂台上。   闻月亭正对着她笑。   从前只见过林玉茹和林玉仪姐妹俩共同开启那山水密卷,没想到只有一个人时也是可以操控的。   林玉仪一上场,淡色的山水密卷在她身后徐徐展开,其间灵植攀援,灵兽吼叫,只片刻就让旁观者全都惊叹起来。   “这个女修不得了!比之缘水宫的蔻兰仙子也不遑多让了吧?!”   “养灵师修成这样,属实不易,就是不知道和蔻兰仙子的音兽相比谁能更胜一筹。”   “这要是对上缘水宫的蔻兰才叫精彩。如今这对上了九虚门的闻月亭…啧,难说,难说。”   难说下场如何,而不是胜负如何。   毕竟闻月亭是望天犼半妖,还有龙骨鞭在手。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闻月亭不算太认真,林玉仪倒是神情凝重很当回事,一出手就用了全力。   暴涨的灵植在擂台上生根发芽,迅速逼出闻月亭落脚的地方。   闻月亭龙骨鞭一挥,抽断面前的灵植,顺便把刚被召唤出来的蚀日蜂王给抽了一下。   蚀日蜂王的翅膀当时就有点失灵,瞬间狂躁起来,疾冲向他。   可是龙骨鞭不是好说话的,再横着一抽,又把它翅膀给抽中了,方向都偏了。   看那力道,要是抽在人身上,保不准就深可见骨了。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姐姐,我好疼   后续比试很艰难,对林玉仪来说。   卿云觉得这个林师妹有些奇怪。   过去是高傲,有野心,如今却带了点阴郁了。   唯一让人觉得可以称赞的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人,她比试时都是全力以赴,这样的人按理说很容易得到他人好感的。   可是让人有好感的林玉茹没有她这样坚韧有野心,坚韧的林玉仪又不太讨人喜欢。   真是奇怪,双胞胎姐妹日日磨合,却相差如此大。   擂台上,林玉仪已经受了伤,小脸儿煞白,灵力有些不够了。   闻月亭虽然看起来还好,但手臂上已经被一条灵蛇咬了一口,握龙骨鞭的手有些僵硬了。   林玉仪是真拼尽全力,像是把闻月亭当敌人一般,宁愿直接牺牲一条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灵蛇受到反噬,都要把他咬上一口。   这拼命的架势……卿云皱了皱眉,看向闻月亭。   那双蓝幽幽的兽瞳紧锁着对面的林玉仪,表情不善。   半妖天生阴鸷狡诈,不喜他人侵犯领地,不喜他人挑衅压过他们。   现在被咬了一口,多半要报复回来。   果然,没多久后,他换了只手拿龙骨鞭,直接把灵植灵兽抽伤抽死了一半,甚至有一鞭还直接抽到了林玉仪身上。   他才不管什么点到即止什么心软放过,鞭子抽在女修身上,把她道服都抽烂了,露出女子肩膀,他也还不解气。   “小师姐,”林玉茹找上她,焦急道,“麻烦小师姐让他停手,玉仪认输。”   卿云:“林玉仪师姐恐怕不喜欢认输。”   但她还是出声叫了句:“月亭。”   第二鞭没落下,闻月亭蓝幽幽的兽瞳阴鸷地盯着林玉仪看了片刻,收手问:“还打吗?”   林玉仪爬起来,唇边鲜血直流,却还是说:“当然。”   急得林玉茹在下面大喊:“玉仪!”   林玉仪忽然转头看向了卿云。   过去她也这样看过她,不过那时候卿云身边总跟着另一个人。   如今那个人不在了,她身边却还有其他人。   卿云不偏不倚和她对视着,似乎在思考她为什么会这样拼命,会这样看她。   然后林玉仪闭了闭眼,轻声说:“我认输。”   这一场,闻月亭赢。   但并不愉快,一下擂台,九虚门的弟子刚要围上去,他就大步往卿云身边走了,完全忽略了他们。   “姐姐。”   卿云对着他点头:“龙骨鞭用得不错。但最后几下太过狠辣,她原本就要灵力耗尽了。”   闻月亭不服:“是她挑衅在先……好是我的错,可是伤口好疼啊,姐姐。”   他叫得可怜,卿云就顺势看了眼他的手臂上的伤口。   也不知道林玉仪放出来的那灵蛇是什么种类的,那两个牙洞周围,现在已经一片红肿,周围的脉络全都凸起,呈现骇人的紫黑色。   她皱眉,把他袖口放下去:“赶快回九虚门去找医修。”   “不可以就在这里吗?”   “你打伤了林师妹,还想留在这儿找医修帮忙?”   未免太狂了。   闻月亭有点烦躁,但也知道这确实强人所难,因此九虚门那边书离一叫他,他也就顺势离开了。   安阳从后面挤上来,咽着口水和卿云商量。   “你和这个闻月亭关系不一般,能不能让他给他们门派里的书离说说好话,让他到时候点到即止?”   苏半夏:“安阳师兄你怕什么?上去就是干啊!你可是丹医两修,就算受伤了也能把自己救回来。”   “……你受伤了我也能把你救回来,我能先把你打个半死吗?”   苏半夏讪讪闭了嘴。   卿云也没答应他。   这场比试之后,后面的没什么看头了,她回了客栈,和苏半夏一起。   苏半夏头发被烧了好大一撮,刚找安阳要了生发的,迫不及待就要用上。   所以浑身是伤,但她还是一样的话多,嘶嘶喊着痛都不能阻止她说话。   “小师姐,那龙骨鞭威力可真大,真的是龙的骨头做成的?”   “小师姐你怎么带上了发簪?挺好看的。”   “小师姐,你明天和祝余的比试我一定全程看着,你一定会赢的!”   “小师姐……”   “停。”   她有点受不了,叫停了苏半夏叭叭叭的嘴。   “苏师妹,你受了伤,赶紧回去打坐疗伤吧,耽误久了容易留疤。”   苏半夏亮晶晶地看着她:“那小师姐我可以在你房间里打坐吗?我保护你!”   到底谁保护谁啊。   她没说出这句话,最后只能点头同意。   罢了,反正也打扰不到她。   下半日的比试她们都没出去看了,结果是安阳带回来的。   坐在她房间里,一边欣赏苏半夏的狗窝小屋,一边说着最新消息。   “最新消息就是,输赢和我早前猜的一模一样,完全没什么惊喜出现。”   “不过重点都在明天,大家都等着看明天的场次呢。我还去押了注,押的卿云你,还有大师兄。明天千万要努力,我就靠你们发财了。”   苏半夏往头上抹生发水,闻言来了兴趣:“哪儿押注?我也去押一个!”   安阳对她的经济能力嗤之以鼻:“你?算了吧,前段时间才磕磕绊绊把欠我的账还完,你哪儿来的钱押注?”   苏半夏:“………”忘了自己是个穷鬼了。   卿云忽然抬头问:“那个浮屠门,可都是胜出?”   安阳想了想:“不是。有输有赢,碰上裴渡的,自然就是输了。怎么了,有问题?”   “看起来没问题。”   有输有赢,遇上大家都知道的厉害高手,也输得正常。   这样想来,最后进入秘境的十个人会不会没有那浮屠门的人?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她想着,如果“那些人”还要对她下手,那在那个秘境里是最好的地方。   可是他们输赢都很正常,那留到最后的十个人不就是耳熟能详的那群人?还是说他们会在最后淘汰一个很有机会进入秘境的人,杀出一匹黑马冲到最后?   如果是这样,那么谁会被取代呢?   不可能是师兄,云泯也不可能,沈槐序,祝余,闻月亭,周嵊,凌殊,淳于策,江不辞……   会是江不辞吗?   她留了个心眼。   翌日,卿云和祝余的比试是在上午。   还没开始,擂台两边的观看区就已经挤满了人。   人人都想看,剑灵体对上剑体,会是谁更胜一筹。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搞半天你是靠剑上位啊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卿云没用剑。   她用的软鞭。   带着尖刺的鞭子啪一声甩在地上,让擂台下的人都安静下来。   “你不用剑?”祝余有些意外,但随后又说,“那我也不用剑。”   他拿出了一把弓,卿云曾经见过一次。   “我们弓箭对软鞭,如何?”   “可。”   她交叉甩鞭,从那力道上看来,半点没有放水的意思。   祝余脸上露出桀骜不驯的恣意笑容,抬手搭箭。   箭很特殊,没有实物,就是他随手一抓的火红色灵气形成的。   仰着头瞄准她时,那模样真是神采飞扬。   安阳在观看区唧唧歪歪。   “看见没,那才叫天之骄子的正确模样,这傲气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大宗门用心培养的心腹弟子。”   苏半夏:“小师姐好飒!”   安阳:“你说我们清剑宗高手这么多,比他们落云宗多多了,就是太低调,要不是长得高调,那走出去都没人认识。”   苏半夏:“小师姐好酷!小师姐最帅!”   安阳:“……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苏半夏敷衍他:“哎呀安阳师兄你别吵,想聊天找降香道友去啊,反正我看你昨天在街上逛了八百遍就为了和人家偶遇。”   安阳:“………别瞎说!什么八百遍?!”   苏半夏并不关心他怎么恼羞成怒,还一心盯着擂台上。   “嚯!好鞭!小师姐!把祝余的弓打掉!”   安阳无语,抹一把脸,余光却忍不住去找缘水宫的位置。   那个红脸的女修恰好也正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爆红了脸扭过头去。   周嵊在后面嘲笑他,折扇挡着嘴角。   擂台上。   卿云不断闪躲着弓箭射来的方向,同时软鞭狠狠抽碎一把灵箭,鞭尾就要卷上弓的一刹那,祝余撤弓后退。   鞭尾只来得及略扫过他的手臂,尖刺划破他的衣服,刺啦一声,半条胳膊都露了出来,破碎的布挂在胸口,一摇一晃的,隐约露出胸膛风景。   擂台下的人齐刷刷“嚯”一声。   祝余也有些愣,捂住自己的胳膊呆呆地看她一眼。   卿云:“……对不住,不是有意的。”   祝余鼓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指责她:“你…这…这鞭子要是再歪一点儿,我衣服都没了…”   真要再歪一点,他胸口一片都得露出来。   卿云沉默,只能再次说:“对不住。”   好在不是个女修,男修露也就露了。   短暂的尴尬之后,两人又重新找回状态继续比试。   这时候,在人群的后方,有几个其貌不扬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观看区。   两人往酒楼客栈方向走,其他人勾肩搭背出了城中。   没过多久,一抹落拓不羁的身影出现在他们分开的岔路口,略站了会儿,跟着去了城外。   没有其他人发现。   卿云和祝余的这一场比试进行了很久。   从鞭子对弓箭,但后面难分胜负后,擂台下所有人都在起哄说改用剑,于是两个人又换成了剑对阵。   只是卿云用的不是若潮剑,而是抬手召了台下某人的剑。   临寒剑脱鞘飞到她手中时,除了沈槐序淡定如常,其他人都很惊讶。   吴问良直接一句“好家伙”,兴奋异常地在沈槐序耳边叽咕两句。   “原来你还有个绝佳帮手啊!听说之前卿云确实只认识临寒剑不认识你,你这也算靠着临寒剑上位了吧?”   沈槐序:“………”   隔壁清剑宗队伍里,苏半夏也语气复杂地说着这事儿。   “我就知道,小师姐看上这把临寒剑很久了。”   私底下招式都练了好多。   安阳:“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   “因剑上位还差不多,没有这把临寒剑,估计小师姐也挑不上他沈槐序。”   毕竟旁边可就是个绝色呢。   安阳叹口气:“那要说剑的话,我觉得卿云最喜欢的应该是大师兄的涤清剑啊,好歹还十分爱惜地清洁过呢。”   站在前面的陆鹤禁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涤清剑。   苏半夏看了眼陆鹤禁,捣了安阳两下,错开话题:“好了好了,还是看小师姐大杀四方吧。”   临寒剑到手,卿云收起了鞭子,终于用上了之前在宗门秘境里琢磨的水汽成冰的招式。   她用起临寒剑来自如得很,随手挽个剑花,动作流畅利落,挥出剑气带着冰寒之气。   万转灵经运转的同时,她用临寒剑使出了若潮剑法。   祝余是天生剑体,天生对各种剑法都很敏锐,几招之后就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她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招式如出一脉,看起来赏心悦目。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祝余就能把若潮剑法给学成了带回落云宗。   卿云加快了节奏。   临寒剑往擂台上一钉,以她为中心的擂台区全都蔓延上了冰霜。   祝余行动受阻,正要飞身后退同时挥剑,没想到自斜对面突然飞上来一把剑。   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眼前,一剑划破他露出来的胳膊,再飞快调转方向,洞穿了他的肩胛骨。   她喜欢的一剑钉穿招式,她喜欢的碧色涤清剑。   祝余踉跄跪倒在地。   台下陆鹤禁面色平静,手中的涤清剑只剩了个剑鞘。   又是急转直下的情况,但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我还未曾用你的剑。”卿云说。   祝余抬头看她,血将那嘴唇染上红色,更显得他鲜活张扬。   “那还多谢你手下留情了。不过今日够尽兴,已经足够了。”   卿云朝他略点头,召回涤清剑,一手一把剑走下擂台。   两把剑都归还其主,她空着手站回队伍里。   宣布结果的人这才大喊道:“清剑宗卿云对落云宗祝余,卿云胜!”   清剑宗的弟子都欢呼起来。   隔壁衍天宗也跟着欢呼。   安阳:“你们叫什么叫?”   吴问良:“我们这关系还用说?卿云赢了,我们婆家宗门与有荣焉啊!”   安阳:“………”无耻。   陆鹤禁没制止弟子,低头询问卿云。   “如何?”   “祝余实力很强,对剑法的学习能力常人无法想象,不过他神识应当不比我强。”   陆鹤禁轻叹:“师妹,我是问你身体如何,灵力所剩无几了吧?”   卿云愕然,后又点头:“是,我服了回灵丹。”   “那就先回去,沈槐序的场次在后面一点。”   她点头后又摇头:“还得看师兄你的比试,不能错过。”   陆鹤禁这下露出浅浅笑意,清润声音道:“无妨,我的场次在更后面。”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我等你来   既然他这样说了,卿云便先回了客栈。   可是刚进房门她就觉得不对劲。   房间里有人来过。   她面色不改,手却摸上了腰间的软鞭,一步步走进去。   桌上有张纸条。   【城外无间林,子时前独自前来,否则周师弟生死不保】   周师弟?!   这是袁漓留下的?   她猛地抬头,收了那张纸条便匆匆外出。   走到客栈楼下时,刚好碰上回来找她的沈槐序。   “阿云,去哪儿?”   她没打算让沈槐序淌这趟浑水,更不欲让他知道清剑宗内部的事情,便随便找了个理由。   “无事,出去走走。”   看得出来她有些心不在焉,沈槐序到嘴边的“我可以一起吗”被咽了回去。   “下半日有我的场次,你能来看吗?”   她估计了一下时间,点头:“可以。”   沈槐序露出笑,表情稍有些不自然,放轻了声音期盼似的询问她:   “今日比试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城西暮钟楼见,好不好?我等着你。”   她心里有事,略听了一耳朵就点头答应了。   “好。”   “那便说好了,我明日一早在那里等你,你戴上那支发簪。”   说完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温和认真说:“这是冰绫,当初临寒剑上结出来的伴生之物,千年不化,你实在不喜欢戴发簪的话,可以戴上这个吗?只需要绑在手腕上。”   卿云没见过这雪色的冰绫,但佩戴在手腕上,凉凉的,很舒服。   他佩戴得很仔细,低着头轻轻抬着她手腕,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很快就戴好了。   就碰了碰她的手腕,沈槐序也有些不自在,挪开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你能给我戴上吗?”   手心里还剩一截冰绫,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手腕也已经露出袖口,就等着她为他戴上那东西。   许是这种互相佩戴定情信物的事多是女修在做,沈槐序在这之前从没想过,所以不自在的表情下,耳后持续蔓延着红色。   卿云愣了一下,不甚熟练地给他戴上了。   再抬头时,只见他清俊身姿,内敛笑容,正极认真地看着她,纵使不好意思,也坚持说:   “那我等你来。”   说完就转身回了擂台那边。   如风如雨飘进心里,有一瞬间让她莫名悸动。   但一想到刚刚那张纸条,她就从这心思里清醒过来,皱着眉匆匆出了城。   城外无间林,是青州有名的鬼门洞开之地。   每到夜晚时分,或是每年中元节,这地方就会出现鬼影,游荡周围州城。   因为多少有些晦气,平常很少人靠近。   如今卿云前去,倒是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整齐排列的树木,如出一辙的高度和远近,连树上那叶子像是也一模一样,像是一棵树被拓印了无数遍。   恐怕是阵法。   走进无间林,她沉着声音开口:“袁漓?”   “怎么,大师姐都不叫了?”   林中传来袁漓平淡的声音。   卿云不动声色:“你哪里担得起大师姐这个名头?把周师弟交出来。”   这时候有人从树后走出来,竟然无声无息地包围了她。   “什么周师弟?我们只知道中曲山死了个修为不怎么高的周郁林。”   “你亲手害死的,你亲眼看见金丹爆炸的,怎么却还会相信他没死呢?”   “还真是,一提这人就把你引出来了,还以为需要费更多的功夫呢。”   越听,卿云脸色就越沉。   是,如果仔细想,确实知道周郁林不可能还活着。可是万一呢?   她不过是想求一个万一罢了!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真的用这个万一来骗她!不该提周郁林的名字!不该由袁漓来引起这场绞杀!   “你们耍我?袁漓,你枉为清剑宗弟子!周师弟也是你的师弟!用同门弟子的死引我出来绞杀,清剑宗教你的那几年都教到狗身上了吗?!凛直真君,凌殊,裴渡,整个宗门,全都会以你为耻!”   袁漓没出现,也没说话,但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了,卿云被袁漓这样的无耻操作惹怒了,眼尾魔纹越发明显。   她没取软鞭,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若潮剑。   铁灰色的剑身,似在流动的灵气,还有那灵气中隐约裹挟着的黑色魔气,在她的手中都成了惩戒他人的凶器。   有人咬牙:“快!压制住她,不要用剑!”   若潮剑挥动,犹如实质的灵气顺着剑气冲撞像周边树木。   反应快的人跳跃闪开,身后树木被拦腰斩断,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直接被那阵剑气扫到,轰然倒地。   但他们毕竟人多,卿云的绝对压制没坚持太久。   他们用刀,用法器,用音攻,就是没用剑,她能操控的自己的剑不够,逼退身后的人就没办法兼顾旁边几人。   她很快就被那音修伤到了神识,有一瞬间的疼痛难忍。   借此机会,袁漓的刀砍中了她的背,力道十分重,让她一个趔趄跪趴在了地上。   虽然反应很快,立马就翻身爬了起来,但仍旧避不开飞驰而来的法器。   卿云已经做好了硬受着这一击的准备,突然身侧飞出来一把小刀。   在空中和那法器相撞,撞歪了法器的方向,然后铮一下钉在她身侧的树干上。   袁漓意味不明地扫了眼某个地方。   动手的几个人都警惕异常,立马对准小刀飞来的方向掷出法器。   “谁?!”   不管是谁,这个空隙是她的机会。   卿云翻身爬起来就斩出了若潮剑法里最新的一招“碧海潮生”。   澎湃的浪潮将那几个人震荡到半空中,不等落下,她周围旋转着的几把剑就飞快刺了过去。   有两把剑正中“红心”。   她犹不信死透了,操控着灵剑拔出来,再次刺进去。   一剑贯穿头颅。   袁漓被她狠辣的动作惊了一下,提刀再斩。   无间林里动静不停,但在阵法之外,就算有人靠近,也只能看见风动林梢的普通景象。   大比擂台上,沈槐序的比试已经开始。   卿云没来。   他在擂台上定定站了好一会儿,屡次看向清剑宗的队伍里,都没看到人。   下面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在等谁。   过了许久,他知道多半等不来那人了,抿唇拔剑,对着他的对手说:   “请。”   ------------ 第一百七十章 师妹,放轻松   一开始陆鹤禁还自顾自想着,卿云没来看沈槐序的比试,许是有事。   不管是什么事,总之是有理由不在的。   可是等到他上场比试了,卿云还是没来,他才从那样自私的想法里清醒过来,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卿云向来说到做到,说了会来看他这场比试,就一定会来。   除非是有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让她耽误了这么久迟迟没来?   他心中有事,与云泯的比试不算认真。   恰好云泯也没有第一场就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两个人略略试探了彼此修为,便以平手结束了这场比试。   然后陆鹤禁匆匆离开,回去客栈寻人。   但没找到,客栈里,酒楼里,没有她的身影,他尝试用通灵玉联系,可是也没有回应。   期间沈槐序找到了他,想打听她去了哪里。   陆鹤禁眉眼沁凉,平淡无波地看着他:“你们是道侣,难道不曾有办法联系上她吗?”   沈槐序怔愣。   进而有些难堪。   因为他确实没有特别的办法联系卿云,他们之间和普通的弟子之间没什么不同。   尽管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他仍旧不如陆鹤禁这个做师兄的来得特别。   至少陆鹤禁和她有单独的通信办法。或许她遇上什么难事了,第一个联系也会是陆鹤禁,而不是他。   沈槐序沉默离开,陆鹤禁闭了闭眼,继续出门寻找。   可是三天,整整三天,都没人能找到卿云的踪影。   她像是惊鸿一般,在这地方略略落脚后就飞走不见了。   三日后,青州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不小,擂台那边撑起了遮挡雨幕的法器,将整个擂台笼罩起来。   这场雨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但对卿云来说,这场雨有些不妙。   她受了很重的伤,储物袋里周郁林给她的丹药又都没有了,只能硬扛。   偏偏她还没甩掉那些跟着血腥味追上来的人,只能躲藏着所有有可能是那浮屠门弟子的人,然后一路靠近州城中心。   她没走来时的路,而是绕过无间林,从城西进去。   刚好她还记得与沈槐序的城西暮钟楼一约,便努力往那边靠近。   暮钟楼是难得一见的高耸建筑,隔着很远都能看见。   可惜刚进城,她就发现了那群人,只能避开人群。   身上的血不断往外流,因为神识昏聩,她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稳。   好歹进了一处没人的院落,黑色的斗篷遮住雨,她有些力竭,拄着普通灵剑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次派来杀她的人,实力比上次还高,而且都早有准备,不用剑,还有专针对她神识的诡异音修。   所以即便不知是谁在暗中帮助她,她也没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口中的血滴落到地上,和雨滴一样,轻轻一声“叭”,摔进浅浅水泽中,立刻就在雨水中被稀释了,变成淡淡的红色流向低洼处。   她无神地看着那抹红色流走,像是回到了她刚从死亡边缘逃出来的那一天。   在那寂静的流水旁边,她也是这样静静看着浑身的血被缓缓的水流带走的。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鞋。   她没力气直起身来,就缓慢抬眸,目光黏着在那被雨水溅湿的白色带金色暗纹的衣袂上。   “师兄………”   第一个找到她的居然是陆鹤禁。   不,应该说当然是陆鹤禁。   他们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还有他送她的软鞭法器在,只需要多费点心思,自然是能找到她的。   她咳嗽一声,又是一朵血花砸进水流里。   在行人匆匆的雨天里,在没有人靠近的青石院落里,向来被称为天外谪仙的人,不顾衣衫脏污,矮下身,将头顶的伞偏向那拄着剑浑身是伤的女子。   “师妹,怎么如此狼狈?”   他眼中情绪转瞬即逝,轻叹口气,扔开伞,将人抱了起来。   他没回客栈,而是布了结界和阵法,带她从无人的后门进了一处酒楼。   重叠的身影刚避过高处视线,那不远处的暮钟楼上,沈槐序刚好转过身。   他没打伞,就那么站在雨中,一遍遍转圈查看整个青州城下的街道。   他没有特别的方式找人,就只能靠这样的蠢笨方法,怕伞会遮挡视线,让他忽略半空中的踪迹,于是也不打伞。   沈槐序还记着他们约定,也笃定卿云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便坚持在这暮钟楼上等着。   他没办法主动寻到人,但只要卿云肯守约……只要卿云肯守约。   在他恰好错过的地方,陆鹤禁带着卿云进了酒楼包间。   两人身上都是湿淋淋的,卿云身上更是血水淋漓。   陆鹤禁掐诀净身,仍觉得不适。但地方又没有灵泉,也无水可用,他只能勉强忍受着,先检查卿云身上的伤。   靠近方觉不对劲,卿云睁开眼看着他,眼尾魔纹像是要游动进她的眼球里,眼底慢慢遍布上红色。   她喘息很急促,表情很痛苦,看得出来失神的时候浑身都是杀意,盯着他的眼神里也满是阴郁。   他听说过夫妻墓,也听说过那位燕引魔君。   走火入魔神魂尽失,做出什么来自己都不知道。况且她还有个血池,专门融化魂魄的,早就受了影响。   这千年来,但凡从夫妻墓活着出来的,也都神志不清喜好杀戮。   卿云现在这个样子,就有点像。   “师妹,”他站在床榻前,矮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对上她焦躁不安的眼神,“师妹,静下心来念固本清心咒。”   卿云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口,紧紧攥着,闭上眼睛念了固本清心咒,却还是痛苦难忍。   他迟疑了一下,手指搭上她的手背,运转灵力进入她的经脉之中查探。   她的灵力在乱窜,神魂不稳,神识受了伤,此事像地动一样震荡着。   他松开手,抿着嘴角迅速想了办法。   取了丹药喂给她,随后跪坐榻上,一手揽过她的头,一手抚在她脸颊处。   她微凉的耳垂触碰到陆鹤禁的虎口处,冷热不同的触感让他手臂僵硬了一下。   他注视着卿云闭眼挣扎的样子,片刻后,轻轻靠了过去,两个人额头相抵,墨发纠缠。   和那次她在百炼泉结丹时一样,两人灵台相贴,如抵首之鹤。   “师妹,放轻松,让我进去。”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神识触碰   要说这世上最让卿云信赖的人是谁,那无疑就是陆鹤禁了。   几十年的陪伴,陆鹤禁始终包容她,她对这修仙界的一切认知,基本都来自于他。   所以即便对他人开放神识是极其危险的事,在短暂的抗拒之后,她仍然放了陆鹤禁的神识进去。   神识进入的那种感觉很奇妙。   不像是肢体接触,也不像是唇舌纠缠,而是自己如同燃烧的山林,遇到了一场和风细雨,甘霖降临,抚慰着每一寸焦躁。   卿云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一点一点打开神识,容纳着陆鹤禁的到来,甚至很迫切地想要让他给自己冒着血泡的神识吹一一阵风。   于是神识化作的小触角试探了一下,接着疯狂卷上他的神识触角。   陆鹤禁身体一震。   那焦躁难安的神识缠住了他就不再放开,两条触角纠缠在一起,在各自的神识里绽放出一场烟花。   像是浑身的血肉,经脉,都陡然滋生出一丝雷劫的电流,从神识一直钻遍全身。   卿云嘴角逸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陆鹤禁却是难忍地紧皱着眉,从白金色道服紧紧遮住的脖颈往上,白玉般的皮肤上蔓延出浅淡的红晕。   这种刺激太陌生,他控制住自己思绪,再伸出一只触角,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灼热震颤的神识之海。   可是才靠近了一点点,那炙热的神识之海里,陡然伸出无数触角,凶猛地将他试探的神识一下抓了过去。   陆鹤禁轻喘一声。   随后抚着卿云脸颊的手收紧,摁在她脑后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往自己身前按,两人于是贴得更紧。   “别急,师妹……卿云,别急。”   他像是在哄一个急着要糖吃的孩童,尽管自己说话都已经有些颤抖,却还是慢慢引导着她冷静下来。   然后给一点糖,修复一下她神识中的郁结,在她吃完这点糖准备凶狠抢夺的时候,再给她一点。   风吹过燃烧的山林,降下雨水,在扑灭的大火中,在焦黑的土地里,慢慢又长出嫩绿的芽来。   嫩芽舒展身姿,很快长高长壮,山林间又恢复了一派生机,平和又惬意。   那阵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慢慢退出。   神识的触角纠缠着不愿意分开,还竭力拖拽,让把这个让她舒服的东西留下来。   陆鹤禁是费了很大的意志力才从卿云神识中退出来的。   身体轻颤,呼吸急促,金色玉冠滚落在床榻上也来不及管,墨发如瀑一般落在她身上,给两人形成了一个不算封闭的小空间。   他缓慢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卿云。   她终于平静下来,闭着眼睡了过去。   眉心不再皱着,和从前在半剑峰练剑累了睡着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失神地看着,随后松开她,自己跌坐在床榻中央。   天外谪仙染上了情欲之色,发冠跌落,端庄严谨的白金色道服也沾上了血色,旖旎多魅。   如果卿云此时睁眼,就能看见她那神坛之上的师兄,现今却如同一个染上了她喜欢的颜色的布娃娃。   陆鹤禁垂首闭眼,念着固本清心咒,在这个狭小空间里坐了很久。   久到周嵊传音寻他,他才惶然回神,匆匆下了榻。   联系了周嵊和安阳他们,然后带着昏睡过去的卿云回了客栈。   ——   卿云是隔天才醒过来的。   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不过还得静养个一两天。   安阳捶胸顿足地往外掏着丹药塞给她。   “你这是又去哪个鬼地方捅人去了?!我带的丹药都要不够自己疗伤的了!”   苏半夏如今也能大着胆子唧唧歪歪两句了。   “行了行了,小师姐又不是不会给你报销。实在不行找大师兄啊。”   卿云转头问:“师兄呢?”   苏半夏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说:“大师兄从带小师姐你回来后,就一直待在隔壁房间里没出来过。”   她平淡点头,然后说:“我要出去一趟。”   苏半夏立马站起来:“又出去啊?这外面怪乱的……如果非要出去的话,小师姐要不你带上我一起?”   卿云看她:“我去找沈槐序。”   “……那我就不去了。”   安阳瞅瞅卿云:“那个,听说沈槐序一直待在城西没回来……是在等你?”   她略惊讶:“还在城西?”   “对啊,都快站成一座钟了。你回来的事大师兄不让人往外说,所以我们也没能劝他回来。”   她默然,随后站起来往外走。   外面雨还淅淅沥沥的没停,她找了把伞,撑着往城西暮钟楼去。   沈槐序确实还在暮钟楼上站着,浑身湿透,看到她的时候,嘴角的笑都牵不出来了。   “你去哪儿了?”他轻声问。   卿云把伞往他那边移了点,平静说:“碰到了点麻烦事。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他没点头,又把伞往她那边压,飘落的雨丝重新润湿他的衣裳。   然后他说:“你今天也没戴那支发簪。”   “你有事瞒着我。”   “你不肯和我说。”   雨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让她有些听不清他是何种语气。   隔着雨幕看他,入眼也是朦胧。   “沈槐序,”她声音缓慢坚定,“这镜元洲上有人养了一池鱼,所有人都是那鱼池里的鱼苗。”   他安静听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是也被雨水打湿了,浸着一股湿冷的讨厌感觉。   “他们要压下企图冒头的鱼,杀鸡儆猴,选了凌迟这种办法,钝刀子割肉,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鱼池里不准有人鲤鱼跃龙门。”   沈槐序缓缓皱眉。   她继续说:“你是衍天宗的大弟子,被赋予重重希望,如果不出意外,会是三宗四门六派里的领军人物。”   “领头的被困之鱼吗?”他摇摇头,“既是池中之物,便总有被人炙烤的一天。”   她陡然笑了声:“对,所以我想,即便头破血流也要跃过那龙门给那养鱼的人一剑。”   “可是这一次,我改变想法了。”   这样的追杀绝对不止这两次,后面或许还会有无休止的阴谋,陷害。   或许再让他们找到机会,当初那个出手的化神期会再一次碾死她。   她还能隐藏着,躲避着,一个人慢慢调查,慢慢报仇吗?   不,她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何不将这件只是猜测的事闹大?   即便现实会告诉她,这个阴谋涉及了很多她不愿意怀疑的人。   但她笃定,也会有人同她一样,正等待着同路人的觉醒。   像那个在无间林暗中帮她的人。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才是你的道侣!   卿云把沈槐序带回了客栈。   淋雨对修仙者不算什么,灵力蒸腾一阵子就没事了。   她将还血气腾腾的若潮剑取了出来,横在沈槐序面前。   沈槐序却并没第一时间去看,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冰绫还在,只是手背上还有伤口未愈合完全。   “对你来说,道侣意味着什么?”   卿云一愣。   “什么意思?”   “那次斩杀赤蟒救下我和其他弟子之前,你数十年如一日地被拘束在清剑宗半剑峰,不通人事不识凡俗,听闻除了剑和师父师兄,什么都不关心。”   “此前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有些怀疑,你知道道侣两个字代表什么吗?”   她蹙眉,望着他不说话。   沈槐序轻声继续说:“道侣代表着情爱,扶持,共进退,不管你是如何认为的,这就是我的认知。   我喜欢你,仰慕你,正做着准备和你共同面对往后的危险与机缘。你呢?”   “你在质问我?”她冷淡地看他一眼,手上的若潮剑收回。   却被沈槐序一把抓住了。   “不是质问,只是不想惴惴不安地被你评判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友宗道友。