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扶持的小皇帝突然变钓系了》作者:摆摊舅舅   简介:   西厂宦官狠毒双面阴沉公公受×病娇重生黑莲花小皇帝诱攻   又名:《厂督周围都是盛开的黑莲花》、《大明黑化美男集》   秉持着反派的自我修养,西厂提督汪晚意铲除异己有仇必报,帮助小皇帝朱昭延坐稳皇位,可谁能想到,他前脚刚让与自己作对的死对头领了盒饭,后脚被他攻略的服服帖帖的小皇帝就被换了壳子,原本娇弱乖巧的美人儿,结果变成了一朵复仇黑心莲,傲娇又易碎?还自荐枕席?   汪晚意:陛下,您宠幸后妃时是不是也如这般猴急?   两两相搏?大汗淋漓?   朱昭延:满嘴胡话,龌龊至极!   汪晚意:只对陛下胡话,也只对陛下龌龊,臣心里也只心悦陛下。   朱昭延满意的嘴角向上扬起,伸出手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脑门。   “多嘴。”   隐藏男二男三等等等,都在挖掘中哦~   阅读指南:   1.强强,攻受都是美强狠,有副cp   2.1v1嘿嘿嘿,双洁   3.重要的一点!本文历史不要考究,当小说看就好!   分类:我有特殊的逆袭技巧 爽文 HE 古代 重生 宫廷 第一卷 皇宫篇 第一章 危云   “汪厂公,求您饶了卑职吧……”   身着囚服的男子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被鞭打的条条血痕,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囚服黑红斑驳,有新渗出来的鲜血还有混杂着黑土结痂的干涸。   他双腿跪着向前拖动几步,颤抖着伸出一只被夹棍夹到黑紫的手堪堪攥住眼前人官服的衣袂。   那人身着大红色的云缎赐服,两肩一对四爪飞鱼盘踞在胸前,头戴一顶嵌金三山帽,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雌雄莫辨,容色阴柔,一双狐狸眼眼尾狭长,眸色深沉里透着股子阴狠。   “卑职?”他言语话尾轻挑,不经意间抬了一下眸,对男子的称谓并不满意。   “不……求您饶了奴才吧……只要您能放了奴才,奴才愿给厂公当牛做马……”男人虚弱的支撑着眼皮,用着身体的最后一口气哀求着说道。   汪晚意掩口胡卢,忍不下涌上来的笑意,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他长得极好,当年万贵妃肯提拔他,也是因为他这副好皮囊,才有了扶摇直上的第一个机会。   “徐抚使,犹记当年。”那绿鬓朱颜的少年把玩着手中的双耳龙头玉杯,似笑非笑。   “本官刚入这明宫,还只是姚贵人宫里一个卑贱的无品级杂役,而您任锦衣卫正六品千户,谁人见您不尊称您一声徐千户,徐大人啊?”   他中指摩挲着手中的玉杯,眼尾凉薄的看着他身前五体投地的徐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徐妃刚入轩秀宫得圣宠,徐家连带着鸡犬升天,只因德公公打碎了这徐妃赠给您的玉杯,这德公公又是东厂掌班的人,您哪敢得罪,当日,本官可是挨了足五十大板,长跪在轩秀宫前四天三夜,时过境迁翻云覆雨,我汪正,如今为西厂提督,正二品官阶,就算是这双耳龙头玉杯,哪怕是金杯龙杯我要多少便有多少,今儿我汪正有多少必要赏给你多少!”   徐章本就血肉模糊的脸一白,惊恐的将头用力的朝地上撞去,一下两下,撞击声哐哐阵响掷地有声。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   粉底官靴用力的冲着他脑袋上踢去,一道带着回音的脆响,双耳玉杯被汪晚意狠厉的冲着徐章的额头扔了过去,那成色温润的梨黄色玉杯滚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钳彩珐琅松梨木官桌上并列摆放了几排同样式材质的玉杯,足有几十个,皆被汪晚意一个又接着一个的狠摔了出去。   “大人不记小人过?本官是你这狗奴才口中所说的阉人阉奴!当日宫前十万句,本官乃真小人必定睚眦必报,他人惹我三分本官偏还他十分,你辱我在先,联合商陆和刘奕上书弹劾我在后,本官今日就要新仇加上旧恨跟你们一起算算!”   “是奴才……有眼无珠……”他的后脑撞击在石墙之上,后脑前额都是钻心的痛,身上青紫一片,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扯开往外淌着血。   “是……奴才……有眼无珠。”   徐章神志不清眼神混沌,眼前一片血红,嘴上哀求的哀嚎声却说个不停。   “有眼无珠?听起来似乎倒是个不错的提议。”汪晚意倚靠在太师椅上,心下思索了一番,不咸不淡的说道。   “东厂七十二刑罚,我西厂可没像东厂那几个老太监那般多的弯弯绕绕。”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羊脂白玉,表面上云淡风轻。   “西缉事厂,生不如死,有去无回。”   那张年少傅粉的面容凑近,笑里藏刀。   一波波惨叫哀嚎仿若陷入阿鼻地狱的呼叫,鬼哭神嚎。   西缉事厂厂狱,牢房的地面与外面的土地低矮出五丈深,阴冷潮湿黑暗。   囚室内没有点油灯,昏暗的牢房里,只有零星几点细小的窗孔可以透光,但那窗孔开在高立的寒山石壁之上,就算举起手也触摸不到那道光亮,暗无天日。   用以锁住囚犯的镣铐和锁链闪着血光,一些沾红的地方有些生锈,在多副刑架的脚铐处还留下几根发黄的断骨,囚牢两侧各有三四十副刑架,锁钩着十多余名著不同阶级官服的官员,他们耸拉着头,身上鲜血淋漓,已经没有了生机。   汪晚意睨瞟左右,眼角余光斜瞟到身侧的理刑百户韦应身上,韦应恭谦的将云缎墨色披风披到汪晚意肩头。   汪晚意夹着绢帛蹭了蹭鼻翼。   囚室尽头有一扇照例开着的铁门,铁门上钉着密密麻麻的钢钉,坚不可摧。   进入里面,囚房内三张黑铁打造的铁床,上面血迹斑斑,其中一张用黑铁烫的发红的铁床上面躺着一个被烫去皮肉的血人,铁水烫熟的血肉见骨,淌了一地的血水与黑泥土相融。   那人一动不动,已经是死透了。   汪晚意嫌弃的皱了一下眉,用衣袖掩着鼻,只留下一双带着森森笑意的眼睛,凝视着那正中间刑架上捆绑着的男人。   “西厂督主汪正,让商大学士久候,是本官的不是。”汪晚意走到那男人的身前,抱拳弯腰赔礼道。   “阉狗。”那人四肢都被锁链紧紧的缠绕在十字刑架之上,四颗如鸡蛋大小的圆头钢钉穿透男人的手心脚背,牢牢的钉在这处,动弹一步就是骨头连着心脉的剧痛。   男人一身正二品文官绯色锦鸡补服,脏乱不堪满是血污,原是乌发如云的墨发凌乱散落,挡住他血迹斑驳的脸,一缕缕纠缠的乱发间只有一双黝黑如墨的眸子闪着厉光。   “宦官贼子,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我大明就是有尔等奸邪献媚之狗辈才会宦官当道,待他日圣上看清你这阉奴嘴脸,定会将你五马分尸诛九族遗臭万年!咳咳!”   汪晚意不怒反笑,他垂下交握的手直起身子,朝商陆走近了几步。   “商大人何必动怒呢?要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汪正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呢。”   “商大人说的这话,汪正可就不爱听了,西厂是奉皇命,监百官除奸臣正社稷,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下官备受皇恩,您吏部结党营私勾结皇亲企图对我大明江山对圣上不利,本官审讯定然是要问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怎么到商大人口中,本官就是那个乱臣贼子残害忠良了?”他眯着眼睛,曲肘抱拳高于左头侧顶,话语间饶有深意。   已经是日光胴朦,从上折射下来的光点照在商陆惨败的脸上,白昼不分的地牢,今晨升起的日光,义兄刘奕却再也看不到了。   从昨夜到此时此刻,哀嚎惨叫声不断,商陆悲痛欲绝,与他交好针对汪正的官员一个个被酷刑审问逼供,折腾了整整一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西缉事厂有来无回,商陆和刘兄踏进西厂一步,就没打算会活着出去。”商陆哀哀欲绝的望向汪晚意身后铁床上那具凉透的尸体道。   “我商陆劳生有三不该,一不该有恻隐之心,当日殿前上疏汪正十一条大状,饶你一条狗命放虎归山,二不该不当机立断夺门之变与圣上君臣离心,三不该……罢了,罢了,哈哈哈!”   汪晚意听着商陆的话掩面而笑,他顺着商陆的目光转身看过去,睥睨的瞧着这个前几日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义愤填膺辱骂自己的刘奕,简直是死的凄惨死得其所。   “吏部侍郎刘奕,才貌双绝乃逸群之才,京城贵女所慕良婿,可惜偏生得一张妖言惑众的嘴,本官认为方有这刷洗之刑才能以警世人,莫要言德有失。”   他接过韦应呈上来的烙铁,赞许的看了韦应一眼。   “不愧是本官提携的义子,称本官心意。”   烙铁滋滋作响,他狞笑着将烙铁贴在刘奕的脸上,铁床上的尸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烤肉的味道让商陆心胆俱裂。   汪晚意用绢帛擦了擦手,将手中的烙铁靠近商陆的胸前,挑着眉说道。“还没轮到商大人,商大人怎么就一副要杀了本官的表情?要不这样……你求我,说不定等我玩够了,还会留给商大人一个全尸,如何?”   “如今刘兄被你这阉奴折磨惨死,我商陆绝不会偷生……”他缓缓闭上双眼,万念俱灰。“要我向阉奴低头,商陆宁愿身死!”   “不愧是商陆商大人,铁骨铮铮,不晓得一会儿,您这副铁骨头还会不会还如现在这般的硬。”   冰冷的指尖隔着云绢帕子抚着商陆的侧脸,言语结尾间又反手用手背不屑的轻拍几下,言语嘲讽。   “阉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给就给个痛快!”商陆红着眸,狠咬牙说道。   “杀了你那还有什么意思?”汪晚意的脸离他极近,商陆呼吸间都带着阵阵的血腥味。   “再说,本督还未审讯商大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何谈定罪,被人传出去就要同商大人一样上疏我汪正滥用私刑杀人不眨眼了。”   “呸!”商陆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阉奴!不得好死!天道轮回你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活得不耐烦了吗?!”韦应上前扯住商陆的衣领,一手握紧腰间的佩刀就要驾到商陆脖子上。   汪晚意摆了摆手,示意韦应退下去。   “想激我让你死的快些?”他用绢帛擦拭着脸,原本噙着笑意的表情大转弯,浑身上下有让人胆颤心寒的森意。   “商大人,见过女子穿的红绣鞋吗,玲珑三寸轻移莲步,婀娜多姿,但我西厂也有一种红绣鞋,男女皆可穿得,不如……”   他将手中的绢帛弃在商陆的脸上,那张如云般柔软飘逸的绸缎就随着汪晚意的话连着飘飘荡荡一同坠落地下。   “本官也送给商大人一双,就当做您入我西厂的第一份见面礼。”   红绣鞋,酷刑之一,铸铁为鞋,烧红使人穿之,废足逼供。   “头顶青天,脚立在地,商大人这双脚您今儿个可就算废在这里了。”   身后垂头毕恭毕敬的番役走上前,他们头顶黑帽身着墨色役服,面无表情的将商陆脚上穿透的铁钉拔起,商陆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如纸,冷汗直流。   他痛苦的咬着下唇,血从齿缝隙间渗出,从下巴蜿蜒到蠕动着的喉结以下,叫出的声被他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黑铁瞬间被烧的血红,如坠入无边黑暗前挣扎的落日。   “汪厂公,戴大人在外说有要事见您。”   门外太监通报声传来,汪晚意眼尾瞥过去一眼。 第二章 殿前之变,汪嘟牙尖嘴利   “义父,这里就交给韦应吧。”韦应躬身道。   从被罢官到官复原职,韦应跟了自己短短两月,这两个月,别的韦应没学到,但这折磨人的本事倒是得了自己真传。   “有应儿替义父分忧,义父倍感欣慰。”   出了狱厂的门,就看到戴绍妗在西胡同口忧心忡忡的左右踱步,拳头打在手心,唉声又叹气。   外头日头已经大明,火把熄灭的飞絮随风飘舞,汪晚意一个皱眉,用袖子挥了挥。   戴绍妗刚接到小太监的回信,见到汪厂公出来,正了正歪倒的乌纱,提着官服小跑着来到汪晚意的身侧替他打着阳。   “心烦气躁,不成气候。”他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提督大人,东厂尚厂公和徐学士清早就在干清宫外候上疏,早朝时太和殿徐党残余弹劾您越俎代庖,私押朝廷命官呢!”戴绍妗急的如同锅上蚂蚁,他身子压的低但是这语调拔的老高。   “大人,您看该如何应对才是啊!”   “戴大人倒是比我这个被弹劾的还着急,本官被上疏也不是一次两次,诏狱都去了两个来回,本官不还是手掌权柄好端端的站在这?”汪晚意腰挺的笔直,高视阔步,脸上不见难色。   戴绍妗委屈的看了汪晚意一眼,他如何不着急,他是汪派的左右大护法,说难听点就是一丘之貉,汪厂公要是真倒了台,他也得跟着一起完蛋。   再入宫廷,远远望过去就是金顶红门的宫殿,云雾缥缈添的是庄重恢宏,太和殿下三十九阶汉白玉石雕台阶,三层重叠雕梁画柱,中间的丹陛沿着向大殿通去。   青天之下,肩挂黑披风身着绯衣的少官身后跟着六名著青绿绣金虎官服的宦官,丹陛左右两排站着手拿笏板的外臣和单手握刀的锦衣。   进了殿门,大殿之下文武百官群臣俯首,大殿之上,少年帝王坐于龙椅之上,如玉般雕琢的模样,薄唇紧抿眉头紧皱,一身方心曲领绛纱袍,头戴皮弁,生的精致明艳但少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   “内臣汪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汪晚意低垂着眸,挥开披风至手为拜三叩,眼尾瞥向身侧拿着笏板出列低首的侍读学士徐则庸和手持拂尘避在侧的东厂厂公尚容。   “皇上,汪正私押朝廷正二品官员,私刑朝廷命官,欺君之罪越俎代庖请圣上圣裁!”   徐则庸言辞激愤,话说一半余光对着汪晚意冷哼一声,瞪着眼睛捋着胡子继续说道。   “下官敢问汪公公,商大人刘大人和众吏部官员犯了大明的哪条律例!”   “汪正。”朱昭延软着语气,目光忽闪的望向殿下跪着的汪晚意,底气不足的说道。“你不是告诉朕,商大人辞官回乡了吗?”   “罪臣有罪!确是没有对陛下如实禀告!”   尚容见汪晚意败露,得意的上扬着嘴角,兰花指捋着乌纱上垂下的朱婴,甩了两下拂尘。   “汪正!你可知欺君是何罪!商大人与朕师生之谊,你竟然!”朱昭延大拍御桌,他白着脸,神色虚弱,那双凤眼里几分怒意。   “此事事出有因,罪臣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汪晚意连忙拱手说道。“请陛下注意龙体。”   汪晚意面无表情抬手,身后跪的宦官从后递过来一副卷轴,被他双手呈了上去。   “西厂奉命监官,罪臣手下探子查到商陆三月前秘密觐见衡王,商陆借下官复职之由愤故辞官回乡,实则同乱党与衡王密谋夺权,夺门之变后罪臣深感危机,遂派人深入敌营掌握证据,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有意隐瞒陛下,是罪臣罪该万死!”   “经审讯,嫌犯罪臣已招供伏诛,罪臣手上便是乱党所签的认罪书,请陛下过目。”他语速极快,噼里啪啦说的言辞合缝,字字珠玑。   内侍将汪晚意手中卷轴呈上,朱昭延接过翻了看起来,打开卷轴迎目而来的是触目惊心的血指印,一笔一笔的认罪书里有十几名要员的名字。   朱昭延急火攻心,大拍桌案。   “罪臣刘奕已招供,衡王与商陆和徐家里应外合,证据确凿,请陛下派人搜查,便可一目了然。”汪晚意继续说道,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阉狗你血口喷人!”徐则庸见汪晚意祸及徐家,立马双腿跪地激言辩解。“皇上勿听信这阉奴的一面之词啊!皇上!”   “皇上!汪公公所言极是,此等奸人试图颠覆朝纲,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诀不能姑息,望陛下圣裁!”戴绍妗见形势大转立马出列,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为汪晚意唱和道。   “望陛下圣裁!”   “望陛下圣裁!”   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应声,也有不做声之人并不想踩进这滩污水里。   尚容有些意料之外,他抹着脂粉白花花的脸上皱纹叠起,懵了片刻转着眼珠子也跟着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皇上!都是老奴听信奸人一面之词,老奴入宫五十载从先皇还在时就在身旁伴驾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东厂主内同西厂主外一同监官,老奴是老糊涂才会冤枉了汪公公啊!”   汪晚意轻扯嘴角,淡淡的开口。“尚公公为大明卑躬屈膝,今日也只是被奸臣的妖言猪油蒙心,汪正又岂会怪尚公公的无心之举呢?”   “皇上!皇上!徐家真的没有……”徐则庸惨白着脸浑身直打哆嗦,他瞳孔巨震手脚冰凉。   “此事牵连重大,朕就全权交给汪正,将涉案人员收押处置!朕累了无事便退朝吧!”朱昭延站起身甩着宽大的衣袖,离开了龙椅。   汪晚意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看了眼瘫倒在地的徐则庸,冷哼一声,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   走出殿外,戴绍妗小跑着跟上,他是三年中榜探花郎,年少风发,任翰林院编修后被汪公提携升为侍读,官居从五品。   “原来提督大人早有准备,太和殿上下官真是提心吊胆!”戴绍妗长的很是俊俏,瓜子脸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如春水含情,又是纨绔子弟显得轻挑浮燥。   “怕什么?怕本督倒台?”汪晚意调笑他。   “不不不,不敢不敢!”他连忙摆手,笑着说道。   “那徐章今早抬出来的时候这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哎呦那真是惨不忍睹啊!啧啧啧。”   戴绍妗在外等候的时候,瞧见了被抬出来的担架,麻布盖着血都透了出来,被邪风那么一刮,黑洞洞血肉模糊的眼眶就这么被他看了个清楚,当真恐怖食不下咽。   “要是绍妗想换个靠山,也想效仿着有眼无珠一回的时候,念在你我一场的情分上,本官发发善心,就只挖那么一颗,给你留一颗完整的,你看如何?”他笑着贴近戴绍妗的耳垂边,眼里是看不透的雾。   “下官就是说说而已!开个玩笑,我对提督大人忠心耿耿说一不二!”他吓得闭上眼睛用手宝贝的护住。“醉玉楼的姑娘们都言下官的眼睛生的好看,能把人看酥了去,我可不想被剜一颗剩一颗!”   汪晚意被他逗笑了。   “本官也是跟你开个玩笑,绍妗还当真了不是,我们进内廷当奴才的,要逗主子开心舒心,做不得也要刀架脖子上逼着做得,我汪正除了会抽筋扒皮,拔骨剜心之外,这讲笑话的本领也是宫中一最,你那眼珠子值几个钱,自己留着吧。”   他笑起来也是好看的紧,狐狸眼笑着眯成一条线,眼波流转间有妩媚的流光星星点点。   “提督大人,京口新开了一家红楼,听说哪儿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堪比天上仙女儿,不如让下官带着提督大人,快活快活?”戴绍妗亮着眼睛笑道。   “可别带上韦应了,他那么严肃,姑娘们看着都害怕!”他心里又合计了几下,又开口道。   汪晚意身材高瘦纤细,仪态雅正,并不似寻常内臣内侍那般,躬身久了落下驼背的毛病。   西厂厂主,汪正,字晚意,心狠手辣之外爱财好美色,京城上下红楼寻花问柳,从不避讳自己失了宝贝不带把儿。   “今日就不了,改日吧,圣上吩咐的要事还没办妥。”汪晚意笑着说道。   出宫坐马车回到西厂的时候已经天渐晚,锦衣卫翻天覆地的搜查徐府上下,掘地三尺果真是搜到了一批数量惊人的冷器火器。   帝王大怒,下旨诛九族,菜市口问斩以儆效尤。   徐家被抄,徐妃倒台被伏,衡王被俘下狱,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平民百姓,一时间,京城之内人心惶惶。   三日后干清宫外。   “汪公公此次立下大功,陛下命西厂抄徐家满门,想必你西厂,又是从中捞到了不少的油水。”尚容在殿外侯着汪晚意,虽是打着趣,但话中还是能听出来是红了眼。   尚容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便净身入了宫,受先皇宠信设立东厂,紫禁城这么多的太监宫女,死一个奴才扔出去,又能进来几个活的,这当中能熬出头的又能有几个,哪能都记得住。   但汪正他依稀还是能记起一些,入宫时也是个五六岁的半大娃娃,机灵聪明长得也是个好相貌。   尚容年过半百才得的厂主之位,而汪正如今还是个双八少年,陛下为他另设西厂,短短单年势力发展就远超过东厂,在他面前站着的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乳臭未干的男娃娃。   “尚公,咱们都是吃皇饭的,皇恩浩荡你我立场都是为陛下分忧,东西两厂还用得着分你我吗?说句不当说的话,要是他日汪正抄的地儿是尚公京城的后院,汪正也定会将您的家眷对食不论男女,待如汪家的家眷一视同仁。” 第三章 弱娇小皇帝延延子   “你!你个坏心眼的臭小子!”尚容一听脸立马黑了,他翘起兰花指,气的吹胡子瞪眼,只不过他是个没宝贝的,长不出来胡子。“不当讲你这臭小子还给讲出来!”   汪晚意看着尚容气得不行的模样,他眯着眼,笑意盈盈。   “就不陪尚公了,陛下还在里头等着汪正复命。”他走过尚容身侧,想了想又停住脚步,在尚容耳边轻声道。   “三日前尚公在太和殿上是无心之举还是要将汪正就地正法,汪正都可以不计较,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商公还是认清局势活在当下,方能善终。”   尚容勾着背转过身子,看着汪晚意直如竹立的背影,甩着袖子直哼哼。   进入干清宫,内殿外候的内侍躬身颔首,面色两难,两边都不敢得罪。   “提督大人,陛下刚歇下……”   这内侍太监话还没说完,汪晚意摆了摆手,就给他支了下去。   内殿里,云顶檀木作梁,雕金龙钳红玛瑙做柱,上百颗的琉璃宝珠串成帘幕,殿中升着一炉燃龙涎香的香炉,云雾缭绕宛若云顶天宫。   沉香木雕龙画凤的阔床边,悬挂着明黄色宝账,轻纱遮掩,朦胧间依稀只能看见一个侧着身的影子。   纱帐后的人斜靠在榻上,一身绯色大红闪缎寝衣,披散着的黑发下,是一张面色病态苍白的脸,他闭着眼睛,眉头却是皱成一团,唇色也是破碎的病色。   汪晚意皱着眉,只瞧着朱昭延腰腹间仅盖着的一张薄如蝉翼的锦缎。   这小皇帝怕是又在折腾龙体,身子弱,还容易得风寒邪病,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偏偏又任性的不行,说也说不得,管又管不得,最是难搞。   还没等他给朱昭延加床龙被暖身子,那榻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琉璃般的眸子淡淡一扫,在看清床前人是汪晚意的时候,眼眸悠的一亮。   “晚意。”有气无力的沙哑声,语气却是柔软的。   “内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汪晚意跪地叩首。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纱帐中伸了出来,轻拨开帘子。   “咳咳。”人还未见,这咳嗽声就先到了耳朵里。   “陛下,可有按御医嘱咐按时辰服药?”   汪晚意双膝跪在地上,下臣未得平身不可直视君王,他能看见的只有朱昭延撑着膝盖的手,还有暗绯色的衣料。   “在朕前晚意不必如此,平身吧。”他轻咳了几声,毫无血色的唇被描出了几笔血色。“那药佐着蜜饯也是苦的难以下咽,朕不想喝。”   朱昭延欲支起身子,汪晚意连忙上前搀扶,黑发垂下来拂在汪晚意的手背,痒的挠人。   “朕很害怕。”   那双长的漂亮的手紧紧抓住汪晚意的赐服,琉璃般的眸子里是害怕是无助是泬寥,就像是碎掉的玉。   “陛下可是又梦魇了。”汪晚意关切的问。   朱昭延闭着眼睛深深点了点头,才将凤眼睁开,眼尾有一抹深红。   “朕梦见妖道李子龙,梦见衡王叔,梦见老师,梦见女真大军逼宫太和殿,梦见了很多想害朕的人……”   从夺门陛下登位,到妖道李子龙勾结内官韦设,两个奸人狼狈为奸意图谋害陛朱昭延,再到衡王内叛一事,高处不胜寒,人在高位,每一刻都提心吊胆。   “陛下,乱臣贼子已经被五马分尸,暴尸街口,衡王一党内臣定连根揪出,望陛下保重龙体切莫忧心。”   他轻抚着朱昭延的背,汪晚意先服侍于万贵妃又伴在陛下身侧,主仆年少相伴,朱昭延经历的所有他都看在眼里历历在目,包括他的恐惧他的懦弱。   他给他荣光赏他尊严,他也为他排除异己,稳定朝权。   “满朝上下,朕信任的只有晚意。”他说道。   躺在龙榻上,汪晚意服侍他盖上龙被,又给朱昭延复命道。   “陛下,臣已查封徐氏,缴获火器冷器万支火炮三台,黄金白银万两,涉案之人均伏法,臣今日又得边关战士报信,境外女真蠢蠢欲动,臣觉事有蹊跷,臣有一事斗胆进谏。”   “讲。”朱昭延皱眉说道。   “我朝内忧外患,除锦衣六扇门东西两厂训练体系之外,我朝兴文官,寒门武将人才并不受到重用,臣觉得既有文举,那武举亦可有壮榜探三元,我朝火器虽强,但同不可疏忽武官,只有国强兵壮才能为百姓造福保陛下国泰民安。”   汪晚意垂首,这不仅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他自己站稳脚跟。   社稷是第一,提拔武官稳实权是第二,笼络人心为第三,有了衡王徐氏做铺垫,他便可见风使舵,顺水推舟。   “一切事宜交给晚意你来办就好。”朱昭延躺在龙榻之上,虚弱的闭上眼睛。   “那臣便不打扰陛下休息,内官先行告退。”汪晚意起身便准备退出内殿。   “晚意刚来见朕就要走吗?”朱昭延又微微睁开眼睛说道。   “内臣还有今日的奏折没替陛下审阅完,等内臣审阅完再交给陛下批阅,陛下请好生休息。”   拉上帘子,汪晚意便退出了干清宫,两侧的内侍将殿门关上。   “好好服侍陛下,有任何风吹草动来报。”他对着门外等候的内侍说道。   “是,提督大人。”内侍紧张的应道,这位西厂厂公的威名可是震慑宫廷。   西厂“巨魔”汪正,汪公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再见到商陆时,他那双脚被烧的焦黑,身体被铁链腾空绑在刑架上,就像是一只化了茧的蛹,他怂拉着脑袋,胸膛上下起伏喘着气,有气无力。   汪晚意提着食盒走进囚室,韦应见是汪晚意,立刻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拱手道。   “义父请上坐。”   商陆听见声音虚弱的抬眸,从被抓当日到今时,有六日他米水未沾,哪怕是他饿死,现如今的境地,都能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他动着起皮的唇讽刺他。   “汪公好计谋,这指鹿为马的本事商陆佩服。”   他这边的人被一网打尽,再无回天之力。 第四章 可怜的商陆大人,上路了   他商陆,两代忠臣,状榜探三元及第,有我朝贤佐,商公第一的赞喻,如今却落得个被阉奴迫害的下场。   “商大人倒是还有力气含沙射影。”他坐到太师椅上笑着说道,食盒的盖子被韦应打开,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   汪晚意深信一个道理,权谋之道本就是踩着尸体往上血雨腥风,立场不同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计谋?商大人真是折煞本官了,本官只是有些小聪明,唯一不同的是还有一副狠心肠,和您这般大智慧的圣人相比上不得台面,太监没了子孙根,能追求什么?用之不尽的银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经历过穷途末路才令汪正明白了一件事,别人奸我就要比人更奸,别人贪我就要比人更贪,这才是宦官之道,活的长活的好啊,商大人。”   官桌上放着四道大菜,烧鸭掌,清蒸熊掌,爆炒鸡脚,还有一道猪脚山药汤。   他盛了碗汤,拿着碗站起身走向商陆,能让他汪正布菜的主子只有圣上,商陆真应当感恩戴德。   “商大人饿了吗?”他挑眉,语气中带着笑意。   商陆红着眼,那张平日如霁月清风的脸面目狰狞,对汪晚意恨之入骨。   他用着力气,但身体被捆绑的结实,动弹不得又痛的撕心裂肺。   “看来商大人不饿,真是可惜了。”   青花瓷的碗倾斜,热汤被汪晚意浇在商陆焦黑的脚上,脚上的神经坏死骨头也酥烂,早就没有了知觉,但是这番羞辱却比任何痛苦都要痛上千倍万倍。   “商大人这般苦苦挣扎能坚持的了几时?真当您自己是大罗神仙转世不成。”他眯着眼睛,将手中的碗递给韦应,好商量的说道。   “只要您供出衡王背后残留势力,或许本官还可以让您痛快的去和刘奕在地下团聚。”   “商陆有没有和衡王勾结,汪公不是一清二楚吗?咳咳……”商陆又咳了几声,血从口中流出,他如今心脉俱损,身如残烛命不久矣。   “商某今日身死,他日就算化作恶鬼,也要将你这阉奴千刀万剐食肉饮血!”   他力歇的喊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哀目望天看见的却只有黑漆一片,暗无天日的地牢,他痴笑自嘲,舌根腥甜血涌。   汪晚意察觉异常,伸手钳住他的下巴,半根舌头已经没了。   他见过的场面,在他面前忍受不住刑罚自戕的人数不胜数,早就是见怪不怪。   冰冷的尸体被抬出,一块白布是能给他们最后的体面,没有魂魄的躯壳,归宿也只有无人收尸暴尸荒野。   同年,汪督上折进谏朱昭延,设武科,乡、会试,悉文科例,大力扶武将寒门之才。   弱冠之年,汪正铲除异己,权倾朝野,一时间站到了权利的最巅峰,百官文武对他皆是奴颜婢膝,民间有传“势倾中外,天下凛凛”该当如是。   干清宫内。   寝榻之上,朱昭延半靠软枕,侧卧闭目凝神,锦缎织的软榻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他食指曲支着头,一手抓着身下的被褥,攥出一道道褶痕。   天色还没大亮,殿外传来细碎的声响,推殿门进来的内侍和宫女共有六名。   四个宫女手捧紫金盆口,一初盥洗,二漱口,三洁面,四洗手。   剩下两名内侍一个捧药碗,一个踱着碎步到香案旁将昨夜燃烧殆尽的龙涎香换新。   “陛下,该上朝了。”   司礼监掌印怀恩手持拂尘站前,六名内侍宫女在后,于宝账外等侯。   朱昭延动了动闭目的眼,手劲放软了力道,原本还是清澈脆弱的眼神,此刻却是死气黑沉,阴厉中有压抑不住的恨意与阴鸷。   帘幔被拉开,朱昭延起身,那犀利的眼神又是恢复如常,他伸手将胸前披散的发拨向脑后,单手揉松绷紧的颞颥,额头两侧的须发垂落了下来。   朱昭延刚想站起身,膝下便是一个脚软,不听使唤的栽了下去。   怀恩被吓了一跳,立马走上前托住了朱昭延的身子,朱昭延苍白着脸,眸光轻飘飘的看着下肢。   “陛下!你可别吓坏了奴才,是不是昨夜睡的太熟,压着这龙体了!”怀恩苦着脸,陛下身子盈弱,就连扶起来都不觉沉重,前些日子病重加深,龙血都数不清呕了几次,晕厥更是频频。   那几个宫女内侍们纷纷紧张的头也不敢抬,个个都吓得跪在地上。   “无碍,给朕梳洗上朝吧。”他站稳身子,移开怀恩的手,背过身张开手臂。   净身之后,发盘成髻,给原本病态娇美的一张脸添了几分英气,长眉若柳凤目凝,唇淡颜正,只是眼下淡淡青白更显阴沉,气息微弱。   朱红色盘领窄袖冕袍加身,上绣金龙腾云,暗色束带间琥珀玛瑙朱玉点缀,头罩乌纱翼善冠,身如玉树,清贵威仪。   他伸手接过白玉药碗,里面的褐色药水流动,殿内频换的香腊还没熄灭,寅时殿外开始大亮,药碗涟漪中倒映着朱昭延病态的脸。   他幽幽的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刚要放下手中药碗,那端着托盘的内侍就不合时宜的开了口。   “陛下,汪督吩咐,一定要让您把药喝完,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他端着托盘,面上没有多表情,语气又阴又阳,听着让人心中烦躁。   朱昭延放下碗的手僵了下,眼中的黑水更加深邃。   但,他还是将碗重新又端回了嘴边,目光凉凉的瞥了下去,嘴角微动。   那内侍余光向上看去才放下心,内侍舒了口气,才又垂下眼睑。   啪。   刺耳的响声,眼前翻飞的朱色袍袖,白玉碗落地炸开的碎花和药汁,干清宫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玉器碎片割破了那内侍的脸,正往下滴着血。   铜镜中朱昭延眸色深沉,袍袖拂着身上这件,普天之下仅有他一人穿得的冕服。   做商陆,欲报效朝廷,抱负功垂万古留,但做商陆,行差举步维艰,踏错寸步难行。   如今名正言顺,这位子换他来当又有何不可。 =================================   “鼓初严,鼓再严,鼓三严!”三声通鼓之后,在太和殿外两侧等候的文武百官,左右两列皆进入殿门。   “汪公公,您先请。”内阁大学士刘清扬出手请礼,在站位上向后退了一步。   刘清扬虽位至相位,但文官实权弱微,下部更是皆有怨言,文官集团一无助救灾二无助判案,在我朝现状下真可称的上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遂,在这位高权重的“西厂少年提督”面前,刘清扬还是要给足了颜面。   满朝上下,皆是汪公爪牙,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汪公公形势所迫的交好人之一。   “刘相如此,汪正便不负相意了。”汪晚意抬手抱揖,礼仪规范,挑不出错,但点到为止。   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他立与众官之首,宦官听政,前有古人后便有来者。   “陛下驾到。”怀恩从殿门外进来,挥甩了两下拂尘,一身蓝底云缎上锈大蟒赐服,乌纱下婴串碧玺。 第五章 被架空的延延子   怀恩退至一侧,将身子朝向太和殿口,低垂着头迎着朱昭延,殿口处皂靴踏入,穿着绯色冕服,气质威严的少年帝王进殿。   百官跪拜,朱昭延负手而立,他身长七尺八寸,身如月宫玉树,脚下徐徐生风。   朱昭延迈着步子走到龙案台前,两手撑起冕服下摆端坐在龙椅之上。   苍白的面容如白玉,剑眉飞入鬓,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幽深生威,眼尾殷红显魅,印堂生的漂亮,唇朱红,型而精致。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声朝拜,声隆冬,有震山河之意。   “众卿平身。”朱昭延挥了挥手,那双手在绯红的锦缎下更是白的生光,他眼尾余光扫过台下众官,睨瞟至官首而立的汪晚意时,他嘴角微动,眸色中有深不见底的黑气。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怀恩在众官平身后再次高声喊道。   怀恩便也是看到了站在官首的汪晚意,从先帝前便是帝王常罢朝,陛下身子弱就更是免了,不多的一次也是前小半月的衡王乱,眼不多看,耳不多听,不便过议。   论职,怀恩是司礼监掌印,汪正是御马监掌印,他是高于汪正一截,但是这官场上可不仅官职大小于此,重要的是权利有多盛。   汪正,非池中物,可惜了,是个太监。   “今日,朕倒是有一事与众卿商议。”朱昭延没等其他官员上谏,先开了口。   不仅是汪晚意,其余的官员也是诧异,这小皇帝从不理国事,缠绵病榻又性子懦弱,平时政务也都是交给汪督和几位内相,今日主动商议还真是鲜有。   “朕昨夜反复思量,如今内忧外患,万民富足国当祥和,朕觉我大明百姓税收繁重,令百姓苦不堪言,朕想为百姓减免赋税三年。”朱昭延将停留在汪晚意身上的目光收回,朝堂前望去,可将每位官员神色尽收眼底,他继续道。   “众卿认为如何?”   他语气平缓中带着威严,风目一开一合间,有种说不来的压迫感。   此话一出,台下官员皆是千人千面,他们垂首向身旁之人看去,却都是欲言又止。   汪晚意伸手摸了几下窄袖,微抬高眸,今日这小皇帝整个人似乎像是换了个壳子,神情颜色和以往大不相同,减免赋税于百姓当然是好事,但小皇帝未免所想也太过于天真了些。   “汪正,你又认为如何?”朱昭延又将话锋一转,凤眼一瞥向汪晚意看去。   “下官深感陛下爱民如子,体恤万民,真乃国之幸事。”   汪晚意被点到,浅笑著作揖回答,下一刻他佯装着又皱起眉,故作思虑道。“但陛下,如今女真虎视眈眈又逢武举改革,需未雨绸缪充盈国库,火器冷器粮草先行,以备万全之需。”   “汪督所言极是,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待我朝外患除去,再行为民减赋造福桑梓!”刘清扬从中出列,举笏板向朱昭延进言。   “此乱命也,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此乱命也,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他们就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默契一心’的齐声奏请。   大明官员俸禄本就微薄,上下疏通关系,内宅府院开销,步步都是钱,指不着朝廷的俸禄那就只有在一些特殊的地方补齐,官场不同于掌权者,水深的很。   朱昭延这么做,等同于给他们钱袋子缩水。   朱昭延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喜怒不显于色,他低眸,两指抚摸着龙桌上摆放的茶杯杯沿。   “准奏。”他眼眸似明忽暗,语气轻飘飘的说道。“朕还有一事,关于武举之事,马由申武艺超群,胡服骑射样样精通,朕意由马由申为金科武首,任指挥使……”   马由申,锦衣卫副千户,为人忠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最重要的是马由申不是汪党或万贵妃其中一派,如今他满朝上下,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他必须拥官自立,丰满羽翼。   汪晚意微顿,目光瞥向右手边,由他亲自提拔的官员王璇,嘴角向上扬起。   “陛下!此事您已全权交给汪督,三元名额已经落定,由陈寻夺魁,郭建梁为武榜,梁子玉为武探,下官已让吏部拟好了红报,着人报喜去了,不出两日几人便会入殿面圣,陛下不必未此事担忧。”新任吏部尚书王璇心领神色,说道。   “王爱卿倒是替朕拿了主意,很好。”朱昭延话是对着王璇说,但是那双眼睛却是看着汪晚意。   “陛下,王大人也是为了社稷为了大明为了陛下。”   还没等朱昭延说话,汪晚意又继续道。   “陛下,马由申虽武艺勇猛,骑射高超,但此人心胸狭隘又流连声色,如此之人难登大雅之堂,不可重用,金科武状陈寻精通文韬武略,熟读兵法,品行端正,此等才是为我大明立功建业的好男儿,陛下,您认为内官所言是或不是呢?”   “我大明,有汪正和众卿替朕分忧,是朕之幸。”朱昭延轻扬嘴角,话中带话,暗处原本抚摸着杯沿的两指,变五指紧紧握住杯身,隐隐发出细微的碎响。   这朱昭延皇帝做的这般窝囊,叫自己一声老师,学的就是这般让权给一个阉奴掌控大局,难扶的阿斗朽木一棵。   少帝无能,奸臣当道,一个被宦官架空的皇帝,如何令天下大同。   现如今他羽翼不丰,小不忍则乱大谋,汪正这阉奴狗贼,御马监掌印手掌兵权,从此刻起他便定要一点一点的给收回来。   “汪正一介阉人,此生能够辅佐陛下,才是臣之所幸。”   汪晚意笑面一张,但眼中却暗藏尖刀,让人猜不透情绪,深深看一眼便是叫人寒毛卓立。   雏鹰翅膀硬了,就净想着要拿回来,那可不容易。 第六章 汪嘟,延延子手疼   退朝时已过巳时,虽酷暑过有三月有余,但入秋后这日头也是晃着人眼睛生疼。   在侯着汪晚意跟着那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名的官员们寒暄完之后,戴绍妗才快着步子小跑到汪晚意身边,他怀中捧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的东西看起来还在往外渗着油水。   “提督大人!”他亮着眼睛,献宝似的将手里纸包给汪晚意看。“提督大人还没用早膳吧!看!这可是怡蓝楼的小倌鸡,绍妗特意让竹兰君烤着孝敬您的!外酥里嫩还流油呢!”   说到吃,汪晚意来了兴趣,他凑着鼻子一闻,确实是香气扑鼻。   “看绍妗这面色憔悴,眼下乌青,昨夜可是在怡蓝楼荒唐了一整夜?”他抬起脸,手放进袖口抽出来绢帛,隔着帕子扯下来一片肉放进嘴里品尝。   戴绍妗很喜欢看提督大人用吃食的样子,汪晚意长的好,清秀中又有少年感的英气,偏偏吃吃食的时候两腮鼓成包子,狐狸眼又会享受的眯到一块儿,和他发狠起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戴绍妗如同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伸出三指。   “日月可鉴,绍妗乃将心向明月,真的就只是去吃鸡而已!”他信誓旦旦,但那双不自信的眸子却是在打着闪。   “吃鸡?”汪晚意掩面而笑,那双眸子在日头下熠熠生辉,“竹兰君,是我戴某此生小甜心,小小心肝儿大宝贝儿。”   汪晚意戏笑着看他,继续说道。“如若竹兰君是女儿身,我戴某必定为君赎身,八抬大轿迎娶卿卿进门,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戴绍妗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提督……提督大人……绍妗的枕边风……你……你如何,知晓的。”   汪晚意笑意未退,他走近戴绍妗耳侧,挑声说道。“绍妗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呢?”   戴绍妗颤抖的缩了缩脖子,他伸手里外摸了下耳朵,通红的像是煮熟了的鸭子。   “都言三年及第的探花郎是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好苗子,莫不是这里面装的是草?”汪晚意弹了下戴绍妗的脑门,噙着笑意摇了摇头。   “难不成这怡蓝楼是提督大人您……”戴绍妗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   怡蓝楼,小倌们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个个神仙下凡,是朝中有偷桃之礼的官员最常去的雅地,温香软玉在怀,得个情报最是容易。   “看来绍妗这脑袋还没叫书给读痴傻了,还是有的医治。”他伸出食指朝前点了一下。   “提督大人,陛下小半月未曾上朝,今日陛下太和殿上这是别有用意啊!”戴绍妗垂着袖子,乌纱官帽两侧帽脚下垂。“如今政权可是在提督大人手上,陛下怎样如何都不可能撼动的了大人。”   “陛下勤政是好事,哪能容尔置喙,绍妗是舌头也不想要了吗?”汪晚意故意眯着眼说道。   戴绍妗仿佛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他捂着眼睛又捂着嘴。   “提督大人,就不要拿绍妗玩笑了,您就知道打绍妗眼睛舌头的主意。”   “汪公,陛下召您到干清宫。”   两人还在谈笑,身后便传来内侍的声音,汪晚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本官知道了。”不咸不淡的回答之后又继续说道。“这份儿孝敬本督就收下了。”   他拿过戴绍妗捧着的纸包,便和戴绍妗告了别,就皱着眉随着那内侍朝着干清宫走去。   进了干清宫门,汪晚意朝内殿里走去,一左一右的宫女推开门,放眼看过去,别的物件还没来得及看,这全部的视线就都被那坐在中堂的朱昭延吸引住了。   屋外的阳透过纸窗折射在朱昭延的线条极致的侧脸,身上的朱色闪缎闪着光,坐姿腰背如竹,仪态万千。   他桌前是摆放着四道大菜,凉拌烤猪头肉、猪肉炒黄菜、清蒸鲫鱼、葱炒羊肉,香饭一碗,泡茶一盏。   汪晚意将手中的油纸包交给宫女,撩起下摆半跪在地。   “内臣汪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昭延眼角扫了汪晚意一眼,并没有叫汪晚意平身。   “汪正近来政务繁忙,朕在这儿干清宫里养身子,闲来也是无趣,便总是会回想往日,你我君臣相伴的日子,深感怀念。”朱昭延挺着肩,低垂了眸子,淡淡的看汪晚意。   “那些个奴才伺候的皆是没有汪正你,伺候的朕舒心。”朱昭延继续轻启嘴角,眼光微动。   “他,他,她都是废物。”他那指头一个又一个的指向殿内一旁站的宫女太监,他所指的都是汪晚意派过来的眼线。   那三人垂着头,惊吓的不发一言。   “伺候的陛下不舒心,你们仨狗奴才还不下去领罚?”汪晚意用眼尾的寒光瞪了那三个内侍一眼,甩了下袖子,语气不阴不阳。   “是!提督大人!”那三个内侍颤抖的异口同声,只是这身子已经恐惧的抖成了筛子。   “没用的东西。”汪晚意冷声说道。   “朕已经命怀恩重新挑了几个内侍服侍了,他在宫里待的比汪正你久,什么奴才可用,什么奴才不可用怀恩都清楚。”   朱昭延单手扶着袖子,露出精致白皙的手腕,晶莹剔透,每根血管都是清晰可见。   桌上筷架上的金筷子被他夹起来,往前一抬。   汪晚意此时还跪在地上,低首看不见表情。   君王没讲平身,便不能起来,凭汪晚意如今的身份,这布菜是最普通内侍的差事,如何也不必汪晚意自个儿来,这小皇帝怕是不开心了,私底下想给他个下马威。   朱昭延抬起金贵的下巴往这桌案上动了动,眉头皱紧,瞪了汪晚意一眼。   手上拿着的金筷子再次往汪晚意跟前一指。   “汪正是觉得伺候朕是委屈了汪督?”朱昭延挑了下眉,淡色的唇上扬,上身往前朝着半跪在地的汪晚意探去。   “臣不敢,伺候陛下是内臣分内之事,是祖上冒青烟的荣耀。”   汪晚意三代只剩下他一人,要是被祖宗知道他传宗接待的物事没了,说不定还会气得诈尸掀开棺材盖儿。   汪晚意双手接过这金筷子,这桌子高,从朱昭延的视线范围内只能见到汪晚意的乌纱和那一双好看的眼睛。   虽不知这小皇帝目的,但是他还是愿意顺着小皇帝的意陪他玩玩儿。   昭延最喜欢吃的是甜腻油味重的食物,但因为身子的原因只能吃清淡的菜式。   吃一点儿不对付的可是都要入恭泻肚子。   汪晚意先是夹了片猪肉到朱昭延碗里,朱昭延没吃,他又夹了块儿鱼,这小皇帝还是没动。   “朕今日想吃羊肉。”他说道。   葱炒羊肉在桌上的最里侧,汪晚意并不能轻易夹到。   试了几次汪晚意有些生气,干脆不动了,这祖宗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朱昭延倒是看起来心情愉悦,他不可察觉的上扬嘴角。“起身伺候吧。”   汪晚意起身后,没继续夹桌上的菜服侍他,反而是朝最初给他接油纸包的宫女摆了摆手。   那宫女快步走到他身前。   “陛下,臣手下的人给臣带了只小倌鸡,这小倌鸡的味道可是紫禁城出了名的,就算有银子都是尝不到的美味,内臣特地带过来给陛下尝尝。”   汪晚意将油包放到桌上,摊开。   朱昭延看了一眼,他是听说过这京城名吃小倌鸡的,传的多但是他自己倒是没尝试过,只知道是一个叫怡蓝楼的饭馆做出来的名点。   “喂朕。”他双眸一开一合间看着汪晚意的脸,理所应当的说道。“朕龙体不佳,手疼。”   汪晚意用筷子挑起一块肉,递到朱昭延嘴边。   朱昭延动了动眼皮。   “关于这小倌鸡是用还没长成的乳鸡烹饪烤至而成,这其中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典故,陛下可想听?”汪晚意没等朱昭延张嘴他想不想听,又继续说道。   “羽翼还没长硬的雏鸟就想挣脱开母鸟的保护,妄想飞于这九天之上,只可惜刚刚扑腾着翅膀,往那悬崖上踏出一步,下一刻就坠落了这无尽深渊万劫不复,摔得粉身碎骨不说,反倒是成了这陛下的盘中餐,倒是得不偿失了。” 第七章 汪嘟,服侍朕更衣   “陛下,这道菜背后的故事是不是很有意思呢?”汪晚意举着筷子,首不再作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昭延,笑意盈盈,一语双关。   “可要是这鸟不是鸟,而是那傲舞九天,飞于凌霄之上的金龙呢?”   “再设那异想天开,想掌握金龙的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又当如何?”   朱昭延挑眉,眸意深深,红唇微微张开,舌头勾着筷子夹着的那块肉,吃尽口中细嚼慢咽,吞咽下肚。   “味道甚是不错,汪正有心了。”朱昭延满意的点着头,用绢帛擦拭着嘴角的残留。   “但要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这金龙异想天开,多此一举呢?”汪晚意收回筷子,又夹了一片羊肉。“那陛下信任晚意吗?”   “只要陛下信任晚意,这至高无上的权柄您便会掌握手中,可您若不信‘臣’,那这位置您是否还能做的安稳,那臣就不得而知了。”汪晚意回答的不卑不亢,将羊肉放进朱昭延的碗中。“陛下,这羊肉是从鞑靼进贡来的羔羊,肉质鲜美,懦弱好杀,陛下来尝尝。”   “这小倌鸡啊,最是油腻,您龙体抱恙,还是浅尝为好,再说,您之前可是不吃这种油腻的吃食的,陛下。”汪晚意向宫女摆了摆手,宫女将小倌鸡给撤了下去。   朱昭延端起桌上的泡茶,吹走了热气,浅浅的品尝了一口。“把膳撤下去吧,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陛下。”殿内的几个内侍宫女应了一声,便将御膳撤下退了出去。   彼时,干清殿内就只有汪晚意与朱昭延两个人。   殿内龙涎香的香气飘飘散开,有宁心安神之效,让人心中不由多了份宁静祥和,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暗潮汹涌。   “汪正,不如今日就留在干清宫伺候,好解了朕对汪正你的相思之意,你我君臣主仆可莫要变得生分。”   他那细长的眉挑起,嘴角微微扬。   “朕今日有些累了,来给朕更衣。”朱昭延单手支着下巴,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经意的向汪晚意瞥去,一只胳膊抬过来,朱色的袖子垂了下去。   他声音有种轻微的少年清冷气,仿佛夜色中盛着银月缓缓流动的水。   汪晚意搭上他的手,他才肯动一步。   那只手触感极好,微凉的触感根骨分明,美人儿配好手,古人诚不欺我。   朱昭延搭着汪晚意站起身来,对比着身长,朱昭延还要比起汪晚意要高出一首,宽肩窄腰,比例极好,美中不足的是多了些苍白破碎的盈弱,英气中又带着漂亮。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朱昭延那双幽深的眸子向下垂去,能清楚的看见汪晚意的面容。   这阉奴好看是好看,长的就是一副祸国殃民生灵涂炭的模样,还真是晦气。   “陛下是在看晚意吗?”   朱昭延忽闪着收回目光,向视线平齐处望去,多少有点嫌弃。   “汪督有朕的后宫三千好看吗?颜厚话多。”   朱昭延张开双臂,眼尾一撇,歪头给汪晚意使了一个眼色。   小皇帝这意思是别话多,快点儿服侍朕。   汪晚意走到朱昭延身后,抬高手将朱昭延发髻上的发带解开,那长垂在背的红色发带轻轻一松,如云烟的墨色长发便散落了下来。   “陛下的龙发长得真好看。”汪晚意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例外。   虽没有孽根,但是该有,不该有的想法也都有。   “朕就只是龙发好看?”朱昭延侧过脸,只能见到那红眼尾的瑞凤眼。   “陛下眼睛长得好,陛下哪里都好看。”   听见赞美,朱昭延嘴角微微上扬,很是受用。   “就连燕京最艳的花魁都比不上陛下。”汪晚意眼中含笑,解开他后腰的腰带。   “你拿朕与烟花女子红楼名妓作比,汪正,你好大的狗胆,这可是对朕不敬。”朱昭延转过身,与汪晚意面对着面,但那凤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   “陛下您晓得的,在这大明宫里只有晚意会说笑话给陛下解闷儿,陛下也从未生过晚意的气,还会说晚意是最会哄您开心的。”   汪晚意手搭到他圆领打结的衣带处,手指灵活的解开了系的复杂的结,将外罩的冕服换下,到底是伺候过几年的,汪某轻车熟路。   换上寝衣后,解开了宝帐的纱幔,朱昭延便坐在了床边。   他身子向后倒去,单肘支着枕头抵在头侧,侧着身子,长发披散在床上,胸口松散的寝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骨造极佳的肩颈,额侧发下垂在精致分明的锁骨处,向着中缝下滑落。   “过来。”朱昭延闭着眸,话语间气息虽微弱但自带着贵气。   汪晚意探究的看向朱昭延,虽说他过去是小皇帝的内侍,但小皇帝因两次废太子,自理性极强,乖巧听话不说,还极其依赖着汪晚意,现在面前这个如此两异,怕不是被邪祟勾了魂儿。   有趣,甚是有趣。   朱昭延见汪晚意在那里碍眼杵着没动,他又心烦意乱的伸手拍了拍龙床。“朕命你过来。”   他嗔怪的瞪了汪晚意一眼。“难道朕如今命不动汪正你了吗?”   汪晚意饶有兴趣的看着朱昭延,除了朝堂之事,只要不损害他汪正的利益,他倒是心情好的情况下都可以顺着这个小皇帝。   “内臣不敢,只是这似乎于理不合。”   “朕,就是理,就是规矩。”朱昭延颔首,凝声道。“莫不是怕朕吃了你不成?给朕滚过来。”   语气中带了点儿怒气,美人儿,皱眉也都好看。   汪晚意脱下官靴,倒是没再拘泥,大大方方的躺在了朱昭延的身侧,素面朝上,想必只要他此时侧过身子,他就可以看见朱昭延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你就这样睡?”朱昭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暖风拂过,是好闻的草药味,他每寸呼吸甚至是他每一个动作所发出来的细碎声,汪晚意都听的无比清晰。   无论是耳朵还是这心尖间里,都能感受的到。   “臣愚钝,不明陛下之意。”   “把乌纱摘了,官服脱了。”他又继续说道。   朱昭延说的话属实超出他意料之外,汪晚意不明这小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陛下能不脱吗?此乃殿前失仪。”汪晚意忽然转过身去,朱昭延有瞬间愣住,瞳孔地震不自然的往后一退,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朱昭延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像是有暗色的漩涡,诡谲又阴沉。   他伸出手指抵在汪晚意的胸前,轻轻点了点。“朕是在为汪正你着想。”   汪晚意还是起身摘下官帽,脱下了外衣。   他乌纱下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支镶嵌金玉的簪子,换下官服看起来倒是和一般少年无二,如果忽略他的身份是那令天下人闻风丧胆,手染血腥之恶鬼的情况下。 第八章 这做员工就要认真打工   朱昭延目光移到汪晚意发髻上的这支金簪子上,嫌弃二字差点就没当成墨宝写到脸上。   文人雅士都是用玉簪,再不济也是用柳树桃树制簪,这直接打成如此华贵的金镶玉,在非男不女的阉人里招摇过市,恐怕就仅此汪正一个,多半还是搜刮民脂民膏,靠官员贿赂得来的。   浮云蔽日,真是毒瘤一颗,腐朽的蛀虫。   朱昭延深沉幽寂的眸中蒙上了一层缠绵不断的情意,他伸出手将汪晚意发髻上的金簪子拔了下来,对着汪晚意说道。   “这个不称你,明日朕送你更好的。”   满身铜臭,庸俗不堪。   朱昭延心里所想所念尽是两张面孔。   “来陪朕睡。”他眼中笑意似有星辰,精致的唇勾起淡淡浅笑,色若春晓之花,面如中秋之月。   朱昭延撑起上身,将颈窝处散落的墨发拨到背后,在龙床上给汪晚意腾出来个一人的位置。   “陛下,这怕是所有不妥,还是由内侍呈上来牌子,让各宫主子服侍陛下吧。”   汪正刚要退下去离开龙床,整个人便被朱昭延拽回了床上   琉璃珠帘撞击出碎响,宝帐纱幔微微摆动,勾勒出龙床上两人的身形,朦胧感如梦似幻。   两具身子叠起,灼了彼此的眼。   “汪督不是说朕长得好看吗?朕便赏汪正你上朕的龙床近赏龙颜,不好吗?”他细长的手指拨开汪晚意颈间的乱发,露出细腻白嫩的脖颈,指肚轻轻擦过他脖颈动脉处摩挲。   汪督爱财爱美人儿,如此美人就在他咫尺间,叫他眼清明心里也舒坦。   但主仆十二载,小皇帝娇弱易碎懦弱纯粹,而现在的朱昭延给汪晚意的感觉却是似是而非。   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他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商陆商大人。   他汪正,西厂提督,已手掌权柄,权倾朝野,与万党两派相互制衡,自打落尘埃生不如死后,尝过了这权势的滋味儿,便再也放不下。   幼时的陛下,储位之争,两废太子,硬生生惊吓出了口吃,难于面对大臣,也是不久前才给矫正过来。   多疑善变,恐见生人,太多不怀好意的眼光与压力,负重压在了那时还仅只有双八登位的朱昭延身上,心有郁结拖垮了整个身子。   汪晚意将朱昭延,恐之人怕之人一一除去打压,清洗朝堂,固势结营。   废太子,幽禁深宫,下场多万劫不复被掌权铲草除根,深宫的阴暗,比鬼怪还要更加恐怖。   薄志弱行之人怎可能会无故变成七窍玲珑心。   汪晚意自认对朱昭延的品性了若指掌,但这几日朝堂之上的朱昭延的转变,如今他也只能是一种理解。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除之而后快。   颈间的手指渐渐上移,在汪晚意下巴处用两指细细摩擦。   “朕冷。”朱昭延被压倒在龙床上,肩臂处滑落的衣袍铺在床第间。   精致的锁骨上,如萧山起伏的小突起,是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的喉结。   那双含情的眼睛,在他那张清冷丽绝的脸上多了几分欲。   不多不少,就那么正好的几分。   “你……”   话音未落,朱昭延突然被汪晚意抱住,温热的触感竟让他冰冷的身子起了颤。   颈窝处的痒感,两手不知该如何动作,这思绪也连带着不晓得今夕是何夕。   “暖了吗,陛下。”   “给……给朕……起开。” 朱昭延灵魂深处这口吃的毛病竟然是又逼着给犯了出来。   “陛下从前与晚意做了的那些事,又不止这些。”汪晚意笑出了声,也来逗他。   汪晚意两膝跪在龙床之上,支撑着手臂撑起来。   世人不知道的是,汪晚意真心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好看,两片唇形精致的薄唇在笑,狭长灵动的狐狸眼在笑,就连那以往都是寒意的眸子也在笑。   仅有一个笑容,便映入了心头。   “那还有哪些?给朕从朕的龙体上滚下去。”   汪晚意不再逗他,刚准备动身子。   “嘶。”朱昭延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似有痛苦之意,他腾出手拍了拍汪晚意的脑门。“你压到朕的头发了。”   他手劲儿力道并不大,责怪的控诉道。   汪晚意起身,关切的问。“陛下龙体有无碍?”   “死不了。”   朱昭延面色苍白,捂着胸口重咳几声,淡唇又被腥甜描了色。   “你都是如此服侍主子的?朕说冷不是……”朱昭延凤眼张合之间,伸起胳膊,拳中伸出一指,向那偏殿处还在暖炉上温着的汤婆子指去。   他被汪晚意气笑了,随即又一板一眼正色说道。   “朕是叫你去拿汤婆子,不是叫你来投怀送抱,自荐枕席。”   他伸手捏住汪晚意脸上的皮肉。   “还满口胡话,不知廉耻。”   朱昭延轻拉扯了两下,眸中含笑。“知不知羞,啊?”   他松开手落下的不经意间指尖勾住了汪晚意的衣带,往下一带。   那丝滑的里衣散开,露出了汪晚意有浅淡胸中线的胸膛。   这姿色不逊色于美貌女子,哪怕和美女如云的后宫佳丽比也是能拔尖的。   汪晚意倒不慌乱,衣带又被他系了回去。   “宫外之人都传臣是上了您的龙床,才换来的宠幸,这回倒成了实,下次这散播妖言之恶民,我西厂确是治不得这妖言惑众的罪名了。”   汪晚意里衣系好,笑吟吟的和朱昭延打着趣儿。   “陛下叫内臣晚意吧,向来您与内臣二人间是唤内臣的小字,晚意的。”   汪晚意下床把烫热的汤婆子取来,大小两个给朱昭延窝在了锦被里,暖了手足身子就不会冰冷。   “睡起书斋寂,疏帘独上钩。雨馀鸦噪晚,天阔雁横秋。你这小字起的尚可。”朱昭延也朝着汪晚意说道。   暮色微凉,龙涎香充斥殿内,琉璃串的珠玉与宝帐上的流苏轻荡,殿内香烛灯火摇曳。   “嘶,又压到朕了。”温怒的声音透过纱幔再次传来。   “陛下,您拿出来了没有,陛下您这龙发也是长的天赋异禀。”   “再胡说,朕降你的职砍你的狗头。”   .   寅时夜色深深,殿内烛光暧昧。   一双如黑水寒潭的眸子张开,烛光在朱昭延虹膜打着闪,他那双眸子死气森然的盯着熟睡的汪晚意,就同吐信捕食猎物的蛇。   那根金质的发簪就被他故意扔在了自己的枕边。   他凉凉的看着这只簪子,眼中化不开的黑气。   他将发簪拿在手里,对着明亮的烛火处照,突然朝着汪晚意一个用力,发簪的尖厉抵在他方才用手指摩挲的动脉处猛然的停了下来,此时只要他一个用力,发簪就会深深的插进汪晚意的颈部动脉里,必定会血流如注当场毙命。   汪正以权谋私,手染鲜血,危害社稷,其心可诛。   重来一次,他本想重振朝纲,但如今大权旁落,众官唯汪正这阉奴马首是瞻,附膻逐臭之流无数。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他这数日,勉强迁就,以求保全,虚与委蛇的隐忍下来,就是想找个机会亲手除掉这阉奴,进贤黜奸,解他心头不屈之恨。   只有把这奸臣除去,他大明才有希望。   “濡之。”   正处于离生死一线之间的人的声音响起,朱昭延反手将发簪藏于袖里。   那人翻了个身,如八爪鱼攀附上了朱昭延的身子,紧紧相依。   这人眼没张开,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似睡非醒。   今夜,此地,这阉狗无故命丧干清宫并不是好时机,他还要另行计划,叫这阉狗死的名正言顺。   汪晚意缓缓睁开眼睛,他冰冷的目光转动到被他抱住的朱昭延,嘴角轻蔑的勾起。 第九章 微服出巡   “九百岁啊九百岁,今儿你这骡子可算是有福气了,真龙天子坐过的骡子,要是有朝一日去了那畜生道见了你的祖宗马面,说出去那也算是一桩光宗耀祖之事。”汪晚意倒骑在骡子上,特意挑了一处背着阳的地方等着朱昭延那小皇帝。   古有八仙张果老倒骑驴,今有他汪正倒骑骡子九百岁。   他话音刚落,又意识到这话中又有些许不妥,汪晚意思虑了半天,忽的转头对着这头骡子又说道。   “你这骡子跟着汪某了这么久,还不知你祖上何处,你这头骡子的祖宗大约也是那马和驴子的结晶之物吧?”   那骡子没理汪晚意,反而低着脖子在地上啃食着青草,咯噔咯噔的左右吧唧着嘴,汪晚意哼了一声,这次上身也侧了过去,眼中含笑。   “哼,你这骡子可晓得令本官不舒心的下场?”   “汪某真是对牛弹琴。”   汪晚意百无聊赖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又瞟到紫禁城城门处,侍卫把守的城门口有几个排着队等着进宫的杂人。   其中有男有女,最大的怕是年过半百老态龙钟,旁着手里还牵着娃娃,最小的估计也就是十岁上下。   现在这世道,怪得很,穷人都家家户户上着杆子做太监,甚至前朝官家的庶子也会自行阉了宝贝儿,被送到宫里头光耀门楣,这做太监倒成了自寻的出路,值得自豪的事儿。   今早这小皇帝便下了密令,说是要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朱昭延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青瓜自闭小皇帝,突然冒出来个这么个想法儿,也是新奇。   朱昭延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线,做什么多余的或是想犯个不该犯的错,也是徒劳。   这燕京城乃君王脚下王土,真龙盘踞下的福地,百姓富足,住民多是官家,就连遇到个乞丐,地方官员也是会给他们驱逐到个离燕京城远远儿的地方,那些个难民灾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贫民百姓,基本上君王是见也见不到,遂才会派宦官监官体察,而他汪正便是那个官。   不过出个宫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倒也无碍,朝堂之上自有他的人打理,决策权也是在他汪正的手上,这小皇帝想出来玩玩儿,也就由着他,若是不听话大可以再换个听话的。   毕竟尊重是相互给的,他汪正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微眯着眼有些不适,在阴暗潮湿的厂狱待的久了,他的眼睛落下个不能直视强光的毛病,说到底还是日子过好了,身子骨也变得娇。   大约是等了不短的时辰,日头高高挂起才看见朱昭延这小皇帝的影子。   “哎哎哎,别吃了!”汪晚意拍了下骡子的屁股,在骡子背上灵活的转了个儿,骑着九百岁朝朱昭延走过去。   这小皇帝一身墨绿色云缎圆领袍衫,袍衫上绣着银线图纹刺绣,网纹巾固定住的发髻上系着一根翠色发带,一走一行间发带飘起,甚是好看。   “陛下。”汪晚意从骡子上下来,作揖行了个礼。   朱昭延瞧着这一人一骡,有些鄙夷的说道。“怎么晚意跟随朕些年,这领的俸禄都不够买一匹汗血宝马的吗?”   自己如何品性,这小皇帝心知肚明,汪晚意把朱昭延这嘲讽权当耳旁风,并不在意。   “内臣做官秉承两袖清风,这驴骡跟随晚意各地监管官员,连这嗅觉也练成了专闻贪官污吏的名品宝鼻,陛下莫要看轻九百岁。”   千年王八万年龟,汪晚意除了西厂巨魔称号,下属官员还给他取了个九千岁的尊称,连带着骡子也有了姓名。   “满嘴胡话。”朱昭延摇了摇头,又指着骡子瞪他。“这骡子叫九百岁,那汪正你又是几千岁?”   他压制胸口气极向上的不适,左右环顾。“朕的御马呢?”   “出来的急,臣是御马监掌印也不是这御马坊的,内臣思虑微服出行还是低调为上,况且陛下身体也不适上下颠簸,这驴骡品性纯良,行走平稳,陛下您就稍抬龙臀屈尊和臣坐一匹骡子吧。”   腥甜涌上喉头,朱昭延苍白的脸可察觉的又黑上了一些。   “内官服侍您上骡。”汪晚意狗腿子的说道,还故意呸了两下手掌心合在一起搓了搓。   朱昭延给了汪晚意一个白眼,踩上了脚踏,汪晚意在后面托着他,朱昭延这龙臀被汪晚意这么一抬,他回过头又是一记眼刀子。   朱昭延坐稳了之后汪晚意才也脚踏着上骡,和同在一张床上不同,汪晚意比朱昭延矮上了一头,坐在后面又看不清前路,就只能坐在前面拽着缰绳牵引骡子。   燕京集市与皇宫的路离得不远,骑马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这骑骡子倒是硬生生的给多拉长了半个。   随着那九百岁踏着四条腿行走,骡伐颠簸,令本就病体的朱昭延活活被折磨了一个多时辰。   前面还有个驾骡而行不知情况的阉奴,就更是让他没来由的气血上涌烦躁起来。   鞍上挂着的水壶,装的满的水叮咚的撞击着壶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路边半身高的乱草在微风吹过间,摩擦出细碎的响,亦如同身上的布料,也是同样的声音。   “别动!”朱昭延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命令语气里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再动一下,朕诛你九族!”他伸手拍了下汪晚意的后脑勺,气的肝颤。   “陛下,晚意九族只有臣一人,晚意一人升天了,还要感谢陛下您送晚意全家团聚的隆恩呢。”他嘴角带笑,眼尾狡黠的向身后面色白里透着粉的朱昭延看去。“况且又不是内臣驮着您在动,是这牲畜九百岁在动,是不是这牲畜动的快了让陛下龙体有不适,余震震动到了您的五脏六腑,那臣慢点儿骑。”   “你个阉奴懂什么!”他气喘吁吁说道,这阉奴总是一肚子歪理坏水儿。   不远处燕京集市的烟火气传来,汪晚意指着前面的方向,朱昭延也如释重负。   两人下了骡子,这“长途跋涉”属实是对现如今他的这副娇弱身体有所负担,他倚着棵大树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一张病美人的脸又是苍白几分。   还没走进城中集市,这耳朵便能听得见孩童的笑声还有嘈杂的叫卖声,这一进到城中,集市的热闹景象更是彰显大明贸易繁荣。   粮船货船云集,集市旁就是运河,船上的船工正在往船下接力运着货物,鱼鲜肉美,小舟渔船上的渔民往回收网,那网里还有海物在打着挺,秋季一片丰收吉祥。   集市商道两侧,百姓有的在茶馆休息饮茶吃点心,还有算子摆着“惊天神算,一卦六文”的旗子在看相算命,绫罗绸缎制衣女红,书卷丹青新奇玩意儿,包子馒头桂花糕,人来人往。   “这体察民情就应该融入百姓之中,祝公子,晚意就来带您去茶馆喝喝茶,品尝下燕京集市的名吃虎皮饽饽,运气好还有说书先生说故事呢,那是叫一个精彩绝伦。”汪晚意牵着骡子,跟在朱昭延身后。   两人本就颜值绝顶,这一出现更是让过往路人瞩目。   “祝公子?”朱昭延不悦的挑了下眉头。   “陛下,您乃皇姓,寻常百姓可难见圣颜,这要是叫您朱公子,怕不是叫人家吓破了胆子?”   这阉奴可能还没意识到,他这阉狗的名声那说出去,那才是真正的吓破人胆,恶鬼降世,闻之色变。   将九百岁牵到马厩,朱昭延和汪晚意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在茶馆之内,茶馆内人还不少,点的点心很快就上到了桌上。   虎皮饽饽、腊元米饼、拌凉菜,一碟子琥珀核桃和一壶热茶。   商陆从孩童起便被关在别苑发奋读书,父亲对他期望极高,后来及第后蒙先帝器重做了帝师,从帝师到官居二品的学士之位再到辞官身陨于西缉事厂厂狱,他这为官一生极少踏出过宫门。   “祝公子,您快尝尝。”汪晚意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虎皮饽饽放进嘴里吃了一口,狐狸眼眯起,依稀可见的眸子处亮晶晶的闪着光,虽说他长得清瘦,但这脸皮富有弹性,咀嚼食物时鼓成两个圆圆的弧,吃东西的时候看着倒是纯良,让人联想不到他就是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权臣宦官汪正。   