你想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听,但今天之后呢?我们……还是道侣吗?”   他态度放得很低,似乎是真的惴惴不安,想要一份承诺。   卿云没挣开他的手。   “自然。可是你也要知道,我认为的道侣确实和你认为的不同。”   “如何不同?需要我认可陆鹤禁,闻月亭的加入?”   卿云这下是实打实的愕然:“……你在说什么?”   沈槐序面红耳赤,但还是坚持着说下去了。   “你与你师兄关系非一般人能比,那闻月亭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他们想要与你亲近,你能拒绝得了吗?”   特别是那闻月亭,化作小兽总往她身上钻。   “你指的是如何亲近?同你一样在床榻之上………”   眼看着他脸红得都要冒烟了,她适时吞下更惹火的话,直接说了后面的。   “那不可能。师兄永远是师兄,月亭也不过是刚成年的小……大半妖而已。”   他失望地缓慢眨眼:“你难道看不出来,闻月亭对你生出了觊觎之意吗?”   “不可能,”她下意识拒绝相信,“我们相依为命几年,他是有些痴缠……”   “那如果我和他起了争执,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你偏帮谁?”   卿云回答不上来。   理智上认为沈槐序这人君子端方,应当不会是挑起矛盾的人。可若是让她抛弃闻月亭……   她抿了抿唇角:“非要如此麻烦?”   “这不是麻烦,这是……卿云!我是你道侣!你根本什么都没想明白就草草应了这事……还是说你当初答应只是因为那句负责?”   他喉结起伏,显然有些气。   还有些悲哀。   他把负责两个字都用上了,全然不顾自己身为男子的面子。   卿云有些烦躁,挣脱了他的手,收回若潮剑:“既然如此,那你干脆………”   “不准说!”沈槐序怒吼,脖子上青筋都突出来了,“各不相干的话不准说!”   “………”她没想说各不相干。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长得就一副负心人的样子,沉默也被他解读成了别样的默认。   于是沈槐序只匆匆留下了“这件事我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来”,然后就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是“我回去好好想想”,不是“你好好想想”。   他大概是要自己开导自己?   卿云觉得他实在有些儿女情长,原本打算最先告诉他的事情,也重新做了估量。   她留在房间里良久没动。   过了一会儿,苏半夏和安阳在门口探头进来。   苏半夏:“那个,小师姐,你们…这是吵架了?”   安阳:“沈槐序走得匆忙,表情伤心欲绝,好多人都看见了。”   卿云正沉思不得其解,闻言奇怪地反问他们:“他非要与师兄,与闻月亭争个绝对偏袒的权力。你们说,他是不是无理取闹?”   苏半夏:“……”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从一个女人口中听到这种问题。   她艰难询问:“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无理取闹。不过可能是他太喜欢你了,你知道吧小师姐,喜欢就是想要独自占有。”   “不,道侣忠诚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为何要在这种正事紧要的关头,偏偏去关心这种没必要的问题。”   “……因为,他没有小师姐你那么心系苍生心有大爱?”   安阳撇了她一眼:“你可真能吹。”   苏半夏勉强挤出一个笑:“总之小师姐是对的,如果你觉得有问题,那肯定是他不对。”   安阳再看她:佩服,属实是佩服,这你丫的要是个男修,不得压过沈槐序和大师兄,称为卿云心尖宠啊?   苏半夏抱拳回礼:过奖过奖。   卿云又思考了会儿,觉得实在耽误自己的大事,于是撇开不想了,招手让他们进来。   “苏师妹,安阳,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个忙。”   “浮屠门与魔族合作,十几年来编造谣言,企图斩杀天赋过高的弟子。这样的消息,传到散修中去,然后是各个门派的外门弟子耳中,切记,先是散修,然后是外门弟子,不要提前接触内门弟子。”   她低声安排,苏半夏和安阳彼此看对方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什么都没问。   晚间的时候,闻月亭寻了过来。   卿云对他没什么可保留的,把这次无间林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让他探查九虚门是否有帮凶的嫌疑。   她怀疑那群人里的化神期大能,最有可能出自神机门,九虚门,如无必要,她不想怀疑三大宗门,更不想怀疑他们清剑宗。   闻月亭很听话,并没多留。   她当时就想,沈槐序果然是想得太多太儿女情长。   可是到了半夜,她正打坐入定的时候,房间里突然飘进来一股香。   很淡,很熟悉,熟悉到她一点没觉得不对劲,思绪还停留在入定后的状态下,身体却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然后一双手接住了她。   毛茸茸的尾巴攀援上她的手腕。   闻月亭爬上了床榻,脑袋拱进她颈窝里,惬意地深呼吸一下,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卿云肌肤上。   她全身都被他手脚尾巴缠着,两个人交颈而卧。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逍遥派,奕青   灵香是望天犼的兽丹自带的香,对人有滋养作用。   闻到这个味道的人,神魂神识会陷入沉睡,醒来如同在温床里温养了一夜,和入定后神清气爽的情况很像。   自他救下卿云后,卿云便日日温养在这灵香之中,和他同榻而眠。   除去她被卷进夫妻墓那一年多。   也因为这个没人发现的秘密,让他知道,卿云和沈槐序这对道侣根本没有彻夜同榻过。   今天晚上是同样的。   灵香萦绕在卿云周身,她眉眼舒展平和,躺在闻月亭身边,和平常冷淡说教的人完全不同。   闻月亭兽瞳眯着,解开她手腕上的冰绫,扔垃圾一样扔开,随后尾巴再次紧紧缠上去。   缠着手腕一会儿,尾巴尖又忍不住往她领口钻,一点一点的,把领口拉开了些,松松垮垮,露出白玉般的锁骨。   滚烫的唇印在上面。   他自娱自乐地发出餍足喘声,像往常变作小兽和卿云玩闹那样,抓住她的手摸上他的尾巴。   他整个人颤抖起来,喘声和笑声同时响起。   颤栗让他身上窜过一阵难耐的痒意,头顶冒出来的尖耳朵瞬间趴了下去。   他又开始喵喵叫。   卿云不懂尾巴对望天犼的意义,被他引导了一次后,总是会时不时抚摸,认为这是在给他顺毛,在安抚他,奖励他。   毕竟也没人养过望天犼。   他便也就这样让她认为,在她怀里忍受着被摸尾巴带来的刺激感觉。   实在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   不过他乐在其中。   沈槐序是什么东西?无非是一段时间的玩物而已,绝无可能陪伴她多久。   所以在他不贪心的前提下,还能够忍受。   陆鹤禁……陆鹤禁也不是什么值得提防的人。   唯一值得他变色的人,不过一个不知死没死绝的周郁林而已。   尾巴摸够了,他趴在卿云颈窝里喘气,手移动到她丹田处,运转灵力,帮助她梳理金丹之内的魔气。   天亮。   卿云睁开眼,从榻上下去,神清气爽,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   苏半夏早早在门外等她。   “小师姐,小师姐,起了吗,一起过去吧!”   今日是第二轮比试的抽牌。   她开门出去,和已经聚集起来的弟子一起去了大比擂台。   陆鹤禁走在最前面,看见她只是略点头,询问她伤势。   她说没事,他便不多问其他的了。   这次抽牌,卿云运气很好,抽中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逍遥派,奕青。   是个女修,用的是重剑,是逍遥派这一代的唯一一个弟子。   听闻在前来青州的路上,与魔修一战受伤有些重。伤还没好,又在大比前一日代表整个逍遥派与涂山派一战,败。   前两日,与神机门弟子一战,险胜,又受了伤。   所以走上擂台时,脸色苍白,道服上还有血色,拿着重剑,沉默得像一座山一样。   卿云也沉默着走上去,没用软鞭,取了储物袋里一把她常用的灵剑出来。   抱拳行礼,她很郑重地介绍自己:“清剑宗,卿云。”   奕青也抱拳:“逍遥派,奕青。早有听闻道友大名。”   “不如逍遥派之名如雷贯耳。”   奕青怔愣。   卿云直视着她,声音清晰:“千年前道魔大战,逍遥派举派上下不遗余力除魔,致死伤无数,弟子所剩无几。这样的丰功伟绩,是值得每个修士铭记的。天赋与能力只是个人荣耀,但纵观镜元洲历史,我不过一粒迟早湮灭的尘沙,而逍遥派这三个字,以血刻在最明显的地方,风沙绝掩盖不住。”   擂台周围全都安静下来。   奕青张了张嘴,有些喉酸,只好再抱拳。   “多谢。”   她拔剑:“奕青道友,请。”   灵剑对重剑,其实有些难以抵挡。   但卿云始终没有用上神通,只是不停挥剑,和奕青以剑会友一般,并不多用力。   后面奕青伤口崩裂,拄剑停下时,她也跟着停下。   还走近了,伸手把她扶起来。   “我们平手如何?逍遥派应该有一个通关走到最后的人。”   奕青垂头,片刻后沙哑着声音说“好”。   然后人晃了晃,往下栽倒。   卿云眸光一凝,立马伸手接住她。   这样状态拖或是扶都不是好办法,她干脆把人抱了起来,飞身下了擂台,落在清剑宗队伍里。   安阳很有眼色,赶紧捐出自己的丹药。   “来来来,让我看看。”   苏半夏在旁边帮忙,顺便嘤嘤嘤:“小师姐抱她了,小师姐都没这样抱过我。”   安阳:“……你有毛病?抱你干什么,抱起来摔死?”   “……赶紧治疗吧你!我转头就把这话告诉降香道友!”   死直男!   卿云就站在旁边看着,等到下一场比试开始,才收敛了心思转头看向擂台上。   陆鹤禁低头和她说话:“师妹,你昨日让安阳他们出去,可是有了其他想法?”   她没否认:“牵扯太大,仅仅靠我根本没办法。我们需要把这件事交给别人。”   他闻言叮嘱了一句:“宗门是你的后盾。”   “不,我不能拖累宗门。”   如果不是事情还不到最难的时候,她本应该离开清剑宗的,这样日后不管她成功与否,落得各种下场,别人都没办法借此抨击清剑宗。   作为最熟悉她的人,陆鹤禁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的想法,冷着脸说:   “不要多想,师父嘱咐过我,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她抿唇沉默。   后面安阳哎呀一声:“醒了醒了。”   她转身过去,扶起奕青:“好一点了吗?可需要回去客栈休息?”   奕青摇摇头,低声说:“师父命我观摩其他门派弟子的比试。”   这是参加百宗大比的另一个重要意义。   卿云点头,也留在原地看着。   看过几场后,到了浮屠门弟子和合欢宗弟子的场次。   两个金丹,一个是罕见的骨修,骨头可以破体而出称为武器,一个武器是罗门纱,抽不到尽头,烧,斩,冰冻,对它都没用。   很新奇,大家都看得仔细。   看了会儿,奕青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口。   看出她是有话要说,卿云低头靠近,耳朵贴近她嘴边。   奕青往后仰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做,不过就一瞬间,就又靠近了,告诉她:   “浮屠门不对劲。”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交给我   卿云点头,轻声说:“早有察觉。奕青道友,正巧我也有一件和他们有关的事想告诉你。”   奕青心下了然。   尽管卿云看起来确实敬佩逍遥派所作所为,但也不是会平白无故对她这样好的人。   她点头问:“何事?卿云道友但说无妨。”   “这事不宜这样告诉你,”卿云想了想,递给她一块岫玉,“用这个,他人窥探不到的传音。”   然后平静地将她这几年经历的事情,猜测的真相,准备做的事,通通告诉了奕青。   她确实不会平白无故相信他人,不过心狠一点想,逍遥派只剩下奕青一人,就算结果不如意,斩杀起来也很容易。   但若结果是好的,那逍遥派弟子这个名头,就是给她成事的好帮手。   即便逍遥派快要没落,大家对他们正道魁首,除魔卫道的认知却都是统一的。   逍遥派不会助纣为虐,如同她曾经相信那句的那句“清剑宗弟子永不入魔”。   奕青听完她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后,才语气艰涩地问:“他们……会是谁?”   “或许是备受尊重的化神期长老,或许是三宗四门六派的掌门掌峰,也或许是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普通弟子们,和魔族,妖修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合作关系。”   奕青不理解:“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道,魔,妖之间已经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虽然偶有摩擦,却一直都是谁也压不过谁的状态,魔族和妖修不至于如此着急忙慌地谋划生路。   而人族修士参与到这样的事中,才是最让人齿寒的。   残杀同道,助纣为虐,用让人不齿的手段掐断一代代弟子里的翘楚。   这无异于自焚道路,要生生碎掉这镜元洲上修士飞升的通天大道。   如此令人愤恨的事,他们为何要做?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群人难道就为了养一池没有威胁,自甘平庸的普通鱼苗,偶尔逗逗趣的?   她解释不上来,只能摇头。   “如果我能想通,或许我就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   奕青眉间凝重,又沉思片刻,说:“这件事牵扯太大,我们如同在遮天之掌下的蚂蚁,想要反抗,难之又难。”   卿云眼眸微动。   巨兽可惧蚂蚁?   当初在心魔劫里和她论道的人,是早就对这即将发生的事有所预料吗?   若为巨兽,何惧蚂蚁?可他人若为巨兽,会不会害怕脚底随时会推翻他的蚂蚁?   她心境壁垒似乎有点松动,抬眸看着奕青的眼睛,斩钉截铁说:   “如果蚂蚁足够多呢?遮天大掌又如何,只要一直有人想要推翻,就终会被推翻。”   奕青微愣神,失神地看着她。   随后喃喃道:“是,你说得对。”   只要蚂蚁足够多,巨兽有何惧?遮天之掌又有何惧?   之后,奕青又问起后续具体的安排,卿云麻烦她尽快将秘密告诉逍遥派众长老,还有他们逍遥派认同的正派之人。   用这样笨拙的,勉强有用的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同路人”统筹在一起。   并且嘱咐她,最近不要落单,警惕浮屠门弟子的靠近。   至于卿云自己要做的,除了尽快找可信之人传递消息,就是去拜访天谷派长老。   天谷派擅占卜天机,但因为占卜本就是有损机缘的人,所以天谷派弟子多短寿,战斗力不强,从几百年前,人数越来越少的天谷派众人就将门派移去了深山老林里,轻易不出来。   只有这两百年一次的百宗大比,他们才会主动出来。   恰巧这次天谷派来的长老,是极负盛名的占卜高手,由他出来参加这次大比,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了,足够说明他们天谷派预测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天机。   于是等今日此时结束后,她和陆鹤禁一起避开他人去寻了天谷派长老。   ——陆鹤禁是主动提出要跟着她的,只说不想再看见她浑身是血的狼狈样子。   在路上,还像从前教导她一般,让她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再整合他打探来的消息,两相结合,把事情揽在了他身上。   比起她,陆鹤禁在联系他人,筛选可疑之人等方方面面,都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做了百年的大师兄。   可是她不想让他参与太深,担心这件事结果不好会影响到他。   陆鹤禁却拿出了大师兄的做派,强硬接手了这件事。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清剑宗,人族修士,镜元洲共同的危难。”   “怪我,从前不曾仔细教导你,让你养成这样不好的习惯。做事胆子太大,总觉得自己能一力承担。”   “那群人如同光下的阴影,随时会有反扑上来的可能。你既然已经学会找人共同承担,那就也该知道,这种临近狗急跳墙的时候,更加不能置身危险之中。”   “交给我。”   她说不过他,只能怏怏认了。   不过找到天谷派长老的时候,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在。   云泯。   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僧袍,拿着无量佛珠一颗颗捻着,看向他们的眼神无悲无喜。   越垠真君看着他们,表情里也不见任何意外。   “来了?道友请坐。”   越垠真君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明明是中年悟道修仙,却因为占卜耗损太多,才呈现这么一副白须老者的样子。   卿云坐下后直奔主题。   “越垠真君,恕弟子冒昧,近来镜元洲有难,是与不是?”   越垠真君摇头:“非也,难与幸,同在一页,正反不同而已。现在没人能确定是难,还是幸。”   她皱眉,又问:“弟子最近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认为有人在试图压制天赋强大的新生弟子。”   顿了下,她又说:“不管是各门派,还是散修,大家都视一代代的弟子为希望,所以三宗四门六派总是每隔几十年就到凡间收徒。门派可以没落,但只要还有弟子在,就不会真正覆灭,道法才能永久传承下去。”   “您认为,会有人将传承放在个人欲望之后吗?”   越垠真君仍旧风轻云淡的,没立马回答,反而指着陆鹤禁和云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认为,这两位道友,谁会先突破虚空,飞升成仙?”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望天犼的脊骨,就是黑色的   卿云凝眉,总觉得这问题高深莫测,于是便也跟着仔细思索了一阵。   “我师兄受涤清剑认可,斩一切歪门邪道,妖魔之气,在修炼上,因果上,会比别人有更大的优势。   云泯道友以佛入道,渡一切怨憎不甘,同样在因果上有优势。且他法器为无量佛珠,修为也比常人突破得快。”   “两个人都是天赋强大之人,若真要仔细分出一个先后来,恐怕是我师兄。佛修无尽奥妙,要修成无上尊者实在困难,至今还没有人达成过。”   越垠真君点头,又问:“那么你可听说有哪个剑修达成过踏破虚空飞升成功的?”   卿云一愣。   片刻后皱眉摇头。   “千万年的传说中,也只有炼虚期……确实没听闻有谁飞升成功过。”   他笑中带着悲悯:“那你现在认为,谁会先飞升成功?”   “……没有人。”   她迟疑中带着惊诧,轻声自言自语:“没有人能踏破虚空飞升成功。”   可是这和她一直坚信的信条不一样啊。   卿云转头去看陆鹤禁。   陆鹤禁也正紧锁着眉头,见她望过来,眼神安抚她。   然后镇定道:“从炼气期到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再到炼虚,合体,大乘,渡劫,直至最后飞升成仙,这是大家共同追求的通天大道。   据我所知,这镜元洲上,所有的弟子都是听着这样的教导长大的,一步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可是越垠真君您说……这只是一个虚幻谎言吗?”   如果只是一个谎言,那代表着无数修士的观念都会轰然倒塌。   而且,是从谁那里开始,开始欺骗他们的?   云泯这时候也开口说:“或许在久远之前,是有过踏破虚空之人的,否则不会有这样清晰的修为等级划分。   但所有事物都是和周围环境一起发生变化的,镜元洲上灵力或是其他条件发生了改变,才导致了近千万年来无人飞升。”   越垠真君:“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但千万年之久,已经足够让人怀疑自己的信仰。卿云小道友,听闻你在清剑宗试炼秘境里得到了一朵灵气氤氲的莲蓬?”   卿云看了眼云泯,才点头说:“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每十年就会有弟子进去的秘境,如何会生长出这样一个天材地宝?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镜元洲上灵气浓郁程度,比之以前,要高了些。”   “且你们这一代的弟子,天赋之人很多。百年便结丹的人不少,这种情况在过去的万年内都是不存在的。”   卿云迟疑:“您的意思是……或许这一代弟子里,会有飞升成功的人,因此才会有人动作急切了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飞升之事,谁也说不准。但显而易见的是——”   他抚着白透了的长长胡须,低声说:“天道在自救。”   有人试图困住一方土地里的所有草木,不准它们长过自己。   可是连焦土里都能不断长出嫩芽,高度根本不是重点,只要还有生机,长高不过是时间问题。   谁能压制得了生机的勃发呢?   从越垠真君处离开后,卿云,陆鹤禁和云泯一起往回走。   卿云在沉思,半点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陆鹤禁虽说冷淡,但态度还算客气,问起云泯:“云泯道友是因何事寻找越垠真君?”   云泯捻着佛珠,说:“近几年,绀殿寺陆续发现了好几次鬼门洞开,魔修掳掠女子,妖修失控伤害修士的奇怪之事。”   说罢又问:“听闻陆道友和卿云道友,曾经经历过了赤蟒半妖一事,陆道友后来又在青野渡发现了魔胎?”   陆鹤禁:“是。如此想来,近几年确实常有怪事发生。半妖和半魔可以归咎于魔族和妖修的不安分,那么鬼门在非鬼节时洞开,又是什么原因?”   “或许有人插手了鬼界的事,鬼修向来只待在鬼界不出来。”   他们商讨得客气又友好,卿云在边上沉思完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魔珠和鬼珠应当是有人专门炼制的法器,我猜测是可以让灵体吸收魔气死气修炼。”   “可是后来在夫妻墓里,我又发现了另一颗珠子。”   云泯:“可是浴灵珠?传闻千年前燕引魔君为造夫妻墓,抓了好多炼器师和妖修前去,炼器师为她打造了一枚浴灵珠,可以让她和爱人曲霖真君共同吸收灵气和魔气。”   “这个传闻可信度高吗?为何没其他人知道?”卿云惊愕,没想到他会这么清楚。   云泯说:“参与建造夫妻墓的人都被燕引魔君杀了,只剩下一个曲霖真君同门的弟子,在魔君发狂杀人的时候逃了出去,最后去绀殿寺做了一个普通弟子。”   那就多半是真的了。   所以灵珠大概是给魔修吸收灵气修炼的。   魔珠,鬼珠,灵珠,这三个东西把魔族,鬼修,人族修士给结合在一起了。   是要让三个种族不分彼此共同生存?   “那会不会,当初也有炼器师逃了出去?”   她把夫妻墓中那截黑色锁链,闻月亭肩胛骨上的黑色锁链,还有神机门的护山大阵的相似之处,都说了出来。   云泯这下也跟着皱眉了。   “应当不会。当初去的炼器师不仅仅是神机门的。不过神机门护山大阵的机关,还有你所说的黑色锁链,大概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看向陆鹤禁和卿云,说:“不知你们听说过炼灵派,他们也是炼器师的一类,不过他们所用的材料基本都是灵兽,自带灵性和五行属性。   千万年前妖修还臣服在龙凤之下,龙族寿命太长,性·淫,曾和修士生下过一些半妖。那些炼灵师甚至大胆到抓龙族半妖炼器。   本来龙凤寿命长,不应该千万年就消失殆尽的。奈何龙族也有天敌,望天犼一族将龙族和半妖吞吃了大半,让炼灵师无龙族可用。   于是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望天犼一族身上,囚禁望天犼幼崽和半妖,抽骨炼器。后来炼灵师慢慢没有了,可是龙凤和望天犼也都消失在镜元洲上。”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想起了闻月亭。   云泯也就直视着卿云,直接说:“听闻望天犼和其半妖的脊骨,就是黑色的。”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师兄在   所以……闻月亭肩胛骨上洞穿的锁链,让他不停流血的锁链,其实是炼灵师用他的脊骨炼制的法器?   被自己的骨头炼制的法器贯穿,这未免有些太残忍。   她抿紧了唇,想起那双蓝幽幽的兽瞳,还有尖尖的猫耳。   气氛正是凝固的时候,卿云又庆幸似的笑了笑。   “云泯道友知晓的事情着实多,早知道我纠结思考了这么久的问题,在你这里瞬间就得到了答案,我肯定早就前去绀殿寺掳人了。”   云泯看她:“那倒不必,了解这些事情的人不只我一个人,只是你之前不曾把这些事共享出来而已。这件事关乎所有修士前途,不是道友你一个人的责任。”   她沉默了片刻。   随后深呼吸一下:“是我想得太艰难。或许这件事有了大家的参与,赢面并不低。”   说完直接问:“云泯道友可要加入?”   他没直接回答,捻了捻佛珠,忽然问卿云要一样东西。   “听闻你之前在伏灵山上得到了一枚玄镜石?”   不知道他突然问起这个是何意思,但她还是把储物袋里的玄镜石拿了出来。   墨色的石子儿,每一面都是光滑的镜面。   是镜子,在上面却看不到低头之人的面孔,里面空无一物,照不出任何东西。   云泯接过后,从自己的储物袋里也拿出了一枚玄镜石。   两枚放在一起,形状相差无几,也是同样的照不出任何东西。   “在大约五年前,绀殿寺第一次发现垂死的半魔,我在寺内水井中得到了这枚玄镜石。刚拿到的时候,可以看见镜面里有一道人的剪影。”   陆鹤禁似有所料:“是谁?”   “看不清面容,但是个女子。那剪影给我一种莫名心悸的感觉。”   卿云抿了抿唇角,说起自己看到过的剪影。   “我刚拿到这枚玄镜石的时候,也从上面看到了一道剪影,不过不是人,而是一把剑。”   一个女子,一把剑。   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卿云。   虽然还不知道玄镜石上出现这样的剪影说明了什么,但云泯所说莫名心悸的感觉,一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回到客栈,陆鹤禁叫住她。   “不要胡思乱想。最近不要单独行动,好好准备下一场比试。”   说到最后,看她紧锁眉头的样子,他又叹口气,低声道:“别担心,有师兄在。”   卿云这才看向他,略笑了下:“好。”   各自回房间后没多久,沈槐序来了。   来时神色不太自在,拿着临寒剑站在她面前,良久都不吭声。   最后试探着把临寒剑递给她,轻声祈求原谅。   “我昨日回去后想了想,我确实有些儿女情长不顾大局……你还愿意把你的秘密分享给我吗?”   卿云接过临寒剑,抚摸着剑鞘。   还愿意接剑,他偷偷松了口气。   “我在想,这件事告诉你到底合不合适。”卿云说。   “你是衍天宗大弟子,肩负着衍天宗的责任和希望,不出意外以后会成为衍天宗掌门。   而我的秘密是个漩涡,或许你会被连累,等不到当上掌门的那一天。也或许漩涡只是个假象,回归平静后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错的,你到时候就会成为衍天宗人人指责的大师兄。”   沈槐序偏头:“但这不是你为我做决定的原因啊。告诉我,我来做判断,应或不应,到时都是我的决定。”   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卿云有些意外。随后看着他不躲不闪的眼神,将告诉奕青的话重复了一遍告诉他。   “事情就是这样的,如今的情况是,最好谁都不要信,包括宗门长老和其他弟子。你怎么看?”   沈槐序有些失神。   “等等,我需要思考一下。”   信息量太大,猜想也太匪夷所思,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安静了半晌,他突然问:“如果照你这样说,我们衍天宗的长老也是有嫌疑的?”   这是最不想相信的事。   现在他们不是普通道侣了,而是一个清剑宗的小师姐,一个衍天宗的大弟子,在讨论着两个宗门的危机。   卿云直言不讳:“是,在确定之前,只要是化神期的,都有嫌疑。同样,门派里的某些弟子,也是有嫌疑的。”   沈槐序思绪乱七八糟的,忍不住来回走了两圈。   最后一吐气:“我知道了。”   “如何?”   “只能先渗透身边绝对可信的人对吧?”   她挑眉:“你愿意参与?相信我?”   “对,相信你,”他眼神清明,“不过不是因为道侣的关系,而是相信你这个人,相信陆鹤禁,相信云泯,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为这件事奔忙,总不可能全都大错特错。”   她看着他,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灵力快要耗尽,浑身是血,却还惦记着保护门下弟子,拼尽全力迎战赤蟒。   这时候他的眼神和那时有些相似,坚毅又决然。   不愧是衍天宗的弟子,从来恪守正派,从不惧怕责任。   卿云把临寒剑还给他,捏了下他的手腕,然后踮脚亲了他一下。   亲在脖颈上,那里曾经被她划出过一道血痕。   沈槐序瞬间红了脸,眼睛都被热气熏得有些润了,还只会匆忙偏开头,说什么“别亲了”。   卿云也没想多亲第二下,但她停下后,他表情似乎又有些遗憾。   随后自己反应过来自己不对劲,匆忙咳嗽两声,虚抱了抱她,随后就出了门。   脚步慌乱,耳后一片红。   卿云在后面轻笑出声。   过了两日,百宗大比进行到了第三轮抽牌。   经过前两轮的比试,筛选出来的胜出者数量已经只有二十来人。   这次之后胜出者折半,得出的人就是最后进入秘境比试的人选了。   所以这次很关键。   抽牌比试的人也很有可能撞上同门。   比如卿云,这次好死不死,抽中了陆鹤禁。   同门师兄妹对打,好多人都感兴趣,特别是这两师兄妹在别人嘴里总带点粉红气息。   除了他们,剩下的场次里也不乏备受关注的。   比如沈槐序和闻月亭。   再比如淳于策和江不辞。   卿云和陆鹤禁的场次在第二日,抽牌结束后,他们留在擂台边观战。   陆鹤禁笑道:“师妹明日可要手下留情。”   卿云也说:“该师兄手下留情才是……苏师妹,你在找什么?”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沈槐序对阵闻月亭   苏半夏在找安阳。   “安阳师兄去哪儿了?说好给我开点儿安眠丸的。”   卿云看她眼下青黑,疲惫不堪的样子,皱了下眉。   “你这是怎么了?”   林玉茹温声调笑:“莫不是观战太投入了,激动到休息不好?”   苏半夏摆摆手,死鱼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卿云。   “我最近心烦气躁的,打坐入定都静不下心来,睡觉吧,又睡不好,一觉醒来像是被人吸了精气一样。”   周嵊摇着折扇吓她:“莫不是中了什么毒,或是符箓,咒语之类的?这来的毒修,符箓师可不少。还有蛊师,就是养那种小虫子……”   “周嵊师兄你可别说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苏半夏缩了缩脖子,更要找安阳了。   “赶紧找安阳师兄给我看看病,是不是有问题。”   找来找去,都没看见队伍里有人。再一看缘水宫,得,降香也不在。   她摸着下巴说给大家听:“安阳师兄肯定是和缘水宫的降香道友约会去了。我就说,前两天还期期艾艾地问我女修会喜欢什么东西。”   卿云还有些惊讶:“他和降香道友已经发展这么快了吗?”   陆鹤禁笑她:“师妹,你知道约会是什么吗?”   卿云回头看他。   “自然知道。虽然师兄你不曾教过,但我不是傻子,多听两遍就知道了。”   感觉她马上要脱口而出两句名词解释了,苏半夏连忙错开。   “那个,其实说起来,他们那也不叫约会。应该叫……叫安阳师兄有预谋地邀请降香道友外出散步。”   卿云眨眼:“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周嵊笑得风流,“人家降香道友不是主动约会的,是被邀请出去的。哎,安阳好歹也是极有经验的人了,怎么如此久都还处在自己一个人高兴的阶段。”   苏半夏:“因为他的经验从没成功过。”   周嵊把折扇一收,在手里一拍:“对!总结得很不错。”   “什么不错?你们在说什么?”从队伍后面挤到前面来的安阳就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看他满脸红润,嘴角带笑,心满意足的劲儿,就知道这趟约会效果不错。   苏半夏哈哈干笑:“说你不仅炼丹技术好,悬壶济世的能力突出,性格还…还活泼,在众多女修面前非常吃香。”   安阳高傲地拍拍自己道服,做出一副“说得很对”的光荣样子。   “虽然都是事实,但还是要说一句,你别整天嘀嘀咕咕别人的道侣,有本事你自己去找一个。”   苏半夏:“……算了算了,不提这事。来来来,安阳师兄,我找你有点事。帮忙给开一瓶安眠丸呗。”   安阳先把她那鬼一样的脸色看了一遍:“你这什么情况?半夜在梦里和人比试呢?”   “谁知道呢!要不然也不会找你了。”   苏半夏拉着安阳去分催眠丸。两个人嘀嘀咕咕嘻嘻哈哈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畅,又羡慕。   陆鹤禁在旁边提醒她。   “沈槐序和闻月亭的比试要开始了。”   卿云立马回头看向擂台。   擂台上,沈槐序和闻月亭站上去后的第一时间,都看向了擂台下的卿云。   不要太明目张胆,引得观看区的所有弟子都盯着他们仨,嘴里念念有词的。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啊,清剑宗那个天生剑灵体,是衍天宗沈槐序的道侣。但是呢,九虚门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望天犼半妖闻月亭,也和她关系匪浅。   还有人看到过他从卿云房间里出来!   而且沈槐序看起来并不介意!   嚯,这可是人人都感兴趣的大八卦了。自古两男争一女的戏码都挺好看,更别说现在这两男一女身份还都这么高。   卿云没什么波动,和他们对视后,还有心情和周嵊他们押注。   周嵊问:“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一个可以被称为剑修标准的天之骄子,一个不容小觑的半妖,谁会更胜一筹?   卿云想了想:“闻月亭。”   陆鹤禁有些意外:“师妹不认为沈槐序会赢?”   他以为她会站在道侣那一边。   她摇摇头:“要论狠辣和狡诈,谁能比得过半妖呢?沈槐序不会把这当作生死之战,而闻月亭每一场都从不手下留情。”   她刚说完,就见擂台上的闻月亭把龙骨鞭换成了蛇形剑。   那冷幽幽的诡异剑身,看起来就是个凶残东西。   她还没见过那蛇形剑,轻轻咦了声。   陆鹤禁是见过的,见她疑惑,便说:“他的蛇形剑和蛇形杵,一旦刺中人,造成的伤害比裴渡的扶墨剑还重。而且用杵的人,不是至善至德,就是至凶至恶之徒。他如果全力以赴,沈槐序确实不敌。”   卿云像和自己信赖的人讨论孩子教育问题一样,点头说:   “看得出来。只是之前不曾见过他用法器。半妖的天赋高,修炼速度也快……成年速度也快,他轻而易举就突破金丹了。”   周嵊在旁边笑:“什么成年快,据说半妖成年后只要修为受损,都可能会变成孩童时期的样子。你当时找到他的时候,或许已经成年了也说不定。”   卿云:“……不会吧?他当初叫我姐姐。”   还叫过母亲。   真要是千年成年,那他岂不是比她大上几百岁?   周嵊啧啧两声:“他就是这样讨你欢心的?半妖果然狡诈。”   陆鹤禁也说:“当时三大宗门的弟子都被赤蟒缠得伤亡惨重,他却能从赤蟒身后安然无恙地跑出来找你,应当也不是什么没自保能力的小兽。”   越说,她越觉得,当初怯生生叫她母亲的人是一个高大男子了…这实在让她有些接受无能。   这时候在后面一直不出声的林玉仪突然说:“闻月亭想杀了沈槐序。”   卿云一凛,抬头看向擂台上。   正巧闻月亭举着蛇形剑,突破临寒剑的寒冰,刺中了沈槐序的肩头。   沈槐序立马就闷哼一声后退,蛇形剑脱离,他肩头上汩汩冒血。   拄着临寒剑,清俊面容上闪过痛楚,系着冰绫的右手抬起来抹了下嘴角的血。   抬手动作下,那冰绫有些明显,闻月亭看得清清楚楚。   他冷笑一声。   沈槐序重新站起来,临寒剑拔地冰封半个擂台,化冰霜为冰棱小剑,轰然斩向闻月亭。   这是也要下死手的意思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不如心疼心疼我吧,姐姐   这场比试可有看头了。   沈槐序和闻月亭都憋着股气,对着刚,丝毫不手软。   而疑似让他们憋气的人,正在擂台下面不改色地看看着。   安阳从后面挤上来,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嚯,好家伙,这精彩了。”   卿云回头:“苏师妹呢?”   说到这个,安阳还有点无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什么深夜男修吸干了,吃了安眠丸倒头就睡,差点倒在街上,丢人!”   周嵊惊诧:“你这安眠丸这么厉害?”   安阳抖擞起来:“那当然!我炼的丹,吃了都说好!如今我的美颜丹可是很受欢迎的。”   周嵊嗤笑。   卿云看他样子,不想是苏半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也就没再管了,继续看着擂台上。   沈槐序受了伤,但清俊的身影仍旧平稳,操控着临寒剑腾空,在半空中和闻月亭的蛇形剑不断碰撞刮蹭。   随后他飞身接剑,顺势挥出,冰寒之气迅速蔓延,闻月亭一时不察,手背上被划伤了一道口子。   随后蛇形剑被掷出,盘旋着在沈槐序身边绕了一圈,闻月亭闪身上前,稳稳接住剑柄直接在沈槐序手腕上割了一下。   沈槐序迅速闪开。   两人身形移动都极快,只有剑刃相撞的声音最为清晰。   过了良久,两个人分开。   沈槐序的临寒剑划破了闻月亭的道服,在胸口手臂上留下伤口。   而闻月亭的蛇形剑刺中了沈槐序的肩头,血立马就洇出来了。   短暂平复,接着两人又很快缠斗在一起。   卿云很仔细地看着他们各自的一招一式。   发现闻月亭的有些招式和她很像,特别是操控着剑往下钉的动作,和她几乎一样。   而沈槐序,每次收剑至身边,最后的挽剑动作也很熟悉。   陆鹤禁也看出来了,直接说:“沈槐序的收剑动作,和你一样。”   而且她刚好用过临寒剑,如今看着沈槐序那动作,有种两个人的身影在重叠的幻象。   她有些意外:“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   陆鹤禁:“刚进宗门的时候,你手腕无力,总是拿不住剑,手腕酸痛,所以每次收剑都要转一转,后来就成习惯了。”   卿云心不在焉地点头:“师兄记得真清楚。”   陆鹤禁垂眸。   擂台上的缠斗又进行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以闻月亭胜告终。   他站在擂台上,视线第一时间就去找台下的卿云。   让欢呼着的九虚门弟子很无语。   书离:“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九虚门的人?”   淳于策阴测测地笑:“恐怕是不记得了。他最近晚上可一直都不在。”   书离摇摇头:“真是,望天犼的半妖如此接近人族修士的?儿女情长只知情爱。”   淳于策这时候幸灾乐祸抬抬下巴:“可惜,人家都没理他的。”   书离抬头一看,乐了。   还真是,闻月亭第一时间去找卿云,卿云却直接去找了沈槐序,给他塞了丹药。   再回看闻月亭,脸沉得跟死水一样。   这场比试结束,后面没有想看的了,卿云和陆鹤禁一起回了客栈。   回去没多久,闻月亭又化作小兽钻了进来。   进去后对上卿云冷淡的眼神,乖乖恢复人形,蹲在床榻边上望着她。   “姐姐。”   卿云坐在上面,皱眉看着他。   “你今天为何要刁钻伤他?后面还有比试,在今天就两败俱伤,对后面的比试毫无益处。”   闻月亭乖巧无辜:“可是比试总有输赢,我们实力相差不多,打起来自然会两败俱伤。还是姐姐你希望我输给他?”   “自然不是,”她警告他一眼,“你明明是下了死手。我记得我教过你,不可在这种切磋比试中下死手。”   “可是九虚门教给我的就是这样。既然可以赢,为什么不能场场赢?”   卿云噎住。   闻月亭这时候往她腿边靠了些,尾巴又偷偷冒了出来,卷上她的腿。   “姐姐,别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痴缠求饶倒是手到擒来,”她态度软化了些,“站好,尾巴拿开。”   闻月亭松开尾巴,又状似不经意地说:“不过也可以看出来,沈槐序容易被激怒,又偏偏下不了死手,这种人没什么好结果,也做不好一个道侣,或许连保护你也做不好。”   卿云:“我不需要谁保护。你又怎知这样的性格做不好道侣?”   闻月亭说出自己听来的道理:“做人道侣,不是应该有与所有人为敌的能力和决心吗?他都没有。”   “胡说。”   他挑眉:“本来就是。如果我是姐姐的道侣,我就算伤重变回原形了,光靠牙齿咬断别人的喉咙,也不会让人靠近你。”   卿云轻飘飘扫他一眼:“妄言。好了,我问一件事。”   他得寸进尺靠在她腿上,问:“什么事?”   “你……”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问出来,“初见你时,洞穿肩胛骨的那根黑色锁链,是依附你血肉的法器?”   闻月亭眼皮轻颤了一下,趴伏在她腿上,脸颊贴在腰间岫玉玉佩旁。   片刻后他闷声说:“是,炼灵师抽了脊骨炼制的,一旦离体太久,身体就会变得虚弱。”   说完又仰头笑着看她:“姐姐要吗?我可以抽出来给姐姐玩。”   她当然是蹙眉摇头。   “那当初你还任由它裸露在体外?”   闻月亭痴迷地看着她,目光幽幽。   “那也算一种自救方式。姐姐最后不就救了我吗?”   她叹口气。   “所以你当初成年了?为何还叫我母亲…”   “姐姐!”他那双蓝幽幽的兽瞳瞪大了,急忙截下她后面的话。   然后咬着牙解释:“那是我昏了头了!”   谁知道后面会是这种关系,否则他当初肯定不会叫出那个称呼!   他有些跳脚,卿云看他急切又尴尬地表情,聪明地略过这个问题。   然后她说要去看看沈槐序。   可是闻月亭把她拦了下来。   “不用去看,他受伤不严重,衍天宗那边已经有医修在治疗了。你不如心疼心疼我吧姐姐,他在我身上划破了好多伤口。”   “哪里有很多?而且都是小伤口,哪里需要看?”   闻月亭头顶的耳朵下趴,尾巴也自己卷起来了。   “有伤口就会痛,你都不会关心我。”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与师兄一战   ------------ 最后卿云把人赶了出去。 不过她还是没去成衍天宗队伍里,因为沈槐序早早给她传了信,说没有大碍,不用过去看他。 既然他都说不用了,卿云就真没去找他。 第二天,才看到他脸色苍白地来看她的比试。 这次是她和陆鹤禁比试。 观看区早早有人守好了位置,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热闹得很。 卿云和陆鹤禁同步上了擂台。 她用的是普通灵剑,对上陆鹤禁的涤清剑胜算不高。 "师兄,请指教。 陆鹤禁拔剑: "师妹, 请指教。 ”这长相才是最匹配嘛,看得人眼睛都不想转开了。” 安阳在下面唧唧歪歪。 周嵊的场次也在今天,他摸着手心里的浮世珠,嘲笑他一句: "看卿 云看得眼睛都转不开了?降香道 友,听见了吗?” 安阳- -哆嗦,下意识挺直腰背,回头一一看。 根本没有降香! 他咬牙:”周嵊你是不是闲得慌? !少来破坏我姻缘!” “那你尽快努把力,”周嵊摇着折扇, ”给我们清剑宗再添一 位建设宗| J的人。 两个人呛嘴一-阵, 站在后面的林玉茹突然问安阳。 “平常苏师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怎么今日没见她?小师姐和大师兄的比试,她应该很想看才对。 说起苏半夏,安阳啧了声:“不知道 是不是我那安眠丸效果太好,早晨怎么叫她也叫不醒, 我还以为她出事了。结果让人进去一看,睡得跟头猪似的,不省人事。” 林玉仪眼带鄙夷,但并不吭声。 旁边的梅蕊还笑说: ”怎么如今问起苏师妹的动向,都是询问安阳师兄和小师姐了?她可是百炼峰的弟 子,裴渡,你身为师兄没想说点什么?” 裴渡抱着扶墨剑,看着擂台上的比试正看得起劲。 闻言头也不回说:“她是百炼峰的弟子, 但百炼峰并没有拴住她。” 安阳:”那也要你栓得... .豁哟, 万剑归宗啊,精彩精彩。 简单议论了两句擂台上如火如荼的比试,他们又继续刚刚的话题。 林玉茹: ”苏师妹得大师兄教导时,板正严肃,如今小师姐- -回来,她总算又解放了天性。” 梅蕊:”是, 听说弟子们偶尔还遗憾,那个守在排行榜碑旁边砸灵石的冤大头不见了。” 安阳仰头大笑:“真是够好笑的, 回去我就把这事儿告诉她! 说曹操曹操到。 苏半夏从后面挤上前来。 衣冠不整,脸色煞白,慌里慌张,鞋都没穿好,期间挤过来时撞到人了,也神情恍惚地说不清楚对不起 三个字。 安阳因为和梅蕊他们说话,是背对擂台,正对着观看区的。 所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苏半夏的不对劲。 她踉跄着挤出来,安阳"我靠”一声,连忙接住她。 "没事吧你?知道自己睡晚了,急着要看她们俩的比试,但也不用这一 么急吧?” 苏半夏大口喘气,扶着他的胳膊使劲摇头。 周嵊看出了不对,把折扇收了,示意梅蕊裴渡他们把旁边挡一-挡。 然后把苏半夏扶着站正了,低声问: "怎么了? ” ”....我做了.个梦... 安阳: ...是不是有点毛病了?做个梦怎么了?梦到卿云这场输了?” 她还是急促摇头,随后嘴唇颤抖着说:“我要等小师姐比试结束, 我先告诉她,很重要。” 这反应属实有点过激。 安阳眸光- -闪,笑着挠头:“我的安眠丸效果这么突出? 岂不是我又多了一块活招牌? 嘻嘻哈哈两句,他扶着苏半夏蹲在地上,等待擂台上的比试结束。 其他门派的人还在为卿云的万剑归宗大场面议论不止,满脸震惊地看着擂台上的两人。 同门]相比,居然还要拿出真正实力。 不过卿云没有用神通里的”他剑反噬”,如果用了, 涤清剑背主,陆鹤禁抵挡不住。 这一场比之前选拔赛里的点到即止可精彩多了,两个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次, 直至最后陆鹤禁的涤清剑 横在她颈侧。 卿云脸上却还带着笑: "师兄, 实力又精进了不少。” 陆鹤禁收剑,摇摇头: "你啊, 根本就没用出全力。” 下面有人惊呼。 "这就输了?卿云输了? "陆鹤禁赢了!我赌的陆鹤禁!他们师兄妹肯定不会下死手,你们还望着卿云用那神通呢?” ”啊!我押的卿云!我的灵石!” "卿云放水了!她的剑普普通通,又没用神通!” 跳脚的狂呼的都有。 卿云和陆鹤禁并排下了擂台,原本神情还很放松,刚下去却被苏半夏一把抱住了。 ”苏师妹,...... "小师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苏半夏低声快速道,"很紧急! 我们回客栈吧?” 卿云蹙眉,拉开她,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片刻后点点头。 陆鹤禁察觉不对劲,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安阳和周嵊。 然后几个人一一起离开了。 回到客栈后,苏半夏强烈要求其他人不准进,还要卿云布结界。 布好结界,卿云审视一般看着她: "这 下可以说了吗?” 苏半夏心跳很快,紧攥着手指,神情恍惚,说起自己做的那个梦。 她从穿越进来就认为,自己的身份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普通的。 按照她看过的穿越文,穿越女- 般都是有某种使命的, 或者受天道青睐进来改变剧情啥的。 总之有特权,比如摔倒发现极品法宝,受伤收获极品美男,打斗时发挥超常实力眨眼干倒一片。 可是待了几年了,她一直都没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除了在生死之际比别人幸运点。 就在她都认命了,抱大腿混日子的时候,天道的启示来了。 她梦见了一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叫袁漓的女修。 大概的事情就是袁漓背叛宗门门陷入魔道,其实是个卧底。在卧底的数十年中,发现了镜元洲上的各 种不对劲。 后来艰难配合其他正派弟子,在道魔大战中逼退了魔族,救下正派,重新约定了千年和平的协议。顺便 还和散修江不辞来了番虐恋情深。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个故事里,出力最多的天才卿云只是个炮灰,会死在这次的大战中。 第一百八十章 我是写进必死名单里的第一个人   卿云完全怔愣住。   她打断苏半夏的激动声音,问:“你知道袁漓是谁吗?”   “我知道!她的身份是清剑宗百炼峰大师……”说到一半,苏半夏瞪大眼睛,喃喃道,“那……那不就是我的直系师姐吗?”   “是,你之前应该没见过她,也很少有人提起她。”   可是苏半夏却能直接梦见袁漓。   所以这个梦里即便不是真的,也不能完全不信。   她紧抿着嘴,沉思片刻后,低声说:“继续说说,梦里还有什么事?道魔大战在什么时候发生?”   苏半夏声音有点抖:“在百宗大比后,但那是群战的时候,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还有,还有………”   她声音哽咽,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大师兄断臂,神机门和问丹门覆灭,合欢宗半数战死,逍遥派全部战死,周嵊师兄神魂崩溃,闻月亭肉身镇守魔门,绀殿寺云泯以身饲魔镇平魔渊……”   卿云平静问:“我是怎么死的?”   “……召万剑荡平青野渡魔族,神识化剑冢,永世镇守。”   “还好,”卿云除了一开始的惊诧,后面已经没什么波动,“能叫得上名字的人都为这镜元洲付出了代价,我也应当是这样的,这没什么,人都有一死。”   “可是,可是……”苏半夏眼睛里全是泪,“不该是这样的。”   她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习惯了和清剑宗的弟子一起出任务,习惯了和卿云待在一起行走在这偌大的镜元洲,和其他宗门的人聊天说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很喜欢的,不该只是一个悲剧故事。   有穿越女的故事不都应该是穿越女这方大获全胜,全员幸存的吗?   卿云低声叫她:“苏师妹,没有该不该。天道在自救,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候,总有人要以身犯险,也总有人会是伤亡的那一方。”   “不对,这不对,”苏半夏连忙摇头,“不对的,这应该只是原来的故事!”   “什么意思?原来的故事可以改变?”   苏半夏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藤蔓,眼睛发亮,破涕为笑:“对对对!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在这个故事的结局,也是死!可是我改变了前面的一些小剧情,说不定后面不会再发生这些事。”   她有些神神叨叨的,卿云抓住重点问:   “改变了什么剧情?”   “梦里的我是缠着裴渡的,还有周…周师兄,后来和袁漓发生了争执,所以在大战里变成了第一批死的弟子。可是现实中的我并没有啊!”   她很激动,看得出来对必死结局的改变让她持乐观态度。   可是卿云不这么认为。   “那重大事情的走向有改变吗?你的结局或许会不一样,但道魔大战会停止发生吗?”   苏半夏愣住。   她继续平静道:“只要道魔大战会发生,你刚才所说的结局就留不会变,因为我们会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那……那不能不冲在最前面吗,不是有男女主角吗…袁漓她……”   “苏半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清剑宗弟子,背负着匡扶正义斩妖除魔的责任!”   卿云一挥袖,大声呵斥她。   “如你所说,神机门,问丹门,逍遥派覆灭,连合欢宗,九虚门到了那时候都前仆后继对敌,你却想着退缩?!这镜元洲不是一个人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守护脚下这片土地是我们必须做到的事!”   苏半夏跌坐在地上。   结界之外,陆鹤禁只能看见卿云指着跌坐在地上的苏半夏质问的样子。   这已经很不正常了。   卿云对苏半夏少有这种强硬的态度。   结界里。   苏半夏捂着脸哽咽。   “可是小师姐,我不想要你死。我们能不能……能不能现在就想想办法,阻止这次道魔大战的发生?阻止不了的话,推迟总可以吧?!”   “恐怕来不及了,百年前就早有人布下了棋局,我们已经跟着走到了最后一步,没有回天之力了。”   她梦里道魔大战的结局如此惨烈,也不仅仅是魔族强盛的原因,更多的,恐怕是道修里有奸细背叛。   更甚者,这场道魔大战,本就是道修里最强的那几个人一手导致的。   为了什么?   看结局就知道了,那么多的顶尖弟子葬身,多个门派覆灭,几乎所有宗门弟子都折损过半。   有什么办法是比道魔大战更能一次性清除威胁的呢?   那些修炼到顶峰的人都疯了!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地位不会受到威胁!   卿云深呼吸,垂眸看着慌乱无措的苏半夏,放轻声音说:   “苏师妹,既知结局也无用,我们早已经无力改变,只能顺着这样走下去。如今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你的结局,你为自己打算吧。”   苏半夏疯狂摇头:“知道必死也要冲上去吗小师姐?!总归这场大战会结束的,道修是胜利方!”   “从周师弟被我害死之后你就应该知道,”卿云抬脚往外走,声音冷硬,“他们针对的一直都是我,不管这场大战会死多少弟子,我都是写进必死名单上的第一个人。”   话说完,她挥手解开结界,越过陆鹤禁他们,很快走出客栈。   里面的人嚎啕大哭,外面的人行走匆忙,安阳他们无措地愣在原地。   知道必死结局,却无力改变,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是一种什么感受?   卿云毫无目的地行走在青州城中,和无数的人摩肩接踵一一路过。   天地好像成了一副不动的名画,她是中间唯一还活着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累了,随便找了个街边的小摊铺坐下。   摊铺是卖点心的,做成花一样的形状,各种颜色都有,散发着香气。   但并不算多受欢迎。   她叫了一碟樱花点心,低头看着,并不吃。不知道是不是用了辟谷丹的原因,她总觉得嗓子眼很堵,应当是吃不下这种干巴巴的点心的。   过了会儿,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陆鹤禁站在她面前,低声叫她:“师妹。”   卿云第一次很认真,很仔细地打量她师兄的面貌,以一个普通女修的角度。   确实好看极了,长身玉立,雅正风姿,当得起一句“天外谪仙”。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师兄断臂后会是什么样子。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分手   应当也是好看的。   只是断臂多少会影响到使用涤清剑,或许他之后都不会有如今这种风姿焕发的样子,也不会再受到如此多女修的追捧。   如果清剑宗没有了她,弟子折损过半,他一个当大师兄的,恐怕挺难的。   “师兄,”她浅浅笑,“我记得你会左手剑?”   陆鹤禁点点头:“左右手都练过。怎么了?”   “没什么,师兄好厉害。”   陆鹤禁垂眸温和笑笑。   “刚才苏师妹说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不,”她摇头,“我没生气。不过确实斥责了她两句。”   他放下涤清剑,坐在对面:“所以不肯告诉我到底说了什么?”   卿云还是摇头:“我觉得没必要。师兄,说点其他的吧,你觉得我去和沈槐序说,解除道侣关系如何?”   陆鹤禁一愣:“为何?”   “我不喜欢儿女情长,当初答应也是鬼迷心窍任性而为。”   他沉吟片刻:“这个我没办法给你建议。只要你想清楚了,我都站在你这边。”   “好。”她捏起一块点心,掰开一点点,慢慢咽下。   两个人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卿云没回客栈,去找了沈槐序。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衍天宗弟子的面主动找他。   沈槐序看起来有些惊讶,刚进房间,吴问良就在外面替他们关上了门。   “别介意,吴师兄就是喜欢开玩笑。”他红着耳朵说。   卿云“嗯”一声,没法院多说没用的,直接道:“有件事通知你一声。”   然后把那支发簪,手腕上的冰绫,都摘下来放在桌上,推还给了他。   沈槐序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什么意思?”   她目光不闪不躲:“事情到了最后时刻,我不喜欢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耳朵上的红转移到了眼眶,沈槐序抓着发簪,姿态狼狈。   “你总是这样……”   “沈槐序,你听过说周郁林的事吗?”   沈槐序别开脸,自嘲道:“怎么能没听过,在他出事之前,这镜元洲上到处都是你们影形不离的消息。”   “既然听过,那你应该从我告诉你的事里能看得出来——离我远点才能保命。”   他猛地转头看着她,松开发簪握住她的手,急切询问: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和我分开?那我不同意!每个人都要面对危险,我有能力自保,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保护你!仅仅是这点问题,还不能恐吓……”   “不是。”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他的手拉开。   “你是衍天宗大弟子,我希望你安全,但如果你自寻死路,我也不会阻拦。如今说这番话,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不欢喜儿女情长,不喜欢儿女情长的你。”   “你问我道侣意味着什么,想要在师兄和闻月亭之间拥有更优先的权力和地位。那我今天告诉你——”   “你比不上和我朝夕相处的师兄,也比不过和我相依为命的闻月亭。如果是这样的道侣关系,我想你也没办法接受,那我为你选择好退路,我不需要道侣了。听清楚了吗?”   沈槐序脸色惨白,眼眶发红,被挣开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卿云……你为什……为什么要这样……”   卿云最后定定地看他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说完径直出了房门,无视外面假装路过的吴问良等人,目不斜视地回了客栈。   吴问良几人看着房间里脸色难看的沈槐序,嗫嚅两下,没敢说话。   后面,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了。   卿云和沈槐序形同陌路,不再是道侣了。   原因?   谁知道呢!   或许是两人闹崩了吵架了,也或许是卿云有了其他选择?   为什么不说是沈槐序有了其他选择?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沈槐序看起来才像个受了情伤的人。   沉默不语,没了表情,一改之前天天跨过街市去寻卿云闲逛的习惯,接连两日没出门。   而卿云呢,照常进出,甚至还和九虚门的闻月亭单独相处过两次。   直到两日之后,第四场比试开始。   这次比试人数已经很少,各自抽牌比试后,筛选出了最后十名优胜者。   清剑宗的陆鹤禁,卿云,周嵊,衍天宗沈槐序,落云宗祝余,神机门商陆,九虚门闻月亭,淳于策,绀殿寺云泯,缘水宫蔻兰仙子。   擂台上,卿云和沈槐序中间就隔着陆鹤禁和周嵊两个人。   擂台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俩看,讨论得很是热闹。   这种大型八卦,可够他们议论上小半年了。   卿云面不改色,只静静听着面前几位长老的话。   “最后一场将在秘境中进行,你们十人会被传送到秘境里不同的地方,经过一个月的试炼后得到不同的积分和各种法宝。”   “积分可以抢夺,最后以积分最高的前三人为胜,这三人可以额外获得奖励,其他人没有额外奖励,但可以拥有在秘境中获得的一切东西。”   “规则就是这样,现在开启秘境,各位做好准备!”   几位长老合力开启秘境,闪着白光的入口就在眼前。   卿云看了眼擂台下一直望着她的苏半夏,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飞身进入秘境。   十人进去后,白光和入口同时消失。   观看区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一个月后这场最终比试才结束,他们如今有一月的时间畅游青州。   清剑宗的弟子也准备撤,这次宗门有三个人进入了前十,这是很让人与有荣焉的事,大家边走边讨论着。   苏半夏站在原地,看着裴渡他们转身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   安阳发觉她迟迟没跟上来,回头叫她:“苏师妹,你干嘛呢?走啊。”   她从那天之后就是苍白恍惚的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   安阳叹口气,正要拉她,她突然开口叫住了裴渡他们。   “裴渡师兄,凌殊师兄,林师姐,梅蕊师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秘境。   卿云落在了一条河里。   河水缓慢吞噬着她身体里的灵力,她挣扎着爬上岸,缓了好一阵才恢复力气,站起来观察周围。   一望无垠的平地,除了这条河和她自己,世间空无一物。   她握紧了手中的软鞭,朝着前方走去。走了好久,回头一看,身后还是那条河。   她的位置没变过。   ------------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什么师兄只能是师兄?   卿云原地坐下。   然后把阵法盘拿出来。   不过没什么作用。   她双指在眼前一划,眼神清明地看向四周,仍旧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不是阵法,也不是幻境?   没可能。   试过几种办法后,她干脆御剑飞行,准备试试看这里到底有多宽阔。   在半空中不知道飞行多久后,灰蒙蒙的,一望无垠的天际开始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飞近了一看,居然是一片石林。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剑陡然一降,她跌落在石林之外。   这地方不能御剑?   她收好剑,小心地走进石林里。   形状各异的高大石像组成了迷宫,刚进去,身后的石像就开始移动,把路口封住,前面的石像则像是在被拉开,露出一条路来。   她放平呼吸,手按在软鞭上,轻手轻脚走进那条路。   一直走,周围的石像就一直移动,毫无规律。她一停下,石像也跟着停下,那些粗糙的青面獠牙的石像,看起来让人很压抑。   就这样走走停停,观察了一阵,面前的石像再次移动过后,出现了不一样的路。   卿云看着面前的青石板路,再后知后觉抬头看,天居然瞬间黑了。   而自己手上拿的不再是软鞭,而是一个灯笼。   进入幻境了?   她迟疑着走上去,沿着唯一的路走近一处烟雾缭绕的地方,灯笼里微缩的光照出水雾下的场景。   那是一个玉石堆砌的浴池,里面泡着一个穿白衣的男人。热气蒸腾着,让男人全身都有些泛红,那玉冠之下,打湿的白金道服贴着身体,让他沉重喘息时胸膛起伏弧度十分明显。   是师兄。   她下意识再走近两步。   陆鹤禁的脸上泛着红晕,仰头靠在浴池边上,喉咙吞咽时唇边逸出点喘声。   姝色昳丽,形容性感,睁眼时带着水汽的眸子让人心悸。   周身蒸腾的热气仿佛直接扑到了她脸上。   不就是三大绝色之首,实在太会蛊惑人心。   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逐渐用力。   “冒充我师兄?不自量力。”   师兄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的,不会这样狼狈,更不会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   手掌下的脖颈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很柔软,如果她用力,这根脖子立马就能被折断。   可是意想之中的挣扎没有发生,“陆鹤禁”就那样看着她,带着师兄一贯的浅浅笑意,毫无反抗之意。   然后他居然很温柔地开口叫她:“卿云,你要杀了我吗?”   她有些怔愣,皱着眉质问:“你不是师兄,你是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不是师兄?”   “师兄不会这样看我,也不会这样叫我名字。装也装得像一点。”   “陆鹤禁”摇头,湿淋淋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搭上她的手腕。   “我从前就是这样握着你的手教你练剑的,你很依赖我。”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下,她的手腕显得纤细脆弱。   她曾经就回想过,自己对于之前平平无奇的枯燥生活并没有多深的记忆了,记不得他所说的从前。   可是他语气很是怀念,轻轻地说着,好像在替师兄把想说的话一次性说给她听。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一个说一个听。   “你小时候就不太爱说话,冷冷清清一个人,但教了你一段时间后,你会朝我要奖励了。”   “奖励就是些小玩意儿,不值钱,可是你很开心,拉着我的手说下次会做得更好。”   “为了做得更好,你有时候练剑会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我抱你去灵泉里泡着,你还拉着我不让我走。”   “你要躺在我怀里,我控制不住,亲了你一下,而后慌忙逃走。”   卿云面露惊愕。   他继续说着:“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以后几百年的生活了,可是你身怀神通,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师父告诉我,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半剑峰,待在我身边。”   “我有预料,从你频繁去百炼泉开始。但我没想到,也不敢去想,你会和其他女修一样,和不同的男修接触,和他们结为道侣。”   “我嫉妒,愤恨,怨憎,恨你说师兄只是师兄,恨他们抢走了你。恨我是清剑宗的大师兄,恨我是陆鹤禁,而不是周郁林,可以日日跟在你身边,得你的情得你的怀念。”   卿云仓皇松开手,跌坐在一旁。   “陆鹤禁”却发了狠,手揽在她腰上,一把将她拽进了水中,和他紧贴着,四目相对。   “师兄为何只能是师兄?我也可以做你的道侣,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喜爱你,为何你从不曾给我多一眼的关注?!”   卿云只恍惚了一瞬,随后掐住他脖子,冷着脸挣脱他的束缚。   “不准诋毁我师兄!他才不会这样!”   有了怨憎嫉妒,那不就是有了心魔?陆鹤禁怎么能有心魔?   “陆鹤禁”任由她宰割,手却趁机掐上了她的腰,按住她后腰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师兄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运转灵力却发现灵力受到了禁锢。   仅凭两人力气,她推不开这个“陆鹤禁”的桎梏。   情急之下,她直接调动神识,手中握剑直接捅在他腹部。   “陆鹤禁”吃痛一声,却仍旧没有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随后像是被惹怒了一样,开始胡乱亲吻她。   按住她后颈不让她逃开,根本不管腹部插着的剑越刺越深。   卿云哪里见过这样的陆鹤禁,全力挣扎着,抽出剑来再刺中他的胸口。   