能有多么好吃?   在汪晚意期待注视的目光下,朱昭延打量着造型精致的点心,忍不住也用筷子夹了一块虎皮饽饽,放在嘴边浅尝了一口,甜腻的很,他不喜欢。   朱昭延皱了下眉头,又夹起了一口凉菜,嚼了两下似乎是觉得不太好嚼开,眉头又是深锁着嫌弃,他左右两边各嚼了几下,这不细嚼还好,这一细品,整张脸色是又青又白,五色斑斓。   他瞪圆着眼睛立马将茶壶里的水倒进茶杯,顾不上什么高贵的宫廷礼仪,直接大口大口的灌起来。   “噗嗤。”汪晚意没忍住笑出了声,“公子原来是吃不惯折耳根?也是,这东西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习惯的,不过这折耳根可是对身体大有好处的药材,祝公子可要多食为益。”   “公子,您看马厩那边吃草的九百岁,像不像您刚才的模样?”汪晚意伸手指着马厩那边嘴没停下,还在左右吧唧嘴吃草的九百岁。   那骡子通体白色,骡子中稀有贵族,两只豆豆眼又黑又圆,似驴又像马。   朱昭延看了过去,气得大拍桌子,但又因为他拍打桌面,用力过猛,手心又痛的不行。   茶馆内的人听见声音纷纷向两人看去。 第十章 说书人笋先生   “笋先生来说书啦!”   “笋先生,您上次讲的宫廷秘史俺听着真是意犹未尽,我在这茶馆可是等了您三日,今日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还没等在座的客人找他们二人理论,门口客人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笋先生来说故事了!街坊乡亲们快来啊!”一个下巴长着络腮大胡子的彪形大汉双手扩成喇叭,高声朝茶馆外大吼道。   他音量如雷声震耳,猛虎咆哮,街上路过的街坊邻里,手上菜也不买了,鸡也不杀了,纷纷涌入这不大的茶馆,这人一多就没了秩序,左挤右挤。   朱昭延虽坐在凳子上保持体态雅正,但整个人被紧挨着他扑腾的鸡鸭折磨的内心几近崩溃,他隐忍着怒意,瞪出数道企图靠近他龙体的眼刀。   .   “咳咳。”一道故意为之的轻咳声传来,乱挤成一片的街坊兵分两路,下意识的给那只闻声未露面的男子,腾让出来了一条窄小的过道。   只见一名身着灰白麻衣,头戴幞巾,一身书生打扮的男子从茶馆外走进来,他相貌长得温润如玉,上庭眉目如星,眼阔圆润眼尾下垂,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浑身上下给人种舒服好亲近的气质。   他手持一把纸扇,那扇面上狂草两个大字“夺笋”。   墨宝孤蓬自振,惊沙坐飞,但周身气质又君子端方,闻郎如玉,两种风格相悖,给人一种想要探知他究竟为何等人物的心思。   宋师选合上纸扇,敲打了几下手心,步伐潇洒的走进茶馆里。   宋师选被众星捧月,踱步走到他平日说书的桌案旁坐下,那双眼睛从过往来听他故事的街坊中落到了那面生的一桌,他上下打量了那不凡气度的二人,眸中似有深意。   他手上摇开纸扇,扇动了几下,拿起醒木拍桌说道。   “上回书说到,这大明宫秘史,西厂巨魔大太监汪正,瑶地人士,六岁还是孩童时被我明军俘虏,男丁充军,女子沦娼,因这相貌长得奇特被领军送到宫中先是服侍万贵妃再到做这陛下的内侍,从此开启了他平步青云的宦官之路!”   此话一出,角儿还是他自己,汪晚意下意识的往宋师选那边看去,倒是来了兴趣。   他饶有兴致的端起桌上的那盘腊元米饼,听着这位笋先生的下文。   “这汪正虽聪明伶俐,但野心勃勃,两面三刀阴阳两面,面对掌权者如狗点头哈腰,面对弱者又如豺狼虎豹,这厮嘴上功夫更是了不得,哄得万贵妃那叫一个桃花满面,享受宠爱无边。”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举手投足间狂放不羁。   汪晚意被逗乐了,他笑着用绢帛捻起一块米饼掰成了两半,那米饼上面有用红曲点的几点朱圆,他刚掰开的这块儿有四点的米饼,他吃了整个,又朝着身边的朱昭延看去。   “笋先生,那这大太监岂不是长得很俊美才得了万贵妃的宠?”   听客中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突然问道。   “这位提篮大婶,问题问得好!”   宋师选手持的扇子往桌案上再一敲,眼中明亮,继续说道。“这汪正样貌不但不俊美,反倒是奇丑无比!青面獠牙不说还面目可憎,狰狞恐怖,啃食人头起来那是叫一口一个!瞪起眼来还卓圆还暴,天赋异禀那叫是早起喷火晚起喷来水。”   宋师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啪的又放下,刚准备继续讲起,那对面桌上的少年便对着他好奇的问道。   “这天下怎会有如此丑陋的人,先生又没见过这西厂厂公汪正,听先生说着倒是像那地府恶鬼,志异妖魔。”   说话的这少年一身黑墨锦服,光面的云缎上还绣着暗色的花纹,盘扣处系着一块西洋怀表,墨发梳起成髻,唇红齿白雌雄莫辨,一双狐狸眼自成风流,只是这气质莫名有点儿阴冷。   “相貌只是皮囊,但要是这内心恶毒,可不就是面目丑陋可憎吗。”他笑着将手中的那把扇子冲着汪晚意指来指去。   “这残害朝廷忠臣,贪污受贿,和那食人饮血的妖魔鬼怪又有何异呢?”   汪晚意面上不显是怒是喜,倒是这手上的扳指越盘越快。   “先生就不怕这汪正把您抓到这西缉事厂,给您定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我还听说这西厂厂狱,可是又研究出来个严刑拷打的新花样。”   说话间汪晚意又挑了一个有五点儿的,如果仔细看去,那米饼共有五块,有四块是四点红曲,只有一块儿是点了五点。   掰开之后,汪晚意没再吃一口,反而是收回了手中的绢帛。   这流言蜚语不过是饭后谈资,宫中更难听的他都听过,最看不得的他也都看过。   “汪厂公这等尊贵的大人物又怎会和师选这种无权无势的说书先生计较呢?”宋师选翻转了下扇子,正面夺笋,背后大字四个,“精忠报国”。   “祝某倒是觉得这位笋先生所说有几分见地。”一旁的朱昭延突然开口道,他嘴角微微上扬,那双黝黑的眸子第一次有了神采。   “这笋先生说的模样,倒和晚意你一模一样。”   他将脸凑近汪晚意耳边轻声说道,那热气吹在汪晚意的脸上,话尾处带着浅笑声,莫名奇妙的还挺好听。   说罢朱昭延心情愉悦的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枚银锭,被他满意的放在了桌面上做打赏。   不知怎地,这说话的本事能和这阉奴汪正势均力敌,他心里舒坦的这嘴角勾的怎么也下不去。   “说到这太监汪正,背后还有几桩深宫艳闻!”宋师选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连声音都小了一些。   “这陛下宠信宦官,与这汪正夜夜同睡一塌,行这后妃之事,偷桃耕地,暗通魄门,承隆恩圣露。”   “笋先生,这汪公公不是太监吗,这床第功夫没了物件儿怎地好用?”那菜篮子大婶不解的问道。   “这风月无边的快活事儿,怎可只用一个酣畅淋漓形容的了,没了这孽根不会用别的物什?大婶,格局小了啊!”   扇柄往那桌上一拍,宋师选伸出两指,点了两下,继续说道。   “满口胡话,不听也罢!”朱昭延脸色一黑,起身就要走,可刚走出两步,步子一停,又往回退了一步,伸过手将那桌上的银锭收了回去。   “谁把青红线两条,和云和雨系天腰。   玉皇昨夜鸾舆出,万里长空架彩桥。   两位贵客慢走。”   宋师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手摇着纸扇笑道。   朱昭延准备出门的步子一顿,但下一刻,便又踱着步子走出了茶馆。   “那笋先生真是有趣。”行走在集市上,汪晚意衣袖掩笑。   “为何这么说?”朱昭延挑眉问他。   “公子是要考晚意吗?”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卖着首饰的摊位停下,这摊位上有款式精致的发簪饰品。   “两位公子可是要买首饰送给心仪的姑娘?”那摊位的老板是个微胖面善的大娘,她热情的对着汪晚意和朱昭延说道。   “我这儿卖的是燕京现下最流行的款式,有玉制的和银制的,还有木制的,姑娘们现在都喜欢戴素净雅致的银簪和雕兰花的白玉簪,公子买回去给娘子,她一定会高兴的。”   汪晚意往那几个红布做底的托盘上瞧了一眼,他其实更喜欢纯金打造,要是能用玛瑙翡翠点缀那更是锦上添花,越华丽的越是合他的心意。   他随意拿起一支银制的簪子瞧了瞧,那只簪子银雕成圆头,手艺精美。   “笋先生最后吟的诗句,是太祖爷微服私访作的永虹霓,想必是已经知晓了公子的身份,能在你我面前还能大着胆子说书的,不是有趣那又是什么?”   他说完,将银簪子对着朱昭延的发髻比了比,狗腿的说道。“公子不是要送晚意簪子的吗?就这个吧!”   不让他用金,说他庸俗,朱昭延是皇上说的算,不用就不用,那就舍金求银呗。   “这客官眼光可真好,这可是现下卖的最好的簪子。”   做生意就是会要察言观色,这身长稍矮一些的少年郎长得很标志,既像是男娃又像是女娃,容色阴柔,仔细朝他脖颈间看去竟连喉结都瞧不出来,整个人俊俏的就像是从天上下凡的小仙君。   卖首饰的大娘打量完面前这个黑衣少年,又瞧了瞧他旁边这个墨绿色衫袍的清贵少年,两位客官这气度一看就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   再加之方才二人之间的对话和瞧着彼此的小眼神儿,大娘心下立马有所了然,这大约是哪家的小少爷带着自家娘子乔装出来游玩了。   “公子,您看您家这小娘子多喜欢这支银簪子啊!您家小娘子长得俏,戴上这簪子一定会更貌美!”   秉持着经商之道,大娘临门一脚,对着朱昭延热情的继续道。   “公子还不快给您娘子戴上,这红线成结,白头偕老,大娘老家有个彩头,这送了簪子那便是情定一生,是怎么拆都拆不开的缘分。”   “噗嗤。”汪晚意又被这大娘的话逗笑了,染上暧昧的眸子望向他身侧的朱昭延,突然起了个坏心眼,他握着簪子抬起手,欲将簪子递到朱昭延的手里。   “相公。”他眸中春花秋月,似是盛着一汪如水的情意,香腮染赤,万般风情绕眉梢。“来给晚意插上吧。” 第十一章 遭遇刺杀的惊险   朱昭延饱含深意的盯着汪晚意,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发簪。   “好。”朱昭延噙着笑,将簪子插在了汪晚意的发间。   这戴上了确实是比不戴更顺眼了一些。   “好看吗?”汪晚意歪了下头,指着自己轻轻摇晃了下脑袋。   “好看。”朱昭延眼睛向别的地方暼去,脸上却是带着笑。   “有多好看?”他上扬着调调,走进了朱昭延一步。   “幼稚。”朱昭延又伸出手拍了下汪晚意的脑门,动作间是连他都没有发现的宠溺。   “同燕京最艳的花魁比,都毫不逊色。”他又说道。   呦,这小皇帝举一反三的功夫还长进了起来。   “既然好看,那公子倒是给钱结账啊?”   汪晚意手指头点了点朱昭延腰间挂着的钱袋。   “记着这个倒是门儿清。”他解开腰间的钱袋子,掏了钱给了大娘。   “走了。”他瞪了汪晚意一眼,转头朝前走去。   彼时朱昭延走在他前面,汪晚意看着朱昭延的背影,也笑着跟了上去。   “还想要什么,都可赏你。”傲气清贵的声音从他背影前响起,但暗处那双上挑眼尾的眸光中却是藏不住的萧杀之意。   若今夜下了地府阎罗,朕亦会全部烧给你。   “汪晚意你是腿短吗?还不快跟上来。”他又戴上了面具,笑着回头叫他。   既然是赏的,汪晚意可不会不好意思,定然是什么贵买什么,这小皇帝也没再说他庸俗。   虽说他山珍海味珠宝珍馐他都不缺,但这值钱的东西肯定也是不嫌越来越多的。   他监官走南闯北,大明的江山几乎是走了个透彻,再新奇的玩意儿,那些个讨好他的地官富商都给他孝敬了个遍,光是这做爹就做了几回,便宜儿子的地标都可以画张地图了。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这燕京,因为够俗。   .   灯火穿京城,笙歌已上驿楼。   夕阳西下,天边也被渡上了一层红金和暗灰色的晚霞,河边花楼亭阁挂着的五彩琉璃灯笼被点亮,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运河花灯夜景是燕京最有名的景色,每从宫里看去,甚至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燕京大塔。   “回宫了。”朱昭延突然开口说道。   当燕京的笼火被点起,便是朱昭延算计着回宫的时辰,也是送汪正上黄泉的引路。   雇佣的差人将买来的礼盒全部搭到了九百岁的鞍上,领了一块银子便高兴的走了。   两人骑上骡,九百岁瞪着它不大的豆豆眼叫了几声,两个大鼻孔还往外喷着气,四肢蹄子那是颤颤巍巍,原地打着转。   回行走在来时的大路,此时身处的环境与热闹繁华的集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寂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似乎都暗藏心事,彼此看上去又像是心知肚明,有默契的互不干涉。   这一路上,汪晚意都在全程配合着朱昭延。   夕阳与夜晚之间过渡的很快,一眼望去,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林荫路上,漆黑一片。   汪晚意牵着绳子抬头往天空上望去,头顶已经不见星月,似是乌云蔽日阴沉压抑,时不时的阴风大作,大路两边杂草如恶鬼枯肢,群魔乱舞。   阴森的环境下,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   “陛下,您别怕。”   汪晚意握住身后朱昭延的手。   “有晚意在。”   朱昭延手上动作反射性的一动,在汪晚意身后凉凉的看着他的后脑。   “看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汪晚意回过头担忧的说道。“陛下,您还可以吗?”   “抓紧了,臣会尽快在雨前回宫,陛下您别害怕。”   朱昭延虽不明汪狗话中意,但回宫,恐怕汪晚意是没有机会了。   言语间,汪晚意已经将鞍上的所有贵重宝贝全都扔了下去,礼盒滚在地上散落开,玉器金饰碎了一地也散了一地。   汪晚意勒紧缰绳,九百岁四条腿快跑了起来。   朱昭延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骡子跑起来竟然要比那些从外邦进贡来的汗血宝马还要跑的更快。   随着九百岁加快速度,朱昭延身子一个不稳,他猛的伸出手将抱住了汪晚意的腰。   朱昭延虽身体病弱,但他骨相生的极好,汪晚意更像是被朱昭延拥进了怀里。   “可以再紧些,无妨。”汪晚意将手覆盖在朱昭延的手背,安抚说道。   天际闪过暗紫色的大闪,四处阴风大起,轰隆几声后,随着豆大的雨滴斜落下来 ,大雨疯狂的从天而降,漆黑无边的夜色与仿若白昼的电闪相互交错,身上的衣物瞬间被淋个透。   寒冷的风伴随着如银针的雨打在两人的身上,阵阵的刺痛。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从后身飞过,直直的插在了地面上。   汪晚意惊恐的向身后看去,远处又是射来一箭。   身后奔跑的马蹄声响起,电闪而过,能看见是三个骑着马,身穿夜行衣手拿弓箭的杀手。   那奔走的马蹄踏进地上的水坑之中,扬起如浪潮的巨大水花。   “有刺客!快趴下!”   冷箭从头顶呼啸飞过,第三支第四支紧随而来,但这次射的不是他们,而是身下骑着的九百岁。   这是要打算逼他们下骡了。   身下的九百岁被这一道道冷箭惊吓,奔跑的更加迅速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腥甜从喉咙处涌了上来,朱昭延面色惨白一片。   “陛下,坚持住。”   弓箭的飞啸声在耳边响起,如同划破的云霄,一道两道,一缕断发飞落,脸颊处被箭流硬生生的划破了一道口子,血珠从前方飞落在朱昭延的脸上,血还未凉。   “抱紧了!”汪晚意大喊一声。“压下身子!”   又是两道冷箭,一道顺着汪晚意的侧腰划过,硬生生的带下了一块皮肉。   “陛下您龙体有损吗?”他顾不上自己有多痛,目视前方的路,向身后的朱昭延问道。   “死不了。”   朱昭延眼神复杂,这种情况不应该,汪晚意不是应该的自保吗?为何他最先想到的会是自己,不过,他不会信汪晚意真的会有这么忠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宦官,会忠诚帝王,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一些。   “陛下保护好自己!”   汪晚意说完,一把将发簪上的簪子扯下,狠狠的扎在了九百岁的背上,九百岁长叫一声,狂奔着向前跑去。   那杀手明显是追不上了速度,手上射箭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此时从天上不知节制而下的雨。   汪晚意手中缰绳变换了个方向,开始往大路旁的树林深处奔去。   随着被扯下的簪子,盘成髻的头发也被力道扯的散落开来,飞扬的乱发随着风肆意招摇。   这片树林有非常多的大树,可以很好的做掩护,那些从远处射来的冷箭几乎全被插在了树干上。   只是汪晚意看不到,那些杀手射出的箭全部都是在朱昭延回头之后,杀手在确定朱昭延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射出箭。   没射到,那真是可惜了。   他以为他会被射成筛子的。   .   不知跑了多久,杀手渐渐被甩开,两人一骡才停下来稍作休整。   他们似乎是跑到了整片森林的最深处,就连雨水都被茂密的树叶枝桠隔绝在外,空气中阴暗潮湿,除了退路,放眼望去,前方只有一处洞口不大的山洞。   “陛下,我们先进洞暂时躲避一下吧,等安全了再出去。”汪晚意脸色苍白,语气有些许无力。   进入山洞里,外面的洞口虽小,但里面的面积却很大。   除了沙沙的落雨声,还有叮咚叮咚的水滴滴落的声音,呼啸的风从外面呼呼的吹进来,两人此时身穿的外衣早就浑身湿透,更是觉得透着心底的冷。   汪晚意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在洞中捡了几根被风卷进来的树枝,生火取了暖。   “陛下,生了火就不冷了。”   点燃的火光照亮了汪晚意的侧脸,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取暖。   受伤的九百岁已经没了精神,精疲力尽的跪趴在一处,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还真是对不住九百岁了,等逃难回了宫,本督定会赏给你全燕京最好吃的梨子还有金造的马房,你救驾有功,就算是牲畜,陛下定然也是不会吝啬的。”汪晚意笑着用手顺了顺它的鬃毛,九百岁直接把头别了过去,看样子还在生他的一簪之仇。   “噗嗤……嘶……。”汪晚意刚被它气笑,身上被箭刺伤的伤口就被撕裂开来。“你这骡子,还生气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微弱,朱昭延朝他看去,汪晚意整张脸已经是面色惨白,一头长及腰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了身上,水珠一颗颗的从发根处滑落,从额头流到下颚再顺着弧线滑向衣领深处。   脸颊上划破的口子也在往下混着雨水淌着血。   “陛下,您要赔偿晚意。”他的眼皮打着忽闪,长发披散下的脸更显的清瘦尖细,模样就像是志怪里的男狐,从画本中走了出来。   “赔什么?”   “赔晚意丢的宝贝……”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脱力的朝着朱昭延倒去。   肩颈上的重量,让朱昭延微楞,他朝他方才坐的位置上看去,地上流了一地触目惊心的殷红血水。   “汪晚意!”他惊慌失措的喊汪晚意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靠在他肩上的人才出了声音。   “呵。”汪晚意微弱的轻笑一声,仿佛是看到了朱昭延对他的关心,觉得很意外。   “死不了。”他眼睛瞟了朱昭延一眼笑着说道。   “陛下,您知道晚意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他没等朱昭延回答他,汪晚意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闲云清风醉青山,活的逍遥自在。”   “仅仅如此?”朱昭延皱了下眉,问他。   “这青山要是银子堆的,草屋也是要黄金盖的。”汪晚意说道。   朱昭延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他低眸看向汪晚意,有觉查不到的温柔。   “真是守财奴。”   “还要有一人一骡,最好是带着陛下您。”   柔软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带着朕?”   “嗯,带着陛下,那陛下你的心愿呢?” 第十二章 表里不一的假面   “朕……”朱昭延没再继续把话说完。   他一往以来的愿是尽忠报国,山河依旧,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但他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却从未想过。   “受伤了话还这么多。”朱昭延挑眉低头说道。   低下头的瞬间,唇不经意吻到了怀中人的发顶,朱昭延不自然的抿着唇,偷偷看去,汪晚意大约是没有感觉到。   “您不让臣说话,臣才是真的要死了。”   朱昭延能感觉到汪晚意周身弥漫着的血腥气,就连这手上都是湿润腥锈的。   汪晚意能这么狼狈,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汪正未必在朝中真的一手遮天,其中不乏有同他一样对他恨之入骨之人,锦衣卫的马由申和前吏部官员的门生,是他仅有的力量。   先不提计划刺杀的人是他,但眼前这个人确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他又不知该如何才能去平衡内心。   无论怎样,当下确实就是动手杀汪晚意的最好时机。   这奸臣也的确该死,他绝不能心软。   “您最怕下雨天,晚意答应过陛下,会永远在您身边。”   发髻上的长发带被解下,只要这么套在他的脖子上,汪晚意绝对不会再有多少力气反抗。   朱昭延刚要动手,汪晚意突然说道。   “陛下您知道晚意第一次见您,是什么时候吗?”   汪正是被万贵妃提携才成为朱昭延的内侍总管,万贵妃是明宫中最得宠且有实权的妃子,那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基本上应该就是在宁贞宫。   “宁贞宫?”朱昭延试探性的问。   “并不是在宁贞宫里,而是咸熙宫。”   咸熙宫,是废太子的冷殿。   朱昭延被废太子时不过也是个不大的小少年,而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这么早。   “那时的臣还和您差不多大,您被幽禁在咸熙宫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过得是怎么样身处地狱般的日子,恐怕是比奴才的处境还要更加的如履薄冰。”汪晚意的头在朱昭延颈肩上动了动,继续说道。   “臣愚钝,刚进宫就怎么都不讨得役长的喜欢,又被几个命不长的狗奴才戏弄到了那儿。”   “当时臣就在想,为什么如您一般尊贵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怎会见到像臣这样的奴才都会害怕的躲在桌案底下,害怕的颤抖成个筛子,您说臣是在这吃人一般的深宫中仅有还会给您温暖的人,但您又何尝不是也暖了臣的心呢。”   “臣知道宫里宫外的流言,臣也知道陛下您与我之间已经再回不到从前,臣为您做的所有,除掉的每一人,到最后却成为了您我之间的嫌隙,而臣到最后也变成了沉迷于名利欲望的奴隶。”   “想要站稳脚跟好难,想要堂堂正正做人也好难。”   “把衣服脱了。”朱昭延缓缓放下手中的发带,对着汪晚意说道。“脱衣服。”   见汪晚意没动,朱昭延又瞪他,没好气的说道。“朕叫你把衣服脱了。”   “还有力气能起来吗?”朱昭延想了想又说道。   “有。”汪晚意起身,开始低首解着自己的衣带。   “你要是发烧死在这,就没人不要命的护送朕回宫了。”朱昭延站起身也开始解下自己的衣服,没有了穿在外面湿淋淋的外袍,里衣会干的更快一些。   他随地找了一根长长的木枝,将两人的衣物挂在了火堆上方烘烤,一黑一绿两个鲜明的颜色在火焰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光。   “能让陛下照顾晚意,想必晚意上辈子一定就是那悬壶济世的云游名医,积了满满的功德。”   汪晚意的里衣腰侧已经被血染透,那张惨白的脸上还是带着不减的笑意。   此时的汪晚意相比起朱昭延这副常年卧床的身子,看起来还要来得更加虚弱。   上辈子善用光了,这辈子就只剩了恶?   朱昭延刚想说出来,但到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就当是汪狗的寿元未尽,叫他再多活几天。   “撕啦”一声,朱昭延将自己衣角一把撕扯下来,走到汪晚意的身边坐下来,看着他说道。   “把里衣也脱了,难不成你要等血干结痂了,再扒下你一层皮?”   说话还是这么没好气,这小皇帝说几句软话能死吗?真是不服管。   “臣是怕伤口狰狞,惊着了陛下。”   “就这样?”朱昭延挑眉说道。   他连西缉事厂都进过了,还会怕这?   朱昭延瞪了他一眼,开始自己上手解开汪晚意的衣袍,两个大男人宽衣解带倒说不上能害羞到哪里去,只不过汪晚意算不算的上大男人,还真是说不清楚。   “陛下,您宠幸各宫主子的时候莫非也是这般猴急?”汪晚意打着趣,他手突然握住朱昭延行动的手笑意盈盈的看他。   这阉奴果然是会讲笑话,讲的都还是容易掉狗头的。   他伸手拍了下汪晚意握着他手的手背,汪晚意也由着他放下了手。   衣服被朱昭延褪下,只见他腰侧血肉模糊的一片,一个半指甲盖儿深的撕裂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   红与白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伤这么重,都堵不上你的嘴。”朱昭延又拍了下汪晚意的脑门,气笑了。   火焰的红光下,朱昭延发丝柔顺的披散,那双闪着波光的凤眼熠熠生辉,眼尾的红竟是更深了些。   汪晚意看着朱昭延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细心温柔,他又想起了他们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时两人的相互温暖。   “要不陛下您来亲自堵?”   汪晚意刚故意抬头离近一点儿逗他,下一秒面上一白,嗔怪说道。   “嘶,陛下您倒是轻点儿啊。”   “忍着。”朱昭延低头看了他一眼,但手上给他包扎伤口的系布料的结果真是轻了一些。   “手上沾了多少血,偏偏自己还这么怕疼,娇气无用。”   “陛下,这闺房之乐,鱼水嬉戏之欢是不是真就如野史画本儿里描述的那般,宿在温柔乡里,极乐之巅。”   得了朱昭延的愧疚,汪晚意又开始上纲上线起来。   “你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污秽?”   他怎么知道什么滋味,他又没碰过女人。   朱昭延又气又羞,汪晚意倒是越来越开心,他又被汪晚意气的咳嗽起来。   “陛下,臣看您才是那个最娇气的。”   “闭嘴。”他白了他一眼,说道。   外面的雨还未停,洞里燃烧木头的焦声噼里啪啦,两人的衣服已经被烤干,朱昭延把衣服取下,随手一扔,扔在了汪晚意的头上。   刚要说话,外面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朱昭延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将火扑灭,神情严肃的看向洞口外。   此时,两个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是不是杀手发现我们了。”细微的声音从朱昭延耳边传来。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朱昭延也不知这洞外人是好是坏,也不清楚是不是他自己派来的人。   “朕去看看。”朱昭延刚要准备到洞口看,手臂就被汪晚意拽住。   “陛下,让臣去吧。”他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语气坚定。   “可你现在身上有伤……”   “您是国之根本,您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我大明就会岌岌可危……”   朱昭延能看到汪晚意那双眸子里闪过的恐惧,但是此时的汪晚意却是一心只想让他放心,尽自己所能的安慰他。   “让臣去吧,您放心,臣不会有事的,说不定那人反过来还会惧怕臣呢,臣可是西缉事厂杀人不眨眼的厂督汪正啊。”   “汪晚意,你给我小心点。”   看着汪晚意消失在黑暗中因为受伤勾起的背影,朱昭延不清楚自己的内心所想到底是何,他想让汪晚意毫发无损的回来,又想让汪晚意就这么死在外面,那所有的一切就会结束的一了百了。   汪晚意踉踉跄跄的走出洞口十几米外,躲在暗处的人影跟在汪晚意的身后,手中闪着血光的长刀,正在往下滴着血。   直到离洞口足够远之后,他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才一凝,眼中是挥散不去的森冷。   身后之人撑起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尽管自己满身淋湿,依旧将伞恭敬的打在汪晚意头上,不让雨水染指汪晚意一滴。   “义父,人都解决掉了。”   “应儿真是令本督放心的好义子。”他转过头,伸过手满意的拍了拍韦应的左脸。   “韦应愿为义父竭智尽忠,肝脑涂地。”韦应低下头,依稀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半张脸。   汪晚意原本勾起的背影挺的笔直,他左右活动了下脑袋,侧腰又被撕裂开,鲜血透了上好的衣料,但这次,汪晚意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修长染血的手指从外袍的里怀中扯出绢帛,里面包裹着一张卷皱的的纸条。   纸条外侧被制作点心的酥油染成了琥珀色,摊开是六个大字。   朱策划刺杀箭。   他的陛下可能还不知道,他汪正爱财爱色之外还惜命,出行必安排暗卫。   他凉凉的看着手中的纸条,轻蔑的笑了一声,将手伸出伞外,雨水打在这纸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   “义父,陛下如何处置。”   只要义父下令,不管是什么,他韦应都会去拼尽全力的为他办到,就算是义父想要这朱昭延的性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取来。   甚至是义父想要坐上这至高无上的龙位,只要他的义父能够欢欣喜悦,他会付出一切。   “把他留在这儿一晚,让这小皇帝吃点儿苦头,想要算计我汪正,朱昭延还太嫩了。”他阴沉的眯着眼,将手中湿透的纸条递给韦应。   “毁了,干干净净。”上挑的声线在雨夜中被淹没。   “是。”韦应接过纸条,眼睛眨都不眨的将纸条放进嘴里,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第十三章 第二波刺杀,险象求生   远处是停滞许久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周围有六名西厂和锦衣卫的高手。   双战马驾车,两匹马都武装着军用马盔,是经历过战场的战马。   “厂督,请您上驾。”   “厂督!”   “厂督!”   西厂掌班吴敏见到汪晚意立马上前半跪叩首,其余人也随着吴敏一起跪下喊道。   轿凳被摆在马车双开车门处,汪晚意提着黑袍下摆,进到了马车里。   马车行驶在大路上,哪怕是坐在马车里,都能闻见刺鼻的血腥味道,汪晚意扯着袖子遮挡口鼻,伸手推开马车的窗沿一角,眼尾余光看向窗外。   马车外大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身穿夜行衣的尸体,挡住他们面容的面巾早已经被揭下,一张张面孔大白于夜雨之下。   那几具尸体的脖子上均有一道被大剑抹的深及见喉管的口子,血淌下来与地上的雨水混成一块,满地的猩红。   他们皆被一刀毙命,有者眼睛都还未合上。   .   阴冷的黑暗处,朱昭延紧紧的缩成一团,单薄的身子打着颤,明明外面的身体是热的,但是他却感觉身体里面就像是塞进了冰块一般的寒冷。   就连心也是撕裂一般的痛。   如白玉的手指拉紧身上披着的衣物,另一只手上的翠绿色发带还一圈一圈的缠在手上没有解开。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就连呼出来的气也是只有呼出去的,没有喘进来的。   高热令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开始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一幕幕的闪过。   文武双全,立下抱负,高中三元,官居二品大学士,上疏汪正,下诏狱,命断西缉。   前半生的天之骄子,后半生的一卷白布和一张草席寥寥收场。   他一个脱力倒在九百岁身旁,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破碎风筝。   脑海中和耳朵里又出现了一些属于小小少年的声音,熟悉但又陌生。   “好害怕,救救我……”   “他们都在害我!就连母妃也……我好害怕,求你救救我。“   紧接着是属于他现在的声音。   “满朝上下,朕信任的只有晚意。”   “晚意,如果可以,濡之不想做皇帝,只愿和你闲云清风醉青山,活的逍遥自在。”   “救救我,晚意。”   这声音是他的但又不是他的。   .   眼皮越来越重,一声声尖利刺耳的叫声突然传来,伴随着声音还有身旁的剧烈震动。   朱昭延猛的睁开眼睛,刀反射出来的寒光打在他的脸上,此时此刻就在他的正上方,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正手握着尖刀准备砍向他的脑袋。   此时,那黑衣人也没有想到朱昭延会醒来,他眼中杀意更甚,手中的刀用力向下刺去。   朱昭延翻滚着身体,就算再无力,在生死面前都要尽力一搏。   那黑衣人见朱昭延躲了过去,立马迅速的收刀朝着朱昭延砍去。   他从地上捡起断木,尽管断木根本不足以抵挡锋利的刀锋也能减退刀刺下来的阻力,那么他就还有机会。   那杀手的身手敏捷,每一个招式狠毒,就算换了身体,但一些武功招式还是能记起一些,朱昭延躲了几次攻击,但又因为身体的绵软无力身上被划出了好几条不算浅的伤痕。   刀砍在断木上,随着杀手施加的力气,断木马上被砍成两半,他立马向后褪去,那刀直接划破了他的胸口。   鲜血从口中和胸前流出,冷汗和血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整个身体。   那杀手继续向他袭来,朱昭延红了眼睛,用他全部的力气翻滚到九百岁身边。   那杀手继续挥刀砍来,朱昭延的右手在九百岁的背侧摸索了几下,随着刀落下,他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尖刀,一滴滴的鲜血落下,他顾不上痛,那杀手开始下压着力度。   他咬着淬血的银牙,身子猛的一转伸出腿,那杀手直接一个没站稳跌了下去。   手上的刀掉落,那杀手反应过来去捡,但身体却朱昭延用力的压住,杀手挣扎着将头看向朱昭延,只见一个浑身是血已经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头发披散,鲜血淋漓,阴冷的月光下,只有那双如地府阎罗的眼睛在闪着光。   他举起那支银色的簪子,从他的左手腕割开,切断他手腕的筋脉,直到确认这只手废了才又换到了下只手,毫不留情的又割了下去。   “啊!!”杀手惨叫着,剧痛令他差点咬断了舌头。   “说,谁派你来的。”阴冷的声音从朱昭延口中说出。   杀手两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能动的就只有两条腿和被压死的胳膊,那支银簪子捅进皮肉中,很浅但不致命。   “汪……”   “汪正?”朱昭延手一顿,为了确认杀手所说的是不是汪晚意,他说出了汪晚意的名字。   “是……是……他。”那杀手语气不稳,说出口的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听起来很是费力。   朱昭延一把将他的面巾扯下,面巾下的面容很陌生,并不像是中原人的样貌,更像是满洲异族。   “噗嗤。”朱昭延突然笑了,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是浓浓的嘲讽与深深的杀意。“你觉得朕会信吗?”   “在我……我……胸口……有……”那杀手继续困难的说道。   朱昭延眉头一皱,他伸手准备探向搜着那杀手胸口衣怀处,手在触碰的时候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犹豫的将手伸了进去。   那衣怀中有类似木牌的牌子和一张纸条。   他打量着木牌,发现这块木牌是檀木造,中间用烫金烫着几个字。   永平府令。   这牌子是永平府知府邓凤庆衙役的牌子,朱昭延心里想着,又看向手中的纸条,上面是汪晚意的字,他不能认错。   燕京林中山洞,诛杀不留活口。   他只觉得可笑,他甚至真的因为汪晚意的几句谎话而心软没有下杀手,而汪晚意早就安排好了所有部署。   茶馆,刺杀,逃亡,山洞包括那些话,知道自己今夜就是要暗杀他,这一路的荒唐都是这阉人在配合自己!   好啊!好啊!真好啊!   朱昭延凉凉的看着手中的这支染了血的银簪,从杀手的皮肉中拔了出来,杀手咽了口唾液,可没等他松口气,下一秒,他仅剩的两脚脚跟处的筋脉又被朱昭延割断。   他收回银簪,从地上举起那把刀,杀手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活下来也只是废人废棋,刺杀成功便成仁,不成功他要做的事也已然做成,横竖都是一死,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汪正觉得朕无反抗之力?”   咣当一声,那把刀又被朱昭延被扔到一旁。   杀手迟迟等不到死亡,听见声音他不解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直立于黑暗,背身于月色下那个满身鲜红的男人阴森诡异的笑。   “任人鱼肉,肆意宰割?”   他一把拽着这杀手的头发,活生生的拎到了洞外,头皮剧烈的撕裂感,令他惨叫起来。   “你这主子只派你一个还很放心你啊,啊?”   绿色的发带从他手上解下,长长的一条带子套过杀手的脖子又绕在了大树的躯干上,发带很长,另一头被朱昭延系在了九百岁的腿上。   那杀手仿佛意识到了朱昭延要做什么,他瞪大着眼睛,嘴里说着流利但是朱昭延听不懂的满话。   朱昭延坐在九百岁上,弯下腰,冷笑着拍了拍九百岁,语气诡异。   “想你主子了吗?巧了,朕也想了。”   啪的一声,九百岁往后跑去,随着越跑越远,那发带也在越收越紧,坚韧的发带断开,那一点的挣扎声也没了动静。   .   滴答滴答滴答。   雨露从杂草树叶上滴落下来,而朱昭延身下也在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滴着深红色的血滴。   那双惨白如纸的手紧紧的抱住九百岁的脖子,他能感觉到随着血流失的越来越多,身子也变得越来越冷,脱力的坠感愈来愈重,就连胸口处往上涌出嘴角的鲜血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慢慢的,那双绷紧的手开始慢慢松开,身体也已经透支了极限,没有了知觉。   黑夜不见黎明,远处天际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就连乌云都还没有散去,空气中的腥味浓重。   “这大雨可算是停了!”   宋师选甩了两下闭合的油纸伞,水花扬起溅在他的脸上,他用衣袖擦了擦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不远处的黑影就引起了宋师选的注意,看这轮廓大约是什么人在骑马,但是太黑,又看不见头,想起了在永平府流传的无头死尸的传闻。   他连忙躲到旁边的草丛里,那马越走越近,他这才看清了过来的东西,不是马而是一匹骡子,还是一匹受了伤跑累的骡子。   这骡子上昏着一个人,两条胳膊直直垂了下来,就像是倒垂下来的柳枝,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一身已经被血透的分辨不出来颜色的衣袍,处处都是割破的痕迹,一缕缕的头发遮住脸看不清相貌,就像是一具尸体。   宋师选立马追了上去,他伸手拉住缰绳,用手指试了试那昏死之人的鼻息,发现这人还有气儿有的救。   “今日,你碰上我宋师选算是你倒霉了,省去了到阴曹地府游玩儿的机会,不知是可惜还是不可惜。”宋师选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   宋师选,燕京城一个不入流的穷酸秀才,考了两次科举都是落榜而归,但他的名声在燕京平民圈里乃至是一些富家少爷和深闺小姐中,却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绰号“夺笋先生”。   他什么都会,但什么又都不精通,一律只是略懂些皮毛。   “这药可是我宋家祖传,阎王爷手底下抢人,是一抢一个准儿,算是便宜你了。”   虽不知这人是因为什么搞成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知品性是好是坏,但他祖上三代行医,到了他这一辈儿,他无志于此,医术没学精通,顶多识别个神农百草,治个小病小灾。   他简单的给朱昭延止了血,服了药,仔细瞧了瞧,越发觉得眼熟。   “六壬卦象,路遇贵人,今日算的这卦,用我这一颗祖传灵药换,算是值了。” 第十四章 延延子回宫   十一月尾,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将至,陛下已有七日未归朝,全无音讯。   太和殿上,臣分两派,辩论不休。   纱帘之后,万贵妃坐凤座之上,一身明黄色大衫霞帔,上锈金云霞龙,胸前下朱玉坠子,样貌华贵但算不上是貌美,眼角浅浅细纹,气质温婉大概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风韵犹存。   在万贵妃身旁站着一个不高的少年,少年同样身着礼制,但一直低垂着头,手指头纠结在一起,显然是在害怕。   “陛下现生死未卜,后宫又无子嗣,但要立湘王之子为储,这恐怕是不合礼数!”刘清扬脸色不悦,他摸着胡子气愤不已的将头歪到一侧。   汪晚意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往垂帘后的万贵妃瞟了一眼后又看向手中的玉扳指,扳指上有一处细小的碎纹,里面有干透的血丝。   当年先帝被俘,皇弟朱祈亦登位,不出两年,六岁的朱昭延一废太子,幽禁冷殿,连生母刘淑妃都对其避之不及,只有当时还是宫女的万贵妃对其悉心照料,后先帝夺位,朱昭延才又当回了太子之位。   朱昭延给了万贵妃尊荣地位,却因为自身依赖懦弱,最后养虎为患。   汪晚意几日前回宫后,次日朱昭延一整日都未回宫。   为保万全他是把九百岁留给了朱昭延,他也派人回到了洞里又在周围仔仔细细的寻了一番。   手下人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发现了一具断了脖子的男尸,手筋脚筋全部被割断,一身夜行衣打扮,扒了衣服在尸体身上还找到了处海东青的刺青与一块狼牙吊坠,地上的血迹线索也被雨水稀释的无从查找。   既然尸体不是朱昭延,根据反方向的血迹推断,小皇帝受得伤势也不轻,没看到尸体,至少证明还活着。   “贵妃是要效仿武皇垂帘听政吗?”刘清扬继续压声说道,气势非凡。   “刘相!贵妃也只是为我大明江山着想,您怎敢污蔑贵妃?!”万洋反驳道。   万洋,万贵妃的长兄,正千户,锦衣卫上俸,其表兄万喜,为副千户之下镇抚。   “本宫只是做好万全之策,如今后宫陛下子嗣凋零,湘王之子洪旭聪慧过人,且是皇室血脉,陛下给了本宫议事之权,万一陛下有所不测,皇储未立恐成大祸,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吗?”万贵妃说道。   陛下龙体欠安,从未临幸与后宫,也从未有过子嗣,她无子嗣傍身便是无依无靠,汪正手掌兵权把握朝政,她这儿的势力已经岌岌可危,她暗中扶持洪旭也是为了日后站得更稳。   “万贵妃果真受陛下宠爱,这后事倒是都给交代好了。”汪晚意双手作揖称赞着笑道,只是这语气里多少带着点儿阴阳怪气了。   “汪正你与本宫也曾是主仆一场,本宫算是看你长大的,本宫清楚,你心里所想与本宫不无二致。”她说完,语气有明显的放软。“汪正,洪旭品性纯良乖巧仁善,你为我大明鞠躬尽瘁,洪旭定会为汪督你加官进爵追封摄政,汪督你定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论势力论手段论官脉,她都制不得汪正,只有她与汪正和手,要洪旭做傀儡登基大统,她已经给汪正抛了橄榄枝,相信这样的条件没有人会拒绝。   “呦,主子可折煞奴才了,汪正一个当过奴才的怎可当得起俊杰二字,这俊杰应是娘娘这尊贵凤体才配得上才是。”汪晚意恭敬的半跪在地,笑着说道。   “你!”   这意思是让她识时务了?   她已不是当年奉命照顾陛下的宫女,而汪正也不是当年单纯的少年,就连入后宫为嫔妃,再到这贵妃之位也是她亲自求来的,她讨厌面对曾经同样厌恶面对过去。   就在两派僵持之际,殿外怀恩尖细的声音传来。   “陛下驾到!文武百官跪迎!”   此话一出,殿内的文武百官脸上表情皆是一变,随后又不约而同跪在地上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门大开,外面的风雪被刮进殿内,随着手持凤羽扇的宫女进入殿门,朱昭延才在怀恩的搀扶下进了太和殿。   一身暗红色里衣做底,外罩墨黑色玄端服,前胸绘蟠龙圆补,大袖两侧与领缘绣有金龙纹,头戴冕旒,冕冠前后有玉串的垂珠,彩珠共十二块,微微挡住朱昭延的上半张脸,只能看见唇形精致但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和清瘦优越的下颌线。   一走一行间玉串微微摆动,隐约间能看见他暗黑色幽深的眸子。   帝王威仪,君临天下。   当朱昭延缓缓走近汪晚意,垂珠下的眸子朝他这边冷漠的一瞥,可就这么一瞥,就看见了原本好好垂头跪迎的汪晚意抬头对着他伸出舌头坏心眼的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真是丑陋至极,不可理喻!荒唐……不乖巧。   “哼。”阉狗。   他冷哼一声,从汪晚意身上收回了目光。   汪晚意撇了撇嘴,还真是开不起玩笑。   小皇帝能回来他并不奇怪,只是跟在小皇帝这身后之人,却在他意料之外了。   茶馆说书的夺笋先生。   汪晚意似笑非笑的将目光看向宋师选。   大约是某个“巧遇”,飞黄腾达了吧。   宋师选一身从六品官服,令本就长相俊秀的脸更是意气风发。   他跟在朱昭延的身侧,在文官六品阶处入列,脸上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与身边众位呆板的官员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众爱卿平身。”朱昭延语气平淡的说道。   文武百官起身垂首,在宋师选不远处的戴绍妗好奇的伸长着脖子向宋师选看过去,一众官员中只有他们两个半抬着头,虽没有直视君王,但也算是在里面鹤立鸡群的特殊。   他得好好记着这个开后门的,这可是陛下给开后门的人物,自从上次殿上陛下和提督大人交涉之后,那他戴绍妗和这开后门的那就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他可不能和他交好落他手里一堆把柄,惹得提督大人不高兴了才是。   戴绍妗在心里想着。   殿内一片寂静,朱昭延走上龙岸,并没有直接坐上龙椅,反而向那帘幕后的万贵妃和朱洪旭走了过去。   朱昭延步子渐渐逼近,帘幕后的万贵妃抓着衣服,不敢发出一言,她能感觉到,在纱帘前的朱昭延和以往的感觉很不一样,压制,压迫,压抑。   那双好看的手拨开帘子,珠串下的脸看不透神色,只能看到苍白病态的唇。   他走到朱洪旭身边,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万贵妃一眼。   朱昭延弯下腰,万贵妃惊的反射性的立马跪在地上。   他伸出手抚上朱洪旭的头顶摸了摸,串珠下朱洪旭看到了朱昭延柔和的黑白分明的眸。   “洪旭怎么在太和殿啊?今日没有和奶娘一起玩儿吗?”朱昭延摸着他的头浅笑着说道,那笑容温柔,十分的好看。   “陛下,洪旭没有……洪旭不想呆……在这儿,是万……陛下别生旭儿的气……”朱洪旭忽闪着眼睛怯懦的说道。   这副惶恐的模样就如同朱昭延小时候很像。   朱昭延语气柔和,嘴角浅浅上扬着将朱洪旭拉到离他近一些的地方,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将朱洪旭的小手包裹住,眸中是寒冰融化后的水。   “无碍,皇兄怎么会生旭儿的气呢?”他刮了刮洪旭的鼻子,又说到。“洪旭今日有没有听太傅的话好好读功课呢?”   朱洪旭看朱昭延看的痴了,他过去很少见皇兄,皇兄也不愿见他,母妃说过,成了王,那便不再是他的兄长,王是他的主,他是主的臣,言行举止谨慎小心。   皇兄生的这般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不安的感觉渐渐消了下去,但声音依旧是软软糯糯的。   “回陛下,旭儿前日读了苏先生的《怀渑池寄子瞻兄》,旭儿背给陛下听好不好?”朱洪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朱昭延,里面满满的崇拜喜悦。   “下次皇兄去看旭儿的时候,旭儿再念给皇兄听好不好?”他又拍了拍朱洪旭的背,目光越过朱洪旭,阴冷冷的看向万贵妃。   “旭儿先跟怀恩回去,皇兄处理完事情得了空定会去看旭儿。”他收回目光又朝着朱洪旭,盛着繁星的眸子对他笑着说道。“君无戏言。”   “嗯!”朱洪旭喜悦的点了点头握住了怀恩的手和他走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朱昭延在确认了朱洪旭走远之后,气质一变,嘴角挂着的笑也凝了下去,是含着毒的蛇。   他站起身子微微侧过头,眼尾凉薄的瞥向万贵妃。   “朕竟不知贵妃你如此疼爱旭儿。”   “陛下,臣妾知错!”万贵妃慌着神说道。   “哦?”他挑眉垂眸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贵妃犯了什么错?不妨说来给朕听听。”   万贵妃没敢说话,朱昭延却先是向她伸出了手,万贵妃愣了愣,递了手站了起来。   “臣妾不该将洪旭带上太和殿。”万贵妃不敢再看他,怕她此刻的心虚暴露在朱昭延眼皮子底下。   “嗯。”他只淡淡的应一声,但那双黑眸沉静如水,双眼如潭。   “还有呢?”他目光如炬,有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大约是猜到了万贵妃不会说话,他抽出绢帛不经意间的擦拭着刚刚拉她的手,里里外外擦拭个干净。   他转身走向龙案,在龙椅前停住脚步,目光微动,深邃犀利的望向龙案下的众人。   “方才朕还未踏进太和殿内,听爱卿们似乎是在争论国事,不妨再来与朕商议一下,为众爱卿们定个结果。”   此话一出,方才支持万贵妃的党派皆是目露惊恐之色,头压的低抬都不敢抬。   大殿之内,只有汪晚意与刘清扬等少数不见二色。 第十五章 心怀鬼胎   “恐朕遭遇不测?”   “欲立洪旭为储?”   朱昭延抬首反问道,眸光不经意间瞧了众臣一眼,手上开始翻看起桌案上堆得如小山高的奏折。   他身上的外伤还未痊愈,体内积压的余毒也未清除,这副身子破败的已如同晚秋凋谢的落叶。   他强忍下不适,思绪渐渐回到七日前他被救的那日清早。   自己醒后头痛欲裂,握紧手中的银簪子警惕的看着周围,环视一圈才发现他此时正身处一间简陋的草木屋之中。   草木屋不大,但收拾的整洁,书柜上放着满满的书,墙上挂着几副书法字画,笔墨横姿间洒脱刚劲有力,想必这草木屋的主人一定是个世外的隐居文人。   只是朱昭延看的不仔细,那一副副山水风景画上的小白羊实际上是美男戏水图。   一柜书,放置桌案,一张卧床,晒草药的簸箕就是全部。   卧床不远处有灶台,灶台上面咕噜咕噜的煎着药,白色的热气缓缓上升又熏着屋顶飘散,满屋子都是那草药味。   他动动手指刚想起身,身体里剧烈的疼痛感又令他动弹不得,他浑身上下都是被裹的严实的纱布,他折腾了半天还打翻了身旁热气腾腾的面碗。   “偷吃你宋爷爷粮食的小耗子!你宋爷爷我今日可逮着你了!”   一声洪亮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之后他便见到了一手拿着碗面条,一手拿着鞋底火急火燎往屋里赶的宋师选。   结果是伴随着宋师选又是惊喜又泄气的表情结束。   经过几日的照料,身上的外伤还有一些内里的旧疾果真是好了一些,宋师选才神情严肃的和他坦了白。   他在茶馆就已经看出了他和汪晚意的身份。   因汪晚意挂在盘扣上的怀表是西洋皇室宝玑,整个大明只有两块儿,一块儿在朱昭延这里,另一块被踢给了汪晚意。   再结合茶馆里汪晚意对自己的恭敬,宋师选极其有眼力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宋师选便有意而为之。   寒门出身,功名无路,盼个出头,一展抱负。   “陛下,恕师选直言之罪,师选在您昏迷之际给陛下号过脉,陛下您身体里有长年积压的毒素,已经令您内里亏损,如若不清除体内毒素恐怕命不……”   宋师选放下盛药的碗,欲言又止。   “师选口不择言,罪该万死!”   常年积压的毒素不是一朝一日可形成,那背后给自己下毒之人必定是要自己一日又一日的消耗生机,其心可谓歹毒。   只是这幕后黑手是谁还有这毒药的源头又是在哪里,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行动,他都不得而知。   这下毒之人和行刺之人很大可能并不是同一人,想要除掉自己的人必定是部属已久,且不易发现并且确信自己日复一日当必死无疑。   而来刺杀他的杀手,隐藏的幕后黑手大可不必再派来,稍有点儿不慎还会暴露了行踪,未免得不偿失。   洞中杀手说是受汪晚意指使,而身上又有永平府的腰牌,想要其知道真相目的,那便一定要亲自去永平府查个明白。   汪晚意一党是第一方,万贵妃一党是第二方,而自己是第三方,还有那不知身份的第四方又是谁,敌人在暗而他在明做什么都是被动。   他,谁都不信。   .   “很好,你们做的都很好。”   他一掠而过的目光里审视着那一张张戴着面具的面孔,他倒要看看在那些毕恭毕敬的假面之下,是人是鬼,是狼是羊。   指尖点在龙桌上的一本本奏折上。   苏州府,百姓安。   开封府,百姓安。   永平府,百姓安……   全部都是百姓安。   “你们当朕是眼瞎耳聋了吗?!”   他怒的举起一本奏折向前摔去,奏折摊开落在地上,被力道扯开了两半。   “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请息怒!”   “陛下请息怒!”   众官员齐齐跪拜,声音颤抖。   “史官!”他凤眸一凝,锐利含威对着殿下的宋师选怒喊道。   “臣在。”宋师选出列,只是他手中并不是其他官员手拿着的笏板,而是一支笔一本书。   “拿笔!给朕记!”他手指着台下的每一个人。   “是!陛下!”宋师选用舌头润了润笔,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就准备要往史书上写。   人人都想永垂青史,留英名给后人,这记在史记上一个污点那就是臭名万古留,这是比掉脑袋还要受严重的事儿。   “逆取顺守,欲沐猴衣冠!让后人看看这些虚伪之辈如何狼子野心彰然若揭!”   冠冕上的彩珠噼里啪啦的碰撞到一起,大珠小珠敲打的声音在整个殿内尤为清晰。   朱昭延苍白的唇更显青白,在大袖下的手指剧烈颤抖着,串珠下他皱紧眉头,咽下口中未上涌的腥甜味儿,他微微颤抖着嘴唇,身子开始也跟着无力了起来。   坚持住,只有立威才能站得住脚。   必须要坚持住。   他忽的背过身,一只手支住了龙椅的金龙头,手背上青筋凸起,冷汗从他额头顺着下颚滑下。   汪晚意神色一变,看出了朱昭延的不对劲,他立马转身望向众官,厉声说道。“各位大人就先回去吧,本官有话要和陛下亲自说!”   众官员听见此话,巴不得的要离开太和殿,更何况,还是这位权臣宦官发的话,谁敢不从。   不出一会儿,大殿上就只剩下了汪晚意和朱昭延两个人。   汪晚意快步来到朱昭延身边,刚要触碰他,朱昭延便坚持不住的跪倒了下去。   汪晚意连忙上前扶他,那双手扶到他腰间,支在金龙首上的手渐渐的滑落。   “陛下!”汪晚意急着喊出了声。   “无碍,朕自己来。”   虚弱的声音低沉的传来,那双手移开汪晚意扶在他腰间的手指说道。“气急攻心而已,朕还死不了。”   他背着身,汪晚意看不到朱昭延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只觉得这背影华贵,但又华贵的支离破碎。   带着血丝的手再次攀向空座上的金龙首,汪晚意没有再扶他,朱昭延借着力极为艰难的站起了身。   但他刚踏出一步,第二步还是没站稳,直接面朝上的重摔在了龙案上。   “咳咳。”   他侧着头,面色痛苦的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湿透了案上的奏折。   汪晚意刚想伸出手,却愣在了原地。   没了朱玉的遮挡,那双红的哀艳的眸子空洞无神,整张脸苍白毫无血色,汗迹斑驳,脆弱无力。   那张脸上眼尾是泛红的,从嘴角蔓延在颈侧的血也是深红的。   “呵呵。”   他突然笑出了声,弱微邪气又带着些许凄凉。   到最后,他的脆弱还是被汪晚意看的透彻,他的无助也还是只有汪晚意能察觉的到,这多可笑。   他用冕服的大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当那刺目的殷红被擦去,反倒是更染红了他的半脸,如碎落一地的琉璃碎片,又似奈何桥边无根无叶的彼岸花。   暗光黑眸,是另一种致命妖冶的美。   朱昭延躺在桌案上,那双幽深带着光润的眸子就这样带着钩子紧紧的盯着汪晚意。   “汪晚意,你觉得朕算什么?朕的这个皇位又算什么?”他幽幽的说道,他眼尾的绯色丽绝不艳。   “陛下,臣去给您叫御医!”汪晚意没回答他的话,刚要喊人,手便被朱昭延给拽住。   朱昭延闭了下眼随即又缓缓睁开,手指在沾红的嘴唇前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回答朕。”   “陛下是天子,是大明朝最尊贵的帝王。”   “是吗?”朱昭延只觉得好笑,他嗤笑着反问汪晚意。   “臣说您是,您就是。”   朱昭延不再看他,反倒是将目光往上头那琉璃金顶雕梁画柱的大明殿顶看去。   朱昭延明白,他不是。   他抬过手,缓缓向汪晚意伸了过去。   “扶朕起来吧。”   汪晚意拉住他,这只手没有一点儿温度,冰凉刺骨透着心窝处的凉。   朱昭延从桌案上坐起身,单手解开了头顶上戴着的冠冕。   “晚意觉得朕好看吗?”   冠冕被朱昭延不急不慢的放在一旁,两手扶在案上,抬头看向汪晚意。   汪晚意不明白小皇帝在这种情况下问这问题的含义,只能由着自己内心回答道。   “好看,陛下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他也没特意奉承,小皇帝确实长得好看的紧。   那双黑眸从上往下打量着汪晚意,眸光一直流连在汪晚意腰间系着的翡翠玉牌停下,他伸出手指挑起玉牌下垂着的流苏结缓声说道。   “那晚意与朕做一笔交易如何。”他嘴上的血被擦出一条痕迹,从嘴角干在脸上,像是化上的妆。   “都言晚意悦美人,朕若是将美人送给晚意,晚意你能帮朕吗?”   “臣不知陛下是何意。”汪晚意挑眉问道。   “朕中了毒,虽未深入心脉,但恐有朝一日怕命不久矣,帮朕揪出幕后黑手。”他紧紧抓住汪晚意的袖口,气若游丝。   宋师选查验过,他在宫里每日喝的药中并没有毒,就连煎药的砂壶盛药的碗也是没有问题。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第一方的汪晚意牵扯进和他所在的第三方上,牵制幕后黑手,被动化主动。   那杀手说的话他不信,把汪晚意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是善是恶是忠是奸都可见分晓,这是他能给他最后的信任。   若不然,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无畏。   这场对弈,他一定要赢。   .   汪晚意笑意的脸上眸色一凝,眼神凌厉逼人,他抬手在朱昭延眼下处的乌青划过,再到血痕处停下。   “陛下如此信任晚意?”他紧紧的目光锁在朱昭延的脸上。“您就不怕这下毒的幕后黑手是臣?”   “晚意说过,朕若信任晚意,便可高枕无忧。”朱昭延迎上汪晚意的眸浅笑说道。   “可臣需要看到您的诚意。”上挑的话尾中带着细细的探究,手指尖儿轻抚过身前美人的下颚骨,从耳根滑向那描红的唇,手指探入两片柔软的唇,温软香腻,舌在手指肚上掠过,是温热发着挠的痒。   那双绯红姝丽的眸蒙上了春水浮纱的雾,纤长的手指攀上他的赐服衣领,宝蓝色的大蟒赐服上是用夜明珠缝上的盘扣,盘扣上系着一个吊坠,是质地清透的鸽子血雕花宝玉。   他捻着坠子往自己跟前儿一带,两手抓不到可以停留的地儿,便只能环住他的领,将自己的魂儿停靠住他的身。   “唔……”汪晚意轻哼一声,两唇相贴间是带着血气的甜腥味,呼吸间的气息拂过皮肤上的细微绒毛,心尖尖上打着颤,却不知那样如何,这样又该如何,万般恼人的思绪涌上心头。   朱昭延的吻是青涩的,仅仅只是唇齿相依,唇瓣贴着唇瓣,但却是这十多年以来一对少年人的唯一次贴近,仅是一次,铭记于心此生再无法忘怀。   一双人,一对儿魂,心无旁骛,不论其他。   “够吗?”   他幽深的眸望着汪晚意同样被染了血的唇,汪晚意嘴上残留的红是他的,他要让他打上他的记号,一个只能他打上的记号。   “剩下的日后再和陛下讨……”汪晚意舔了舔唇,是温热腥甜的,他讨厌厂狱里鲜血的味道,但这个他心悦,也甘之如饴。   “可朕觉得……不够,还想再要……”   他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宁静致远,安然如故,但是这一回,他想贪一次。 第二卷 永平府篇 第十六章 出发永平府   “那陛下是怎么个要法?颠鸾倒凤?承上启下?两两相搏?行这分桃之礼,还是与臣纠缠个至死方休?”他指尖在他喉结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雪白的颈上烙记着如梅花落雪般的一点红。   他被汪晚意两条藕臂圈着,哪也去不了,就连这后颈也被他制着,让他的瞳里也只能映着他的模样。   若说这心里有几分欢喜,是满的,有几分欲,也是满的,但论是否是放在心里头的那个,却还不够。   他们的关系是利,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做不得真,人在戏里,需先入戏才能出的了戏。   汪晚意浅浅笑出声,又撇着嘴佯装委屈的样子,继续说道。“陛下您是龙体金贵,臣在那大殿底下又是站着又是跪着,这身子骨是前面痛来后面也痛。”   “那朕给汪正你寻个坐?”   朱昭延抱着他,汪晚意只觉得身子像是腾了空又落了地,他在他这里也寻到了不怎么正经的座处。   朱昭延把玩着他胸口处系着的玉坠子,他们二人贴得近,做什么也都方便。   唇就这么又贴了上去,辗转流连,绕住彼此的舌尖, 只觉得身子的某处燥热的像是在烧,烧的他似火焚身,烧的他意乱了情也迷了。   “陛下,您真滑,就像是臣幼时泥地地抓的泥鳅。”汪晚意轻笑一声,十指拢住朱昭延的发里。“燕京之都,明宫之中,美人陛下,晚意好逑。”汪晚意忍不住吟道。   额头与鼻尖相抵,绯衣配美人,黑衣也称。   “这成语典籍诗词歌赋,学起来就是让你这么用了?”朱昭延被他这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诗词听笑了,他搂着他的腰,腾出一只手曲着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不薄反倒是自成姝丽的精致唇型勾成了个弯。   “臣这叫活学活用,融会贯通,雅俗共赏。”他嗔怪的捂着自己的脑门儿,眼睛却是笑的弯成了一道月牙。“这雅的是您,俗的是臣,说来说去还是臣占了您的便宜呢,买卖不亏还赚了个美人儿,甚好甚好。”   可刚说完,汪晚意又遗憾的摇了摇脑袋,唉声叹气又不情不愿的说道。“真是可惜可惜。”   “你又可惜个什么?”朱昭延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他的笑容温柔,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在他的笑颜里又被点亮了融化了。   “陛下,您要是再对晚意笑,连夜里的圆月都会融化,臣也会化的骨头都酥了。”他手指将朱昭延两边上扬的嘴角向上拉起,朱昭延皱着眉眼里却在笑。   “油嘴滑舌。”但这回马屁拍的倒是受用。   “那你可惜个什么啊?啊?”他也伸出两只手扯了两下汪晚意的两边脸颊上的皮肉说道。   “诶呦,我的陛下!晚意的脸皮又不是那铜墙铁壁,哪能当面皮样的这般拉扯。”   “晚意可惜的是,晚意没了宝贝,只能日后委身与您这龙尾之下,承受这暗通魄门之苦了。”他话语间低头看了下自己腰间,失望的长叹一口气。   “你这伶牙俐齿的本事师从高就啊?”他又被汪晚意气的笑出声来,搂住他的手在他腰间紧了一下,耳畔却是红了整个。   “哎呀……”他痛的叫出了声。“伤还没好,您倒是轻点儿啊……”   “不然呢?”他又是习惯性的拍了拍汪晚意的脑袋瓜,挑着细长的眉,那双瑞凤眼里是化不开的雾气。“疼,才长记性。”   “陛下您要用仁智治国,也要用美色来治晚意了。”   从前就知这狗子能言会道,没想到竟如此泼皮,一套又接着一套。   “你这脸皮还真是越发的厚颜,心中全无羞耻二字。”他嫌弃的捏了把汪晚意脸上的皮肉,带着温怒笑道。   “这自荐枕席的又不是晚意自个儿,臣看不要这脸皮的应该是陛下您。”   唔……伶牙俐齿,说不过,说不过。   “汪正,你不是说要给朕叫御医?”他嘴角微微扬起,轻笑道。”朕的龙血可不是吐之不尽的。”   他用手不适的捂着胸口,凤眼戏笑瞄着汪晚意。   “陛下,晚意这就给您去叫御医。”   是谁不让他叫御医而来自荐枕席的?这会儿这小皇帝反倒是又来怪他了?   “不可,同朕去找宋编修,这御医院中,朕谁都不信。“他拉住汪晚意,对他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晚意去给您备着龙辇。”   若真是中了毒,朱昭延体内的毒绝不是一朝一日可形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不知是御医院里有鬼还是隐藏着旁着什么人,这事儿绝不能打草惊蛇。   按兵不动,以静制动,再一网打尽。   “汪晚意。”朱昭延又喊住汪晚意叫道。   “朕可以信任你吗?”   汪晚意被他的话听的微楞,不知如何回答朱昭延,他扪心自问,揣着是另有心机,并不是全心全意。   但,比起想要他命的人,朱昭延又能信得过谁呢?朱昭延只能信他,也必须信他一个。   “晚意都不问问这几日朕到了哪儿?”   见汪晚意的犹豫,朱昭延眸光深邃,心里的温度也渐渐的冷了下去,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布包,递到了汪晚意的面前。   汪晚意见着这布包,嘴边的笑意更甚,他接过布包打开了,里面包着是朱昭延送给自己的银簪子,不过他倒是没把注意力放在这支银簪上面,而是这块包着发簪的布料上面。   这是一块黑色的面料,瞧着是夜行衣的面巾,在林中的那具死尸被人揭去了面巾,想必就是他现在手上的这块儿。   朱昭延在怀疑他,试探他。   “物归原主。”他眸色深深的瞧着汪晚意,仿佛想要看透汪晚意心中所想,只是他们二人都太会隐藏自己。   汪晚意笑着将簪子插在自己发髻上,将这块黑布扔在了地上,嫌弃道。“这黑布多晦气,下次陛下再送晚意东西,就换块儿红色的,瞧着也喜庆。”   “再拖下去,朕立马就得在这太和殿里交代了性命,朕腿软还未消,走不动。”   朱昭延伸着腿踢了汪晚意一下,矜贵的瞪着汪晚意说道。“还不滚过来背朕。”   行行行,谁叫你是主子,伺候着呗。   小皇帝身子盈弱,这背起来也是轻飘飘的,美人迎风拂柳掌上飞燕那是宋朝的审美,汪晚意喜欢带肉的,摸起来舒服,日后需要好好的养着才行。   换一个小皇帝费心思费精力,现在的这个赏心悦目,看着也舒坦,他懒的动这心思再换个普通的。   “长得不大,还挺有劲儿。”朱昭延话尾轻的如鹅毛,带着贵傲的娇气。   朱昭延本想看他出丑,压根也没想真的让汪晚意背着,没想到这小不点儿还真把他背了起来,虽然他现在还脚尖点着地。   “必然,若是晚意那玩意儿还在,陛下您就知道什么才是有劲儿。”汪晚意哼了一声说道。   出了太和殿,一个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一个是满朝上下一手遮天的权臣宦官,光天化日之下的行这……嗯……哪有人敢大着胆子看。   .   ——翰林院——   “怒火伤肝,郁怒忧思,陛下脾失统摄,血色暗淡,脉搏虚浮,需要补益气血,收敛止血切勿过激动怒啊。”宋师选诊着朱昭延的脉,神色复杂的说道。   朱昭延敛眸拉下冕服的大袖,面色冷然。“你继续说。”   宋师选犹豫了下,彼时的翰林院只有他们三个人,但这汪厂公……   眼角余光看了眼旁坐着的汪晚意又看了眼朱昭延,在看到朱昭延默许的目光下他才说了出来。   “陛下,您体内的毒素又重了一成。”   汪晚意眉头一紧,立即脱口而出。“你可知这毒的源头?”末了他又神色严肃的说道。“那,这毒能解吗?”   朱昭延也将目光紧紧锁住宋师选,宋师选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暂且师选还不知,师选暗中查验过,陛下的吃食药膳上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敌人如今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师选职权有限并不能将此事放在明面上来查,只能等那幕后之人自己露出来马脚,此事还需要靠汪厂公您来查。”   “吃食药膳没问题,那……便有只可能在用度上了……”汪晚意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思道。   “但现下不知源头与媒介是何物,陛下的体内毒素虽暂且能压制住,但抵不过这毒的源头还在,断不是长久之计反倒仅是延缓发作而已。”   “可惜师选才疏学浅,但师选的太师傅谭老有隐世神医之称,或许太师傅会有办法。”宋师选收好药瓶又说到。   “那谭老如今在何处?”汪晚意又问道。   “永昌,去永昌府必路永平。”宋师选转头望向朱昭延,见朱昭延眸色深沉,他抬眸迎视,深不见底。   “这毒很可能在宫中,若陛下不在宫中,这下毒之人便不必再冒着风险继续下毒,只要这毒断了,线索说不定就会浮现出来。”宋师选又对着汪晚意继续道。   “这件事本官会交给我的人去办,眼下之急是去寻那谭神医给陛下解毒,朝中的事自会有人打理,臣也自有办法解决,陛下不必担忧。”汪晚意说道。   “那朕就交给晚意了。”他握上汪晚意的手,欣慰的说道。 第十七章 永平景上行(一)   江河初上,还未到大寒的天,运河面上的河水还没有结成冰。   运河上船只也不少,但都停靠在侧,只有一艘还在向前划行着。   宋师选悠哉的坐在船头,身上仅着一件青衣素袄,肩上披着一件对襟式披风,嘴里叼着一支毛笔,右手里也拿着一支,正对着放置在甲板上的宣纸作画。   同样在甲板上看风景的戴绍妗看宋师选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样子,啧啧的两声连连翻了几个白眼。   从宫里出来在水路上行了三日,两人是一句话不交流,这提督大人和陛下又在船屋里头商议大事,戴绍妗是里头待不得,外面又有个宋师选碍眼睛,他两手伸进袖子里冻得缩着身子走上前去扯着脖子看他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哎呦,这么冷的天儿宋大人还在这儿作画呢?”戴绍妗阴阳怪气的说道。   戴绍妗呼出来的寒气吹拂在宋师选手上,他坏心眼的重重的拍上宋师选的肩,宋师选手上一抖,画上的人被添上了多余的一笔。   他回过头瞪了戴绍妗一眼,又看了眼戴绍妗这一身浮夸贵重的打扮,头上戴着雪貂毛的卧兔帽,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宝蓝棉袄外面还披着件雪狐毛裘,活脱脱的一只炸了毛的狗熊。   戴绍妗是江南人,其父是礼部侍郎,礼部权利不大但油水捞的多,戴老大人老年得子,只有戴绍妗这么一个独苗苗,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点苦都受不得。   “啧啧啧,还真是穷酸。”戴绍妗从上到下瞧了一眼宋师选,粗布麻衣,连他戴府的小厮穿的都比宋师选贵气,这宋师选好歹也是六品文官,穿这么寒酸,不丢颜面吗,宋师选不嫌丢颜面他戴绍妗和他站在一起都嫌。   宋师选没有理他,反倒是瞧着这多出来的一笔沉思了半晌。   “喂!本官好歹比你这六品官儿高了一品,别以为你是陛下的人就不把我戴绍妗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本少爷可是提督大人的心腹……”他坐在宋师选旁边,但因为穿的太厚把宋师选又挤在了一边,他用手指点着宋师选的胳膊,扬声娇气的说道。   宋师选本来没想搭理他,可当他一听到他叫戴绍妗之后,眉头一紧,他转过头咬牙切齿,眉毛都飞了起来。   “戴绍妗?礼部侍郎的儿子?新金科探花?”   “就是本少爷!怎么了?听你爷爷大名怕了吗?”戴绍妗抬着下巴自豪的说道,那双桃花眼瞪的圆润,一副吊炸天的表情,只不过他模样长的软,反倒是没得气势。   好哇好哇!原来你就是那个狗官戴进霖的龟儿子,那个盗了他试卷的草包金科探花龟孙孙!   宋师选狠狠的盯着他,衣袖下的拳头握得老紧,他宋师选寒窗苦读十五年,励志金榜题名,三考落榜,他有服人之量,但直到这位探花用着他的辛苦答来的诗句见解扬名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试卷是被这阴险小人偷了去,偏偏他还是官二代,是告也无门反倒惹的一鼻子灰。   他宋师选要是不整得戴绍妗这龟孙儿叫他宋爷爷一百遍,老子就不叫宋师选!   宋师选这一个眼神中蕴藏着五味杂陈,内心已经问候了戴绍妗的祖宗十八代,但在此绝对不是教训他的好地方。   “这位戴大人可听说过洪水三兄弟的故事?”宋师选没放下画笔,他将嘴里叼着的这支在颜料上沾了下,左右两只手拿着笔一边在画纸上眯着眼睛作画,一边对着戴绍妗说道。   “没听过……”戴绍妗想了想,宋师选说的这故事他压根就没听过,但听起来又很有趣儿,他亮着眼睛坐在了宋师选身边饶有兴致的说道。“走后门的,你来讲讲!正好闲来也是无聊,给本大少爷解解闷!”   “这故事要从这西汉说起,说是村里有个姓戴的人家,因着山里发大水殃及了村里,戴家只三个儿子幸存了下来,他们早早分了家,谁也不让谁,他们逼得坐在木桶里,大水也直往桶里进,不出一炷香就会沉底。”   “自救时狐狸皮裘给了戴老大穿,绫罗锦袄给了戴老二带着,金银首饰又分给了戴老三,三个人在桶中身外之物又重的再沉水三分,岌岌可危。”他眼中流光溢彩,嘴角微微上扬,手上画笔又往上添着彩。   “然后呢,他们如何了?”戴绍妗急着问。   宋师选满意的看着自己在画作上落下的最后一次笔,原本多被添上的一笔倒变成了锦上添花。   “本应该是将身外之物丢进河里就可活命,可这三兄弟谁也不愿意丢,最后因为贪欲谁也没活下来,师选见戴大人觉得一见如故,便想到了这个故事说给戴大人听听。”   他将两笔放下,又吹干了墨,将画放到戴绍妗跟前说道。“戴大人来瞧瞧,师选画工如何?”   戴绍妗没听出来宋师选在嘲讽他,反倒是认真的向那副画上瞧去。   这画栩栩如生,景物人物跃然纸上生动又香艳,画中是个农家小院,这农家小院窗户开着,三两只小黄鸡在窗户下面,更是活泼生动,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窗户里面的两个人儿正行这云雨之事,这肌底纹路,有姿有势,面部表情叫人称绝。   “没想到你这走后门的这般不正经。”他咽了口口水,眼里放了光似的瞧着宋师选。   不过,这幅画他是越看越觉着不对劲,这画中的两人,居于人下的那个,一双桃花眼,就连眼下那颗痣都与他一模一样,再看那上面的那个,仔细看过去这背上还画了三成的王八壳。   好家伙!这龟日的宋师选!   小船划进城里,运河从燕京通向永平,河水两岸是亭楼,当下正值冬至,至此日更替新衣,备办饮食,亭阁上热闹非凡。   划过亭桥,是永平最出名的红楼一条龙,两岸楼阁是花楼,兰轩苑和醉花间,楼阁上的美人儿个个长相标志,他们挥着手中的丝帕,有的还提着花篮,花篮里面有香纸做的干花。   “大爷来玩啊!”   “呦!这两位小哥长的可俊俏~”   这条河左边是小倌馆右边是佳人院,真乃纨绔子弟的桃源仙宫。   手中的干花被她们洒了下去,干花随风飘着满天,阵阵都是脂粉的香味,就连这冬天的冷风也变得暖了起来。   彼时船屋的门被打开,汪晚意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的紫色锦袄,盘扣上的红玉坠子被换他下,选了一块白玉垂翠绿色的流苏,皮帽上有兔毛的毡耳,衬得他唇红齿白富贵骄人。   戴绍妗见汪晚意出来,他立马搓着手撇下宋师选,小碎步的走到汪晚意身边,勾着腰狗腿子的说道,这副样子和方才二世祖的模样判若两人。   “提督大人!您看天色不早了不如今儿就在这歇了吧!”   汪晚意一出来,这左侧的小倌馆又活跃了起来,那穿着薄纱的小倌们开始将手里的野菊花纷纷向汪晚意扔去。   汪晚意笑着抬手,恰到好处的接住了一枝,他捻着花冲向他投花的小倌示意了一下,那小倌长的英俊潇洒如画如仙半分女气没有,在一众蓝颜里是脱颖而出,他手中拿着支玉笛子,想必这花是偷拿的旁边小倌的。   “汪晚意,朕还没与你说完呢……”   朱昭延带着微微怒气的声音从船屋里传来,他打开了船门,好看的眉头皱紧没好气的说道。   绿色蓝色红色和桃红色,称的起这颜色的都是大贵,其中是朱红色非一般人穿得。   一身朱红色锦缎,乌纱三山帽上一块双龙首古玉,身披皮裘,眉飞入鬓一张脸美中又带着少年英气,果然陛下是凭着美色治国。   他一出来就瞧见汪晚意正对着某处笑的花枝招展,朱昭延顺着汪晚意的目光向上望去,在看见那楼阁上的狗男人之后,他面上不悦狠瞪了眼汪晚意又将眸子轻飘飘的看向那男子。   手心又气得一把拍在门框上,朱昭延咬着牙吃痛了闷哼了一声。   听见脆响,汪晚意回头向朱昭延看去,笑吟吟的又将那朵花儿向他摇了摇。“陛下,快出来看美人。”   朱昭延缩回手,没好气的向两边望去,越看越烦心。   他抬着金贵的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一板正经的向汪晚意走去。   一个个狂蜂浪蝶,不安于室,放浪行贿。   汪晚意刚要转回头,朱昭延伸出手拉住汪晚意的后衣领又给他拽了回来。   “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他在汪晚意耳边冷哼一声,那如玉的手指却指着别处。   两边花楼的人儿又开始招呼起来,只是这一回,朱昭延一出来,男女皆宜,菊花干花手绢是一起招呼,甚至连那花客都吹起了哨。   “陛下,您果然比那最艳的花魁还要好看。”汪晚意不怀好意的笑道。   在这儿他们这四人倒成了焦点。   朱昭延刚想继续说话,楼上的姑娘一扔帕子,那帕子就随着风落在了朱昭延的帽子上,朱昭延不知所措的扯下那手帕,瞪着他。   汪晚意又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他贴近朱昭延的身子,将手中的菊花别在了朱昭延的鬓间。   “鲜花配美人,娇的很。” 第十八章 永平景上行(二)   “这娇俏是形容男子的?若是叫教你书的夫子听了去,岂不是得气得七窍生了烟?”他眼尾余光向鬓边的野菊花暼去,伸手一把扯了下来,好端端开的正艳的花随手就叫朱昭延给扔进了河里。   “陛下真是半分情趣没有,这丝帕是人家姑娘送给您的,您就这么糟蹋了人家的心意。”   汪晚意将朱昭延的三山帽摘下,又将自己的毡帽给朱昭延戴上,他向下拉了拉两边的兔绒帽耳,一边说道。“陛下,您现在就像是一只横眉竖眼的兔子成了精。”   朱昭延嫌弃的瞪他两眼,汪晚意突然伸手环上了他的腰,笑吟吟的说道。   “还是陛下怀里暖。”他微微抬起头,含住了朱昭延的下巴,舌尖描绘轮廓,又在那突出来的软骨处画着画儿。   心里头像是有蚂蚁在咬,又有甘露往心头上浇,浇的满了。   “你这些勾引人的本事都在哪学的?啊?”朱昭延眼中烧着火,语气中带着危险的警告,双手抚上他的颈间,似乎只要汪晚意给他的答案不正确或者是他不满意了,他就会立马掰断他的脖子。   “晚意心悦陛下,只想着陛下,心里想与陛下这样那样,便无师自通。”   他点了点头,又将阴测测的目光望回那亭楼上的男子,挑衅的看了过去。   那阁楼上的男子将手上的玉笛子转了花,   看着这船上的两人了然的笑,原来是一对儿郎有情郎有意的野鸳鸯。   “陛下丰神俊逸,皎如日星,龙颜英俊潇洒,乃超凡拔俗之仙人。”汪晚意举起个大拇指,一个还不够再加上一个。   “自然。”朱昭延这才满意的应了一声,又不自然将脸侧了过去,只是那抑制不住的上扬嘴角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意。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样子叫一边的戴绍妗看在了眼里,眼珠子都快要给瞪了出来。   这这这,提督大人和陛下不是水火不容的宿敌吗?这莫非陛下瞧着提督大人长得水灵,欲断袖之宠?!或是来个美男计让提督大人从了,好夺回大权?   戴绍妗一副吃到瓜的样子又朝着宋师选望去,宋师选倒是一点儿不惊讶,反而也打开了扇子,在船头上丢人现眼,精忠报国四个字一扇一扇,还真有陌上人如玉的风雅。   小船靠了岸,又是一片繁荣景象,这里的夜市绝不亚于燕京城里的夜景,人人可饱街上无乞讨是永平府的佳话。   “陛下,我们找个客栈落脚吧!”宋师选将银子递给了船夫后对着朱昭延说道。   “对对对!这儿可是永平府最出名的红楼一条街!提督大人!提督大人!您看这美人比起燕京的不逞多让啊!您看看那个公子!不正是提督大人你喜欢的细腰宽肩,翘臀长腿吗?!”戴绍妗一提到吃喝玩乐纵情声色便来了兴趣,他朝着那亭楼上两侧的美人激动的挥了挥手,从他那厚重的衣物中不知从哪里也掏出来了一把纸扇子,学着宋师选潇洒的摇了两下。   戴绍妗,男女皆宜,喜好广泛,府上有一处藏书阁,里面九九八十一式,施主大战女妖精,陛下的亿两带娃跑小妖妃,龙阳君的二三事,汪晚意是里头的常客。   “细腰宽肩?翘臀长腿?”朱昭延拽着汪晚意的玉坠子,挑眉说道。   “这没来过花楼怎算风流人物?陛下!我和提督大人可是将燕京的花楼去了个遍,到这永平也必要来这儿看看这永平的美人如何颜色……”   戴绍妗说话没个把门,就被朱昭延那恐怖的眼神给瞪的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戴绍妗委屈的撇了撇嘴,便嚷嚷着下船接应两位主子。   他刚准备下船,又因着自己这冬装穿的实在是圆润,他摇摇晃晃笨拙的刚迈出一只脚,整个人便手舞足蹈的踩空掉进了河里去,他不识水性,在河里扑腾扑腾的像只大鲶鱼。   宋师选被戴绍妗的笨样笑的捂着肚子,还将扇子在戴绍妗一起一没的头顶扇了两下。   他坏笑着蹲下身一直等到戴绍妗咕噜咕噜了好几下才脱下了外袄跳进了水里救他上了岸。   戴绍妗死死的拽着他的脖子,一边用拳头呼上他的后肩。“宋师选你这个见死不救的龟孙子……咕噜咕噜……”   “这戴绍妗就是汪正你说的可信之人?”朱昭延黑着脸质疑的朝着汪晚意说道。   汪晚意也被戴绍妗这笨蛋笑的合不拢嘴,他扯着朱昭延的袖子开了口。“陛下,是否听过一句成语,叫大智若愚?”   比起大智若愚更像是蠢笨如猪。   戴绍妗和宋师选两个人湿漉漉的上了岸,这回,是不想进去花楼也得进去了。   ——永平府内府大狱——   .   “吃饭了!吃饭了!都给我爬起来!”狱卒带着回声的声音从巨大的铁门后传来。   这扇铁门极其巨大,几乎占据了一整面的墙壁,狱房铁门中间被掏出来个四方形的洞,不大不小正好是能容纳两个人头的大小。   这是一间阴暗的狱房,四壁都没有窗户,只有洞外面点着火把的火光可以照进来,血腥味掺杂着腐烂的霉味还有阴冷的湿气。   狱房里大约有十多个人,他们一听见这狱卒的叫喊声,便发了疯似的堆在那窄小的洞口处,几条胳膊伸出洞外,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缝隙他们都不会放过。   他们的身上穿着统一纯黑色的衣袍,就连发式都是统一成一个样子,唯一不同的则是他们脸上都带着的面具。   那些面具上刻着不同纹路的雕刻,有老鼠有野猫有猛虎有豺狼等不同的动物雕刻,一眼望去能够分辨身份的就只有头上戴着的面具。   洞口只有那么大,那些人全部都挤在一起,只有前面的人可以拿到食物,后面拿不到食物的人开始躁动起来,纷纷伸出手撕扯着前面人的皮肉,只要能拿到食物便无所不用其极。   这是狱房的规矩,在这里没有人类的存在,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只用面具上的动物作为名字。   十九只动物,十块面饼子,抢到的可以填肚子,抢不到的那便去抢别人的。   弱肉强食,生存法则。   洞口被关上,狱房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能听见的只有咀嚼的声音还有阵阵痛苦的哀嚎。   头戴猿猴面具的男人好不容易从其他面具人手里抢到了半块饼子,黑暗中,他似乎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脚,这间狱房里什么都没有,最不缺的就是他们这群无名。   他呸了一口唾沫,朝地上那人狠踢了一脚,不用想,不去争抢食物的人,整间狱房只有一个,前日新来的那个没有脚的废人。   那男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形修长就算是相同的黑衣在他身上都是气质出挑的。   他面上戴着刻着鹿纹的面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他腿部以下本该是脚的地方空空如也,裤脚处也是空荡荡的,直到他被戴着猴子面具的人踢了一脚,手指才微微动了动。   猴子没管他,寻了个地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   这时,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迅速的将饼子藏在袖口里,不顾身旁人如何争抢撕扯他的身体,他勾着身子挤开拥上前的面具人,连滚带爬的来到狱房那个最隐蔽的角落。   兔子面具少年警惕的看向周围,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兽。   “濡之,吃。”兔子少年将手中的面饼掰成两半,偷偷的递给他旁边的男人轻声说道。   他没指望濡之能回答他,濡之是个哑巴,还是个有疾人,怎么可能回应他。   兔子少年名叫阿五,双八年纪,因着上面有四个兄姐,他排第五,所以叫阿五。   祝濡之饿的没有力气,但身体上的痛苦远没有心如死灰的绝望来的更疼。   祝濡之没接,阿五也没继续给他,索性自己也不吃了,躺下将头靠在祝濡之的肩上。   牢房再次传来声音,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铁门外的锁链被索拉索拉的解开。   这里关的人有的是被穷人家当成猪肉卖掉的,有的是被判了刑罚的囚犯,还有的是从燕京驱逐出境的乞丐,只不过在驱逐的途中却被押送到了这里,这个世道贱命不值钱。   狱房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铁门被打开,有十多个拿着火把的狱卒,火光点亮整间狱房,灼着眼睛疼。   “都给我起来!起来!”离狱门最近的两个狱卒恶狠狠的大喊,伸出脚踢了在门口的面具人一脚,力道很大,蛇纹面具人直接被踢翻在地。   他们冲进狱房一个个的将面具人制服住,不听话或者是起来的慢了,手上的鞭子就会毫不留情的打下来。   他们被像是押赴刑场的犯人,命运不公就是他们罪。   一个个面具人排着长长的队在这个狭窄的过道里行走,他们一身黑衣一张面具,脚上手上是用锁链连在一起的铁环,铁摩擦在地的声音清脆,像是地府里被押送到地狱十八层的恶鬼。   祝濡之没有脚走不了,押着他的狱卒叫骂一声,直接让面具人在前方用铁链拽着他的腰带在地上拖行,因为没有舌头就连反抗都做不了,阿五急得回头叫他的名字,但是他被前面的人拖拽着,根本没办法。   走到尽头前方的灯火更加明亮,视野也逐渐开阔。 第十九章 永平景上行(三)   这是一间比那窄道更加开阔的房室,但四面上站满了腰侧佩着刀的狱卒,他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如同纸扎。   在房室的正中央的地上有几个巨大的箱子陈列在地上,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狱长服制的狱卒,他一张冷面不苟言笑,鹰钩鼻,上下两片薄唇刻薄模样。   这狱卒名叫姜悦,他见那一队面具人来,两手交握在后,语气冷冷的说道。“在你们面前有几个箱子,里面的防身物你们可以随意的选择一个……”   “能不能留着性命活过今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那些箱子里有刀、叉、棍、流星锤、血滴子等武器,在一堆武器旁边的箱子里还放有一些生锈发霉的锄头凿子,右面还放置一辆木制的轮椅。   无名们手脚上的锁链被解开,第一个面具人的面具上刻着羊纹,他踌躇再三的走上前,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将是什么,但他犹豫后还是拿起了较为小巧的一把匕首。   前面一个个的面具人都已经选好了自己想要的防身武器,当阿五上前去挑选的时候,箱子里只剩下了一把烂锄头和那一辆谁都不愿意要的轮椅。   和武器相比之下,轮椅怎么能用来防身。   虽不知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好心的准备着这轮椅,但这个东西对濡之却很有用。   “濡之,阿五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濡之。”他还未褪去童稚声,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阿五与濡之一起被遣送到这儿,阿五在家时,父兄不愿教他写字读书,他钟爱中原铿锵有力的书法,荡气回肠的诗词,就算是在泥土上用稻草随意几笔,濡之的字是他见过最好的。   祝濡之三字,是他此生最钟意的汉体也是第一个学会的姓名。   “濡之生我便生,濡之死我便死。”   他在中原已经无依无靠,是片无法归家的落叶。   姜悦将目光投向这两人,不屑的冷笑。   阿五将濡之扶到轮椅上,控制他们的狱卒又将他们带到了一扇更大的铁门前,那扇大铁门更巨大更坚固,随着那扇巨大的铁门被开启后,迎面而来的是更刺眼的强光。   他们被野蛮的推进门里,十几人皆是全部被眼前的景象给看的呆住了。   这是一间旁大的狱房,说是狱房倒不如说更像是个铁笼子,铁笼里的地面还有铁栏上有好几处已经干涸的血迹,场面恐怖非常。   铁笼外有几张茶桌座椅,座椅上坐着好几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还有个别三两个是穿着富贵锦衣的男女。   不同的是,坐在正中间主位的是个不男不女的,那人没有穿官服但却看起来尤为诡异惊悚。   那人身穿一身水蓝色与月牙白的汉对襟纱衫飘飖鬼魅,一双惨白的脚上没有穿鞋,薄如蝉翼的轻纱下露出一段青白的小腿,一头花白的长发披散下来,整张脸阴阳两面,灰白怵人。   他手上端着一盏茶盏,茶盏上还冒着热气,那双阴邪诡诈的眸子盯着笼子里的无名们。   此情此景,面具人们开始六神无主慌乱起来,被赶到铁笼的正中间,颤抖着惊恐着缩成一团。   祝濡之推着轮椅,阿五在他的身侧。   “濡之,你别怕。”阿五感觉到了祝濡之的不对劲,他抓着祝濡之的手臂说道。   濡之,你别怕。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么同他说话,一瞬间的恍惚,竟与那个人重叠了,曾经,他想逃出去的金笼子他逃出来了,珍视的人却还在那个牢笼里面,但如今,只不过是从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了另一个。   是生是死皆不由他。   永平府官员皆是从六品以下的地方官员,不必上朝,祝濡之并不识,但坐在正中的人的身份他应该能猜到个大概。   蔡兴贤,三朝宦官曾任司礼监掌印,是太祖的心腹,曾几何时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人脉甚广,深受太祖信任,太祖驾崩后因思虑蔡兴贤,赏了个朱氏善待的恩。   蔡兴贤已是期颐,一百一十几岁,但眼前这人鹤发童颜,脸上皱纹都不见几条,反倒是看上去更像是而立之年的模样,似男非女不老不少。   他淡淡的泯了口茶,但当他放下茶杯的时候嘴上残留的却是刺目血腥的红。   “这猛虎扑食的好戏,杂家真是等不及了。”他两腿抬起缩在椅子上,目光灼灼的看向笼子里的蝼蚁。   他们进来的铁门被紧紧关上,他们甚至能听见在那扇门的背后传来的铁链声。   就在面具人们惊慌失措的时候,在那铁门旁边的还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了阵阵野兽的嘶吼。   “是什么?!是什么野兽在叫!”山羊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是老虎的声音!”人群中有人惊恐的喊了起来。   阿五拉着祝濡之的手,面具下警惕的盯着那扇传来野兽嘶吼声的洞口,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黑漆漆的洞口叫声越来越清晰,随着叫声还有东西在地上奔跑的声音。   突然,从那洞口中突然奔一只猛虎。猛然“嗷”的`一声兽吼,这大虎高壮如牛,浑身毛皮黑黄相间,四肢粗壮,爪尖尖利,嘴里有锋利獠牙正往下分泌唾液,像是活活饿了几天,什么都吃的下。   众人一时之间仿佛是失了神,心中只剩无尽恐惧,直到那只巨虎前爪制住了第一个脸上戴马面具的人,用鲜血作为了代价,才唤回了全部的神。   他们这群血肉之躯哪里是饿坏了的巨兽的对手,一时间场面混乱成一团。   这头猛虎犹如恶鬼扑食般的见人就咬,那如千斤顶的爪子压在人的身上,顿时就没了半条性命。   那些手拿棍棒刀枪的面具人开始试图抵抗,但那虎只要那么一吼,那震天的呼啸声就能把他们七魄吓没了六个。   地上一片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那老虎尝到了肉味,开始变得不紧不慢,它来回的踱着前爪后肢,尾巴左右摇摆,那双如铜铃的虎眼寻觅着下一个猎物。   只是还没等到那老虎做出下一步动作,那其余的面具人倒开始觉得自己手上那防不了什么身的武器远不如他周围其他人看起来更为有利的武器,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   “啊!”   一声尖叫响起,原来是那个戴着羊纹面具的人手拿着他那一把匕首刺入了他旁边的那个人的后脑,那人原本手上拿着的长刀就这么被白羊给抢了过去。   那只老虎的耳朵一动一动,显然也是听见了动静,向那两人扑了过去。   白羊立马拔出匕首,将他手上的尸体往前一推,那老虎叼住了食物,白羊又得了机会迅速的躲闪开来。   有了白羊,其余的无名人也开始将自己阴狠的目光投放到了其他手持比他们更好武器的面具人身上物色。   性命在前,每个人都想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面对野兽,走在刀尖上的人已经自动将自己化为同一类,适者方生存。   他们清楚最终的结果只有两种,一种是踩着老虎的尸体,另一种就是成为别人活下去的挡箭牌。   “有趣儿!有趣儿极了!”蔡兴贤兴奋的拍着手,见这些面具人相互厮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整个修罗场上只有阿五那把腐烂上锈的锄头和祝濡之那把木轮椅没有人愿意去抢。   也不知是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只是这时,那只老虎已经把它那目光打在了祝濡之的身上。   它长啸一声,冲着祝濡之飞快的奔了过去。   而此时,祝濡之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些人会准备一架这样的木轮椅,他们是想看他狼狈贪生垂死挣扎的模样。   蔡兴贤双眼通红,他激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就冲到了铁笼子前两手握住铁栏,癫狂的看向笼子里,那花白的长发长及脚踝,只露出他那狞笑扭曲的五官,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濡之!”阿五大叫一声,他双眼血红的看向周围,看到了躺在地上被撕咬的四分五裂的尸体旁那被人丢弃在地上无人问津的血滴子。   中原或许无人知晓血滴子,但阿五却对它了如指掌。   他快速的朝那尸体跑去,将地上的血滴子捡了起来,在那滴着人血的爪子即将抓向祝濡之之时,这千钧一发之际阿五迅速的将手里的血滴子向那头吃人的恶虎扔去。   血滴子,似鸟笼,以革为囊,坚固不催的铁链镶之,内藏有数把利刃,按动隐藏开关,远距离便可取敌人首级。   那铁链迅速向前伸去,稳稳的扎在了那只老虎的虎头之上,迅速收紧,但因为老虎的头骨坚硬,这只老虎大吼了数声,收回了爪子开始原地挣扎着。   利刃已入头骨两分,祝濡之躲避开来,但阿五的力气根本无法和一只发了狂的恶虎相比。   蔡兴贤将头猛的探入这铁笼之中,其余厮杀的人涌出来的鲜血溅在蔡兴贤那白的怵人的脸上,他伸出鲜红的舌头往脸上一舔,享受的咽下了肚子。   “主人,此处不宜……”旁边的侍卫见蔡兴贤将头都伸到了铁笼里面,立马担忧的说道。   蔡兴贤如嗜血恶鬼的眼眸猛的向那侍卫瞪去,那惨白的五指抓住那侍卫的头颅,便朝着那铁栏上狠狠撞去。   一边,阿五被那老虎狠拽,他自知这样下去,他和濡之早晚就会没了性命,他朝着那仅剩下的十人大吼道。   “不想死就快来帮忙!”   那十人已经杀红了眼睛,但也因为阿五的这一声大喊找回了一丝理智。   如果,不将这只恶虎解决掉,那么死的就会是他们。   那十个人手拿着自己从其他面具人手中夺来的武器上前,拿着长一些武器的一手将武器刺向老虎,一手扯住血滴子的锁链,但依旧力量上差距极大。   此时,那恶虎也明显已经体力消耗巨大,没有了最开始的凶猛。   就在他们也快支撑不住之时,祝濡之飞快的将那白羊手中的长刀接了过来,那白羊似乎是知道祝濡之要干什么,顺应的松了手。   就在恶虎挣扎起来两只前爪腾空之时,祝濡之看准了时机,将那把长刀一击刺去那恶虎的胸腹狠狠一划,一瞬间,血如雨如瀑而下。 第二十章 永平景上行(四)   “阿嚏 ~”   戴绍妗爬上岸后在地上缩成了一只落水狗,他那用来保暖的衣物已经湿了个透,在这十二月上下的天气里着实是作死。   那来来往往的路人皆是对他指指点点,亭楼上的美人也是捂着嘴掩面而笑,叫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件素袄披在了戴绍妗的身上,他这才觉着身上稍微暖了一些,他抬头向旁边看去,原来是宋师选将自己的素袄披给了他。   宋师选仅着了件灰白色的里衣,那里衣湿漉漉的粘在身上,额头上的碎发正在往下滴着水珠,因为拖着他累的呼出来的气也是带着寒气,一时间他就算再讨厌宋师选的心也给软成了水。   “喂!宋师选!你不冷吗……”戴绍妗吸了吸鼻子,一双桃花眼盛着湿润的泪水,半掉不掉的在眼里打着转。   “师选寒门出身,哪有你这锦衣玉食的戴大少爷这般娇气。”宋师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下一秒酷还没装个够,连带着他又打出了几个喷嚏。   汪晚意刚把朱昭延牵下来,就见到这两个在纠着性子,这两位可都是嘴皮子得了空就闲不下来的。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戴绍妗是个草包美人,宋师选又是个腹黑的货,他们两个对上了倒是给这一路都添了调剂。   兰轩院的匾额在亭楼上高高挂起,还未踏进去,这门口的小倌便迎了上来。   他们一左一右,巧笑嫣兮,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媚意。   “呦!这两位客官这身上是怎么搞得,这喜欢在水里泡着也要用云竹身上的香汗来泡啊,可不是用这永平河里冰凉刺骨的河水。”其中一个小倌云竹扶着戴绍妗又看着一身薄衣湿透的宋师选皱着眉笑道。   另一个小倌菊竹见着这四人相貌不凡身上的衣物瞧着也不是一般人穿得,便笑着朝汪晚意和朱昭延走了过来。   “几位爷快里边请,里面听听曲儿赏赏舞再叫奴家服侍,可不比这外头大冷的天儿暖活~”他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攀上了汪晚意的肩头,一手又想过来勾朱昭延的手臂。   “朕的玉体……唔。”朱昭延皱紧了眉头往后一退,菊竹抓了个空,话还没讲完,就被汪晚意给捂住了嘴。   “我家祝公子得了个叫外人碰了就会得麻风的病,碰不得。”汪晚意坏笑的将捂住朱昭延的手移开,看着朱昭延那副恼羞成怒的双眼,他指抚过他的耳垂,故意的笑着说道。“不然还会传染。”   菊竹见着这两位贵客的模样,半信半疑。   汪晚意反倒是将菊竹搂在了怀里,从怀里掏出来个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在菊竹眼前晃了晃。   进到竹轩院内,只见竹轩院内香檀木作梁,上悬挂着水晶琉璃玉璧灯,九丈香纱从吊灯上垂了下来,阵阵徐风飘动,恍然如坠云海。   中堂酒桌上对对男子尽是纸醉金迷,荼靡之象,中部建有大圆台,台上有小倌正抚琴吹笛,翩翩起舞,衣纱水袖翩飞仙气十足。   那金碧上梨木浮雕大菊花,上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活色生香’。   戴绍妗和宋师选被拉去换了衣服,因为这没有旁的衣物,云竹便把自己的衣物拿了出来。   一面屏风阻隔着两人,戴绍妗脱下外袍好奇的往旁边看过去,烛光朦胧下只能看到旁边屏风上映着宋师选正在换衣的剪影。   本来他以为宋师选这文质彬彬的书呆子脱了衣物也还该是骨瘦如柴,可看这影子倒是有点精彩。   戴绍妗来了精神,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放眼一瞧,这地上有一把梨木暖香的木凳,他蹑手蹑脚的将这椅子往屏风下一放,便抬脚上了去。   戴绍妗狗狗祟祟的向下望去,宋师选正往身上披着外衫,身段身姿都是上乘,均匀有型的肌肉,尤其是块状的胸肌和腹肌,看上去就结实好摸。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戴绍妗不由得赞叹出了声,这比他那百来十本的画本不逞多让。   宋师选听见声音旁边疑惑的看去,戴绍妗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他慌乱的刚想要下去,可是那扇屏风便支撑不住的连它带人一起倒了下去。   “啊!”戴绍妗叫出了声,直直的撞在了宋师选的怀中。   他那两只手放在了宋师选的胸肌上,戴绍妗不由得抓了那么两下,果然是堪比硬石,结实好摸。   他又忍不住的往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腹肌上摸去,嘴上不由得惊叹出了声。   “绝品!真是绝品!”他软软的声音杂着惊叹与赞赏,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向下大咧咧看去。   宋师选因这不安分的爪子皱眉闷哼一声,门外候着的云竹听见屋里面的声响敲起了门。   “两位爷,云竹刚在外听见了里面的叫声,里头出什么事儿了吗?”   戴绍妗这才如兔子触电般的弹跳开,他慌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宋师选那双目含星的眸子带着笑意的看向他,坐起身朝着戴绍妗将身体贴近,戴绍妗被逼到墙角,忽闪着眼眸。   “无事!”他目光不移的瞧着戴绍妗大着声音向门外喊去,不一会儿又补充道。“是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只贼眉鼠眼的土拨鼠。”   “宋师选你这个龟儿子!拿本大少爷比作那土拨鼠?!”他伸出一只拳头咬牙切齿的向宋师选挥去,只不过这力道软绵绵的被宋师选一抓一个正着。   “别闹了,再叫陛下和厂督大人等急了。”宋师选制住戴绍妗挣扎的拳头轻声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来了大堂,汪晚意正欣赏着台上小倌的舞姿,手上盘着几颗圆润的夜明珠,菊竹正被他惹得粉面桃腮的笑的正欢,他一边看着看着台上的表演又余光瞥着朱昭延那黑的能滴出墨汁的脸,不亦乐乎。   “怎地去了这么长时辰,难不成邵妗与师选被这竹轩院的美人迷了眼?”汪晚意瞧见这两人半天才出来调笑的说道。   宋师选也被台上表演给吸引了目光,竟是没想到这风月场所竟也有这般高雅的表演。   原是那个给汪晚意丢花的小倌正在台上面吹着笛子,一曲横笛乐曲飞扬, 悠长回转的笛声配合着琴音,琴瑟和鸣,相得益彰。   宋师选又来了兴致,他打开纸扇几步走上台前,这台上有三处桌案,桌案上放置空白宣纸与笔墨砚台,专为文人墨客所准备。   他提笔于纸上,纸扇挥开,扇面上是夺笋二字。   “夺笋?夺笋先生?宋师选是……”戴绍妗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这这,他是万万没想到宋师选便是那传说中的春I宫金笔艳圣,“夺笋先生”。   他府上那珍藏许久千金不换的宝贝画本,可都是出自夺笋先生之手,九九八十一式是叫人眼界大开,文中插画大胆香艳,叫人不由将那纸片人置换成了自己,叫人浮想联翩故事情节更是拍案叫绝。   戴绍妗眼中似乎是燃烧起了火焰,他曾多次派人去请那夺笋先生到他府上探讨故事细节,但夺笋先生就是闭门不见,见戴家人便横眉竖眼苦大仇深,叫人摸不得头脑,只当是夺笋先生是哪个世外文人入不得世。   “这永平府不愧冠有小燕京的名头,人人可饱街上无乞讨还以为是往夸张了说去,今日得见还真是繁荣民安,门不闭户。”朱昭延喝了一口果酒,他并不胜酒力,喝烈酒不出五杯便受不住。   “这位爷不是永平人可能还不晓得,永平府流传的传闻……这是真是假奴家不知,但听起来却实是骇人听闻。”菊竹听了朱昭延的话,他端起酒壶往朱昭延的酒杯里又倒上来了一些。   “哦?有意思,不妨说来听听。”汪晚意托着腮,感兴趣的说道。   “这……菊竹还是不说了吧,这传闻属实是恐怖了些……”菊竹起了个头却是开始欲言又止了起来。   汪晚意目光瞧着朱昭延,将手掌中盘着的夜明珠,一颗两颗的放在了桌面上。“爷就喜欢听故事,讲了这珠子便是赏给你的。”   朱昭延目光复杂的看向汪晚意,汪晚意也在看着他。   “讲。”汪晚意又继续道。   “是!谢过爷的赏赐。”菊竹娇笑着将夜明珠收进了衣怀里,神秘兮兮的说道。   “永平府有个传闻,说是有一头专吃人头颅的恶鬼,那头恶鬼原是受了冤屈被误判菜市口给割了脑袋,每每到子时以后便会出来在这大街上游荡,见了人割断脑袋就吃,经常有乞丐和村子里的孩童失踪,这谁家要是失踪了人,不出几日就去那乱葬岗里去找,尸体准在那里,这没了头血淋淋的横尸在乱葬岗被恶鬼抓了吃了补脑袋,真是恐怖残忍至极……”菊竹白着脸,想了想又嘘声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儿,也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儿,永平府知府县衙内的官爷失踪了两个,都说是晚上办案的时候被那恶鬼抓了去,但奴家听来这儿的官爷说过,那两位官爷是被给暗杀的,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被洗劫了一空,想必是遇上了强盗。” 第二十一章 不知道取什么名,甜就对了!   死了两个知府县衙的衙役,身上财物还被洗劫一空?   这强盗如何也劫不到这官家身上,这其中必然是蹊跷。   “那这知府没查个明白?”朱昭延神情严肃的说道。   “查了,但也没查出来了什么,连个目击的证人都是没有的,只能沉在案底,不好查了,人算是白死了。”菊竹继续说道。“这永平府表面上可不是看上去这般,奴家楼里的几个竹公子被请去了蔡公府上,出来都没出来,这几个大活人就这么无人问津了人间蒸发了……”   说完菊竹又换上了言笑晏晏的模样。“不说了不说了,说的奴家这小心肝都发颤,爷来摸摸?”   他刚要摸上朱昭延的手,朱昭延就往后一缩,对汪晚意使出了眼刀攻击。“爷有麻风,碰了会传染。”   “哼哼。”汪晚意笑着哼哼了一声。   台上的宋师选也作好了画,他将画卷延展开,立刻赢到了满堂人的赞美喝彩。   只见画上,画的是这竹轩院殿内的千人千面,笔墨丹青,惟妙惟肖。   戴绍妗十分崇拜夺笋先生,再知道这宋师选就是他仰慕已久的夺笋先生后,对宋师选的态度印象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两手提着马褶裙,走上台前,那双眼睛恨不得贴在了上面。   这可是夺笋先生的真迹母本,可不是那些用印刷术刷出来的子本。   但是,当他仔细看过去的时候,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画功确实出神入化,但那画中间画的那与提督大人长相九分相似的旁边,应该是他戴绍妗的地方,却画了个和他穿着一模一样衣袍的土拨鼠。   “这幅画就赠给竹轩院了。”宋师将张开的纸扇在手指上转了个漂亮的圈儿,又将夺笋的扇面朝上,一扇一扇。   那竹轩院的管事当然是笑着接过,这说不定来他们竹轩院的是哪个文豪名人,就算现在不是,这以后说不定步步高升了,这墨宝便是价值千金。   “这画中为何画了只贼眉鼠眼的土拨鼠?”那管事欣赏了半天,突然指着这土拨鼠问道,但他看到了戴绍妗这身衣服的时候才心下了然的趣笑着说道。“原是这土拨鼠成了仙~”   “噗嗤。”汪晚意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眼弯弯,朱昭延看了去不由得自己也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   “这位爷,笑的真好看,是菊竹见过笑的最好看的。”菊竹见了朱昭延这笑颜,不由得说道,这红衣公子不笑是清贵傲气,笑时仿佛这日月都失了颜色。   酒足饭饱,美人也赏了,便就在此处暂时歇了脚。   .   轻纱掩下,用瑜石砌的浴池内水波荡漾,泛起波光粼粼。整间浴室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味,热气在浴室里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   浴池里,玫瑰花瓣的香味混着熏香味,使人放松下来,无思无虑。   浴池下的美人紧闭双目,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又随着水波一荡一荡,肤如白玉,唇如点朱,朱昭延紧闭着双目,倚靠在瑜石壁边小歇。   “陛下,您要搓背吗?”   熟悉的少年音从旁传来,朱昭延悠的睁开了双目,他抬头往浴室轻纱外望去。   只见汪晚意正在纱帘后头,依稀瞧着他一身纯白色里衣,手上托着一个木盆,肩上还挂着一条浴布。   “进来吧。”他轻声唤他。   (钞能力,古今中外,百试不爽,为什么只有他们俩,问就是今夜的浴池让祝公子承包了。)   纱帘被掀开,汪晚意走近朱昭延身边,目光不由得往水中看去,得了,本想瞧瞧这自己以后过的快活日子,这裆下披着一条浴巾是啥都看不见。   “汪正你还会搓背?”朱昭延半信半疑的看他。   “陛下放心,臣这活儿好,臣刚进宫挨主子罚的时候还在浣衣局当过差呢!”汪晚意放下木桶,这木桶里除了有皂角外还有个瓢,他挽了挽袖子,露出半截胳膊,蹲了下来。   这小皇帝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虽说他这又娇又弱,但这皮相骨相该有的地方也全都有,该发育的地方也是个中翘楚。   “浣衣局?”朱昭延皱着眉侧过脸道,但细细品去又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汪晚意将桶里的木瓢拿在手里往浴池中舀了瓢水往朱昭延身上倒去,一边笑嘻嘻的说。“臣保证给陛下您这背搓的白白净净吹弹可破。”   这浴巾沾了沾水,汪晚意就朝着朱昭延身上搓了下去。   这下,朱昭延才终于明白这浣衣局是个什么意思,赶情是把他这金贵的玉体当成这搓衣板了。   “诶诶诶!”朱昭延被搓的红了皮肉,他咬着牙回头瞪着汪晚意喊道。“汪晚意!”   身后那人力气大如牛,搓澡技术能带下一层皮,朱昭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皱着眉恼怒的朝着汪晚意说道。   “别搓了别搓了!”   朱昭延气急败坏的往前游去,汪晚意的手正抓着他的肩膀,借着力汪晚意一头栽进了这浴池中。   水花扬起,汪晚意一通乱抓,他同那戴绍妗一样不识水性,隐约间似乎是抓到了什么,轻轻往下一扯。   “汪晚意?!”朱昭延一把将汪晚意抱了起来,美人出浴,只不过这美人着实是看着狼狈。   汪晚意只觉得五指中充盈一物,外圈弹性十足内里如钢似铁,实在是个好求生的物什。   比浮木比藤蔓,过之而无不及。   朱昭延将汪晚意紧紧抱在怀中,脑海中如烟花般炸裂开来,在他耳中在他识海伸出,裂的粉碎再重复拼凑,如坠落无边地狱再羽化飞升,每个骨节都在颤抖。   脊背上像是有数只蚂蚁撕咬啃食,一点儿一点儿的爬向他的后脑他的脊髓,不由得溢出了呜咽了。   他将头深埋在汪晚意的肩颈上,微微的喘着气。   “陛下,臣刚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池子水给夺去了性命。”汪晚意轻咳几声,双手紧紧环住他。   “朕亦是,这命快要在你手上断送了。”他语调间带着沙哑,化成沙子磨砺在汪晚意的心上。   .   回到寝房,可谓是与这风月应了景,红烛纱账,美酒瓜果,香炉里还点着花楼特制的香。   “陛下,臣服侍您更衣。”汪晚意狗腿的伸出手就要碰朱昭延的身子,这小皇帝满身幽香,闻着都能叫这香炉自惭形秽。   “你这爪子刚碰过那樱兰桃红,就来碰朕!”朱昭延伸出五指打掉汪晚意摸上来的手,嫌弃表情不言于色。   “陛下,那叫云竹菊竹,哪是什么樱兰桃红。”汪晚意身上的水珠还没干透,一滴一滴的往下滑着,浑身上下都是水气,就连这身上微薄的寝衣都被透出了痕迹。   “再说了晚意是在套出来情报,臣只心悦陛下,眼珠子里能看到的也是英明神武,天人之姿的陛下您,除了陛下这世间的莺莺燕燕,晚意都瞧不上眼。”汪晚意嘟囔着。   “再说了,臣刚刚不也是看过了摸过了,现在陛下才来挑晚意的不是。”   “你这爪子湿漉漉的,朕自己来。”朱昭延解开自己的外衣,末了他又交代了一句。“不许看。”   “方才又不是没看过,只不过是瞧着不仔细,隐隐约约瞧了个大概,看着是龙精虎猛,陛下这粉雕玉琢的根儿真乃我大明子民之福泽。”汪晚意撇了撇嘴,但还是顺从了的转过了身。   听着窸窸窣窣几声,汪晚意又偷偷的微侧过脸,脸上带着几分坏笑着说道。“陛下换完了吗?臣可要要回头了。”   “把你这狗头给朕转回去。”朱昭延手心拍上汪晚意的脑袋说道。“不然取你项上人头。”   “但现在陛下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汪晚意突然转过身,拉过朱昭延的手,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他带到了身下。   “晚意喜欢看陛下,陛下长得美,情动的样子更美。”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面对这阉奴他都被吃的死死的。   在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碟子樱桃,汪晚意看向桌上的那一盘樱桃,嘴角微微上扬,伸手端了过来。   “陛下吃吗?”汪晚意拿起一颗,含在了嘴里。   “喂朕。”朱昭延嘴唇微动,他眼眸瞥向汪晚意那含着樱桃的半启薄唇说道。   “那晚意用什么喂陛下?”   朱昭延倒是真的认真的想了下,他瞧着那盘娇艳欲滴的樱桃,突然伸过手捻起来了一颗放在了嘴里,一树樱桃带雨红,这回是唇夹樱桃绯色漫上腮,樱桃是红的那两片唇也被染的红了。   “陛下,都言只桃花眼里装着满满情意,一瞥一笑间便是浓情蜜意,但晚意见陛下才知道,这瑞凤眼才是会让人骨软筋酥,眼色朦胧。”汪晚意侧着头,长发从肩上垂了下去,他伸出手指勾勒朱昭延溢出情的眉眼,不由得看呆了去。   他勾着汪晚意的下巴往他这儿一带,这一颗酸甜果香满口的樱桃倒是两人都尝到了滋味,这其中既有果味的香甜又有滑嫩的舌尖,当真是色香味一绝。 第二十二章 探牛家村之启   醉卧于榻上,两人长发相缠,汪晚意能闻见朱昭延身上淡淡的果酒味,有酒的醇香也有果的清甜。   纵然闭上眼都能将彼此的容貌在心中画出数遍,亦是两看不相厌。   “若是将两人的青丝打成了结,那便是夫妻结发,白首不离。”汪晚意勾着自己的发与朱昭延的发,亮晶晶的眼睛盛着笑意看向朱昭延。   朱昭延敛下了眸子瞧着绕在汪晚意手指间两人的长发,过了半晌,伸手从他手上取过,专注的打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今夜起,你我便是夫妻。”朱昭延嘴唇微动,看向汪晚意。   一瞬间心脏仿佛停了一拍,汪晚意慌乱的别过头,不敢在看朱昭延,他只觉得自己心中酸涩,就连这眼眶子也是温热的,话在嘴边却是难言。   “怎么了。”朱昭延见他别过了脸啼笑着问他。   “陛下,别开晚意的玩笑了,结发之事是晚意与您说笑的,当不得真……”   “可朕没有与你说笑。”朱昭延突然打断了汪晚意的话说道。   朱昭延从后拥着他,他们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彼此的呼吸。   “您是天子,将来必会娶母仪天下的皇后,您将来会三宫六院,会儿女常伴膝下,子嗣绵延,福泽满满。”汪晚意闷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这些,他汪晚意都做不到,就算是下了黄泉重新投了个胎,他也不一定会做到。   “朕……”朱昭延的手一顿,过了半晌,他又将下巴深埋在汪晚意的颈窝,紧紧的抱住他。   “朕此生,不会有皇后,不会有子嗣,这是朕许给你的承诺。”果酒香的吻落在汪晚意的颈间,他柔着声音说道。   “陛下,晚意收回了您不懂情趣的话。”汪晚意转过了身,与他紧紧相拥。   无论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只信今夜。   他手指勾上汪晚意里衣上的结,里衣的结解开,但两人发间的结却紧紧缠绕,难舍难分,渐渐试探而下。   “别动。”汪晚意颤抖着声音,制住了朱昭延的手指。   他是阉人,刀疤很丑。   “朕只抱着你。”感受到了汪晚意的不安,他又将他搂在了怀中,轻声安抚,在他背上轻拍几下。“君无戏言。”   “陛下,这竹轩院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安静,旁边的靡靡之音如在耳畔。”   “如若不老实,朕便戏言给你看。”末了朱昭延又继续道。   .   天边天色已然大亮,四人简单用了早点,整顿好便出了竹轩院。   刚一出门几人便见到了门口一身黑衣劲装等候许久的韦应,他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在见到汪晚意时,眸中结成块的寒冰方才融化。   “义父。”韦应牵着九百岁对着汪晚意弯腰作揖后说道,他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糖挂在山楂上晶莹剔透,但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拿着糖葫芦的样子怎么都是不搭调的。   韦应处理完公事,骑九百岁再加上运用轻功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共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到的永平,西厂有组织专属的通讯暗号,他寻到竹轩院后便在外面守了一整夜。   “义父,是郡城外面的那家铺子,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想着义父您喜欢便顺手买了。”   汪晚意走上前去从韦应手中接过糖葫芦,好心情的吃了一颗。   “应儿最晓义父心意,义父心悦至极。”   见他吃糖葫芦心悦的样子,韦应周身围绕的寒气才消融了一些,他将目光投向汪晚意身边的朱昭延,方才恭敬的弯下腰冷声说道。“主子。”   因着韦应到来,几人便又租了条船前往牛家村,恐隔墙有耳,船上无旁人。   “有查到什么吗?”上船后汪晚意问韦应。   刺杀一事,他派人有查,朱昭延想必也是知道,二人有议,但朱昭延针对刺杀之事想必与他也只说了几成。   小皇帝能怀疑他,汪晚意不奇怪,只是这杀手来的时候未必也太巧合了一些。   杀手身上有永平府令,不敢保证是否与下毒之人绝对没有联系,朱昭延对自己有疑,是试探他的态度。   汪晚意对韦应说完,便将手中的糖葫芦伸到了朱昭延的嘴边。“陛下吃吗?郡城郊外的糖葫芦,巡抚郡城时吃过一次,味道不错,是燕京城里吃不到的滋味。”   朱昭延见他热情的样子,不想让他失望,便也吃了一颗。   甜的腻人,也不过如此。   “韦应,你就给提督大人一个人买糖葫芦,那本大人的呢?”戴绍妗不满的嘟着嘴,他伸出手在韦应跟前晃晃悠悠的说道。   韦应一个眼神都没舍得施舍给戴绍妗,反而继续对着汪晚意面无表情的说道。   “据燕京守城门处登记的地方记录,在入城名单上便是永平府被杀的两名衙役,调查后也无外派的命令,但那俩衙役死亡的时间却是在那两可疑人登记之前,便断定根本不是同两人,且那两名可疑人很有可能现在还留在燕京。”   “还有,这永平府的情报链密不透风,应该是与蔡兴贤有关。”韦应又继续说道。   汪晚意吃在兴头上,他三下五除二的消灭了一半,嘴上的糖汁亮晶晶的。   他笑眼弯弯,眼中又含着寒光。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天子脚下莫非王土,想要当个土皇帝,还要看他蔡兴贤有没有这个本事。”汪晚意将剩下三个的糖葫芦交回韦应手里,拍了拍手上的粘腻,又对着韦应厉声说道。   “继续查,本官用来养探子的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死士可不是叫来打水漂的,查不出来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不管是用什么法儿,抽筋扒皮也好严刑拷打也好,本官明日就要知道有用的消息。”   “是,义父。”韦应点头应道。   “蔡兴贤……”汪晚意有意喃喃。   “太祖心腹。”朱昭延顺着汪晚意继续说道。   虽势力不及汪晚意,但曾经也是位大权在握的宦官。   “这位蔡公可谓是在宦官当中是个祖师爷般的存在,文人一向是以商陆商大人为龙首,而蔡公便是在众宦官中被奉若神明。”一旁的宋师选摇着扇子说道。   在听见商陆二字时,朱昭延微微一顿,但随即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蔡公原是太祖的御前侍卫,为跟随太祖常伴左右,自愿自宫为宦,忠心守护与太祖,辅佐太祖成就我大明基业,太祖薨后搬了道旨赏了恩,准蔡公出宫颐养天年,古往今来,太监不同于宫女,进了宫那便是要老死在里头,太祖与蔡公主仆之情至今都是流传的佳话。”宋师选继续道。   “不过这蔡公是太祖的心腹,推算起来也已有一百几十岁了吧!如今还健在,岂不是个寿享期颐的人翁。”戴绍妗捂着嘴惊诧的说道。   “宋师选没想到你懂的还真多。”戴绍妗又崇拜的说道。“不愧是邵妗所慕之人!”   “至于无头死尸之事,师选有所耳闻,传闻被割了脑袋的大多数为牛家村的村民,而牛家村也是永平府最贫穷的村子,这被割了脑袋的大多数还是总角之岁的八九岁男孩儿。”   “若是真有这恶鬼之说存在,它受了冤屈可这害了这么多人那也是罪大恶极!”戴绍妗听的怕了又举起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   “关于无头案一事,是否和蔡公有联系。”宋师选说完两膝跪在地,向朱昭延叩首正色说道。   “师选为官为的就是百姓祥和惩奸除恶,除世间一切不平之事,既有能力,为这父母官,我们不为百姓主持公道,那又由谁来主持,这官职,头上的这顶乌纱又何以戴得,请陛下为民彻查!”   “朕相信这世间的因果轮回一说,但不信这世间真有鬼怪妖魔,冤魂索命,一切是人为是鬼做,还是要理个明白,就算师选不说朕亦会去做。”朱昭延扶起宋师选道。   一旁的汪晚意不置可否,如若这世间真有鬼怪一说,那自己这周身岂不是鬼魂环绕扰的他生不如死?   鬼,他可不信,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是人心里的丑恶。   .   牛家村在永平的城郊处,沿着河流的尽头靠着海的便是。   未下船时便见到远处地上白雪一片,寒气浓重,这土房上白雪铺盖。   下了船,村中更是被一片白所笼罩,而笼罩村庄的不只有雪,还有丧事用的白条丧幡,地上随处可见的纸钱,还有被寒风吹灭燃烧了一半的,整个牛家村一片凄凉。   “这里怎么阴森森的。”戴绍妗害怕的缩在了宋师选的身侧,一边双手合十的嘴里念叨着。“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朱昭延也将目光放在了汪晚意的身上,伸过手握住了汪晚意的。   “别怕。”朱昭延说道。   汪晚意其实没有在怕,不过就是日月更替,人来了这世间走了一遭,受尽世间苦难生老病死得了个解脱。   但他还是回握住朱昭延的手,平日里凉的没有丝血气的手竟也变得温暖起来。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的房门被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留着须发满脸都是愁容的中年男子。 第二十三章 蔡兴贤   那中年男子手上拿着厚厚的一叠子糙纸,身上的粗布麻衣布满了补丁,他背上有个不小的包袱,顶着大雪刚要出门。   他刚走出院子就看见汪晚意等人正朝他这里走来,他微微一愣,见这行人穿衣打扮面生的应该不是本村人。   他们牛家村贫瘠人烟稀少,人都做着梦往外出,没有往里头进的,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乡人来了。   宋师选见这大叔,向朱昭延眼神示意了下,立马走上前问道。   “这位大叔,可否向您和您打听个事。”   宋师选过去后,几人先后上前,朱昭延余光打量着这位大叔手上的糙纸,只见这糙纸上画着人像,上面用黄土圈的煤灰上歪歪扭扭写着寻人两个字。   “大叔,再寻人?家中可有人失踪?”朱昭延试探性的问道。   那大叔叹了口气,眼角微微湿润,年过半百应该是享儿女福的年纪如今颓然不已,几夜时间便老了十几岁。   “实不相瞒,小儿复生是粮店的伙计,七日前去竹轩院送粮,从那天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老汉可就复生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粗粝的手指抚过画像上的人脸,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老汉前日托人去找了画工画了寻人启示,便想去城里贴告示看看。”   “又是竹轩院……”汪晚意喃喃自语,他将目光看向朱昭延又继续对着这大叔说道。“那这村子里为何这么多人家办丧事……”   戴绍妗往手上哈着热气,又摸了摸手臂这里的气氛着实有着恐怖压抑,他不安的四处张望手指抓紧宋师选身后的衣角。   “我们村子穷,也没有地去种,家里的男丁基本都在外头寻差使,村子里的孩子多的人家为了吃饱饭也想给孩子寻户人家基本都卖给了大户人家当下人,这蔡公府也会贴招下人的告示。“   “传闻城中有恶鬼,这抓上谁当替死鬼都有可能,有失踪的男娃,就去乱葬岗找,回来的是具尸体,也只能认命了。”   “实不相瞒,此次去永平府老汉也是想去那城外的乱葬岗寻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说完,这大叔没忍住泪水,哭着说。   “看来,我们只能再回竹轩院一探究竟了。”汪晚意说道。   “大叔,您别着急,令郎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戴绍妗见此景,也是眼眶子又红了起来。   “几位……”大叔不解的说道。   “我们是官府的人,此次来这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大叔听了朱昭延的话,立马手足无措感激的跪在雪地上。   “原来是青天大老爷!”   朱昭延见大叔如此,立马上前扶住大叔说道。“不必如此多礼!这是为官者分内之事。”   看来,此事还有诸多谜团,想要查清必须要回去竹轩院查个清楚,但朱昭延能隐约察觉到,此事必定和那蔡公府有着必然的关系。   .   大雪纷飞,蔡府后花园种满了白梅树,上面枝杈上的落雪落在下面枝头的白梅花上,白梅花花瓣又随着落雪一同凋落下来。   皮质席上,蔡兴贤正在小酣,白梅花的花瓣落在了他雪白的长发上,一身透白烟笼纱袍上有笔墨画上的丹青,青白的腿露在外面,脚尖点在皮席外的白雪上,他男生女相,美的仿若雪中仙人。   侍女手上托着托盘,托盘中有一玉碗,玉碗里盛着鲜红色混有肉粉色的浆状物体,温热的在寒天里冒着热气。   “主人,用膳了。”那侍女颤抖着说道,她甚至都不敢看这玉碗中装着的东西。   这侍女名叫桃儿,家境贫寒,家有兄姐七人,三个兄长四个姐姐,父亲先是把两个姐姐先后卖给了蔡公府,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大姐嫁了人,时不时的给家里给兄长贴补,父亲还要嫌弃姐姐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后二兄在赌坊赌钱欠了一屁股的债,父亲又把她卖了过来。   蔡公,阴晴不定,嗜血成性,是永平府的地下王。   她刚来时,见到了两个孩童,本以为是府里的人,后来某天夜里意外看到了侍卫拖着两具看着熟悉的尸体,血淋淋的没有头,但是凭着衣服她还是认出来了。   “嗯……过来。”小酣中的蔡兴贤呓语一声,他声音细柔中又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桃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眼中写满了恐惧。   蔡兴贤盘坐了起来,还没从睡梦中清醒,闭着眼睛伸出手胡乱的摸索着,桃儿紧张的将手中的玉碗随着那只手伸到哪儿那药碗就拿过去哪儿。   可蔡兴贤偏偏不拿,反倒是来去了几个来回后如孩童般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要是流出来一滴,就用你这丫头脑袋里的汁儿补上。”他邪笑着睁开眼睛带着恶意的说道。   桃儿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魂飞魄散的说道。“主人请用膳。”   蔡兴贤将碗拿过来,用勺子将碗里的东西挖上来吃了几口,殷红沾了满唇,他伸出猩红的舌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   他将碗放回那托盘上,阴邪的目光又直勾勾的看向桃儿,突然伸出手猛的一下将桃儿扯在了他的怀里。   “啊!”桃儿怕的尖叫一声,蔡兴贤用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牢牢的将桃儿钳制在他的怀里,扯开了桃儿的衣襟。   雪白的脖颈映入眼帘,手指摩挲着颈部的线条,蔡兴贤感受着那跳动的动脉,痴迷的张开嘴用力的咬了上去。   鲜血涌进嘴里再从嘴角蔓延向下,桃儿痛呼出了声,她用手捂住嘴,但痛苦的声音依旧抑制不住的从指缝中跑了出来。   舌尖舔砥着伤口,又含住了桃儿的耳垂,话语间的寒气喷洒在她侧脸上。   “血真甜。”他病态的笑意几乎扯到了耳后根,嘴角处尖利的虎牙上,几捋如雪的银丝也被鲜血染了红。   “主人。”心腹侍卫姜悦走上前,恭敬的说道。   “嗯……”蔡兴贤淡淡的应了一声,他指尖划过桃儿的手臂上的滑嫩雪肤,桃儿难耐的挣扎了几下。   “竹轩院的管事说了会在明天将人送进府上,目前风声比较紧,燕京城的主子似乎是在调查什么事,燕京情报链被御马监的那位把持着,我们的线人手探不过去。”姜悦说道。   “无碍,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贱民而已,行商外贸乃国之命脉,这大明国脉在本公手上就有三分,就算查到本公头上,又岂会弃大保小更何况本公有太祖赏的恩,紫禁城那高高在上的主子能奈本公何。”他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朵落下来的梅花在耳边细嗅,又拿到桃儿的面前强制性的让她也闻了闻。   “叫什么名字。”蔡兴贤诱惑的声音在桃儿耳畔响起。   “奴婢……叫桃……儿。”桃儿结结巴巴说道,她未进府时听闻蔡公一百几十岁应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翁,但眼前的蔡公看起来也就只有二三十岁。   “摸着舒服,娇嫩的真就像个香甜可口的水蜜桃儿,要是用起来说不定更是好用。”他笑着用梅花轻抚。   “桃儿,愿服侍主人。”若是跟了主人,她便可摆脱这奴籍,不再任人差使,她要让轻视把她当成玩意儿打发变卖的父亲,懦弱无能的母亲,吸血的兄长看看。   就算是无根的阉人又怎样。   “好,那桃儿便日日夜夜的服侍本公,替本公我排解寂寞,如何?”蔡兴贤诡笑的将脸贴近桃儿,耳蜗里,还挂着血气的舌在耳洞深深浅浅。   “是,主人。”   她就像是被女娃掺多了水捏的小人儿,又像是那池塘里打着挺的鲤鱼。   “不如把桃儿的这身子皮剥了,本宫这榻上皮席也是时候换个新的了。”蔡兴贤一手搂着桃儿一手在那微黄氧化的皮席上来回抚过。   “桃儿放心,本公会好好疼惜你的。”他残忍阴森的笑声响起,桃儿手脚瞬间凉成了死人,她就这么被蔡兴贤给推到了地上,冰冷的雪冰的远不如她此时心底深处的凉意。   “哈哈哈!好玩儿!这不比看恶虎扑食有趣儿多了!”蔡兴贤一脸疯狂的跪在皮席上,弓着身子拍着手,脸上又哭又笑。“怎么?你很害怕了?怕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你这颗水蜜桃切成两半儿?”   姜悦刚要拔出来刀,桃儿顿时跪在地上,一张姣好的面容像是哭成了泪人。   “求主人饶命!求主人饶命!”   她柳眉微皱,大眼睛里盛着一汪泪水,左眼尾一颗不易察觉的小痣,好生让人怜惜。   “慢着。”蔡兴贤突然制止住了姜悦,惨白的手指攀上了桃儿的脸,在她眼尾处的那颗痣上摩挲。   蔡兴贤站起来,迈出脚,没有穿鞋的脚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雪印。   他将姜悦侧挂在腰侧的刀拔出,用刀尖挑起桃儿的下巴,说道。   “本公改主意了,你这小痣算是长对了地方,日后便跟着本公吧。”   刀尖向下,在桃儿一片苍白的脸色下,衣襟上的扣子被挑断,衣衫散落在地。   “姜悦你退下,别扰了本公的好兴致。” 第二十四章 过渡就是为了让后面的更快乐   再回竹轩院时,正值傍晚,竹轩院内还未客满,楼内冷冷清清。   院门口处,云竹和另一个瞧着面生的小倌在接客,但却不见菊竹的身影。   “呦!几位爷是挂念奴家,又来疼惜奴家了吗?”云竹用丝帕半遮住面笑着说道。   来他们竹轩院的大爷哪个不是来找乐子图个快活的,偏偏是这几位爷来了只喝喝茶听听曲儿,虽这到手的打赏不减倒多,可这几位爷的样貌,让他觉着就算是不做这桩生意,他都愿意将自己个儿给了。   “菊竹在吗?”朱昭延朝着云竹问道。   此事,只能换取情报,或许可从昨日的菊竹嘴里问出些什么,若问不出来,再另寻他法。   “哼,爷几个没良心的,原来是找菊竹啊。”云竹嗔怒的甩了甩帕子,又苦着脸无可奈何的继续说道。“您就算是来找菊竹那也晚了,菊竹被管事选中了去蔡公府服侍,正在房里准备着呢,想必这人呐,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   “难道竹轩院的管事,就不问菊竹愿不愿?这人命岂能就说没了就没了?”戴绍妗愤愤不平的激动说道。   说完,他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口不择言,他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身旁的提督大人,貌似他家这位提督大人应该?或许?更为可怕。   “奴家们的卖身契在竹轩院,说来不过也就是个被人随意玩弄的物件儿,连这条性命都不是自个儿的,这来去生死岂能由奴家们自个做主呢。”   菊竹岂又不知,今日选中去蔡公府的是菊竹,明日或许轮不上自己,但是早晚爷会轮到自己头上,他又要可怜谁呢?   “可否能让我们见一下菊竹。”朱昭延说道。   “可以,最好是快些,蔡公府的人马上就要来接人了。”云竹为难的卷着手上的帕子几分为难的说道。   .   上楼来到菊竹的房间,从门外就听见了菊竹从里面传到外面来的哭声。   “应儿,守在门外,没有本官和陛下允许,一只苍蝇都不要让它飞进来。”汪晚意冷声对着韦应说道。   “是,义父。”韦应说完,便右手握着刀在门外面无表情的守着。   得了菊竹的应允,汪晚意才和朱昭延进到了菊竹房里。   进入房中,就见床榻上,菊竹正以泪洗面,本是相貌较好的脸蛋儿变得憔悴不已。   菊竹见到两人,一行泪从眼眶落下,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说道。“恕菊竹失礼,菊竹今日恐怕是无法服侍两位爷了。”   “我们此次来是问你一些事情,你若是知无不答,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你解决掉眼下这一麻烦。”   汪晚意拿过桌子旁的椅子放到菊竹床前,舒舒服服的坐了下去。   “蔡公势力庞大,连这官府都是官官相护,两位爷又有什么办法呢……”菊竹半信半疑的说完又是长叹口气后哭了起来。   “你倒是会找个舒服的地儿。”朱昭延瞪了汪晚意一眼。   “晚意这忘了公子还在旁边儿,您来上坐?”汪晚意笑吟吟的抬起屁股,朝着朱昭延做了一个请。   “公子坐凳子上,晚意坐公子身子上,肯定会比晚意一个人坐在这儿舒服。”   “你自己坐着吧。”朱昭延拍了拍汪晚意脑袋笑着说。   他转身便坐到了茶桌旁,看着汪晚意那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又觉得又那么点儿俊俏的不忍心打扰。   菊竹见这两人的互动,不由得伤心欲绝的心也好上了一些。   “爷有什么想问的吗?”菊竹说道。   “我在外见到了位老汉在城门口贴告示,好奇便看了看,这老汉的儿子叫复生,说是前几日来竹轩院送粮,从那天以后便失踪了,菊竹你可晓得?”   “这些本该菊竹是不能说的,但如今或许菊竹怕是没有这命回来了,便告诉两位吧!”   “那日,蔡公府的人请院里的公子去蔡公府,哪知那兰竹到时辰的时候自缢在房了,管事怕蔡公府的人生气,碰巧复生来送粮,复生长的清秀,便把复生迷晕了添了人数。”菊竹难过的擦着眼泪,他与复生无事时总是闲聊几句,复生为人善良淳朴,他也是无奈,也是管不得。   “还有一事菊竹也是听老主顾官爷醉酒后听说的,说是被抓的这些人都是给蔡公当消遣活活的给折磨死了。”   “蔡兴贤这老妖怪以为这天下没人能治的住他?”汪晚意细长的眉向上一挑,似笑不笑的转动着他那枚扳指继续说道。   “没人愿意去解决掉他这个麻烦,也没人敢管他这个麻烦,但我汪晚意可不惧,如今这天下也只有你眼前的我二人可以帮助你解决掉蔡兴贤这个老妖怪的麻烦,就看菊竹你愿不愿意了。”汪晚意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对菊竹说道。   他一直以为信奉着不止一条宗旨,但其中有一条便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任何叫他看的不舒坦的,他都定会如恶鬼一般与他纠缠个至死方休。   “菊竹还听说,就连这永平府无头死尸的传闻,也和蔡公有关系,听说是蔡公从妖道那里得了某个仙方,说是吸食男娃脑髓,身下那玩意儿就会重新长出这嫩芽儿来。”   “噗嗤。”汪晚意方才还严肃的神情突然笑出来了声,他袖口掩面,眉眼弯弯。“长出嫩芽儿?”   他突然回头对着朱昭延忍俊不禁的笑着说道。“公子,要不晚意也效仿这老妖怪也试试?”   “汪……”菊竹一听,汪正两字与汪晚意三字,恐怕这大明朝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菊竹仿佛拽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他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来跪在地上道。“请提督大人帮菊竹,帮竹轩院的其他人,帮永平城的百姓!”   汪晚意眼角余光看向放在一旁准备好的黑袍与一张纹着狐狸的面具笑着说道。“既然非去不可,那不如本官替菊竹去如何?”   “汪晚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朱昭延一听汪晚意的话,顿时担心的站起来捏着他的肩怒气的说道。   “唯有李代桃僵,深入魔窟虎穴才能一探究竟,再治其罪。”   “那你也不能……”   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我会担心……   “有应儿护我周全,公子不必为晚意担忧,这天下能与应儿分个高下的可不多,本官这个义子又岂是没有个几斤几两就随便收的?”汪晚意又继续道。“毕竟是在这蔡兴贤老妖精的地盘上,从燕京派人赶到这儿最快也要四五天的时间,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   狱房外,铁门上缠绕的锁链声窸窣的再次传来,狱房内的几名无名不约而同紧绷起神经向门口看去,十个无名大多数几个面具下的神情是麻木的。   距离上次供蔡兴贤等消遣的生死局还没过几日,新来了十几名无名后又死了一多半,一张动物面具就到了好几具已经成了尸体的无名的脸。   这来的基本上就是又给那些爷们添了几个新的乐子。   随着铁门缓缓被打开,又是几副“熟悉”的新面孔,相同的黑袍,不一样的面具。   冰冷的面具下是溢出口的哭喊求饶声,他们被无情的推进牢房里,有的甚至还在敲打着已经关合上的铁门妄想门外侍卫会将他们放出来真的饶过他们一命,但如何都无法被推开。   但那群新来的无名人中有两人却不同于常人,从进来,那两人不喊也不闹,反而气定神闲的走进来后,像是看风景一般在这不大不小的狱房中,里三圈外三圈的来回走了好几遍,而另外一个高大一些的面具人又安安静静跟在前头那个矮一些的面具人身后。   这个新来的无名似乎在观察他们,熟悉环境也极快。   前面的这个人,他个子不高,身子骨瞧着不结实反倒是有点偏瘦,那身黑袍在他身上并不合身,宽大到露出了胸膛大面积的皮肉,脸上戴着一张刻着狐狸纹的面具,黑袍下露在外的手指和脖颈是触目惊心的白。   汪晚意打量完了周围一圈,他这双眼睛虽然畏光,但他常年在西缉事厂里却练就了一套可夜视的本事,黑暗里瞧东西尤为明亮。   而那从铁门缺口处透进来的光勉强可以看到这间狱房的全貌。   说起来,这狱房的环境可是比他那老巢西厂的单间好上不少,起码不会血流成河,尸骨成堆,哀嚎遍地,反反复复。   牢房内,不算上他和韦应,一起进来的那几个倒霉鬼,有十个带着面具的狱房老人,他们大致上都是身材结实的成年男子,其中只有两个人与他们对比的格格不入。   一个是戴着兔子面具的人,另一个是带着成鹿面具的人,兔纹面具的人看着骨架较为纤细,应该是还未到志学之年的岁数,而那个鹿纹面具的男子虽说不上是弱不胜衣,但和其余人比起来确实是显得盈弱了一些。   按理说,这两个面具人在这样的大团体中本应该是受孤立的一方,但就他刚才观察其余人的神态,似乎有意与他们二人保持距离放低姿态。   瞧着更像是林中臣服于更凶猛猛兽的动物。   而此时,汪晚意目光在打量着他们两人的同时,祝濡之也在注视着汪晚意。   面具下,祝濡之难以抑制住他此时激动不已的心情,他的整只手都在颤抖,只觉得他整个心都要跳了出来。   心里原本空无一物的一处,又重新装满有了希望。   晚意,是你吗?原本他以为他们二人在于再见之期,生死无尤……   曾经无数个在那金笼子里的日日夜夜,他都在默默注视着汪晚意的身影,在汪晚意的每一个转身,他都将他的背影刻入脑海,他的一颦一笑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他都铭记于心间。   就算看不见他的容貌,茫茫人海,浮生如梦,芸芸众人,他唯认他一个。   “濡之……怎么了。”一旁的阿五拽了拽祝濡之的袖子,不解的问道。   阿五顺着祝濡之目光的大概位置看了过去,是那个新来的无名。 第二十五章 前情惘然   这人虽然看不见面具下的相貌,瞧着这身法亦看不出来有武功根基。   阿五在心里想着,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在他家乡的族人面前,几乎是失败者和最无能的存在,而他自己就是被家族舍弃的那一颗棋子。   但阿五能觉察到,这狐狸纹面具人身后,那个跟随着他的面具人似乎与众不同。   这面具人行走间虎步生风,行稳有力,体内必定也是真气浑厚,滚滚不可测,应该是个绝顶的轻功高手。   另外他虎口处与中指食指间有一层厚茧,应该是常年手握刀剑,又精通奇门暗器的绝顶刺客。   不简单。   但很奇怪,有这等武功的人怎么会被老老实实的抓到这个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地方,还有这个能让这等屈指可数的高手甘愿屈居身后的人又是谁?   濡之向来不问世事,为何濡之在见到这人后会如此奇怪……   “开饭了!开饭了!”   没等阿五再细瞧,铁门外面狱卒的叫喊声从铁门外日复一日的传来。   只是这次,狱房里面的其他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股脑的冲上去抢夺食物。   而像汪晚意与韦应这样新来的面具人也没有大着胆子向前,他们还处于惊恐之中,无法认清时势。   狱房里面的老人开始不约而同的向祝濡之和阿五的方向投去目光。   祝濡之从不打眼的角落里起身,原来没有两脚的双腿如今却完好无缺的站立了起来。   他每走一步,都有钢铁撞击地面的声音,响声震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上。   他将手伸出那洞口外将托盘里所有的饼子都拿回了狱房中,铁盘中一如既往的放着十张饼子,新旧加在一起现存的人共有二十个人,食物依旧不够分。   但祝濡之却将手中的饼子一个一个的分成了两半,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走了半张。   这让汪晚意有些意外,本该是强者为尊应让我,弱者为鱼案板切的地方,这个看起来应该是十人群体中的得势者却分配合理得当。   祝濡之是最后走到汪晚意身前,汪晚意本来想着自己的分量同其他人一样,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人却多给了他半个,还是这鹿纹面具人自己的那份儿。   汪晚意明显能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在递给他饼子的时候,五指手指都在可察觉的发着抖。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不安与心不由主。   不知为何,汪晚意隐约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令他莫名的熟悉,但他所以为的那个人已经在某一日的西缉事厂咬舌自断了性命,尸骨早就化为泥土,又怎会起死回生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算真的是商陆,也早已经恨不得应了他在世时对他许下的诅咒,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拔他骨,饮他血,食他肉。   “濡之!你怎么把食物给了他……”一旁的阿五见祝濡之将食物给了这个新来的面具人,不明所以的抓着祝濡之的胳膊难以置信的说道。   这食物得来不易,狱房里每天只有一次派粮,已经是食不果腹,加之蔡兴贤还时不时的开启生死局,九死一生,体力消耗巨大,他们二人也是好不容易的在这狱房中制定了规则,站稳脚跟。   濡之?濡之……   “濡之?”汪晚意不由得说出了声。   怎会如此巧合,濡之,是朱昭延的小字,有相濡以沫,与之偕老之意。   濡之与晚意,是他们主仆二人在咸熙宫相依为命的年少时,朱昭延为他们二人私取的小字。   是巧合吗?   祝濡之面具下瞧着阿五阻止住他的手,眼神不宜察觉的一暗,嘴角挂上一抹嘲讽。   听见汪晚意叫他的名字,祝濡之一把将阿五的手拉下,将汪晚意紧紧拥进了怀中。   汪晚意,我很想你。   还能见到晚意,真好。   他从乱葬岗醒来,口中空无物,腿下无立足,身上的伤痕也是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他艰难的在地上爬了三天两夜才勉强的用血肉爬到了皇宫外,身上又被摩擦的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下一秒他又被守城门的侍卫乱棍扔了出来。   他后又被驱出城,后来又结识了一人,但那人为了几餐饱饭又将他出卖给了牙侩。   变卖路上,祝濡之相识阿五,逐同死刑犯一起押解到永平府,与阿五一起兜兜转转。   曾想要一了白了,但他还想要留着性命再见到汪晚意一面,就算只一眼他亦死而无憾。   曾经无数日日夜夜的祈祷,他不惜利用阿五对他的感情,利用他活下去,利用他强大起来。   不管如何多卑鄙,他的愿成真了,便好。   这些话,是祝濡之想对汪晚意说的,但如今他讲不出来,也无法以现在的这副面貌面对汪晚意。   他紧紧的拥抱着汪晚意,仿佛将汪晚意揉进自己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他悔了,他不要就只这么看他一眼。   和他死在一起吧,和他葬在这里吧,将这座铁笼化成你与我的棺椁,生不逢时,那便死亦同穴吧。   此时,铁门处的声响再次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今日已经派过饭又,添来了新人,除此之外唯一能想的到的应该就是生死局了。   “濡之。”身旁的阿五的叫祝濡之,面具下阿五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汪晚意。   祝濡之不舍得放开汪晚意,仿佛在他眼里,任何事情都没有怀中抱着的人重要。   他会保护好他,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汪晚意一分,除了他可以任何人都不能。   正在其余人准备下一场的生死局的时候,那走进来的狱卒却向着汪晚意走了过去,为首的领头人是姜悦。   韦应见他们要找的人是汪晚意,立马冲上来挡在了汪晚意的身前,眼中杀意浮现。   “菊竹公子,我家主人蔡公要你去服侍,若是让主人等久了,姜悦可不敢保证这永平城外的乱葬岗会不会再多出来一缕刀下亡魂。”姜悦冷笑着对汪晚意说道。   菊竹公子?半月前但是来了个兰竹公子,只不过被蔡兴贤叫了过去服侍,就没再回来。   祝濡之不解的望向汪晚意。不知姜悦为何叫汪晚意菊竹公子,但去了蔡公那里,就等于是一脚踏进了棺材里面。   汪晚意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韦应的肩膀,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蔡公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很多,即便是韦应的功夫再高,也不见得带着他能安然无恙,蔡公府也不一定就没有武功高强之人。   蔡兴贤也不是好除去之人,他盛名在永平府外,需名正言顺,平天下人之口,只要拖延时间,现如今尚未明这叫濡之之人的身份,他便更要谨慎行事。   巧合的是,他本有一次欲监官永平,但因为商陆与衡王之事又耽搁了,现在想来想必其中也是定有蹊跷。   他便是想要好好的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蔡公公了。   “好,就请官爷您为菊竹带路了。”汪晚意语气中带着笑意,放低姿态对姜悦乖顺的说道。   韦应为汪晚意办事,汪晚意任何意思他都可懂,他这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他自有办法脱身。   可汪晚意刚踏出一步,手又被祝濡之抓住了,他的手劲巨大,紧紧的钳住了汪晚意的手腕。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是不让他省心。   “无事,放心,信我。”他握了握祝濡之在他手腕上的手缓缓的又说道,一句话,三词六字。   那好,若你回不来,那我便为你陪葬。   .   他跟着姜悦走出了狱房,他前后都跟着侍卫,仿佛是只要他有那逃跑的念头,他便贵血溅当场。   走过狭窄的窄道,周围都是重兵把守,走出狱房,外面已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庭院里燃着亭灯,圆月被乌云遮半,寒风萧瑟,地上的白雪被风吹刮而起,景象阴森的怵人。   这庭院里到处都种满了白梅树,阵阵的香味扑鼻。   直到姜悦带着他走到北房处,推开门,便让其余侍卫在门口等候,只留下三人同汪晚意与姜悦一同进去北房内。   还没进其内,汪晚意便听见了从那房中传来的嬉笑声,听起来还不止两个,有男有女,淫声浪语,百转千回,当真是听了都能想象的到这里面的场景是何等的香艳。   内房房门两侧的拉门被侍女拉开,只见这房内地上狼藉一片,散落的纱裙衣袍遍地,是三步一件肚兜。   往内走去,只见一面巨大的丹青屏风从左到右,屏风面上是月白色的闪绸,绷紧的闪绸上有用丹青画上的雪落白梅图。   室内点着琉璃水晶灯笼,灯笼的光射下有映着彩色的光斑,在这屏风上依稀能看见上面映着人的剪影,那剪影交织一通,不分你我,喘息声与娇笑声混成一块,好生快活似神仙。   瞧这地上的肚兜,游龙戏凤绣,春雨海棠绣,露尖荷花图,姹紫嫣红。   这蔡公没了把儿倒还挺懂得享受,难怪是要听了那妖道给的仙方,吸食脑髓长嫩芽儿了。   “主人,菊竹公子到了。”姜悦弯下腰恭敬的对着白梅屏风后的蔡兴贤说道。   “嗯。”慵懒又雌雄莫辨的声音从那里面传来。 第二十六章 北房之险   “姜悦你下去吧。”那屏风后面的声音又再次说道。   “是,主人,姜悦退下了。”姜悦应了一声,又转头望向汪晚意时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便退下了。   汪晚意在屏风外站了一会儿,那屏风后的人仿佛全然不在意他,继续把酒言欢,闻荼靡之音,有阵阵泉水叮咚声与游动声回荡在耳。   “主人,桃儿还想喝白梅酿~”一道缠绵婉转的女声从里面传来,莺声燕语,能把人一身骨头都听酥了去。   “主人,欢荷也想喝,您都给桃儿了,您偏心~”又一个稍显甜腻的女声撒娇着说道,若是寻常男子,必定心生旖旎。   “主人,这梅酒真香,就只是闻着都让月生醉了。”   好家伙,蔡兴贤这口味还真不挑,男女尚可用,真乃风月怪杰,妙哉妙哉。   “呵呵。”随后而来的是一阵如银铃般似男似女的轻笑声。“这就等不及了?本公疼你们。”   汪晚意没打扰这蔡兴贤的乐子,既然这蔡公没搭理他,他也不必非得不要脸的往上凑,既来之便则安之。   他环顾四周,这房内地铺白玉,地面上刻着朵朵梅花,花瓣鲜活玲珑,梅花花瓣片片,花蕊处嵌有珍珠,正中间铺有一白绒大毯。   左侧椒墙上挂着一副美人图,画中有一绝色女子,年纪甚轻,衣衫胜雪,仙气飘飘,一双含情秀目,眼下一颗泪痣,手折一根梅枝,画中白色梅花飞舞。   边有提字,梅笑然,蔡兴贤。   这房里还摆着几张桌案,他旁边的桌案上还放着几碟点心。   他可不认生,也不会不好意思。   汪晚意走到桌案旁寻个椅子舒舒服服的坐下,随意的捻起一块栗子糕,凑近嘴里吃了起来。   顺便欣赏下这戏台子后面这不收铜板的皮影戏。   不错不错,这蔡公府的点心师傅手艺尚可,若是有机会还可以收编纳入常做给他与陛下。   嬉笑声与娇柔的喘息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落于耳畔,那扇屏风处突然传来撞击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头模样的东西紧贴住那闪绸的屏风屏面,就连那人头的五官都被显现出来,当真是诡异。   一道撕裂声起,那屏风应声碎裂开来,一个美人头就从那裂屏风口处伸了出来。   细看,这人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位动了情的清秀佳人。   那佳人媚眼如丝,红唇微张,眼下有一颗小痣,那两侧脸颊被酒气熏的两腮通红。   一只惨白发青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将那扇屏布彻底撕开一个大口子,蔡兴贤从里面探出来了半个身子。   他长长的白发极长的垂在地上,一张色如死灰的脸上带着癫狂病态的狂笑,那双眼眸中尽是疯狂与迷离的忽忽如狂之态。   二人衣冠不整,欢荷更是袒胸露背,不着一缕丝纱绸绫,蔡兴贤那身纱袍堪堪披在身上,两条衣带和这他那头白发一起垂落,下只穿一条半长亵裤,胸前小腿袒露出青白发紫的皮肤。   他五指里拎着一个酒壶,正往下倾斜着壶嘴,酒壶里的酒水化为水柱洒落,流在欢荷那杏粉桃腮的脸上。   欢荷欲用樱口去接,但那空腔细喉又太窄,那余下的酒水又打湿了身上,幽香四溢的白梅味儿弥漫了整间北房。   “欢荷不是争着抢着想喝?本公就让欢荷喝个够,把欢荷变成这白梅酒做的,里头外面都是这白梅的味儿。”蔡兴贤俯下身子邪笑的看着欢荷,用手轻抚她的脸蛋儿说道。   而把头探出去后,蔡兴贤才发现了在不远处的桌案上舒服享用着点心的汪晚意。   他那黝黑的眼珠往下动了动,又直勾勾的瞧向他。   蔡兴贤如孩童样短暂性的一愣,下一秒,他死气沉沉的双眼闪出两道绿光,嘴角向上裂开,伸出两只胳膊向外爬去。   身下的欢荷此时就如同肉垫子,蔡兴贤就像是一条吐着毒舌的蜥蜴,两腿跪在地上诡笑着向前伸手向汪晚意爬去。   “有趣儿!有趣儿!”蔡兴贤一边快速的在地上爬着,一边用着他那尖细的声音说道。   那长长的头发拖行在地上,仿佛此刻,在蔡兴贤的眼中,汪晚意就是一个新奇的物件儿。   这往常,来到他身边的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就是满腔忠烈宁死不屈的,完全是一正一负两个极端。   像这菊竹公子这样子在他蔡兴贤眼皮子底下随意吃点心的这还是头一个,不上不下的意料之外最有意思。   “这糕好吃吗?”蔡兴贤瞪大眼睛,那眼珠子都要被他给鼓了出来,嘴边疯狂的笑意都快要裂到了那耳朵根儿后面,蔡兴贤神经质的看向汪晚意手上吃了一半的栗子糕。   “您要尝尝吗?”汪晚意从桌案处站起来,在蔡兴贤身前蹲下了身,凝视着蔡兴贤的脸,手上捻起那块栗子糕说道。   “你来喂本公,本公要你喂本公吃,本公就要吃你手上吃过的这块儿。”蔡兴贤突然伸出手握住汪晚意的手腕,舌头舔了舔带着血腥气的唇。   “快!本公就要吃!喂本公!”   他居高临下的将手中的那块栗子糕凑向蔡兴贤的嘴边,蔡兴贤一口咬住,猩红的舌尖舔砥着汪晚意残留糕点香气的手指。   随后,蔡兴贤嘴里尖利的虎牙用力的朝着手指头一咬,血气带着甜味的味道充斥蔡兴贤的整个口腔。   汪晚意心下忍住恶心,指骨处传来的痛感阵阵,那面具下看不见汪晚意此时是何表情。   “血甜,你这面具下,这衣袍里头装着的肯定是个妙人!”蔡兴贤兴奋的盯着汪晚意的脸,仿佛能透过那张狐狸面具看到汪晚意藏下的容貌。   “让本公瞧瞧,给本公看看……”   蔡兴贤伸出两只枯骨般的手颤抖着伸向汪晚意的面具。   随着狐狸面具被扔到地上,蔡兴贤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面具下汪晚意的脸。   “本想着要是这面具下的脸皮姿色平平,本公便剥去你这面皮,为你缝上张新的,配上你这身子还能用……”他那冰冷的手指抚上汪晚意的脸,一对瞳孔里闪烁着血光,继续开口说道。“可现在本公想将这脸皮放在本公枕边日夜观赏,在床侧共枕而眠。”   “菊竹公子不妨也让本公尝尝你这口中津,若是伴着这栗子糕,滋味儿定会更加美味。”   “主人,欢荷还想喝。”欢荷从酒气中渐渐转醒,见蔡兴贤对这小倌起了兴趣,便软声软气的也爬了过来,扯着蔡兴贤衣角,将她这朵湖中小荷花缠住了蔡兴贤。   “本公最厌贱婢打扰本公的兴致,若你这贱婢喜欢,那本公便赏你喝个够。”蔡兴贤眼中厉光一现,他突然将欢荷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主人……”欢荷娇羞的搂住蔡兴贤的颈,将挑衅的目光看向其他两人,娇笑着。   蔡兴贤一把挥开这屏风,这里面的场景方才映入眼帘。   只见这屏风后的玉石地上,有一处巨大的水池,这水池里的水散发着浓浓酒香还有阵阵的梅花幽香,水池里有一男一女,二人容貌娇媚,他们虚披轻服,细看又都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天生含泪眼,下有痣。   酒池肉林,活色生香。   但是,没等她高兴多久,伴随着她惊恐的尖叫声,她整个人便被蔡兴贤扔进了这酒池中。   只要个欢荷的脑袋浮上来,蔡兴贤便会再次将她活生生的给按下去,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直到欢荷她没了力气,也没了挣扎,最后像只随风飘荡的落叶般漂在水面上。   汪晚意倒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十恶不赦的恶人被施以极刑,见多了也看惯了,但那其余两人却都被吓的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喘出来一声,纷纷的从酒池里爬了上来。   “这回本公真的是让欢荷喝个够,变成了白梅酒做的,里头外面都是这白梅的味儿了。”蔡兴贤拍着手,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说道。   “怕什么?你们又没让本公烦心扰本公的兴致?”蔡兴贤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对着那惊恐万状的两人说道。   “愣着做什么,这漫漫长夜本公也是无趣,不如我们来吟诗作对解解闷?”蔡兴贤又转过身来,对着汪晚意说道。“你也过来一起给本公找找乐子?”   “是。”汪晚意淡淡的笑着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此情此景也是诡异,这岸上四人席地而坐,这酒池水面上还浮着一个,那两人皆是不敢向那尸体望去。   只有蔡兴贤一边举着酒杯喝着梅酒,一边盘着腿像是看风景似的欣赏着这酒池中一漂一漂的浮尸。   “我们来以梅花来吟诗,吟的好的本公重重有赏,这吟的不好的本公便罚他也下去,与这酒池里边儿的欢荷在这地府观泉路上做个伴儿。”   “彩黎,你是最先跟着本公的侍妾,不如你先来给助助兴。”蔡兴贤期待的对着彩黎说道。   彩黎原本是这永平府里地方八品官的庶女,虽不说是熟读诗书那也算是有读过一些诗词,很容易的便答了上来。 第二十七章 搞笑   另一边,竹轩院内。   “唉……”   “哎呦……”   “你说这提督大人这都去蔡公府一晚上了,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戴绍妗满脸都是担忧的站在朱昭延房门外来回踱步。   他对着身旁正坐在地上两支笔作画的宋师选唉声又叹气的说道。“宋师选,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画画画!你这书呆子就知道画!这都发生了多大的事儿了都!哎呦……”他一看这宋师选在这儿不担心他家提督大人有没有危险,反倒是在地上画他那破画,想来就生气,他不满的说道。   “小点儿声,让陛下听了会更担心!”宋师选从地上起身,用手捂住戴绍妗叽里呱啦的嘴。   陛下在房间里,这几个时辰里关是问这朝廷支援人马之事就问上了好几回,现如今又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来。   “唔唔唔……”戴绍妗只露出来一对眼睛,那两个眼珠子左右摆动着,皱紧眉头想说话又讲不得的样子最是可怜。   戴绍妗想伸手将宋师选捂住他嘴巴的手拿下来,戴绍妗一顿支支吾吾,气儿都被宋师选捂的呼不出来。   他只能两手虚虚推着宋师选,但他这富家少爷的细皮嫩肉,委实是撼动不了宋师选一分。   “提督大人身边有韦应,更何况提督大人是自己提议去那蔡公府,定是有准备而来,支援来的人马已经在路上快马加鞭,来的也是精兵强将,不出三日定会来支援。”宋师选看着戴绍妗泪汪汪的双眸,松开手轻声对他说道。   “对对对!”戴绍妗连忙点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做出嘘声的动作,活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   “小点儿声。”   此时,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就在离着两人不远处的厢房中正传出来翻云覆雨之音,激烈的度让戴绍妗红了耳朵两眼放光。   “这画画的好题材这不就来了!”宋师选眼前同是一亮,他立马蹲下身拿起画笔听着厢房处传来的声音,又在画纸上画了起来。   “宋师选!你这朝廷命官怎可光天化夜之下行这偷听墙角的荒唐之事!”戴绍妗伸着手指头点着宋师选的胳膊。   但当他那目光望向那宋师选正在作的画的时候,戴绍妗两只眼睛都看直了,半大的拳头甚至都可以塞入口中。   “不愧是名震风月画本界的夺笋先生!”他冲着宋师选举起一个大拇指。   宋师选奋笔疾书,戴绍妗看的两眼发直口干舌燥。   “两位爷,这不在屋里面,这是在……”从楼梯走上来的云竹见这楼梯间的戴绍妗与宋师选两人疑惑的问道。   突然出来个人,令戴绍妗受了惊似的抬起头。   这时他突然发现云竹手中正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还放着一壶酒壶。   他眼前一亮,立马从怀中掏出来了一锭银子,奇准的扔进了云竹的托盘中,将那壶酒拎了起来,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   远水不解近渴,这不,解渴的来了。   “诶呦!爷这是……”云竹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这戴绍妗早就酒水下肚飘飘然了。   “宋师选,这竹轩院的酒水味道不错,本少爷赏给你尝尝。”戴绍妗红着脸,眼前顿感模糊一片,他摇摇晃晃的扯着自己的衣服,软软乎乎的说道。   “唉?怎么这楼里这么热了,宋师选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戴绍妗伸着三个手指,嘟嘟囔囔间又伸出来五个。   “你这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你这厮酒量就这么差还胡喝什么?”宋师选立马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戴绍妗啧啧说道。   不成想,这怀中的人不但手脚上不老实,就连这嘴皮子还说个没完没了。   “爷,您可是喝了我们竹轩院的这特制酒水,爆哈特青草饮!”云竹绕有深意的掩嘴一笑,对着戴绍妗抛出来了一个媚眼。   “爆哈特青草饮是何?”戴绍妗迷迷糊糊一头雾水,但他明显觉得他这丹田内还有这心火像是烧着水,咕嘟咕嘟的直往他身子外冒着泡。   莫名其妙的又幻化作锁头又幻作见缝插针的大头针,甚是奇怪。   “爆哈特青草饮乃是这西洋传下来的说法,哈特据说是那洋人常用的母语,就比如是由火辣一词演变而来,火辣在西洋叫哈……特,至于这青草,据说是在那行快活事,便会干柴烈火由内而发。”   “完了完了!本少爷感觉这躯壳里像是着了火,我戴绍妗是不是今天就在这儿爆体而亡魂归异处了?”   他脸上两行热泪落下,戴绍妗抱紧宋师选,眼下这宋师选就像是夏日里从冰库取出来的大冰块,能解他燃眉之急。   “这酒劲只能从这根儿处解决,若是憋着便会……”云竹不怀好意的瞧着戴绍妗又继续说道。“爆体而亡……”   “不过,这酒在奴家这儿可算是助兴之用……爷,就让云竹来服侍您吧!”   “不用不用,不不不!”戴绍妗摇着头,他虽然流连风月,但他从未将自己给随意交代出去,他娘亲说过,好男儿就应该把自己清清白白完完整整的交给自个儿媳妇。   “嗯……我戴家要绝后了吗……”戴绍妗哭着闭上眼睛等待着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夜。   “我戴家九代单传,如今就在本公子这儿给断送了!爹娘,是孩儿不孝啊!”戴绍妗自暴自弃的垂着两条胳膊,生无可恋。   “闭嘴。”宋师选皱着眉看向云竹凝重的说道。“若是憋着,真会爆体而亡?”   “嗯!我竹轩院的东西,云竹自然是十分了解。”云竹认真的点了点头。   宋师选看着戴绍妗这一副半死不活,脸上又染了桃粉的样子,叹了口气,一把将戴绍妗扛在了肩上,推开了一间没有人的房间走了进去。   “宋师选!宋爷爷!轻点儿!”戴绍妗一脚踢在宋师选的肋骨上,这酒劲上头,他对宋师选拳打脚踢,但力道又绵又软,根本就不对宋师选造成任何威胁与伤害。   “爷爷!爷爷!青草青草!”   他的脑海里闪现青青草原又闪过羚羊咩咩,春天的小猫咪蹦跶蹦跶,万花齐放鞭炮噼里啪啦。   翻过高山踏过小桥,行过雪中两点雨后红梅,霜晶斑斑,驳驳,弯弯,绕绕。   万物复苏,有小溪流淌进瀑布,而又一泻千里。   “读书就是用来……骂人……龟孙的?”宋师选喘息间又将戴绍妗粘连住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说道。   “宋师选!你是镶了根儿杵吗?!”戴绍妗伸出五指一巴掌打在了宋师选的脸上,前前后后肚子疼的想要打滚,但是身上压着个长着四肢的大石头是一动都不能动。   想要跑又跑不开,想要躲开又被他给拽回来,偏偏这人结实,都不知道累的。   “你姑爷爷快开花了!”   戴绍妗如今只觉得自己就如同那在泥地里还没发芽的小种子,这被宋师选这龟儿子施了肥来又浇了水,这花种发了芽长出来了茎叶,开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野菊花,然后又被他这样那样的辣手摧花,随狂风暴雨凋零,可可怜怜。   “宋爷爷!龟孙孙儿!龟孙儿!”他疼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只知道飞飞落落,又往前来又往后。   “龟孙?”宋师选也没讨得了任何好处,只道是没有耕坏的田只有耕坏的牛,但宋某有一身天赋铠甲加持,听这厮这般挑衅,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今天若不是让这戴绍妗喊他一百遍爷爷,他就将宋师选这名字倒过来写。   “我错了!爷爷!爷爷!爷爷!我错了!”他认着错,可宋师选偏偏就不肯原谅他,反而变本加厉的的让他不舒服,心里不舒服,身上咱们先暂且不谈。   “赏巫山之美,见山见海见云见雨见……”宋师选笑着,又见戴绍妗这一副傻兮兮没了神智的样子,又说道。“傻子。”   坐在榻上,戴绍妗只想着一会儿天大亮了定要寻个好药铺,买个能治疗痔疮的圣药。   “本少爷告诉你这个穷酸的菜狗!今天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今日,本少爷这童…交在你手里,出去这房门咱们俩就一拍两散!”他那手指点在宋师选的胸膛,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披头散发,被折磨的不人不鬼,这宋师选倒好,还是那一丝不苟的整洁模样,让他火气冲天。   “我!邵妗兄!”戴绍妗理直气壮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师选又说道。“你!宋后门!”   “我戴绍妗也算是潇洒之人,断不会儿女家家要你对本少爷负责!”他一板一眼,两只脚丫踩在宋师选后背上,踢了两脚。   “嘶……”他欲哭无泪的翻过身模仿着小池塘里的四脚龟,将脸深深地埋在的被子里。   “噗嗤。”   忽闻一声轻笑声,戴绍妗从那里探出脑袋向宋师选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给你挖出来!”他举起拳头,愤愤不平的对着宋师选说道。   “笑什么笑!不许笑!” 第二十八章 前夕的平静   宋师选这龟孙子在他身上把他那话本里的九九八十一式,昨夜都在他这别有洞天的小天地里用上了一遍。   翻来覆去不说又把他当做面团揉来揉去。   “你笑什么?你……你你你是在取笑本少爷?”戴绍妗手心在床榻上一番摸索,没摸索出来什么,他便随手拿起他脑袋旁的枕头向宋师选扔了过去。   宋师选一把抓住他扔过来的枕头,往他这一拉,将戴绍妗也一同拽了起来说道。   “看来戴大人还有这力气胡闹,戴大人这魄门处不疼了?”   “你这龟孙不提还好。”戴绍妗俊脸一白,那嘴唇都惨兮兮的颤抖了起来。“你一说,又疼了。”   “我去寻药铺给戴大人上药。”他说道。   宋师选目光从上到下瞧着这大早上衣不蔽体还满身斑驳的戴绍妗眼含晦涩与暗潮。   这小傻瓜是真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有多诱人有多让人想……罢了罢了,这家伙脑袋缺了根筋,怕是还不懂,他只能慢慢让他懂让这货上钩了。   宋师选出了竹轩院的门,在街上寻了一间药铺,刚进去店铺的门,便见这药铺里似乎大清早的才刚开门,店铺里只有掌柜和两个伙计在药铺里面整理药柜。   “呦!这位客官,大清早抓药还是来看病啊?”那药铺老板见来客人了便热情的说道。   “掌柜,有消肿清凉可以用在魄门内的药膏吗?”宋师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仿佛这事儿在他这里就是很寻常之事。   宋师选,从未会在此处扭扭捏捏,更何况,他还有一颗医者父母心,眼下这病患还是与他有肌肤之亲一夜露水情缘的同僚。   当然还有可能是未来媳妇,他抢了他的功名,那就用他自己来补偿他。   “再抓一些补气清热的药吧。”末了,宋师选又开口道。   他们二人这昨夜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戴绍妗这一脸苍白憔悴的模样应该是得好好补补。   “掌柜,可否让在下写副方子,掌柜你照着抓就好了。”宋师选突然又对着掌柜说道。   “有……”   这掌柜一愣,来他这的不是看病的就是抓药的,但自己来写方子的还是头一个。   只见宋师选已经写好方子交到了这掌柜手里,掌柜半信半疑的一看,顿时连连惊喜点头。   “这位客官,你这方子有点儿东西啊!您可是也学过医的?这副方子小店可否照抄一份,这药钱呐您就不用给了,也算是做个善事,如何。”掌柜眼前一亮对着宋师选说道。   这客官开的方子比他父亲在世时教给他的药方还要好上几分,若是用来给别的客人抓药,定是显有卓效。   “那便麻烦掌柜了。”   宋师选倒是不在意,便由了这掌柜。   “好嘞,客官,这魄门处最是脆弱,入口处又易见红,您与令夫人感情再好也切在这事上勿纵欲无度啊!”   那掌柜的抓完药脸上的两块面皮笑的老高。   .   回到竹轩院,戴绍妗还趴在床榻上哼哼唧唧,大老远就能听见他顺带着问候了宋师选的十八辈祖宗。   房门被推开,戴绍妗一见是宋师选回来了,立马乖乖的闭上了嘴。   宋师选脸色一黑,这货还真的是不知好歹。   他走上前坐到床榻边,宋师选一把握住戴绍妗的脚踝,将戴绍妗给拉了过来。   原本温润的气息仿佛结成了冰,和他以往给他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看来自己这嘴碎的真给对方惹生气了。   “啊?!宋师选!”他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刚想骂他,但看到他那张上了霜的脸又给憋了回去。   一张脸是布满红晕,娇娇弱弱,两眼含泪梨花带雨让人舍不得去责怪。   他趴在他腿上,仿佛又回到了五岁时因为贪玩,被教书先生向他娘告状时打他屁股时的场景,他也是用这副样子逃脱了几次,后来他娘见多免疫了便也就不信了。   他面上一热,又觉得底下一凉,随后便觉得这魄门处被搅乱了一汪秋水,清凉又舒适,但这龟孙偏偏又一二三,三二一的,就像是故意报复他让他难堪。   屋子里尽是掺了水的泥巴,鞋底在上面来回的声音。   “嗯……”戴绍妗再也忍不住的出了声儿。   明显觉得这紧挨着的玩意儿蠢蠢欲动,戴绍妗立马磕磕巴巴的转移着话题不想再让自己二次裂开。   “宋师选,你说,提督大人和陛下行这事的时候,提督大人是不是也会疼的不行啊。”他陆陆续续的一哈一吸的好不容易将话给说了出来。   “嘶……你这药没擦对地方!你行不行啊宋乌龟?!”他气急败坏的又说到,两条腿又开始一通乱踢。   “要不我换个更大的给你上药?”宋师选拍了他一下,威胁着说道。   “不用不用!你这个老流氓!”戴绍妗哼了一声,不敢再招惹他,但这人还真的就温柔了些,戴绍妗便也不乱动了。   “可也没见提督大人走路有异常啊……也没见扶臀扶腰,反而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   “莫不是……这陛下那里不行?!”戴绍妗又被宋师选捂住了嘴话说了一半。   此时,已经是太阳见了头,戴绍妗的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呼噜呼噜响了起来。   “该叫陛下出来用早膳了,去穿好衣服!”宋师选道。   .   但当宋师选敲响朱昭延的房门时,半天里面都没有动静,他又是连叫了几遍,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对儿要强的!”宋师选心下猜到了大概,用着力撞开门,果然发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这被褥甚至都没有动过,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早该知道的!陛下昨日都没有出房门,肯定就是担心提督大人,怕他们二人拦着,自己一个人便去了。   .   昨夜,蔡公府北房。   彩黎吟过诗后,蔡兴贤看似好心情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随即将手中空了的酒杯放进酒池中,将盛满了酒的酒杯拿给了彩黎。   “答得尚且不错,这酒是本公赏你的。”蔡兴贤两手支着下巴,他十指又长又细,像是没有包裹皮肉的骨指,两条青白的小腿也在那酒池里晃晃悠悠的划着浪。   一波一波的水波声,哗啦啦的。   彩黎原本还高兴着,下一秒脸色就瞬间一白,她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蔡兴贤赏给她的酒,目光忍不住的又往那酒池里的浮尸看了过去。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见到了酒池里的浮尸正漂浮在她不远处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她拿着酒杯的手一抖,恐惧的将眼睛紧紧闭上,不敢再看过去一眼。   “怎么?本公赏赐给彩黎的东西,彩黎不喜欢?”他忽的将脸贴的与彩黎极近,他们几乎是面贴面,蔡兴贤语气里暗藏的森意让彩黎吓得肝胆俱裂。   “妾身不敢,主人赏的酒令彩黎欣喜。”她看了眼杯中的酒,本该是飘香北房但此时看来却惊悚至极。   但她还是将酒水一饮而尽,脸上强颜欢笑。   因为,只要她惹得主人不高兴,那么这酒池里又将会再添上一具她的尸体。   “桃儿和月生呢?”蔡兴贤继续说道。   月生与桃儿也是吓得不轻,他们二人甚至是将他们毕生所学的诗词都给拿了出来。   “他们三人都答了,该轮到菊竹公子了。”蔡兴贤又爬上了桌子,兴奋的看着汪晚意。   汪晚意脸上不见惧意,反而倒是显得云淡风轻,这模样更让蔡兴贤好奇了起来,他十分期待,期待他能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汪晚意目光向那副挂着的美人图望去,随后吟出了诗。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只听见碎裂之声响起,蔡兴贤手中端着的杯子竟硬生生的四分五裂。   彩黎桃儿与月生顿时身子又是一震,他们惊的两腿跪了下去,不敢再发一语。   蔡兴贤没有再说话,脸上狂热的笑意一凝,整个人突然情绪大变,他默然的从地上站起身,陡着步子,一步又一步的向那副画像处走去。   “你们都下去吧……”蔡兴贤摆了摆手,失魂落魄的说道。   他伸出手抚摸着画像中女子的脸,嘴唇微动。   “都给本公下去!出去!”蔡兴贤突然又转过身大声吼道。   “都给本公滚!”   “滚!”   他那宽大的纱袖一挥,整个人又失去重心的跌倒在地,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北房。   那三人劫后余生,连滚带爬的连衣袍都没有整理就跑出了北房。   汪晚意见此,也没多留,便也退了出去。   蔡兴贤听了这诗便这样子,想必和他所猜测的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   此时,北房内只有蔡兴贤一人,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来了身,将那副挂着的画取了下来,向酒桌处走去。   他将画放在桌上,自己也席地而坐,只留下两个酒杯一壶酒,将其余的东西一扫而下。   他将两个酒杯倒满,抬起头向对面处望去,仿佛对面真的就坐着一个人般。   “笑然,本公有很多话想与你说说。” 第二十九章 相见   “笑然,你总言本公日日板着张脸,做任何事都是俨乎其然,不懂得变通处事亦不圆滑,要本公常笑笑,不要把蔡家上上下下所有重担都压在自己身上。”   蔡兴贤端起桌上的酒杯,碰了碰对面放着的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蔡兴贤睫毛很长,曾几何时在他还年少的时候,总有一个女子言笑晏晏的用手指在他睫毛上扫来扫去,还说以一身武功扬名永平城的蔡家三公子长得比女儿郎还娇。   “年年月月岁岁,日日时时刻刻,笑然的话本公都放在心上不曾随时光蹉跎而忘却,就连得知你已不在这世上时,本公都记着你的话是笑的。”他又拎着酒壶倒上了一杯满酒,脸上满上了笑意,温柔和煦,满目柔情。   “地府轮回七七四十九天,转世来到人间又十八年,可本公等了你多少个十八年,笑然你为何还不来见本公?”   蔡兴贤又是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像是带着质问的语气又像是带着苦苦哀求的语气,心中闷闷不平,委屈的向对面空无一人的位置说道。   “不来也好,本公如今这具残缺不全的身体,该如何去面对你?”蔡兴贤又突然自嘲的笑道。   他在笑他自己,就连他都看不起他自己现在这副残花败柳的躯壳。   一杯接着一杯,已不在乎是醉或是不醉,大梦一场,已是双个五十,他却还是不醒。   “就算是出现虚无缥缈的幻影也好,亦或是出现在黄粱一梦的梦中也罢,为何就是不见你……”   蔡兴贤醉倒在桌面上,神志不清的呢喃细语,只是那只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副画着美人图的画。   身子残缺就算是下了地府都不能投胎,喝了孟婆汤也只能在奈何桥边飘飘荡荡不记前尘。   “笑然,等着本公,本公已经找了仙人寻了法子,本公相信不久……”   蔡兴贤俨然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他从不曾让自己喝醉过,只是今夜不同,他想喝个大醉透顶,无挂无牵。   “笑然怎么不喝?是恼了本公为你所做的一切吗?”   蔡兴贤从臂窝处迷茫的抬起头,看向对面那满满一杯的酒杯闷闷的说道。   笑然在世时常说他严肃,他便装着像个孩童,她说他最是容易心软,但为了能再见她,他也愿变得铁石心肠手段残忍至极。   “不!很快!就算是满手血腥如何?就算是屠尽天下人又如何?!就算是本公下了地府被阎王爷收进十八层地狱又该如何,本公都不会收手……”   “不会!本公不会!”   蔡兴贤突然又变回了那副癫狂疯魔的模样,他抬起下巴,一双藏了毒的双眸,又是那几乎快要裂开到耳后根的森然笑意。   他摇摇晃晃的从桌子上直起身子艰难的站了起来。   蔡兴贤两步便走到对面,那一双青白的脚踩在地面碎裂的酒杯瓷片上,黑紫的血液从伤口处淌了下来。   玉白的地面如在宣纸上沾了朱砂印上的印章,在地面印上黑紫色的脚印,触目惊心。   蔡兴贤拿起对面桌上放置的酒杯,痴笑着将酒杯里的酒水洒在地上成一道直线。   嗙的一声,酒杯掉落在地,应声碎裂成两半。   蔡兴贤躺倒在地上,酒杯的碎片扎进皮肤里,没入到血肉里,再慢慢渗出身体,湿透布料。   “只要……长出来!长出来!本公就可以……本公便会来寻你!”他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下衣,却只能见到那已经萎缩的肉和那一片令人作呕的恶心刀疤。   他蔡兴贤杀了这么多人,咽下了那么多条人命,却始终不见任何希望。   “就算不可以,本公也会在这尘世间等你回来……没有人可以再来拆散我们……”   他终是虚脱无力的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盼望今夜能与她相见。   .   汪晚意又被姜悦原路带回狱房,此时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深到没了脚踝,梅树上的白梅花开的正好,正是盛开时,在这死气沉沉的府院中添了丝生机。   ——蔡公府狱房——   狱房的铁门再次被打开,汪晚意抬脚进狱房里。   “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这被蔡公叫去的无名可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狱房里开始传来面具人议论的窃窃私语声。   汪进去时没管那些面具人的诧异,只发现这狱房里似乎在他出去时多了一个人。   他打量着那个多出来的人。   汪晚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只不过那人脸上戴着朱雀的面具,看不见脸。   他在发现汪晚意从外面进来时,便上前拥住了他。   “汪晚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熟悉的香味还有熟悉的怀抱以及那个让朱昭延乱了心绪的人。   “汪晚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嗯?”他将汪晚意抱在怀里,他们拥抱了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朱昭延是乱了的。   他急得没有用尊称,不代表地位,也不代表朱昭延这个名字,仅仅代表着他自己。   “所以陛下便寻来这里夫唱夫随了吗?”汪晚意轻笑一声回抱住他腰侧,将尖瘦的下巴垫在了朱昭延的肩上。   “嗯,我来与你共赴地狱。”朱昭延轻声说道。   “呸呸呸,晚意才不愿与陛下共赴地狱,陛下您可是万岁万岁万万岁。”汪晚意搂在朱昭延腰上,惹得朱昭延半条性命都交代到了他手上。   “又不老实!蹬鼻子还上脸!”朱昭延又是伸出手拍了下汪晚意的脑门儿,这阉奴还真是不分场合,胆子大的很,成何体统的事儿什么都敢做。   “陛下您整个人都是晚意的了,晚意还有什么好老实的,陛下倒是比在竹轩院的浴室里还要结实上一些。”他在他耳边细语道。   “你这脑瓜里就知道这些有的没的,成何体统?”朱昭延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气又不是,笑又不是。   “晚意来这蔡府一遭,除了知道些重要的事儿,倒还学了些蔡兴贤这老妖精的消遣无聊的方法,等你我还有机会出去,晚意定要与陛下尝试个遍。”汪晚意又说道。   “义父。”韦应来到汪晚意身边,他对义父的担心丝毫不比朱昭延更少,义父不会武功,在外威风凛凛,背后可是连最基础的保命招式都学不会。   四肢同步,狗熊跳舞。   “嗯,义父的好应儿。”汪晚意离开了朱昭延的怀里,伸手拍了拍韦应的肩膀道。   找了一处地三个人坐下,汪晚意不愿坐在地上,反而是坐在朱昭延怀里笑着说道。“莫不是您来这儿还把自个儿给卖了?”   “还是陛下怀里最舒服。这地上硬哐哐的还冷。”汪晚意寻了处又热呼又舒服的地儿满足的说道。   这阉奴倒好,在这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也不害怕,真把这地方当成是他那西厂狗窝了。   “你这是把在竹轩院里没打上的主意打到这儿来了?”   朱昭延没回答汪晚意,他难耐的动了动身子,这阉奴还真会找让他乱了理智的地方坐。   汪晚意笑了笑又继续轻声说道。   “陛下,您可知梅太妃?”   “梅太妃?”朱昭延挑眉问道,不知为何汪晚意会提起梅太妃。   梅太妃他算是知道一些,父亲在世时与他提过。   “知道一些,残害皇族子嗣,永平城挫骨扬灰,魂无归处。”   “是,太祖在世时起义为王,更改国号,刚坐稳了皇位,便下旨将永平府知府梅悦之女梅笑然纳入宫为妃,也就是后来的梅太妃,而跟随太祖征战的蔡兴贤也被封了官位,本该封将候,却另设锦衣,掌管锦衣卫,陪君伴驾。”汪晚意说道。   “我曾在卷宗里有幸见过梅太妃的画像,梅太妃钟爱白梅,太祖也对梅太妃宠极一时,还为梅太妃在宫中建了赏梅园,太妃身弱不能诞下龙子,便嫉妒赏了当时怀有身孕的闻贵人一碗红花,可巧合的是作恶当场就被太祖身边的杨公公逮了个正着,太祖大怒将梅太妃与那赏梅园一把大火,连人带花烧了个三天三夜,只剩一把焦土。”   “这蔡兴贤种了一府的白梅花,房中还挂着梅太妃的画像,能这样将太妃挂在房间里的,陛下想是为什么。”   “是心仪的女子。”朱昭延想也未想的说道。   “嗯……”汪晚意应道。   “你是说梅太妃与蔡兴贤……”   见汪晚意没回答他,朱昭延侧过头去,只见汪晚意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着瞌睡。   汪晚意两天都没睡好觉,应是太累。   “睡吧,朕守着你。”朱昭延一下一下的拍着汪晚意的背说道。   他在他怀中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也敛了一身的刺,沉沉的睡去。   祝濡之远远的看着汪晚意,再将目光看向汪晚意身旁那个人,五指紧紧的抓紧黑袍。   而一旁的阿五也在看着他们,最后才将自己所有的目光又放到了祝濡之的身上,他将手环住祝濡之的手臂,将头满足的靠在了祝濡之的身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章 战斗   ——蔡府后花园——   蔡兴贤坐在岸边,他头戴一顶编织的宽沿渔夫草帽,身上披着一件皮质蓑衣,雪白的长发垂在水里。   从他背影看上去,还以为是个满脸皱眉年事已高的老者。   还未到腊月,湖面上的冰还没结,面上尽是凝结后又断裂开的结晶,湖水里面的“鱼儿”正在水里头一下没一下的扑腾。   蔡兴贤双手紧握住鱼竿,瞧着水下的扑腾的鱼群,将鱼钩甩到湖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上的浮漂。   “哈哈哈,姜悦,本公儿时,母亲常带本公去逛庙会,本公自幼便习武,从小身边就只见着那些刀枪棍棒和武学典籍。”   “每每寒冬腊月,日新月异,便盼着每年新年庙会,都可以出去庙里玩个新鲜。”他紧盯着湖面上的波动,头也不回的对着站在他身后的姜悦说道。   “猜灯谜,赏花灯,吃汤圆,还有捞金鱼。”   “本公最爱的游戏便是捞金鱼。”蔡兴贤边说着脸上边浮现出一丝怀念之情,摇着头笑笑,又继续道。   “一群鱼儿在这木盆里游来游去,人来捞它,它便躲开,网收走了,它们又凑回来,没个记性。”   蔡兴贤自顾自的又说出口,思绪渐渐回到了很久之前,虚虚实实了两个来回。   “主人,姜悦从小便在您的身边长大,再成为您的家侍,您说的捞金鱼姜悦不知是何……”姜悦在蔡兴贤身侧不明所以的说道。   “你一个死士晓得什么?虽是本公儿时游戏,可本公觉着这木盆又小,纸网又薄,鱼儿既不会说话,总是觉得不尽兴。”蔡兴贤单手支着下巴,又看向湖面上波动的越来越平静的水面说道。   “那主人您……”姜悦又道。   “嘘……”蔡兴贤突然打断了姜悦接下来要说的话,专注的看向湖面。   “有鱼儿咬钩了……”   姜悦只看见鱼漂抖了抖,随后便是猛地沉了下去,蔡兴贤拉起了鱼竿。   赫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被蔡兴贤拖出了水面。   那人头已是半死不活,被钓上来的人头牙齿就算是被冻得打着颤,也不愿松口,只呼哧呼哧的用鼻子吸着寒气。   那人头被冻的青紫,皮肉泡的发胀,四肢被冻得僵硬还在尽着全身的力向上游动。   “快上来啊!上来啊!”   蔡兴贤兴奋地大声喊叫,他将手中的鱼竿往上拉动,一个闪着寒光的鱼钩就勾在这人头的嘴唇上。   他上下抖着嘴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但依旧想寻出一线生机。   “哈哈哈哈!好玩儿!有趣儿!这真是比本公儿时玩的捞金鱼还要有意思百倍千杯倍!”   蔡兴贤突然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他满目血红的将手握的鱼竿向上拉去,水下人嘴唇碎裂,探出岸上的半个身子又坠了回去。   只听嗙的一声,水花四溅,那人再也支撑不住的沉入到了冰冷刺骨的水里,这片湖水将是他最后的坟墓。   “无聊。”   “本公又觉得乏味没有意思了。”蔡兴贤无理取闹的撇了撇嘴,将手中沾了血的钓竿一把扔进了湖水里。   在那冰冷的湖面下,沉入水的有五六具尸体。   过了半晌,蔡兴贤眼前一亮,似乎是又想到了新的乐子,回头对着姜悦继续说道。   “前阵子本公上山游猎时,抓回来了几匹野狼,本公养着虽然没在它们身上浪费粮食,但养着也是费地方,本公开心了怎行,不如也给无名们找个乐子吧!”蔡兴贤笑着解下了头顶上的草帽说道。   ——蔡公府狱外生死场——   铁笼周围的火把被尽数点燃,大门再次被关上,依旧是二十几名面具人,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生死局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可以保命的武器。   他们一个个手无寸铁,恐惧像是在心底里长出了藤蔓。   朱昭延握紧汪晚意的手,警惕的看向周围,而韦应也在二人的身前,时刻等待着危险的到来或是突如其来的变故。   有十个无名围在祝濡之和阿五的外圈,似乎是有计划性的在保护他们二人,他们像是打好了战术,配合默契。   “蔡兴贤?”朱昭延侧目问汪晚意道。   他从没见过蔡兴贤,但他能猜到在铁笼外坐在主位上的那个,模样诡异之人应该就是蔡兴贤,而坐在他周围的那些达官贵人,也同是一丘之貉。   杀人取髓,以草芥人命玩乐,永平城这夜不闭户百姓安泰的佳话,竟然是这么得来的。   “嗯,那就是蔡兴贤那老妖怪。”汪晚意应声说道。   入口处旁边的巨大铁门再次被打开,只是这一回,并不是上回大虎奔来的震感,里面没有任何野兽的吼叫声,就连步声都是轻的。   漆黑的房洞里面,先是看到了一对儿闪着绿光的眼睛,随后又是第二双,第三双,再来是数也数不清的兽眼……   “嗷呜……”   为首的一只饿狼嚎叫一声,其余的狼也要一起昂首伸颈的长嚎,狼嚎声震四面八方,只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是狼群!”朱昭延厉声朝汪晚意喊道。“汪晚意!我来护你!”   “义父!韦应亦会拼出性命护你周全!”韦应握紧拳头说道,他已经作好了与狼群以血肉之身相搏的准备。   他是义父的死士,整条命都是义父的。   恍惚间,韦应仿佛又回到了在暗杀地下组织训练的时候,每天日复一日的淘汰厮杀,也是与野兽相搏,又与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互相残杀。   一只狼还好说,可看着这数量起码有二十几只以上,狼这种野兽可不是好解决的,当初他也是和同组织的杀手们一起作战,他一个人或许有机会,可现在他没有多少把握突出重围。   野狼群体意识极强,懂作战,懂地形,懂时机,且行动迅速,咬住猎物便一拥而上的撕咬住不放。   几乎是雷霆破竹之势,一道银灰色的残影掠过。   那些狼从洞里出来便跳上来咬住面具人的脖子,大自然中野蛮成长的它们很清楚的知道猎物最脆弱的地方是在哪里。   那些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那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牙齿上正往下滴着血珠。   狼群数量太多,生气场上当场乱作一片,整个铁笼中回荡哀嚎恐惧声与蔡兴贤和其余人兴奋的笑声。   新来到这里的面具人几乎是已经全军覆没,只有老人还在苦苦挣扎。   地上鲜血一片,残肢断臂到处都是,不反击便会死在猛兽口下,成为它们的腹中食,他们别无选择。   祝濡之的目光一直停留汪晚意身上,突然两只饿狼向他扑来,面具下他眸子一凝,快速的伸出手直接就掐住了一只狼的脖子,将手中的狼头冲着另外向他扑来的饿狼狠狠一甩,那只狼嗷呜一声被甩出了老远。   另外一只饿狼被他一脚踩扁了脑袋,他的这双脚是铁铸,是他活下来多次经历生死局后得到的奖励,是祝濡之忍下剧痛才换来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一次次跌倒一次次适应,高热下玄铁与骨头皮肉融为一体的剧痛他铭记于心。   一旁的阿五同样强悍,他似乎不同于其他人,他身体虽照成年人矮小,但依旧能感受得到他身体里的野性与不凡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人被狼群咬的四分五裂,但饿狼数量却不见少上多少,这也就意味着,可能一个面具人将要面对三到四只饿狼。   这时,有八只狼围住了汪晚意三人,只见那六只狼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两只眼睛正发出幽幽的凶光。   韦应善剑和暗器,但如今无甲无械应对一群饿狼也是吃力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引开了五只,五只狼开始和韦应周旋了起来。   而另外的三匹狼则向汪晚意与朱昭延他们二人处紧紧逼去。   “狼最致命的部位是狼牙,最脆弱的地方是头和肚子,注意防守,不要贸然行动。”朱昭延神情专注凝声说道。   “汪晚意?”见汪晚意没说话,朱昭延又问道。   但朱昭延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三只狼的身上,不敢分神一毫,他明白只要他现在分神,那么他们两人很有可能就会把性命交代在这里。   他必须护住汪晚意,护他所慕之人护他所在意之人。   “似乎很好玩了呢……”铁笼外的蔡兴贤激动的说道,他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乐子了,他搬起椅子向铁笼边走去。   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蔡兴贤便坐上去津津有味的欣赏表演了起来。   而此时,那些狼已经准备好了一跃而起,扑向它们的猎物。   “解开腰带防御!快!”朱昭延突然喊道。   正当狼一跃而起张开大嘴之时,朱昭延一把将接下来的腰带拧紧向那狼嘴勒去。   而汪晚意也同样勒紧了一只,只是两只被暂且制服了不远处却还有另外一只。   而那一只狼已经后腿向后伸去,前爪向前扑着朝汪晚意张开狼嘴狂奔而去。   “汪晚意快闪开!”   听到声音,祝濡之猛的向汪晚意看去,他咬牙解决掉与他久战的饿狼,便向汪晚意这边奔去…… 第三十一章 救驾   可在祝濡之准备到汪晚意身边之时,朱昭延却已经迅速的挡在了汪晚意身前。   祝濡之握紧拳头,面具下的那张脸不知是如何表情,但身周围扑过来的饿狼令他分身乏术,只有解决掉更多的狼,汪晚意才会更安全。   那本扑向汪晚意的饿狼活生生的咬在了朱昭延的右肩之上,死死不松口。   “嗯……”狼牙刺入血肉又刺穿了骨头,朱昭延疼的闷哼一声。   “陛下!”汪晚意惊叫一声。   温热的鲜血溅在汪晚意的脸上,汪晚意才从方才恍惚中瞬间回过神来,他惊慌失措的叫着朱昭延。   朱昭延忍住肩膀传来的疼痛,用力的掰开那饿狼的嘴巴,不光是肩膀上的痛还有尖牙穿透手心的痛,他生生的将那狼的嘴和下巴掰成了两半。   鲜血缓缓从他嘴角溢出,情绪波动再次伤及心脉,朱昭延半跪在地。   “陛下!你……”汪晚意扶住他,已不管他们二人周围还在殊死拼搏去厮杀的面具人。   “无碍,朕还死不了,不必担心。”   “朕会护你周全。”   朱昭延站起身来,将汪晚意护在身后,继续抵挡飞扑上来的饿狼攻击。   他的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衣服也破烂不堪,但他依旧将汪晚意好好的护在身后,不曾有一丝退意。   “为何……”   为何要救他,他们本就是交易不是吗?   “值得。”两个字,朱昭延回汪晚意道。   与此同时,韦应已经解决掉那五只狼,韦应同样也是满身狼狈,狼群的数量真的太多太多。   原本二十多面具人,此时只剩下九个。   正在与狼周旋的阿五却不紧不慢,奇怪的是他似乎是在看那些狼接近他和濡之身的时候,身手才会干净利落的轻松解决掉饿狼。   但狼群攻击其他人时,他却慢下了手上的攻击,冷眼看着那些被狼撕碎的其他面具人的身体。   此刻,地上已是血流成河,堆尸成山,人类与狼的尸体混成一块。   面具人伤亡惨重,但狼群同样也是。   纠缠韦应的最后一匹饿狼倒下,而韦应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他以一敌五,狼群的数量太多,就算他武艺在身也是分身乏术,鲜血一滴一滴的从他身上滴落在地上。   “义父!”韦应来到汪晚意与朱昭延身边,韦应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下了一口气,从未有过其它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随着最后一匹饿狼的倒下,无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们力竭的倒在地上,一场两个种族之间的生死战斗,放眼望去,只剩下了七人。   “精彩精彩!真是太精彩了!”蔡兴贤高声大喊大叫,他激动的看着铁笼内满目的血红,鲜血漫延在他脚下,他忍不住的颤抖,这种精神上带来的满足令蔡兴贤血脉喷张,酥I麻到手指脚趾。   “主人!来报!”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焦急的声音。   那侍卫神色慌张,浑身狼狈不堪,他进来便快跑到蔡兴贤身边下着跪说道。   “主人!外面来了好多锦衣卫!我们的人手已经快抵挡不住了!”   蔡兴贤眼一凝,还没等他说话,门外又开始传来第二个侍卫的声音。   “主人!锦衣卫已经打进来了!”   那名侍卫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   随后是震天的脚步声,蔡兴贤顿时脸色大变。   “主人!快从密道走!”一旁的姜悦紧握住蔡兴贤的手急说道。   “蔡公!外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来锦衣卫!是不是我们……”那些官亲中一个妇人吓得花容失色,她慌乱的问道。   除蔡兴贤与姜悦之外的所有官员与官亲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丑态毕露又惧怕蔡兴贤的恐怖。   “快带我们离开这里!”   “蔡公!您可不能丢下我们啊!”   蔡兴贤阴狠的看向这些如苍蝇一般叽叽喳喳的人,他伸手拔出姜悦的佩刀向那些人疯狂砍去。   那些人惊恐的四处逃窜大声喊叫,救命救命。   蔡兴贤脸上带着疯狂的笑,直接从那妇人头顶劈了下去,那妇人应声倒地,随后是剩下的人,今夜,他们难逃一死。   “蔡公饶命!饶命啊!下官可是把彩黎都送给您了,说来说去我们还算是半个亲戚……”   没等这男人说完,他眼前一红,当场血溅三尺身首异处。   蔡兴贤杀红了眼睛, 他们曾以看面具人相互搏杀或是被野兽撕扯为乐,如今他们也变成了他们消遣的玩乐,而蔡兴贤就是终结他们的野兽。   转眼间,那一身纯白色的烟笼白纱袍便血红一片,血红的料子紧贴住蔡兴贤青白的皮肤,墨色的丹青也被血染的殷红。   “主人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姜悦又喊道。   那些官员家眷从鲜活变为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面上,死状凄惨,与铁笼内的尸首不全的无名们不逞多让。   姜悦按下机关,角落里原本的铜墙铁壁翻转出一道暗门,姜悦拉着蔡兴贤的手就消失在生死场里。   铁笼的大门被打开,仅剩下的几人下意识警惕的向那铁门看去,已经做好了再次拼命一搏的准备。   那扇巨大的铁门被打开,只见数十名手握官刀的锦衣卫从大门外有秩序的进来。   “是官爷!”   有无名看见锦衣卫后惊喜的说道,原本有气无力的绝望顿时两极倒转。   “是官爷来救我们了!”   汪晚意扶起朱昭延,随后摘下了戴在头上的面具。   那些官兵看见了汪晚意面具下的脸,以吴敏为领头,其余锦衣卫随后恭恭敬敬的半跪下身,整齐划一的齐声喊道。   “督公!属下西厂锦衣卫救督公来迟求督公恕罪!”   “督公!属下西厂锦衣卫救督公来迟求督公恕罪!”   实际上本应该最快是四天的路程,他们硬是快马加鞭的缩短成了三天的时间。   “陛下!臣派我西厂锦衣卫救驾来迟!”汪晚意见到朱昭延无大碍,同样也半跪下身高声说道。   随后,朱昭延也将自己的面具摘下,露出了那张清贵威仪的脸。   “陛下!陛下来救我们了!”   “陛下!居然是陛下!”有无名吃惊的大喊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锦衣卫见到是朱昭延再次叩首说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其余的无名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跪下身,此刻在他们眼中,陛下就是神,是救他们于水火脱离这地狱般的地方的神明,是他们大明至高无上的真龙。   人群中只有阿五和祝濡之没有跪下,阿五将视线看向摘下面具后的汪晚意又看向朱昭延,不知在想什么。   祝濡之震惊的看向朱昭延,瞬间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直觉,大脑轰隆一片,他颤抖着嘴唇又转变成几声诡异的轻笑。   “平身,尔等何罪之有,得臣如此是朕大明之幸。”朱昭延浅笑说道,这一次不同于以往殿上虚情假意而是发自肺腑。   “外面情形如何?”朱昭延说道,他周身自带威严贵气。   “回陛下,整个蔡府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一个苍蝇恐怕是都飞不出去!”西厂掌班吴敏回道。   “传朕旨意!蔡府上下!如有反抗,就地伏法!”朱昭延继续说道。   “如若诚信投降供出漏网之鱼,可暂且收押,听候发落!”   “是!陛下!”   ——蔡府北房——   密道连通北房,姜悦与蔡兴贤从密道里跑出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蔡兴贤脸上不见颓然与惧意,依旧是那癫狂的笑声,他浑身上下都流着别人身上的血,这副模样说是十恶不赦恶鬼都会让人信服。   此时,北房乱成一团,十几个侍妾男男女女皆是面色慌张你争我抢的搬运着价值连城的值钱之物,其中包括桃儿,彩黎和月生。   只是彩黎并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丧命于生死场,蔡兴贤之手。   “哈哈哈哈哈哈!去死!”蔡兴贤癫狂的提着长刀走上前去开始他最后的狂欢。   “主人!”听见蔡兴贤的声音,侍妾们惊恐的大叫。   一声声惨叫,一道道血光,一缕缕残魂,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倒下的尸体。   蔡兴贤残忍的狂笑着,他大口喘着粗气。   外面都是锦衣卫,他们走投无路哪里也逃不了。   “主人!姜悦愿与主人同生共死!”   “姜悦的命是主人的!如果没有主人,姜悦早已经冻死在永平城寒冷的雪夜里!从那时姜悦便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愿效忠主人!”姜悦认真的说道,他握住蔡兴贤拿刀的手,又郑重的重复说道。“姜悦愿与主人同生共死!”   蔡兴贤看向姜悦,那眸中的血光阴狠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姜悦……”他轻声说道。   