他这才松开她,两个人满嘴的血,“陆鹤禁”嘴角破了,血色挂在下巴上,更显得那张脸潋滟生辉。   “如果你忍受不了这样的师兄,那就杀了我。”他沙哑着声音说。   “你以为我不敢?”   卿云抹去嘴角的血,握住剑柄,把剑再往他胸口送进去几寸。   他痛苦地喘息,逐渐支撑不住,仰头靠在浴池边缘,慢慢滑了下去。   直至整个人都没进浴池里,血染红了这一片水。   卿云冷眼看着,握剑的手攥得紧紧的,手指发白。   这不是师兄,她不停告诉自己。   白金道服的俊美男子沉入水底,水面逐渐平静下来。   卿云还没松一口气,水面下的他突然睁开眼,一只手破水而出抓住了她,将她狠狠地拽进水里!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压抑黑化陆鹤禁,病态放肆闻月亭   两个人在血色里相拥,水底的挣扎被禁锢住,唇角相贴。   道服在水中漂浮,混乱地遮挡住水下风光。   “陆鹤禁”不复风光霁月的模样,他眼神阴郁又哀伤,抱住她亲吻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所以用尽了全部力气,就算窒息也不想松开。   “哗!”   两个人冒出水面,“陆鹤禁”将她压在浴池边上,不顾自己的伤口,急切地寻找她的味道。   卿云没再反抗。   她的师兄就算走火入魔了也不可能这样不顾她的感受,那可是和她对视一眼都要偏过头去的人。   良久之后,“陆鹤禁”倒在她身上。   身下水波晃动。   卿云拔出剑,伸手绕到他背后,双手握剑,缓慢捅进他后背,在即将穿透他的身体,刺进自己体内的时候。   “陆鹤禁”死在了她怀里。   很快变成星光,星星点点消失在她怀里。   浴池消失不见,朦胧的灯笼消失不见,来时的青石板路也消失不见。   她缓慢闭眼,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石像移动后的开阔道路上,手上拿着剑。   她彻底松口气,确实只是幻境没错。   不过这幻境实在太虚假,将师兄扮作那样一个样子,根本不真实。   卿云继续往前走。   石像仍旧在不停移动,过了一会儿,面前又出现另一条路。   和刚才一样,抬眼望去不再是石林之内,路面变成了淙淙小溪。   她这次没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淙淙小溪这个景象她很熟悉,是当初被闻月亭救下后养伤的那个山洞外。   没有人世纷争的安静林间,溪流缓慢流淌,这儿的时间都仿佛比外面过得慢。   后面突然有人叫她。   “姐姐。”   回过头去,身后的场景突然变成了从前住过的废旧老房子里。   灯火照亮了闻月亭那双蓝幽幽的兽瞳,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床榻上,需要仰头去看他的表情。   “姐姐,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他紧张地看着她,拽住她的手却还轻轻柔柔揉捏着她手腕。   显然是认错态度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诚恳。   “你哪里做错了?”她问。   问完,余光就看见他衣摆下还沾着血,龙骨鞭和蛇形剑捧在地上,血淋淋的。   “你杀了人?”她紧缩眉头,第一反应是训斥两句,“杀了谁?怎么不把东西清洗干净?”   闻月亭跪坐在她脚边,脑袋贴在她手心里,闻言像戏耍似的笑笑。   “还有谁啊,自然是要抢走姐姐的人。你认不出来了吗?喏,临寒剑,听云剑,涤清剑,听闻姐姐还与那绀殿寺的佛子有过一段?我再去杀了云泯如何?”   卿云猛地低头去看。   龙骨鞭旁边,确实有三把剑,都很眼熟。   那听云剑上甚至糊满了血。   她一把甩开闻月亭的手,走过去两步,蹲下去首先捡起涤清剑。   可是还没再去拿临寒剑,闻月亭就从她身后覆上来,下巴枕在她颈窝里,把她压得往下跪倒。   “姐姐急什么?人都死了,剑都是你的……还是说你只是舍不得他们?”   说到最后一句话,刚才还欣喜懒洋洋的语气,突然低哑到极致,含着冷漠和阴鸷。   他的手扣住她后颈,让她扭过头来看着他。   “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怪我杀了他们?你是不是喜欢他们比喜欢我更多?”   她没回答,想怒斥他两句大逆不道都没机会。   他像是陷入了魔怔,自言自语很快接了下去:“可是我没办法,你和沈槐序做道侣,念念不忘周郁林,依赖袒护陆鹤禁,唯独对我,总是训斥居多,没几个好脸色。”   “明明我们才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我用我的命救了你,我们之间有因果关系,我们曾经同榻而眠那么多日日夜夜!”   “放肆!胡言乱语!”卿云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偏过头去。   收回去的手紧紧捏着,她下意识看向他被打出红印子的脸颊。   闻月亭舌尖顶了顶腮帮,转回头来,嗤笑一声:   “胡言乱语?我哪句话是胡言乱语?同榻而眠?姐姐你不知道吗?你每天晚上都睡在我怀里,我舔舐过你的嘴角,脖颈,锁骨,手腕,脚踝也不曾放过。”   他每说一句,卿云就被那种教子不严闯下祸事的荒唐感包围一点,到最后气得手都在发抖。   闻月亭却又覆了上来,从她后背拥着她,双手按住了她想要挣扎的动作,炙热呼吸就洒在耳边。   “姐姐,”他似乎有些兴奋,呼吸都急促了点,“你从他们身上能得到什么呢?全都是没用的东西,需要你保护,需要你报仇,只有我才是和姐姐最般配的人。”   “陆鹤禁有清剑宗要维护,沈槐序有衍天宗要考虑,周郁林倒是事事以你为先,可是他太弱,不说救你连不给你拖后腿都做不到。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需要考虑,我从内到外都是姐姐一个人的。”   “只要你需要,只要我有,我什么都能献给你。我的血肉,我的脊骨,我的性命,只要我没死透,就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你可以扒开我的血肉看看,每一根经脉都写着你的名字,每一寸皮肤都是姐姐的。如果有人要从我手里抢走你,就该是这个下场,我舍弃这一身天赋,修为,躯壳,也要追杀到底。”   他越说越兴奋,尾音都带上了病态的笑,抱住她的手越发收紧。   有什么濡湿的东西贴在了她耳下的肌肤。   卿云之前还在想着,这个石林幻境到底想表达什么,轮番出现她身边的人,会是为了告诉她什么。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拿软鞭抽他一顿。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她推开闻月亭,抽出软鞭“啪”的一声抽打在他身上。   他并不阻止,俯下头承受着。   等她抽打两次,背后都被抽出血痕来了,他还能笑着拉住她的手,脸颊在她手腕上磨蹭。   “姐姐,你摸摸我,我好疼。”   说着蓬松的尾巴变了出来,尾巴尖小心翼翼卷上她的腰。   卿云沉默,看他讨好一阵,再抬头时,那兽瞳里居然盈满了眼泪。   他边掉着眼泪边祈求抚摸:“姐姐,我错了,你摸摸我。”   卿云头痛到恨不得倒头睡过去。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姐姐,别用别人的剑杀我   可是他哭得那样可怜。   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留住她才不小心错手杀了人,好像他也很惶恐。   卿云伸手掐住他下巴,用力摁在下颌骨,让他没办法再继续说话。   他一点不怕,甚至还顺从着张开了嘴,兴奋地舔了下嘴角。   “狡诈难驯,闻月亭,我曾教导你不可滥杀无辜心狠手辣,如今你一个字都没照做。”   “还记得我救你回清剑宗时,我对着我师父说过的话吗?我们有因果,纵然不知道那‘果’会应验到哪里,但我想总不会是姻缘上。我从来都把你当作需要教导的徒弟看待。”   “嘭!”   闻月亭说不了话,尾巴却暴怒一般将房内桌椅茶杯全都打碎。   他以仰望者的姿态,发着掌控者的脾气。   卿云加重力道,将他下巴抬高。   “还敢发脾气?”   随后甩手松开他,抽出了软鞭。   闻月亭被甩在地上,看着她,呵呵发笑。   “什么徒弟?没行过礼敬过茶,我们是哪门子的师徒?!”   说罢又睁大那双兽瞳,露出阴鸷的笑:   “而且就算是师徒也没关系,我同样敢对你下手,同样敢杀光你身边的所有人!乱了伦常又怎样?姐姐你忘了,我们半妖天性如此,伦常对我来说毫无约束!”   “那就我来约束你!”   软鞭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才经历过师兄那一遭,现在又碰上他胡言乱语,让她心里又慌又乱,只想把人都抽回正常状态。   师兄不应该是那样的。   闻月亭也不该是这样的。   抽得闻月亭血痕累累,她才停了手,站在原地无措地闭上眼睛,急促地喘着气。   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所有有序的关系都发生病变吗?为了扰乱她的心?还是为了测试她的坚定?   接下来她还会看到什么?   这一关该怎么过?杀了闻月亭?   他们之间有因果,就这样杀了他会不会触动因果律?   如果这个幻境里是和真人有所关联的,那……那之前杀了师兄,是不是对幻境之外的他有影响?   她接连两次被震惊,脑子有点乱糟糟的。   才勉强冷静下来睁开眼,却又看见闻月亭站在了她面前,鼻尖吹来一股冷香。   “姐姐,你可真狠心。”   蓝幽幽的兽瞳里,瞳孔缩成竖立的针尖,他露出了獠牙。   卿云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那股冷香被吸入身体后,化作暖融融的东西,顺着四肢百骸游走,最终汇成暖流积聚在丹田处。   是好东西,但却让她皱眉心悸。   “你做了什么?放开我。”   闻月亭挂在她身上,冷香味被血腥味取代,他不顾她的呵斥,舔舐着她脖颈。   “没做什么啊,只是让姐姐不要那么生气了。”   然后拉开了她的领口。   “闻月亭!”   “我在。姐姐,忍耐一下,既然姐姐总是没办法认同我的感情,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我忍了好久,实在忍不下去了。”   卿云动弹不得,恼怒之下还有对他修为的惊讶。   半妖确实天赋强大,但也在可以想象的范围内。   闻月亭刚出现的时候只敢躲在一条金丹赤蟒后,柔柔弱弱的。   当初为了救她,又虚弱成小兽模样变不回去,她也就没办法知道他实力到底多高了。   如今看来,恐怕是比她修为高了不少。   眼看他就要为所欲为,又可怜兮兮地不得要领,卿云移开视线,冷声道:   “修士不比凡人女子,不讲究身体清白,就算予你一夜,也证明不了什么。”   闻月亭动作一顿,随后将她打横抱起放上来床榻。   “既然姐姐不在乎,那就纵容我食髓知味好了。”   予求予夺,不都只能随他的意吗,总归她现在动弹不得。   白色道服被扔在地上,连同手里的软鞭,剑。   昏黄的灯火飘渺出雾气,摇摇晃晃间,她又看见了地上的几把剑。   碧色的涤清剑最为明显,看见那颜色,就仿佛看见了风光霁月的陆鹤禁。   云淡风轻,他就是那飘在空中的云,神圣不可侵犯,却又偶尔降下甘霖,愿意俯身福泽云下的人。   涤清剑颤动起来,好似那暗处,有只手捡起了剑要递给她。   随后剑缓慢靠近床榻,悬在闻月亭背后。   闻月亭眼泪和汗都流过了,餍足的模样让她想起从前喂小兽吃灵肉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哭哭啼啼后喵喵叫,撒着娇舔她。   “姐姐要杀了我?”他俯身在她耳边问。   卿云面色潮红,眼神却很平静。   “你在幻境中,不得不杀。”   “那便杀吧。我得到你了,世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心愿了了,死在你剑下也没什么不甘心。但是有一点,姐姐,别用别人的剑。”   不知道为什么,卿云突然喉间一酸。   随后抬手召来了蛇形剑。   闻月亭已经闭上眼睛,倒在她身上,低声说:“姐姐神通独一无二,只要有剑,无往不利。所以我专门带来了这把剑。”   望天犼有龙骨鞭,已经胜过世间大多法器了,本不需要用剑。   卿云握住了剑柄,刺进了覆在身上的人的后背。   缓慢,但坚定。   她好像知道这个石林幻境在考验她什么了。   过了会儿,房内那一点灯火熄灭,闻月亭变作流沙一般的星点,慢慢消失不见。   卿云又站在了石林中间。   这次没有再停留,她深呼吸一下,继续走进下一条路。   进入第三个幻境之前,她想过这次会出现的是谁。   如果这一关是“情”,那应该是沈槐序。   如果是其他的,那可能是师父,苏半夏,安阳他们。   但她没想到,会是周郁林。   场景变成了半剑峰上她的洞府外。   许久不曾见过的清俊身影就坐在旁边,正挺直腰背低着头区分各种丹药。   然后分开装进不同的玉瓶里,再递给她。   “师姐,带上这些吧。”   洞府外光线很好,清风朗日,这声久违的带笑的“师姐”让她有些恍惚。   她抬眸,目光撞进那沉静眉眼中。   周郁林轻声问:“师姐,怎么了?”   她僵硬摇头:“无事……周师弟,无功不受禄,这些丹药……”   “但我已经做好了这么多丹药了,不如向师姐讨要几朵安魂花当报酬,如何?师姐,你需要这些丹药,我来为你准备,不好吗?”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周郁林当初有魔珠!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在周郁林不在后的这几年,那些当初留给她的丹药帮了她很大的忙。   修复肉体,安抚神魂,止血治疗,回灵入定,直到最后一颗丹药用完,她拿着那剩下的空玉瓶恍惚了许久。   现在,她也抚摸上那玉瓶,抿唇压下心中情绪后,点头说:“好。那就多谢周师弟了,安魂花择日送上。”   周郁林笑得如同扶柳清风:“不用急,师姐慢慢来。你知道这就是个借口而已。”   卿云也跟着笑起来,浅淡,但嘴角轻抿的动作让那笑容有些甜。   “周师弟还是专注修炼吧。这次出去就不带你了,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见有更好的丹药出现在我们窗棂外。”   周郁林蹙眉:“我想和师姐一起去,不行吗?我是医修,作用很大。”   “不行,”她语气温和但很坚定,“太危险了。你作用很大但是修为并不高,容易出事。”   “我不会拖后腿的,我只是想看着师姐安然无虞地来回。”   她不动声色:“那如果你出事了怎么办?比如我突然走火入魔杀了你,你知道我这个神通的,太强了或许我都压不住。”   周郁林仍旧想跟着一起。   “不可能,我有自保能力。只要师姐你不出事,我就能全力自保。”   卿云怔愣。   当初确实是她先出事的。   回想起来,周郁林当时也确实有机会逃走自保,只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向她扑了过来,还把救命的飞行法器给了苏半夏。   他没想过要逃。   她下意识吞咽一下,想要把那种酸涩,难受都吞咽下去。   “你……”她艰难问,“你就那么想跟着我一起?”   周郁林垂眸浅笑:“师姐,我都告诉过你了,我走上这条修仙路,进入清剑宗,入了安济峰,都是因为你。你在,我才在。”   很平常的几个字,轻飘飘的语气,随随便便说出口,好像并不知道这几句话里承载了多重的情义。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仅仅是当初救过你一次,就值得你这样吗?多的是人拯救他人,也多的是从天而降的英雄,我不过是随手做了件小事。”   “我说是你可能没办法理解,师姐,我换一种说话。”   他说:“大家都说修仙界有因果律,种下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   比如地上一棵草,有的人为它耗尽生命,心头血都吐在它根系上也换不来一眼回眸,而有的人仅仅是路过时的裙摆为它遮了半刻的雨,它就能记一辈子。   哪里有什么应不应该值不值得,它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已。吐血的人如此,这棵草也是如此。”   就像他,控制不住对着她的方向朝圣。   卿云震撼于他说的这番话,久久不能回神。   “可是……”她喃喃道,“可是,我能给你什么回应呢?你在一次次的无所回报的付出中,不会怨憎我吗?”   “可能会,如果你视我如无物,和别人相亲相爱亲密有加,我在求不得得不到的时候,会怨憎。但如果你问我怨憎之后会不会恨你,我只有一个答案。”   “永远不会。”   “是我在强行付出,师姐,你不必有压力,只需要偶尔的回应,就可以让我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嗜苦如甜,想想就心酸到胸腔难受。   她恍惚着。   滚烫的眼泪重过睫毛的承重能力,轻晃着往下掉,很快便在清凉微风里挥发了热度,变成凉丝丝的水滴砸在手背上。   “可是你死了。”   她嘶哑着声音说:“你死了,被我害死的,我操控了你的听云剑……我……”   话哽咽着没说完,周郁林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师姐,不要哭。”   “死便死了吧,人总有一死的,虽然总想着我是为师姐而来,要留着命陪你,可是就像师姐你,总说为了保命,可只要弟子有难,清剑宗有难,你就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像隔着风拥抱住了枝头灿烂盛开的一朵花,不敢太用力,唯恐碰掉了她的花瓣。   卿云觉得自己嗓子被一把火烧到刺痛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口鼻并用呼吸着。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会为你报仇的。”   “好,谢谢师姐,”他仍然在笑,“这样师姐也能记得我久一点。”   他伸手卷住她的头发,轻轻绕在手指间,嗓音放低了。   “可惜我在师姐的漫漫修仙途中,没办法做记忆最深刻的那个人了。我知道的,我顶多算一阵风,师姐很多时候并不会想起我。可我挺愿意做一阵风的,因为风随时都在,处处都在,虽然看不见,但永远依附在你身边。”   眼泪又在往下流,她努力睁大眼睛,抓住了装了丹药的玉瓶。   安静的地方,安静的风,交谈后安静的两个人,仿佛全世界已经只剩下他们。   坦荡缠绵,利落生死。   随后周郁林又低声说起那些或许有可能的可能。   “师姐,我真的死了吗?”   “魂灯和命牌都碎了。”她哑声说。   他若有所思“唔”一声,“如果我的死只会让师姐难受,那我应当是从地狱里爬也要爬出来再说一句‘不是你的错’的,我真的死了?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有一点点活下来的可能吗?”   她呐呐道:“没有,你身上除了丹药,没……不对,不对……”   卿云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他浅笑的眉眼,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魔珠!”   出事之前,她把魔珠给了周郁林!   鬼珠在周嵊手里,灵珠在她手里,而魔珠她是交代给了周郁林的!他有魔珠!   魔珠会不会有可能把他的魂魄留下来了?会不会让他有哪怕一丝的机会能够活下来?   她眼睛发光一般,抓住他的手臂望着他,一字一句说:“有一个魔珠,可以让灵体吸收魔气修炼。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我愿意相信。”   周郁林仍然是那副笑容,眉眼沉静:“所以师姐不用报仇了,去找我吧。在找到我之前,师姐不能出事。”   她激动的情绪缓慢平复下来,然后郑重点头:“我去找你,将你带回清剑宗。”   “周师弟,麻烦你再艰难也努力一点活下去,等我找到你。”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蜃珠水母   周郁林化作星点消失,她重新回到石林。   走下去,这条路的最后,只有两座高大石像挡着,没有再移动。   也没有再出现幻境。   卿云情绪变得很平和稳定,拔剑砍石像。   万转灵经和若潮剑法同时催动,不出片刻,石像轰然倒塌,面前就是出口。   身上的积分玉牌上,积分数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外面又是那灰蒙蒙的辽阔天地,看不见一条明显的路,但又到处都是路。   她收了剑,坚定地踏出去,不断朝前。   就像这条注定没有终点的修仙大道,踏上了就只能长途跋涉。   走了又不知道多久,前面出现一座雪山。   这样高大的雪山,应该是在靠近之前很远就会发现的。   可是在此之前视野里根本没有看见,仿佛是蹲在那和灰蒙蒙天际一个颜色的布料之后,看她靠近才突然掀开布料显露出来的。   且这座雪山总给她熟悉的感觉。   她徒步爬上去。   寂静无声的雪山上,只有踩雪的咯吱声和她的呼吸声,其他没有任何的响动。   爬了很久,她直起身回头看。   太安静了,好像天地间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样的悄然无声,比夜晚更叫人警惕难安。   忽而天上飘起了雪花,她用剑去接了一片,雪花碰到剑身,很快融化,可是融化后的水居然是红色的。   与此同时,前方突然突兀地想起了嘈杂的声音,呐喊声,利器相撞声,灵兽和魔兽的嘶吼声。   像战地的密集鼓声,呼啸在耳旁,让她立马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惶然回望。   魔族进攻青州,无数修士和魔修对抗着,惨叫声和愤怒呐喊声不停,兵刃相接时还有人跌跌撞撞朝着她跑来。   却不是奔向她,而是覆在另一人身上,紧接着被魔修一剑斩在背后,跌坐血水之中。   她睁大眼睛看着陡然出现的这一幕,心里思考着,这到底是她内心担忧化成的景象,还是真的是秘境外的投影。   很快,卿云就发现,这不是投映。   周郁林的身影向她奔逃而来,疯狂大喊着“师姐”,却被半路斩杀,听云剑贯穿他的脊背,让他跪倒在地。   姿势和她当初在清剑宗试炼秘境的雪原里,看到的幻境一模一样。   另一边,沈槐序身形萧萧,紧握着临寒剑,站在魔兽巨大的尸身上,振臂高呼。   天地之间,陆鹤禁和云泯腾空而起,一人斩邪祟,一人镇冤魂。   碧色涤清剑和白金色道服,无量佛珠和金光,为地上的战场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神机门的法器迅速收割魔族性命,祝余剑弓两用,红色灵剑破空而去,直指地上影魔。   逍遥派奕青独守城门口,无数的弟子面色惊恐但仍旧手握刀剑奋力杀敌。   好多的尸体,重重叠叠,血水混着雪水汇成一条细细的小溪。   也和当初那风雪幻境一样。   卿云急切往前面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无法碰触他们。   她的视角是风,是尘土,是其中飞溅的血,唯独不是一个站立着的活生生的人。   这好像就是故意给她看的,卿云握紧了剑,稍微冷静下来。   再抬眼冷静观察,她发现里面缺少了几个人。   袁漓不在。   闻月亭不在。   苏半夏不在。   她也不在。   这是什么提示?   她想再看清楚一点,走近两步,画面却如同镜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全都成了翻飞的碎片,落进雪地里。   画面破碎,眼前又变成了平静的雪景。   卿云深呼一口气,闭眼,平息情绪,接着往前爬。   后面也出现了一些惨烈的幻象,不过她这次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观察,一出现,就拔剑硬生生斩断。   靠着这种简单暴力的办法,她很快到了雪山顶。   山顶有一汪浅浅的水泽,里面漂浮着一只接近透明的东西。   她用剑尖戳了一下,因为看过幻象后心情不好,戳的力道有些大。   那东西的皮陷进去一点,接着慌忙往旁边游。   “水母……吞吃了蜃珠的水母。”   透明的水母腔内,有一颗粉白流沙似的光泽的珠子,很好认,是蜃的珍珠。   蜃妖擅布幻境,能力几乎能和以魅惑出名的狐狸一族齐名。   确定是这个东西在搞鬼,她伸手捞了起来,水淋淋的手在水母头顶拍了拍。   那水母头还往下缩了缩。   湿哒哒软绵绵,触感不算太好。   然后她面无表情把水母杀了,剖开,取了蜃珠后,一起扔进储物袋里。   玉牌上的积分数又增加了些。   蜃珠被收进储物袋后,雪山幻象消失,她站的地方变成了平地,周围也仍然空无一物。   卿云却没急着继续走。   回想刚才看到的幻象,她很怀疑自己的内心投射。   幻境布置成她熟悉的场面,总是要借助她本人的记忆或者想象的。   看来当初在风雪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幕一直在影响她,耿耿于怀,没有忘记过。   再联系苏半夏所说的梦境,她想到的惨状越来越清晰,让这水母能利用的“素材”更多了。   总之一切还是自己的问题。   原地休整了片刻。她继续向前。   需要快一点去找其他人,她不确定苏半夏梦境里所说的道魔大战会什么时候开始,还担心这个秘境会是“哪些人”给他们几个弟子的葬身之所。   一路上利落斩杀了许多妖兽植,无法斩杀的便想方设法避开,寻找着进入下一个关卡的办法。   以很短的时间通过了一个个关卡之后,在最后,灰蒙蒙的寂静天地间,终于出现了一片鲜艳的颜色。   然后在一丛花后,碰上了气喘吁吁手扶花树的男人。   “江不辞?”   江不辞猛地抬头,本是一脸警惕,看见是她后松了口气。   “卿云道友,你也在这儿啊。”   卿云直直地看着他。   江不辞勾唇笑得风流:“道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也觉得我颜色生得好?”   卿云垂眸收剑入鞘:“你想多了,论颜色,你差我师兄还有些远。”   江不辞:“哎哎哎,这样就没意思了。和最好看的人比做什么?长得好的人各有千秋,说不定你就是喜欢我这款的呢?”   “我不喜欢。不过想来袁漓会喜欢?”   江不辞脸色收敛。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相   卿云一直都在想,在无间林帮了她的人会是谁。   会用飞镖,且让袁漓没有半点意外神色,还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实力不错。   应当是早就和那群人打过交道了,说不定比她还更了解一些隐秘。   再按当天百宗大比的比试场次来看,基本可以排除三宗四门六派的弟子。   加上之前听到江不辞和合欢宗女修说的话,她大概可以判断,就是江不辞帮了她。   他肯定知道更多的秘密。   “是你在无间林帮了我,”她语气肯定,“你还和袁漓有关系,对不对?”   江不辞又笑:“自说自话可不是好习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是说你只是在用这种神神叨叨的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   卿云拿出软鞭抽在他脚边,恐吓了他一下后,又说:   “我不管你和袁漓什么关系,也不关心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但是江不辞,这件事很重要,我们恐怕没时间了。”   江不辞再次敛起笑容,没什么表情地紧盯着她问:“什么意思?”   “想必你了解的不比我少,我就不多说了,只一句,他们要用更偏激更直接的方式清除威胁了。”   江不辞沉默片刻,皱眉说:“不可能,他们目前只想杀了你。”   这就是承认了。   她摇头:“我不过是第一个,他们针对的不只是我,是所有有天赋的弟子。你没发现吗,这百年来,迈入金丹的弟子很多,生命在外的也很多。”   “杀了我,还会有下一个天赋强大的人出现,陆鹤禁,云泯,闻月亭,他们不拔尖初出众吗?那些人难道就会放过他们吗?不过死得早或晚而已。”   “你再想想,有更好的办法,能让他们千百年里都安心无忧,他们会不会用?”   当然会。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人性可言。   江不辞沉默。   他也是有所预料的,只是潜意识不敢相信。   “你想做什么?”他问。   卿云:“合作。你和袁漓应该也在做准备,让这场阴谋被更多的人知道,好让化神期之上的长老们彼此对上。”   因为仅靠他们根本没办法战胜那些大能,只能想办法把他们交给同是大能的人去解决。   江不辞点头:“你也在做这件事。但我们力量仍旧很小,况且说不定还有故意拖后腿的人。”   “我已经把事情托付给了逍遥派的奕青道友,如果道魔大战一触即发,她会想办法……”   “等等,”江不辞脸色肃然,“你是说道魔大战就在眼前?会这么快吗?”   “自然。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不就是这次百宗大比吗?趁着所有人都还在青州城中。”   他神情艰涩:“那岂不是现在就有可能发生了?这时候我们还在秘境里,根本帮不上忙。”   卿云点头,脸上并没有多余表情。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而且我们进入这个秘境,很难说不会被直接困死在这儿。”   分隔了顶尖弟子和普通弟子,然后两边都下死手。他们这边还更简单,秘境一关,只能被活活困死。   江不辞被这个她说的搅乱心神,焦躁得原地来回走。   最后又盯着她,语气冷硬问:“那你为何不慌?”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想而已。”   她说:“或许他们并不会发动道魔大战,也不会困死我们,那我们进来就是真正的比试而已,一个月到了出去之后,外面或许还是一片平静。”   “也或许从我们进入这个秘境的那一刻起,外面已经战起,烽烟缭绕血肉遍地。而我们只能在这秘境里空耗性命。”   “都是猜测,况且难道你还能现在出去吗?一月时间未到,就算到了,外面长老不开秘境,你又能如何出去?”   一字字一句句,冷静又漠然。   江不辞被她的态度搞得焦躁也不是,冷静也不是,最后干脆直接问:   “既然你有这个猜想,为什么还要进这秘境里来?如果真出不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硬闯。既然可以从外面人为打开,那也能从里面打开。不管用什么办法,一月之期到了如果出不去,就毁了这个秘境就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搞毁一个秘境就是说句话的功夫。   不过一想也只有这个办法,所幸他们进来的这十个人修为都不错,卿云又有那样厉害的神通,最后说不定真能强毁秘境出去。   思及此,江不辞也不慌乱了。   “行,按你说的做。我们尽快和其他人汇合。”   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换上之前风流倜傥的笑:“卿云,这边比试,你想拿第一吗?”   卿云语气冷淡:“拿。”   两个人结伴而行,一路寻找其他人。   在多日的相处中,卿云也从江不辞那里了解了很多关于“那群人”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就是人一旦拥有了过于优势的力量和权力后,就渐渐失控了。”   “修仙路太长,谁知道没有可能踏破虚空飞升成仙。既然不能飞升成仙,那便给自己创造一个仙境,当作自己已经成仙,这样的新世界比幻象的成仙以后的世界显然更美好。”   “他们在这里就是说一不二的仙,拥有最好的最优先的,人人都要讨好他们,这样的日子很好,他们飘飘然的,道心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但正如你说的,巨兽当久了,或许也会害怕蚂蚁。因此他们想要保证自己如今半仙的权力,不想让人越过他们,所以你这样的天赋弟子时必须除去的。”   殊不知,他们这是在毁掉修仙界的根基。   没有了优秀的弟子,全都成了中庸的附属,这镜元洲迟早会成为一潭死水,随时都会被侵入的他界修士灭掉。   卿云早已经有所预料,不算吃惊,甚至还把自己猜想到的更离谱的事告诉了他。   “恐怕不只如此。这几年陡然出现半妖,半魔,还有道,魔,妖之间的修炼能量转换媒介。”   “只要不进阶,生命总有完结的一天,他们在铲除威胁的同时,还在寻找长生和制造新世界的办法。”   “比如制造受他们控制的半妖,半魔,比如想办法让自己可以靠魔气修炼,有的魔兽沉睡万年醒来仍然活着,那恰好是他们追求的。”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蔻兰仙子和江道友有过一段情缘   这样的猜想如果是真的,简直丧心病狂。   江不辞打了个冷颤,骨头缝里都在发凉。   秩序的维护者变成了新秩序的建立者,他们这些旧秩序下的人确实看不见出路。   必须纠正过来,否则过不了千万年,这镜元洲就毁了。   两人交谈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目前还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他们只能碰运气。   走到一处戈壁前,前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卿云和江不辞对视一眼,加快速度靠近。   是缘水宫的蔻兰仙子,还有周嵊,在对付一头五首獾。   那妖兽浑身是刺,有五个脑袋,站起来得有一座小山高。   周嵊布置幻境,已经斩掉了那妖兽两个脑袋。最右边的脑袋正对着蔻兰仙子嘶吼,一口咬住了音律所化的兽,蔻兰抚琴的动作重了点,吐出一口血来。   周嵊赶过去帮她,不小心被五首獾撞了出去,大腿刮在那钢刺上,两个人狼狈落地。   但周嵊一点吃痛都没表现出来,手一挥,浮世珠又幻化了新的幻境出来,五首獾突然定在原地转圈狂吼,一副急躁样子。   蔻兰咬咬牙,重新抚琴,音律所化的兽狂奔而去,咬在五首獾腿上,然后周嵊出剑,削断了一片尖刺。   五首獾暴动,三个脑袋分别对准三个方向嘶吼着,前腿不停挥动,好似在对抗周嵊幻境中的攻击。   卿云他们没动手帮忙。   按照周嵊和蔻兰仙子的实力,他们应该能拿下这头五首獾,她没必要去抢积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五首獾倒地,周嵊收回浮世珠,给它补了一剑,彻底结束它性命。   然后扶起蔻兰仙子,平分了得到的东西。   最后才看见不远处并肩的两人。   周嵊有点意外:“卿云?你和……江不辞怎么走在一起?”   卿云略点头:“周嵊师兄。你不也和蔻兰仙子碰见了?”   周嵊狼狈却还不忘展开他那折扇扇风,话里带笑:“也是,都是缘分。是江道友和蔻兰仙子的缘分。”   卿云疑惑地看着他,又去看江不辞。   