长刀从蔡兴贤手里掉落,那双沾满血腥的手抚上姜悦的脸颊。   姜悦温柔的浅笑,他的眼里是他的主人,主人那双眼里也是他的倒影,他又想起了那年冬天,他被冻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蔡兴贤向他伸来的手,同是抚上他的脸颊,是何等温暖。   可是,下一秒。   那轻抚着他脸颊的手却紧紧的掐住了他的脖子,蔡兴贤比刚才更加恐怖,他扭曲的五官,像是碎裂的冰面,坍塌分裂。   “都给本公去死!去死!”蔡兴贤发狂似的大声叫道。   “去死!”   姜悦挣扎着身体,不可置信的看着蔡兴贤。   但最后,姜悦还是放弃了挣扎,瞳孔逐渐涣散失去了光泽。   蔡兴贤松开手,环顾四周,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又看向北房的每一寸角落,最后他的视线落到那副美人图上。   那幅原本纯白无瑕的美人图,不知何时溅了血,红了整副画。   蔡兴贤顿时失控的跪在地上,无助的用自己的衣袍疯狂的擦拭这副画,只是他的衣袍早已经浸透了鲜血,越擦越红,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他瘫倒在地,泪水满了脸。   “笑然!笑然!不要离开本公!”   他能见到属于她东西的只有这幅画,如今连这仅有的安慰也没有了。 第三十二章 蔡兴贤番外(一)   可惜,这幅画已经再无回天之力。   满目艳红一片,是死亡的红,北房杀戮的红是绝望坠入深渊的红。   蔡兴贤抱紧画轴,双目无神坐在地上。   门外面锦衣卫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蔡兴贤却不以为意。   他在地上坐了好一会,一动不动,眼神中没了神采,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死死的抱紧怀里的画轴不松手。   门外嘈杂声一片,他已不听不闻不看不恋。   “若我当初听了算命先生的话,我与笑然二人会不会如今也是儿女成群,相濡以沫共赴白头……”蔡兴贤突然喃喃自语道,他声音沙哑,仿若再次回到了过去那个名动永平意气风发的蔡家小公子,蔡明川。   “若我当初狠下心将朱元夕杀了,后来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我也就不会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怪物?笑然你也就不会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你就不会惧我?怕我?弃我?”他垂眸看向怀中的画卷问道。   “终是大梦一场!大梦一场!哈哈哈哈……”   蔡兴贤看向他如今的这副青白身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蔡兴贤放声嗤笑。   门外面的锦衣卫又开始大喊,他站起身朝殿内点着的香烛彩灯缓缓走去。   油蜡滴在纱幔,耀眼的火苗点在北房内所有虚如泡影的俗物上,一条条火蛇吐着信子点燃着北房内一切罪恶。   “既大势已去,本公已别无他求,只盼能与笑然一样,化作这世间尘埃,同追风而去……”   “笑然,只愿来世你会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他一直都在寻找着的身影。   那女子面庞依旧,一如往昔,是还没有进宫时梅笑然的模样,她对着他伸出手,娇笑着叫他明川。   “明川,我来接你了。”   “明川,我来带你走了。”   他看着那道几近虚无的身影,是他思了念了一百多年的人,他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年腊月的蔡明川,他向她伸出手,哽咽的柔声说道。   “怎么这么慢来,知不知道我等了笑然你很久……”   “明川,你怎么这么慢啊!真像个老头儿!快跟上来啊!”那身影笑着向后跑去,恍如昨世,一如往昔,是他们最初的模样。   “嗯,我来寻你。”他说道。   外面漆黑一片,而北房内火光冲天。   府院外原本开的正好的白梅树,不知何时凋零枯落,片片梅花腐烂在了落雪里,没了生机。   它们似乎也猜到了自己的命运,留下的只有被这浓烟熏黑的冰晶上,还映射着血红色的火光。   黑烟滚滚,如同黑龙盘旋天际,再化为虚无。   “这老妖怪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戴绍妗环着胳膊,对着这被大火吞噬的北房不甘心的说道。   “爱而不得,魂无归处,不人不鬼,一人之死确实不足以慰藉逝者在天之灵。”宋师选浅浅点头,又言道。   “逝去之人不复还,苦的是在世之人,还是派人安抚逝者家属吧。”   火光映射在汪晚意脸上,他耸了耸肩又打着趣说道。   “本官这严刑拷打的本事可是荒废了许久,可不能生疏了,应儿走了。”   他冲韦应摆了摆手,转身向后面整齐排成一列的锦衣卫走去。   .   .   元年大年初四,庙会,集市。   新年是永平城最热闹的时候,张灯结彩,花灯灯笼,这里充斥着烟火气,食物的香气和人潮涌动,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摊。   但今年不同往年,元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各处起义,仗打了三年伤亡惨重,朝廷从平民抓壮丁充军,硝烟四起。   一个身穿粉色纱裙,梳着垂鬓双平髻的少女在人群中左顾右看,她面如桃腮,眼睛灵动手里还拿着只风车,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神色一本正经的端正少年。   他们二人,一个是永平佐官之女梅笑然,一个是武将蔡硕之子蔡明川,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便一起长大。   蔡家满门忠烈,其父有六个儿子,蔡明川是最小的少爷,人称蔡六少爷,四个儿子和老将蔡硕皆是参军保家卫国,只不过都战死沙场。   蔡家只剩下了二少爷蔡明海和六少爷蔡明川,蔡明海已于前年从军,蔡明川从小习武,尚未成年便扬名大元。   “笑然,你慢点儿,你这副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蔡明川无奈的摇了摇头,丝毫拿少女没有办法。   “再说这儿人这么多,你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和梅大人交代!”   蔡明川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但看少女的眸中满目柔情,他们二人也早定下婚约。   梅笑然俏脸一板,她转过身来娇俏的说道。   “哎呀哎呀!明川你可真啰嗦!怎么和我一般大的年纪,你就像个小老头儿了!哈哈哈”   她取笑着蔡明川,又继续嫌弃着说道。   “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儿,你看看你总在府里练你那什么武功!脑子都快给练傻了!你要多笑笑!明川笑起来才潇洒才英俊!”   “略略略!”她冲着蔡明川吐了吐舌头,便又转身好奇的逛着集市。   “真拿你没办法!”蔡明川叹了口气,继续默默的跟在梅笑然的身后。   “看看看!那里有面具!”梅笑然在远处朝他伸手挥了挥,又指着那摊位兴奋的说道。   她鼓着脸从摊位上挑选了一个兔子面具,又拿了一个乌龟的戴在了蔡明川的脸上。   “哇!好可爱!这个小兔子的是我的!明川你就戴这个小乌龟的!哈哈哈,看看看!你脸上就像是趴了个小王八!”她笑的合不拢嘴,连连拍手。   “大家闺秀说什么小王八……”蔡明川想要拿下面具,却被梅笑然制止住。   “怕什么!我将来又不嫁给别人,只要明川你不嫌弃我就好了!”少女红着脸,理直气壮的说道。   “看看看!那里还有先生看相!我们去那边让先生给我们算算,要是坑蒙拐骗,就砸了他的招牌行侠仗义!”   梅笑然又看到了不远处算命先生的摊位,拉着蔡明川的手跑了过去。   “两位公子小姐,算卦看相,仕途通顺,红鸾姻缘,镇宅辟邪,观天看星。”那算命先生从手里拿出六枚铜钱看着两人高深的说道。   “这么厉害!”梅笑然惊奇的说道,拉着蔡明川一起坐下。“要是算的不准,本小姐可是不会付钱的!”   “算不准,分文不收!姑娘要算什么?”   “先生,求姻缘!快帮小女子瞧瞧我的姻缘!”梅笑然期待的说道。   “小姐有大富大贵之相,命中带凤就算不是王妃也是皇妃之命,但福浅缘薄,红颜薄命,不得善终。”那算命先生皱了皱眉,又说道。   “今夜二位会路遇贵人,但此贵人是凶也是吉,对小姐或许是凶,但对这位公子来说是大吉。”   “观贵人之相,实乃吉也,天庭圆润,仕途通顺有高官之相,唇薄人中平坦是子女缘薄,但耳大丰满长命百岁,但老夫提醒公子一句,命乃天注定,缘来缘去勿执着,该放手时要放手,否则害人终害己。”这算命先生观蔡明川又说道。   “妖言惑众,不信也罢!”蔡明川冷声道,便带着梅笑然离开了。   “哎哎哎,明川我还没问完!钱还没给呢!”被拉走的梅笑然边走边看向算命先生的摊位,但还是架不住蔡明川往前的脚步。   .   走在僻静处,人流渐行渐少,就在此时,奇怪的喘息声有一声没一声响起,蔡明川敏锐的察觉出血腥之气。   “明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梅笑然疑惑的说道,还没等蔡明川说话,她便朝着那声音的源头寻了过去。   “是人!他受伤了!”梅笑然大声叫着蔡明川。   走近过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倒在地上。   “笑然,你退后!”蔡明川将梅笑然拉到身后。   那男子微微动了动,他已奄奄一息,模糊间只看见蔡明川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后便昏死了过去。   蔡明川上前确认了男子已经失去意识,构不成威胁后,才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这男子还有气。   这男子伤的极重,口里胸口都在往外渗血,全身上下也都是被砍伤的伤口,他一身黑袍,狼狈下他紧闭双眼,但依旧能看出来是个年纪大约二十以上的面容俊美之人。   “我们救救他吧,看他好像伤的很严重,不救他会死的!”梅笑然担心的看着蔡明川说道,蔡明川本想拒绝,毕竟这人来路不明万一是穷凶极恶之徒,但看着她眼巴巴的表情时,他还是将这人救了,若是恶人他便除掉他。   毕竟一个大男人放在女子家中还是不合适,蔡明川便将男子留在府上悉心照料,梅笑然也会时不时的来探望。   好在他们蔡家是武将世家,跌打损伤的金疮药并不缺,在蔡明川的照顾下男人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   蔡明川在确认这男子没有危险后,开始对他进行了审问,他需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被追杀。 第三十三章 蔡兴贤番外(二)   朱元夕,是朱老太师的血脉。   朱太师德高望重,门下门生众多,两袖清风深受百姓爱戴,但遭奸人陷害朱家上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只因为执刑的官员是朱老的门生,便私自留下了朱家的最后一个香火。   复仇失败,奸臣派下杀手,重伤至此,得他二人相救。   家父在世时时常与蔡明川提起朱太师,说他为官清廉是大元的国柱,后来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令人痛心唏嘘,更多的是让朝内的很多官员们都寒了心。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救朱元夕一命,除此之外他帮不了他任何,蔡明川也深知最好不要与朱元夕扯上半点关系,这样会连累到蔡家。   .   蔡明川记得那是朱元夕养伤的一日,那天很冷雪也下的很大。   朱元夕半倚靠在床上,一件里衣外披着他那身黑袍,他没有关窗户,风雪伴着白梅花的花瓣吹进屋里,朱元夕看着窗外久久没有回神。   蔡明川刚进屋就皱着眉朝他走去,靠着床榻弯下身子把窗户关上了。   “你现在还受着伤,这么冷怎么还开着窗户?”蔡明川板着脸,话语中带着怒意,似乎每次见到朱元夕,蔡明川都是隐约带着对他的不满,偏偏照顾了这么久又不想让他再生病,白辜负了他对朱元夕的照顾。   “你喜欢白梅?看你住了个种很多白梅的院子。”朱元夕问他。   蔡明川原是不喜欢的白梅的,但是笑然喜欢,他便也跟着一起喜欢了。   “嗯。”蔡明川点了点头,从朱元夕盖着的被子上捻了片落花笑着说道。“喜欢。”   他总是对朱元夕冷着脸,朱元夕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上了他,朱元夕浅笑看他说道。   “那元夕从今日起便也喜欢了。”   后来,朱元夕见到蔡明川的笑容越来越多,但也只是对着梅笑然,蔡明川才会笑。   再后来,蔡明川又很少笑,梅笑然会经常来蔡府探望朱元夕,嘴上提的最多的从明川变成了朱元夕,小女子心慕所恋之人,蔡明川即便再榆木脑袋,他都是看在眼里,心如明镜。   他们之间插了一个人,也不复从前,他开始后悔救了朱元夕的命。   朱元夕伤大好后便离开了蔡府,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奸人一日不死他便不会放弃复仇,若是失败便欠了他一条命,来世再还。   若成功了,他便回来寻他。   笑然知道后大病一场,人也变了很多,变得不再小孩子气。   但蔡明川心里明白,他自己是心喜的。   .   元年七月,元军大败,大元最后一位帝王的统治落下帷幕,不仅仅是亡国的哀鸣,蔡明川等了一年多二兄回乡,等回来的却是一具棺椁里千疮百孔的尸体,蔡家军尽数战死,蔡家六个兄弟只剩下了蔡明川一人。   蔡明海就算拼到一兵一卒也誓不投降,战死是兵将的荣耀,是兵将最后的尊严。   战场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蔡明川深知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是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战。   可蔡明川长大后,看见自己千疮百孔的国家还有元帝的暴虐昏庸,他不止一次在心底问自己问长兄问父亲,守的这个王是否值得?   就连现在看着白布下二兄的尸体,他也不明白。   新旧更替日升月异,苦的是饱受战火煎熬的百姓,是殊死奋战的战士们的家人。   可是时间并没有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本以为会有新的帝王百姓或许会安稳一些,但随后而来的是多处联合起义军后的内斗。   那个位置,谁都想要坐上去,登上去,就必定会流血。   大军打入永平,士兵们高举朱姓大旗,百姓诚惶诚恐,本以为等来的会是屠杀,但却意外的是以礼相待。   他们的目的是蔡府,蔡明川一眼便认出来了为首的男人,他身穿战甲,面容冷峻俊美,比之半年前多了些风雪沧桑,脱胎换骨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王者之仪。   原来传闻这带领朱家军神勇无双杀元军无数的战神竟是朱元夕,而他口中的杀父之仇的奸人竟是那曾坐于龙椅上那高高在上的元帝。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他,朱元夕看了蔡明川许久,就连蔡明川自己也都觉得未免是太久了些。   蔡明川一身披麻戴孝,蔡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的白,亦如半年前的腊月大雪纷飞,哪怕现在已是盛夏炎炎。   朱元夕从马上下来,向他伸出了手。   “明川,元夕回来了,明川可有思元夕?念元夕?”他说道。   朱元夕见蔡明川没有伸手握他的打算,又继续说道。   “元夕说过,奸人一日不死我便不会停止复仇,我军逼入太和殿取了元帝这奸人首级,报我朱家上上下下三百条人命之仇,血洗太和殿是何等快意!”他缓缓走近蔡明川,眼中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若元夕做了这皇帝,元夕愿为蔡家众将追封,卿对元夕有救命之恩……”   “蔡将军原本已投降,但王顺的起义军对蔡家军赶尽杀绝,蔡将军临死前却还记挂着明川……”   “元夕也愿助卿报这血海深仇,明川的仇人便是元夕的仇人,元帝的下场就会是王顺的下场,元夕向你起誓,王顺只会比元帝的下场还要更惨……“   朱元夕话语未落,他缓缓的弯下腰,将蔡明川扶起来,认真的继续道。   ”元夕会给卿想要的一切,追随我,元夕会做明君,还百姓安稳,予天下一个盛世。”   “与吾同战!随吾打下这江山,吾愿与卿共享!”   他眼中似乎装了星辰,璀璨耀眼。   荣华富贵蔡明川不稀罕,这天下江山他也不想要,但朱元夕的话却对他有着绝对的吸引力,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复仇。   他不管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只明白杀了他血亲,他便要让王顺血债血偿。   .   同年十二月,这场仗又打了半年。   蔡明川随朱元夕经历战场,杀敌军无数,大胜。   兵临城下,殿门大开,数十万将士高声呐喊。   “杀!杀!杀!”   王顺五马分尸,死相凄惨至极,其尸体挂于城楼外曝尸三日,朱元夕兑现了当初的承诺,王顺只会比元帝更惨。   朱帝登基,加官进爵,论功行赏,蔡明川不愿封将,他过去不明白,现在依旧还是不明白。   朱帝为他令设锦衣,伴君侧。   再见到梅笑然,半年多未见,她整个人的气质已和半年前大不相同,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恬淡,已经没了当初那不似大家闺秀的模样。   但蔡明川对梅笑然的喜欢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年少相伴,一同长大,梅笑然是蔡明川的第一次心动,也是唯一一个心悦之人,不会改变。   她已过了及笄之年,他想问问她,笑然是否还愿意嫁给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朱元夕。   他如今功成名就,亦不会再战沙场留她一人孤苦无依在这世上。   一生只娶她一人,不会同朱元夕那样,帝王之身三宫六院身不由己。   “明川……”梅笑然欲言又止。   蔡明川知道了梅笑然的决定,他与她相知了十几年,她心中所想所慕他岂会不懂。   “陛下已下旨,五日后,笑然便入宫。”她浅笑说道,两边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笑然所向往的吗?你若不愿,我会……”蔡明川想为自己做着最后的争取,但没等他说完,梅笑然便将他最后的希望也掐灭。   “笑然心慕陛下,陛下也言心悦笑然,就算日后陛下厌烦笑然,这也是笑然选的,亦不会怪任何人。”   笑然的性子一旦认准了便不会轻易更改,不撞南墙不会回头。   蔡明川似乎懂了昨日朱元夕问自己的话,一时间如坠落冰窟。   .   “明川,你可有心悦的女子?”   御书房内朱元夕正批阅奏折,在蔡明川面前他从不避讳,让他寸步不离。   他手中沾着朱砂的笔在奏折上批阅着,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问他。   “有,有一个臣从小喜欢到大的女子,她若肯嫁,臣必定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蔡明川垂首道。   “可是笑然?”朱元夕又问道,他原在蔡府时便知道的事情哪里犯得着再问,只是朱元夕想要他亲口说。   “嗯,是。”蔡明川点了点头。   朱元夕手上不可察觉的一顿,他眼角余光向上朝着蔡明川看去,依旧是满目柔情,依旧是提起梅笑然便会露出来的笑意,令他厌烦至极。   “这几日,有不少大臣上奏折,请朕充盈后宫举办选秀,绵延子嗣。”   “陛下也确实该纳妃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母。”蔡明川认真回道。   “好,元夕听明川的。”他合上手中的奏折,将目光对上蔡明川的眼睛,别有深意的笑着说道。   他不明白,他明明对朱元夕尽职尽忠,也心甘情愿的辅佐于他,朱元夕还要这么对他,偏偏纳了他喜欢的女子,他不懂,他不明白。   但圣旨已下,已成定数,君无戏言,就算他去求他,也是不可能了。 第三十四章 蔡兴贤番外(三)   蔡明川还是没有去找朱元夕问个明白,笑然与朱元夕二人两情相悦,梅大人提升官位,光耀门楣,再不知分寸,自取其辱的那个也只会是自己。   那个以礼自持的蔡小公子,日夜笙歌,烂醉如泥,如同行尸走肉。   五日后,陛下大婚,一国之君迎娶国母,天下大喜,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   梅笑然坐于梳妆台子前,梅笑然被封梅妃,她娘家并不能带给陛下什么助力,她被封为妃位,已经是最大的荣耀,也是陛下给她的宠爱。   虽是入宫,但今日亦是她出嫁之时,她没等来接她的公公,却等来了来迎亲的队伍,她疑惑不解,后才得知这迎亲的队伍是陛下给她的恩赐。   婚礼大典上,她本没有资格穿大红,但陛下却为她破了例,凤冠霞帔叫她怎能不欢喜,她庆幸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新后怨毒的看向梅笑然,或许这对梅笑然是荣宠至极,但对她这个皇后来说却是奇耻大辱,日后也必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但这是陛下的恩赐,她怎可能去怪陛下?那就只能怪这个勾引陛下将陛下迷的神魂颠倒的梅妃,不急,日后她自会有办法对付她。   .   庆典之上,梅妃与新后一前一后走在朱元夕身后,而本该在朱元夕身边的那个属于新后的位置,站着的却是蔡明川。   新帝多疑恐人害他性命,命蔡明川着红衣陪君伴驾,只是令人想不到,这陪君伴驾竟然是陪到了新帝大婚之日,大婚典礼以及礼成。   “明川今日是朕大喜之日,你欢喜吗?”他轻声问身侧的蔡明川。   明川,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你欢喜吗?   “朕看在梅妃是明川青梅竹马的份上,赏赐她同礼之恩,是给梅妃她最大的体面,明川,你满意吗?”   朕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心爱的女子嫁给朕,只要是明川喜欢的东西朕都可以送到明川眼前,但,唯独心爱的女子,不行。   “明川,今日是朕这一生最欢喜的一日。”他那双如繁星点点的眸子装满了笑意,他转过头看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将梅笑然叫来,才有你同朕站在这庆典上的理由。   .   新房内,大红喜字高高挂起,婚床之上坐着一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她紧张的攥紧自己的衣裙,但等了一夜,红烛燃尽,陛下也没有来。   两行清泪落下,这是她作为国母也是作为陛下妻子的第一夜,她却独守空闺,自己的夫君去了那个梅妃的去处,叫她怎能不恨。   她又能去怪谁呢?母族送她选后当日,她本不愿入宫,但当她见到陛下之后,她一眼便对陛下一见倾心,不愿也变成了称心如意。   .   朱元夕走进自己的寝宫,红烛暖帐,花生桂圆铺满床铺,双喜交杯酒一应俱全。   照礼制,新房是在后妃寝宫之中,但朱元夕却下令将自己的寝宫也一并布置。   他行到床榻前,看着榻上那个已醉倒不醒的男子,眉目如画,两颊带着攀上来的酒气,是与大喜之日一般的红,他一身红服,不知晓的人怕是认为他们二人才是一对儿拜了堂的新人。   “今夜是明川与元夕新婚之夜,元夕欢喜。”他坐在床边,拿起沾湿的巾帕替他擦拭蔡明川脸上的不适与流下来的泪珠。   他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能让帝王伺候的怕是只有明川一个了。”   榻上之人呢喃着,朱元夕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了蔡明川的耳边,才听到了蔡明川说的话。   “笑然笑然。”   “你我二人的大喜之日,明川为何叫她人的名字?”他尾音上挑,似有怒意。   他颤抖的将解开遮盖住他想要一探究竟的迷雾。   只有朱元夕自己明白,他此刻是有多么紧张,婴儿降临人世不惹凡尘不着尘世寸丝,亦如他二人初涉荒唐此致。   “元夕要明川做朕的皇后,明川把自己交给元夕,元夕也会把自己交给明川。”   他是他的,他亦是他的,他与明川不分你我,交织融汇,失了分寸。   “叫我元夕,我喜欢听明川叫我元夕。”   他像是进了一扇门里,这扇门后的空间紧实狭窄,容不下他再多行一寸,他却想将这扇门后的每一个风景,每一分每一寸都光临个仔细,哪怕这间房在地动山摇,几近崩溃。   “嗯,叫我元夕”他一遍遍一字字的耳语种在他的心上。   “笑然,笑然。”   “明川,我心悦于你,从你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便喜欢了。”朱元夕手指绘着他的脸,初见他他便将自己的所有情所有意并数的都给了他。   “明川,你只能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是元夕的。   “叫我元夕,明川。”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直到那人可以讲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明川是他的了,明川的全部都是他的了,他要与明川共飞升与明川共地狱。   玄铁被细细打磨,磨的猩红烙热,磨得透亮锋利。   他又想起他在战场上讨伐敌人一步步瓦解敌人防线,只是他此时此刻讨伐瓦解征服的不是敌人,而是爱人。   “嗯,元夕。”   那人双眸紧闭又时不时张开丝丝缝隙,露出快利难自持的白。   “对,就是这样,明川你讲的很好。”   他的声音在他耳边寸寸厮磨,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说道。   被爬虫撕咬感席卷而来,无神后只留下波波不平的微息,似是快乐又是痛楚,一瞬间天昏地暗被褥被扯成了一团,化成了一片平静。   满地狼藉,红烛燃尽凝固,帐内亦是如此。   .   再次醒来,是坠落山崖的松散,蔡明川甚至觉得他每一个骨节都是断开是粉碎的。   而另一边的侧房内,梅笑然一夜未睡。   这间房冰冷寂寞,她在榻上坐了一夜,听了一夜。   她满心欢喜的被朱元夕召来,她以为她将获得陛下的宠幸怜爱,她雀跃欢喜的等了一夜。   等来的不是陛下的垂爱,等来的是隔壁房内的红绡帐暖,她震惊于那声音是她熟悉的,也震惊于那两人是如此大逆不道有悖常理。   她在他心中算是什么?工具吗?   她想了一夜,哭了一夜,明明说心悦她的人是朱元夕,明明在蔡府对她无微不至的好的人是朱元夕,为什么他要如此对自己,欺骗自己,毁了自己?   为什么与她一同长大将她视若珍宝的明川,也要同他一起折磨自己,为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   .   瞧着自己这身上的斑驳,蔡明川可感觉到恶心,无比的恶心。   他起的晚,朱元夕已经去上朝了。   又到了十月,蔡明川告病许久,不愿再见朱帝。   朝廷大办选秀,明宫内争奇斗艳百花齐放,一个个人比花娇的美人背后是官员的博弈,是帝王巩固地位的手段之一,宫内宫外宫后暗潮涌动。   后宫中最得宠的是梅妃,朱帝夜夜留宿,但也只有梅笑然知道,陛下从未碰过自己,但那又如何?她在这宫里人人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男人皆薄幸。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将至,再见梅笑然时她已然没了蔡明川记忆中那个不谙世事又纯真的女孩儿,而是变得雍容华贵恋慕地位,成熟疲惫,眼中再没有光。   她与后宫每个女人都一样,都一样。   时间像是鸿沟,浇不灭的是爱恨,蔡明川与旁的女子提了亲,只求时间再长一点,好让他彻底忘记所有,他想将爱恨深埋心底,得个重生。   但,他忘记了,朱元夕不会将他轻易放过,从一开始,他就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天下亦没有朱元夕想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   不知是第几个腊月,与他订了婚的女子娘家大权旁落,下大狱,流放宁古塔,蔡明川心里明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她与她的家人,但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紫禁城龙椅上的那位。   他再次入宫,为那女子求个活路。   好些时日不见,朱元夕瘦的多了,两边原本有些皮肉的脸颊也消了下去,整个人也变得阴鸷许多,他看到蔡明川,连鞋子都没有穿的便下了床朝他奔了过来。   “明川的身子养好了吗,明川就是如此心狠,要朕思你念你肝肠寸断才会来见元夕吗?”他紧紧抱住蔡明川,肩膀处传来的湿润令蔡明川有些许失神。   “臣是为了宣儿来见陛下的,请陛下放过她,”他推开他,冷冷说道。   ”那女子与你婚约之前是元夕的子民,元夕爱惜自己的子民,但与你婚约之后,便是元夕的仇人,元夕是如何出处置仇人,明川应该很清楚。”   他有些生气,不曾想明川好不容易肯见他,竟是为了别的别的女人,梅笑然,徐宣儿,他还要让他去记恨多少人?   “陛下!”蔡明川再次跪下,神情决绝。   “叫我元夕,我喜欢明川叫我元夕。”他逼近他,语气中带着乞求。   “陛下!臣不敢,陛下君臣有别!”   “你以为朕谁都会让他叫朕元夕吗?”朱元夕挑着眉毛,温怒的道。   “君臣有别?你与朕已经做了这世间最亲密之事,还来与朕说什么君臣有别?”   朕不想伤害你,朕怎么舍得伤害你,可你为什么偏偏逼朕去伤害你呢?   别怪朕,只要明川是属于朕的,就算心不是朕的,朕也要把你这躯壳永永远远的留在朕身边。 第三十五章 蔡兴贤番外(四)   蔡明川已半月滴水未进,就连吃食也只是用内侍拿来的蛋黄来续命。   朱元夕将他关在寝殿内,他的嘴唇已经掀起了皮,嘴里连口唾液都没有,嘴唇裂口处原本几天前还能有几滴血喝,但现在已是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他手脚皆被牢牢锁住,就连动一下都是割破伤口的痛,虽不知道这样折磨他,朱元夕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就这样死了或许也是种解脱。   门外传来声音,是外面看守的侍卫朝朱元夕叩拜的声音。   朱元夕从门外进来,他们又是有半月都不见。   朱元夕缓步走进殿内,到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看样子朱元夕亦是同样憔悴了不少,多可笑,把他害成这样的不正是朱元夕吗?何必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朱元夕有些虚弱的朝他俯下身子,蔡明川有几日没吃饭,他就有几日没用膳,能坚持到现在也只是靠着道长的灵药。   “别怪朕,朕是为明川好。”他怜惜的开口道,手指再次抚上蔡明川的脸,蔡明川愤恨的看向他,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   朱元夕不气不恼,他站起身,看向蔡明川的目光是无止无尽的执念。   “朕这样对明川是怕待会儿明川疼,朕会心疼。”他又说道。   “明川,若你与其他女子这样,朕会疯掉的,就算是男子也不行。”   “想到你用这去和旁人绵延后代,朕就恨不得杀了那人,将那人挫骨扬灰,别怪朕,要怪就怪你惹上了朕这样的人。”   蔡明川只觉得他好可怕,从他遇见朱元夕到救了他,再到朱元夕接近笑然,说帮他复仇,将他纳入麾下,朱元夕都是有意而为之,目的就是要折磨他吗?   朱元夕不再看他,他缓缓步到小桌前,坐在椅子上,看向门外继续道。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只见有几个年事已高的公公面无表情的拖着托盘走进了殿内,只见托盘内有白布,有一把极其小巧的匕首,还有一些药粉。   “不要怕,朕会陪着你。”   朱元夕的声音如同蔡明川的噩梦。   但蔡明川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他拼了命的挣扎,拼了命的喊叫,只是朱元夕是一国之君,是整个明宫里的权利巅峰,朱元夕决定的事,蔡明川怎么抵抗都没有用。   “你要做什么?!做什么?!”   他惊恐的想要挣脱,就算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一声声惨叫过后,剧痛使蔡明川昏死了过去。   “明川,就当是为了朕,不要让朕再记恨别人,也不要再让朕嫉妒别人,留在朕身边,就当是朕欠你的,日后,朕的子嗣就是你的子嗣,是你与我的延续,你与我的后代。”朱元夕一步一顿的行到榻前,将头靠在蔡明川的胸前,眸中深不见底幽黑一片。   “朕还有一事,不曾与你说。”   朱元夕凉凉的开口,抬头看他痛的惨白的面孔说道。   “明川应该报仇的人是我,而不是什么王顺,蔡家军果然是满门忠烈,从蔡将军再到你那一二三四五的长兄,皆是不愿归顺于朕,朕又怎会不去拔下这根心头大刺呢?”   恨我吧,明川。   帝王之道,最是无情,你助朕得了大业,朕也骗了你,恨我吧,永远也不要忘记朕,元夕把自己赔给你,不要弃我,来爱我吧。   他话音刚落,一滴泪从蔡明川眼角落下,手指微动。   .   新年已过,蔡明川修养了两个月,但他的尊严,他作为男人的权利却再也没有了。   从那日起,再没有蔡家小公子蔡明川,有的只是司礼监宦官,蔡兴贤。   他现在唯一的执念,支撑下去唯一的动力就是笑然,他欠蔡家,欠笑然,欠的人太多太多。   他恨朱元夕,恨不得杀了他,但他明白如果失败,他可以死,那笑然呢?就算成功了,这天下又该如何,朱元夕无子嗣,到时候定是朝局动荡,又会是血雨腥风。   他在外是权倾朝野的宦官,在内是朱元夕的奴隶,委于身下,生不如死。   蔡明川还记得一夜,朱元夕宠幸了个贵人,这是朱元夕第一次进内廷,蔡明川不知为何,曾经希望朱元夕不要夜夜再来折磨他,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今夜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些失落,心里莫名其妙的空了一块,变得冷。   他全无睡意,只侧卧在榻上发着呆,似乎到了后半夜,风大了,门都被刮的呼呼作响,殿门似乎也被刮开了,他刚想下床去关门,背后就贴上来了一个冰凉的身体。   是朱元夕的味道,触感也是属于他的,呼吸也是。   “明川,你知道的,朕只对你……你知道的,那贵人长得像你,朕必须要有个子嗣,必须。”朱元夕浅声说道。   蔡明川被他从身后抱紧,他没有转过身看他,他不能,但闻着朱元夕身上的味道,他却睡了个最安稳的一夜。   .   他建了个院子,在院子外种满了白梅树。   蔡明川来时,地上站满了内侍,他们担忧着急的看向上头,蔡明川也往上看,只看到朱元夕正站在梯子上往屋檐上盖瓦片。   他脸上身上手上都是土,这梅园里每一棵树都是朱元夕种的,每一块砖瓦也都是,院子与蔡明川蔡府的院子一模一样。   杀伐果决,战场上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冷面战神竟然做起了瓦匠。   瞬间的恍惚,他入宫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朱元夕一愣,也笑了起来。   蔡明川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他们二人在蔡府时,那时候朱元夕伤刚好,笑然亦没变,就算他嘴上厌烦朱元夕,但那时候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明川,你在宫里陪着朕,那朕还你一个家,这样你就会多笑笑了,元夕喜欢明川笑。”朱元夕笑着说道。   蔡明川的笑意凝固住,蔡府没有了,他也不是那个蔡家六公子蔡明川,就算这院子再怎么一样,终究也是回不去了。   覆水不能再收,人亦会改变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隔山海,隔爱恨,万事不能随所愿。   .   朱元夕宠幸了贵人,后宫各宫也不再平静。   他有多久没见到笑然了,他都忘了,他之前见她不合理礼数,后做了宦官笑然也不愿见他,这次见面,笑然要他帮她一个忙。   有了龙子她才能母凭子贵在后宫站稳脚跟,她想要让他帮她求个恩典。   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他是不愿的。   但,是因为梅笑然是他曾爱慕过的女子的不愿还是因为朱元夕的不愿,他不知道。   但他欠笑然的,要还。   他想要还个干净。   .   “朕可以碰你!碰别的女人!但唯独梅笑然不行!”   他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扔在地上,茶杯碎裂在蔡明川身旁的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溅在蔡明川的身上。   发怒中的朱元夕下意识的朝蔡明川看去,只溅到了茶水,并没有被碎片弄受伤。   他这才朝门外喊道。“来人!把这儿给朕收拾干净!”   “为何?明明是陛下从臣身边抢走了笑然,得到了臣最珍视最想要守护的人,就算那贵人……”茶杯碎裂的那一刻,蔡明川也不想再忍耐,他想和他盘算个清楚,盘算个明白,还有他蔡家上下所有的人。   “够了!下去!滚!”朱元夕打断他的话,怕是气得不轻,朱元夕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没有血色的嘴角留下了血样的颜色。   “就当是陛下你还了欠臣的……”蔡明川动了动唇,压制住他上前的冲动,说出了口。   .   三月后,贵人有了身孕,朱元夕大病。   明宫上下皆知梅妃失了盛宠,三月前陛下便对梅妃不闻不问,外邦进贡而来的珍宝唯独没赏给梅妃。   后宫就是如此,树倒猢狲散,各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失了势任何人都能将那人踩在脚底下。   梅笑然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柔恬淡的女子,权位在手上时,无论如何也要紧握在手上,当一切随风而去时,人又觉得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又无所求了。   蔡明川有时也会去探望她,聊聊过去,聊到一半,又相对无言。   朱元夕大病后,朝中之事也未曾耽搁,病没见好,反而是越来越严重。   就这么死了吧,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又不想要朱元夕就这么死了,他最恨的人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大仇又怎么算报了。   .   皇后命梅笑然常去探望贵人,梅笑然后来也是真心与那贵人交好。   她是个聪慧的,从新婚夜到明川被宫刑,她便明白,朱元夕是个何等恐怖的人。   那贵人生下皇子,是她的任务,是朱元夕钦定的工具,贵人没有母族,大几率便是去母留子,终是苦命的人,与她差不得哪里。   可她再次拿着安胎药入她殿探望她时,朱元夕身边的心腹大闯进殿,说她预谋谋害子嗣,毒妇之心当以诛之,那安胎药也被他们说成了红花,何等大罪。   是非黑白,追究也是无用,那安胎药是不是红花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皇后贵人说是,那便是。   知道此事时,蔡明川这才大悟,朱元夕怎么会放过笑然,他太天真了,朱元夕依旧是那个朱元夕,他以为狼受了伤便变得乖了,可他没想到,野兽终归是野兽,伤好了,也从没有放弃过把猎物吃入腹中的打算。   更何况是帝王,是权威不可动摇的王。 第三十六章 蔡兴贤番外(完)   朱元夕下了皇谕,梅妃谋害龙嗣,当场抓获,下令幽禁冷宫,已做惩戒。   但打入冷宫无非就是相当于给梅笑然判了死刑,朱元夕要将梅笑然一点一点的折磨,折磨至癫,折磨至死,每日清水一碗,有宫人每日的‘问候’,坚持不下去是迟早的事。   朱元夕病后,反倒是十分听信那妖道的妖言,沉迷于术士炼丹,妖道也常会炼出丹药给朱元夕服用。   朱元夕的病情也确实大有好转,他本就多疑善变,就更加的信不过宫内的御医。   蔡明川多有听闻,朱元夕某日又心血来潮的命那妖道寻个长生之法,那妖道也不知真有本事还是假有,吩咐的事倒是真做的有模有样。   但蔡明川不信这世间真会有长生之法,生死皆有命,有起便有终,逆天改命终遭天谴。   .   又到了六月,那妖道炼药果有所成,朱元夕大行封赏,妖道在宫中风头无二。   寝殿内,他们两人缠绵过后,蔡明川力竭的枕在朱元夕的双膝之上,今夜蔡明川将自己放肆了个痛快,或许只有在这种事上他才能够忘却所有的不快,完完全全的将压抑着的自己发泄个痛快。   “这是朕命人炼来可长生的药,与朕生生世世纠缠,彻底接受我吧,明川。”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接受朕吧,就只装下元夕一个,不要再念其他不要再想其他。   朱元夕喘气还未消,他伸臂拿过锦盒,打开盖子后,盒子内装有一枚丹药,他将这丹药取出,从榻上坐起身将丹药放在蔡明川嘴边。   “与元夕一起,生生世世。”朱元夕在他耳边说的话,如同一声声咒语,一道道枷锁,将他束缚住捆绑住,他想拼了命的逃脱,终究还是无用。   “明川先服,朕随后就服,可好?”他将头枕在蔡明川的肩侧,细细吻上,长发纠缠。   “服下去吧,明川。”他每每落下一个吻的声音都是含糊不清,但又轻柔落在他耳边时,每一个字他又听的猜的明白。   朱元夕这么个多疑自私的人,会轻易相信这药是真的吗?   他的目的是要自己为他试药,不说这药真假,就算是真的,他也不想要这个长生。   “陛下爱的只是你自己,陛下不觉得你这番话可笑至极吗?”蔡明川嘲笑着他也在嘲笑着自己。   “你一直都是自私的人,你只爱你自己,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蔡明川别开头不让自己再看朱元夕的眼睛说道。   “朕只知想不想愿不愿要不要,无暇他顾。”朱元夕收回手,下一秒强硬的捏住蔡明川的下巴,将吻霸道的印了上去。   唇齿相依共舞,两舌缠绕间那枚丹药顺着蔡明川的口中滑下,他瞪大了眼睛,反射性的推开他,用手指压着喉咙,想要将进了腹中的丹药呕出来。   “这药溶于腹,莫要抗拒朕。”朱元夕又抱住蔡明川缓缓的说道。   不一会,撕裂般的疼痛铺天盖地如暴雨般的从蔡明川体内爆发,这是抽骨剥皮从里到外都被刷洗的剧痛。   “好痛!好痛!”蔡明川痛苦的挣扎着,这是远远比他受宫刑时还要强烈的痛,痛的要死,痛到他失去理智。   他痛的大叫,朱元夕也用力抱紧他,想要让蔡明川好受上一些。   背上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朱元夕强忍住背后的刺痛,那双抱紧蔡明川的手从未松开过。   “元夕!元夕!我好痛!救救我!”他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一遍遍一遍遍。   痛从肩膀处传来,血腥味充斥了他整个口腔才阻止了蔡明川咬断舌头的念头,一层层冷汗从皮肤里渗了出来,蔡明川也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蔡明川没想到,在他快要濒临死亡时,他喊的是朱元夕的名字,心里想的也是朱元夕一个人,他恨自己的无用,恨朱元夕这么折磨他,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对他动了心。   .   那日后,这种痛他时常也会发作,发作时整个人会失去神智,就算不发作时人也变得暴躁喜怒,变得嗜血残忍,他甚至能察觉到,他的血似乎在一天天变冷,同时冷的还有他的心,直到浑身青白冰冷,以血肉为食。   他还是人吗?他还能算是人吗?   严重时,他清醒来,嘴里身上都是血腥的味道,身边亦是多了好多具血肉模糊,神情惊恐的尸体。   皇宫里的人怕他,惧他,他也试图远离,但始终无用,直到他慢慢的没了怜悯之心,没了那拖累人的感情,没有了所谓愧疚,就连对那个人的感情慢慢的也淡忘了许多。   曾经他想要忘却的东西终有一天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但他却开始害怕起来,害怕一切在这世间抹去,蔡家,笑然,朱元夕……   这是他想要的吗?是吗?   .   笑然没了,她死在了冷宫的井底,有内侍说是笑然夜里又失了神智,一脚踩空从井口跌了进去,她的尸体也是三天后才被宫人发现,发现时泡的发白发胀哪里看得出是当初艳压后宫的梅妃娘娘。   听了这个消息后,蔡明川心中并没有多少起伏,兴许是那药的原因,又或许是她终于得了解脱,也不用在这世上继续的苦下去。   大火在院子里燃了一夜,白梅花,笑然,还有朱元夕给他的家,皆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他不是蔡明川,也不是蔡兴贤,他是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   那妖道被赐死,被赐死前在太和殿上大呼,若没有他的丹药,朱元夕大病不得控制定会命不久矣,还没等他继续说完,便一刀没了气。   .   十月,朱元夕大病复发,一病便是病倒不起,那贵人果真是生了个龙子,就算是顺了帝后二人的计谋,也是留她不得。   似乎是应了句回光返照,朱元夕这两日倒也可以坐起来与他说说话。   “明川现在只有元夕了。”   朱元夕卧在龙榻上,肉眼可见的衰败,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一时间,蔡明川竟不知道他到底是悲还是喜。   “朕心喜。”朱元夕虚弱的开口,即便是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但那双眸子依旧是闪着光的。   “明川从今以后心里只装着朕吧,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只记得朕就好。”他紧握住蔡明川的手,已是残烛破碎的身体,蔡明川的手腕却被他抓的发痛。   长生药只有一颗,他不愿失去最爱的人在这世间苦苦煎熬,他要明川生生世世的活下去,恨也好怨也好,他只希望明川能够记得他,记得的长一些。   就算是将他变成嗜血的怪物,就算那药会让人慢慢的失了心智,他也要让那人一辈子也不要将他忘掉。   “朕下了旨,放你回乡。”   “多笑笑吧,元夕喜欢看明川笑。”他累的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强迫自己讲话说给蔡明川听。   “谢陛下。”蔡明川叩首谢恩。   蔡明川亦想放他们彼此一条生路,想要将他们画上一个句点。   “臣领旨谢恩。”   他没有再回头,他怕再看他一眼,他便迈不出脚,不愿走了。   坐在马车上,蔡明川打开车窗回看这座紫禁城,这里是金造的囚笼,是血骨堆砌的砖瓦,谁也不该属于这里。   这座高楼困住了朱元夕,困住了蔡明川,困住了梅笑然,困住了所有人。   他已经离开了这里,却又好像没有离开。   .   再进宫时,朱元夕已经面如枯槁,整个人较半个月前瘦的只剩下了副骨架,已经到了大限。   他不许任何人探望,谁也不愿见,似乎是不愿人见他此般模样,但还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见了蔡明川。   “祈明生的可爱,很像你。”蔡明川说道。   “像……明……川……吗……”他躺在榻上,声音气若游丝。   “像。”   “不要……忘……”朱元夕用尽最后的一口气依旧没有将他想对蔡明川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不会。”蔡明川说道,可惜朱元夕再也听不见了。   转过头去,有泪流了满面。   他看着在蔡府时朱元夕为笑然画的美人图,这幅画笑然视若珍宝,但朱元夕恐怕是早就忘了,他在画上提了字,可当写到朱元夕的名字时,又落下了笔。   他现在是真正的蔡兴贤,无牵无挂,无仇无怨。   .   他活了百余年,很多事很多人基本上已忘记了差不多,哪怕是笑然他也忘记了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个人,亦是越来越模糊。   大势已去,姜悦拉着他向密道逃去,他听见某个人再说陛下,两个字恍若昨日,曾几何时,他也是叫那个人陛下或是元夕。   他还是进了密道,不停回头向后望去,他依稀看见了那个侧脸和朱元夕很是相像的少年,是朱元夕的后代吗?是他与元夕的延续吗?   他很想看清楚,看的清清楚楚。   .   大火蔓延在整间北房,他感觉不到炎热感觉不到痛苦。   他见到了许多人,看见了父亲,长兄们,看到了笑然,看到了在紧闭的房门口处,那个他隐秘深藏了百年的人。   元夕,是你来接我了吗?   “明川,我来接你了。”他说道。   他是蔡明川也是蔡兴贤,若有来世,他不是蔡明川也不是蔡兴贤。 第三十七章 永平行终   “陛下,蔡兴贤残党已供认罪行,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   汪晚意将昨夜在狱房审讯后的消息整理后成册,呈到朱昭延手中说道。   “暂且收押,罪轻者流放宁古塔永不回京,罪重者菜市口问斩以儆效尤。”朱昭延观后合上手上的书册,眉目一凝说道。   经审问蔡兴贤残党过后,永平县衙内的确是死了两个衙役,与此同时,两名衙役失踪当天从城外押解而来的奴隶中也正巧失踪了两人。   失踪了两个奴隶并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会得到旁人感慨一句运气好,不用死的那么快而已。   同样,死了两个衙役更算不上是件大事,从蔡府里抬出去的尸体远远要多出去更多。   就算是查案也是查的点到即止,若是将此事查个清楚才是真的对蔡兴贤不利。   整件事情巧合的是,死去的两个衙役和那两个奴隶皆是在同一天死亡和失踪。   几天后,又有两个人拿着那两个被暗杀衙役的随身令牌隐藏身份混进了燕京城,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那两名衙役身上的物品被洗劫一空,最重要的就是随身令牌,明显这是一场有备而来且计划好的预谋刺杀。   根据汪晚意手下探子探来的情报,在城外树林中被自己解决掉的那具男尸,身上的刺青图腾与那串狼牙吊坠是女真人才有的信物。   女真边境有所动作已经不是短短几天,发动战争并不是小事,战争牵扯着国之命脉,动摇国本生灵涂炭,但动荡一日不平,危机便一直存在,国不能安。   既然是失踪了两个人,两人之中已经死了一个女真的杀手,那么还剩下另一个女真杀手,他又隐藏在哪里?除了那两人之外还会不会有幕后黑手派来的其他杀手潜伏其中?   这一切不得而知,但朱昭延明白,这场战争或许不用等上多久便会开战,未雨绸缪才是当下首选之事。   那个杀手所言是汪晚意派他而来,那么结果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女真要引导自己去怀疑汪晚意,以汪晚意在他朝中的权势,自己与他对立必定会是两败俱伤,内外廷大乱。   女真是要让他们君臣二人相互猜忌,瓦解损耗,好坐收最后的渔翁之利。   二是,汪晚意已经和女真达成了协议做了这隐藏的中间之人,当然这也是可能性极低的猜测,汪晚意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与自己对立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好处。   但,当初自己是要铲除汪晚意,汪晚意亦有可能要想保全自己,去和女真合作也不是不无可能。   无论如何,汪晚意的存在都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助力,对自己在朝中固权大有作用,他们皆是各取所需,是利益的共同体。   这人是或不是汪晚意,在自己与女真之间,汪晚意是个聪明人,他懂得如何抉择,更何况他们经历了种种,他是相信汪晚意的。   .   余下的无名们重获自由,也终于可以脱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他们在狱房里过着弱肉强食不配为人的日子,直到脱下面具的这一刻,他们也才真正的找回了作为人的尊严和身份。   这一切,都是在西厂锦衣卫处理下完成,宫里宫外只作是陛下与提督大人在外游玩时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所做的造福百姓之事。   奸臣蔡兴贤被除,永平百姓也彻底对这传说中的西厂提督和这宠信奸宦的陛下改观,口碑大转,陛下与提督大人天作之合,君臣不相负,真是他们永平之福是天下之福。   .   简单的准备后,朱昭延才将几名无名召见了过来。   他们在互相看不到对方面容的情况下共同生存了许久,这回以真实容貌示人,几人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这几人站在了汪晚意等人面前,汪晚意一眼便认出来了这里人里面其中一个,就是牛家村大叔在寻人告示里找的独子复生。   一张清秀面孔下,是一双冰冷决然的眸子,短短变故,眼前的复生便和那寻人启事中的气质相距甚远,已然判若两人。   那几人被宋师选简单的医治后,这才吃上了自从被关在狱房里就没吃饱过的饭菜,见了许久都不见的天日。   “草民谢过陛下救命之恩,草民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愿为陛下与提督大人马首是瞻,请陛下成全!”阿五跪在地上叩首,对着朱昭延目光坚定的说道。   阿五摘下面具后,瞧起来是不大的年纪,他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婴儿肥还未退下,一张脸看着稚嫩,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两颊有些红晕,但五官立体深邃。   但就这么一个不大的少年,汪晚意却见识过了相比于他本身不凡的身手,这少年发起狠来就像是一只还没有成年但野性十足的豹子。   那其余的几人见阿五如此,几人也都跟着一起跪下,原本他们麻木的脸上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似是找到了他们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义。   “草民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请陛下成全!”那几人一同喊道。   他们其中不是在外乞讨的乞人就是被自己家中放弃卖掉的弃子,早就没有了根,亦算是没有了家人,他们皆是受尽了人世间冷眼看尽人生百态,深知只有出人头地,不愿为鱼肉宁愿为刀俎的道理。   在蔡府狱房生死场,他们已经习惯了打杀,熟悉了这在野兽厮杀下才能活下去的生活,甚至为了活下去可以拿起刀对着身边的人毫不留情的下手。   眼下,这天下手握至高无上权利的两个人就在他们面前,何不为自己寻个出路,更何况,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这个恩,他们要报。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们的君主是明君,总比回乡后碌碌无为,难谋个出路强得多,一展抱负保家卫国,如若不是命运玩弄,阶级固化,谁愿餐餐不饱腹过着被世人厌弃的生活。   这几人中,仅有一人与他们不同,只有他从头至尾没有摘下面具,那便是祝濡之。   脸上依旧戴着那张鹿纹的面具,汪晚意目不转睛向祝濡之看去,那令汪晚意倍感熟悉的感觉还有那个巧合的名字再次涌了上来。   或许是巧合,两个人的名字相似罢了,朱昭延此时就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吗。   但此刻,汪晚意却很想知道祝濡之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模样。   “你已经自由了,不必再以面具示人,何不摘下来?”汪晚意绕有深意的看着祝濡之说道。   祝濡之迟迟没有动作,一旁的阿五替他解围道。   “回陛下回提督大人,濡之他并不会说话,濡之他性子与常人不同,请陛下提督大人见谅。”   祝濡之也何尝不想将这张面具摘下来,只是他不能,他无法以这张死而复生的属于商陆的脸去面对汪晚意。   祝濡之将一直放在汪晚意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朱昭延,看向那张与他曾经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上。   初次见到他自己现在的模样时,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是谁,这具身体明明是老师商陆的脸,可老师已经死了不是吗?那他的身体呢?   他从乱葬岗爬到宫门口时,没人相信他才是大明的帝王,就连这副身体都不是他的,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只会让人认为他是疯子罢了。   曾经他无数次的求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离开那座牢笼,他不愿做这个皇帝,不愿面对皇宫明争暗斗的一切,他想逃跑。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个本该是他自己的人,他陷入了迷茫,他到底是朱昭延?还是……商陆。   如果他是朱昭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又是谁?   那些日子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或许这是他的一次重生,他不在乎那个位子,那个位子令他恐惧,令他厌烦,令他感到害怕。   这个位子的负担太过沉重,顾及与承担的东西太多太多,或许现在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才是解脱,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   他在乎的只有汪晚意一个人,他现在要以新的身份去站在汪晚意的身边保护他,过去的他一直都在汪晚意的依赖下才能在那座牢笼里活下去,他想要变得强大,想去保护他。   可是,在狱房里他能察觉到汪晚意和朱昭延的不同,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他们彼此之间的互动,令他嫉妒令他发疯令他不甘心。   这个皇位他可以送给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汪晚意一个人,也只有汪晚意不行,汪晚意只能属于他!   祝濡之向前走去的每一步都是无比的沉重,他可以利用阿五活下去,他也可以为了汪晚意不惜一切。   祝濡之拿过桌上的纸笔,他从未给过这世间任何一个人跪下,不一会在纸上写好了字,半跪着将纸张给朱昭延呈了上去。   字条上面写到:“草民祝濡之,谢陛下与提督大人救命之恩,今后愿为陛下效力尽忠,请陛下成全。”   祝濡之向朱昭延叩首。 第三卷 永昌府篇 第三十八章 初入永昌好开心呀!   他们五人在永平府耽搁了数日后,汪晚意朱昭延几人继续朝永昌行去,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寻到宋师选的太师傅谭老,为朱昭延解毒。   路上多人会不便,汪晚意便先让阿五与祝濡之等几个无名先随吴敏先行回京都,入编留西厂锦衣卫试炼,今后如何,且看各人造化。   但能从西厂试炼出来的西厂锦衣卫,无一例外不是大明特务机构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剑。   .   乘过了永平的水路,再陆行半月便可到达永昌府境。   买了马车后,韦应骑着九百岁护在侧,他是义父的暗卫,护义父就是韦应的使命。   马车内,戴绍妗目不转睛的盯着汪晚意看了半天,他那视线直勾勾的朝着汪晚意腰腹处看了去,仿佛能瞧出什么花儿来似的。   戴绍妗两手托着腮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默默的将汪晚意那腰腹与自己的对比了个遍。   “邵妗这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是想什么呢?”汪晚意瞧着这平日里话最多的戴绍妗突然间像是变成了个哑巴,实在是忍不住了好奇问道。   戴绍妗似乎是没听进去汪晚意问他的话,反而又将眉头紧皱着将他那明晃晃的目光看向了朱昭延身下的腰腹处。   最终连连摇头悲天悯人的叹起气来,一声接着一声后,又恨铁不成钢的恍然大悟后摇了摇头。   这呆子一连套的操作都令人摸不到头脑,谁知道又在搞什么。   “不应该啊……”戴绍妗边摇着头边感叹的说道。“不应该!甚是不应该!”   本来在竹轩院与宋师选那不应该发生的一夜过后,自己就已经决定与宋乌龟那就是露水情缘定要划清界限!   一夜荒唐做不得真,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必像女儿家那般吵着付责任,君子坦荡荡应当行事潇洒才对!   但前几日解决了蔡兴贤这么大的事,自己一时兴起又多喝了几杯,酒醉迷糊下又是拽着宋乌龟到厢房里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又丢了个透。   见鬼的是,偏偏这次他倒觉得舒爽至极,那龟儿子偏偏在他不知今夕是何夕之际又来了不那么正经的兴致,一边行那事之时,一边又将自己那各种难以启齿的模样画成了丹青墨宝。   真真是让人……让人……让人羞愧至极!   活生生的折腾到了后半夜,宋爷爷三字又是叫了不知道多少回,原本是生I理I性才会流出来的泪水又变成了连连求饶的梨花带雨。   那朵小花儿变成了娇艳欲滴的颜色不说,就连坐卧行走都是个受罪。   他这每走一步就是火烧的疼,这陛下与提督大人夜夜同榻哪里像他这般哭爷爷喊娘过?   他这英武雄霸的小身板几乎都要碎成了几段。   但方才他研究了陛下半天,肉眼看过去,陛下这形也不算……微小啊……难不成,真的是陛下不行?   看来,他大明的传承岌岌可危啊……   “看朕作甚?”朱昭延被戴绍妗这奇奇怪怪的眼神瞧的是百般觉得不对劲,朱昭延挑了挑眉冷冷的冲着他说道。   “陛下,咱们都是男人,邵妗还是懂您的,提督大人的宝贝没了,这床第之间的事儿还不是得指望着您来彰显龙威,回头叫宋师选那龟儿子给您补补,他医术不错不会让旁人知晓的,邵妗这张嘴巴最严了!”   他也是为了他家提督大人的未来幸福着想,但他似乎忘记了作为男人的大忌,绝不能说不行。   汪晚意听着戴绍妗的话只觉得这呆子真是不会审时度势,别的不说,戴邵妗这张嘴……严不严他是不敢恭维,八卦宫廷秘闻可都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但,真到了重要的事上,戴绍妗又像是开了窍,不然,自己也不会让这货跟着他   “戴绍妗!”朱昭延听了戴绍妗的话,那张原本艳绝的脸顿时黑成了碳灰,飞扬入鬓的眉似乎都要被挑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朱昭延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马车内的小桌上。   “嘶啊!”朱昭延痛的哼了一声,他捂着手心转过身在汪晚意看不见的地方将手心缩回袖子里握住,又疼的咬着牙企图强忍住的模样让人直觉得口不对心身正直。   “噗嗤!”汪晚意被朱昭延那傲娇的表情逗的合不拢嘴,他这一笑,朱昭延又飞给了汪晚意一个眼刀子。   “汪晚意!朕命你不许笑!”他气急败坏的伸手掐着汪晚意的脸,看着汪晚意被他捏着脸的可爱模样,他又觉得什么气都消了。   “陛下,臣这脸皮在您手上,臣是想笑都笑不出来啊。”汪晚意被他扯着脸皮只能含含糊糊的说着话。   “过来。”朱昭延松开了捏他脸的手,拍了拍他身边的座儿对汪晚意道。“来朕这儿来。”   “您这不会是要在这马车上,向晚意证明您……”汪晚意坏笑着向他腰腹看去。   “陛下,您真坏。”汪晚意抬起头对着朱昭延眨了眨眼睛,嘴角两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你这整日与戴绍妗还有那宋师选两人厮混,就混出来了这么个不成体统的脑子?”他身手拍了下汪晚意的脑瓜,神色不悦的说道。   从蔡府出来,汪晚意是寸步不离的给他养身子,结果这伤好了,汪晚意转头便整日跟着那两货厮混一起研究这不雅之事,连他这个主子都不爱搭理,偏偏自己身份又不能也跟着他们一起胡来,让朱昭延心烦的很。   “上梁不正下梁歪。”朱昭延哼了一声说道。   “那画着春艳之图的宋师选可是您的人,晚意昨日欣赏了宋师选的新作,看了一眼便感叹,当真是精彩绝伦也。”   汪晚意坐在他身侧,想起来昨夜宋师选画的春艳图,他可是费劲口舌,秉着官威才将那副画给私收了也开给陛下欣赏欣赏。   “晚意甚是喜欢,便想着也拿来给陛下也看看。”   说完,汪晚意便从自己衣袍怀中拿出了一张叠起来的画纸,献宝似的摊开拿到了朱昭延眼前。   “本想着珍藏起来,这等旷世之作,晚意应当呈上来与陛下共赏。”   朱昭延半信半疑的将这画拿过来,这不看还好,这一看仿佛他整个人就变作了热锅里煮熟的螃蟹,红了整个耳朵。   这画上画的是两个男子在一辆马车内,画上两人上身皆着半身黑袍。   世间虽讲阴阳调和,但这阳阳相搏倒是别有一番美感意境,一黑一白搭配的相得益彰。   画上图似在相互融合又似在斗个你死我活,生动的仿佛真的活了起来。   “你就把这污秽之物随身带在身上?成何体统!”朱昭延不再看这图,他嫌弃至极的对着汪晚意温怒说道。   “陛下,您真是不懂得欣赏,晚意要收回说您懂情趣的话。”汪晚意撇了撇嘴从朱昭延手里将画抢了过来,宝贝的叠起来又装进了怀中。   “陛下,您不行。”他一字一句的对着朱昭延说道,那双狐狸眼里装着满满的挑衅意味。   “不行?”   朱昭延眯起那双眼尾带红的眸子看向汪晚意。   “看不得,看不得。”戴绍妗被这两人这一番光天化日下的虐狗行为弄得连忙捂上眼睛。   “戴绍妗!”朱昭延侧目看向戴绍妗,那可怕的眼神当场让戴绍妗的心肝都要给吓了出来。   “给朕滚出去!”他又道。   “是!陛下!”戴绍妗眼前一亮应声便脚底下似乎是装了轮子般的打开马车门退了出去。   惹得提督大人,眼睛会被剜,惹的陛下,这脑袋还会掉,这两边他是谁都惹不起,相比之下,还是宋乌龟看着更顺眼更安全一些。   戴绍妗顿时起身推开了马车的门企图离开眼下这个是非之地。   朱昭延见这碍眼的人终于走了,他便一把将汪晚意拽在了他自己腿上。   “晚意不是说朕怀里暖。”他又继续道。“朕赏你暖个够。”   “既然你与朕有疑,那朕不如向晚意证明下,朕行或是不行。”   汪晚意一个不稳,朱昭延也跟着一起闷哼出了声,汪晚意倒是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住。   汪晚意稳住了身子,两臂环住了朱昭延的肩颈。   不用等他继续,那个令他喜欢的吻便霸道的吻了上来。   外头的马蹄声踢踢踏踏,马车里头也从内传来了细碎的唔咽声。   马儿随着奔走的越来越快,甚至是路上凹凸不平的管道上的一个小石子,那马车的车房都会随着行进上下颠簸。   宋师选在前头驾行着马车,他将目光同样看向从车里出来的戴绍妗。   戴绍妗脸颊耳朵处几乎快要滴出了血,就像是他还住在老屋时,为了饱腹在山上打的兔子一般无二。   他最喜欢的便是剥了兔子的皮放到火上烤制,同样,对待他眼前的这只有姓氏的小兔子同样也是,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将这马车驾的快一些还是驾的慢一些了。   而不远处永昌府的城门渐渐进入了视野,宋师选侧过头对着马车里的两人不合时宜的说道。   “陛下,提督大人,我们到了永昌府了!” 第三十九章 作者想不出来这集名字   城门口,只见城墙上篆刻着永昌两个大字,城墙的墙石上布满细细的裂纹,似乎是许久都没有修砌过,已然变得危而不固。   永昌城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士兵,那两个士兵站姿歪歪扭扭,头上戴着的头盔戴反了不说,还在哪儿一脸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   马车赶在前头,那两名士兵不耐烦的才动了动身子,懒散的走上前来检查。   那两名士兵打量着马车外驾马的宋师选与戴绍妗两人,一看两人穿着也看出来了这两位必定不是小商小户普通人家,语气也稍作缓和。   “这马车里面是何人?”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马车里的两位主子岂能是你俩守城的士兵看的?!”戴绍妗瞪了那士兵一眼,没好气的怒道。   说罢,戴绍妗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来了一块牌子故意在那侍卫的眼前来回比划了几下,那侍卫一看这牌子上的刻字,立马就认出来了这牌子乃是礼部侍郎戴大人府上的牌子,立马就来了精神。   “原来是戴大人的公子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外面怎地这吵,可莫要扰了公子与本官的兴致。”   一声阴柔中带着少年音的声音从马车内软哒哒的响了起来,纵是那人软着声音但那话语中还是能听的出几丝官威来。   马车的窗子被推开,就在这窗子里伸出来了一只五指修长又白皙的手,朱红色的袖子露出了金线缝的袖口,大拇指上一个成色极好的白玉扳指比那地上厚厚的一层白雪都要更净润些。   