江不辞摸了摸鼻子,视线都没敢往蔻兰仙子身上看。   看起来有点心虚。   蔻兰仙子倒是干脆多了,抹了下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我怎么敢和江道友称有缘分,有也是孽缘。”   卿云后知后觉察觉就一点不对劲。   “江道友,你和蔻兰道友……”   江不辞咳嗽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周嵊摇着折扇,好心概括了一下:“他们有过一段情缘。”   “道侣?”   “啊,似乎不是的。就像江道友如今和那位合欢宗女修一样的关系。”   那就是露水情缘了,不是道侣但是干了道侣之间的事。   提到合欢宗女修,蔻兰仙子就面色不好。   “江不辞,你常换常新,倒害得我如今在别人嘴里,也和那不知羞耻的合欢宗弟子相提并论了!”   江不辞皱眉:“合欢宗弟子又如何,他们行事是和我们不同,但也不能一言以蔽之……”   “住嘴吧你!”蔻兰仙子瞪他,“我当初是失了智才会受了你的蛊惑!还有,你如今不是和那合欢宗女修正爱得火热吗,怎么又与卿云一起了?”   说罢还用那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他。   顺带着卿云都受到了点波及。   蔻兰对着她也是一顿干巴巴的劝说。   “卿云道友,你可别被他哄骗了,你身边围着沈槐序,陆鹤禁,闻月亭那样的人,哪个不比他好?他不过是有张会哄人的嘴而已,比起沈槐序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优点!”   周嵊又好心说一句:“蔻兰道友,卿云刚和沈槐序分手呢,你这么说不是往她心里插刀子吗?”   蔻兰便立马换了种说法:“对啊,连沈槐序都配不上你,你就更不能看上这人了,下一个好歹也要找个比沈槐序好的人吧?比如陆鹤禁那样的。吃过好东西怎么还能看上烂东西。”   江·烂东西·不辞:“……”   卿云被教育一顿,终于找到空解释一句:“我和江道友不过是刚好碰到一起了,没有什么关系,蔻兰道友你不用担心。”   蔻兰像吃了烂丹药一样,立马说:“我担心?我担心什么?我没担心!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被这种人耽误!”   她沉默片刻,“那就谢谢蔻兰仙子为我考虑了。”   周嵊拿折扇挡着嘴角,笑得欢得很。   只有江不辞一人,郁闷得很。   蔻兰不说话了,卿云发出邀请,问他们:“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周嵊:“一起走的话,遇到东西了怎么分?遇到妖兽了算谁的积分?”   卿云卡壳。   江不辞站出来说:“时间已经过半,秘境里的关卡大家应该都度过了,剩下的妖兽和法宝估计也不会太多了,剩下的积分要靠我们十个人之间的抢夺。”   “这样的话,你们要一起走吗?我们可以合作,去抢其他人的。”   蔻兰扬起高傲的下巴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周嵊则轻飘飘说:   “我不想这么快自相残杀。除非你们说实话。”   “什么实话?”   周嵊拿折扇指了指卿云,说:“她可不是喜欢合作的人,一个人的时候大杀四方也不在话下。这会儿理由都没想好就想让我们合作,怎么,有什么棘手的事?”   江不辞对着卿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来决定要不要说。   周嵊不在卿云的绝对相信之人的名单里,但他拿着鬼珠,也算半个知情人。   而蔻兰,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她沉默片刻后,只是说:“我觉得这秘境有问题。”   周嵊问:“什么问题?”   “一月之期到了,或许我们也出不去。”   蔻兰先皱眉问:“什么意思?比试结束出不去?为什么出不去,难不成这比试另有含义?”   “不,是可能外面会有人做手脚,把我们困在这里面。”   蔻兰大惊失色。   周嵊也不摇折扇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没有提及苏半夏的梦,也没暴露江不辞和袁漓的事,换了另一种说法。   “我进入秘境之后,第一关是拷心。里面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幻境。”   “幻境里有人提议把擂台比试换成秘境试炼,是为了将我们全部困死在这秘境中,然后外面弟子里有奸细,和魔族里应外合,将留在青州城中的弟子悉数杀尽。”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沈槐序,过来   蔻兰听了她的解释,松一口气:“不过是幻境而已,当不得真。卿云你是不清醒了吧,怎么能相信这种幻境。”   “幻境确实当不得真,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还有此担心……”周嵊表情凝重,“有什么事能证明这个可能是不是?”   她点头:“其实这次秘境比试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只有最后十个人了,比试几场就能分出名次,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把我们送进秘境里来,千万年来都没这个习俗。”   “而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次大比上的一个门派,浮屠门,他们在追杀我,同时也在追杀江道友。”   周嵊和蔻兰看向江不辞。   “……”他咳嗽一声,点头说是,“进秘境的时候,我还陡然看见那浮屠门的弟子笑得很怪异,擂台周围一圈都是他们的人。”   蔻兰:“包围了擂台?他们想干什么?”   江不辞摇头:“不知道,但总不是什么好事。”   卿云很满意他的配合,看向周嵊:“周嵊师兄,我总觉得很不对劲。不瞒你说,在那幻境之中,我还看见了其他的。”   “什么?”   “一个刀剑双用的女修。”   周嵊脸色惊变。   江不辞则是低下头,没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不妥。   最后周嵊和蔻兰还是跟着他们一起了。   期间周嵊靠近卿云,两人低声讨论着鬼珠的事。   “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这么严重的事不可能仅仅根据浮屠门一事就证明了。”   她点头:“是。周嵊师兄,鬼珠还在你身上吗?”   周嵊皱眉:“不在,被师父拿去了。和鬼珠有关系?”   “在我和周师弟出事前,我有得到了一个和鬼珠长得很像的魔珠,我把魔修给了周师弟拿着……然后他就出事了。这其中必定有阴谋,而且是个很大的阴谋,所以不惜杀人灭口。”   周嵊轻吸一口气:“你回来之后我们都没敢多问你,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找神机门麻烦?和这个有关吗?”   “有关,神机门给我炼制的剑有问题,他们之中有人想要引导我入魔,投魔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罪名。”   一件事比一件事匪夷所思,周嵊不得不沉思着消化消化其中意思。   在他们旁边,被冷落的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走着。   蔻兰绝不挨江不辞太近,恨不得呼吸的空气都是不同的。   两个人之间氛围怪异,不说话,连对视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卿云和周嵊悄悄话说完了,赶紧换个位置站,保证站在左右两边绝不接触。   周嵊难中作乐,明知故问:“就算分开了也不至于关系如此差吧?走都不能走在一起了?”   蔻兰冷哼,不说话。   他又说:“看看卿云,她虽然和沈槐序分手了,但是两个人见了面还不是要说话,也不是分手就成陌生人或者仇人的。”   然后他们就在湍急的河流边上碰见了沈槐序,对方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路过,一眼也没放在卿云身上。   江不辞看向周嵊。   “周道友,你举的这个例子很糟糕啊。”   周嵊有点尴尬。   卿云倒没觉得有什么。   她甚至还转头叫住了沈槐序。   “沈槐序,过来。”   沈槐序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听见她的声音,仍旧脚步不停。   但片刻后,他出乎意料地直接转身往回走向他们。   然后看向卿云:“何事?”   周嵊在旁边对着江不辞挑眉。   看见了吧,这个例子可并不糟糕。   卿云凝重道:“这次秘境比试恐怕有诈,我们最好一起走,一月之期一到,就出去。如果出不去就要硬闯。”   他俊俏面孔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万一能安稳出去呢?一月之期才过半,我需要去获取积分。”   卿云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你不想和我一起?”   他不说话,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事实。   她点点头:“好,那我也不多劝,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身走了,其他三个人慢悠悠跟上去。   沈槐序站在原地,低头垂眸,握住临寒剑的手越来越用力。   “卿云,你总是这样……”   卿云回头看他:“过来。”   沈槐序闭着眼深呼吸一下,跟了上去。   蔻兰一脸佩服地看向卿云。   沈槐序就站在卿云右手边,沉默不言,却有在认真听卿云说话。   “你们衍天宗来参加百宗大比的弟子近百人,在我们秘境比试结束之前,应该都会留在青州。”   “现在青州就是个瓮,如果有人想要瓮中捉鳖,事情会很严重。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吗?我怀疑那些人想要加快出手速度了,并且不满足于只针对我一个人。”   “我们现在要聚在一起,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不去,需要合力毁掉这个秘境。”   沈槐序沉默好久,才用那低哑声音说:“所以你要把十一个人都叫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在担心了没有这个万一,但总要有人去相信这个万一吧?”她冷淡道,“如果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到时候的每一刻都至关重要不可浪费。”   说到最后,她又说:“你不想和我一起也可以,保证在最后三天找到我们就行了。”   他不说话了,但脚步顿停之后还是缓慢跟上了她。   五个人朝着一个方向走,路上也有碰到妖兽和法宝,卿云基本不要法宝,只要杀妖兽所得的积分。   有时候沈槐序把自己得到的给她,她也不要。   “我用不到。”   如果苏半夏的梦成真,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死,这些法宝对她来说没有能用到的一天了。   又过几日,翻过两座山后,他们碰见了刚斩杀了一条巨大白须鲶的陆鹤禁。   就算是刚经过一场凶险的战斗,陆鹤禁仍旧是道服齐整,发丝不乱的谪仙模样。   卿云一看见他,就想起第一关时的幻境,视线下意识避开他。   随后又回神一般,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叫了声:“师兄。”   陆鹤禁掩下思绪,略颔首:“师妹。”   然后目光在她身边的沈槐序身上扫了下。   周嵊问他:“你要和我们一起吗?卿云觉得这秘境有古怪。”   说着还让出了卿云左手边的位置。   意料之中的,陆鹤禁什么都没问,点头说了“好”。   ------------ 第一百九十章 你觉得你的命数是什么?   卿云左右两边分别站着陆鹤禁和沈槐序,而且和沈槐序之间气氛还有点怪异,另外三个人都没敢多说话。   还是卿云先打破了沉默。   “师兄,千万年前的那场道魔大战,人族修士折损严重吗?”   陆鹤禁和她有些非一般的默契,听她问起这件事,就能猜到她在担忧什么。   “不算太惨重,”他清泉淌过似的声音不疾不徐说,“妖修几乎都站在我们这边。但修为底下的弟子折损很多。”   周嵊在一旁搭话:“听闻那次之后,道魔妖三族都大伤元气,缓了好多年。所以这才签订了和平相处的协议。”   卿云:“那你们觉得,如果这次真的开战了,结果会怎么样?”   江不辞:“伤亡惨重。不是人数上,而是精锐上。这次来青州的都是新生弟子,是你们各个门派的希望,精英。   散修里,来的也都是修为高的,如果真的被一锅端,那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宗门留守的人也撑不了太久的。”   陆鹤禁赞同他的说话,还增加了另一个当面的分析:“况且这次妖修的站队并不明确,如果他们选择和魔族合作,我们只能等死。”   蔻兰听得心底生寒,忍不住问:“可是我们道修里还有化神期的尊者呢,说不定避世修炼后现在都已经有大乘期的了,有他们在事半功倍,对付魔族不算太难吧?”   卿云和江不辞对视了一眼,垂眸一瞬,然后江不辞说:   “尊者们多以自己的修为为重,很少关心门派事务了。如果魔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他们一时之间也没办法知道。”   蔻兰被说得发毛,问卿云:“你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严峻,怎么都不心急呢?万一,万一我们没能抵御得了怎么办?你就没想过要挽救吗?”   她至今想起各种想象中的结果,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明明有个清剑宗大师兄在,衍天宗的大师兄也在,散修代表江不辞也在,她偏偏下意识问了卿云。   卿云脚步不停,声音不高但语气很肯定:   “我从不怀疑我们会取得胜利。就算开战,就算妖修站队不偏向我们,胜利也只会在我们这边。”   如果没有了人族修士,这个镜元洲就成了一片腐烂的废土了,天道只要还有能力,就不会看着这种事发生。   而且苏半夏的梦里,道修也是胜利了的,即便代价太大。   想到这个,她又下意识看了眼陆鹤禁的胳膊。   随后垂眸继续说:“只是付出的代价或许很大。就算各位化神期的尊者出山,那也是对付魔族中的魔君那样的人物,其他的魔修仍然需要我们抵抗。只要开战,就肯定有生死。”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因此想起来才更凝重。   周嵊沉默会儿,脸上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问她:   “你小小年纪,说起生死来竟然如此坦然,怎么,难不成你师兄天天教育你生死有命?”   陆鹤禁也看向她:“我记得我并没有这样教过你。”   “师兄好好的自然不会教导我这个,只是觉得,或许真的皆有定数,惧怕也没什么意义。”   江不辞问她:“那你觉得你的命数是什么?”   “死。”   其他人皆是一愣。   她说得很轻松,表情并不太严肃,好似说出口的这个字并没什么不好的意思。   但她自己很清楚,这就是实话。   她有预感,她的结局和苏半夏梦里的一样。   而在她看到的幻境里,道魔大战的景象里没有她,大概率是说明她或许要被困在这秘境里一段时间。   身死道消,化剑冢镇四方也不错,也算回馈这修仙界了,毕竟这逆天的神通总不能是白得的。   陆鹤禁蹙眉轻声呵斥她:“不要随意说这种话,事情未定就如此悲观,这不是你的性格。”   她不反驳,还对着陆鹤禁笑了笑。   “好,听师兄的。”   右边的沈槐序欲言又止,听见她这句话,最后还是没开口。   走了又两日,他们碰上了商陆。   他周身全是各种各样的法器,被他不知道怎么一碰,就全都收缩回去不见了,只剩下手中的一个飞爪。   看见他们这么多人,警惕之外还有些诧异。   “你们如此多人结盟了?想抢我的积分?”   如果他们几个真结盟了,他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但他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卿云,陆鹤禁和周嵊一起还有说法,他们仨毕竟是同一个宗门的。   其他人没道理和他们结盟针对他,就说江不辞,散修最不喜欢和宗门弟子攀关系。   他微放松了点,但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又问他们:“你们怎么走在一起?”   周嵊作为说话最麻利的人,向他发出邀请:“你要不要……”   开了口才想起来,卿云可是正恨着神机门呢。   于是他先扭头问了句卿云:“你怎么想的?”   卿云直接拔剑:“神机门弟子,见之杀。”   陆鹤禁按住了她的手。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神机门并不全部都和魔族有牵连。”   商陆听了他们俩的对话,脸色很是难看。   他想说神机门根本和魔族没关系。   但是卿云死里逃生后就一直追杀神机门弟子,坚称熔剑炉主通过炼器引修士入魔。   他找不到有利的理由来反驳,只能忍气吞声。   同时也在怀疑,如果熔剑炉主真的和魔族有勾连,那神机门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和魔族有关系?   卿云收回剑,这次没有心平气和发出邀请了,而是直接冷声说了句:“跟在后面。”   然后先行往前走。   一群人都跟在她身后,虽然很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但没人和商陆多说一句话。   商陆则是有些茫然。   他看着已经越过自己的一群人,不明白卿云说的“跟在后面”是什么意思。   刚刚不还要拔剑砍他吗,怎么这会儿又让他一起走了?   这架势…看起来像土匪头子招揽小弟,其他人就是这么被她聚拢到一堆走的?理由呢?   他满脑子不理解,但是过了会儿,眼看着他们人影都要走不见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就你长嘴了是吧   商陆告诉自己,他只是跟上去看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在这秘境里比试,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关系,怎么会好几个人都聚成一群,既不对获取积分感兴趣,也并不抢夺积分。   甚至每个人脸上都有种凝重。   所以,他只是跟上去探查情况的而已,绝没有其他原因。   他缀在队伍最后面,和江不辞并排走着。   想开口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前面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正对面是一片沼泽,沼泽里生长着很多巨大的树木,如果要穿过这片沼泽,估计只能借助树木。   这会儿一棵最高大的树上,正穿行着一抹人影。   那个人掠过树梢,手持一张火红的弓落在他们面前。   火红额带,高马尾,眉心一颗鲜红的痣,看起来鲜活又张扬,桀骜不驯里带着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祝余打量着他们一群人,随后问:“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想干什么?”   “打劫,交出你的积分。”周嵊摇着折扇说。   祝余切一声:“得了吧,抢了我积分你们怎么分?肯定不是为了积分而来,出什么事了?”   说完,目光凝聚在卿云身上,好似在专门问她。   卿云略点头:“这个秘境有问题,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商陆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她刚才对他说话的时候可是冷冰冰凶巴巴的,可没有这么温和!   祝余愣了一下:“秘境有问题?什么问题?”   蔻兰仙子憋不住话,三两下交代了:“他们怀疑这次秘境比试是个陷阱,可能有人要困死我们,然后外面还有可能会发生道魔大战。”   还停留在“抢积分为门派争光”上的祝余一瞬间诧异到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   蔻兰:“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就算卿云疯了,其他人总不能都疯了吧,我选我相信多数。”   祝余下意识看了眼其他人,考虑他们发疯的可能性。   江不辞这人男女关系上向来不清不楚,没什么可信度。   商陆是神机门的,不是说神机门投魔吗?还被卿云追着杀,这人也不可信,但卿云愿意让他跟着,估计有猫腻。   再看其他人,沈槐序,陆鹤禁,周嵊,基本就是衍天宗和清剑宗的代表,谁都能疯了,他们不可能跟着疯。   所以……怎么就道魔大战了?!   他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得来这个猜想的?这可不是开玩笑。”   如今不是海晏河清世道太平的日子吗?大家相聚在四百年一次的盛会上,谈论着哪里的女修好看,哪里的男修长得俊还修为高。   怎么一下就要战火纷飞了呢?   卿云没耐心一个个解释清楚,直接说:“你先跟在后面,我们还需要去找其他人,到时候给你解释。”   按照祝余的脾气,肯定是不会相信这种程度的胡言乱语的。   但是一对上卿云的目光,他就卡壳了,不自在地挠头一下,乖乖跟在了队伍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卿云死里逃生再出现的时候,更有气势了,那种气势,让人忍不住去注意她,去顺从她。   特别是那眼尾的黑色魔纹,看起来一点不可怕,真要说有什么影响,那就是衬得卿云从清冷变成了妖冶。   魔修的气势,却偏偏穿着白色道服,清冷不可接近的模样,反差太大,他觉得自己心口都在发痒。   走到一群人后面,左右乱看时正好对上商陆刻薄的眼神。   祝余:“……你干嘛?”   商陆冷笑:“没想到你居然也是听她一句就相信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骗了?该不是看见她就走不动道了吧?没看见她旁边站着沈槐序?怎么,他们一分开你觉得自己有机会了?要做她第三个道侣了?”   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尖酸刻薄的嘴。   祝余一下就炸毛了,眼睛瞪圆,眉心的红痣都更鲜艳了似的。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我这是代表落云宗对他们清剑宗表示相信!我和她顶多是天赋神通之间的惺惺相惜!”   商陆:“呵,你还知道惺惺相惜这个词儿呢。谁家惺惺相惜是堵着人家自荐枕席说要当她第三个道侣,就算和陆鹤禁平分也没关系?!”   祝余当即就要拿剑:“商陆就你他妈长了张嘴是吧?你不是一样吗?你们神机门还叫嚣着要找卿云麻烦呢,你怎么还屁颠屁颠跟着一起了?!”   商陆:“……关你他妈屁事!”   两个人吵架也不说离远点,旁边一群人听得一清二楚。   蔻兰当即就再次对卿云竖起了大拇指。   周嵊也拿折扇挡住嘴笑。   江不辞笑得风流,还特意问卿云:“你这魅力不错啊。看来不论男女,都喜欢高高在上的强者嘛。”   卿云瞥他一眼:“所以这就是你不断换道侣的原因,想筛选个最强的出来?”   蔻兰发出一声嗤笑:“是选个合欢宗里技术最好的出来吧。”   江不辞:“………”算了,不说话了。   蔻兰这话说得有些糙,陆鹤禁脚步不停,却蹙眉一瞬,不知道卿云怎么会听得习惯这种话。   还是和不太好的人待太久了。   在场唯一没说过话的就只有沈槐序了。   不管听到什么,他都没再开口问过什么,即便是听到后面商陆和祝余的争吵,他也只是下颚收紧了,步子踏得重了些。   他期待着卿云的一句解释,或者只是一个眼神安抚。   但卿云从始至终连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狠心至此。   行走过几日,又杀了很多妖兽,得到了些法宝,卿云照常没要,全给了其他人。   但这次沈槐序和陆鹤禁非要把自己拿到的东西塞给她。   途中碰到了一种奇特的叶子,上面有种长得像小团棉花又像一朵小云的微型妖兽,叫羽衣。   沈槐序捉了一只,沉默着放在了她肩头上。   小小一点云朵,趴在她肩膀上,看起来怪可爱的。   卿云本不喜欢,但看那小妖兽瑟瑟发抖地望着她,不敢动,也确实很像小云朵,便没拂开。   左边的陆鹤禁见此,刚想要抬起来的手重新垂了下去。   手心里的一小只羽衣妖兽,被他轻飘飘放生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和云泯……   遇到云泯的时候,距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五天了。   他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眼捻着无量佛珠,五官精致出尘犹如女子。   听见动静睁眼看向他们时,眼神悲悯。   江不辞左右看了看,想知道该由谁来说服这位佛子。   他们一群人里,可以说没人和云泯熟,而且佛修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卿云一句话就把云泯叫下来了。   不,都不算一句话,也就三个字。   “一起吧。”   然后云泯就站在了他们面前。   没要一句解释,就这么自然地加入了。   大家都觉得很惊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使着眼神儿想问点什么出来。   “云泯,你就不怕我们是组队过来抢你积分的?”周嵊问。   云泯声音如同寺庙古钟被敲击的清脆声响混合悠远嗡鸣,听起来很是悠扬。   “不可能。”   周嵊:“万一呢?那你不是栽了?”   “卿云道友应当不会开这种玩笑。”   其他人:嗯?   冲着卿云来的?   江不辞看一眼卿云仍旧冷淡的侧脸,散漫调侃:“听起来云泯道友和卿云相识?这倒是奇了。”   接着又“嘶”一声,兴趣更高:“对了,听闻云泯道友前来青州的路上,还曾去合欢宗做客,甚至与一名合欢宗女修……可有这回事?”   这消息可是所有修士都津津乐道的话题,青州酒楼里甚至有人打赌云泯接下来会不会找个道侣回去。   还有人混进合欢宗里,顺着各种蛛丝马迹,就为了找出那个拿下云泯的“厉害女修”。   云泯没回答他,却第一时间看向了卿云。   “卿云道友不准备洗清我的冤屈吗?”   江不辞讶然:“什么意思?那个合欢宗女修……是你?!”   大家伙儿都难以置信地盯着卿云看。   然后再看看云泯那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两个人能搞到一起。   关键是……沈槐序还在旁边呢!陆鹤禁也在啊!   蔻兰仙子又忍不住想给她竖个大拇指。   这么看来,卿云比合欢宗女修还厉害,看看周围站着的几个人,个顶个的前途无量,都被她一个人拿下了。   连云泯都能上手!   而且一群人包围着她,她还能一脸镇定,就冲这点,蔻兰就觉得实乃上天入地第一人。   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陆鹤禁还抿直了唇皱眉看着她。   卿云后知后觉云泯这话有歧义,简单解释了一句。   “别多想,是我找云泯用吟绯咒。”   吟绯咒大家是知道的,用了之后的症状大家也明白。   不少人松了口气。   江不辞这才“哦”一声:“用来祛除魔纹?不过看样子不太成功。合欢宗的人可真是会吹嘘,我还真以为佛子也栽了呢。”   蔻兰立马阴阳怪气回一句:“这儿就你栽了,不,怎么能说栽了呢,你是心甘情愿被捕食。”   合欢宗多的是秘术采阳补阴,落进合欢宗女修手里就跟落进蜘蛛网里一样,可不就是被捕食了吗。   江不辞闭嘴了。   轮到周嵊笑:“江道友,你还是别说话了。”   笑言刚出口,忽然听见云泯说:“合欢宗内有魔修潜入,影魔附身了好些弟子,症状轻的可以抱元守一强行挤出身体,症状严重的都变成了影魔傀儡。”   大家都收敛了笑,改为讨论影魔一事。   江不辞说起正事来也是很严肃可靠的:“魔族里有很多都是我们不太了解,处理起来很棘手的东西,比如魇魔,噬魂魔,影魔等等,他们悄无声息就可以混入我们之间,不等我们如何反击,他们已经有足够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   好在这玩意儿也分实力高低,平常的影魔,魇魔,噬魂魔是比较容易避开的,就像云泯说的那样,抱元守一加上丹药就可以了。   但如果是在弟子们都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心绪不稳,就很难防备。   蔻兰道:“我们缘水宫有音修可以对付这些神出鬼没的东西。”   祝余有些感兴趣:“怎么对付?”   “音律的波动是无形的,可化作刃,也可以化作浮动的涟漪,在空中一过,那些依附着的东西就会跟随着波动起来,露出破绽。而且我们的音攻本来主要就是针对神识的。”   周嵊略有了解:“缘水宫的音修确实厉害,只是形式太过单一,所以你们才会开始让部分弟子改练剑吧?”   蔻兰脸色沉重,点头说是。   “如问丹门,符阳派一样,缘水宫的弟子修炼的术法太过雷同,这并不是好事。   不过如果是不同门派,不同类型的修士聚集在一起组成一支队伍,我们缘水宫的音修起的作用无人可以代替,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说到后面两句,她微昂起下巴,肉眼可见的骄傲。   “确实,剑修当主力冲在前面,音修和法修两侧协助,炼器师镇守后方,佛修可攻可守可协助……”   祝余嘀咕两句,突然抬头在每个人身上扫过。   “哎,我们现在不就是一个完美的队伍了?”   卿云罕见搭他的话:“还差医修。”   周嵊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又摇着折扇说:“也挺不错了。我看看,我们这儿多少个剑修了。陆鹤禁,卿云,沈槐序,祝余,江不辞也算,唔,最强的几个都在这儿了。”   “再看看其他人,云泯的无量佛珠是个厉害的,商陆有数不尽的法器,蔻兰是音修,我可以捏幻境,啧,绝佳的队伍。这要是出去了,再加上医修,林师妹她们,那也可以算是无往不利了?”   “你们清剑宗那对姐妹花?不用,”江不辞懒散道,“你可别忘了,这儿还有两个人没找到呢,那才叫杀器。”   周嵊一顿。   “也对,论打打杀杀,谁能比得过九虚门的弟子。淳于策和闻月亭是九虚门最强的两个人弟子了,真要能听指挥行动,那比任何人加入都要厉害。”   蔻兰:“他们能听人指挥?开玩笑。”   “也不是不可能,不是有卿云呢嘛。”   蔻兰这才想起,卿云和闻月亭……天道在上,她更佩服卿云了。   九虚门的弟子可是疯狗,特别是里面的半妖。   像之前出名的书离,长得温润书生样,却是个不好惹的,现在这个闻月亭可是望天犼的半妖,绝对比书离还疯狗。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地方怎么会有蛟?!   说起闻月亭,卿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的幻境。   闻月亭发疯,以下犯上,和平常耍痴卖乖的小兽一点不像,她下意识地不想去相信那个幻境里的人是她养了几年的小猫。   她深吸了口气,旁边陆鹤禁低头问:“怎么了?担心他?”   右边的沈槐序闻言,偏头看着她。   卿云:“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实力不弱。”   说谎。   分明就是担心的,眉心都皱起来了。   沈槐序目光艰涩,转回头去不再看她。   离一月之期还有五天,卿云倒不担心这段时间里闻月亭的安危,只是总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对开启秘境出口有作用。   大战幻境里,她没看见她自己,也没看见闻月亭,想必他们两个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没能及时赶到,或者是有另外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她目前能想到的,能绊住她脚的应该就是这个秘境,那闻月亭是否也是?   如果他也会被留在这里面,那他们到时候能怎样强行打开出口?   她关心的是这件事,想不到具体的办法,因此眉心都无意识地起皱了。   又三日。   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两天,他们还是没碰到闻月亭和淳于策。   这个秘境太大,而且基本都限制御剑飞行,一路上又总能遇到各种沼泽,高山,内海,还有各种妖兽,他们行进得并不容易。   直到倒数第二天。   一群人越来越沉默,连周嵊和江不辞都没什么心情说话的时候,秘境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动静很大,地动山摇的,还伴随着阵阵震耳的嘶吼声。   卿云和陆鹤禁对视一眼,表情凝重,加快速度往前面赶。   翻过一座山,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很宽广的深潭。   此时水像是沸腾了一样,不断泛起涟漪,中央有条黑色的妖兽破水而出,仅仅只有脑袋露出来了,便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水下庞大的身躯还在继续往上拔起,带得整片江域都在颤动。   好似那妖兽是从地底下破土而出的,要将这秘境的地底撕开一条裂缝。   祝余惊疑不定地喊了声:“蛟?!”   传闻中,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龙千年化角龙,角龙再千年成应龙。   这在修仙界动辄千万年的时光洪流中并不算什么,可是这其中几率微乎其微。   万万年来,身为妖兽霸主的龙逐渐消失,而蛇化为蛟的传说再也没有出现过,失去了老的,又没有新生的,龙族的湮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没想到,这个秘境里,居然有蛟!   而且观其体型,头顶的角,这蛟距离千年应该不远了。   会不会化龙?   不好说。   卿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和蟒有些类似的黑蛟。   