那两个士兵虽未见马车上其人,但一见这红袍心下立即咯噔一声,这能穿的了红袍子的不是皇亲国戚那就是身份尊贵之人,任何一种可能那都不是他们二人能够惹得起的。   “是小人瞎了眼睛误了贵人!请贵人进城!”   守城士兵态度与方才那不耐烦的表情判若两张面孔,立马一脸献媚赔罪着让开了路。   .   马车进了城之后,戴绍妗便看清了这永昌城中之貌,只见这本应该是一府之城的地方竟然变成了如此萧条之貌。   远远放眼放去,这城中在街上行走的百姓不但没有几个,就连这商户也是家家紧闭着大门,大街上仅有的几家小商贩还在为了生计苦苦支撑,其中几家商铺的门上甚至还贴着官府的封条。   城内冷冷清清,永昌之景和永平之貌在此形成了两个极端,全然是两幅光景。   “瞧着这永昌城中此般萧条,本少爷还以为能在这儿寻个地方与提督大人好好的放松放松呢!”戴绍妗嫌弃的啧啧嘴,一脸的失望。   “放松放松?”宋师选眯着眼睛,手上在戴绍妗腰侧的软肉轻轻上捏了一把说道。“戴大人,是想如何放松放松?何不带上师选一起?”   “不不不,本少爷不喜欢放松,要放松也是与宋乌龟一起放松!”戴绍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马双手捂着嘴眨巴了两下又圆又大的眼珠子。“哎哎哎,松手松手!”   “话说回来,这永昌不是也算个富足之地吗,怎会变得如此这般景象?”戴绍妗立马转移话题,挠了挠头疑惑的问道。   “你不知道?”宋师选一副孤陋寡闻的表情又说道。“算了算了,真是怕了你了!”   但看了戴绍妗这云里雾里的表情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道。   “好几月前,永昌府发了大水闹了大水灾,大水冲毁了庄稼令百姓没了今年的收成,大水冲垮房屋也淹死了不少人,百姓们流离失所,临冬下了大雪又冻死了不少,朝廷便拨了亿两前去赈灾。”宋师选叹了口气,他握紧了牵着缰绳的手,眼里有似乎不易察觉的恨意,但下一秒却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既然朝廷这都已经拨了银子了,永昌府为何还会落至如此?”戴绍妗越想越不对劲,他想不通的又问道。   这件事,他在京中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入朝为官仅仅三月,在家时他就喜好流连风月,与狐朋狗友吃酒作乐,哪里去知道这些事。   而这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汪晚意在马车内低头拍了拍新换上的衣袍。   在汪晚意身旁的朱昭延难耐动了动圆领上的盘扣,别有用心的瞧着汪晚意说道。   “从户部以下为谋私利,层层克扣,就如那握了一掌的沙,一点一点的从指缝中散尽,这到百姓手中的就不剩下什么了,朕所言可对?”   呦,他就猜到了这雪球能滚在自己身上,这不,小皇帝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汪晚意垂眸笑着帮朱昭延系好盘扣,抬眸说道。   “这为官之道与治国之道,自是要相互平衡才能制衡两边,捞点儿油水无可厚非,以民为本,民泰则国安,这胆子竟敢大到私吞赈灾银两克扣百姓,使百姓深处水深火热,自是不可饶恕之罪。”   他人不知道的是,这西厂巨魔汪正虽爱财贪财,但在关乎于百姓的事上,他却是个极其有原则之人。   为官多年,谁没有个贪污受贿?但涉及到汪正的底线,那人可就相当于买了一张西厂的门票,惨了。   曾有官员联合弹劾上疏汪正收受,朱昭延撤西厂后,汪正又查出了那几个官员的背后不光彩之事,恢复了汪正官职不说,他们还个个都被贬黜,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中,就有他那个死对头商陆,要怪就怪他死咬着自己不放,汪晚意虽敬重清官,但谁叫商陆站错了队联合衡王,立场不同行这大逆不道之事,纵是清官他也照除不误。   不过,这小皇帝从那日性情大变,反倒是突然之间的立了起来,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哦?提督大人倒是对此有着颇深的见解。”宋师选说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我汪正可不算是君子,但也断不会去取这赈灾救济百姓的财也不会去取那颠倒黑白的不光彩之财!这件事牵连在内众多,必须严惩不待铲去毒瘤才可正我大明社稷!”   曾有那建宁指挥使杨硌残害人命,入燕京寻他行贿,他前脚收了银两,后脚就将那杨硌请进了西缉事厂厂狱,钱命两收,偿了被杨硌残害的受害人家,又请命抄了杨硌那老巢,为民除害不说还捞了把油水,妙哉。   “陛下看,您穿晚意这黑色的衣袍也是看着俊俏着紧。”汪晚意笑笑继续说道。   “提督大人!您……您怎地穿着陛下的龙袍!”戴绍妗刚还被汪晚意说的引起了斗志,才发现这打开了的马车门内,提督大人与陛下交换穿了衣袍的模样。   陛下的衣服穿在了提督大人身上,衣袍宽大就像是顽皮的少年偷拿了自己老爹的衣服,而陛下可算是束手束脚,提督大人身形瘦弱,这穿在陛下身上硬生生的套成了紧身,看起来滑稽至极同蠕动的黑色毛虫。   “陛下!……噗嗤!哈哈哈哈哈!”戴绍妗直接捂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朱昭延脸由红变黑,他会说这是方才进城时太过慌乱,这阉狗偏偏抢了他的衣袍不说,还让他穿了他这件狗皮吗?   .   进了永昌城深处,内里就更是不堪,只见房楼这两侧的地上趴满了乞丐,寒冬里他们也穿着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烂衣服,他们蓬头垢面骨瘦如柴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们被冻得瑟瑟发抖,更有几个被雪埋住的已经是被冻僵了。   那些乞丐一看这马车立马如饿鬼一般的围了过来,戴绍妗哪里看过这种场面,一看顿时吓得立马弹跳起来躲在了宋师选的身后。   为了不让马受惊伤到汪晚意,韦应从腰侧拔出刀挡在了前面。   那些乞丐见着这浑身散发着阴冷杀气的男人害怕的放慢了脚步,但下一刻他们又是围了过来,韦应又不能真的动手,那些乞丐人数众多,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拍打着马车。   “几位爷行行好吧!我快饿死了!”   “赏一口吃的吧爷!”   乞丐们拍打着马车,宋师选从怀中拿出钱袋子开始给乞丐们发着钱。   马车车窗再次被推开,只见一个闪着金光的大元宝被远远的扔了出去,一个扔出去了还不够第二个又扔了出来,金元宝在地面上滚了老远。   那些乞丐一看是大元宝立马连宋师选的钱也不要了,一呼而上的争抢起来。   “还不快走!”汪晚意探出来个脑袋皱眉说道。   “是!提督大人!”戴绍妗从惊吓之中回神应道,立马扯着马绳一溜烟的驾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引起了韦应的注意,那身影消失的极快,那人应该是轻功了得,连他都没有看的清楚。   韦应将刀收回了腰侧,勒紧了缰绳朝前方马车跟了上去。   几人到一处客栈处停下,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先暂时寻个落脚之地,才是重中之重。   “将马车停在这儿,我们换一家留宿。”朱昭延下车后凝重说道。   他们在外露了财,未免有贼人盯上,还是谨慎些为好,就算是真有贼人,那贼人也是会寻到有马车的这一家客栈。   . 第四十章 意会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客栈内很是冷清,本该是生意最好的时段,店里面却除了他们五人之外一个客人都没有。   他们五人一进店,店里的小二便甩了甩肩膀上搭的布巾,迎上前来热情的说道。   自从那水灾后,他们这永昌最大的客栈都要关门了,就连从外地来的客人都没有,实在是支撑不下去。   “今夜先在这儿留宿一晚,简单给我们上几道你们店里拿手的小菜。”宋师选说道。   “哎哎哎,本少爷可是要吃点好的!这一路上都是走的山路,吃的也都是馒头饼子,本少爷这腰身都瘦了一圈了,须得给吃点好的养回来才行!”戴绍妗一听连忙急着开口道。   戴绍妗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他娘常说男子汉肚子上得有点儿膘膘,才能体现出有多富贵。   他可不愿意吃那硬巴巴的干粮嘴巴挑的很,路上都是宋乌龟给他烤鱼开小灶,从早到现在,他那肚皮还是空落落的。   “就算本少爷不吃,我们家两位主子也得润润金口啊!“   末了,他又指了指朱昭延与汪晚意两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小二,来来来!给本少爷来烧芦花猪、烩通印子鱼肉、鲊炖雏鸡、腌螃蟹、榛松糖粥、葱爆羊肉。”   戴绍妗坐在椅子上,从钱袋子里拿出来了一个金元宝大咧咧的放在了桌子上。   “好嘞!”那小二见到这么大一个元宝眼睛直放光,他宝贝的拿起元宝在衣服上蹭了蹭有咬了咬,分量十足。   “点这么多,你能吃完吗?”一旁的宋师选皱了皱眉说道。   “宋乌龟,那你自己吃馒头吧!”戴绍妗撇了撇嘴,从包袱里掏出来剩下的馒头闹起脾气扔给了他。   “小二,有酒吗?要女儿红!”戴绍妗又想了想觉得只有菜还不够,又继续说道。“再给爷打些洗澡水,舟车劳顿不说又被那群乞丐惹了一身污秽!”   不一会,一桌子菜满满登登的上齐了,果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戴绍妗首当其冲,他可快饿死了,这吃相优雅但吸入食物的速度却神乎其神的本事也是世间少有。   戴绍妗将目光看向宋师选,那宋乌龟果然是啃着白馒头吃那着最没食欲的炒青菜,他啧啧两声。   宋乌龟果真是穷酸至极,抠门抠出极限。   “陛下,吃羊肉。”汪晚意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羊肉夹给了朱昭延。“晚意记着在宫中时陛下喜欢。”   朱昭延看着碗中的羊肉想起来了在宫中时,他是故意为难汪晚意的,他其实是不喜欢吃羊肉的。   但是媳妇给夹的,不爱吃也得吃。   “客官,您的酒。”小二拿过来酒,放到了酒桌上面。   “小二,这官府的银子不是拨下来许久了吗?为何这永昌城还是如灾后所见?”朱昭延突然问道。   “客官您是不晓得,永昌知府黄大人外号黄扒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们这些小商户被他吸血不说,就连街上的百姓甚至连那要饭的乞丐都得被那黄扒皮从身上扒下一层。”那小二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知道朝廷来赈灾,但那黄大人一直说钱款朝廷拖欠迟迟不给发,又死了不少人,后来又说在路上被官道上的土匪给劫走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能怎么办,我们这做生意的勉强还有个底儿,可剩下的那些穷人家就没有活路了!”   “说是土匪劫走了官银,可咱这永昌城谁不知道那兄弟帮的土匪是个劫富济贫的好人?这明眼人啊,都知道这钱多半是叫那黄大人给吞下了!”小二气愤填膺的说道。   “土匪?这土匪还能有好坏之分?”戴绍妗摸了摸下巴,不解的说道。   这土匪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劫富济贫的他还真没见过。   “劫富济贫的土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是一些民间聚集专劫官银富霸的民间组织。”汪晚意说道。“这永昌知府黄大人,我也是知道一些。”   “黄子光,是东厂尚公公尚容的干儿子,花银子买了个六品,又得尚公公提拔到了正五品官职,在职间破了几起说小不小的案子,升了个四品知府。”   “话说回来,尚公公这位义子,尚公公可是经常在您面前夸的赞不绝口呢。”汪晚意看向朱昭延耸了耸肩别有深意的说道。   朝中官员举荐比比皆是,也会举荐自己的亲系来用作固势,但举荐旁人多有不妥,举荐自己的亲系便会更信任些,家族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如这礼部侍郎戴大人的公子戴绍妗,就是其中一个。   “嗝。”一旁的戴绍妗打了一个嗝,又从钱袋中拿出来了一个银锭放在了桌上。   “这家店手艺不错,甚得本少爷心意,喏,赏你了。”   那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出手这般阔绰的客官了。   “你就这般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宋师选看了戴绍妗一眼,冷冷的说道。   看着宋师选这冷淡的眼神,戴绍妗不知为何心里边有种说不出来的堵,从那夜捅了窗户纸后,宋师选哪里会用这种他不喜欢的眼神看他,他忍住内心的慌乱还是说出来了违心的话。   “又不是花的你的白银,这是本少爷的银子,穷酸鬼!”   宋师选没搭理戴绍妗,他看了看这桌上的菜还剩下这么多,有的甚至都没动上几口,对着小二说道。   小二,把剩下的这些拿去给外面那些乞丐吧。”   他都没嫌弃这宋乌龟养不起他戴绍妗,这倒好,还来嫌弃他大手大脚,这般穷酸领出去将宋乌龟介绍给刘公子李公子,自己肯定会被他们笑话,他明日得好好的让这宋乌龟开开眼界才行!   在燕京他可是人人捧在手心里的戴家小少爷!   “宋师选,你怎么不帮本少爷提行李了。”   戴绍妗见一路上都对自己百般好的宋乌龟突然对自己冷言冷语起来,行李也只提着陛下和提督大人的,要知道他那箱子里可有很多他重金买来的毛裘,贵重的很。   “喂,宋乌龟,你怎么不理我了!”   “宋师选,本少爷怕黑我们睡一间!”   惨了宋乌龟还是不理他,这杀手锏也没用了。   .   入夜,客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散着头发的人头从门外伸进来望了望,这人夜视能力极好,似乎察觉到了榻上之人还没睡。   朱昭延只见一个只穿着白色里衣的人影从门外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他似乎没穿鞋就这么光着两只脚。   朱昭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都多大人了,这阉狗都不知道穿上鞋子。   “陛下,晚意睡不着。”   黑暗中,汪晚意的软软的声音响起,隐隐约约间朱昭延只觉得这腿下的被子被人掀开了一角,一个小东西就从那一角里钻了进去,又从前头钻了出来与他面对面贴了个紧。   他搂紧他的腰,下巴就抵在他的胸膛上,一缕缕发丝落在朱昭延凹陷的锁骨上,痒痒的。   “睡不着就来爬朕的床?”朱昭延手指抚过他的耳垂,在抚到汪晚意的背上轻轻滑过。   “来与陛下一起。”汪晚意轻声应了一声又说道。“与陛下共枕惯了,不闻着陛下身上的味道就睡不着了。”   说罢,他将脸深深埋进朱昭延的颈窝处嗅着,是带着檀木味道的草药香。   “看你不止这脸皮厚,不知羞耻的本事也是只增不减。”朱昭延在汪晚意耳边笑着说道,尾音酥长,直叫人融化开来。   “陛下,晚意晚上的时候没喝那女儿红。”   “倒不像是你无酒不欢的作风。”朱昭延说道。   ”晚意是想陛下亲自赏给晚意,晚意想喝陛下赏赐的。”汪晚意抬着头,向前将吻贴在了他的唇上,蜻蜓点水。   他又眯着眼睛笑着看他,似乎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晚意说过,在蔡公府学到了不少东西,想与陛下一起试试。”汪晚意又笑着继续说道。   汪晚意进来的时候似乎是拿着个东西,这回朱昭延倒是看清楚了他手里到底拿着的是个什么。   是酒壶。   汪晚意坐起身子,轻笑一声。   身上的仅着的那件里衣被解开,耻I骨处被刺的微痛。   “陛下,可知您的这块骨头是长得最好看的。”汪晚意的手指点在朱昭延那锁骨出凹陷的地方,将手中的酒壶对着那凹陷将酒壶里的酒水倒了下去。   那锁骨窝处就像是两只小酒杯,盛着散发着浓郁酒香气的佳酿。   “你就学了这么个东西?”朱昭延哑着声音说道。   下一秒,汪晚意温热的舌就将那窝处的酒酿舔砥了个干净,就连一滴也不曾舍得浪费。   “酒香四溢,这沾着陛下味道的香气就更是醇厚。”他舔了舔唇,回味无穷的说道。   汪晚意又拿着酒壶从喉结处往下倒去,酒水顺着每一寸皮肤纹路滑过,紧接着的就是等待着他的细细品鉴。   难耐间,呓语止不住的溢出了声,旋律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酒饮多了会醉人,晚意更想喝陛下的琼浆玉液。”汪晚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发丝从肩头处滑落,是勾人心魄的美。   “嗯?”   窗外遮住月亮的黑云缓缓揭开了面,汪晚意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明亮的光。   汪晚意没有说话,只是嘴角边上带着让人失了分寸乱了心智的笑意,渐渐的向下探去。   …… 第四十一章 言传   清晨的日光洋洋洒洒的散在了房中,有几道光折射在了汪晚意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将袖子盖住了脸,娇软的呜咽一声后整个人如同奶猫样在榻上缩成了一团。   在他人面前心狠狡诈的西厂厂公会有如此一面,若是叫他人看去定是会惊掉了下巴。   在日光下的人突然被身旁的人影覆盖,遮挡住了日光,那紧皱的眉头才渐渐的舒展开。   似乎是睡醒了,汪晚意抻了抻懒腰,这才张开了眼睛,在看见朱昭延那双在日光照射下稍显琥珀色的眸子后,逐渐展开了笑颜。   “起来了。”他说道。   “阿延……”   汪晚意还在半梦半醒间,似是不清不明,连喉咙里都是沙哑的。   口舌的辣还未消,喉间的粘也没释去,话语间言出的每个字也都是黏软的。   “晚意叫我什么?”朱昭延探下身子,想听的再清楚些,如墨的长发倾泻下来,轻扫在汪晚意的侧脸。   “昨夜是想叫出来的,但又被陛下您的壶嘴堵了回去。”   汪晚意伸出舌舔了下嘴角,似是回忆着还残留在口中的滋味又继续说道。   “这琼浆玉液的滋味除了腥甜些……”   汪晚意的目光从朱昭延那双眸子向下看去,停留在那淡色的唇珠上,晦涩不明。   “别说了,会乱。”朱昭延捂住了汪晚意欲言下去的口,手指抚着他红艳的唇。   晚霞散尽,黑纱蔽日,昨夜就是在这儿失了自己。   “叫我阿延,阿延喜欢。”他眸中又燃起了熄不灭的火,将心中想要汪晚意唤他的名字又念了出来。   “阿延。”汪晚意又说道,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他双手勾住朱昭延的脖子,在他的左脸上印上了一个吻。   “嗯。”朱昭延应了声,眼中含着情的笑意如融化初雪的暖阳。   汪晚意又在他右侧脸上印了一个吻。   “还想听。”   汪晚意被他起身的动作一起被带坐了起来,他紧了紧环住他颈间的双臂,把自己毫无保留的靠近他。   “阿延……阿延……阿延……”细碎轻柔的呓语间他又吻上了他的唇,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有一下又一下的将自己的温热贴近他。   五根纤长的手指扣住汪晚意的后脑,有长长黑发滑出五指间的缝隙,朱昭延将这个吻加深。   但他又不满足于浅吻,口中温热的软舌湿润了唇齿间满出了津,在光的粘连中似是被他吸走了膛舌中所有的气儿,他轻喘着想要留住一丝但下一秒他又被他堵上了自留的唯一一条退路。   他投降臣服,沦落悬溺。   .   宋师选师祖谭老行踪不定云游四方,一生悬壶济世,医病救人,世人给谭老名号隐世神医,因永昌府闹起水灾,死的死病的病,谭老便来了永昌,所谓是哪里有更需要治病的百姓,那么谭老便去到哪里。   宋师选与谭老通了书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永宁村,水灾短短一夜间淹死了半个村子的人。   原本受灾最重处是常福村和永宁村,但因常福村离灾源最近,整个村庄的人都没了,再无施救可能。   临走前,他们还需要换身行头,他们现在这身行头太过招摇,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祸事。   好不容找到了一家还没闭店的成衣店,就现如今的永昌城来说,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实属不易。   进到店里,店内预料之内的清冷,但店内服装的样式倒是不少,绫罗绸缎是应有尽有,想也明白,灾后哪里会有人来买成衣,普通人家更是粗布麻衣自己一针一线的缝制,也只有富贵人家会选择买成衣,灾后富贵人家逃的逃走的走,这货也就压下来了。   这难见到一个客人,见到了可不得好好服务。   “掌柜的,把你们这最好的给本公子拿上来,爷有的是银子。”戴绍妗还没进店,那洪亮的声音就从门外响了进来。   “好嘞,客官!”   因为是做服装这行,掌柜对布料这方面极其敏锐,这几位客官身上的料子花样绣工一见就是价值连城值千金,就连他这从业几十年的都很少见过。   得了,大生意来了。   “阿延我们去挑挑,您穿惯了锦衣,就怕您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会不习惯。”汪晚意环顾了一圈,这店里卖的有男款还有女款,样式也是好看新颖。   “在晚意眼里,我就这般娇气?”朱昭延弹了下汪晚意的脑门佯装不高兴的说道。   “没有没有,晚意哪敢啊。”他吐了吐舌头,握紧了十指交握的手。   “普天之下,就属你胆子大的很。”朱昭延宠溺的对着他说道。   “这倒也是,阿延真是好眼光。”汪晚意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十分赞赏的说道。   这夸了他同时,还夸了夸他自己。   汪晚意拉着朱昭延随处逛了逛,他突然眼前一亮,在一处挂着两件成衣的位置停下来了脚步。   “阿延,你来看,这两件男装女装,像不像是夫妻一对儿的款式。”汪晚意眼前一亮,指着这两件衣袍说道。   坊间有恩爱夫妻也经常会找制衣师傅设计些相配的款式。   朱昭延也向他所指方向看去,这两件衣服虽是一件男装一件女装,但用的布料配色是相同民间常见的面料,都是偏淡雅的芋紫色,只不过女款的上衣是时下比较常见的圆领长袄,而男款则是更加大气的圆领袍。   男款衣身上的装饰图案更加丰富,而女款上半身更收身些,更突出女子身材的腰型轮廓。   “您长得好,男子喜欢女子也喜欢,要是穿上女子的衣裙,必是倾国倾城比之天上仙子还貌美。”汪晚意在心中做着比较说道。   “这我看这衣裙尺寸倒是与晚意正合称,阿延想晚意穿给我看。”朱昭延贴近汪晚意身侧,在他耳边又轻声说道。   “这是圣旨,难道汪督想抗旨不从?”   “两位客官眼光真好!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那帮我包起来吧。”朱昭延没听汪晚意的抗议,笑着对掌柜说道。   另一边,戴绍妗正指着摆在他和宋师选面前那各式各样看着就是上乘佳品的成衣洋洋得意的说道。   “宋乌龟,随便挑,你喜欢的本少爷都可赠与你。”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瞟了宋师选一眼,心里想着:   宋乌龟,看吧!只有跟着本少爷,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哪一样都少不了你的份!   “都不喜欢?无碍!等本少爷回京就去把燕京城最大的制衣坊盘下来,都赠给你!”   见宋师选非但没感动的热泪盈眶反而那张脸越来越臭,戴绍妗动了动唇又继续说道。   “不光是锦衣玉食,你瞧瞧,你这么穷酸可是会被其他大人不放在眼里的,不过,本少爷的爹爹是礼部侍郎,有本少爷的爹爹还有提督大人举荐,侍日后自会为你铺平道路,你也不必担忧……”   “王公子,李公子,刘公子,但凡与你一句不好,本少爷定会揍的他们满地找牙!”   感动吧宋乌龟,哼哼。   “掌柜的,把这些都给本少爷包起来。”戴绍妗以为宋师选没说话,定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便朝掌柜喊道。   挑选了一通,也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制衣,但也算是舒适轻便,不似之前引人注目了。   “几位客官,一共是五十两银子,本来其他几位客官的钱不多,但这位小公子包下的都是我店里最贵的成衣,所以这价格自然是贵些。”掌柜敲打着算盘,在说出价格之后看了看那小公子的脸色,毕竟,这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五十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甚至两年的用钱。   “才五十两?本少爷给的起。”戴绍妗不以为意的解下腰间的钱袋子。   在燕京时,他出去作乐一晚上都不止五十两,这点钱,自是眼睛连眨都不用眨一下。   可是,他将手伸进钱袋时……   “银票呢?我银票呢?!”戴绍妗震惊的掏了掏钱袋子难以置信的说道。   原本放着他此行盘缠的地方,空空如也凭空消失了。   “客官……这,您还要吗?要不您派人回府上去取也是可以的。”那掌柜错了搓手,面色为难的说道。   “他挑的那些都不要了,剩下的师选来付吧。”宋师选突然摇了摇头说道。   掌柜的脸黑了,还以为是大买卖,结果就是个绣花枕头。   戴绍妗这回是泄了气,他此时大脑空空,这还是他戴绍妗头一次如此尴尬,结果还是宋师选付的钱。   付过钱后,走出店门,戴绍妗还是不理解他的钱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昨天夜里有人进了你的房间。”   这时,一旁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韦应突然说道。   “什么?!有人进了我房里!”戴绍妗大惊失色的喊道,下一秒,他恍然大悟的将目光放到了宋师选的身上。   “宋乌龟是不是你半夜潜进了我房里?”   表面上不理本少爷,反倒是夜里暗戳戳的进了人家的房里,还顺走了他全部的家当!   “不,戴大人似乎误会了,进你房里的是一个蒙面穿夜行衣的神秘人。”韦应又继续说道。   “那歹人不会是要加害本少爷吧!谋财害命?觊觎本少爷美色?”戴绍妗上下检查着自己又说道。“不对,要是真对本少爷不利本少爷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可是韦应你这个大冰块你武功这么好怎么不去抓住那歹人啊?”   “韦应职责是保护义父,并不包括戴大人。”韦应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说道。 第四十二章 黄洵霸男   “那神秘人只去了你一人房里,只拿了戴大人钱袋。”   昨夜,约是子时已过,韦应在暗处守着之时,察觉到有动静便留意着,那神秘人脚步轻捷异常,定是顶级的轻功高手。   他一身夜行衣蒙面,本以为那人是冲着主子来的,但那人反倒是进了戴绍妗的房间,他本想着那神秘人要是对戴绍妗不测,他便出手,但没想到那人只是翻找出来了钱袋子便走了。   “邵妗这招摇过市的性子倒该改改。”汪晚意戏谑的笑着看向戴绍妗。“这次是图财,下一次可就不知道图什么了。”   “昨夜那神秘人应该就是店小二口中所说窃富济贫的土匪了。”一旁的朱昭延突然说道。   “是兄弟帮。”汪晚意又补上了话。   “提督大人的意思是那贼人把邵妗当成了现成的冤大头活钱庄了?”戴绍妗一脸生无可恋,垂头丧气的说道。   .   “啊!”   此时,一声男子的痛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向声音源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玉服的男子正抬起脚狠踹着躺在地上的老人,那老人年过半百,男子一边狠踹一边嘴里还在大声叫骂着。   隔着这大老远就看到了他浑身戴着金饰的反光,那男子身后还站着几个一脸流里流气的仆人。   地上到处是滚落在地的馒头包子枚枚铜钱,蒸笼摊子被他们砸的稀碎粗鲁的扔在地上,前来劝架的人也被连带着一起被那几个下人拉下来暴打。   “敢挡你爷爷的路?活的不耐烦了?!看本公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没长眼的老东西!”   那男子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模样,面目狰狞嚣张跋扈。   那老人被踹的在地上疼的直打滚,嘴角还流出了血,黄洵狠狠踢了几脚之后累的大喘气,他两腮深陷眼下乌青一副肾气不足的模样。   “哎呦!”   不知从哪飞出的一脚踹在了黄洵的后腰上,黄洵大叫一声摔在地上平地滚了好几圈。   宋师选见那男子被朱昭延踹飞,立马上前去查看这老人的伤势,他解开衣服一看,竟然肋骨都被活活踢断了两根,青年都受不了的疼痛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人。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下人们一看黄洵这副狼狈的模样,连忙围上去将黄洵给扶了起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暗算本少爷!”黄洵捂着摔成两瓣的屁股惊声呼道,抬头一看,却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一身普普通通的棉麻外衣,灰白衣袍也挡不住这美人儿从里到外的清贵气质。   长发如墨及腰,肤若莹莹白雪,一双眼尾上挑的瑞凤眼似是融着情意,病态的盈弱间不觉女气,反倒是更称君子如玉。   “美人儿府上是哪里?本公子娶你做第十一房小妾如何?”黄洵推开了扶着他的下人,扶着腰站起身子还不忘故作潇洒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顺了顺凌乱的头发。   他情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一步,好离那美人儿更近一些,现下这腰上臀上的疼痛都不管不顾了。   朱昭延刚朝他踹了一脚,也被这黄洵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戏给逗笑了。   这美人一笑,黄洵更是找不着东南西北,他向来是男女通吃,只要是他黄少爷看上的那都是强抢不误。   “想纳我回去做十一房小妾?”   朱昭延眉头向上一挑,那双眸直勾勾看着黄洵一字一句说道。“有命养吗?”   “就凭你们五个?也不看看本少爷有几个人!”   这黄洵噗嗤一笑,看着他面前这五人不屑的说道,这五人虽都容貌气度不凡,但单看这行头也定是寻常百姓家,想必也是少爷身子下人命,投生错了人家。   这话一说完,那几个下人便不怀好意的站在了黄洵的身后,摩拳擦掌似乎做好了随时打上一架的准备。   “本少爷的爹可是永昌知府黄子光!本公子的干爷爷还是东厂厂公尚容尚公公,如今大明天下就连那西厂汪正都要礼让我干爷爷三分!”   黄洵得意的挺了挺胸,双拳交握随意的摆了个礼骄傲的说道。   “永昌城谁不知道我黄家深受当今皇上重视,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啊!就凭你们几个草民,切呵。”   “呦,草民说是谁呢,原来是永昌知府黄大人的爱子啊,听闻黄大人爱子黄洵是爽朗清举,列松如翠的翩翩佳公子,今日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果然不可轻易听信,须得来亲自看看黄公子这天人之姿!”汪晚意震惊的用袖子掩住了嘴,他向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着黄洵‘赞赏’的说道。   黄洵被汪晚意这话听的是心花怒放,随即又眼前一亮,舔着嘴唇不怀好意的看着汪晚意又说道。   “呦,这位美人姿色也是天人之姿啊!要不这位美人来做本公子家中第二十房小妾如何啊。”   黄洵忽的伸出手向着汪晚意脸上摸去,还没碰到一丝一毫一个头发丝,那手腕就被人攥的紧痛。   “啊!痛痛痛!”黄洵被痛的大叫,他甚至能听见他手腕上的骨头乃至是手指头都碎裂的声音,十指连心,钻心的痛。   他那手腕被朱昭延紧紧攥在手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那人的力道反而越来越紧,黄洵没想到眼前这刚刚还在被他调戏的病弱美人力气竟然这般的大。   “黄公子公然在大街上,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治你的罪砍了你的脑袋?”他那双如深潭的眸中像是带着刀子,危险冷漠,朱昭延冷冷说道。   “若是你动了他一根头发,你的这只手我便给你掰下来喂狗。”   说罢,猛的松开了手,黄洵一个没站稳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在那燕京皇宫里住着,哪能管的了本少爷。”他痛的捂着手腕,气急败坏的说道,目光环视周围指指点点看热闹的草民,黄洵恼羞成怒。   “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奈本公子何!你们这群狗奴才,我黄府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还不快给本公子上,替本公子出了这口恶气!”他气得向那几个下人摆了摆手,他就不信了对面也就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五个弱鸡,还能打的过他黄府重金培养用来保护他黄洵的家丁不成。   那几个家丁见自家少爷如此狼狈,大摇大摆的挡在黄洵身前,开始抄起拳头向汪晚意几人冲去。   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从眼前掠过,他们还没看清这目标在哪,只觉得身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袭来,再回过神来,地上几个大汉全部躺在了地上痛的打着滚,再没有个还手之力。   “本少爷还以为有多厉害,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罗金仙,原来是汪汪叫的的看门狗!”戴绍妗见那几个下人被韦应打的屁滚尿流的模样,哈哈的大笑着说道。   那些个下人被打的不成样子,反观韦应从上到下是一点儿事没有,气定神闲就像是吃饭一样寻常。   几个装腔作势自觉强壮的家丁又怎么会是西厂锦衣卫高手比较呢,无疑是大人打小孩儿的实力悬殊。   黄洵震惊的见自己的人全军覆没,他咽了咽口水。   他养尊处优,自己爹又是永昌城的地下皇帝,谁敢忤逆他的意思,更何况有这么多人围观,叫他丢尽颜面,随即黄洵用狠毒的目光看向汪晚意几人说道。   “给本少爷等着!今日当街大辱,本公子定找你们千倍万倍讨回来!”   “赶紧滚吧你!本少爷我求着你来讨!”戴绍妗握起他那小拳头,装作向前补上一拳的模样,但看着黄洵这怕的急忙捂上脸的模样又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个怂包!”   “快走快走!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黄洵连滚带爬的从地上四脚着地的爬起来,麻利的向前爬着又害怕的时不时向后看去。   那倒在地上的下人也都吓得爬走,一瞬间,跑的一溜烟没了踪影,惹得常被黄洵欺压的百姓出了一口大气。   围观的百姓纷纷鼓起掌来拍手叫好,但还有人担心汪晚意几人会遭到黄洵的报复,那黄府下人众多不说还是个官老爷,最要命的还是黄大人的干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东厂公公,黄大人在永昌一手遮天,也不由的为他们担心起来。   “几位公子,千万要小心,赶快离开了这永昌吧,黄大人要是知道您打了他儿子肯定是要来报复你们出这口气的。”   “不怕不怕,那黄大人尚公公算个什么东西?官威再大在这大明也大不过陛下,更何况,你知道他们得罪的是谁吗?我主子便是西厂……唔。”戴绍妗慷慨激昂的演讲被汪晚意与朱昭延一个眼神又给憋了回去,他悻悻然的挠了挠头,识相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宋师选简单的给那老人治了伤,但这老人伤的过重已经痛晕了过去,还需要细细调理照顾才能痊愈。   “看来只能将老人带到师祖那里一起治疗了。”宋师选将那老人背了起来说道。   而这时,那墙边的一个乞丐突然间呕吐不止,几人向那乞丐看去,紧接着在那乞丐旁边的乞丐也同样的呕吐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下毒   随后越来越多的乞丐接踵而至的倒在地上,他们痛苦的蜷缩着身躯,嘴角也开始溢出来泡沫状的红色痰液,甚至有几个乞丐开始翻起眼白,一阵抽搐后便没了反应体征。   “怎会如此……”朱昭延将那几个乞丐的惨状看在眼里,怔怔向宋师选问道。   “陛下,请让师选过去看看这些乞丐。”宋师选神情凝重的说道。   得了朱昭延的同意,宋师选走上前去观察了下那几个乞丐,但还不知这几个乞丐是得了什么病的情况下,宋师选并没有贸然去接近他们。   “咳出的是含有大量泡沫状的红色痰……痰尽后咳出来的是血,应是病入烂肺,翻起眼白抽搐呕吐可能会是伤寒高热引起的休克症状……”宋师选皱着眉,但是紧接着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了巾帕放在了其中一个乞丐的手腕上,认真诊起脉来。   “这些乞丐是何症状?”朱昭延问宋师选。   “陛下不要靠近他们,暂且看来还不太乐观,师选还不能下定诊断,现瞧着像是伤寒症状,但是又不太像,书中有记载,伤寒有较强的传染性,还是不要轻易靠近病患为好。”   正当宋师选沉思时,那方才还半昏迷中的乞丐突然睁大了双眼,痛苦的捂胸剧烈咳嗽起来。   宋师选立刻起身捂住了口鼻,那乞丐又吐出来了大口鲜血后便撒手人寰,而剩下的几个乞丐竟也紧接着吐血而亡。   “这是死了?”戴绍妗捂着鼻子震惊的说道。   但又闻到了那几个乞丐的呕吐物嫌弃的说道。“咦,可真难闻。”   “发现的太晚,他们已经没医治的可能。”宋师选神情落寞,十分沮丧的说道。“若是师选早发现,或许这些乞丐就不会死了。”   戴绍妗见宋师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方面想安慰下宋师选,一方面在宫中和在西缉事厂时,他见过的尸体太多太多,从宫中抬出去的宫女太监也太多太多,什么都不奇怪。   “不就是死几个乞丐?有什么大不了的!早晚他们也是会冻死饿死在街上!宫里死的人才多呢,本少爷早就见怪不怪了。”   宋师选一听戴绍妗的话怔了怔 ,随即冷冰冰地冲着戴绍妗发问道。   “不就是死几个乞丐?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不起眼的乞丐,他们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他们的人命难道就不值钱吗?”   “更何况,伤寒是可会传染人的!若没处理好尸体传播出去,那可是会死更多人的!”   宋师选突然之间激动了起来逼近戴绍妗言辞讥讽的质问他。   “哎哎哎,宋乌龟你发什么火啊!”戴绍妗见宋师选这番模样也不甘示弱的喊道。   “原本师选认为你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原是师选看错人了!”宋师选冷笑一声,冲着戴绍妗失望说道,那一字一句都打在了戴绍妗的心上。   “宋乌龟,本少爷不是这个意思……”   宋师选这副模样仿佛刺痛了戴绍妗的双眼,他心头一紧,想向宋师选解释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宋师选已经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与戴绍妗说一句话。   “恕师选与戴小公子不配站在一起!”宋师选决然的转过身,不再给戴绍妗一个眼神。   汪晚意见着两人这副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戴绍妗是小孩心性,养尊处优惯了不知人情世故,而宋师选与戴绍妗则不同,寒门出身见多了底层的冷暖,但宋师选似乎有他自己的底线在,戴绍妗碰了这个底线就是触碰了宋师选的雷区。   或许,通过此次争吵,他们两个才能在对方立场上思考才能学会长大。   “若是伤寒所至,必须尽快将这些乞丐火化,以免病情再恶化传播。”朱昭延说道。   人死后,腐烂后散发的尸臭污染极其容易传播病情,须得火化才能绝患。   将乞丐尸体火化后安顿好,便启程先去寻宋师选的师祖。   坐在马车上,谁也没有说话,戴绍妗多次将目光瞧向宋师选,但宋师选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理他。   汪晚意看向身旁的朱昭延,这小皇帝也是一脸的沉重。   “是朕这个皇帝的错,是朕的懦弱让我大明奸官横行,令百姓民不聊生,如若朕是个好皇帝,那便不会有人饥寒交迫家破人亡。”朱昭延突然说道。   如今,内忧外患,朝中还有大刺没有除去,朝权也未曾收回,三庭分倨,外有女真叛乱不知何时这场大仗便会打起来,再加上有幕后黑手在暗处虎视眈眈,千万斤重担压在身上令朱昭延透不过气来。   手上突然传来温度,朱昭延低头看去,他抬眸看向汪晚意,正对上汪晚意坚定的眼神。   “或许曾经的陛下还不够,但现在的陛下是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晚意愿助陛下,陛下会将眼前阻碍一一拔除,陛下会还百姓一个盛世,臣相信陛下一定可以。”   “朕不会输。”他与他十指相扣,将目光放向马车车窗外还未落下的夕阳说道。“朕一定会赢。”   .   谭老暂居的木屋在永昌后山脚下,驾马车到达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头。   几人下车,木屋外用长干草扎成的栅栏,木屋朴素,院里面有架子上晒的草药,屋外的灶台上面有五个煎药的药壶,其中一个药壶正在冒着热气,浓郁的中药味迎面扑来。   院子里还支起了一个小桌,小桌旁边,有一个满头白发,留着长胡须一身素服的老者正在为病患把脉。   见院外有动静,那老者抬头看去,一眼看到了站在院子外的几人。   “是……师选吗?”那老者停下了手上的活,试探性的问道。   “师祖,是师选。”宋师选几步便走上前去向那老者弯腰行了个礼。   “好孩子,老朽说怎么远瞧着像,十年前见你还是个娃娃,一转眼十年再见娃娃长成了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好啊好啊!”谭老欣慰的拍了拍宋师选的肩头说道。   “你们就是师选的朋友?”谭老看向宋师选身后的汪晚意几人说道。“师选在信里都与老朽说了,是这位公子需要医治吧。”   谭老将目光放在朱昭延的身上说道。   “师选才疏学浅不能轻易断症,还请师祖为祝公子医治。”   “你们先进屋外面天寒地冻,待老朽给这位患者诊脉后,再招待师选的朋友。”谭老笑着说道,一百岁的年纪身体倒是硬朗。   “咳咳。”那病患突然咳嗽了起来。   几人向那病患看去,那病患正手拿巾帕捂着嘴剧烈的咳嗽,那人面色蜡黄身上有几处不大的紫红色斑点。   巾帕拿下来,里面竟然是染了血色的泡沫痰状物。   宋师选皱紧眉头,这症状竟然和那几个死去的乞丐很是相像。   “公子,我们先进屋里吧。”   不确定这人病情是否和那几个乞丐是相同病状,但陛下龙体为重,宋师选还是对着几人说道。   进了木屋里,过了好一会,谭老才神色凝重的回了屋里。   “公子,请移步一边,老朽来为你把脉。”谭老对着朱昭延说道。   两人进了里屋,里屋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些问诊看病的摆件。   坐下身,朱昭延伸出手腕,谭老便为他诊起脉来。   “这位公子可有常年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内热外冷,浑身酸软乏力严重时四肢全无知觉,体内五脏六腑疼痛难忍如撕裂般剧痛?”过了好一会,谭老才开口问道。   “是,谭老所言不错。”朱昭延点了点头,他确实如谭老所言,症状一一可对。   “公子是中了剧毒,且已深入心肺,若不尽快诊治去毒,晚几日公子性命堪忧。”谭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神色复杂。   “请问谭老,我身中何毒,又可解?”朱昭延挑着眉头问。   “根据我行医多年之见,想必这位公子身中的毒是鸩毒啊。”谭老深深叹了口气,紧锁眉头,那额头上的皱眉又深了几条。   “鸩毒……”他喃喃道。   鸩毒,是宫中行刑之物,剧毒无比。   鸩鸟以含剧毒的毒蛇为食,鸩鸟的肉甚至内脏都含有毒素,只要入口便会送命,将鸩鸟的羽毛在酒中浸泡,那酒便会成为毒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七窍流血,极其恐怖。   “谭老的意思是我服用了带有鸩毒的食物?”朱昭延反问道。   ”也不然,喝下带有鸩毒的人会当场暴毙不假,但如若是少剂量将毒涂抹到日常之用物上,短短几天倒无碍,但要是常年日积月累,便也会慢性中毒,一天一天毒入心肺致人死地于无形。”   谭老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   “给公子下毒之人可谓是狠毒至极其心可诛啊,这鸩毒也不是无药可解,犀牛的角便可解这鸩毒,只要掌握好用量,下毒的同时又用少量但不可根治的犀牛角相抵抗,可令中毒人慢慢亏损身体,五脏六腑慢慢腐化,不易察觉此毒还可延缓毒素,那下毒之人只要加大鸩毒剂量,就连犀牛角都无用。” 第四十四章 瘟疫(一)   犀牛角极其稀有,视为“物之珍,国之宝”。   以天竺,明境内云、贵可见,数量濒危一兽一角,所以能得犀牛角的人不在多数,可见下毒之人身份非同一般。   要查也得从有犀牛角来源地和人查起。   “老朽这里偶然得来仅有小块,公子是师选的朋友可拿来让公子服用,但想要解毒用量会用到不少,这犀牛角还得请公子自行想办法。”谭老面上几分担忧说道。   “其次公子体内毒素可先老朽调配的药浴将毒素逼出,但这毒素已深入骨髓,洗五脏清骨髓公子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   “那就劳烦谭老,这痛,定可忍。”朱昭延不惧说道。   被黄洵打晕的老者也已经醒来,处理过开了药便让韦应将老者送回了家。   药浴已经放到了房中,这么大一桶的药水冒着热气,药水呈淡淡的褐色。   朱昭延褪下衣物,只留下个外裤,他凝望着这桶药水半晌,还是选择下到了水里。   身子逐渐被药水浸泡包围,这刚触碰觉着温热的水,在他下去的一刻开始变得寒冷无比,那种冷是从心底从每根骨头透的冷。   “阿延,晚意陪你一起。”汪晚意见朱昭延正不可控的颤抖,他担心的上前从后拥住了他的后颈。“谭老说,浸泡这药浴中此痛非寻常人可忍。”   “朕可以忍。”朱昭延咬着牙说道。   “嗯……”下一秒,像是针刺去心肺的疼痛席卷而来,原本觉着寒冷的温度又变的如沸水般滚烫。   “阿延!”汪晚意抱紧朱昭延,吻过他的耳畔再到肩颈以下,看着他拼了命隐忍着的模样,他只想力所能及的去陪伴他感受他,承受他所经历的痛苦。   “是不是很痛……”   “无碍,朕能忍!”   又是一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升的攀爬上来,刺激着朱昭延的每一寸神经。   腹部心肺上的痛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来来回回的刺着大洞,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每一个角落,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犹如大江大浪一般朝朱昭延袭来,一波紧接着又是一波重重的拍向他。   “啊!”他的脸色由青变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不断的从上到下滴落,痛的他不停地抖着,就连说话叫痛的力气也没有了。   “阿延是不是很痛!”   “我说过!我可以忍!若这点痛朕都忍不下去,如何与幕后黑手女真大军博弈,又如何能赢!”   “嗯啊!”   他终是忍受不住的声嘶力竭喊叫,湿发胡乱贴在朱昭延的额头上再蔓延在水中漂散,俊秀细长的眉毛拧作一团,急促的喘息。   手臂上青筋暴起,意识好像从身体被抽离,下一秒就要沉入药水中,似乎是痛的麻木也似乎是身体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苦楚,他艰难的睁开眼。   “我赢了。”朱昭延虚弱的说道。   .   大清早是被院外的拍门声与喊叫声惊醒的,那拍门声如同下的冰雹一般,噼里啪啦声声作响,听着就晓得门外来了不少人。   “谭大夫!救命啊!谭大夫!”   “谭大夫!开门啊,快来救命啊!”   这些喊叫中有男有女,嘈杂急迫。   汪晚意被噪音声吵的醒来,他担心的看向旁边还在昏睡的朱昭延。   昨夜折腾了一夜,排除毒素的痛苦使小皇帝丢了半条性命,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还是让他多休息为好。   他换上衣服,循声而去。   谭老起得早,宋师选与戴绍妗也都被这吵声惊醒了,听着声音似乎是有很多病患来看病,师祖一个人必然是忙活不开,宋师选穿上衣服就陪着谭老一起去院中帮忙。   只见大门外距离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又看有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不严重的还有力气敲门眼中的就在后面捂口咳嗽。   “怎么多出来这么多病人?”宋师选被眼前的一幕震惊道。   “看来情况恶化了,确定是这病有极强传染性!快!掩住口鼻,去看诊!”谭老急说道。   大门被打开,人群一股脑的冲进院子内,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其他。   宋师选急忙安顿好病患,汪晚意与戴绍妗也穿好了衣服赶了过来帮忙。   “提督大人……这这这……怎么……”戴绍妗见着这些病患呆愣的结巴了起来。   “掩好口鼻,快去帮忙!”汪晚意皱眉利落的戴好丝帕挡住口鼻,跑上前。   谭老与宋师选两人兵分两路为病患看诊,而这时门外突然一个妇人大哭大叫着跑了进来,那妇人双眼红肿身上穿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死了。   “谭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女儿从昨儿半夜就开始发高烧,今早就咳个不停,还吐了血就醒不过来了,求求谭大夫救我女儿啊!”   妇人到谭老身前抱着小姑娘,重重的跪下说道。   救死扶伤上争分夺秒,托一刻都是去阎王殿报道的危险,谭老也是先挑着重症先诊脉,一时为难了起来,实在是分身乏术。   “师祖,让师选来吧!”宋师选没等谭老说话,一见这小姑娘,立马上前为她诊起脉。   宋师选打量着这小姑娘,大约是八九岁的年纪,浑身泛着淡红,细看还有不显眼的红色斑点,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胸肺处有气吭声,嘴角流着没擦净的血。   “谢谢这位小大夫!”那妇人立马感激涕零道。   而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那人一脸凶相浑身酒气,骂骂咧咧的就走了进来,那妇人一看到这男人害怕的直打哆嗦。   “救什么救?!她就一个赔钱货,费银子救活了以后早晚都是嫁出去的,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那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嫌弃的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发妻,又像是再看死人似的瞧了几眼病重的女儿。   “看病不需要钱啊!咱家还有俩儿子,有传我赵家香火的就行了!要用老子赌钱救这赔钱货?还不如买酒喝呢,死了往后山一扔就算了!给我回家!”说完他立马起身粗鲁的拽起发妻的胳膊想要将她提起来。   “虎毒尚不食子,这孩子可是你亲生女儿!”宋师选听这男子的话,怒不可遏的说道。   “这是我赵家家事,关你这小白脸什么事?!这是我闺女,老子爱怎么样怎么样!想救她,要不你出银子啊!”那男子瞪大双目,眼白都快要翻了出来,理直气壮的大喊道。   “这诊钱本少爷拿!”戴绍妗突然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他掏了掏身上的钱袋子,这才想起来他身上的钱已经被土匪给盗的干干净净。   正当戴绍妗忽闪着双眼尴尬之际,汪晚意突然拿出一张大额的银票在那男子眼前故意的晃了几下。   他眼中深沉,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上扬着语气说道。“够吗?”   “够够够!”那男子一看到汪晚意手中的银票,顿时两眼放出了光,他咽了口痰,两手接过汪晚意手上的银票。   他擦了擦嘴角的痰液,眼珠子转了转,眼露贪婪的继续说道。“要不,您把这些也给我!这赔钱货就当是送给您!这当填房还是当下人做牛做马,随您高兴怎么样!嘿嘿!”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星儿才十岁啊!”那被他拎起来的妇人不可置信的说道,妇人满脸泪水痛苦万分。   “好,这银子给你!你女儿从今以后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与其跟着你这个狗东西还不如跟着本少爷一起!”戴绍妗挺直着身板,手指着这男子气得直发抖。   “是是是!小人是狗东西!只要您给了银子啊,小人是什么东西都行!”这男子立马态度大变陪着笑脸的直点着头。   “滚!”汪晚意冷声道。   “小的这就滚!这就滚!”男子连连弯腰鞠躬,每走上几步都要回过头狗腿的说着。   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谢几位公子大恩大德!谢公子救我女儿!”那妇人感激涕零的又再次跪在了地上大哭着说道。   “大姐,你还跟着那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干什么!干脆拿着银子离开那禽兽和星儿有多远走多远!”戴绍妗气冲冲的指向门口直甩袖子。   “我还有两个儿子我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星儿跟着我们只能受苦!请公子收留星儿!等星儿病好后给个差使也好什么都好!”   妇人抹着眼泪,她怎不想离开这男人,这男人不是去赌就是喝的大醉回来对她们拳打脚踢,甚至还想把星儿卖去窑里,但想到她还有两个孩子,最小的也才一岁大,她如何能放心又如何能走的了。   这几位公子是好心人,能这么痛快的就拿出这么多银子,星儿或许跟着他们才有活路。   “先给星儿诊病吧,剩下的容后再说。”宋师选说道。   “这是什么病啊,大夫,我闺女还有的救吗?”妇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呼吸困难,口吐血沫……”   “内血破裂,轻症皮肤泛红再到发紫,重症浑身布满黑紫……”宋师选神情严肃,他反复翻看着星儿身上的斑点说道。   “其他人肉皮长满脓疮,脓为脓白,带有奇臭……”   “这几日观察看来,这病传染性致死性极强,这绝对不是伤寒!” 第四十五章 瘟疫(二)   “这病恐怕是瘟疫啊!”谭老颤抖的站起身来,苍老的眼神一个个掠过这一院子病入膏肓的病患悲声说道。   “看来,是鼠疫。”宋师选轻柔的放下星儿细瘦的手腕,转过头来对着谭老认真说道。   “瘟……瘟疫……”戴绍妗被宋师选的话吓得大惊失色,他苍白着脸将话说的结结巴巴。   宋师选面色沉重的对着戴绍妗点了点头,又继续对着这妇人说道。   “您暂时先不要靠近病患,您接触了患者也很容易被传染瘟疫的。”   “我们这小村子怎么会闹瘟疫呢?”妇人喃喃道,她绝望的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星儿,伸过手抚了抚星儿幼小的脸,还是抹着眼泪忍痛将星儿放到了院子里放置的担架上痛心的守着她。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那场水灾过后淹死了很多村民,没了庄稼谋生,贫苦人家根本就填不饱肚子,濒临饿死时甚至还会失了神智,连人都会吃。”   宋师选拿出油纸不敢耽误片刻的边说边在晒干的草药中抓着可以暂时防疫的药物。   “真的假的?连人都吃!这还有人性吗?!”戴绍妗捂着嘴震惊的说道。   “师选曾经在大饥荒时,见过了甚至连自己刚诞下的孩儿都去吃的人……”   宋师选拾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垂着头让人不知道他此时到底再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他又继续利落且准确的抓起药来。   “老鼠会吃淹死的村民,在这时候,饥饿的情况下村民还会吃掉吃了死人的老鼠,染了鼠疫致死的尸体继续传播下去,周而复始,邪气扩散,人传人下去……这种后果是很恐怖的。”   宋师选将一包包的草药抓好,又去灶台那里煎制了起来,随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戴绍妗看好煎药的火候。   “还记得我们进城时看到的那些乞丐吗?老鼠身上带有邪气,这种邪气毒性极强,那些乞丐应该就是吃了死老鼠填饱肚子,才会感染了鼠疫。”汪晚意突然想起来了那几个病重死去的乞丐,他接着宋师选的话继续说道。   “幸亏处理了那几个乞丐的尸体,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若没好好处理妥当,那现在整个永昌府会变成了什么样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戴绍妗正拿着他那书法大家为他提字的纸扇扇着药壶和碳气。   他被这热气呛的直连摇头,但还是认真的紧盯住这药壶,生怕出了问题宋乌龟会再生气。   戴绍妗抱着身子又想起来了那几个乞丐临死时的恐怖模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层。   只是,似乎他忘记了,他现在的处境正面对着一群得了瘟疫甚至是潜伏期的村民。   “什么?!瘟疫!怎么可能!“有还没到病重的村民听了宋师选的话恐惧起来。   “救命啊!大夫!”村民们疯狂的哭喊着。   要知道,瘟疫可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疾症,染上了这条命可就算是没了,更何况,可以治疗瘟疫已经是天方夜谭,他们家里也承担不起治病药费。   此时,开始有一些人家,陪着病患来的村民已经准备放弃了继续医治。   “要不咱就不治了吧,你小叔去年当得了个秀才,还要准备上京去考功名,儿媳妇,娘知道你虽生不了传宗接代的香火,但你为这个家能维持生计也付出了很多心血,但文武去考功名,家里的存银已经负担不起了……”那老妇躲着患病妇人远远的,边用袖子紧紧掩住了口鼻哭道。   那跟着老妇一起来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面色发黄正止不住的往外喘着气,听到老妇的话,眼角流出泪来终是颓然的垂下了手。   “老人家,您家还有考功名的秀才呢?”听这妇人说的话,汪晚意突然问道。   “那是!我家文武啊,可是这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这以后就会是那上了皇榜的金科状元,到时候我啊也就能享福了。”老妇笑吟吟的自豪说道,全然忘记了刚才她还在与儿媳哭诉,也忘记了此时她的儿媳妇正在病重着。   “您如此深明大义,能培养的出来的儿子,此等人才朝廷定是会多加留意重用的!”汪晚意笑着说道,他打量着这老妇,眼神敏锐的发现了这老妇侧颈上的特异之处。   “不如,您也去诊下脉喝点防疫的药吧,现在这瘟疫闹得这等厉害,还是稳妥些为好。”汪晚意说完,又招手对着宋师选说道。“师选来给这位老人家诊断下。”   “好好好!小伙子说的对,我也去瞧瞧。”   老妇笑着上前坐在了椅子上,宋师选点了点头开始为她诊起来。   没等一会,下秒他就突然紧锁住眉头,面上复杂的用他那戴上猪皮手套的手查看了下这老妇的侧颈。   一看果然是初期红斑,但斑块并不大,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您也染上鼠疫了。”他叹了口气对上了这老妇迷茫的眼睛说道。   “什么?!我也染上了?!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啊!”这老妇一听她也得上了鼠疫立马跪在地上用手拉着宋师选的腿崩溃大声哭道。   她哭着哭着又想起来了她那坐在地上的儿媳,叫骂着站起身子两步走到妇人身边,狠毒的指着她破口大骂。   “都是你这毒妇,把这邪气传给我了!哎呦,我这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那死了的儿子才娶了你这个扫把星!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医者父母心,任何一个病人我都会尽全力去医治,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宋师选说道。   即便他很讨厌这个老妇,但任何人的生命都很珍贵,他决不会放任不管。   “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医治乡亲们,这银子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乡亲们能配合治疗,瘟疫一定会好起来的!”汪晚意对着院中的病者大声说道。   听了这话,这老妇才稍微缓和了点,但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坐在地上开始拍着手痛哭起来。   “当务之急,先把人都隔离起来,先煮一些防疫解毒的汤药给还不严重的患者先喝。”宋师选说道。   “去永昌府衙!绝不能让疫情传播到其他府县!”朱昭延的声音突然从屋门口传来。   众人向屋门口看去,他似乎刚从昏迷中醒来,整张脸苍白如纸,下半张脸系着白色的布帕,只能看到那双眼尾带碎红的凤眼,那眸中满是疲惫,整个身子都是虚弱无比,但依旧灼灼坚毅。   “现在瘟疫爆发在村庄里,永昌城里应该还算是比较安全,需要及时通知官府防疫才行,物资还有人手都要够才行,最重要的是,控制好病情,不要传播出去。”朱昭延又继续说道。   “公子。”汪晚意看过去,看他穿的单薄,立马脱下了肩头披的衣袍走过去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刚迈出来一步,就不受控制的跌了下去,汪晚意连忙去扶住他,紧紧握住他的腰。   宋师选一看到朱昭延,立马放下诊脉的手,站起身来万分担忧的拱手弯腰说道。   陛下万金之躯,这里又是病患聚集之处,在这里实在是不妥。   “请公子回去,如今病情尚且能控制,若控制不住下去,连您都会有危险,请您顾全大局!”   “对,公子请您回去,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戴绍妗也焦急的过来说道。   “邵妗,你来护送公子回去吧,你这大少爷留在这里也只能碍手碍脚。”宋师选将目光看向戴绍妗冷言说道。   “你!宋师选!什么叫本公子只会碍手碍脚!”   一听这宋师选的话,戴绍妗又是气不打一出来,在他眼里,难道他就这么无用?一点点忙就帮不上吗?   戴绍妗一拳打向宋师选肩头,当戴绍妗继续打第二拳的时候,宋师选猛的一下握紧了戴绍妗的拳头,厉声说道。“回去!”   戴绍妗不知道,宋师选是在担心他,怕他出现意外,一个毛手毛脚除了事情才是会让他分心,只有戴绍妗不在,宋师选才会心无旁骛竭尽全力,放手一搏。   “我不会退缩,也不会再懦弱下去,于百姓共进退,是我的责任。”朱昭延推下汪晚意的手,坚定如磐石。   “你们不必再劝,阎王爷都收不走我,更何况是这个。”他将眸子望向汪晚意说道。   “您知道的,晚意不会害怕也不会走亦不会离开您的身边。”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相互对视一笑,不用说出口就知晓其意,其心中所想。   “将我们身上现有的银子集中起来,师选去将需要用到的草药写下来,能去药铺买到药材越多越好,抄写出数份给城中医馆留下防疫治瘟药方,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将病重,病轻者按照病情等级划分开来。”   “邪气通过飞粉传播,尽量避免接触,病重者封闭起来,不同病者分开诊治,避免感染。”   确保空气流通不交叉感染,疏通新鲜空气,用担架与布料做成了简易的床铺。 第四十六章 见官   “既然公子都不走,我戴某人就更不可能回去了!”戴绍妗拿着扇子的手往上一伸,元气十冲宋师选大声吼道。   “宋乌龟,你休想打让本少爷回去的主意!本少爷就算什么都做不好,但好歹也是一个现成的人力,本少爷要与你们共进退!”   “随便你,别到时候自己染上病倒添麻烦。”宋师选一愣,看着戴绍妗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闭上眼睛长长呼出来了一口气,又侧过头别扭的继续给病患把脉,只是会偶尔将目光偷偷的瞥过去。   “那好,师选谭老留在这为病患诊治,邵妗你留在这里帮忙。”朱昭延点了点头,又继续对着汪晚意说道。“晚意,我们去永昌县衙,或许还会有其他人愿意帮忙,人多力量大些。”   “好,我们走。”汪晚意应道。   .   再进到永昌城里,城里还是一如刚进城时一般萧条,只是这回大街上已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整个永昌城乌烟瘴气,仿若是一个鬼城。   “看来这瘟疫已经扩散到城里了。”朱昭延看着这城中模样开口道。   这一道看来,整个永昌城的药铺基本上都是大门紧闭,也有几家药铺医馆还在苦苦支撑,给了宋师选写的药方后,也买了些要用的草药。   而有的不开门的店铺,就连去敲门都没有一个人应声。   如今,就连药铺医馆的大夫都不敢再接待病人,甚至有的店铺因为大夫接触病人也病死的都比比皆是。   汪晚意与朱昭延两个人又寻了好久,在最后一家药铺前停下来马车,看见了那最后一家还在营业着的药铺。   一阵连续且剧烈的咳嗽声从一间药铺里传来,只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汉正从药铺里走出来。   那老汉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红紫斑点,他颤颤巍巍的每走一步,那咳嗽声就咳的越来越严重。   在他艰难的走出四五步的时候,这老汉失去了支撑猛的倒了下去。   “刘大伯!”   这老汉一倒下,从药铺中追出来一个少年,这少年一身劲装侠士打扮,肩挂一身黑色披风,腕上紧身剑袖,脚踏长靴,浑身上下一身的黑。   少年发丝缕缕自然飘洒,下半张脸系着暗色面巾看不清容貌,但隐约看着上庭就不难看出来是个俊俏模样的少年。   这少年似乎不介意这老汉是身染鼠疫之人,他蹲下身扶起这名老汉,探了探鼻息发现这名老汉没了气,已经没了。   少年颤抖着放下手,向身后药铺内喊了一声,药铺里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和少年穿着相似的男子,似乎是知道了这老汉离开了人世,男子背起了这老汉的尸体,向后山走去。   少年回过头正好看见了驾着马车的汪晚意,他微微一愣,对着汪晚意说道。“是你们?你们也是来诊病的吗?先进来吧,大夫在里面。”   “不过……药铺里现在已经没有药了,我已经派手下人去收了,最快也得要明天才能有药。”   “少侠认识在下?”汪晚意听这少年的话不解反问道,在汪晚意的记忆中并不眼熟他。   “不认识。”少年耸了耸肩眸中带笑拱拳说道。“但现在认识了,在下席风。”   “张三。”汪晚意朝席风回了个礼,又指向朱昭延继续道。“我家公子,李四。”   朱昭延瞪了汪晚意一眼,即使是知道汪晚意要隐藏身份的意思,但还是内心里嫌弃这个假名字,顺带吐槽了下汪晚意的俗气,瞎编都不知道编个风雅的。   “嗯,两位兄弟名字起的不错。”   席风丝毫不在意对方给了他这一听就是糊弄他的名字。   汪晚意与朱昭跟着席风进到药铺中,只见药铺中都是病人,但看起来得疫情况并不是太严重。   大夫还有几个和少年打扮相似的侠士正往外端着煎好的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义父。”   韦应有些讶异于会在这儿看见汪晚意,他给病患端了药便朝着汪晚意走了过来。   “应儿怎会在这?”汪晚意问道。   “回义父,韦应送了老人家回府上后本想着回去,碰巧遇到了兄弟帮的人在收草药,担心对百姓们不利韦应便跟了上去,发现他们在此救济百姓,便留下来帮忙了。”   “席风便是昨夜跟着我们的神秘人。”说罢,韦应瞧了眼席风又对着汪晚意说道。   “戴绍妗那钱袋子就是他偷的?”汪晚意又重新打量了下席风,挑眉说道。   好家伙,难怪说不认识呢。   “这怎么算是偷呢?小爷这是明目张胆的拿,再说那兄弟如此招摇,出手阔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大少爷,还不如给席风去救济更需要的乡亲们。”席风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一想到那冤大头昨夜那副睡相如猪的模样嫌弃的抽了下嘴角。   “重新介绍下,在下兄弟帮大当家,席风,剩下的三个也都是我兄弟帮的弟兄,恭喜发财,前面再加个阿字。”说完,他又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刚刚出去的,又补充道。“刚才两位在外面见到的是阿财。”   “席风还收留了很多水灾后幸存下来的孤儿和灾民。”韦应说道。   “力所能及,朝廷做不到的,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席风倒是说得云淡风轻,两手一摊。“更何况,席风也是孤儿,将心比心。”   “不过……瞧着你比我大不了多少,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真没看出来。”   “那这公子是他……”席风指了指朱昭延,噗嗤一笑又将手指指向了韦应,摸着下巴疑惑道。   昨夜他在客栈外,可是把房中音听的一清二楚。   “哈哈,不逗这兄台了,这位兄台武功高强,席风与之惺惺相惜。”   看着韦应这周身又冷下来几度,席风哈哈一笑一把揽上韦应的肩头,韦应一个闪身,给席风搭了个空。   “正事。”汪晚意不再与他打趣,从怀中拿出药方递给了那大夫。“城中闹了瘟疫,给病患们用这副方子。”   “杨大夫,这方子可信吗?”席风看着这药方给杨大夫使了个眼色,认真问道。   这牵扯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不可马虎,也不能轻易相信与生人。   杨大夫看了眼方子,激动的说道。“老夫怎没有想到,这方子不但可用还会效果卓著!”   “那就太好了,等药材到了我们就用这方子给乡亲们服用!”席风高兴的说道。   “两位义士如此大善事,席风感激不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两位尽管提,席风能办到的一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实不相瞒村中还有很多病患,我们来送方子的同时也来收一些药材。”汪晚意说道。   “药材的事可以放心,席风已经在后山搭建病患集中场所,村中的村民可以转移到后山,正好缺医术高明又不惧但缺不惧染疾的大夫,能写出这方子的一定是医术高明的明医,还请两位可以请那大夫来帮助我们。”席风继续道。   “但现在主要还是要永昌官府的协助,仅有我们力量还是微不足道。”   就算是下了召谕,集物资补给也需要准备几日,病患数量庞大不说最主要还是确保病患人数不要增长。   “官府?就那黄扒皮?呵呵。”席风冷笑一声。   “如今大明,百姓民不聊生还不是那些奸臣所致?这睁着一只眼睛闭一只眼养着奸贪的还不是那皇宫里的昏君?”   “奸贪势力已根茎深种,连根拔去何其难。”朱昭延忽的道。   只是,席风可不管这些。   “数月前水灾朝廷播了救灾款,若不是我兄弟帮半路劫了下来,这银子定会叫那那狗官全部吃下。”   “罢了罢了,我便随你们一起去那县衙,若是受黄扒皮那狗官为难,我席风和兄弟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大不了席风贱命一条,脑袋搬家。”   .   几人来到了永昌的衙门府,击鼓后等了半天才进入大殿,永昌知府黄大人身穿官服,头戴官帽,挺了挺肚皮从后堂里睡眼惺忪的走出来。黄大人打了个哈欠,他手拿审案石,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几眼堂下汪晚意几人。   大堂左右两旁一共有八个捕快,最后两个拿着大刀,其余的都拿着水火棍。   黄大人升堂审案,衙役们一边喊着“~威~武~”,一边有节奏的敲着手中的棍子。   “大胆!堂下草民为何见本官还不下跪?!”   黄大人一看这堂下的四人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反而不带惧意的目视着他,昨天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刚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屁股开花,驳了他的面子的气还没消,当下更是气的火冒三丈。   “哼。”席风双臂环着冲着黄大人翻起一个白眼,冷嘲一声。   他又将赞赏的目光看向汪晚意朱昭延和韦应,赞赏的连连暗自点头。   对味儿,小爷喜欢。   “大胆刁民!本官问你话呢?!为何见本官不跪!”   黄大人见堂下几人没回答他的话,在这整个永昌城里,敢如此造次的人可还没有,他堂堂四品官员,这别的官员见着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这几个刁民竟然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黄大人,敢问何人可以见官不跪?”汪晚意问道。 第四十七章 官威   “除了考上秀才的天子门生,那就是高于本官官级的大人。”黄大人听汪晚意的话瞬间有些被迟疑住。   黄大人压根就没想到堂下这个少年会问他这个问题,但他多少还是被汪晚意的这番话给唬住了。   他上下打量着堂下的四名少年,往多了说也就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举手投足间倒是器宇不凡,但看这身普通百姓的穿着,怎么着也不会是第二种可能。   但寒门出身的秀才顶天也就是个举人,就算高中了三元,也不会给个多大的官位,也就是从八品上下。   他今年已有五十,四十五时才位居朝廷四品知府,为此他可下了不少力气,堂下的这几个少年怎么着也不会比他这个四品官儿大。   黄大人轻咳一声,但语气还是可闻的有所缓和一些。   “堂下是何人啊?有何冤屈。”   “黄大人可知永昌城中鼠疫肆意之事?”朱昭延说道。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这城外的乱葬岗都是满天飞的骨灰,焚烧尸体的气味在公堂上隐约都能闻到,单就冲着这山上冒的黑烟还能有谁不知道瘟疫的。   黄大人闻声看向朱昭延,就算是这一身简朴棉麻也掩不住这少年卓尔不群之姿。   虽薄布半遮面,但露在外的那对眼睛锐利深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他背挺的笔直,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倒是与这身行头不符。   黄大人挺了挺满是肥油的肚子,这么一动,脸上那横肉也跟着颤了几下。   “此事本官早就已知晓,本官已启了奏折派人上交给了朝廷,这朝廷筹备的赈灾款资还没有到府衙,本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如今城中生疫,若不加以控制防疫,将会后患无穷伤亡无数,甚至整个大明都会动摇,请黄大人先行出力赈灾,做好防范。”汪晚意又说道。   黄大人又将目光看向汪晚意,这少年虽身形较矮身条也清瘦,但这气度又好像在这如翠竹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傲而不微之韵。   “瘟疫在前,绝不可耽误一刻,请黄大人先行开衙库赈灾。”汪晚意继续说道,只是这次语气坚定中带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其中。   黄大人这一听,面色一黑但又瞬间转瞬即逝,他佯装作左右两难的模样又继续说道。   “不是本官不想去赈灾救济百姓,但这话说的倒是轻巧,这赈灾不需要银子?不需要人力物力?本官是永昌的父母官,瞧着永昌的百姓感染瘟疫死伤无数,本官何尝不可悲可泣?深感心痛呢,本官也是力不从心,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黄大人连连唉声叹气,他痛心的用手掌心拍着自己的胸脯又继续说道。   “这水灾刚过,朝廷前脚发了赈灾银,这后脚运送官道的时候就被那兄弟帮的土匪给劫了去。为了救济那些受灾的百姓,本官是大开县衙钱库,自己又将本官这为官多年来省下的俸禄都倒贴了出去,这一大县衙的衙役还在等着本官发月钱不说,这又来了场鼠疫……”   黄大人说的这些话,单看这黄大人这满是肥膘的体型和这肥头大耳的模样汪晚意就不信。   “这官银要是真播下来,也要防着被那土匪给再劫了去,这真要是再被劫了,本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呦,黄大人说的这话可真就对不起您头上这明镜高悬的匾额了。”席风目光嘲讽的看向公堂正中央蓝底金漆的四个大字,阴阳怪气的说道。   “可本小爷怎么知道的传言是,这朝廷的赈灾银刚到这永昌县衙里就被黄大人给放入了你黄家家库里呢?”席风挑着下巴轻蔑的看向堂上的黄大人,环抱住双臂又说道。   “若非不是兄弟帮的弟兄们抄到了黄扒皮你家老巢拿走了赈灾的官银,这永昌府的百姓还不知道又要被你这狗官坑害了多少!”   此话一出,黄大人是手拿板木大拍桌案,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更像是狗急了跳墙。   “本官头顶有青天,脚下有皇土,你这刁民竟然污蔑本官!”黄大人大声呵斥道。   “本官如何做轮的到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   席风这回倒是引起了黄大人的注意,这少年这身打扮和其余三人并不相同,反倒是更像是江湖人士的行头,竟与那山上的土匪兄弟帮的穿着极其相似。   “莫非你这刁民是那兄弟帮的同伙?!”说罢,黄大人将目光紧盯住席风别有深意的说道。   “正是在下,兄弟帮大当家,踏凌云席风是也。”   席风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三下五除二的往前大步走了几步,长腿一伸,那长靴踩在黄大人身前的官案上玩世不恭的说道。   “好啊,这抓不到你们这些土匪,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人!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大牢!”黄大人见席风离自己如此之近,他被吓得猛的跳起来三丈高,立马后退到老远的距离,命令着堂下的八名衙役说道。   他就不信了,就凭着这席风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这八个手持棍棒的衙役了,这兄弟帮的头目席风可是在悬赏里人头价值万金的悬赏令,要是就此将他拿下,他日向朝廷邀了功,说不定还能升官!   “快!给本官给他拿下!若是拿下了本官赏他黄金千两!”如此想到,黄大人更是来了劲头。   这八名衙役一听到有赏金,这可是黄金千两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么多的银子,想到这他们手持的棍棒抄起家伙就更起劲。   “想抓你爷爷?怕是痴人说梦!”席风冷哼一声,随即对着汪晚意朱昭延和韦应三人说道。“你们躲远点儿,可不要影响到本小爷发挥,看我不将他们揍的满地找牙!”   说罢,还没等席风迎上去教训他们,只见一道看不清的残影从眼前闪过,这残影快如闪电,步步生疾风,迎面扑过来的杀气就叫人心惊神裂。   只见韦应一套行云流水,一会儿的功夫这八名衙役便倒地不起,在地连连喊痛,这打滚的样子就如同泥地里拱地的家猪,好生狼狈,他没想到,这韦应赤手空拳的和这八个手拿棍棒的衙役打起来也是半点亏都不吃。   他的武功没有章法,却招招狠厉,瞧着更像是从小开始便经过组织严格残酷训练的顶尖杀手。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能让这样的高手甘心叫一声义父的人到底真实身份是何人,这张三李四绝对不是一般的市井之民。   他能肯定的就是,张三李四这两个名字绝对不是用的真名,就连这韦应的名字说不定都不是真的,这等身手肯定会在江湖中留下名字,要不然,韦应这两个字他怎么会连听都没听过。   “虽然知道你这冰块脸武功高强,但没想到你这武功竟在我意料之外!”席风惊喜的说道。   瞧着这制敌的速度和身法,雷厉风行不曾一点拖泥带水,席风便看出来了这冰块脸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   他在这永昌府乃至江湖上都没有几个武功在他之上的对手,在寨子里也是整日无聊的紧,习武之人就该是以武会友,待瘟疫解决,他一定要找这冰块脸好好的切磋一番。   “大大……大……大胆!”   黄大人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瞠目结舌,他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他这边的八个身强体壮受过训教的衙役会连这人身都进不了一步。   韦应立于这地上打滚的八人之间,长发如马尾高立,只稍微用一条乌黑发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   如刀刻而成的眉眼散发着阵阵冰冷,深不见底的目光则正射刀锋,如看蝼蚁一般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黄大人。   “竟敢扰乱朝堂!你们这些刁民可知这在大明律例中是死罪!”   “谋害朝廷命官,本官定要张贴官榜,上报给朝廷将你们五马分尸!”黄大人吓得躲在了官案底下,只敢探出来个头说道。   此话一出,汪晚意掩袖一笑,他走上去,离近黄大人蹲下了身笑着说道。   “上报朝廷?同朝为官,黄大人与本官也算是个同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本官已心平气和的和黄大人探讨,为何黄大人就一定不留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下呢?”   黄大人见汪晚意走来,他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将探出来的头缩了回去说道。   “我可是东厂正二品厂督尚公公的义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本官乃是陛下身边之人。”汪晚意回他道。   陛下身边之人?这陛下身边之人这般年少的就是这刚被陛下特例封官的寒门六品文官,因为是陛下特例黄大人便留意了姓名,似乎是叫宋师选。   除此之外,在朝堂之上少年封官的就是戴家的小少爷戴绍妗和西厂厂督汪正,但后者已经是权倾朝野,他听闻义父所言,陛下似乎有意疏远汪正,那就更不可能是那尊大佛,不可能绝不可能。   思来想去,那也便只有是这新官上任宋师选了,想把三把火烧在他头上,还太嫩。   “六品?就算你真是翰林院六品,本官为四品知府,官位还要高你两阶,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黄大人哼哼一声似乎又有了底气说道。 第四十八章 打脸   “本官算是什么东西?”汪晚意反问道。   “本官是当今圣上钦定西厂之主,御马监掌印,西厂提督汪正,官居正二品,本官官位高于你两阶,就连你那认了亲的干爹尚公公见了本官都要对本官客客气气,黄大人来说说在这公堂之上,到底有没有本官说话的份!”   此时从汪晚意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黄大人的心头之上,瞧看黄大人扩散开来的瞳仁,汪晚意伸手将黄大人头上戴歪了的乌纱帽摆正。   压迫感春雨如丝,黄大人双目胀的溜圆,这嘴巴也张开的越来越大。   “本官问黄大人一句,黄大人头顶上这乌纱帽是谁家的啊?”   此话一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内外而出,这一句话背后的权利可是能将他直接打回原形,甚至将他这官位罢了谁都不敢去多说几句。   黄大人听说过,这句头顶乌纱是汪正监官每到一处觉着不舒心时,便会去问的题。   “见了本官,这该有的礼还要用本官来教黄大人吗?”   “提督大人!下官无意冒犯您,请提督大人饶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之罪!”黄大人敢忙从桌案底下四脚并用爬出来,磕头赔罪道。   这副模样可和方才在堂上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汪晚意说道:“起来吧,本官也不是那宰相肚里不能撑船之人,说不定还会让黄大人觉着本官小心眼呢。”   “下官岂敢啊!谢提督大人大量,几位大人快到寒舍小坐,本官可要好好招待几位大人。”黄大人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阿意取容的说道。   一旁的席风惊讶的瞧着汪晚意,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汪正,有传闻言汪正是个无恶不作贪财好色之辈,这短暂接触下来,果真是传闻就是传闻,并不全都可信。   “不是说要将小爷捉拿归案?五马分尸?”   席风经过黄大人身边时,若有所指的说道。   黄大人尴尬一笑,这可是提督大人的人他如何惹起。   “来人,快备好酒菜,为几位大人接风洗尘。”黄大人扯脖子冲院中仆人说道。   走进后堂,这倒好,打眼就瞧着院中央那精细雕刻的双鱼戏珠白玉景,这院子中的每一砖一瓦都是玉石堆砌,进到后堂房里更是比院外还要更显阔绰。   古董花瓶,玉石珍宝更是随处都可见,就连丫鬟都是挑的各个有姿色。   不一会,这好酒好菜便被端了上来,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是各式各样摆满了十多道大菜。   “早有耳闻,汪厂公为我朝创下丰功伟绩,真乃震古烁今空前绝后啊!”   黄大人待汪晚意几人上座后才紧接着坐下,命丫鬟倒酒。   “黄大人这马屁拍的舒服。”汪晚意笑着说道。   黄大人高举起酒杯。 “这位席风兄弟也是年少英雄,来!今日之事是本官思虑不周给几位赔罪!这酒可是西域青葡萄酒,下官特意取来给几位大人润喉。”   “嗯~还真是好酒,本官喜欢。”汪晚意浅尝了一口,入口顺滑回味甘甜酒香留韵。   “提督大人要是喜欢,下官派人送到大人府上。”黄大人这下脸上可是笑开了花。   “既如此就甚好了。”汪晚意眼前一亮又拿起酒杯泯了一口,满足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这黄大人上道,这宅子里的东西他也喜欢。   “这全部威风还都叫你这厮给逞了,可舒心啊。”小皇帝敲了下他的脑袋笑道。   “岂止是舒心,您身体还没养好,可没这口福了,这酒我替你喝了。”汪晚意伸手拿过朱昭延的酒杯一饮而尽,他朝朱昭延探去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官员间交流感情,在宫中可是看不到的表演,这黄大人在您眼皮子底下行贿,这要是知道您是当今圣上,还不知道得吓成什么个样子。”   黄大人见此,他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话,但看着这两人耳鬓厮磨的模样,还以为这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是汪正后院养的对食。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此时和他在一张饭桌上坐的是这一国之君呐。   黄大人伸手冲他身后的师爷摆了摆手,师爷双手托一个大食盒交到了黄大人的手上。   “我黄府小厨房做的点心也是永昌一绝,还请提督大人过目清点。”   说罢,黄大人将点心盒往汪晚意座位上推了推。   汪晚意心下一阵了然,他伸过手牵起食盒的拎手,欣赏的看了黄大人一眼,便提起来掂了掂重量,份量十足两只手都嫌沉。   “不成敬意,是孝敬提督大人您的。”黄大人笑的褶子都给加深了几条。   “黄大人不是把毕生俸禄倒贴了去?”汪晚意挑着眉,雷霆大怒说道。   “公然行贿本官,本官看黄大人的胆子大的很!你可知本官最痛恨行贿之人!”   黄大人一愣,各种情报都是汪正爱财,他这投其所好怎么结果还和他想的不一样?   黄大人吓得立马两腿一软。   见黄大人吓得如此模样,汪晚意又噗嗤一笑,这一笑,可令日月都失色。   “开个玩笑,黄大人倒投了本官的所好,本官就喜欢这金灿灿的玩意儿。”   “黄大人给了本官面子,本官也要还给黄大人一个面子,日后定会给黄大人谋一个好路子。”汪晚意说道。   黄大人瞬间如坠地狱又被拉了上来,心情是一上一下,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眉开眼笑的说道。   “提督大人,听闻您好收义子,下官这……”   “黄大人莫非是觉得尚容公公那腿脚脑子都不灵光了,想要换个爹?”   黄大人原本是更想认汪正为义父的,在绝对权利面前哪里管这提督大人的年纪如何,他日前托了关系都是始终不得见这少年提督,便退而求其次花了重金孝敬给了尚容。   他干爹尚公公虽是东厂督主,但没有多大实权,比起汪正,还差上一大阶。   其次,尚容这年事已高,不知道何时就一命呜呼归了天,他这铺的道也会断了,起码这汪大人活的怎么都得比他还长。   “可别让远在燕京的尚公公晓得了还有黄大人这么个不孝子。”   “本官喜欢聪明人,也喜欢脸皮都不要了的人。”汪晚意笑着伸出手冲黄大人招呼了下。   黄大人受宠若惊的立马将头伸了过去,汪晚意拍了两下黄大人的脑袋顶。   “干爹!爹!”黄大人不要脸的奉承道。   这一番对比,一个满头华发,一个黑白两掺,年龄上改变不了,但这地位却是乾坤大挪移。   “爹。”这父子两人异口同声的爹一同响起,只见屋门外走进来一个胖头肿脸走几步都要呻吟几句的男子。   “来来来,洵儿还不来拜见几位大人!”见着黄洵进屋,黄大人便伸手将黄洵召唤进来。   “干爹,这是儿子犬子洵儿。”黄大人讨好的对着汪晚意说道。   这不争气的王八羔子!   黄大人又看向自个儿子这一副尊容,他面上有些不悦,但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又说道。“昨日见欺压百姓的恶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那恶霸教训了一番,所以这脸皮上挂了点儿彩,干爹不要见笑才是。”   “哦?本官这孙儿竟如此乐于助人舍己为民?”汪晚意讶异的说道。   “还不快来拜你干爷爷!”黄大人指了指黄洵又指了指汪晚意对黄洵没好气的说道。   这黄洵一听是干爷爷,还以为是那尚容来了,他立马换上了第二副面孔,可待他看清这面前之人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他瞪大眼睛喊道。   “什么?!是你们!本公子正愁怎么找你们报仇一雪前耻呢!”   “爹就是他们把我揍成这模样,爹你一定要替孩儿做主啊!让他们这几个刁民生不如死!”黄洵狠毒的看向汪晚意几人,又扯着黄大人官服的袖子又当又立又怂又怕的说道。   “什么?!你是说干爹……”   这回倒给黄大人整不会了,脸皮是下一秒就被自己这儿子给打的啪啪做响。   “难道本官教育教育自己这孙儿,都教训不得吗?”汪晚意挑眉佯装怒意说道。   “不不不,干爹打的好,打得妙啊!”黄大人连连摆手,这好不容易攀上的关系可绝不能叫他这恨铁不成钢的儿子给弄泡汤了。   “啊?爹你为何叫这刁民干爹?我干爷爷不是那皇宫里的尚容尚公公吗?”   说罢,黄大人伸出一只脚猛的踹向黄洵的屁股,踹完又五官挤在一起心疼的拍了好几下大腿,但看着提督大人高兴的模样,腿上的脚力不减反增,发足了力气,又来踢上了好几脚向着汪晚意赔笑道。   “你这个逆子还不赶紧给你干爷爷赔礼道歉!”   “哎呦,爹别踹了别踹了!”黄洵捂着屁股,这旧伤还没好,又被自己爹给踹的四仰八叉,是又疼又委屈。   “干爷爷,孙子知错了!孙子知错了!”   黄洵被打怕了,立马跪下双膝,连连磕头哭丧着脸认错喊道。 第四十九章 本官替那老汉要赔偿   “干爷爷您是我亲爷爷,快叫我爹别打了!”   黄洵整张脸又青又肿,已经辨别不出曾经是何等模样,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重重磕了好几个大响头。   哐哐的几声,是又脆又响,就如同是那寺庙里老和尚敲的木鱼,显然是真被黄大人打怕了。   “乖洵儿,既然你知道错了,不如来讲给干爷爷听听,究竟是哪做错了?下次就不会再犯错了。”汪晚意在桌上用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用手指卷着朱昭延垂在背上的发带笑着说道。   黄洵想都没想,立即便脱口而出。   “我不该当街对干爷爷您有非分之想,更不该胆大包天的对您和各位长辈们动手。”他话语间因为脸肿而变得含糊不清,可谓是极惨。   “还有呢?”汪晚意继续问道。   黄洵愣住了,除了这个事儿还有什么错好认啊?   黄洵想了半天,看到坐在自己干爷爷身边的美人,这美人束发的发带被干爷爷把玩在手里,那美人又娇又怒,眼神在他看来是欲拒还迎,心中顿时知道了自己第二个错处。   这是有多寸?!他这出了府就调戏了两个祖宗,他这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啊!   “更不该对……对干奶奶有非分之想!”黄洵闭着眼睛咬了咬牙脱口而出。   “干奶奶?!”朱昭延一听这黄洵这么称呼他,立马伸出手重重的拍上了桌案。   “什么?!你这个孽子!你竟敢……竟敢……哎呀!”黄大人一听,吓得顿时三魂没有了七魄,也不顾了官面气的瘫坐在地上。   “阿延,在这黄洵的眼中你可是被晚意养在外的对食,注意身份,哪个对食脾气如此大的,可不要被外人看了笑话,说阿延恃宠而骄。”汪晚意又在朱昭延耳边轻声说道。   这悄悄话一出,朱昭延又是被他气的哭笑不得,他偷偷的伸出手拽了下汪晚意疏在脑后的辫子往下拉了一下。   “这下晚意的小辫子算是被阿延抓在了手里,回去您得把这一路在晚意这儿吃的亏准备个小本子记下来,等回了宫再好好的向晚意讨回来。”汪晚意又说道。   美人就是美人,横眉竖眼都这么好看。   黄洵又给看呆了去,但心里的声音又告诉他,这是他干奶奶是他干爷爷这尊大佛的人,他不能染指,有一丝非分之想他这辈子都要玩完了。   “干奶奶,本官喜欢这个称呼,本官这个新认的义子还真是教育出来一个好儿子啊。”汪晚意看了这对父子一眼,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再多叫几声给本官听听?”   竟然说陛下是汪正的娘子,还是个干奶奶,真是嫌活的不耐烦,但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是受用的很。   “干奶奶!干奶奶!”黄洵一听汪晚意喜欢,更是又喊出了好几声。   “妙音!妙音!”汪晚意拍了下手,下一秒他的头发又被这身边颜黑如墨之人给拽了去。   “这回答本官高兴了,但这错洵儿却没认全,专横跋扈,暴内陵外,仗势欺人,本官既然当了你这孙子的干爷爷,定然是替本官义子好好代为管教管教。”   汪晚意站起身来,在整间屋子里是转了一大圈,这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也是四下观看。   看了一圈后他又走到了黄洵的身前,两眼含着浓浓笑意的说道。   “你将那老汉打断了两根肋骨,那老汉年事已高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这欠债还钱,命命相抵是天经地义,老汉比不得壮年,你打断了老人家两根肋骨,不如洵儿还那老人家四根,这因果那就算还了,如何?”   他语气欢快,但说出来的话其中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这……”   黄洵整张脸被吓得惨白,他哆哆嗦嗦的已经连一句完成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啊!他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再断上四根肋骨,那可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看出来了黄洵这绝望的模样,汪晚意忍俊不禁又是一笑,继续说道。   “这不断肋骨也行,这精神赔偿费,医药费,营养费是不是也得补偿补偿那老人家?”   “是是是!洵儿既然犯了错!定然是要好好补偿那老人家,干爹用什么要什么赔什么您尽管提!尽管拿!”黄大人下定决心说道。   “嗯~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本官就替那老汉做主了。”   汪晚意满意的眯起眼睛,又朝着刚才的路线又又走上了一遍,他的手指抚过沿路上的每一个奇珍异宝,每一副大家名作。   “本官方才碰到的东西不如就赔给那老汉吧。”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可让黄大人与黄洵两人瞠目结舌,感情方才提督大人走的那一圈是在物色珍宝。   当这是逛铺子进货呢!   “干爹,这……是不是拿的有点太多了,那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用不着拿走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吧。”   黄大人此时内心在滴血,这摆的可都是价值千金甚至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啊。   “多吗?”汪晚意那双眸子如带着冰碴子的看向黄大人,挑声反问道。   “那本官便替那老汉还有洵儿你算一算这里面的总账,那老汉卖包子为生,一个包子一文钱这一天可以卖出去一百个包子,那就是十吊钱,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看个诊费补补身体都需要个把银子,那老汉伤的如此严重,养在床上没有个十年那都好的不干净。”   似乎是有道理,但也不用这么多赔偿啊!   似乎是看出来了黄大人和黄洵的不愿,汪晚意又继续说道。   “老汉家中有良田,这一病地也不能种了,如今水灾刚回转余地,种地庄稼那可是重中之重,须得十倍抵偿,外加上闹了鼠疫这出去做点小生意那都是豁出去了被感染上瘟疫丢了性命的风险,那赔的可就更多了,得一百倍。”   听汪晚意的话,黄洵与黄大人伸出十根手指,加起来一共二十根,他们互助的算了算,二张苦脸面面相视。   “说起来就这点儿东西还不够赔偿的呢?干爷爷也是为了洵儿好,替洵儿积德,洵儿可不要辜负了干爷爷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这提督大人帮你教育儿子,黄大人还不快感谢提督大人啊!”席风好笑的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一大一小的黄扒皮,仗着权势在永昌作威作福,如今吃了这大鳖,可是给百姓们出了不小的一口气。   朱昭延见着汪晚意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明明是耍了这黄大人和这黄公子,而对方却敢怒不敢言的同时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朱昭延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阉奴浑身上下就一肚子坏水最多,偏偏他的每一个模样他又喜欢。 第五十章 贿赂   “对!洵儿还不快随爹一起好好感谢你干爷爷!”黄大人说完话更是拉着黄洵的手一同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现在还说本官要的东西多吗?”汪晚意掀开了食盒的盖子,上下四层,上面一层是做的非常精致的糕点,而下面的三层是十足纯金的金条,金条下面铺的纸都是大面额的银票。   这黄大人还真是大方啊。   “不多不多,儿子孝敬爹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算是把这黄府送给您,儿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黄大人连连摆手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本官方才所说的抗疫一事?”汪晚意盖上食盒的盖子说道。   “都听干爹您的,您要多少人就用多少人。”黄大人又继续上杆子说道。   末了,看着汪晚意满意的表情,心下觉得是马屁拍对了地方,黄大人眼珠子又转了转,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俯身走到汪晚意的身前贴着汪晚意的耳朵。   “干爹,这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不出后日就会到永昌,上报给吏部三司的赈灾银儿子粗略估摸了下得有几百万两!还有给灾民吃的大米白面什么的,到时候我们把这些粮食卖了又能换出来不少的银子,只要提督大人不说,下官不说,到时候我们把银子分了,那可是不少的油水。”   “黄大人好大的狗胆啊,私吞赈灾官银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啊。”汪晚意眼前一亮,用衣袖掩着笑意。   “既然儿子认了提督大人为义子,那什么好处可都是会第一时间想着义父,只要大人不说……要不,这样……”黄大人伸出来两个拳头,一个拳头伸出来比了一个七,另一个拳头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仅仅吃下三成,那油水都是不小的。   “黄大人就不怕叫陛下知道了,砍了黄大人的狗头?”汪晚意眯着眼睛向黄大人看去。   “你知我知,只要您的人不说出去,还有谁能知道?谁能把这篓子给捅出去?洵儿是我儿子定然不用担心,要是想瞒天过海,您就把他们……”黄大人将狠毒的目光看向韦应席风还有朱昭延,最后又看向汪晚意,伸出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这黄大人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   “本官倒觉着不妥。”汪晚意冷不丁的开口,又让黄大人摔了个大跟头。   这怎么还不行?这都是多大的利益了,这可是足足有七成都给了汪正,这是多大的诚意了。   “那干爹想要如何?”黄大人试探性的问道,咬咬牙这八比三也不是不可。   可是,黄大人估摸错了。   下一秒,汪晚意伸过手将黄大人的两只比着数字的手指头重新按回了两个拳头,全部被他包在了手里,黄大人脸色一黑。   这意思,是要全吞啊。   .   回去谭老住处路上,韦应在前头架着马车。   “没看出来啊!你这厮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还是朝廷的大官儿,啧啧,方才你这狮子大开口就不怕那黄大人翻脸?”席风好奇的说道。   他可是对这汪正有着浓浓的兴趣,有传闻西厂的提督汪正武功天下第一,力大如牛天生神力,他今日有缘一见,手脚更是痒的不行。   “黑吃黑,人吓人,我是官压官。”汪晚意宝贝的护着放在他双腿上的食盒,掀开盖子拿出来一块糕点细细放在嘴里品尝着。   朱昭延看着他那吃的开心的模样,又想来这底下可是放这脏款的,难道过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阉奴就是这么被贿赂的?   “方才在饭桌上吃了那么多,现在还在吃,就不怕撑破了你的肚皮?”他一边担心汪晚意吃胀了肚子,一边又嫌弃汪晚意见钱眼开聚敛无厌。   偏偏还大事上又以民为先,他看不透他,总归不是他起先认为的那样大奸大恶之辈。   “这可是黄大人行贿的证据,没收上缴。”朱昭延一把将那食盒拿了过来,好家伙,可真是沉,这阉奴也不怕压折了他那两条腿。   朱昭延将食盒拿走了又不忘把上层的那层点心碟子拿给了他,几分担忧说道。   “你倒是掂量点吃,可别晚上要我帮你消化肚皮。”   “黄扒皮都不怕吃爆了肚皮,晚意怕什么。”汪晚意撇了撇嘴。“有您帮晚意消化肚皮那可是最好了,我恨不得夜夜日日要您帮晚意消化。”   朱昭延又红了脸,哼哼一声,索性不去再管他了。   管不了,管不了。   “这黄府小厨房还真是不错,比我那西厂烧菜的王大妈手艺好多了,他那宅子晚意也很是喜欢,内里朗朗有乾坤,金子上沾了黄金气味儿的点心更是香的不得了。”   他又用帕子捻起了一块点心,献宝似的将点心拿到了朱昭延的嘴边。   “阿延,你也尝尝看。”   “庸俗不堪。”朱昭延看了眼嘴边上的点心别过了头,不自在的冷哼一声。   另一边的席风看着公然在公众场合调情的两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李四兄不吃,席风吃,啊~”席风倒是伸长了脖子,故意张着嘴用着有点小奶音的强调说道。   看着本来狗腿子的来专门讨好他的汪晚意,果真顺着席风把手里的点心拿给了席风的时候,朱昭延看的睚眦俱裂,整个心就被拧成了一个麻花。   朱昭延忽的探过头将汪晚意手上的点心咬在了嘴里。   他伸出大拇指擦拭了下嘴角的点心碎屑,说道。“甜的腻人……”   他嚼了两下,觉得太甜,不满的说道。   “什么品味…就像人一样。”   “我现在倒是好奇这位公子的身份了,你都这么大个官儿了,这李四公子得是多大的官?一品?难不成是相爷王爷什么的?”席风好奇的问道。   “李公子是本官养在外的面首。”汪晚意一边看向朱昭延又眨了眨眼睛回答了席风的问题说道。   这气度,总归不是寻常人,也不该是仅仅养在外的对食。   席风耸了耸肩,又自己伸手从那点心碟里拿过来了两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一口就吃了一大块,他又转身掀开了马车车帘子,将自己手里的那块点心递给了前方驾车的韦应说道。   “来块点心?”   .   这来的时候双手空空,离开的时候又搜刮的盆满钵满的十足大丰收。   连这马车上装的东西,重的连前方驾车的九百岁的脚力都连累的慢上了许多。   城中大路仅有的几个行人被吸引去了目光,别人这架车用的牲畜不是马就是驴子,但是用骡子的还是头一个。   跟着韦应寻到了那受伤老汉的家中后将部分银两给了老汉,老汉伤还没好,回谢的还是老汉的儿子媳妇,虽说只是几筐白面包子,但这也是目前那户人家里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   感恩之情不好拒,一来一往换了恩,算是应了因果,好让人家收着银两也能放宽心。   回到谭老住处,那些病人依旧是吊着半条命的模样,只不过倒是比刚来时的精神头好上了一些,前提是这病情还没有那么严重的人。   见汪晚意等人回来,戴绍妗立马放下手上的活立马迎上来,他是不担心结果的,有提督大人出马没什么是谈不成的。   更何况,还有陛下在。   宋师选刚给乡亲们诊完脉,诊完一个还有下一个,这鼠疫的可怕源源不断,还要防止着自己人患病,更是不容易。   宋师选好不容诊完最后一个村民,刚想停下来休息,见到韦应几人回来,也迎过来。   韦应下马将从黄府带回来的各种东西拿下马车,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好东西摆满了整个院子,不光有名贵珍稀的草药还有一些补身体的人参鹿茸,棉衣棉被那是应有尽有,让戴绍妗和宋师选两人不得不感慨一句,这黄大人可真是大方,这下可不得搬空了那黄府。   可当他看见马车上又多下来一个很是面生的少年时,宋师选一愣,随即奇怪的问道。   “怎么着这去了黄大人府上还送了个男人不成?”   “这是席风,兄弟帮的大当家。”   还没等席风自己做自我介绍,韦应就先替他说出了口。   “这位难不成就是那劫富济贫的土匪头头?”戴绍妗好奇的问道,他里里外外围着席风转了好几圈,还用手指头戳了戳席风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赞叹的说道。“果然是画本中描述的江湖儿女俏郎君,邵妗久仰久仰。”   一副流口水的模样,宋师选气的又暗自捏了这货好几把。   这戴着面巾看不清面容的情况下就这般被迷住的模样,要是摘下了还能得了?   “莫非,这位少侠就是潜进邵妗房中的……”宋师选若有所指的说道。   “什么?!这么说本少爷的银票就是叫你给抢了?!”戴绍妗反应过来,那张被碳火熏黑了细皮嫩肉的脸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如同脚底下窜火。   “本少爷这一世英名都叫你给本少爷毁了!”   他撸起袖子,这手上黑不溜秋,但这袖子撸上去的一截小臂却是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不谙世事被养的喷香肥美的大少爷。 第五十一章 进寨   席风见戴绍妗气鼓鼓的向他冲过来立马从车上的包子筐里拿出来一个包子。   他将手中肉包化作飞镖,手腕上一个使出力气,那软乎乎的包子竟嗖的一声径直的隔着蒙在脸上的面巾飞到了戴绍妗的嘴里。   “接小爷暗器!”   “呜呜。”戴绍妗刚要说出口的话被这包子给打了回去,他呜呜了几声委屈的含泪看向宋师选,这副模样仿佛是在说。   宋乌龟,本少爷被这土匪头头欺负,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在旁边看笑话呢?   “大男人,哭什么哭?和个娘们似的!那夜小爷我去你房间里,听你做梦话叫了几十遍的名字,就是这位兄台?”席风顺着戴绍妗的目光看去,指着宋师选说道。   “竹兰君?”   本来宋师选面色一暖,但听了席风接下来的话,就更是五颜六色,面色从黑到绿,由绿再到黑。   “本少爷不认识什么竹兰君,你这个土匪头头可莫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乌龟,诋毁本少爷清誉!”戴绍妗见大事不妙,立马开口反驳道。   其实,那夜他的的确确是做了梦,他梦见他戴家的长辈们松了口不再提传宗接代之事,他满心欢喜的将宋乌龟娶回了家做老婆,但在拜堂的时候,竹兰君突然挺着大肚子大闹礼堂,双目泪汪汪的说他怀了包子,这大男人怎么可能有包子呢?   更何况他去了怡蓝楼也只是吃小倌鸡喝喝小酒听曲儿,根本就没把自己的童贞给交代出去,但宋师选就是不相信他,还当场逃婚,他是在后面如何喊他,他都狠心的不回头,可能是做梦的时候太过激动,把梦话也给喊了出来。   “真是对不住,那边好像是缺人手,席风这就去帮忙,将得了疫的乡亲们安置在我们寨子里。”席风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长臂一揽,揽住宋师选在他耳边看了暴走的戴绍妗一眼,轻声对宋师选说道。   “这笨蛋是你小情人?但他梦里可是还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叫宋乌龟。”   “这笨蛋叫你名字可比那什么竹兰君的,还多上许多许多。”席风又补充道。   .   没多少时间,木屋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只见好几辆马车在屋外停下,驾车的人各个一身黑色劲装,这相似的衣袍一看便是兄弟帮的弟兄,没想到这席风的效率还真是迅速。   “大当家!”兄弟帮的人冲席风挥手致意道。   这木屋里的百姓一看这些个看起来穿着打扮绝非善类更像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劫匪,再加上他们腰间还佩着长刀,百姓们顿时被吓得缩成一团,警惕的看着这些人。   “乡亲们不要怕,在下是兄弟帮的大当家席风,谭老这里毕竟环境有限并不利于各位乡亲们治疫,还请跟随席风到在下寨中,寨子里的弟兄们已经建好了棚子,药材补给方面也暂时撑个两天时间,也不成问题。”   这时席风突然发声安抚着木屋内的患者们说道。   这少年和帮助他们的大善人是一同的,他说的话自然是有些份量也能让人信服,那么换句话来说,这个少年和这少年的同伙们那也同样都是好人。   兄弟帮,这些百姓们都是本地人当然是知道一些的。   劫富济贫的好土匪,村里有不少困难都是兄弟帮的土匪解决掉的。   比如说谁家得了病没有银子医治,水灾时被兄弟帮救下的村民,甚至是平常腿脚不利索的人家破洞的房顶,都是兄弟帮的人在夜深人静时帮助他们的。   “等朝廷的赈灾银子下来我们一定可以战胜那劳什子狗屁瘟神,而且我兄弟帮的寨子离城里远,这样也不会祸及其他城里导致更多人被传染!”   大灾面前人人自危,还会有人挺身而出本来就是难得可贵了,而席风他们这些人还能收留这些灾民不怕祸及寨里,那就更是难。   汪晚意嘱咐黄大人,永昌已经封城,不允许外地人随意进出入,除了朝廷来的赈灾官员,整个永昌府已然是与世隔绝了起来。   宋师选抱出还在昏迷中的星儿,星儿的娘已经被戴绍妗好说歹说的给劝回了家,并且再三保证会帮她好好照顾星儿。   “娘……”   马车内,星儿似乎是醒过来了,她迷迷糊糊间呓语着,那布满红斑的小手虚弱的抬起来摸索着。   星儿想握到母亲的手但抓到的却什么都没有   寻常人家的孩子得了病都是需要亲人在身边给予安全感,更何况是得了这个痛的生不如死的病呢。   五脏腐烂,最先开始是肺部,内里出血化为脓水的同时,身体外部还会出血形成红紫斑块直到坏血布满全身,不能呼吸浑身剧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朱昭延叹了口气痛心的将手伸过去,星儿摸到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不松开。   “娘……星儿好难受……”   星儿费力的喘着气,虽没到疫病最严重的时候,但又因为年纪小,身体又承受不住这种病痛。   “娘,星儿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快要死了。”   “娘……弟弟还小,还要供哥哥弟弟们去上学堂,不要把钱浪费在星儿身上了。”   “要不然爹会打娘打弟弟们的……”   看着这个才仅仅半大的小女孩,戴绍妗突然沉默了。   他从小便锦衣玉食,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又是他爹娘的独子,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民间疾苦为何物他是想都想不出来,看都看不到。   在燕京那样的地方,趋炎附势勾心斗角比比皆是,但他从小到大都被保护的很好,也从没必要去搞宅斗里的种种心计。   但跟随提督大人之后,他见识到了背地里的险恶,官场争斗间的相互制衡拉扯,就连高高在上的陛下都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身边每一个人的明枪暗箭。   再后来现在跟着陛下微服出巡,他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在有百姓食不果腹,甚至为了一斗米可以将自己的孩子随意变卖给不知善恶的人,还会有人就连活下去那都是奢望。   他甚至在来永昌前,大鱼大肉胡乱挥霍,难怪宋乌龟会生他的气。   “星儿会好起来,有哥哥们在星儿一定可以好起来。”朱昭延替星儿拨了拨乱掉的头发,语气如鹅绒般温柔。   .   似是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路上很是颠簸,兄弟帮在后山隔了一座山的雾风山,雾风山山势陡峭,高大的雪松矗立,小道间行差交错,不熟悉这座山头的人必定会迷失在雾风山中。   这也是为什么永昌府的衙役们拿兄弟帮的人没办法的主要原因。   穿过一道高大的古寨门,再经过一段雪荫下的松石小径,便进入了雾风山雪松林中的兄弟帮寨。   透过参天的雪松中,隐隐现出一幢幢用木板红泥与坚硬无比的巨石盖成的寨楼。   这便是兄弟帮的大本营,城寨内土匪们的聚居地,兄弟帮。   病患们乘坐的马车与他们分开来,驾车去了雾风山山后的两栋小楼中,据席风说是察觉到有疫后临时召集弟兄们耗时三天现盖成的隔离小楼,还是两座,可以容纳一百人。   几人暂时先在兄弟帮里落脚,顺带熟悉下环境与兄弟帮的人。   汪晚意几人下车后环视着城寨中的环境,本来想着是兄弟帮的人各个凶神恶煞,身手不凡,直到现在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们才发现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一群蹦蹦跶跶的孩童手中拿着小风车好奇的看着几个被席风哥哥带进来寨子中的陌生人,孩童们都有着一双双这世间最纯真懵懂的瞳眸。   几个孩子欢快的围着他们几个人转,里面有大有小,最大的十一二岁,手里左右还牵着豆丁大小的人类幼崽。   “哥哥,你有看见我的爹娘吗?”那个最大的孩子突然问道。   “哥哥,你们的爹娘也去天上当仙人了吗?”又有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女孩说道。   “哥哥们,你们也是被爹娘不要的吗?”一个小男孩又问道。   “咳咳,席风哥哥从外面带来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你们快去找刘大娘要礼物好不好。”席风轻咳两声,蹲下身对着这几个孩子说道。   “有礼物!有礼物!我们快去!”那些孩子眼前一亮,立刻把刚才所问的话忘在了脑后,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看那些孩子走远,席风突然看着孩子们的背影转过头对着几人说道。   “那些孩子的父母都在那场水灾中遇难,但刚才的那个小男孩,他的父母是把他遗弃了的,那孩子的父母总是虐待他,灾后就把他给丢弃了,任他在大水里自生自灭。”   “还有一些孩子,他们的爹娘都在那场水灾里去世,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他们里面最小的还只有几个月大,我们几个大男人刚开始也都是手忙脚乱,但刘大娘来了之后就好多了。”   “不过这场瘟疫爆发,又添了些家人被病死后无家可归的孤儿。”   几人继续跟着席风向前走去,除了井然有序在城寨里巡视的身穿劲装的弟兄,倒是有十足的烟火之气。   这里和外面和谐的乡土小村庄并无二致,地上还有咯咯直叫结队行走的母鸡小鸡,时不时还有几声牛叫传来。   寨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在浣洗衣物的妇人,在喂鸭子的老汉,寨民们见到几人纷纷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还在友好的冲他们几人打招呼。 第五十二章 施药   “大当家的,咱们这寨子里又新来这么兄弟呢。”   一个体格很是圆润的小胖子一看见席风便眉开眼笑的迎上前来,他云手拿着个大肉包,右手啃着个大鸡腿,整张脸圆圆胖胖就像是香软松甜的白糖糕。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只不过那少年似乎和寨子里的其他人不同,别人都是腰间佩兽皮长刀,而这少年则是背后一把用青布条捆绑的大剑。   他额头横系着一条红色额带,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如在雪林山间捕食的银狼。   “阿喜还不快把你这面巾给戴好了!这寨子里新增了这么多染了病的病患们,万一你一个不小心也被染上了瘟疫可怎么办?”席风见阿喜没戴面巾,面色凝重的说道。   说罢,还半开玩笑的给了阿喜一脚作为教训。   “知道了知道了大当家!我这不是忙活到现在才吃上一口饭吗?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阿喜将肉包和鸡腿恋恋不舍的放回怀兜里,拿出面巾又重新戴回了脸上。   “那我和清明接着去巡视了。”阿喜拉着身旁的清明又朝着汪晚意几人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   被阿喜拉着手臂的清明身体微微一顿,冷冷的将阿喜的手甩开。   他似乎是不喜欢别人的触碰,擦肩而过间清明不经意间瞥了眼他们几人,下一刻又移开了视线一个人朝着前方快步走去,把阿喜给落出了老远。   “清明!清明!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做什么?!”阿喜小跑着跟了上去,虽说阿喜身上的肉是多了些,但身体却很是灵活。   “那小胖子叫阿喜,他爹抛弃了还在怀着阿喜的娘就失踪了,到现在还下落不明,阿喜母亲生下阿喜时便难产去世了,阿喜一个人靠着流浪乞讨为生才能活下来,在来寨子前他还瘦的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估计是被饿怕了,现在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吃,肉涨的也比谁都快,哈哈。”席风哈哈一笑,又指着清明的背影又说道。   “阿喜旁边的那小弟兄他叫清明,是寨子里刚来不久的小弟兄,虽然瞧着年纪不大,但这身手可是不一般的,他半月前被冻僵了在雾风山上奄奄一息,被席风发现给捡了回来,他从来寨子里就没说过一句话,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哑巴,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没说过一句话,席风你怎么会知道那少年叫清明的?”汪晚意有些不解的朝席风问道。   席风在路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嚼着草根,又将两条长臂环在胸前玩世不恭的说道。   “捡到清明的时候见他腰间挂着个牌子,牌子上面刻着清明二字,清明醒来后也不愿意和弟兄们开口说一句话,索性寨里弟兄们就叫他清明了,兴许是受多了苦不再相信人了吧。”席风撇了撇嘴,故作高深的摇着头。   “兄弟帮的弟兄们都是没有双亲在外漂泊的孤儿,而我兄弟帮的每一个弟兄姐妹也都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又何必强揭人伤疤呢。”   席风垂头一笑,看着如今一点点壮大起来的村寨,一开始仅仅只是他一个人吃饱了不饿,后来行走江湖间结伴认识的家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凝聚到了一起,最后在雾风山这里扎根,他们这些无根的兄弟才算是有了一个家。   “我们起初结伴而行的都是男人,才起名叫兄弟帮,但后来随着收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多,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家人索性也就不改了。”他又双目闪着亮的又说道。   .   虽然兄弟帮寨子里不比客栈更不必宫里舒适,但还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他们几个也不是计较太多的人。   安顿好之后,两天时间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和兄弟帮里的人,这里果真如韦应所言收留了不少灾后的老弱妇孺。   在雾风山后的隔离两幢小楼里也收留了不少染鼠疫的病患,也幸好在这期间有几位被请来的大夫和宋师选谭老的仁医那般尽所能的与这场鼠疫做着抗争。   但人的力量终究渺小,这短短两天尽管全力救治,但依旧不敌瘟疫邪气所死的人有很多很多,而那些被一个又一个担架抬出去到后山焚烧的尸体也是越来越多,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很沉重。   前一天还坚定着自己会痊愈的人们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是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来,只能同多人的尸骨一起化为青烟。   悲凉在心中蔓延滋长,每个人都不知道他们能否可以在这场灭绝人寰的瘟疫中活下去。   .   兄弟帮的规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上下都是一片和谐之像,才不至于让整个寨子浸在一片灰暗阴霾之中。   这里并不像外面世界那样有富贫阶级之分,就连作为大当家的席风,与他们相处也都是以家人自称相待,但朱昭延能感受到席风才是他们这些人的精神支柱,也是唯一能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那个人。   兄弟帮的弟兄们多数都来自江湖之中摸爬滚打,他们各个深藏不露,这建设盖房铸造兵器他们的人是样样都精通,操练起来甚至堪比与训练有素的军队。   朱昭延这两天与兄弟帮的人相处下来,不由得也在心里有了他自己的打算……   .   后日,朝廷的赈灾银还有抗疫的草药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永昌,只要控制住不让疫情扩散加以治疗,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随着这几百万两播下来的还有很多草药和珍贵药材,黄大人除了心里在滴血,倒也听话的将赈灾银都给了汪晚意处置,纵然黄大人心中有百般不愿这好不容易可以大贪的一回。   这感觉就如同煮熟了的鸭子飞了,但他一想到他已经攀上了汪晚意这条大鱼,所谓是人在树下好乘凉,眼前的这点儿小利又算的了什么。   只要给汪正喂饱了,还用担心这以后没有好处吗?   .   从昨夜起兄弟帮的人一夜都没有休息,他们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去煎救人的药,整整够了上百人的药量,装了满满的几个大桶,又驾了好几辆马车才进城赈灾施药。   马车进到了城中,天上地上的都是飘着的白纸钱,城中一片寂寥,在街上行走的人较之几日前少了一大半。   后山的黑烟几乎熏黑了整片天空,地上的白雪还未融化,寒冷交迫,今年腊月的冬天是严寒,格外的冷,不光是有病死饿死的,还有被活活冻死的。   简单在外搭好了药棚准备好了物资,他们分了好几个队在多个巷口设救治点,以免人群聚集。   宋师选与戴绍妗一起将东西备好,换作从前是戴府小少爷的戴绍妗,他是绝对不会去做这些,甚至是死几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同情。   五谷不分,朱门酒肉臭,这就是曾经的他。 第五十三章 莲极法师   “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从进城就能听见,清脆的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包围住四周的一切,那声音就像是响彻在脑海的魔咒逃不开躲不掉。   “这是什么声音?”汪晚意皱着眉说道。   而坐在马车内的清明原本进城时还是冰冷的面孔,但在听见这些铃铛的响声后,顿时痛苦的捂住耳朵,在马车里恐惧缩成了一团。   “清明你怎么了?”朱昭延察觉到清明的不对劲问道。   清明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回答朱昭延的问题,就算是清明强制自己要镇定下来,但他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般剧烈颤抖着。   是他吗?是他来永昌了吗?是他找到自己了吗,那个披着伪善人皮的恶鬼……   清明紧紧的攥住拳头,指甲嵌进手心,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顺着拳头而下,滴落在马车的踏板上,炸开一朵朵血色的血花,此时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好受些。   汪晚意打开窗子,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不约而同的是,在他们每户房檐上都系上了一串红色绳结,那绑成麻花的红绳上系着数十个金色的铃铛,那四面八方传来的清脆声响就是由这些铃铛传来的。   不光是铃铛,每家的窗户上门上都贴着用朱砂笔画上奇怪字体的黄符,配上这此情此景,更显得诡异异常。   在经过一间房屋时,阵阵恶臭从那间屋子里发出来,门是开着的,那黑洞洞的门口里汪晚意隐约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仔细向那门口里往里看去,这时他看清楚了,那是人的脚。   “停下马车,那户人家应该出了事。”汪晚意对着驾车的韦应说道。   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果,放任不管等到尸体腐烂不堪设想。   马车停下,几人戴好面巾,离得越近这股恶臭就越来越难闻。   进到屋子里,待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后,他们才清楚的看到发生这屋里面的惨剧。   只见这屋里的地上有七具尸体,她们死不瞑目,嘴唇的颜色是黑紫色,嘴边是白色的泡沫,地上都是难闻至极的呕吐物,呕吐物呈红褐色,隐约间还有着些药味。   更让人觉得惊恐的是,这七具尸体,只有一具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妇人,剩下的六具是不大的孩子。   简单的环视了下屋子里的环境,桌子上有七个空碗,个别的碗中还有残留的药渣,屋子里的药味很是刺鼻。   “她们身上也有红斑,应是也染上了鼠疫,但她们致死的原因恐怕不是疾病的死亡而是中毒。”朱昭延看着汪晚意说道。   “嗯……”汪晚意凝重的应了一声。“人只有真正濒临了绝望才会选择这极端的一步棋,可惜了。”   因为没有办法负担起七个人的药费,那妇人染病情况更严重些,她知道如果她死了,六个孩子在之后活下去的希望几乎是没有,那么只能结果是一起死。   “一切皆是有因有果,没有贪官腐败,官官勾结,不至于会大灾后横尸遍野瘟疫横行,也就不会死这么多百姓。”朱昭延震怒的拍上桌案。   “这一切都是君不察,臣不语才会让我大明上下毒瘴敝天,黑云敝日!我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再发生,势必定会将这些腐朽根深的毒刺连根拔起,还天下一个青天白日!”   朱昭延目光如炬,犀利的眸子看向远方,自从出宫之后汪晚意从未再看过朱昭延流露出之前那样深邃如黑水的瞳眸,今日再见到,汪晚意能察觉到,朱昭延已经完全和曾经的那个怯生的小皇帝完全不同了。   处理了这户人家的尸体,并且打上了封条后他们才开始找了一个较为宽阔的巷口搭建了药棚。   一边是满满的药桶一边是盛满了药膳粥和馒头,这些百姓不光光是染疫还有的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因为有永昌府衙役的辅助下,在药棚周围聚集的百姓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但数量却和他们一开始预想的差上了很多。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百姓仅仅接受了粥和馒头,其中的大多数百姓都拒绝去喝这些药。   他们一个个都保持着怀疑官府的态度,在一次次失望后,这些百姓不信任官府也不信任朝廷更不会接受这些药,但他们接受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因为,他们知道饿的滋味,太难受。   “我看那些人就是喝了你们的药才死了!”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恶狠狠的说道。   “不!我不要喝!你们这些都是能害死人的毒药!你们这些狗官迟早会遭到报应!”又一个人言语激愤。   啪的一声,那人把手中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药碗四分五裂,药水洒了满地。   “对!这是害死我们的毒药!”   越来越多的百姓跟随着一起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而另外一些准备喝药的百姓见其他人这番作为,也是犹豫再三的放下了药碗,不再去喝。   比起官府,他们更愿意相信和他们同样处于煎熬之中的百姓,再说了,他们这些人真的会这么好心吗?怕不是这不是治他们疾病的良药而是要将他们毒死的毒药,再烧城灭口以绝后患。   “这是天神对我们这些人的惩罚!是对我们作出的警示!只有献祭了送给天神的祭品,这场瘟疫才能结束!”   突然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叫道……   而另一边,戴绍妗和宋师选那里的情况也是同样,甚至更加的严重,周围百姓们开始出现暴动。   一些激动的百姓纷纷上前开始抢夺着食物,场面一度混乱。   宋师选护好戴绍妗,挡在他的身前不让这些人接近他半步。   “怎么会这样?!”戴绍妗抓住宋师选的手臂惊慌失措的说道。   那一桶桶他们煎了一晚上的药汤被这些人掀翻在地,宋师选立马上前去扶起药桶,可是涌出来的药水覆水难收,救的了一个救不了第二个,就连他手中的这个也已经洒了很多,快要见了底。   这些珍贵的草药是好不容易才送来的,有可能根本不够永昌的百姓坚持几天,甚至还恐怕不能让每个人都能喝到,就这么的没有了,都没了。   地上一片狼藉,混乱间宋师选和戴绍妗也搞得很是狼狈,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宋师选失魂落魄呆愣住。   戴绍妗很清楚,宋师选是有多么想救下每一个人,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看的清清楚楚,每当寨子里有人死去,或是在照顾病患是被传染上的兄弟帮弟兄,他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自己灌的大醉。   戴绍妗将地上一个又一个倒在地上的木桶扶正,将最后那仅剩下的一点儿药汤重新盛在碗里,扯着嗓子大喊。   “我朝圣上!开仓赈济!施药救之!”   “我朝圣上!开仓赈济!施药救之!”   他嗓门本就洪亮,阿喜也跟着戴绍妗一同喊起来,宋师选一愣,看着如此卖力的两人,也重新振作起来与他们一同大喊起来。   “我朝圣上,开仓赈济,施药救之。”   “麻烦请给我们三碗吧。”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戴绍妗与宋师选向那男人看去,那男人穿着质朴,相貌硬朗,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长相美貌的妇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宋乌龟!快快快!开张了!”戴绍妗连忙拍了宋师选好几下热切的说道。   将药碗给那对夫妻,宋师选说道。“这药要服用半月,这半个月我们都会来施药,请一定要喝。”   那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是我们夫妻二人应该谢谢你们这些好官,我爹前几日被黄洵那厮打断了两根肋骨,朝廷的几位大人救了我爹,那几位大人的大恩草民一家没齿难忘!”   说罢他们夫妻二人还要跪下来感谢,被戴绍妗和宋师选急忙两人拦住,原来这对夫妻就是那老汉的家人,说来也对,之前都是韦应去善后的,他们认不出他们夫妻也是正常的。   “也给我们一碗吧!”   “我也要一碗!”   有这两个夫妻开了口,周围还剩下的几个百姓也跟着一起来要了那仅剩下的药碗。   那仅剩下的一些药很快被施完,戴绍妗摆手说道。“没有了!别的巷口赈灾点应该还有药,乡亲们可以去那里领!朝廷接下来会每日来这里赈灾施粮施药!”   而这时,突然有一个百姓小跑着跑过来扯着嗓子大喊道。   “黄大人请来了莲极法师,莲极法师已下神谕,这是九重天上散播瘟疫的恶神给我们下的惩罚,祭坛已经开始了,乡亲们快去啊!”   “是莲极法师?!太好了!我们有救了!莲极法师一定会请来神明诞下福泽,救我们永昌城的百姓的!”   一听这话很,这些人们各个面色大喜,跟着那吆喝的人一起向前跑去。   “莲极法师?这又是什么人?这祭坛又是怎么回事?”戴绍妗与阿喜面面相觑,又将目光放到宋师选的身上疑惑的说道。   宋师选作为一个说书先生是知道这些百姓口中所说的莲极法师的。   “莲极法师是得道证悟的大法师,他的神教天下信徒众多,有传莲极法师是九重天上圣神转世,神法大乘,普度众生,自然解脱,得大自在,莲极法师虽然是修道人,但心系天下,不可捉摸。”宋师选说道。   “有传说,莲极法师是神法金身,他的血可以净化世间一切邪祟之气,驱魔镇邪,有一村子全村得了怪病,莲极法师慈悲为怀效仿西天佛祖割肉喂鹰,用自己的血溶于水给村子里的人服下,那村子的村民一夜之间便邪病痊愈。”   “这莲极法师这么厉害?!走!我们跟上去看看热闹!本少爷可要去拜见下这位高人!”戴绍妗惊异的说道。 第五十四章 回响   汪晚意几人也听到了过路间的百姓说起了黄大人请了法师,开设祭坛滴血献祭的事情。   没人察觉到,清明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着,他的心在胸腔里跳动的如同攻破城门的军队,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在他身体里撞击着灵魂,一次紧似一次。   会是他吗?他已经逃到了距离那座神殿很是遥远的地方,他不会找到自己的,神座上被信徒们奉为神明的他,是不会从?罗雪山来到这种地方的。   莲极为色绝不会舍下他的信徒,不会。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记忆如冰冷的泉水将他吞噬窒息,那个能将人迷了心智的恶鬼在他耳边说的每句话,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重现。   如同魔咒,伴随着四面寒风拂响铃铛的声音化为恶鬼在他耳边的低语。   .   莲极为色,那个将他推向无尽深渊的恶鬼。   “本座是在清明雨将你带回神殿的,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便叫做清明,清明这个名字本座喜欢,清明你也要喜欢。”   “清明,你将会是神殿中地位仅次于本座之下身份最尊贵的圣子,信徒们将会信奉于你,会尊你爱你侍你,将你视作在?