它还在不断往外拔出身体,带着古朴黑色的鳞片上,能看得出多有磨损,头顶的几片鳞上甚至还有青苔颜色。   如果靠外形辨认年龄,它应该是蛟里的老人,而且还是那种修炼千年没等来飞升为龙的机缘的老蛟。   一群人惊诧又凝重,因为地面被破坏的面积越来越广,他们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卿云已经拔出了剑。   “师兄,这给我们比试的秘境里,怎么会有快化龙的蛟?”   陆鹤禁也拔出了涤清剑,紧盯着那条蛟,压着声音说:“看来这场比试确实有问题。”   “是有人特意抓了可以化蛟的蛇进来修炼?还是这里面的蛇恰好得了机缘,靠着这秘境化蛟了?”周嵊自言自语。   江不辞沉声回答:“如果是前者,我们羊入虎口,必须杀了它。如果是后者,只能说倒霉,但也必须杀了它。”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只能和这蛟对上。   蔻兰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就不能悄悄避开它吗?”   “你认为它弄出这么大动静难道只是玩玩水吗?”商陆压低声音不耐烦地问。   刚说完,那张开巨颚的黑蛟突然转头,森绿的兽瞳对准了他们。   接着仰头发出嘶嘶叫声。   天地震颤,潭水沸腾。   卿云立马捂住耳朵。   “先离开这个地方!潭水是它的老巢,往回走!”   说罢带头往回跑,其他人迅速跟上。   不出意料的,那黑蛟很快也跟了上来,速度极快,扬起脑袋的时候,影子能把他们覆盖住。   卿云边跑,余光边注意着黑蛟的影子,在影子快要越过她的时候,猛然回身,控制着灵剑狠狠扎向它。   不过瞬间的事,她又继续跑,放缓呼吸仔细辨认着身后的声音。   剑没能扎进去,应该是在鳞片上划了一下,然后掉在了地上。   她头也不回地抬手召剑,顺便大声指挥:“沈槐序!用临寒剑!祝余!弓箭!”   话毕,猛地转了回去,弯腰降低重心,脚尖死死蹬住地面,然后正对黑蛟的脑袋。   她召出了若潮剑,一点不停歇地冲了上去,飞身,挥剑!   剑气如利刃,割在蛟的身上,在鳞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与此同时,沈槐序补上了一剑,临寒剑的冰寒之气让黑蛟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片刻的迟缓。   而祝余收了剑拿出了弓,手一搭,火红色的灵箭自然形成,绷紧了,猛地射出去,在黑蛟的脑袋上擦过,被它避开了。   黑蛟狂躁起来。   祝余沉心静气,继续射出第二箭。   而这时候,其他人也开始回身应对。   云泯扔出了无量佛珠,闪着金光的佛珠周身好似罩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钟,黑蛟嘶吼着撞过来时,金色的钟发出嗡鸣声,出现了一些裂缝。   但这无疑已经给其他人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陆鹤禁挥出了涤清剑,清风刮过,在鳞片上留下许多细小划痕。   蔻兰在后面急促弹琴,琴音化作利刃,配合着周嵊的幻境,无形中出了一个杀招。   商陆的法器多,数根飞爪左右延伸,变成了简易的铁网,将黑蛟勉强困住一刻。   江不辞绕到了蛟的一侧,分散它的注意力。   这群人有够难缠,黑蛟的尾巴乱甩,口中喷出冰冷刺骨的水。   那水很奇怪,仿佛能吸走灵力,甚至连剑气都能被强行中断。   卿云躲闪不及,身上沾上了一些,瞬间就有些脱力,在半空中往下跌。   “卿云!”   沈槐序大喊一声,正要转身接她,远处突然迅速奔来一抹影子,将卿云接走,落在了距离稍远的高大树上。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百鬼林   刚搂着她站定,闻月亭另一只手就挥出龙骨鞭,带着龙啸似的往黑蛟身上抽去。   这一下又狠又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天然的压制,他们猛砍不动的鳞片,直接被这龙骨鞭抽出了好深一条口子。   瞬间就见了血。   黑蛟被惹怒了,高高扬起头,吐着信子嘶吼。   在后面奔来的淳于策补上一剑,划在它眼睛上方。   黑蛟这下更是暴躁。   闻月亭手还没放开,低头询问:“受伤了吗?”   卿云已经运转灵力蒸发了身上的那点水,摇头说还好。   “那水有古怪,别沾染上了。”   说要便又跳了下去,和其他人一起继续配合。   闻月亭那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捻了捻,仿佛还残存着她身上的热度。   又停留了片刻,他才也落地前去帮忙。   有了闻月亭和淳于策,他们对付起黑蛟来更轻松。   只是好歹是得了天道机缘,又修炼了进千年的蛟,仅凭自身鳞片的坚硬程度和那古怪的水,就让他们近不得身。   不是要死要活的对抗,黑蛟似乎也没有一口吞掉他们的打算,就好像只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所以还算轻松,至少避开那古怪的水,就还没人受重伤。   打到双方都受了点伤,秘境里的天幕暗下来,那黑蛟突然仰起头又是一阵嘶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头游行回去了。   速度很快,眨眼间就看见她一头扎进了深潭中,庞大的身躯让潭水溅出巨大水花,哗啦一下淋在旁边。   大家连忙往后退。   被水溅中的草木全都发出被烧烂被腐蚀的牙酸声音。   随后深潭中没了动静。   一群人都脸色凝重地互相对视一眼。   “它怎么跑回去了?”蔻兰问。   “会不会是天色黑了的原因?”周嵊猜测着,“一开始很凶残地逼着我们,到最后却放弃了。”   江不辞目光落在闻月亭的龙骨鞭上:“会不会是闻道友的龙骨鞭?龙对蛟有血脉上的压制作用。”   大家都顺着他说的去看那森森白骨制成的鞭子。   闻月亭此时却刚走到卿云面前,旁若无人地询问:“姐姐,你没事吧?”   卿云吞了丹药,神色淡淡道:“没事。你们之前去何处了?”   “这儿有处百鬼林,”回答这话的是淳于策,隐在将暗天色下的脸透露出一股阴森,“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闻月亭平静补充一句:“半腐的尸骨,密密麻麻的,那林子里都没有下脚的地方。死气太盛,应当不会有东西能活下来。但不知道怎么的,倒是有一些古怪的妖植长得茂盛,根系扎在那尸骨之上。”   周嵊和陆鹤禁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卿云。   “师妹,可是和你之前说的人脸果一样?”   “应该是一样的,”卿云眼里满是厌恶,“可是这个秘境里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的,还这么多……倒像是一个用来做试验的地方,你们有发现一种黑色的珠子吗?”   闻月亭摇头:“没有。但那些尸骨的手都呈半握状,在这之前应该是手里握着有什么珠子的。”   “那是鬼珠,”她紧皱着眉,“如果这个秘境是用来试验的地方,那除了百鬼林,应该还有魔物在。”   “这样看来,你之前的猜想是对的,”陆鹤禁沉声道,“这个秘境有问题,那些长老也有问题。我们或许真的出不去了,外面也很有可能已经乱起来。”   这话一出,蔻兰他们就有些心慌了。   卿云望向天际:“明日就是该开启秘境让我们出去的时候,且看他们会不会开启。如果会,情况就没那么糟糕。不过那深潭里的黑蛟还在,还有潜在的魔物,恐怕不好脱身。”   “我有预感。”   闻月亭忽然开口,在将暗的天色里,偏头看向那深潭,说:“那条黑蛟是关键。这个秘境太大太完善,我认为不是哪一位大能陨落后留下的,要不就是自然形成被别人操控了,要不就是举族之力修建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有比较特殊的存在在支撑着这个秘境,而且一般都会有闯关获得守护人青睐得到法宝的环节。这个秘境里有前者,却没有后者。”   淳于策阴测测地笑:“大胆点想,那些老不死的碰到了这个秘境,杀了闯关环节里的守护人,然后操控了这个秘境,顺便就拿来做些见不得人的试验了。至于那条黑蛟,估计就是这秘境里土生土长的。”   这个分析也是其他人心中所想的。   那有能力做到这些事的,会是谁呢?   化神期尊者。   但是要让一群受尽门派尊者庇护,认为门派长老都是该崇敬的对象的弟子,去相信这种可能,这种翻天覆地的反差让他们心里难以接受。   比如沈槐序,祝余,商陆等人。   卿云很冷静,她早就有过猜想,甚至还想过他们清剑宗的化神期尊者是不是也有参与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中来。   “那么明日,就是生死一战了。”   她忍住魔气的侵蚀,收起若潮剑,转向闻月亭。   “明天需要你的帮助,龙骨鞭对付黑蛟很有效果。”   闻月亭点头:“蛇形剑给姐姐吧。”   说着把那冰凉的蛇形剑递给了她。   看着那造型古怪的剑,卿云又想起那幻境中的事。   他有龙骨鞭,本不用使剑的,但每次都带在身上。   她还用这把剑,杀了他。   她手指蜷缩一瞬,不动声色地接过。   “他们这么放心让我们进来这秘境发现这些东西,肯定有后手,明天会有一场恶战。如果出去了,还要奔赴外面的战斗……大家做好准备。”   准备好拼死一战,准备好看到外面那尸山血海,准备好尸骨无存。   不知道这话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告诉自己。   她带着必死的决心,也做好了陨落消失的准备,唯一还有点牵挂的,就是周郁林,还有陆鹤禁的手臂。   同时她也有强烈的预感,明天,就在明天,她会找到周郁林。   天色暗了下来。   这秘境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镜元洲,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天材地宝,鬼修,魔修,妖兽,这里都有。   难以想象,这真的是个“小世界”。   他们远离了深潭,找了处略高的山丘分坐,彼此不说话,却也不闭眼打坐,就睁着眼睛看着别人,看着天际。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后一夜   这有种大战前最后一夜的感觉。   心里慌乱,惶恐,紧张,乱糟糟的,根本没心情打坐。但安静氛围里,望着天际又觉得这是难得的惬意。   他们无一不是门派负以厚望的弟子,踏上这条修仙路开始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为门派,为道牺牲的准备。   真要说起来,慌张之外,就是坚定和沉稳。   天际墨色越来越浓,大家都没闭眼,像是要就这样坐等天明。   也不吝啬于布结界和用法宝了,隔绝灵力探查的结界一层又一层,他们目前还算安全。   这时候蔻兰忍不住动了动,挪动的动作里透露着焦躁不安。   江不辞突然开口:“好严肃,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你们大宗门弟子相处的氛围都这么让人难受的吗?”   跳脱的祝余咬着根儿草,含糊回答:“才不是,这不是大家都不说话吗。”   周嵊这时候也搭话。   “你看这也是缘分,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明天将会并肩作战一场。平常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就说我们大师兄和云泯道友,我可从没想过他们能站在一起。”   卿云坐在角落,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人。   听见周嵊的话,突然笑了一下。   其他人都转头看着她。   闻月亭黏过来:“姐姐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如果安阳和苏师妹在这里,定然要大惊小怪地惊呼,然后躲起来说悄悄话了。”   周嵊也想起他们两个来:“是,他们俩爱看热闹,还尤其喜欢看大师兄的热闹。要是看见这两个版本的三大美男都聚在一起了,指不定怎么兴奋。”   卿云笑容加深。   平常清冷的面容缓和下来,线条也陡然显得柔美了很多,在夜色下有种朦胧柔和的美感。   “我那时候还认为他们修炼散漫,对这种八卦之事却极感兴趣,是很不好的表现。可是相处久了,发现那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陆鹤禁也轻声笑:“可是怪我整日念叨着你修炼?不让你下山?”   “那倒没有,只是不免会向往安阳他们的日子。”   平常寡言少语冷冰冰的人都开始聊天了,其他人也渐渐活跃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   祝余问她:“你之前真的一直被关在清剑宗里单独修炼?在半妖之事之前,都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师父怕我过早夭折。不过师父也没算到,我还是一下山就差点死了。”   “那件事……”一直不敢和她说话的商陆迟疑着问,“到底怎么回事?熔剑长老真的在你本命灵剑上做了手脚?”   她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嗯。他也承认了,所以我杀了他。”   淳于策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笑:“那你们这不是有仇的关系吗,怎么没打起来?还能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说过。”   “你当谁都和你们九虚门一样?”商陆尖酸刻薄的嘴从不迟到。   淳于策:“九虚门怎么了?邪门歪道是多,但是比你们这些门派的人可好多了,之前我们不做这种阴私事。”   “你!”   “好了好了,别吵别吵,”周嵊拉开两个人,“聊点别的,最后一天晚上了还着急上火的,没必要。”   反正人都杀了。   他就主动问起了卿云。   “如果这事了了,结果还算不错,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去找周师弟。”   陆鹤禁蹙眉看她。   “师妹,周师弟魂灯已经灭了。”   其他人也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特别是蔻兰,心里想着这卿云莫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有些不清醒了。   还有,这是深情吧?想不到,一个死人才是她最爱的,什么沈槐序陆鹤禁闻月亭这种天之骄子,反而得靠边站。   卿云眼神坚定,语气也带着肯定:“他没死。去中曲山之前,我把魔珠给了他,他有一线生机。只要一线生机,我就不会放弃。”   闻月亭闻言眼中满是阴沉。   沈槐序突然自嘲地笑了声,罕见说话。   “为他报仇,为这渺茫的一线生机而努力,你们关系可真够好的。”   前任呛朱砂痣怎么办?   当然是看戏。   卿云看着他,一字一句说:“是我害得他身死,这些自然是我的责任。”   陆鹤禁叹气:“师妹,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是若潮剑刺中了他的金丹,他在最后一刻还在往我面前爬……”   她深呼吸一下,偏头看向天际:“他不应该是这种结果。如果不是我,他也应该会站上百宗大比的擂台,成为弟子中的佼佼者。”   云泯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因果而已。”   “是,”她嘴角勾起来,“全都逃不出一句因果。不过天道给了他一线生机,说明这因果还未结束,他会出现的。”   这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多少有些固执。   不过没人敢说就是了。   后面又说起了些别的。   蔻兰还别别扭扭说了她和江不辞的孽缘。   卿云望着江不辞,没提起袁漓的存在。   其他人说的就平淡多了,多是些平常修炼的小事。   祝余还不忘问她:“卿云,你呢,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卿云想了想:“觉得很开心。然后……然后安阳带着我们先在利州吃了碗灵兽肉面,说这是习惯。”   周嵊直接拆穿:“嗤,什么习惯,这是他嘴馋,其他弟子下山可没有这个习惯。”   卿云也不惊讶,浅浅笑着:“可是我觉得这个习惯不错,灵兽肉面很好吃。”   陆鹤禁轻声说:“出去后,以后接任务下山,你们也可以这样。安阳常常下山,你和他一起倒也合适。”   “不用,”闻月亭幽幽出声,“以后姐姐和我一起。”   蔻兰疑惑:“你们一个清剑宗,一个九虚门,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么一起接任务?”   淳于策:“他嫁进清剑宗不就好了?反正心也不在九虚门。”   其他人:“………”   蔻兰:“还,还有这种玩法?”   卿云倒是警告了闻月亭一眼。   闻月亭不吭声儿了,但变出了尾巴,当着沈槐序的面,偷偷骚扰卿云。   这时候又沉默许久的商陆叫了声卿云。   “你还记得让我给你做的法器吗?还要不要?”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决战   自然是要的。   可是商陆非要约她单独去旁边角落里给她,似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卿云就不乐意了。   她还处在看神机门的人不顺眼的时候,并不想和他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冷下脸来,直接利落地说:“那边不要了。”   气得商陆脑门冒烟。   祝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用“自作多情”“上赶着找骂”等话来来回回羞辱他。   这回过后,夜深慢慢向天明转变,大家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情了,都安静下来,望着深潭那边。   天际没有星星,这大概是唯一和外面不同的一点。   卿云这时候开始检查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   储物袋,还有软鞭自带的储物器里,都是平常随手塞进去的东西,五花八门,还有些乱。   不过能吸引到她注意的也就那几样。   仍旧带着灵气裙摆的莲蓬。   散发着灵气和魔气的若潮剑。   那块在伏灵山得到的玄镜石。   在夫妻墓得到的灵珠。   每一样都和她发现的秘密有关,她也希望着,这些东西能在最后的决战中发挥作用,带来她或者她身边人的一线生机。   每一样都仔细看过许久,旁边的江不辞喃喃道:“天亮了。”   卿云义无反顾握上了若潮剑。   这是秘境比试的最后一天,按照正常节奏,秘境出口很快就会开启。   他们都站了起来,齐齐望着半空中,希望看到熟悉的白光出现。   闻月亭靠近了她。   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把自己身上的积分玉牌和她的玉牌碰了下。   积分全给了她。   卿云蹙眉一瞬,回头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低声卖乖:“昨天那氛围,没人关心谁夺得比试第一。我不确定姐姐积分是不是最高的,但我想,只要把我的给你,你的就一定是最高的了,我想让姐姐得第一。”   我想让姐姐得第一。   卿云眼睫低垂,低声说:“我计算过,积分已经是最高的了。”   “没关系,就当给姐姐锦上添花。”   其他的人都想朝圣一样虔诚地望着远处,只有他们,毫不顾及地窃窃私语。   侧后方的沈槐序握紧了临寒剑,仓皇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   等到天光大亮,秘境出口还没出现,深潭那边却传来了又一次动静。   地动山摇,发出那种类似龙吟又仿佛蛇的嘶嘶声的声音,随后巨大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   大家的心一沉。   卿云浅浅吸气,拔剑,沉声道:“看来结果是最坏的那种了。”   陆鹤禁拿出了三门四门六派第一人的姿态,拔出涤清剑,快速做出指挥:   “这次恐怕要来个不死不休了,去两个人尝试用灵力撕开这秘境一道口子,其他人,杀了这只妖兽!出去支援宗门!”   说罢飞身挥剑,正面直迎黑蛟的攻击。   碧色剑气荡开尘土,白金道服衣袂翻飞,在空中耀眼无比。   卿云紧随其后,掷出灵剑,闪身冲过去,在灵剑刺中黑蛟鳞片缝隙的时候,飞身高举若潮剑,恶狠狠劈下一剑!   她喜欢这种高度,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将对方从头劈开的招式,喜欢渺小与巨大的对比,尤其喜欢渺小的自己能斩杀这个巨大!   在她之后,其他人也前仆后继往前冲,在盘着尾巴仍然庞大的黑蛟面前,他们实在太渺小,耀眼的陆鹤禁稳在它头颅前面,也不过是它一只眼睛的大小,对比太明显,从远处看只觉得是几只蚂蚁迎面扑向了一只巨兽。   实在是自寻死路的节奏。   知道龙骨鞭对黑蛟又压制作用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最主要的攻击位置留给了闻月亭,拖住黑蛟,让他能自由发挥就更强的实力。   闻月亭也确实没让人失望,龙骨鞭一下下抽在黑蛟身上,眼睛下方甚至还抽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惹得黑蛟狂躁怒吼,攻势也越来越猛。   云泯的经文金钟如昨天一样挡在他们面前,为大家避开最猛的攻势,顺便还能用佛音和钟鸣让黑蛟狂甩脑袋痛苦不已。   淳于策接替了祝余的位置,刁钻地攻击这黑蛟的尾巴,沈槐序自觉盯住了七寸,想着这个部位对蛟来说应该也是死穴。   祝余和江不辞对着天际狂输灵力,让那片空间波动起来,企图越境强行撕出一条出口。   “嘭!”   商陆被黑蛟的尾巴打中,重重摔在地上。   云泯嘴角溢出一丝血,却还在开启无量佛珠中的其他珠子。   蔻兰修为相对较弱,一直不停地抚琴化音兽攻击,已经有点吃力,灵力流失的速度快要超过吃回灵丹的速度。   这样硬熬下去不行,黑蛟那一身的鳞片和口中喷出的古怪的水,就是一层厚厚的盔甲,他们耗尽灵力大概也就能撬开这层盔甲,可是撬开后哪里还有灵力继续对付黑蛟?   卿云落在地上,扶起蔻兰,拄着剑思考一瞬,打算拿出那朵莲蓬。   不知道她是会死在这里面,还是死在外面。   总之大概都是要死的。   莲蓬里的灵气充沛,她疯狂使用着灵力的同时,莲蓬会给她补充更多的灵气化为灵力流淌在经脉中,这样的高效率回灵,连回灵丹都比不上。   但是,一旦开始恐怕就没有退路,她的身体,经脉,金丹,会变成灵气交换进出的容器,最后的结果估计是肉身爆裂。   但也没其他办法了,起码这样能支持她用上几次神通。   她准备拿出莲蓬,这时候旁边摔下来一个人,翻滚着倒在她身边。   闻月亭喘着气,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蓝幽幽的兽瞳专注地看着她。   “姐姐,你和若潮剑还是有些排斥,发挥不了最强的能力,”在这样混乱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过她勉强能听清,“要不要我送你一个更厉害的武器?能加持你的神通。”   卿云若有所感,定定地看着他:“什么武器?”   “你见过的。”   闻月亭单膝跪在她面前,脸上还笑着,手却伸到脖子后面,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缓慢但坚定地往外拔出。   这个动作让他很痛苦,因为他咬紧了牙,脸色瞬间白透了,嘴角是血额角是汗。   她看见了那个“武器”,睁大眼睛有些失神。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脊骨剑,剑卷   黑色的锁链带着血,一点一点从闻月亭的身体里抽出来。   这场面血腥又可怕,抽空看向他们的人,全都愣了一瞬。   但是他将那东西放在她手上时,动作却很轻,语气也带着眷恋。   “这是我的脊骨炼成的仙品法器,可以化作剑。”   带血的锁链瞬间变成了一柄长剑,纯正的黑,黑得看不见上面的血,但是那血流到了她手上,血红与白皙对比,一下就变得强烈。   卿云紧抿着唇,问他:“抽出锁链后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有,姐姐心疼我吗?”   闻月亭勉强笑笑,下一刻忽然变作了望天犼原形。   只是原形的皮毛里,也带着血。   卿云握紧剑柄,站起来抚摸了一下望天犼的脑袋,低声说:“我们会出去的,你不会有事。”   像是给出的承诺,望天犼在她手掌下嘤嘤蹭了蹭。   随后一人举剑腾空而起,一兽仰天长啸,紧跟着扑向黑蛟。   在其他人手中的好剑不可以利用的时候,闻月亭这把剑给了卿云很大的助力。   她储物袋中普通的灵剑对黑蛟毫无作用,也就若潮剑好一点,如今加上这把脊骨剑,她可以使用神通了。   卿云大着胆子直接落在黑蛟身上,不管陆鹤禁的喝止声,举剑狠狠刺进黑蛟下颚之下的鳞片缝隙,然后借助自己的重力往下划。   势如破竹。   刚才砍都砍不动的坚硬鳞片,在这把脊骨剑下化作空心的竹筒,一劈到底。   而被操控着飞向黑蛟中部往后一点位置的若潮剑,高速旋转震颤着,辅助着沈槐序,在那七寸之上钻出一个血洞来。   与此同时,深潭之中那诡异的潭水也震颤起来,化作水箭,看似一拍就散的水,此时却犹如利刃,尽数没入了黑蛟身上。   它头颅高高扬起,疯狂甩动尾巴,嘴里喷出水,速度极快地移动着,抽中了沈槐序和周嵊,瞬间瓦解掉两个对手的攻击。   卿云不敢停下来,继续重复着这攻势,脊骨剑不断斩向它,若潮剑带着水箭攻击七寸。   “吼!”   黑蛟胡乱狂躁时,望天犼狂奔而去,一口咬在了黑蛟尾巴尖上。   如若不是两者体型相差有些大,望天犼甚至可以咬着尾巴把它甩起来。   这才是望天犼的实力,尽管半妖血脉已经不纯净,可是继承了望天犼的天性,他们天生对龙这一类的生物不喜,还很勇于证实他们的凶名——吃龙脑。   那上下颚一合,咬合力直接能咬破鳞片,甚至还有鳞片崩出去了。   周嵊松口气:“这血脉压制很不错,我们可以缓一缓了。”   卿云大喊:“不行!他坚持不了多久!”   沈槐序落地,趔趄后退几步,语气紧绷:“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样耗用灵力不是办法,得先想办法撕开出口。有了出口,或许我们不用拼死拼活。”   “可是谈何容易?大家都一起去找出口,让黑蛟随意攻击?还是能留下一两个人给这黑蛟吃,给我们争取时间?”商陆捂着胸口说。   周嵊看向了卿云。   其他人也顿悟过来似的,纷纷看向卿云。   陆鹤禁首先就拒绝了:“不行!”   “可以!”卿云还在挥剑,却大声回复他们,“我和闻月亭在这儿对付黑蛟,你们尽快撕开出口出去!”   “师妹!不可逞强!”   “不是逞强,只能这样!否则真的要大家都死在这里面吗?外面弟子们还在受苦,师兄,你身为清剑宗大师兄,第一要务是去救宗门!”   陆鹤禁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却迅速回头对着周嵊说:“你和他们一起去,我留下来。”   周嵊却说:“大师兄不是谁都能当的,你不仅仅是陆鹤禁,你还是清剑宗弟子们的希望。”   商陆这时候吐出一口血,从自己的储物器中拿出了一个深色书卷一样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说什么深仇大恨,抛向了卿云。   “卿云!剑卷!拿着!”   “里面的剑比不上那些名剑有用,但胜在数量多,还可以变换形态,还有一把剑我用了神机门的特殊材料,即便断了也能重合!用法和山水密卷是一样的!”   卿云在黑蛟身上不停移动着,闻言闪身接住剑卷。   带着血的手抓住后,封印解除,古朴剑卷在身后展开,无数的剑从里面飞出来,听从她的操控漂浮在空中。   她突然想到了苏半夏所说的剑冢。   你看,一件件事都在慢慢应验。   有了剑卷的帮忙,卿云便再次喊陆鹤禁:“师兄,你们走!尽快找到出口我才能坚持下来!”   这次陆鹤禁没再犹豫,和其他人飞身朝着江不辞和祝余那边而去。   云泯离开之前,还摘下了无量佛珠上的一颗佛珠,扔给了她。   带着金光的佛珠化身成一圈圈的经文,围绕在她身边,像符箓又像咒语,形成了一层法衣。   一下只剩她和闻月亭,分别对付着黑蛟的头尾,瞬间吃力起来。   自己这里操控着数量众多的剑,还得分身操控若潮剑去帮望天犼,一时间神识紧绷,像一根越来越紧的弦。   再一次当头劈下,黑蛟喷水,身形瞬间移动着,头颅乱撞,卿云被顶在侧腰上,闷哼着倒地。   望天犼又仰天狂吼一声,一口咬下,口中鲜血淋漓,不知道是它自己的,还是黑蛟伤口上的。   而在远处,全力输出灵力的一群人正白着脸合作。   沈槐序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卿云。   庞大的黑蛟和渺小的白色身影对峙,密密麻麻的剑竖立在半空中,像伺机等待的棋子,一旦落在正确的位置,就能造成不小的杀伤力。   果然,随着卿云一声“万剑,来”,那些剑就像陡然被排列就了什么厉害的阵型,随后猛地往下刺在黑蛟身上。   剑太多,威力太大,让那边发出一阵震颤。   随后卿云趁机高举那把黑色的剑,狠狠刺进黑蛟眼睛里。   是她一贯喜欢用的招式,狠辣又直接。   黑蛟的尾巴疯狂摆动,头颅却动弹不得,和地方摩擦着,那边很快被尘土掩盖了大半。   江不辞突然惊喜大喊:“有裂口了!撕开这个裂口!”   ------------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逃出秘境   秘境被强行撕开一道裂口,可以容纳两个人通过。   只要这个裂口一直这样打开着,他们所有人都能出去。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维持它一直打开的状态?   因为维持这个裂口,需要他们所有人不停传输灵力进行控制,可是只要有人出去,他们里面的人灵力就不够用了。   出去的人在外面继续配合控制?谁知道外面现在情况如何呢?谁又能信任谁呢?还有最直观的问题——谁先出去呢?   陆鹤禁当机立断:“周嵊,你和蔻兰仙子先走。”   法修和音修在两军对垒时作用很大。   “出去后继续帮忙维持一段时间,只要我们速度快,就全都能出去。云泯和淳于策第二,江不辞和商陆第三,沈槐序和祝余第四,我去救卿云和闻月亭。”   周嵊没有犹豫,立马和蔻兰一起穿过裂口。   失去了两个人的维持,裂口瞬间缩小,好在外面两个人很快又继续帮忙了,裂口没有消失。   情急之下,陆鹤禁的安排很合理,每一组的两个人都可以牵制对方。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里面只剩下陆鹤禁,他收了手。   裂口缩小了一点,但外面的人没有不讲义气直接放弃他们。   陆鹤禁松了口气,准备返身回去带卿云走。   刚转身,就看见半空中一抹白色身影被黑蛟的血盆大口吞了进去,即便数不清的剑朝着黑蛟的脑袋刺去,仍旧改变不了她被咬中吞吃下肚的结果。   陆鹤禁目眦欲裂,不敢置信地大喊一声:“师妹!!!”   惊惧交加,让他向来清润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   浑身是血的望天犼愤怒地咬在黑蛟七寸,被那尾巴疯狂甩动也绝不松口。   待陆鹤禁赶到,举着涤清剑不要命似的连续朝黑蛟腹部挥剑。   凌然剑意像一柄巨大的开山大斧,压制着对方的行动,在对方的恐惧之中森然斩下!   黑蛟的鳞片已经掉了不少,血肉斑驳,吞吃卿云后被咬被劈,痛苦得胡乱蜷缩在一起,隐藏起自己的命脉。   陆鹤禁挥出了很多剑,可是没用,他一时之间斩不开黑蛟的腹部。   正是要自投蛟口从内斩杀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略有些急切的声音。   “卿云!临寒剑给你!”   话音刚落,天际之处破空飞来一把剑,可以看到前半程还只是错误方向,后半程却改变了方向,咻地加快速度,他甚至能听到剑刃划破空气发出的微弱声响。   紧接着,临寒剑不偏不倚地狠狠扎进了黑蛟的皮肉里,扎得有些深,临寒剑只余下一点剑柄在外面。   黑蛟张开血盆大口嘶吼,望天犼就更大声地吼回去。   再然后,黑蛟的腹部被顶出一个大包,腹部,加上有些鳞片的缝隙里,突然冒出血来。   临寒剑死死钉住黑蛟尾巴,若潮剑也咻地飞过去帮忙,黑色鳞片上渐渐覆盖上一层冰霜,血肉灵力被冻结,黑蛟挣扎的动作僵硬下来。   像一条被飞镖钉在地上的蚯蚓,做着凶猛的垂死挣扎。   陆鹤禁这时候再挥出一剑,冻结的鳞片变得不那么强硬,倒是比之前更容易劈开了。   从那道被劈开的伤口开始,周围慢慢出现细细的血色伤痕,随后,黑蛟腹部破裂,浑身是血的卿云闪身而出。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陆鹤禁,提着黑色脊骨剑踏在黑蛟背脊上奔跑,剑尖顺着那炸开的伤口一路往上划。   陆鹤禁垂眸,高举涤清剑,也刺进了黑蛟七寸之上。   而这时候卿云已经跑到了黑蛟头颅后面最坚硬的几根蛟角之上,随后一蹬而起,飞身腾空。   双手握住脊骨剑,竖立在身前,随后重重往下一刺!   长剑刺进黑蛟眼睛,再往下钉住那血盆大口,最后整个脑袋被强行往下压,直至头颅“嘭”一下压在地面上,荡出一阵尘土。   这还不是最后,卿云抬手召了剑卷,手掌横于半空,翻手往下一压。   “万剑,来!”   数不清的剑快要将黑蛟头颅掩埋,血肉翻飞,腥臭的血中合了尘土,让周围又清晰起来。   头颅上扎满了剑,脊骨剑作为最主要的一把,就钉在黑蛟眼眶里,是这“头颅剑冢”里最高的存在。   而黑蛟的七寸之地,临寒剑冻结灵力,若潮剑震荡鳞片,涤清剑的正气从内割破黑蛟的血肉。   尾巴上,望天犼正死死咬着。   卿云已经有些灵力不济,紧咬着嘴唇,破裂伤口让她在疼痛中保持紧绷的清醒。   “月亭,过来。”   望天犼吐出黑蛟尾巴,奔至卿云身边。   卿云略有些颤抖的血手摸了摸它的皮毛,拍拍它:“去吧。”   望天犼愤怒又兴奋地扑上黑蛟头颅,两只利爪从被钉住的血盆大口入手,撕开血肉,一口咬在血肉模糊的地方。   望天犼食龙脑,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是它的战利品。   黑蛟的头颅被破开,至此彻底没有了动静。   他们胜了。   卿云这才看向陆鹤禁。   “师兄。”她努力扬起嘴角,可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陆鹤禁走进,给她掐诀净身,然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紧紧抱了一下,修长手指喂给她一颗丹药,陆鹤禁在她耳边低声说:   “吃回灵丹,闭眼缓慢运转灵力。师兄带你出去。”   剑卷缓缓合拢,所有的剑被拔出,旋转着围绕在他们身边。   望天犼化作孱弱小兽,紧紧缠在卿云身上,随后陆鹤禁带着他们飞身前往远处的裂口。   裂口已经越变越小,勉强能容纳一个人的进出。   陆鹤禁面不改色,直接穿过那阵白光。   出来了!   外面一群人看他们出来,这才撤开手,面色泛白地喘着气看他们。   没了他们的灵力维持,裂口瞬间就消失了。生死之战的秘境,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   陆鹤禁抱着卿云,第一时间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他们已经不在青州城中,而是不知道在哪个荒凉的郊外,看不出来道魔之间的情况。   周嵊脱力坐在地上,习惯性扬起打趣的笑:“你冲过去之前喊那一嗓子,我们还以为卿云出不来了呢。他们怎么样?”   陆鹤禁将人放下,再将她身上的小兽拉开,不顾它呲牙的模样,交给了淳于策。   “不太好。大家先休整一下,这幅样子回去,什么忙都帮不了。”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师姐他们回来了!   大家沉默着打坐恢复。   卿云吃了回灵丹好了些,忍着神识的震荡,去检查闻月亭的伤势。   顺便把脊骨剑还给他。   剑又化作了黑色锁链,重新回到闻月亭身体里,他恢复了人形,脸色煞白地躺在卿云腿上,还非要变出尾巴缠着她,勾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摸。   还一句句叫着“姐姐”。   淳于策在旁边直翻白眼,语气阴测测地说:   “闻月亭你适可而止,装可怜也没必要这样,看得我恶心想吐。”   其他人看过去,唯独坐得最远的沈槐序紧绷着下颚头也不抬。   闻月亭被打断了卖可怜的行为,阴鸷地看着淳于策。   “闭嘴。”   他们九虚门的教育向来如此,弟子之间也没个好相处的氛围。   你看我像在看杀父仇人,我看你像在看碍事玩意儿。   卿云拍了下闻月亭,他立马放弃和淳于策的逞凶斗狠,还怪可怜地侧身,把脸埋进卿云怀里。   这连风流情圣江不辞都看不下去了,看大家脸色没那么白了后,就建议立马前往青州。   大家都同意了。   由周嵊拿出了卿云曾经见过的乌篷船飞舟,一行人现辨别着方向往青州赶去。   ——   青州。   苏半夏不知道这场袭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被房外凄厉的尖叫声惊醒后出去,就发现青州城中出现了很多艘乌黑的飞舟,上面不断跳下来魔修。   还有血肉腐烂的赤蟒,黑压压的魔兽大军。   很快,整个青州城中的修士都出来迎敌了,只是这魔族来得突兀,猝不及防让他们根本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一开始快速死伤了很多人。   紧接着还留在青州的长老们出手了,各宗门的弟子也镇定聚集其他人,对抗变得有序。   虽然仍旧很悲惨。   苏半夏举着诵阳剑捅死面前一头丑陋的魔兽,背抵背的安阳扔出雷丹,爆炸声不绝于耳。   这是大比前十名进入秘境的第二十九天,再有一天,他们就能出来了。   这个时间太怪异,苏半夏边对付这着魔修,边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魔族不是临时起意,那么选在卿云他们进秘境的第一天来偷袭才是最好的时机。   那时候最顶尖的弟子刚被隔绝开,绝对没办法拯救他们。而留在青州城中的弟子,也是最集中最放松的时候。   如果是那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今天,人应该死得差不多了——这才应该是魔族最好的打算。   那魔族为什么会选在这一天进攻青州?再有一日那十个人就要出来,到时候魔族的劲敌陡增,讨不了什么好。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在她都要以为自己的噩梦是假的了的时候来犯?   苏半夏沉沉喘着气,紧紧握着剑看向周围的修士。   惊慌失措的有,沉稳冷静的有,受了伤倒在一边的也不少。   她心里渐渐冒出一个猜测。   魔族是故意的,他们在给道修胜利的机会。   尽管过程可能同样惨烈,可是胜利仍旧会属于他们修士。   那么为什么魔族要这样做?这场道魔交战,真的只是魔族单方面的进攻吗?   那些人引导了道魔大战的发生,却并不想让魔族真的虐杀蚕食掉所有修士。   ……他们只是要定向除掉某些人,而其他死去的修士,不过是他们的游戏里可有可无微不足道的东西。   大象踩死蚂蚁,只在乎中间最凶猛的一直死没死,并不在乎其他陪葬的。   太残忍了,太可怕了。   苏半夏曾经以为,现代人穿进一个修仙世界里,又受天道青睐,人生应该是精彩的,热血的,她应该在这个神奇瑰丽的世界闯出一番成就来,成为这地方人人都能叫得出名字的绝世高手。   并且这一切应该并不难。   但是现实太过残酷,这个神奇的世界里,弱肉强食的规则被无限放大,人心丑陋不堪,稍不注意就会莫名其妙被弄死。   赖以生存的本领,一招一式都得勤奋练习,功成名就不是睡觉梦来的,而是在阴谋里,屠杀里,冒险里一点点提升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美妙的穿越之旅。   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就让她穿进这个操蛋的世界里了。   苏半夏满腔怒火和恐惧,疯狂捅魔兽,砍西瓜似的,上头了。   从白天到晚上,就没停过。   安阳喘口气的功夫看了一眼,扔个雷丹过去炸死她旁边滴着涎水的魔兽,粗喘着气说:“行了,你歇一下,腿都在打颤了。”   苏半夏停下来,那边林玉茹姐妹俩背着那山水密卷,操控着各种妖兽作战,技能炫酷得很。   而裴渡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远处缘水宫的女修弹奏着各种乐器,声音听起来很尖锐。   她愣愣看着。   安阳叹口气:“他们还要明天才能出来,不,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呢。”   “当然能。”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盼着他们能,最好马上就出来。到了晚上,这魔修可就更难对付了,有些鬼东西是防不胜防。”   刚说完,就见他赶忙往右边跑,大喊一声小心,狂扔雷丹。   降香不似之前的不好意思,抿着唇郑重道谢,眼里没有一点暧昧。   苏半夏抹了把脸,又举起剑往前冲。   修士们和魔族混战不休。   虽然来得突然,但大家踏上这条修仙路,都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因此也都打起精神竭力对抗。   魔修里有三个魔君来了,下面一些弟子也是个个狠辣无比,有拿着恶魂幡的,还有用婴灵骨的,甚至还有魔修当场用死去的人族修士肉身炼制血傀儡,让他们攻击曾经的同门。   不少人流血流汗还跟着流泪,绝望又决然。   苏半夏浑身都在抖,心里不断念叨着“小师姐”三个字,企盼着阿门下一秒就出现在面前。   可是没有。   魔族的进攻加强了。   奕青受了重伤。   梅蕊重伤。   曾经一起外出历练过的沈岱死了。   影魔开始附身,弟子内部乱了起来。   林玉仪断腿。   太多了,伤亡太多,苏半夏已经有些木然。   本以为昨天已经够惨,结果今天才是正餐。   青州城,变成了血染的废墟,斜阳蒸腾着大家的泪,抬眼望去,丑陋恐怖的魔兽一点点踏碎他们希望。   正在这时!   远处出现了一艘飞舟,在斜阳里形成一个不大的黑点。   苏半夏愣神停下来,不顾眼睛的刺痛迎着太阳光看向那处。   人还没看清楚,无数的剑突然带着劲风呼啸而来,狠狠捅进周围魔兽的身体里。   苏半夏失声一瞬,随后疯狂大喊:“小师姐他们回来了!!!”   ------------ 第二百章 林玉茹断腿   不用苏半夏提醒,无数的剑从天而降的时候,大家都抬头看向了远处的飞舟,知道是卿云他们回来了。   清剑宗的弟子松了口气,激动地望着天边举剑欢呼。   其他几个宗门也跟着欢呼起来,那飞舟之上还有他们宗门的大师兄大师姐。   飞舟之上,大家的心情却都不太好。   在空中往下看,整个青州城都变得一片混乱,残垣断壁,残肢血迹,丑陋的魔兽尸体和死去的修士的尸体,像飞溅的血一样星星点点铺在地上。   还有修士跪倒在地恐惧地嘶吼着,莫名其妙就两眼睁大七窍流血,倒地死亡。   陆鹤禁站在卿云旁边,不等飞舟靠近修士一方,还在魔族一方上空时,便神色冷峻地扔出涤清剑,随后自己纵身一跃。   碧色涤清剑带着凌然正气猛地插进魔族地盘上,铮的一下,剑气荡开周围魔修。   他落在那个被扫荡干净的圆圈里,拔剑对上回过神后扑过来的魔兽魔修们。   涤清剑是对付魔族的至宝,杀伤力不小。陆鹤禁站在魔族地盘上,一人一剑,杀得魔兽不敢贸然进犯他,白金道服衣摆上,溅上来好些血渍。   在他之后,其他人也陆续跳下飞舟,选了合适的关卡迎战魔族,支援修士。   周嵊和卿云在最后。   周嵊要支撑飞舟,而卿云则是在默默恢复神识和灵力,等待最好时机。   她远远地和退守擂台的苏半夏对上视线。   她沉默无言,苏半夏热泪盈眶,不忍看她。   战斗已经持续了快两天,很多弟子死去,还有弟子被影魔附身,攻击同门,导致其他人心理崩溃。   因为这场战斗来得毫无征兆,让还沉浸在百宗大比排名高低上的弟子们措手不及。   卿云他们的到来,好歹给这场战斗带来了点曙光。   仅仅是卿云一个人,用上神通,就能抵得过十来个弟子,安阳抹一把汗,兴奋地朝着卿云和周嵊挥手。   等飞舟降落,他连忙跑过去:“你们终于回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卿云扯出一点笑:“但愿如此。宗门里的弟子情况如何?”   “不太好。不过你们来了就不一样了,喏,刚刚都快要倒下的人现在又爬起来杀魔修去了。”   安阳身上都还带着伤,脸上却满是笑容。   卿云突然想知道安阳的结局。   她略说了两句话,操控着数量众多的剑挡下好几只魔兽,随后拉着苏半夏去了一处残垣断壁后。   她压低声音问:“在你的梦里,安阳的结局是什么?”   苏半夏摇头:“不好。”   “我知道了,”她直起身,望着那丑陋魔兽群中心的陆鹤禁,轻声说:“我会努力改写他们的结局。苏师妹,保护好自己。”   苏半夏紧紧握住剑柄,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能重重点头。   后续,卿云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多久。   她在想办法将那些道貌岸然的操纵者找出来,就算这次不能伤其根本,至少能让其他人知道有哪些人妄想成为主宰者,更多的责任,就交给后面的人吧。   在不知道都有谁参与了,不知道那些人已经进行到哪一步,真实修为多高的前提下,想要辨认出那些人,难度太高。   她把目前已知的化神期尊者,和她认为能被说服助纣为虐的宗门长老都在心里列了出来。   然后一个一个地删掉,留下一些可疑的人选。   神机门,九虚门,鸣华派,落云宗,涂山派……都很可疑。   再仔细观察正和魔君对打的几个长老,看起来都不遗余力,似乎并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她掐了诀,双指在眼前一抹,再看时,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秘境是这些主持本次百宗大比的长老们合力开启的,就算不是全部有问题,里面也肯定有人是知道那个秘境不对劲的。   至于是谁……她冷静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逡巡而过,大概有了猜测。   临近黄昏的时候,魔族突然没了好战之心,退回青州城外,休养生息。   道修这边也终于能喘口气,退到几个长老划定的地区里。   弟子们互相搀扶着,靠在一起打坐。没怎么受伤的人负责在外围巡逻检查,捡回重伤的人。   问丹门的人分发丹药,安阳他们也跟着炼丹治人。   卿云和苏半夏一起,去搀扶在外围没能立马回来的弟子。   她没想到会把林玉茹姐妹俩捡了回来。   眼前的情况很不可思议,林玉茹居然断了腿,而林玉仪脸色难看地沉默着,和林玉茹紧紧牵着手。   她把两人扶着靠坐在角落里,蹲在她们面前看着林玉茹那条血迹斑斑的腿,血肉里还依稀能看见黑色的魔气。   苏半夏找安阳要来了很多丹药,放在她手里。   卿云语气有些艰涩,她低声问林玉茹:“你觉得怎么样?”   林玉茹声音很轻,和第一次见到她时在陆鹤禁面前害羞说话一样。   “还好。”   她脸上没有笑,说了这两个字后,就转头靠在林玉仪肩膀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人群外戴着白金玉冠的那个人。   带着血的侧脸娴静美好。   片刻后说:“要让大师兄注意一下,有的魔修很难对付,特别是噬魂兽,像血蛭一样,咬住了就不会松口,直到把魂魄都吞噬干净。”   林玉仪额头碰着她的额头,低声喊她:“姐姐?”   林玉茹平静地拨开断腿的血肉,露出里面一只被染红的蛭虫。   林玉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眶瞬间就红了,伸手就想把那噬魂兽拨开。   “别动,”林玉茹声音有些虚弱,“没用了,早已经有一只钻进去了。”   林玉仪大口喘息着落泪,跪在她身边,摇着头语无伦次地问:“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不是之前你救我的时候?那个用魂幡的魔修放出了魂幡里炼化的东西……是不是,是不是?!”   林玉茹想伸手拉住她,可是被她激动得一把甩开。   林玉仪踉跄着站起来,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我早说过了!不要救我!让我死好了,你有更好的未来……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这么努力的修炼,从一个只能种植灵植安抚灵兽的普通修士强行成为控灵师,还是只能被无情卷进他们造成的恶果里?!”   ------------ 第二百零一章 内乱   毫不掩饰的质问声,让周围的弟子都诧异地看着她。   更多的人看见了林玉茹灰败的脸色和血肉模糊的断腿,纷纷交头接耳说着话。   听不清,但从他们怜惜的表情里也能看得出来,无非是同情和可怜。   但这对她最是没用。   “玉仪,别任性迁怒。”   林玉仪像是溺水的人,呼吸不上来,她惊恐地看着林玉茹的断腿,眼泪顺着脸颊流,朦胧水光里看不清那血肉中是否还有可怕的噬魂兽,只能一点点再睁大眼睛。   “为什么不可以迁怒?你教我不要高傲,不要野心勃勃,不要与人交恶,可是姐姐,你这样好心地做出的每一次选择,都对自己没有好处!野心勃勃又如何,我从不觉得野心勃勃是个坏词!”   “如果事事都要争个好处,争个冒头,那你为何要留在这里保护其他弟子?”林玉茹吃力地问。   林玉仪哑然,固执说:“不过是为了你。”   不过是为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   卿云坐在一边,沉默着抖了丹药粉末在林玉茹断腿上。   林玉仪隐忍的哭声,其他人痛苦的呻吟声,让她异常的沉默。   黑暗将要降临,队伍里紧张蔓延,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盯着地面和四周,浑身紧绷。   苏半夏低声说:“其实昨天白天的时候,就算有伤亡,大家也都还有信心。可是到了晚上,影魔,魇魔和噬魂兽悄无声息地靠近,让很多人都……所以晚上才是最可怕的。”   卿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影魔附身的人会攻击自己人,让毫无准备的弟子难以接受,这比白日里斩杀魔修更加可怕。   她找了护住魂魄的丹药和符箓,强行给林玉茹用上了,然后把人交给了这次出席百宗大比的清剑宗长老。   陆鹤禁已经聚集了弟子,让他们一同打坐默念固本清心咒,而他手持涤清剑,站在人群外盯着有可能钻进来的影魔。   涤清剑对付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最在行,这给了大家很大的安慰,旁边其他宗门的弟子,还有散修,都往这边挪动靠近了,祈求得到一点庇护。   但这也直接导致了,很多心生恐惧的人为了陆鹤禁身后最安全的位置大打出手。   大声的谩骂,刀剑刺进血肉的细微声音,恐惧放大了人性丑陋的一面。   卿云操控着剑指着那几个闹事的弟子,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剑尖的寒光让人发颤。   “我没有大师兄的好脾气,这种时候了还拖后腿让影魔有可乘之机的人,干脆现在就死在我的剑下,也好叫你们少受点苦难折磨。”   那几个人还有些愤然,但那剑就指着自己,最后他们还是乖乖安静下来了。   至于心里还有没有怨念,她不想了解。   她转头寻找安阳,但没看见。   苏半夏找了一圈,说人在缘水宫队伍那边,降香受伤严重,他正在帮忙。   她只能先缓一缓,睁眼询问周嵊那边的情况,余光忽然看见江不辞和一个黑衣女修说话。   她收回视线等待片刻,见江不辞只剩一个人了,抬脚朝他走过去。   “有事发生?”   江不辞神色复杂,低声说:“她解决了两个下棋的人。”   下棋的人,这个暗语不错。   这算是个顶好的消息,不管被解决的人修为高还是低,在“那群人”里是主要的人还是被驱使的人,都算好事。   她露出一个浅笑,问:“那她知道其他人都是谁吗?”   “其他的不清楚,但有一个,她提到了落云宗的那位。”   他示意了一下外面。   卿云懂了,和她猜测的一样,落云宗那位笑面虎长老,是其中一个人。   他原本是用剑的,可是从卿云他们坐着飞舟出现后,他就换成了用咒笔。   为什么不用剑了呢,怕她来了之后会调转剑对准他?这种时候还能有这种担心的人,可见也是心里有鬼。   不过既然辨认出了这个人,那么要如何才能解决掉他?   这时候告诉大家“那群人”的秘密,然后大家一起围困他?   不可能。先不说会引起恐慌,就说对方的实力,不知道比他们高出多少,攘外必先安内,这时候内讧不是好事。   她脑海里不停闪过各种办法,江不辞也在思考如何才能一举两得,既逼退魔族又能趁机解决这个人。   正在这时候,那边的弟子里突然传来惊呼声。   “他被影魔附身了!”   “扔出去!不能留在这里!”   “杀了他!直接杀了他,被影魔附身的人已经不是我们同门了!”   “这里也有人被影魔附身了!快离开他身边!”   刚刚还好好的一群弟子,现在四分五散,慌忙乱跑,露出中间两个僵直呆愣的人。   表情古怪肢体僵硬,确实是被影魔附身了没错。   如果不能抱元守一和影魔拉扯抢回自己的神识,那接下来那两个人就会变成魔族的傀儡,杀起同门来毫不手软。   卿云想说把人捆起来还能救,那边却已经有人举剑捅在那两个弟子身上。   好几把剑,还都是捅在丹田处,是致命伤。   卿云刚要开口的话来不及说,惊愕地看着他们。   随后怒不可遏抽出软鞭,一鞭子抽在他们身上。   啪的一声,引得好多人都盯着她看。   她阴沉着脸,目光在那几个弟子惊恐的脸上扫过。   “谁给你们的权力随意处置同门?他们本来还有希望恢复的!”   有弟子眸光闪烁,还不服气似的小声回答:“宗门教导,入魔的弟子,同门可代掌门斩杀。”   “他们入魔了吗?!要是你被影魔附身,本来还有希望的却被我一剑杀了,你怎么想?!”   弟子们安静片刻,又有不和谐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讽刺似的说:   “我们昨天被针对害死的弟子还不够多吗,都是你惹的祸事,你还好意思指责为了活命的我们……”   卿云只觉得心口都是凉的。   她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问:“你们认为是我导致的这一切?”   哈,多可笑,她不过是那群人想杀的弟子里首当其冲的人,为了尽可能挽回,尽可能拯救,费时费力费神,甚至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却连同门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导致的。   她转身就走,闻月亭从九虚门的队伍里飞扑过来。   身后传来弟子的惨叫声,陆鹤禁沉着脸一剑刺中那人的丹田附近。   “胡言乱语!施了禁言诀,扔出去!”   ------------ 第二百零二章 师妹,不要瞒着我   陆鹤禁在弟子前通常都是不多话的温和大师兄模样,尽管性格和长相让大家都不敢多和他说话。   他还从没有对着同门这样急言令色过,而且脸上表情漠然,并不像是开玩笑。   苏半夏是第一个动的人,紧抿着嘴去拖拽那个弟子,不顾他的挣扎,拖到外面魔兽尸体旁边,一脚将他踹倒在血糊糊的地上。   “不知好歹!死在外面算了!”   她心里本就难受,现在恨不得用这个人做例子,劝说卿云别牺牲自己。   如果要救的人是这样的,还不如不救。   此时卿云已经走到了另一边无人的地方。   闻月亭跟着她,看她站着背对众人,他便也那样站着,挨着她,嘶嘶抽气,叫嚷着伤口痛。   卿云扫了他一眼,还冷着脸,没说话。   她并不是单纯因为那个弟子而生气,从林玉仪崩溃说迁怒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人在埋怨她。   而且她也不像苏半夏脑补的那样,是个一心一意为了拯救苍生甘愿自我牺牲的倒霉鬼。   她只是想,或许天道早已经写好了她的生死,她会努力争取,但如果最后还是逃不了一死,那她之前可以争取点其他的——   她不想让师兄断臂。   不想让闻月亭死。   不想让沈槐序,祝余,云泯这样还尚可的天才全都陨落在这同一场战事中。   不想要逍遥派覆灭,不想让那些和她一样挣扎在巨兽之下的好苗子就此死去。   她也深知,即便再努力,这一次也必定会死很多人,那些不知好歹的弟子,她也确实不喜,扔出去喂了魔修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   有了这个事做开端,浮屠门恐怕立马就要搞出点动静来,她等着看……   “那边好像吵起来了,”闻月亭漠不关心地说,脸上多是厌烦,“真是够能闹腾的,不如现在都杀了吧,省得多惹事。”   “杀一个少一个,暂且留着吧。”必要时候还能给人挡命。   闻月亭看她终于愿意开口,当下就从后面抱住了她,脑袋在她颈窝乱蹭。   “姐姐,你也别可怜他们,累赘就算了,还不知感恩,活着也没什么用。”   “手,松开。”   卿云拍了下小腹上覆盖着的手,闻月亭夸张地叹口气,依依不舍地松开。   “姐姐,你的腰好细。”   “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教训你。”   他一点不带怕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兴奋:“那便来教训我,姐姐,像以前一样也行。”   卿云冷淡看他。   闻月亭对着她卖乖地笑。   苏半夏突然跑了过来。   在闻月亭面前缩着脖子走过,对卿云说:“小师姐,大家静不下来,好些人都被影魔附身了,还有魇魔,缘水宫那边已经有弟子被噩梦缠身醒不过来。”   说完顿了一下,抿抿嘴角,不情不愿说:“林玉仪也被影魔附身了。”   卿云皱眉,但并不往回走:“她情况怎么样?医修在吗?安阳他们带的此类丹药还有吗?”   “情况还好,医修也在,不过丹药没有了,问丹门的在炼制,我们没有原材料,炼制不了。”   没有丹药,仅靠自己打坐挤出影魔很难,几乎等于废了。   “找合灵峰的人要东西,还有涂山派,问丹门,都可以借借,尽快炼制……看我,糊涂了,师兄自然会安排这些事。”   苏半夏也跟着点头:“大师兄的安排和你说的一样。林玉仪在那边打坐,她姐姐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这种话纯属废话,卿云看着她紧咬着的嘴角,还有一只抓着剑柄的手,忽然问她:   “你很害怕?”   苏半夏愣住,随后点头:“是,谁不怕死呢,之前我就告诉过小师姐你,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可是如今这情况,很难说。即便自己活下来了,亲朋好友全都死的死伤的伤,后面的什么破修仙路,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咬着牙沉默片刻,忽地仰着头,对着卿云很郑重地说:“小师姐,我可以……”   “不用了苏师妹,”她打断苏半夏的话,很难得地对着她笑了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能力的话,帮我保护一下师兄。”   陆鹤禁应该是站在穹顶的谪仙,断臂什么的,光是想象她就觉得受不了。   苏半夏愣愣地点头。   幸存的人群里惊呼声不断响起,他们又回到了队伍最前面,和陆鹤禁一起,点起火,让逃窜的影魔无处可逃。   安阳终于从缘水宫那边回来,累得笑都挤不出来了。   “我说苏师妹,你那个梦的结局是什么样的?我们会赢吗?”   苏半夏之前只告诉了他们可能会发生道魔大战,并没有透露太多。   她扯出一抹笑:“人定胜天,我没梦到结局,不过我想,肯定是我们赢。”   安阳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又去挨个检查受伤的弟子们去了。   卿云正在和陆鹤禁说起落云宗的那位长老。   陆鹤禁身为清剑宗掌门的首席大弟子,说话向来跟有分量。由他去告诉宗门里那位长老,再合适不过。   她之前把林玉茹送过去已经隐晦说过一遍,不过长老们看重的不是个别弟子的生与死或者绝对的黑与白,他们更关心宗门的发展。   所以他们有可能不会太快出手。   陆鹤禁应了她,但并不立马离开,他始终很担心地看着她。   “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瞒着我?”   卿云干脆点头:“如果长老们不能立马动手,那我想可以用那个莲蓬解决他。”   陆鹤禁眸光暗沉:“不能接触那个莲蓬。”   “不会,我打算把莲蓬给那位长老用。”   他仍旧沉沉地看着她。   但两个人对视,通常最先挪开视线的都是陆鹤禁,这次也不例外,尽管他已经比平常凝视得够久了。   “最好是这样,师父嘱咐过我,无论如何要把你安全带回去,这件事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受害者就是你,应该大家来救你,而不是你去救别人,师妹,别逞强。”   “知道了,师兄,你怎么比以前还喜欢念叨了。”   她无奈抱怨一句,转头又说:“师兄,我有预感,周师弟就要出现了。”   那种感觉很微妙,仿佛是天示,她猜不透,但莫名有这个直觉。   ------------ 第二百零三章 杀了浮屠门弟子!   陆鹤禁没对她这话做出什么回应。   涤清剑又斩杀了一只影魔,黑漆漆的影子伴随着惨叫声烟消云散。   此刻的夜晚仿佛没有尽头,血色和黑色成为遮蔽大家眼睛的幕布,让所有人深陷在一种恐慌之中。   大家的弦越绷越紧,好像在自虐一般地等待着什么割断他们弦的事情发生。   夜半三更,安阳被影魔附身了。   这只影魔显然修为比较高,逃过火焰的照映,无声无息附身后,让旁边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苏半夏发现的。   卿云被她发抖的手拉着过去查看,被困住的安阳急促地喘着气狰狞地挣扎着。   宗门支援根本来不及,丹药供不应求,只能先让他打坐尝试自己挤出影魔。   “安阳,你冷静点,冷静!”她伸手按住他,无视那脸上狰狞可怖的嘶吼模样,沉声说:   “打坐,念固本清心咒!你是安济峰的大师兄,当初在金蚕蝶和赤蟒王之下都没问题,仅仅一只狡诈的影魔就能控制你吗?”   安阳赤红着眼睛盯着她,不停地翻滚扭动,手指成爪扣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另一边,同样只能尝试打坐的林玉仪忽然突出一口血,也痛苦地呻吟着在地上滚动踢踹。   降香听了消息,从缘水宫的队伍里跑过来,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蹲在安阳旁边伸手去拉她。   “安阳,安阳!你看看我,看看我,影魔没什么可怕的,你刚刚不是还指导别人逼出影魔了吗?”   安阳这时候理智已经不是很清晰了,啪一下打开降香的手,甚至还想拿剑捅她。   被卿云拦了下来,直接在他腿上割了一下。   疼痛让安阳稍微清醒了一点,听着那边林玉仪痛苦的声音,他趴在地上粗喘着对卿云说:“如果……如果我挺不过来,你就,就杀了我。”   “胡说八道什么?!现在打坐!”   话音刚落,那边弟子惊叫一声。   “林玉仪在抽搐了!她快不行了!”   卿云站起来一看,周围有不少人都倒在地上挣扎着,都是被影魔附身的。   还有人被那些附身的弟子伤了,为数不多的医修到处忙碌。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需要有用的丹药,”卿云对其他弟子说,“来几个人,去摘炼玉花,安济峰的弟子抓紧时间炼制丹药,剩下的人随时准备对战魔族。”   当下就有人自愿去青州城外的灵谷,那些弟子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看安阳变成这副模样,都不忍直视,红着眼眶拼命忍住眼泪。   于是留下的弟子又少了好些人。   这时候林玉仪已经不太清醒了,血泪混合着,躺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卿云。   “杀了我……杀了我……”   她面无表情,只有眼泪不停往外流。   卿云看着她:“还没到那一步,林师妹,坚持住。”   “我坚持不住了……”她说话时都浑浑噩噩的,脖颈上的经络涨得凸起,“我这人自私,成魔也对自己下不了手……”   又是仰头一声痛苦的喊叫,她说不出更多的话了,翻来覆去念叨着一句。   “清剑宗弟子誓不入魔……清剑宗弟子…誓不入魔……”   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强调,还是在告诫他人。   林玉仪这人不讨喜,性格上也有些缺陷,和“好弟子”相差甚远。   唯一能记得牢牢的边界线,大概也就这一句宗门教导。   卿云拿剑在她腿上割了一下,试图用同样的方法让她勉强保持清醒。   可是这方法对她不管用。   最后还是陆鹤禁过来,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姐姐伤得更重,山水密卷只有你能用了,你得保护她,两边一旦再打起来,没人会专门照顾她。”   已经浑浊的眼神又立马清澈了些,林玉仪翻滚着爬起来,嘴里开始念叨着“姐姐”。   不管怎么样,总算好一点了。   卿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声喊:“林玉茹死了!噬魂兽附上去就不会松口,只能等死!救不了了!”   卿云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没看见可疑的人,大家都惊诧地面面相觑着。   她眸光忽闪了一下,沉声说:“咒我们清剑宗的弟子死?浮屠门的弟子,你们这是何意?躲也没用,我看见刚才说话那个人了,身上纹着奇怪的图案。”   “奇怪的图案?”另一边散修的队伍里,江不辞突然站起来,凝重问:“是何种奇怪的图案?我之前在大比时看见了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弟子伪装着去了无间林和魔修交谈,身上也有个奇怪图案。”   浮屠门和魔修?   这种敏感的时候,提到和魔修交谈,都要遭受其他人的怀疑和迁怒。   浮屠门的弟子立马反驳,但很快逍遥派奕青也站了出来,说浮屠门这十几年来铲除的所谓恶人,都是为了一己私欲错杀的,就是想杀人就给谁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那可是逍遥派的弟子,大家下意识都愿意相信她。   浮屠门弟子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斥和迁怒,冷嘲热讽的人大把,落进下石的人也有。   他们甚至把几个浮屠门弟子给推到了最前面,挡住影魔的悄无声息的进攻。   他们给别人安罪名,也不知道想过没有,有一天自己身上也会被别人随便两句就安上莫须有的事情。   江不辞出手,联合奕青,将浮屠门的几个弟子围堵在一堆,逼迫他们说出和魔修交易的事。   他们并没有交易过,自然无话可说,被一逼再逼给弄上了火,忍不住反击。   一动手,就给了江不辞下手的理由。   手起刀落,几个浮屠门弟子被杀,扔到了外面魔族撤退后留下的废墟里。   又解决一件事。   卿云冷眼看着,在心里计算着剩下的事能否一次性解决。   浮屠门弟子被杀,留下来可以对抗魔族的人又少了些。不少人又慌乱起来。   正在这时,黑暗的远处飞回来一颗小小佛珠,落在云泯手上。   他捻着无量佛珠,脸上表情终于不再是无悲无喜,而是带了点淡淡的沉重。   “魔族来了。”   所有人都瞬间站起来,抓紧自己的手里的武器,睁大眼睛盯着远处。   气氛沉默压抑,大家不知道这次会是生还是死,只能靠手里的剑带来点安全感。   慢慢浮现出一丝白色的天际,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卷土重来,地面都在震颤。   来了!   ------------ 第二百零四章 我问心无愧   卿云冲在了最前面,赶在陆鹤禁他们之前到了距离魔修最近的地方。   然后腾空召剑,剑卷在她身后徐徐展开。   数不尽的剑轮番在魔修魔兽间穿行,速度极快,像各自有各自的目标似的,咻得穿过,刺中那些左右张望着躲避的魔修。   一时之间,魔族里栽倒一片。   威力大,范围广,一招就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这一招之后,卿云落在几位长老之后,挥剑对付魔君麾下几个难缠的魔修。   陆鹤禁就在她旁边,涤清剑一挥,浩然正气刺伤大片魔兽。   没多久,闻月亭从人群中钻了过来,龙骨鞭抽下去,那些被剑伤过还在挣扎的魔兽全都一命呜呼。   “姐姐,我保护你。”   “多保护自己即可。”她眼神都没给一个,还在挥剑,长发跟着动作从他眼前拂过。   闻月亭舔舔嘴唇,头上冒出来一对尖尖的猫耳,他挥鞭的时候不忘卖乖。   “好,听姐姐的。”   卿云也换成了软鞭。   一边用神识操控着剑,一边奋力挥动软鞭,和闻月亭一样,抽打在围过来的魔修身上,威力不小。   鞭上带着闪着寒光的尖刺,如若抽中,那尖刺便会在魔修上刮下点血肉来,不比用剑的杀伤力大,却比剑更加狠辣。   她连续鞭笞抽打一片魔兽,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夫妻墓里对付那些丑陋魔兽的时候。   想到这个,她还下意识转头去寻找了一下沉槐序的身影。   他正在奋力杀魔,临寒剑周围全是冰霜,别说魔修了,同门弟子都不太敢近身。   巧的是,她看过去时,沈槐序也刚好转头看向了她。   似乎是担心,他眉头紧锁着,抿嘴欲言又止。   随后有魔兽扑过来,他只能继续挥剑,再转头,卿云已经收回了目光。   卿云确实找到了之前在血池中疯狂虐杀魔兽的感觉,越挥动鞭子,就越觉得兴奋。   那软鞭抽打在魔兽身上,尖刺每刮一下,那些魔物就嚎叫一声。这种时候,对方的惨叫声无疑就是己方的兴奋剂。   她简直杀红了眼,那种刮蹭血肉的声音让她着迷,就像曾经的燕引魔君看着曲霖的小师妹被杀被虐的感觉一样,畅快淋漓。   到后面,鞭子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上面的碎肉血液腥臭难忍。   “师妹,冷静!”   手被抓住,陆鹤禁一剑斩杀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的魔兽,神色冷凝地看着她眼尾蔓延大片的魔纹。   卿云也察觉到自己心态不稳,遂没多说什么,抿着唇移动到了后面,又改成了挥剑。   正巧安阳和林玉仪在后方打坐,他们俩现在没多少战斗能力,周围偷偷摸摸来了只魔兽也能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卿云挥剑斩杀魔兽,救下他们两个。   安阳气息不稳,眼睛瞪得快要脱眶,赤红着眼说:“我们……我们现在是拖累……我没有把握……杀了我吧……”   “这种话不要再说,”她冷冷道,“求死容易求生难,你们别想着退缩。”   她就站在两个人身边,魔兽来杀魔,魔修来斩杀人。   可是总有疏忽时候。   这次来的是个身段妖娆的女魔修,巧的是她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那次琅州城中扮做她样貌的人,那时候说什么“全魔渊的人都等着看你入魔”,如今看她眼尾长着黑色魔纹,便娇声笑着嘲讽她。   “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清剑宗弟子不入魔这种话,都是屁话!看看,你如今不也人不人魔不魔的了?应该很多人都膈应你吧?”   “魔修为什么会被称作魔?不是长得丑陋,而是内心丑陋。我有魔纹又如何?他人膈应我又如何?我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我清剑宗,便不算什么。”   她十分冷静。   再多的情绪都在夫妻墓那次问心中被抚平了。   成魔就一定是坏事吗?做下恶事的一定是魔修吗?推翻巨兽的人就只能是穿着白衣的名门正派吗?   是善是恶,都在于她的道心,不在她的表象。   魔修没想到她比之前更冷静,沉着脸冷哼一声。   “倒是冠冕堂皇。也对,你们这些迂腐修士,惯会做些好样子出来。”   “听起来话中有话,怎么,我们中有人做了样子出来让你又忌惮又厌恶?谁?让我猜一猜,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和你们魔族商定了什么合作?”   她平淡说出这话,魔修眸光一闪。   卿云抽出软鞭:“不说也没关系,我并不是为了向你求证。”   她抽鞭子的动作有些缓慢,魔修下意识盯着她腰上,仔细注意着她会不会突然挥鞭。   可是注意力一旦集中,就会忽略另外的事。   比如卿云最令人忌惮的应该是剑灵体的神通才对。   所以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身侧突然被快速飞来的剑包围了,锋利的剑尖指着她好几处死穴。   魔修脸色一变。   正要朝前突破,却被卿云突然挥来的一鞭抽了个正着。   两人修为相当,她轻易逃不脱卿云的控制,后面全是闪着寒光的剑,前面又是不停挥动的,像长着毒牙的蛇似的鞭子。   那魔修被迫挨了几鞭,才勉强找到机会避开。   卿云用了大半的注意力在这魔修身上,一时间没能关注到安阳和林玉仪。   正在这时,安阳突然痛苦地哀嚎一声。   卿云退至地面,转头看了眼,就看见林玉仪发了狂一样,抽搐着身体,拿起了安阳落在地上的剑,一剑捅在了安阳大腿上。   她已经逐渐被影魔控制了。   眼看着林玉仪还要再捅第二次,卿云操控着一把剑将她手中剑击落,剑柄狠狠敲击在她手腕,让林玉仪闷哼一声。   女魔修趁机攻击,还想要靠近林玉仪和安阳,被卿云又用剑包围了起来,随后毫不客气地用那把落在地上的,安阳的剑干脆利落地捅在魔修胸口。   魔修忍着剧痛,缩骨似的缩着身体逃脱出去。   再晚一步,卿云就能用剑将她捅成筛子。   魔修离开之前还放下狂言:“不愧是受天道青睐的人。可是那又怎样,事在人为,你现在不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师兄弟,师姐师妹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卿云冷眼看她,不说话,抬手召剑,场上无数的剑飞来,魔修避开这把避不开那把,很快便又被捅了丹田。   再然后,若潮剑横空出现,以最快的速度钉在魔修头颅之上。   卿云神色未变,对她的死毫不在意。   ------------ 第二百零五章 姐妹花之死   被捅成刺猬的魔修跪倒在地,若潮剑钉穿了她的头颅,重量让她没能保持多久的平衡,很快便倒了下去。   卿云没再管她,转身将林玉仪拉开。   她已经神志不清了,抓着卿云问:“我姐姐……她……”   其实不用问,大家都知道,被噬魂兽钻进血肉之中,林玉茹只有一个下场。   即便长老能让她好受一点,也不过是强行延长一点点寿命而已。   再不然,就是只能做一个没有自我神魂的空壳子,一辈子躺在床榻之上,林玉茹绝不会选择这个。   所以结果不言而喻。   但她没说。   不知道林玉茹现在如何了,她不好多说。   林玉仪还翻来覆去问着她姐姐,卿云蹲下去检查安阳的情况,腿上中的那一剑还有些深,不停有血冒出来。   她从他身上搜了丹药出来,勉强辨认后一股脑给他用上。   这操作又让安阳哀嚎了一声。   做好这些,她再扭头去看林玉仪。   发现她突然没说话了,倒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旁边废墟之后的一截白衣。   来青州城中参加百宗大比的人大多都穿的白衣。   大概是修士们都统一认为,穿白色就是代表着善良和正义。   因此那一截白色布料并不突兀。   可是林玉仪却那样专注地看着,很快还踉踉跄跄站起来,往那边走。   这会儿她倒是很清醒的样子了。   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走到那截白色面前,她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卿云一凛,快步走过去一看。   林玉茹半睁着眼睛看着她们,眼神浑浊,断腿之上经脉暴涨,让她变得像个浮肿的丑陋怪物。   和之前漂亮娇羞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心里一沉,有些不好受。   林玉茹已经被噬魂兽吞噬了神智,似乎不认识她,唯一还记得的只有同胎而生的妹妹。   林玉茹和林玉仪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她发现,林玉茹的经脉之中仿佛有仅剩的灵力在流窜,通过两人交握的手,林玉茹正在把自己仅剩的东西全都传给林玉仪。   “好……好…”她吃力又呆愣地说着话,“活……”   林玉仪突然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她,放声痛哭。   从前林玉茹倾慕陆鹤禁,林玉仪不喜欢看她那样卑微地仰望一个男人,加上性格不同,两人时常有分歧。   林玉仪高傲,心狠,必要时候让林玉茹受伤也要让她认清现实,让她知道她们只能依靠自己的野心。   而林玉茹踏实温柔,虽然有些小心思,但从来都是个好姐姐,好师妹。   林玉茹不该陨落在这样肮脏错乱的地方,林玉仪也不该在这野心还不成熟的时候就遭此噩梦。   卿云喉间有些酸涩。   她挥鞭攻击胆敢凑上来的魔兽,守护着姐妹俩最后的一点安宁。   哭得发不出声音来了,林玉仪用最后一点理智,将她们姐妹花同用的法器,那个山水密卷给放了出来。   画卷上的灵兽妖兽全都失去控制浮现出来,而林玉仪抽搐着,用尽最后一点灵力,连同林玉茹传给她的那一点点。   随后她僵直着手一抓住了卿云操控着围在她们旁边的剑,手被剑刃割破,留下血来。   “杀了我,我不想变成丑陋的魔修……杀了我……”   这次并不歇斯底里了,但她流下的血泪的眼睛里,满是毫无求生欲的绝望。   卿云吞咽了一下,挪开视线,将那把剑扔在她面前,转身就往安阳身边走。   卿云低着头将安阳扶起来,在他身边围了一圈的剑,保证轻易没人能杀了他。   再然后,她又加入了前方弟子的战斗,走过去时还是没忍住,匆匆回头扫了眼。   林玉仪死在她姐姐身边。   卿云忽然觉得,这个林师妹并不讨厌了。   她甚至有些眼眶发酸。   魔族大军有增无减,魔兽太多,弟子们已经很疲惫,有的灵力耗尽,无法再战只能回到后方休息,有的还在魔兽包围圈里的,直接以身饲魔了。   绝望在所有人之间蔓延。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距离最近的落云宗的支援还没到,他们恐怕坚持不住了。   卿云扶着陆鹤禁,挥剑斩杀一头魔兽。   “师兄,你需要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灵力耗尽的人如果继续下去,经脉和灵力使用过度,对以后的进阶有很大的影响。   陆鹤禁点点头,往后走了几步,但并不走远,视线一直在卿云身上,等她什么时候力竭,他就会冲上去换下她。   情况太过惨烈,遍地都是熟悉之人的尸首。   这时候逍遥派的长老忽然将剑插在地上,剑气震荡开周围的低阶魔兽,清理出一小片地方来。   他高声呼喊:“我们不能全部折在这儿!只要有弟子,道修就还有希望!我逍遥派,愿意以身铸屏障,换取弟子们存活的机会!”   振聋发聩的声音,让所有疲于战斗的人都抬起了头。   满身是血的奕青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将重剑插在地上,高声说:   “逍遥派奕青!愿以死一搏!战死无悔!”   ……奕青要是死,逍遥派就真的要覆灭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陆续又有人高声附和。   “缘水宫秦宛夕!愿以死一搏!战死无悔!”   “天谷派柳诚!愿以死一搏!战死无悔!”   “涂山派吴锦!愿以死一搏!战死无悔!”   “符阳派……”   “问丹门……”   “绀殿寺……”   “九虚门……”   “神机门……”   陆陆续续,很多人都站了出来。好些还是才筑基修为的新弟子,大家脸上都是同样的坚毅和视死如归。   到后面,清剑宗,衍天宗,落云宗,都有人站了出来。   甚至,合欢宗弟子全都站了出来。   “我合欢宗全部弟子!愿以死一搏!战死无悔!”   卿云失神,看着他们单薄的身躯,和对面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只觉得如果这时候有雨,也应当是下的热血。   他们要自爆金丹,用所有人的灵力浇筑出一道屏障。   金丹自爆威力不可小觑,更别说里面还有元婴,一旦自爆,能拉上距离近的魔族大军同归于尽。   只是数量相差太多,尽管他们的人死一半,也没办法消灭魔族半数以上。   除非加上威力更大的。   比如,劫雷。   ------------ 第二百零六章 师姐   卿云找到一举两得的办法了。   既能一次性斩杀半数魔族,还能杀了落云宗那位长老。   甚至还能帮忙拖延时间,等到宗门的支援。   她心情还算轻松,只是看见那些视死如归的人,喉咙总觉得发紧。   还陆续有弟子站出来,和逍遥派人站在一起,并列成一排。   陆鹤禁紧紧抓住了卿云,未说话,紧张的眼神就表明了一切。   卿云摇摇头:“师兄,你不能去。”   “我是大师兄。”   “但我更有用,”她挣脱他的手,又挥鞭抽在一个企图钻空子的魔修身上,将他逼退,“师兄,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陆鹤禁也知道这个道理,魔修在身边虎视眈眈,他不得已只能松开手,挥动涤清剑。   愿以以死一搏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在场的金丹弟子都快站出去完了,卿云手轻轻动了一下。   随后又腾空召剑。   大家以为她不过是像之前一样,使用神通斩杀魔修而已,但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操控着剑飞向了陆鹤禁他们。   剑还才盘旋着围住他们,陆鹤禁就明白了什么,失声叫她:“师妹!”   那数不尽的剑可不是开玩笑的,气势汹汹困住尽可能多的弟子,然后逼迫着他们踉跄后退。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卿云这时候发疯用神通对上了他们,拿剑指着他们后退。   闻月亭想要挣脱,卿云却再一挥手,剩下的剑穿行着,像交织的竹片,在那些弟子面前修建起一堵简易的墙。   冰冷的剑刃将他们保护在安全范围内。   苏半夏两手抓着剑刃,流出血来也顾不上,崩溃大喊:“小师姐!”   刚喊完,卿云清冷的声音就响在每个人耳边。   “清剑宗卿云,愿以死一搏!战死无悔!”   掷地有声,让人敬畏。   她已经做出了最好的保护,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逍遥派长老苍老如洪钟的声音说:“誓死抵御魔族!”   从他开始,元婴自爆,轰然的灵力波动让面前冲上来的魔兽瞬间灰飞烟灭。   剑阵里的弟子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自爆,用陨落换来惨烈的同归于尽。   这时候卿云用了最后两把剑,将奕青挪回了剑阵里,随后拿出了储物袋里的莲蓬。   看起来像是白衣仙子素手折莲蓬,事实却全是血腥。   澎湃的灵力瞬间冲进她身体里,快要干涸的经脉里灵力重新流淌,冲刷着,修为迅速从金丹后期一层层往上升。   陆鹤禁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大喊:“不要!师妹!”   “姐姐!”   “卿云!”   “小师姐!!!”   金丹圆满,天上雷云覆盖,劫雷出现。   卿云忍受着痛苦,神魂不稳,咬着嘴角也忍不住惨叫起来。   剑阵里的剑都在簌簌震颤着。   “轰——!”   第一道劫雷!   庞大的雷电光柱像一把通天的利刃,瞬间斩在卿云头顶,前面的魔族大军被波及,还未来得及逃离就被雷电劈成了齑粉。   魔修本就是污泥之下苟且偷生的东西,这可洗髓祛魔的劫雷几乎是他们最怕的,任何的魔物在雷电之下,毫无招架能力。   更别说,卿云的劫雷比平常金丹进阶元婴的普通劫雷威力更强。   无数的魔修魔兽在这劫雷下灰飞烟灭,自爆金丹的弟子们也都身死,爆发出的灵力震荡凝聚成一堵无形的屏障,只波及前方魔族。   卿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觉得自己肉身已经四分五裂了,可是神魂仍旧强行清醒着,关注着以死一搏的那些人。   都是死,她还想坚持久一点,让他们的牺牲更加有用一点。   第三道劫雷!   轰——!   强光之下他们已经看不清卿云如何了,但这样进阶根本没有好结果。   却不料,第三道劫雷过后,被轰炸的魔族大军里突然出现了一抹黑影,腾空向着卿云飞去。   那是个黑色的珠子,靠近劫雷就开始裂开,本不能等到进入劫雷里,可是劫雷之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手,抓住那颗珠子。   昏沉之间,卿云仿佛又听见了周郁林的轻叹声,还有那声——   “师姐。”   卿云在做好赴死准备时没哭,用莲蓬引来劫雷时没哭,听着师兄的崩溃喊声没哭,被劫雷劈中后痛不欲生时也没哭,现在这一声似真似幻的呢喃,却让她忍不住落泪。   或许劫雷之下,她的肉体已经没有了落泪的反应,可是那种酸涩窜过四肢百骸涌上胸腔的感觉,仍旧很真实。   她在想,当初周郁林死的时候,应该比她现在还要痛。   因为他被迫结了伪丹后被他信任的人亲手刺中了丹田,被迫自爆。   不甘心总是要比心甘情愿来得痛。   她找到他了。   可是他们又要经历一次死亡了。   这样对周郁林太过残忍。   她用神识轻轻裹着魔珠,想要送它出去,可是魔珠却拼命往她身上贴近。   最后好像贴在了她眉心,冰冰凉凉的,让她全身的烧灼之痛减轻了些。   眉心相抵,魔修慢慢幻化成一个穿着深蓝色道服的男子。   清俊好看,依稀还笑着,像是一点不畏惧现在的情况。   她应当是看不见他的,因为这劫雷太强大,她的肉身已经毁了。   但她又确实能感觉到他的模样,很肯定他是在对着她笑。   卿云恍惚中有一刻的清醒。   然后听到了沈槐序声嘶力竭的声音:“灵珠!卿云!用灵珠!”   她在秘境说过,她觉得周郁林还活着,因为她给过他一颗魔珠。   既然看起来差不多,只希望她手中那颗灵珠能够救她一命。   魔珠“长出了手”,将裹在上面的神识轻轻拂开,随后引导着她,开启储物袋,拿出了灵珠。   再然后,又一道劫雷劈下来,她神识动乱,无数的剑开始震颤,仿佛在哀鸣。   在第四道劫雷过后。   劫雷消失了。   剑阵崩溃,无数的剑像无处可去的惊慌小兽,失去控制后崩盘跌落,围在陆鹤禁他们身边的剑也跟着轻颤,落在地上。   叮叮啷啷的声响,剑刃撞在一起,清脆又刺耳。   剑阵完全跌落后,其他人才把外面的惨烈场景看得清楚——   死了,都死了。   逍遥派打头阵,金丹和元婴自爆,灵力冲击强到给他们剩下的人留下了一堵轻易不能越过的墙。   而劫雷轰炸的地方,连一片白色衣角都没留下,人影消失了个彻底。   ------------ 第二百零七章 剑冢   陆鹤禁失神地望着空中,片刻后,踉跄一下,拄着剑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闻月亭已经化作了望天犼,疯狂往那边奔去。   可是劫雷消失了,人也消失了,好似什么都没剩下,他在那地方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找不到想找的人,难耐地嘶吼着。   结果好像已经很明显了:卿云灌灵强行进阶,一心想要通过劫雷对付魔族大军,根本没想过能活下来。   她没承受住劫雷的威力,就地陨落。   苏半夏跌坐在剑堆里,痴痴看着面前壮烈瑰丽的场景。   灵气通常是无形的,可是面前那一堵灵力墙,像高温火焰周边的扭曲空气,是个人一看就知道不能靠近。   明明是用血肉牺牲而来的,却没有那刺眼的红色。   而另一边,连灵力墙都没有留下,劫雷过后一切都消失殆尽。   只有刺鼻的烧焦味,魔族大军化作齑粉随风飘远的烟雾。之前的嘶喊声,惨叫声,求饶声,魔修得意张狂的笑声,都随着这莫名而来的风散去。   战场上陷入了怪异的安静。   那是单方面的,震撼的,恍惚的感触。   仿佛有什么淹没了她的视听,隔着一层扒不开的薄膜,她只能听见自己失常的心跳声。   一声诉说着恐惧,一声讲述着悲痛,一声描绘着无措。   她左右张望着,觉得此时此刻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或许这一刻过去,事情还会迎来一次反转。   苏半夏茫然失措,像是遭受了重大创伤一样急促呼吸着,那是痛哭的前兆,可是她一直哭不出来,只睁大眼睛,急促的呼吸甚至让她喉咙干痒到咳嗽,随后是呕吐。   就是这一声呕吐,让她视听清明了些。   然后能听见不远处有人松口气后在问:“卿云为什么要把我们长老强行带过去?我们落云宗又不是没有弟子牺……”   “闭嘴!”   苏半夏尖叫一声。   还处在震惊失神中的弟子们都转头看向她。   只见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举剑指着落云宗的弟子,表情狰狞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带你们长老去送死?因为他该死!这一切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几个化神期的老不死!不甘心成不了仙想要当皇帝,勾结魔修,鬼修,妖修肆意打压天赋弟子!都是他们害的!”   众人哗然。   落云宗的弟子惊恐反驳:“不可能!”   “你觉得不可能,那是因为你平庸无能!被打压都轮不到你!你们落云宗就该………”   “苏师妹。”陆鹤禁压抑着声音,按住她颤抖的手。   苏半夏瞬间破防,松开手,任由剑落在地上,然后她跪在剑堆里,抓着陆鹤禁的道服哀求:   “大师兄,你救救小师姐,或许掌门曾经给过小师姐什么保命之物呢?或许,或许你们修仙之人都有什么死里逃生的办法呢,轮回转世?神魂寄生?总之你救救她!”   “你救救她!”   滚烫的眼泪冲开她脸上的血迹,她的哭声放大了萦绕在整个废墟里,散开到远处,随风了无痕。   陆鹤禁回答不了她,抬眼去看其他人。   他们都默默流着泪,陆陆续续跪倒在灵力墙前。   望天犼绝望地哀嚎。   人群后,那些半夜离开去采摘灵植的弟子兴冲冲跑了回来,却看见这一幕,愣神在原地。   远处的魔族大军伤亡十之八九,没有能力再反扑,他们赢了,不会再有弟子死去。   可之前繁华的青州城,现在变成了无数优秀弟子献祭的天坛。那个清冷纯粹的人,就此陨落在推翻巨兽的路途中。   陆鹤禁从来不觉得生死有多痛苦。   修仙路上生死难料,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为提升修为而涉险,为清剑宗而出生入死,为匡扶正义而战。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却觉得,生死实在太轻了,有的人眨眼就会消失,而这眨眼的功夫,能让他瞬间摧肝伤肺。   这时候,地上的剑突然嗡鸣起来。   苏半夏停住了哭声,隔着朦胧眼泪,震惊地看向周围竖立旋转着的剑。   陆鹤禁猛地抬头看向望天犼那边,可是它也正抬头看着周围,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很快,地上无数的剑都被操控着升空旋转,并且慢慢聚拢在一起。   密密麻麻的剑竖立在空中,在众人的疑惑声中,高速旋转嗡鸣,随后飞速扑向灵力墙那边,轰然刺入地面。   尘土飞扬,灵力震荡,其他人不得不得遮挡一下。   等尘土落地,再睁眼,面前一块残肢血肉最多的地上,插满了剑,血顺着剑刃往地面渗透。   其间似乎有罡风呼啸,最中间的那把铁灰色剑刃之下,有两颗一白一黑的珠子,毫无光泽。   陆鹤禁闪身奔向那处,才伸手想要靠近,无处不在的剑气却如鞭抽在身上,瞬间让他见了血。   进不去。   苏半夏愣神,喃喃道:“剑冢。”   卿云应验了她的结局。   可其他人的结局都变了。   奕青被她救下,陆鹤禁没有断臂,云泯,沈槐序,祝余,闻月亭都没有陨落。   梦中,卿云他们是经过了很艰难的拼杀,加上百人自爆金丹,多人陨落,散尽修为镇守魔渊,鬼修,才获得最后的惨烈胜利。   现实却是,卿云以一己之力引来了劫雷,用自己一个人的死,换来了其他人的生。   关键就在那个莲蓬。   梦里卿云根本没有在秘境里得到什么莲蓬。   所以,是天道从她穿越过来就开始了自救,还是卿云他们也经过了第二世,天道安排她走上了更顺利的路?   算来算去,卿云只是天道挑选出来自救的棋子而已。   苏半夏慢慢靠近剑冢,伸手出去。   剑气在她手指上留下一道伤口,看起来凶得很。   可是遥遥一望,看见那中间的两颗珠子,苏半夏笑着落泪,觉得伤口一点都不疼。   “大师兄,小师姐就在那个灵珠里对不对?她只是需要时间苏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   但陆鹤禁点了头,轻声说:“对,她只是需要时间。”   总要有个念想。   三天两夜的道魔之战落下了帷幕。   道修损失上百名精英弟子,百人自爆,合欢宗几乎全灭,问丹门,逍遥派,天谷派,缘水宫死伤过半,三大宗门弟子几乎全部重伤。   而魔族,经此一役,非千万年不能再冒头。   惊天阴谋在镜元洲上开始流传。   清剑宗袁漓归宗,浮屠门被所有修士追杀屠门。   还有,有人给卿云立起了祈福碑。   ------------ 第二百零八章 【大结局】   又是一年春。   差点落得个半身不遂的安阳终于养好了点身体,和苏半夏一起下了山。   两人在利州那家面铺子上点了两碗灵兽肉面。   嗦了面,还打包了一份,和面铺上其他弟子打了招呼,往青州赶。   如今好多弟子下山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儿吃碗面,听说是周嵊师兄倡议的,说是当初小师姐说这儿的面不错。   安阳得知后对周嵊的做法嗤之以鼻,这事儿明明是从他这儿流行起来的。   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到青州。   当初的废墟又重新建起了城墙,慢慢也在恢复繁华,甚至还有要扩宽面积的打算。   不过城外无间林右边儿,有片地方没人动。   苏半夏和安阳到剑冢的时候,里面已经躺了只望天犼化作的小兽了。   听见响动,那望天犼像是往这边瞥了眼,然后又兴致缺缺地躺回去了。   安阳撸起袖子开始和剑气对砍,还能抽空和苏半夏嘀咕:   “他这是没回九虚门呢,还是刚来呢?”   苏半夏翻了个白眼:“那两颗珠子旁边都睡出坑来了,你说呢?”   安阳啧一声,刚要再说,一个没注意,剑气以刁钻的角度划破了他的道服,腿上火辣辣的疼,想要去捂住伤口吧,又一个没注意,胳膊上又被割了一下。   痛得安阳连忙跳脚往外跑:“我说卿云,我们是同门!我是安阳啊!你能不能认着人来割!?”   苏半夏无情嘲笑他。   “说不定不是小师姐,是周师兄想给你来一剑呢。”   “………”安阳瞪眼,“那就更不像话了!我是他师兄!”   “谁还记得啊,劫雷一劈,他可能连你是人都忘了。”   “苏半夏!你也给我出来!重新闯!”   两个人和剑气对打老半天,也只越过了两把剑的距离。   苏半夏气喘吁吁:“还行,下次来说不定就能突破第三把剑了,过了几百年几千年,趁着我没死,说不得还能见到小师姐一次。你说那个珠子里能看见她吗?”   安阳没好气:“你问我?你去问它啊!”   这个它指的当然是望天犼。   说起这个,苏半夏语气也是有点复杂。   “我本来站大师兄的,可是这情况,更有利的分明是闻月亭啊。”   陆鹤禁是清剑宗大师兄,没办法常来这儿。可闻月亭这人,身为九虚门的小师叔,却几乎是在这儿不挪坑,没日没夜搁这儿和剑气对打。   不知道是打得太好,还是受伤太重那血让卿云闻着味儿了,生人勿近的剑冢居然对他开放了!   不过不能人形进,也不能变成望天犼原形进,必须是小兽模样。   因此那猫咪似的小兽侧躺在珠子旁边,看起来就跟猫妈妈在孵蛋似的——是挺诡异的。   总之闻月亭现在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个。   哦不对,还有个更近的,周郁林寄生的那个魔珠就和灵珠靠拢在一块儿。   她再次叹口气,为她心中的正宫陆鹤禁选手表示失望。   成也大师兄,败也大师兄。   这个身份有利有弊啊。   相比之下安阳就很高兴了,还亲家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别灰心,我师弟占了大头,后面还可以有个位置给大师兄的。”   “你有本事当着大师兄的面说。”   更何况,那可不只大师兄在盯着呢。   打累了,两个人坐在剑冢外边儿休息。   苏半夏晒着太阳,懒洋洋地问:“沈槐序什么时候来啊?我想把那碗面也吃了。”   “快了,他比我们近,抽空来一趟……喏,来了。”   转头去看,沈槐序和吴问良正御剑过来。   苏半夏把储物袋里的面递给他:“我只带了一碗啊。”   沈槐序接过去,给了灵石,说声“谢谢”,后面的吴问良就笑眯眯说:“没关系,我不吃,我就来看看。”   沈槐序找个地方坐下,先看了眼剑冢里的那两颗珠子,随后扫过小兽,低头吃面。   修为越高的人,越不会注重口腹之欲。   只是当初听卿云说,下山后去利州城中吃一碗灵兽肉面再走,是个很不错的习惯,面很好吃。   因此在卿云消失的那几年,他偶尔路过清剑宗,路过利州,都会绕路过去吃上一碗面。   后来他们常来这剑冢,几个人彼此也算熟悉了,苏半夏他们就会给他带上一碗面过来。   沈槐序吃得慢,慢条斯理的很认真,仿佛那不是什么普通的面。   苏半夏见了,又是叹气。   大师兄啊,你也就只剩长得最帅这个好条件了,其他的都比不过啊比不过。   吴问良兴冲冲地举着剑往剑冢里冲,和这儿的剑气对打然后再学两招,那可比和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练剑都要有益得多。   他这还是托了沈槐序的福,求爹爹告奶奶地骚扰了沈槐序好几年才得到这么个机会的,得好好把握。   练剑的练剑,吃面的吃面,苏半夏撇下安阳,找了个离剑冢中心最近的边缘坐下,絮絮叨叨开始单方面聊天:   “小师姐,宗门里一切都好。掌门身体也好,偶尔还能出来给我们主持个排名赛。大师兄也还好,除了更冷淡了点,其他都还和以前一样,带带弟子,去其他门派交流交流。哦对了,大师兄还想帮你收徒来着,掌门说他也可以收徒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守着的,师徒恋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随时都惦记着你,平常得到点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周嵊师兄,裴渡师兄他们也还不错,大师姐回来了……不过我天天往外跑,很少和她打交道,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照理说她是要和江不辞爱来恨去好多年的。”   “唉,小师姐,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啊?你现在在这灵珠里有米粒儿那么大了吗?”   没人回答她,但是眯眼躺在珠子旁边的小兽很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口吐人言:   “聒噪。”   苏半夏:“……我不和动物多计较,你能不能让开一点?好歹让我看看那颗灵珠。”   小兽把那颗黑色珠子蹬出去给她看。   安阳立马就喊起来了:“闻月亭你干嘛呢?!蹬我师弟干嘛?!”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   “几位都在呢?路上遇到几个人,我们也来看看卿云!”   “商陆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花里胡哨的飞行法器?你搁这儿孔雀开屏呢?”   “那你眉心点个朱砂痣装娘呢?”   “我靠!我他妈今天非得打你一顿!”   “来啊!谁怕你?!江不辞你别拦着!”   有一道身影甩下他们,冲在了前面。   苏半夏很高兴地挥手:“奕青姐你来啦!你收到徒弟了吗?我给你介绍那几个人都是想要将逍遥派发扬光大的有志青年!”   奕青很苦恼:“他们太笨了,我上个月教的一招到现在还没人学会……”   人一多,就有点吵。闻月亭不耐烦地拿尾巴拍着地面,正要警告他们小声点,那边商陆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他妈放屁呢?!卿云这剑冢里一半的剑都是我给她炼制的,我没资格来?!”   安阳翻个白眼,在旁边一棵树下拔草浇水:“又吵起来了,他们俩什么时候能不吵?”   沈槐序垂眸笑了下:“等陆鹤禁来教训他们一顿的时候?或者等闻月不耐烦了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   安阳:“……你也会讲笑话了。”   阳光正好,绿意匆匆。   剑冢里呼啸的罡风也没挡住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在眯着眼打瞌睡的小兽身边,白色灵珠里有一抹小小的,米粒儿一般大小的人儿。   像是侧身躺在浅浅的灵泉里,身下是波纹,白色道服将乌黑长发压了点在下面。   卿云闭着眼睛,嘴角微翘,像在做一个好梦。   梦里没人缺席,他们畅快笑着,御剑飞行在镜元洲上的万山之巅上,迎着风说起如今各门派间的有趣小事。   他们的修仙之路,都还未完待续,并且一片光明。   【此间事了,后会有期】   ------------   完结感言   终于结束了,呼——   这本书无疑是失败的,转型崩,人崩,文崩,最后无奈快速收尾。   不过仔细扣扣索索,也能有那么一两点好处——   第一次写了比较详细的大纲,有了自我感觉非常棒的故事构思。   第一次写灵感随笔写了半个笔记本。   还有就是,治好了我的牛逼症。   (翘起二郎腿,沧桑地点燃一支烟)   想当初,《综艺》取得了超乎我预料的成绩,可把我给高兴坏了。   完结的时候好多人舍不得,当时就给我一种美好的错觉:   我他妈这也太牛逼了!天下大神舍我其谁?!我这种牛逼大发的人就应该各个题材都大胆地写!拯救大家的文荒啊!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翘起整个网文界啊这属于是!   于是我大胆地转型了,毫不犹豫地开写了!   刚开坑的时候,晚上做梦都在想象我被读者追着评论夸奖的样子,梦得更大胆点,上台领奖的获奖感言都想好了。   然后扑了(面无表情)。   梦碎时分夜晚尤其地冷。   我瘫在床上不愿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买了一大堆零食围在旁边,边吃边含泪想着:   这指定是平台进入冷淡期了导致的啊!我分明写得超级棒啊!   接着本文开始上各种推荐,但成绩还不如《综艺》完结后的一半。   我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的未来的大神,成功人士在成功之前总会被砖头绊倒几次,这没什么的。   说不定明天这本书就陡然火了呢!   因此我又拉上被子,在黑暗中绞尽脑汁地想获奖感言。   然而失败它就是个群居生物,从不单枪匹马,它都是成群结队地来。   编辑很委婉地告诉我,本文已经把能上的推荐都上了,成绩还是很差,要不尽快收尾开新文吧。   当时我滚烫的心就犹如落进了冰水里,迅速熄灭小火焰,丧失的热度把冰水都给蒸发了。   (揪着我的心含泪望着铁窗外精彩的世界)   从这本书开始到现在,我从兴奋失业状态变成了居家生蛆的状态,最高纪录连续两个月微信步数不足三十。   没想到结果居然如此惨烈,让我顿时有一种“倾家荡产追求男神结果男神是个吃软饭的,骗了我的身骗了我的心还拿了我的钱,踹了我和我对家搞一起了”的悲痛感。   这可太难受了(抹抹眼角随手一甩都有两斤热泪)。   好在我也算是个积极向上的人,转头就利落地想了个新坑出来。   这次决定不转型找虐了,还是回归娱乐圈沙雕文吧。   写这玩意儿太累了,我还是乐呵乐呵沙雕一点吧,起码能边写边笑。   唉(又点燃一根烟,沧桑地叹口气)。   不过后面有机会,还是会重新捡起这本书,大修一遍,起码让它能入眼的,虽然这个机会不知道啥时候才会有。   好吧好吧,这都快一千字了,打住打住,坚决不多码一个字。   和小师姐说再见吧,我们下本再见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