罗雪山上最圣洁的月莲花。”   “清明,你在本座心里种下了花。”   “生长在本座心中的这朵月莲花绽放开了,好美好美,清明也来瞧瞧被你种下后的美丽吧。”   “清明,听话,你只需要享受就好了,感受本座,感受信徒们对圣子的侍奉……”   “清明,你还能离开这里吗?还能离开本座吗?本座需要你,信徒们也需要你……”   .   “不如我们也跟这些百姓去看看那黄大人请来的法师是何神圣,如何能驱邪救灾?”汪晚意若有所思的向朱昭延提议道。   宫里也有国师会进行祭祀祈福,观星测运卜占凶吉,但汪晚意一向认为一切成事在天,事在人为,没有捷径,心中有个信仰求个心安理得。   .   不知为何,清明想去确认,想要去看看那个永昌百姓们口中的法师会不会是莲极为色,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如果真的是莲极为色,他就必须要离开这里,天涯海角只要没有莲极为色,他去哪里都可以。   .   在永昌城的祭坛上,是一片比皑皑白雪还要刺目的白,置于正中央的神座被一层又一层的纯白色轻纱围住,阵阵寒风吹过,将这层层轻纱吹起如同片片绽放开来的月莲花花瓣。   神座上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影,朦朦胧胧但看不清那人究竟是何模样。   在神座外围有很多穿着特殊服侍的教徒,他们双手手捧白玉莲花,站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图,仅有少数的教徒们手上是密密麻麻缠绕住的交错红绳,那些红绳上系满了金色的铃铛。   他们皆是一身白衣头戴巾帽,那巾帽垂下的白巾长到脚跟,就连露在外面的那张脸都是白的怵人,从远处看,几乎这些教徒都是长成一个模样。   整个大祭坛的中心,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将祭坛团团围住,他们全都跪地高举双手,虔诚的跪拜着希望救他们于水火的神明。   “莲极法师,神法通明,普度众生。”   “莲极法师,神法通明,普度众生。”   跪拜的百姓们不断重复着口中的低语,伴随着阵阵铃铛声响,逐渐让人乱了心智。   “就说怎么城中的百姓怎么少了这么多,两三天的时间也不至于会死这么多人,原来都聚集在这了。”宋师选喃喃说道。   “百姓们都聚集在这里,很容易被感染瘟疫,这个莲极法师连这点都不知道吗?更何况这些教徒根本就没有戴阻隔飞尘的面巾!”   宋师选算是半个医者,是断然不会相信滴血之说可以治愈瘟疫的。   “那不是提督大人和陛下吗,他们也来看热闹了?”戴绍妗扯了扯宋师选的衣袖手指着不远处的汪晚意说道。   这两人自带气场鹤立鸡群,在跪拜的人群中格外突出。   清明震惊的看着祭坛上的这些人再到那神座上的身影,仿佛体内的血液在此刻封印凝结,一股子凉意从心底麻木了全身。   是他,真的是他,是他来找自己了,莲极为色不会放过他。   祭坛下方的主位上,黄大人和他的儿子黄洵也在,似乎是吉时已到,黄大人上到台前高声说道。   “神明在奉,我永昌城鼠疫肆虐,百姓民不聊生,莲极法师神法金身,恳请神明佑我大明护我永昌百姓!”   “我等草民愿献祭以童男童女,请神明庇护我永昌数万百姓平安度过此劫!”   黄大人说罢,从祭坛两侧有四个身穿白衣的教徒抬着一男一女两个不过七八岁左右大小的孩童走上祭坛。   那两个孩童白纱遮面,只露出了一对懵懂童真的眼睛,他们手脚皆被红绳束缚住,他们并不明白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惨无人道的命运。   “黄大人所说的办法就是找来这么个妖人?”汪晚意深沉的说道。   “他们不会是要把这两个孩童……这还有人性吗?”戴绍妗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太疯狂了,难道神明就是要牺牲别人命,要用这么幼小孩童的鲜血侍奉才会施以神的仁慈吗?   “请神明庇护!请莲极法师降神!”   “请神明庇护!请莲极法师降神!”   百姓们再次举起双手高呼起来,哪怕现在是在夺取身边人的性命,但如果献祭可以化解这大难,那他们便在所不惜。   “吉时已到!开坛献祭!”   那两个孩童被抬到祭台之上,而祭台下面铺满了干枯的树枝。   那两个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惊恐的挣扎着,但是那绑着红绳的结越挣扎就越紧,那挂在上面的铃铛也随着他们的挣扎晃动的越来越响。   火把被点燃,炙热的火焰升腾,黄大人手拿着火把一步一步的逼近那两个孩童。   看着身边周围每个人脸上的麻木,包括兄弟帮在内的人纷纷握住腰间的佩刀,随时作好了大闹祭坛救人的准备。   “阿延……”汪晚意轻声对朱昭延说道。   “嗯,有我在。”朱昭延应了一声,随即使出轻功飞跃而上,他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了七八,一些他之前的武功也能用出来几分。   就在那火把将要点燃这些干枯的树枝时,突然黄大人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整个手腕的骨头都要碎裂。   “啊!”黄大人痛苦的痛呼一声,他手中的火把下落的同时也点燃了他的衣角,火势蔓延而上,他倒是不顾及了手腕上的痛,开始在地上打着滚来,企图把这火扑灭。   黄洵一看自己的爹身上着了火,惊恐的也赶忙跑上台去手忙脚乱的用脚踩着黄大人身上着火的地方,这一脚脚踩上去,可比当日他街上挨的那几顿毒打不逞多让,黄大人的痛呼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火把掉在了地上一点点的被地面上的白雪消失殆尽,一番闹剧后黄大人身上的火也被黄洵生生踩灭,随即一同化为黑烟袅袅而上一片虚无。   “有刺客!快来人保护本官和莲极法师!”   回过了神,待黄大人看清这方才朝自己袭来的人是谁后,他突然诧异了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   这人居然是他干爹的对食。   但手腕处传来的剧痛与被烧下一层皮的热痛让他怨毒的看向朱昭延,这不仅仅是身上的疼还是让他在这么多百姓的面前狼狈不堪,大失颜面的疼。   愤怒与愤恨占据了所有理智,就算这人是他干爹的对食那又如何?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兔头而已,他扰乱了莲极法师的祭坛还犯了众怒,提督大人绝对不会因小失大的去保住他的!   “来人给本大人把这个刺客抓起来!这贼人对莲极法师不敬就是对神明不敬!把他和祭品一起献祭给神明!神明会更庇佑我们的!”心下没了顾虑,黄大人大袖一挥,朝台下的百姓喊道。   祭台底下的兄弟帮弟兄们见此,顿时纷纷涌上台前要护住朱昭延。   “是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兄弟帮?!”黄大人咬着牙对着兄弟帮的人狠狠说道。“来人,给我把他们绑起来一起献祭!献祭!”   此话一出,千钧一发之际,在那祭坛之上,神座之内突然传出来了几声轻笑声…… 第四卷 莲极见色 第五十五章 圣水   仅仅只是一句若有似无的轻笑,却可以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那声音如一泓潺潺的溪流,洗涤心灵,如黑暗中照亮人心的一缕残阳,驱尽世间所有绝望。   这就只是莲极为色一个笑容,仅此而已。   一只柔若无骨,五指纤长的手从那轻纱中探了出来,朱昭延的手是根骨分明的好看,但是较之莲极为色的不同,莲极的手,是雪皓腕而露行。   在场的所有人在见到莲极为色的容貌后几乎都倒吸了一口气,原本还处于混乱中的人们不再发出一句话。   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美的不似人间芸芸众生,如同是不食人间烟火般圣洁高贵的天神,是?罗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是传说中寒开不败清绝圣洁的月莲花。   拨开轻纱的男人容颜绝美,雪肤晶莹剔透,头戴银白色莲花冠,冠上一左一右两条银色飘带随风摆动,他一身白色神袍上有银线刺绣而上的莲花,裙摆下和袖口处有垂下来的银铃。   更让人深陷其中的是那一双恐怕是这世间最纯净清澈的一双眼睛,他眉心有一道红色莲花法印,仙风道骨,静如止水,仅仅看着就让人再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邪念。   他从神座上起身,闭上眼睛感受着人群中的每一个生灵,他提起长长的裙摆,缓缓的向前方走去,动作间银色铃铛相互撞击不停。   叮铃铃,叮铃铃。   “清明,我感受到你了。”   叮铃铃,叮铃铃。   “出来吧,世间的教徒中仅有清明你有资格在本座的身边。”   “本座与你之间相连,本座能感应到清明,听话,来与本座身边,这些生灵肮脏不堪,月莲神殿的圣子应该是圣洁不染的。”   莲极的声音,清明听的清清楚楚。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他在场的其他人都听不到莲极为色一声声的低语,这声音仿佛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那种无形的羁绊缠绕住两人生生不息。   “叮铃铃,叮铃铃。”   银铃铛像是突然有感应一般,响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找到你了。”那双纯净至极的眼睛睁开,莲极为色终开口说道。   他逃不开,他逃不掉,那属于莲极身上令他窒息的佛手木的味道,和那副伪善皮囊下那张令他窒息的面孔。   “清明额前的额带遮住了月莲花的美,听话,将它拿下来。”   魔咒在清明耳边响起,额前的红色额带被莲极有耐心的解下,露出来了清明额头上那朵和莲极见色一模一样的红色月莲花印记。   这印记从他出生起,就被烙印在了眉间,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掉的宿命。   手指卷起那条红色的额带放在鼻尖,莲极闭上眼睛深深嗅着清明的味道,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不满说道。   “清明似乎染上了很多其他人身上的味道。”   “放了他们。”清明强忍下心中的恐惧不敢看他的眼睛,莲极可以通过眼睛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清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他用笨拙的口吻有些生疏的说道。   “放了…我的…家人。”   “清明是在指谁?”莲极为色抬起头反问道。“清明只离开神殿半月就有家人了?”   “放了那两个孩子还有…”   莲极为色不由的一笑,他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在清明耳边轻声说道。   “可以,这两个生灵本就是用来引你出来的。”   “清明还是有着那些无用的慈悲心肠,令本座屡试不爽。”   曾经他不止一次逃离开那座神殿,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最是了解他,会利用他的弱点将他紧紧束缚住。   莲极为色后退两步,拂着衣袖大步向祭坛上抬步走去,转过身俯瞰着台下参拜的百姓高声说道。   “神降慈悲,生灵可贵,换为三牲,神佑。”   “我神殿圣子归位,还不来参拜圣子。”   教徒们纷纷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到清明身前,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他们一同跪拜而下,高举起他们手心处捧着的月莲花说道。   “参见我殿圣子!”   兄弟帮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兄弟竟然是月莲神殿的圣子!   同样,汪晚意等人也没有想到,变故发展的着实是太快了。   汪晚意打量着这莲极为色与清明两人,他隐约间发现了清明的恐惧和隐隐颤抖着的身体。   清明是在惧怕这个莲极法师。   “我等本愿献祭童男童女祭神,但莲极法师慈悲为怀,换献以三牲,让我们恳请莲极法师与圣子赐下圣血救万民脱离苦难!”黄大人话锋一转,开始顺着莲极为色的意思大声对着台下的百姓喊道。   “爹,这兄弟帮的人还抓吗?”黄洵畏手畏脚的朝着他爹说道。   “抓抓抓,抓什么抓?!你这个没用的王八羔子!”黄大人见自己这傻儿子如此的没有眼力见一个巴掌拍在黄洵的脸上。   黄洵疼的捂住脸,还是不懂他爹怎么说抓就不抓了,甚至还打了他一个大耳刮子,真是又疼又委屈。   黄大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见这兄弟帮的一员竟然是神殿的圣子,想必这些人里面最震惊的应该就是黄大人了。   “请莲极法师与圣子为我等信徒赐下圣血!”百姓们再次拜喊道。   教徒们呈上匕首,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鲜红的血液被一滴一滴的滴到碗中,伴随着血液的流出,一股甚是浓郁的异香扑鼻而来。   众人一闻到这血中带有异香,还有些在对莲极法师保持着怀疑态度的百姓,顿时对莲极法师深信不疑,人血的味道都是腥的,哪有人的血是这么香的,这莲极法师不愧是天神转世,神法金身的得道修者!   “这味道似乎在哪闻到过……”   汪晚意突然觉得这血的味道很是熟悉,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但仔细想想却又想不起来。   像又不像,让他不是很确定。   “阿延,这味道你有闻到过吗?”汪晚意看了一眼朱昭延一眼问道,如果他没记错,这味道是在宫中的什么地方闻到过。   “不曾。”朱昭延深思的片刻后说道。   说罢,朱昭延又忽地看向汪晚意,皱紧了眉头试探性的问。“晚意为何这么问。”   “总觉得这味道很是熟悉,应该是在哪闻到过,却想不起来了。”   一只手带着凉意握上汪晚意的手,打断了他还在回想中的思绪。   朱昭延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或者以后总会有那么一天会想起来的。”   “嗯,也是。”汪晚意应了一声,随即紧紧回握住了朱昭延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过,这个莲极法师真的很古怪,清明似乎是在怕他,装神弄鬼,总归不是做的什么正经事。”   汪晚意突然回想起来,在马车上时清明也是很不对劲。   碗中的血液盛了满满一碗,用无根的雪水作为药引,鲜血与雪水混合成淡红色的圣水,教徒们开始用玉碗将圣水分装起来。   “将圣水分给百姓,方可祛除体内邪气,百毒不侵,神佑。”   “莲极法师,可否能让师选来作为第一人承接您的神典。”人群中宋师选向祭坛走去。   他想要看看这圣水,近距离的看看。 第五十六章 进殿   莲极为色将那双清如明镜的目光看向宋师选,随即向神徒们淡淡点了下头,表示赞同了宋师选的话。   神徒们会了意,端过了有圣水的玉碗递到了宋师选的手上。   近距离看这碗中的液体,那种香味闻起来就更是浓郁,只见这碗中的血水呈现淡淡的血色,虽然是掺过了作为药引用的雪水,但是依旧要比常人的血这液对比的更加清浅些。   “作为第一位承接神恩的人是这位公子的所幸,月莲的神将护佑你。”莲极为色掌心合十祝福道。   “谢过莲极法师。”   宋师选将药碗放到鼻尖处闻了闻,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气味,他沉思片刻,随即拿着药碗的手放在嘴边没有犹豫的将之一饮而尽。   比起想象中的味道是清甜的,却不像是血,反而应该可以形容是一种不知名的药材味,是的,药味。   他尝过百草,竟然也尝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药材的味道,他从未见过。   但喝了之后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反倒是身体里突然觉得舒适了很多,但他还不能断定这圣水到底有没有问题,百姓喝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祥的预感却萦绕在心头。   宋师选说道。“神明慈悲,不如先让患上瘟疫的病重不治之人先行承接神恩,才能回以神无上的仁慈,莲极法师您看意下如何?”   如果已经不治的将死之人喝过有效且无事的话,那他也不会多做太多的阻拦。   “那本座就依这位公子所言。”莲极为色坦然至诚的对上宋师选那双充满着质疑的双眼,轻笑着说道。   不一会,一个正处于弥留之际的病人便被神徒们抬了上来,在被抬上来之时,人群慌乱惊恐的避开,恐于这病人将他们自己也给传染上这可怕的瘟疫。   神徒们又端出了一碗圣水给那病人服了下去,不一会,那病人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堪称为神迹的是,那病人原本还是满身恐怖红紫色的身体,就在饮下圣水不久后竟然奇迹般的褪下变回了正常肤色。   很快,那病人起初还有些茫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但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病痛似乎痊愈了之后,他惊喜的掀开衣服检查起来自己的身体,随即惊喜万分的对莲极为色感恩戴德的叩拜起来。   “多谢莲极法师救命之恩!小人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法师!”   “只要日行一善多做善事,虔诚拜祭供奉月莲神,那就是对本座最大的报答了。”莲极为色浅笑着摇了摇头,用着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   祭坛底下又传来百姓们议论惊呼的声音。   “天啊!这人身上的瘟疫竟然好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那还用说?莲极法师可是当初救治了一整个得了邪病村庄的神主啊!”   “那么这是天神显灵了啊!我等将永生永世供奉莲极法师,成为月莲神殿的信徒!请莲极法师赐我等圣水!”   颓靡不振的众生相开始变得神采奕奕,他们的眼睛紧紧盯住祭坛上的那池圣水,狂热炽烈。   圣水开始有秩序的被神徒们分发下去,并且承诺,人人可得。   不管是有没有染上瘟疫的百姓,他们似乎都将这圣水当成了可以令他们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神水。   “本座将会暂留永昌神殿,待城中瘟疫彻底清除后,本座再行回到?罗雪山神殿。”他的那双眼睛停留在清明的身上。   听莲极法师这么说,百姓们顿时大喜过望,已经准备好了在莲极法师留在永昌的这几日虔诚祭拜,甚至争取成为月莲神殿的神徒的打算。   派发圣水的神徒端着玉碗走到汪晚意与朱昭延的身前,汪晚意顺从的接过玉碗,在鼻尖细嗅,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开始变得越来越强。   他确定是在皇宫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他想起来了。   似乎是在小皇帝的寝殿干清宫里闻到过与之很是相似的气味,并不完全相同但应该同根同源。   可是,他都闻出来了这味道的熟悉,反而作为每夜就寝于干清宫殿内的朱昭延却还闻不出来吗?   方才他问朱昭延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不曾,这就很有问题。   “汪晚意,不要喝这东西。”朱昭延突然正色的对汪晚意说道,他的手抓住汪晚意拿碗的手腕。   汪晚意放下碗,将目光审视的看向朱昭延,他对朱昭延产生了疑问,对莲极法师也产生了疑问,包括那个月莲神殿。   汪晚意说道。“就算是阿延不说,晚意也不会去喝这种东西的。”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关联,就算是为了查出阿延中毒的事他也要把这个月莲神殿弄个明白。。   此时宋师选已经从祭坛上走下来,来到两人身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血水有问题吗?”汪晚意轻声问宋师选道。   “看不出来,但师选喝了后觉得似乎是真的是有奇效,但这效果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些,并不正常,简直是匪夷所思。”   “师选无能,想把这血水带回去拿给师祖瞧瞧,或许能看出来这圣水的不同之处。”宋师选随即再次说道。   席风似乎也看出来了清明在惧怕莲极,他不顾众人一个轻功便来到了清明的身旁攥住了清明的手腕带有强烈敌意的看向莲极为色。   “和我走。”   清明眼前一亮向席风处走了几步,但随即想到莲极为色这个疯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他又犹豫的收回了步子。   “法师难道没看出来清明不愿意做你们这个劳什子神殿的圣子吗?”   听席风的话莲极为色却也不恼怒,反而轻扣住清明的腰侧绕有深意的笑道。   “本座不会逼迫世间的任何生灵,公子不妨问问清明的意思,问问他是愿还是不愿。”   清明很想回答不愿,但他十分清楚莲极为色,如果他不跟他走那么其他人的下场将会比这场瘟疫来的更惨。   “本座听闻,我神殿圣子在永昌期间,兄弟帮的义士们多有对我殿圣子照顾,本座定当好好感谢,不如随本座回分殿本座定当设宴款待。”   “阿延不如我们也去参观下这神殿吧。”汪晚意扯动着朱昭延的袖子。   “晚意倒饶有兴趣的想去瞧瞧这神殿有什么可以让本官大开眼界的,百闻不如一见,师选你和邵妗你和其他兄弟先回去把药拿给谭老。”   “是。”宋师选应道。   戴绍妗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纵是有想跟着提督大人一起去神殿看热闹的想法也被宋师选给活生生的拽了回去。   毕竟,寨子里还有那么多得了瘟疫的病患需要照顾。   .   月莲神殿远在遥远的北方最严寒处,?罗雪山。   但因信奉莲极法师的信徒众多,在很多地方都有信徒们为月莲神殿建造的分殿,恰好,永昌也有一个,空置了许久但每日都有信徒打理。   从上了月莲神殿的马车后,莲极法师和清明就不见了身影,而他们,朱昭延、汪晚意、韦应、席风四人则被教徒们带领到圣池熏香沐浴洗净铅华。   眼前的这座神殿用作金碧辉煌比作仙境也不为过,四方神柱上雕刻着彩绘飞仙,登上石阶,入眼才能看到在正中央立于一座巨大的金身神像。   “守护着永昌之脉的永昌城门如今变得古老危极都不见人去修砌,反倒是这神殿建的如此奢华。”汪晚意不禁说道。“人为何都要去坚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汪晚意打量着这座巨大的神像,能看出来这神像的金身是一男神一女神,他们彼此缠绕,双体合欢。   “这神殿的神像也能造的这般不正经?”汪晚意摸着下巴,忍俊不禁的笑道。“这莲极法师怎么说也是个修道之人,都能把这种不正经的东西放到神殿内供着,也不怕来拜祭的信徒脸红。”   “莫要胡言乱语,这是欢喜神,代表着对生命崇高的敬意。”朱昭延幽幽的说道。   “可是他们月莲神殿供奉的不是月莲神吗?”   不过,他倒还真想瞧瞧这月莲神到底是什么模样。   “请贵客到圣池处沐浴净身方可入正殿赴宴。”   这时,迎接他们的神徒忽然走上前来面无表情的对他们四人说道。   那是四个神徒,他们个个面上被白色油彩化的很白,两个眼睛一张嘴,看不见原本的样貌。   衣袍是白色的殿袍,这脸上也是一通白色的,不由得让人心底里边生出来怪异恐惧。   四人被带到一处露天的温泉,整个神殿内都弥漫着佛手木的香味和阵阵风吹动铃铛的铃铃之音,随处可见有大大小小被放置或串起的铃铛和白玉雕成的月莲花。   进入圣地之前斋戒沐浴,焚香点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整个池子是盛开的莲花形状,外围围上了一圈白色的纱幔,池水呈淡红色,上面还漂浮些许白色花瓣。   四人互相面面相觑,席风倒是不拘泥直接褪下了衣服,反而是韦应红透了脸,不是为了别的,只要一想到他将要和义父一起共浴,他就……   “义父……”他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义父与主子先行沐浴,韦应随后再自己……”   “你这冰块的脸怎地这么红?都是大男人何必拘泥?来!让咱们兄弟四人坦诚相见!”席风见不得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样子,在他们兄弟帮一说洗身子哪里管别的都是和下饺子似的,释放天性一个比一个欢实。   他直接一把将韦应拉下了水扯着韦应身上那被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袍,衣袍褪下,就看见韦应那完全不亚于宋师选的身体。   只不过在那接近烤熟的小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狰狞的疤痕,甚至有一处最大的疤是从背后接近心窝在胸前的。   不光是过去在组织执行任务时留下的还有陪义父出生入死时落下的。   江湖儿女哪个不是有伤往肚子里咽?这些伤疤都是他们历经腥风血雨的见证,是值得自豪也叹身不由己无法重回尘世安宁。   “别说,这神叨叨神殿的澡堂还挺舒服。”席风打了个哆嗦,舒舒服服的泡了起来。   这温泉的水和普通泉水不同,让人不得不想象,这池子里的水是不是也是用莲极为色身上的血混杂着什么水而制成的圣水。   “无碍,应儿就一起吧。”汪晚意道。   他胸口上的那块疤就是替汪晚意挡的,何况是这处,身上的其他处也都是。   韦应木木的点了点头,只觉得一股子热气窜了上来。“是,义父。”   “没看出来,冰块这脱了衣服的身材还真不错。”席风大咧咧的打量着三人,不瞒人说,他们兄弟帮的弟兄偶尔也会暗戳戳的在澡堂乃至茅房中比一比谁的身材更结实,那处谁更雄猛些。 第五十七章 神佑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整个殿内都回荡着铃铛响动的声音,一声声如奔涌而至的潮水般将清明淹没吞噬。   这里每一个角落,哪里都是莲极为色身上佛手木的味道。   或许莲极为色身上流动的血让外面的众信徒求之若渴,但他却是觉得这味道令他感觉无比窒息作呕。   他分不清这铃铛声是来自其他神徒,还是来自莲极为色身上的银铃。   突然,铃声变得越来越响频率越来越快,清明开始万分紧张起来,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感官都颤栗了,在叫嚣在欢腾。   “清明,听……”   “月莲花神感应到你和本座的存在了。”   清明回头,发现莲极为色不知道何时起正站在他的身后……   无声无息有如鬼魅。   他这才感受到莲极为色的躯体正紧紧的贴在他的身后,明明那双纯净的瞳孔里不染纤尘,是多么高洁圣贵,但他的那双软如温泉的手却轻抚上了清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皮肤,清明难耐的抓紧了他的手,不愿让他再探索自己半步。   清明握紧的指尖泛着白,清明猛的挣脱开了他,看向莲极为色的眼神紧张惊恐。   他不能再被他蛊惑,不能。   “清明,你在害怕本座?”莲极为色凝视着清明的瞳眸,他语气上挑,除此之外那张脱尘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无杂无念六根清净。   但清明知道,莲极为色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世人都说他是神明转世,但就算是神,莲极也是从深渊地狱里爬上来的邪神。   “没有本座的允许,私自逃出神殿,本座不会怪罪于圣子,本座会亲自的,将你完完整整的接回来。”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清明,铃铛的声音愈来愈清晰,和那些铃铛的声音不同,那清脆的铃音是莲极体内神铃的声音。   “这次寻你本座用了半月,倒叫本座小看我月莲神殿的圣子了。”   身后无路仅有一片冰冷的墙壁,清明再无处可退。   “既然要逃,何必不逃到本座哪里也找不到清明的地方呢……”   “为何让本座一次又一次的将你寻回来呢。”   清明的背抵住冰冷的墙面,莲极为色猛的将他翻过身,他的脸紧贴住冰冷的墙面,背后漂亮的蝴蝶骨像是绽放开了的蝴蝶翅膀。   只是这双翅膀被撕碎,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与资格。   “清明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是什么不一样了呢?”   学会了不该学会的东西,学会了抗拒他驳回他。   “清明在想些什么?”带着呼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软温柔,清明侧过头看着近在迟尺间的莲极为色,这七个字依次化为炙热的魔咒冲刷着清明所有的理智。   “为什么……”清明话语间夹杂着些许哭腔,但这可怜的模样看在莲极为色的眼中却不为所动,也激不起来莲极为色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本座已经给过清明一次选择的机会,是清明你选择错了。”   清明无法反抗,那种香味令他失心令他感觉无比恶心,他伸过手捂住鼻子,不想再次变成被莲极为色操控在掌心的木偶。   “既然选择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清明你说对吗?”   “叮铃铃,叮铃铃。”   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一切的一切都是莲极为色强加给他,不容他拒绝。   “本座也曾错过一次。”他对清明的羞辱不停,言语不曾休止,一点点的揭开清明的伤疤,包括他自己深藏于心底的裂痕。   这道裂痕不曾修补,随着岁月不饶,不曾结痂留疤,反而变得越来越鲜血淋漓。   “父亲可没有让为色有再重选一次的机会。”   黑暗还是黑暗,清明依稀只能看到窗外透进屋内的月影,可他还没将这轮月亮记在心里就随着脑海中双目中看到的景色化为心湖中浮动的残影。   沉溺在其中的清明微微一愣,这是莲极为色第一次与他提起他自己的事情,这些年莲极为色从未与他提起过这些。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何时让清明自己做过选择?   每每都是他说着为他考虑,问他意见的话而做着不容拒绝莲极为色意愿的事情,莲极为色要从精神上让他臣服顺从于他。   “清明刚才一直抓着本座的手,有些紧痛了。”   莲极为色在紧痛字上尾音渐渐拉长,佛手木的香味钻进清明的鼻腔中,清明的口中。   伴随着穿脑的魔音,一遍又一遍。   “可是,为什么如此惧怕本座呢?”他渐渐用手指侧过清明脸,那双眼睛就这样没有杂质的对上清明的眼睛,勾魂噬魄。   属于清明的意识渐渐被困死,他再次在他身上的佛手木香味中迷失了自己送上了自己的半条性命。   “清明的眼睛里现在写满了恐惧,还有害怕。”   他们的距离亲密无间,心中所想所念所求却不甚遥远。   仅有二人的殿内漆黑无比,除了无时不刻不在响动的铃铛声,殿内殿外,还有来自莲极为色的声声叹息。   但是莲极为色的身体和那张美的不像话的脸,清明却看的无比清楚。   “清明放开了本座的手,你在害怕本座,你在恐惧本座,你在抗拒本座,清明,难道本座很可怕吗?”   “说啊。”他强制的再次扳过清明的脸,迫使他再次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本座想听,说啊。”   但莲极为色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见任何情致所动,他是至高无上的神,神就该无情。   他在占据他的心绪,占据他的神,占据他的魂。   “清明在惧怕什么?”他步步紧逼,看云淡风轻的语气但是却让清明透不过气来。   和以往不同,是清明从来都没有过的压迫感,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情被接受莲极为色的审判。   “清明的身上有本座厌恶的味道。”莲极为色将他们的距离拉开。   自己化为在河流两岸间拱成的一座桥,渡不了自己,他想得到救赎,可惜一切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他自己都渡不得他自己。   他只听见莲极为色略带着冰冷无情的语调的说道。“本座来给清明清理干净吧。”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毫不冰冷但却成型的冰块,或者是被熬制的晶莹剔透的姜糖,他现在躯壳里乃至灵魂深处都是莲极为色佛手木的味道,再也逃不掉。   他爱他,很爱他,从他知道了情字为何的时候,就爱他。   一声声的铃铛响动,一道道的清泪滑过,他伸出双手想要拥抱住他,爱恨交织,无尽无穷。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叮铃作响,如摧城的狂风,席卷毁灭夷为平地再起高楼。   “月莲花的神正用它的方式祝福着清明,赐下他圣洁的福泽。”   月莲神殿被神选中的容器将会是下一任的神殿之主,圣子是神主最忠实的信徒,月莲神会神降于银铃中,神主作为神的容器,寄居在神主的生命中,神铃内的月莲神死亡,则神主亡,同根同生。   由圣子承担对神徒的神之福泽,永生永世的延续下去,不死不灭。   每次被他赐下福泽前后莲极为色都是这副太上忘情的模样。   只有清明是狼狈的,明明在那层圣洁高贵的皮囊下莲极为色才是那个最浑浊不堪的灵魂,为什么清明总是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无法与他相配之人。   “清明,神徒们的福泽仪式开始了,作为月莲神殿的圣子你要去履行你作为圣子的职责,听话。”   清明原本还有光彩的神情变得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听话,你离开的十五日,神徒们需要月莲神的神佑。”   《求放过》 第五十八章 面具   这二黑二白的肤色搭配的倒是成双成对,相得益彰。   四人就这么围坐泡在了一张池子里,池子并不算太大,但对于四个大男人来说多少还是有些拥挤。   “这位李延兄弟没看出来啊,这脸长的跟朵花儿似的,但这人不可貌相啊,难怪难怪了。”席风眼前不由得向朱昭延腹下望去,不由得称赞出了声。   他并不知朱昭延真实身份,既然是叫李四,汪正又唤他阿延,索性他也就叫他李延了。   “改日我们倒可以约在茅房来场男人间的较量!”   “本官一介阉人就不了。”汪晚意垂下眼帘,末了又将头转向朱昭延笑着说道。“晚意幼时也曾与玩伴比赛渍水的游戏,阿延,到时可不要输了去。”   “幼稚。”朱昭延本想安慰他,但听到汪晚意的话他脸上一红,将脸别到了一边去。   果然,担心席风的话会让汪晚意难过,他就是多余。   “大冰块帮个忙呗,来给小爷擦个背!”   席风也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他两臂伸展开置于岸沿,抬起脚踢了下韦应,不是他非得去找这大冰块,是除了他便找不到别人。   总不能,让这对小夫夫来吧,他就这一条命,还不够他祸害的。   死在对手手上不可怕,这要是因为这理由死在他俩手上,不得被人笑话死。   他一把将自己的那块遮羞布扯下,拿在手里冲韦应挥了挥。   “为何把腰间的浴巾给扯下!”韦应被席风这出其不意的一招给吓得立马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能席风这货还不知道,现在在场的可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直男。   “不然呢?除了这个哪里有可以擦背的浴巾?”席风很是疑惑的说道。“都是男人,这全寨上下上百兄弟的鸟都见过,还怕让你们看了?”   说完他又大咧咧的背过身去,指着自己的背说道。“来啊,这瘟疫后小爷就没好好的泡过澡。”   “你要是嫌弃我的浴巾脏,用你自己的那条给我擦背也没关系,席风不拘这些小节。”   席风的声音再次传进到韦应的耳朵里。   韦应面色一黑,突然从浴池中站起身来,迈开了大长腿离开了这片池子。   “唉,你怎么走了?你走了谁来给小爷擦背啊!”席风见韦应周身的气温仿佛下降了好几度,立马扯着脖子大喊。   席风转过身来,朱昭延立马伸过手挡住了汪晚意的眼睛。   “阿延,你挡住我眼睛做什么?”汪晚意其实知道阿延小心眼,他故意将阿延的手往下拉,阿延又会重新在他眼前挡着个严严实实。   “怕你看了脏东西,长针眼。”朱昭延说道。   “我这怎么脏了,每次入恭小爷都讲究卫生,出去给自己用体油抹的香喷喷。”席风不满的回嘴,自己这好身材免费给他们看他们都嫌弃,他悻悻的将浴巾系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了这汪公公的对食正在用极其恐怖的眼神瞪着自己,他本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不惧生死的人,但不知怎么,这种眼神令他慌了,这该是一个对食应该有的眼神吗?   他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他就用那样阴沉仿佛在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在看着他。   “也不知道清明怎么样了。”席风想转移话题,又想起被莲极为色带走的清明,突然几分担忧的说道。   “话说回来,听说你是从雾风山捡到清明的,除了那个牌子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不同吗?”汪晚意抚下朱昭延的手向他问道。   “说起不同……”   清明进寨子里不出十天, 那时候天上下着大雪,地面与天空连成一线,银装素裹。   席风记得,那是在他又一次在城中商贾家中满载而归回来的路上,登上雾风山回寨,因为雾风山的地形,外人很容易在这里迷路,兴许清明也是其中之一,或许上天注定了他会在那一天遇见清明,救下了晕死在雾风山半山腰的那个少年。   小小的身子被冻僵,恐怕是只要再晚上一会儿清明的整条命就会埋没在这场风雪里。   他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就像是一床厚重的鹅绒棉被,只不过这种棉被会将人活活冻死。   他一张被冻的惨白的脸上带着浅笑,眉间一道红色的莲花印记,就算是普通的黑衣也掩盖不了那足以让人惊叹的容貌,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的这件黑衣,他也无法在那场大雪中发现清明。   回到寨子里给他换湿透的衣服时,发现了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牌子,以及那浑身上下布满青紫的痕迹,上面刻着清明二字之外还刻着精致的莲花图案,那时他们知道月莲神殿的传说但没有真的见过,也不知道清明就是月莲神殿的圣子。   昏迷了许久清明才醒来,醒来后他惊恐的望向众人,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敌意,他从来不让任何人接近他触碰他,也不接受任何人对清明的好意,他就像是牙被磨平但狼性依旧存在的小狼。   清明的瞳色是银灰色的异瞳,民间有传异瞳会带来不祥,但他们兄弟帮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他们这些弟兄甚至大部分都是从出生起就被人说成是扫把星,是会克死双亲给世间带来不幸的怪物。   但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善良,从降临在这个世界之后却要承受着他人给他们强压上的罪名与宿命。   他们一度以为清明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但席风知道清明不是,在带他回寨的时候,他曾在昏迷中喊出来过两个字。   师傅。   他在喊他的师傅,断断续续,但似乎他在昏迷中又很是惧怕他的师傅,有时候还会多出来几个模糊的字,师傅,我不想要福泽了。   后来过了几天,清明似乎也适应了兄弟帮的寨内环境,逐渐收敛了那一身尖利的刺,不过对于往事是只字不提。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但我觉得清明并不愿意回神殿,甚至不想再回到莲极法师的身边,他说的师傅又是谁,福泽又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席风说道。   “但肯定的是,那个神叨叨的莲极法师一定不是善类,我们要把清明救回来。”   沐浴完之后,屏风处有神徒们为四人准备好了衣物,是与这些神徒们一样的款式,那件纯白色的神袍。   这时,一个神徒走上前,在朱昭延的身前停下做出了一个请示的手势。   “神主在观心殿请这位公子单独一见。”   这神徒的声音中不含任何情绪,仿佛是一个假人,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朱昭延微微一愣,汪晚意也很是疑惑,为何莲极法师要单独见朱昭延一个人。   朱昭延点了点头,回头向身边的汪晚意示意让他放心。   “麻烦请带路吧。”朱昭延对那神徒说道。   .   这是一间类似于东洋风格的偏殿,两侧是可以推拉的门,两边的推门被神徒们打开的时候后面还是一扇又一扇的推门。   直到推拉开至少七扇推门方才进到殿内,换一般人会疑惑甚至是惊讶这样多余的设计,但朱昭延却没有,他眼眸中平淡无波,一丝惊讶都没有。   殿内,只有莲极为色一人,他端坐在莲花台上紧闭着双眼,在他身后是一座巨大的莲花神像,殿内正点着檀香,烟雾缭绕中莲极为色更像是一个神,一尊佛,   “请公子坐。”他听见了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对着朱昭延说道。   朱昭延在莲极为色面前屈膝坐下,仪态大方。   “不知莲极法师为何单独见我。”   “本座看公子倒是有一些面善。”   两人之间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碳炉,碳炉上烧着一壶正温的热茶,热气升腾混杂着殿内燃烧的佛手木的香味,一左一右放着两个空置的碟子。   透过萦绕在殿内的白雾,莲极为色深深的看向朱昭延的双眸。   “哦?”朱昭延不以为意的反问一声,随即又说道。“我倒不记得曾几何时有见过莲极法师。”   莲极为色浅浅一笑,高深莫测。   莲极为色伸手将碳炉上热着的茶壶拎起为朱昭延倒上了半杯,茶杯里仅有一片晒干的茶叶,和一般的茶叶不同,这干茶黄白色萎缩在一起。   “这是?罗雪山的珍宝,世间仅月莲神殿可以品尝,公子不妨也来品鉴一下。”   莲极为色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瞳孔凝视着朱昭延的双眸,让朱昭延下意识的躲闪起来。   “本座说的不是公子的皮相,而是这双眼睛。”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向朱昭延的双目。   “眼睛?莲极法师这是何意?”朱昭延不由得一笑,那双黝黑深的眸子抬起回看向莲极为色的目光。   “眼通心,心通灵,或许本座曾见过公子体内的灵也说不定。”   被滚烫的水泡开的茶叶涨开,原本黄白的颜色变为洁白的一片,形状像是一片不小的莲花花瓣,在茶杯中漂散。   “法师所言是否太过于荒谬了。”   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朱昭延不由得说道。   “公子或许觉得莲极话说的荒谬,但有趣的是,公子的脸上戴着面具,这心上也戴着,但这双眼睛里却没有,本座熟悉的正是这双没有戴面具的眼睛。” 第五十九章 仪式(一)   “法师这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了,莲极法师口中所说的那个与我很是相似的人,是怎样的人。”   那黝黑的双眸化作雾消散,一种诡异不由言说的氛围将整个侧殿内瞬间降为冰点。   莲极为色没有很快回答朱昭延的问题,反而将放在朱昭延面前的茶杯往前一推,说道。   “这茶泡的正好,请公子趁热。”   莲极为色注视着朱昭延的动作,只见茶杯里的莲花花瓣被朱昭延用银筷子挑起,放在了旁边那空置着的盘子里。   原本在茶杯里吸了清水变得饱满的莲花花瓣在脱离了茶水的瞬间萎成一团,损了它原本该有的美丽。   “本座所言的那位大人贵为两朝之臣,身居高位,名满天下,但那位大人的那双眼睛却与公子一般戴着面具,本座说过,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莲极为色说起这句话聊起那个人的时候,朱昭延拿起茶杯在唇齿间泯上了一口。   “入口莲香,回味甘甜,不愧是珍宝。”这味道相似于是莲极为色血液的味道。   “公子您让本座,刮目相看。”   没来由的一句,让朱昭延长眉挑起,略有探究。   “哦?”   “公子是怎知这月莲花的花瓣是有毒的?”   莲极为色目光看着被朱昭延挑出来的花瓣,又看向朱昭延若有所指的说道。   “从公子进来,本座似乎没有说过品鉴用月莲花花瓣泡的茶时,要把花瓣挑出来再饮用的事情,而且公子的身上似乎也有月莲花的气味,让本座甚是好奇。”   月莲花,美丽而又危险,圣洁而又污秽,是世间最狠毒的媚药,是堕落的女神为尘世落下的诅咒。   没有人见过月莲花真正的模样,那种花只盛开在遥远的?罗雪山,花卉在极寒处生长,离开了?罗雪山后花瓣就会极速枯萎,对生长环境极其看重,脱离了雪山的环境,效用便会大打折扣。   美丽圣洁的月莲花,在那纯白无暇的背后隐藏的秘密,除了月莲神殿的神主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其真正的作用,这是属于月莲神殿的禁卷。   朱昭延说道:“误打误撞,纯属巧合吧。”   “看来,公子与月莲神殿很有缘分,也与莲极很有缘分。”莲极为色莞尔一笑,随后又道。   “公子先请到宿处休息,待明日我殿为四位贵客备好盛宴,我神殿神徒自会去告知四位贵客,到时本座与我殿圣子清明自会好好款待四位,本座稍后神降仪式无暇招待几位,待明日定好好赔罪。”   “那就谢过法师了。”朱昭延站起身,殿内的推门被拉开,门外的神徒已然侯在门外送朱昭延回宿处的准备。   朱昭延行到门口处突然停下了脚步,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响起。   “莲极法师,我想问一事。”   “何事?”莲极为色端起桌案处自己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只是他并没有将有毒的月莲花花瓣从茶水里面挑捡出去。   “那个法师熟悉的人是否曾对法师说过,如果法师将你们二人见面的事情告知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那么整个月莲神殿将会从这个世上消失,犹如被风卷起的散沙,一吹便不复存在。”那如清澈泉水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至极。   莲极为色拿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凝住,他向朱昭延背影处的方向微微侧目,浑身冰冷。   .   在朱昭延走后,莲极为色也站起身向身后的莲花神像处走去,那尊月莲花的神像极其巨大,甚至要比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还要高上许多。   那双好看的手像是抚摸着最珍视的瑰宝一般,抚摸着神像花瓣处的每一处纹路与根茎。   “父亲,您看啊,为色如今的地位,是否会让您感到骄傲呢?”他语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炫耀他这些年所得到的一切。   “神主大人,圣子已经准备好今夜的福泽仪式了。”门外传来神徒的声音。“举行仪式的物品也全部准备妥当,只等神主大人请示。”   “本座知道了。”莲极为色淡淡的说道。   回到宿处,莲极为色为他们准备了四间客房,但因为觉得不太安全,硬是被汪晚意要求住到了一间,外面有两个神徒看守,似乎是不想让他们出去。   不过,还真的有一间很宽敞的寝室,神殿内没有木床,皆是就地打铺,地面是用的地榻,直接就可在上面铺上被子。   这里似乎是神徒的寝室,梳妆台上还有神徒们化在脸上的白色粉末。   “李延兄,你可有见到清明啊!”   朱昭延一回来,席风便焦急的问朱昭延。   “没有,不过听莲极法师的话似乎他们今天会举行一场仪式,莲极法师还说了将会与清明一起主持。”   “这莲极法师与阿延你说了什么?”汪晚意问道。   “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朱昭延没有告诉汪晚意,汪晚意也没有继续追问,朱昭延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去问了。   “门外的人可以解决掉吗?”汪晚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韦应耳边轻声说道。   “可以,义父的意思是将他们……”韦应作了个将他们除掉的动作。   “义父可没有那么狠心,在神殿里杀生,要是被那什么欢喜神看到了,义父说不定会折寿,把他们弄晕了将衣服扒了,我们扮成他们去偷偷看看这仪式届时回来也方便。”   由于外面只有两个神徒,怕席风冲动,所以由汪晚意和朱昭延扮成神徒,朱昭延现在武功恢复了,也可以保护汪晚意,如果出现了什么岔子席风和韦应也可以两人应付。   二人换上了被打晕神徒的神服又将脸抹了个白,果然是亲妈都认不出来,这看别人一身白或许会感觉诡异,但看在他们两人眼里,只觉得对方搞笑至极。   汪晚意的那双狐狸眼眼尾狭长但不小,在涂满了白色粉末的脸上更显得那双眼睛很大,嘴唇红润,别有一番的可爱。   加之那神服在他身上并不合身,宽宽大大,神帽上的白巾包裹住他的上半身,就像是一个长了眼睛和嘴的白嫩嫩拉长糍粑。   “是不是有点过于可爱了……”席风不由得感慨道。   以免被发现,而那两个脑袋长大包的可怜神徒则被放倒在被褥上盖上被子代替了他们二人。   似乎等了许久,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偏向子时,门外开始传出来动静,朱昭延和汪晚意两人对视一眼,推开房门随着那些神徒们一起潜入进有秩序进入主殿的队伍。   进入主殿内,又一座巨大的神像放置于大殿中央,这座神像是整个神殿内最大的神像,神像依旧是一朵巨大的莲花,而这座莲花神像材质和其他的神像不同,通体是晶润的月白色,温润剔透,是用一块极其罕见的巨大白玉雕刻而成。   在那雕刻的花瓣上方处是平整的滑面,几乎可以当成玉床一样,滑面上放置着一尊用翡翠雕刻而成的欢喜神,只不过这座欢喜神之中少了那尊与之通体相连的欢喜女神。   欢喜神为一男一女,如今少了一个,只剩下了那个盘腿而坐的男神像,甚是奇怪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   若是仔细向那尊半个欢喜神像看去,依稀可以看见直立而上的…   神徒两侧席地而坐,对着神像向月莲神祈祷叩拜,汪晚意与朱昭延两人随着人群找到了空置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似乎只有神殿地位极高之人并不用用白色粉末涂脸,有两位面容俊美的祭司点燃香烛,用羊奶抹画,并向四面八方的雕刻在墙壁之上的神祈请。   莲极为色坐在主座的莲花宝座之上,而他的身旁坐着的就是清明。   此时的清明双目无神空洞,他换下了在兄弟帮时喜穿的黑袍换上了那身属于圣子的繁重复杂的洁白神服,莲极为色的神帽是莲花帽,而清明则是将发髻上戴上了一个莲花冠环。   摘下了面巾后,那张脸的容色绝对不亚于莲极为色。   铃铛声又在作响,叮铃铃,叮铃铃。   汪晚意与朱昭延两人交换了下眼色,此时,他们四面八方都是跪地而坐的神徒,说什么都会被人听见。   莲极为色手持圣火点燃身前桌案处的九盏神灯,一切就绪,仪式拉开帷幕。   众神徒跪拜叩首。   “请圣子赐予我等月莲神的祝福与福泽。”   “请圣子赐予我等月莲神的祝福与福泽。”   一句话来回重复了整整五遍,才在莲极为色的手势下戛然而止。   “福泽仪式七日为轮回,因圣子离殿半月,本次仪式作以延长,并作为月莲神对圣子失责的惩罚。”莲极为色依旧是那副平淡如波的面孔,让人参不透。   此话一出,那几个面容俊美的祭司明显嘴角开始上扬,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种颤抖不是惧怕而是迫不及待。   同样,二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围那些看不清面容神徒的不同的气氛,但无一不是迫不及待的喜悦。 第六十章 仪式(二)   “圣子。”莲极为色在清明耳边唤他。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的声音在清明耳边回荡在清明脑海盘旋,他被困住,只能无意识的转过头麻木的说道,不带有一丝感情。   “是,神主大人。”   “去为我们的神徒们赐下月莲神的福泽吧,听话,享受这一刻,享受我们,享受神徒们对你的爱戴。”   莲极为色在他耳边的一声声魔咒吞噬他的灵魂他的意识。   “是,神主大人。”清明说道。   听见了清明顺从他的话,莲极为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清明是这个世间唯一有资格继承他拥有的一切的人。   继承他的苦,他的难,他的恨。   他是这座神殿中至高无上的神,清明不能拒绝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清明从神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向正殿中央的那尊莲花神像处走去。   汪晚意疑惑的看向神情诡异的清明,他死气沉沉的灰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就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虽然是在机械的动作着自己的四肢,却没有任何可以支配自己的权利。   清明踏上神像的顶端,跪坐在欢喜神的对面,一点一点的褪下了那只有月莲神殿圣子才可以穿得的神服。   直到身无一物,落得个一身清白,却又肮脏不堪,才作罢。   若是可以,他想把自己这一整张的皮肉,也血淋淋的扒下来。   清明代替了欢喜女神的责任,他化为了残缺的另外一半,一尊真正完全的欢喜神像。   痛,无论是心底还是所有,都在痛,只是清明此时此刻并不能感受到这些,或许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安慰。   被点燃的香烛燃烧着,蜡油一点一点的顺着蜡身一滴一滴的滑下,阵阵幽香扑鼻,都是月莲花的味道,属于莲极为色的味道。   与之共舞,与之沉浮,沉沦。   眼前的这一幕让汪晚意震惊,可更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四面八方的神徒开始站起身来,一个一个的汇聚到那尊莲花神像处,他们包围神像扩展成更大的月莲花花瓣。   最前面站着的是月莲神殿的三位大祭司,神月、暮色、摘星。   随后是高等的神徒长老,再然后是这些被白色粉末涂脸,看不到面容的神徒。   神月是三位大祭司中的领导者,他抬步走上神像,在众人注视下将自己与圣子揉为一块。   清明被他困在神像中央,前进艰难后退不能。   哭喊声盲目的从口中喊出,痛,痛彻心扉的痛。   神月承接了圣子赐予的福泽,就像是在大漠里寻到绿洲的旅者,圣子给与神月福泽,神月回报了圣子他的爱戴,随后是暮色,然后是摘星。   他们奉上他们承接神泽的容器,就像是兄弟帮的城寨中,那些孩子们手中被风吹动转动的风车,在无休无止的转动。   无休无止,此夜不眠后再次迎来七日后的再一次神降仪式。   圣洁的神殿,隐藏无数邪恶荒唐的灵魂,他们是披着伪善圣洁皮囊的怪物。   莲极为色高高在上座于神座,冷眼看着在殿中央神座处正在赐下福泽与承接福泽的两人,已经是神徒们了,他甚至都叫不出这个神徒的名字。   明明,方才他们刚在寝殿完成了生命的相融神的福降,他却毫不留情的将清明推向深渊。   他面色冷漠,仿佛一座没有感情的神。   祭司们与神徒们排着长长的队,一个接着一个兴奋不已的等待着轮到自己来承接圣子的福泽。   讽刺的是,那些面无表情的神徒们此时的表情是如饥似渴的急不可耐的。   他们乐此不疲,期待盼望着神降仪式的到来。   “我们……”汪晚意脸色苍白的闭上眼睛,他不能再看清明破碎的双眼。   汪晚意明白,此时此刻,他们阻止不了,他们阻止不了这些野兽的暴行。   这种无能为力的无力感,震慑着二人的内心深处,那样的少年正被钉在神柱上被恶鬼啃食撕咬掠夺。   “我们要杀了这些魔鬼,但不是现在。”他说道。   这些魔鬼的归处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而不是这个人间。   他们并没有随这些神徒一起,而是在没有人注意他们的时候离开了正殿,神殿的所有神徒都在正殿里等待神降,并没人去注意他们。   “阿延。”他抓紧朱昭延的袖子,不忍心去听清明撕心裂肺的哭喊。   圣子的福泽竟是如此,这个天下百姓都为之拜祭的神殿算什么?拜的,信的,就是这么个恶魔吗?   莲极为色,不是神,是鬼,是魔。   “晚意……”   微弱的声音从汪晚意耳边传来。   朱昭延无力的抵在门上,外面的温度是冷的,虽身后殿内春暖香烛摇曳,但这殿外的白雪皑皑却更觉得是人间是天堂。   “阿延,你怎么了。”汪晚意一惊,想去扶起他。   热,很热,是带有剧痛的热。   下一秒,他被朱昭延狠狠按在门上。   “朕中了月莲花的毒。”   仅仅月莲花泡的茶,毒是并不强烈的,但他闻到了莲极为色点燃的香烛,特殊的香烛是月莲花的媒介,也是神徒们沸腾的药引。   “怎么会!”怎么会中毒呢?   汪晚意还没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就被朱昭延堵住了嘴,攻城略地,卷走全部。   他曲起汪晚意的膝,令他失去全部他的自持他的理智,伴随着身后殿内的呼喘哭喊,令他顿失怜悯之心,只想撕碎毁灭拥有。   “从背后,前面有疤。”   细汗密密麻麻分泌而出,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就与那殿内一同奏响乐章   “来帮朕解。”他移开唇,将汪晚意翻过了身,随即解开了衣带。   只不过一面是地狱,一面是天堂,地狱何时有救赎,天堂何时才能见到光。   主殿内的烛火一夜未曾熄灭,殿外的动情亦是。   .   正殿内,清明落下了无尽的泪,流的快干了,除开身下流的泪止不住的流,眼眶里已经流不下来一滴。   花白斑驳的神像像是积了厚厚一层白雪,只不过这白雪是湿润的是腥甜的。   莲极为色失神的看着清明失控的神情,瞬间像是坐上了一艘小舟,不由得回忆起十余年以前。   清明时节雨纷纷,从那一日后每年的今日都是清明父亲的祭日,也是他与清明将要一生牵绊的日子。   不过半岁大小的孩儿,他的手掌张开还没有莲极为色的拳头大。   血泊中他不哭不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今日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庇护他的人。   莲极为色手中那把带血的大剑,终究没有刺下去,这孩子对着他笑,纯真纯洁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形容与这孩子,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他的弑父仇人。   莲极为色一愣,但随即又笑了起来,他收回长剑,用青布包裹住,他想让这孩子同他一样,变得污秽不堪。   他将清明带回了教,给他取了名字,清明,收他为徒。   带着仇恨的名字,带着鲜血的名字。   清明一天天长大,容貌已经变得惊为天人,但莲极为色清楚的明白,这种容貌是诅咒是不归。   清明刚学会说话的第一句话,是娘,似乎每个孩子学会的第一句话都是娘亲。   “清明,叫师傅。”莲极为色笑着一遍遍的纠正清明,不厌其烦,眼中是烧不尽的烈火。   “师……”   小小的团子在努力将眼前这个他睁开眼后第一个男人记在幼小的心灵里,幼小的他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将会是他一生中最重要最珍贵的人。   他努力的想将这句话说的完整。   “清明,叫师傅。”   “师傅。”奶奶的团子终究是成功的说了出来。   “清明,听话,你将是我神殿除本座以外最尊贵之人,你将继承我所有的一切。” 第六十一章 颤栗   莲极为色在颤栗,在发抖,满足享受感填满他的整个心脏。   他的善良他的感情被他牢牢的锁在心中那个最隐秘的角落。   他似乎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回答。   .   “清明,告诉本座,你要当我月莲神殿最尊贵圣洁的圣子吗?”   “享尽世间爱戴,享受神徒们的跪拜,将你奉若神明,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清明是懵懂的,但他向往,向往并且崇拜着莲极为色,他不想成为他说的那个人,只想成为可以与他并肩可以令他骄傲的人。   莲极为色伸出手抚摸着清明的发顶,今日是清明十五岁的诞辰。   这十五年以来,莲极为色陪伴他每一个成长,见证了清明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将要成为一个男人时的难以启齿。   神殿的信徒越来越多,想成为月莲神殿神徒的人趋之若鹜,莲极为色也越来越繁忙,主持神殿事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无尽思念蔓延。   莲极为色将清明保护的很好,不让他见世间丑恶。   在这个终年白雪皑皑,冰封不染尘世封闭的雪山上,月莲神殿就是清明的家,他是整个月莲神殿最被神徒敬爱的人,是在三位大祭司和莲极为色的宠爱下长大的至宝。   前提是,在十八岁以前,他是。   “这是本座给你的选择,本座问你,愿意当我月莲神殿尊贵圣洁的圣子吗?”莲极为色凝视清明的双眼,再次问道。   似乎,只要清明不回答,他便不会休止的继续问下去。   “清明只想陪伴师傅。”清明抱住他的腰,彼时,清明的身高只堪堪在莲极为色的胸前,他能抱住的只是他的腰。   一双冰冷的手将围在他腰间的清明的手推下,那张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变得冰冷,是清明害怕看到的眼神。   “师傅,你不高兴了吗?”清明小心翼翼的拉住莲极为色宽大的神服袖子,想要从中寻找到莲极为色的手,终于找到后却又被眼前人冰冷的拂下。   “叫本座神主。”莲极为色冷冷的开口说道。   似乎只有在他回答的答案让师傅不满意的时候,师傅就会让他叫他神主大人。   “若是清明愿意,师傅会高兴吗?”清明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清明抬起头,那双清明的眼睛怯生生的望向莲极为色那双纯净清澈但又结了冰的眸子。   只听见这个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回答他道。   “本座不会逼清明做任何清明不愿的事情。”   那双好看至极的手抚上清明的脸,再次问道。“所以清明,你愿意吗?”   “那清明愿意当神徒们的圣子,愿意当神主大人最虔诚的神徒。”清明点着头,看着莲极为色那冰冷的双眸慢慢有了温度,那抹他在乎的笑意重新绽放在他的眼前,他觉得这个选择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他整个人也被点亮了。   “清明,是个听话的孩子。”莲极为色将清明拥进怀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记忆中再有记忆,似乎是陷入了又一个轮回里面去。   曾经的画面与此刻重叠,只不过故事中的主角变得颠倒,眼前人不是眼前人。   那个将莲极为色带到这个世间的男人,那个他曾经最尊敬,最后就有多恨的男人。   只不过,这个人已经丧命在了他的大剑下,化为一缕孤魂野鬼,万劫不复。   “为色,你愿意继承本座成为月莲教的圣子吗?”眼角有细细皱纹的男人慈祥的看向少年时的莲极为色说道。   “我愿意,师傅。”   莲极为色对这男人很是尊敬。   “为色,是个听话的孩子。”   “我月莲教被世人称作魔教,为色,我月莲教的魔花为月莲,那你知道月莲花的传说吗?”   “传说中的的欢喜神分为两个,一男神一女神,两者相结合可护佑世间一切生灵,祝福新生的生命,代代沿袭,但男神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犯下了不可触犯的禁忌,天神之主为了惩罚他,将他化为蛇,将他的爱人化为月莲花,只要与月莲花相连之人会变得污秽,但蛇将会守护月莲花,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否则将会释放它的毒,而我们的职责就是要守护月莲花,为色,你懂吗?”   懂吗,懂吗?   是父亲破坏了规则,将他毁了。   .   圆月落下,一整夜的时间,煎熬到太阳升起却被云幕遮住,依旧是不见一丝阳光。   清明一夜未曾合过眼睛,还有两条腿。   他趴在神像上,整个正殿内除了他便只有莲极为色一人。   滴答滴答滴答。   白色的露水从欢喜神像那处滴落而下,所在之处,一处干燥都没有。   铃铛再次响起,有莲极为色神服上银铃的声音还有镶嵌的神铃。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清明。”那道令他惊恐令他神魂剧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莲极为色走上清明身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清明,青色紫色红色白色交错如同颜料般画在身上。   他向他伸出手,那只手纯白如玉,干净纤长。   清明已经找回了自己,从迷失中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自己。   清明动了动手指,只是神情依旧是麻木的,他想张开口说话,但是发不出来一句,喉咙被黏住被糊住,想说话也只能发出一些碎裂的泡沫音阶。   “清明,后悔吗?”   这个恶魔问的是什么,他后悔什么?   “如果,当初捡走清明的是别人,如果是另一个人捡走你的。”莲极为色说道。   曾经,在他知道他是被莲极为色捡回来的时候,在他得知他们之间并无禁忌牵绊的时候,他有多么高兴。   “可是,你逃出来了一次,与十九年前一样,捡走你的是可以救赎你的人,但现在,没了。”   莲极嘴角不经意间上扬,是势在必得的诡笑。“后悔吗?”   “说,如果说想要离开本座,本座就放你离开。”他再次伸过手嵌住清明的脸,让清明的虹膜处眏出来自己的影子。   “我离…”清明努力的说出他想说出来的话,可是下一秒,莲极为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个叫席风的人,还有那其他三个人在我神殿内休息,本座会好好招待,包括那些兄弟帮的人以及……整个永昌。”   “本座说过,不会逼迫清明做任何你不想要去做的事情,只要清明说不愿,本座就不会。”   清明绝望的笑了,他回答什么都不重要了。   “看看,看看我神殿纯洁高贵的圣子,此时的样子。”   他松开手,清明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清明痛呼出了声。   莲极为色拽着他,他被活生生拖到殿内的水池边上,要他透过水面上的倒影看到他自己的模样。   不要看,他不要看。   “不要!”   “听话,清明,看看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你是多么的美。”   魔咒再次响起,那一声声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清明睁开眼睛,只见平静的水面上,一个颓糜的少年正在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他的头发潮湿的贴在红白的皮肤上,两眼微微被哭肿,嘴角还残留着浓色的痕迹。   他不要再看。   “听话,好好看看。”   莲极为色将他推入到这一汪圣水之中,他无力站起来更没有力气游动,一波又一波的圣水没过他的头顶,涌入进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口腔里。   他被清洗,被洗净。   又是一声扑通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也跳了下来。   他在帮他清洗。   被折磨的肮脏之地,全部被水冲散,冰冷的圣水清洗他的灵魂,污秽落了一池水。   再次沦陷之中,圣池水流声源源不断。   .   服下莲极法师赐下的圣血的百姓,瘟疫大好,甚至有不少的人准备好了礼物一大早便出门想到月莲分殿去回愿莲极法师。   兄弟帮的寨子中。   有不少还身处于病痛折磨的百姓在听闻了服用了莲极法师赐下圣水的百姓都痊愈的传闻后,也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我不要喝!我要去喝莲极法师的圣水!”   “你们这破药我和我儿媳妇都喝了几天了,这病情也没有好多少!你们这些庸医!是你们耽误了我们的病情!”   “如果我们喝了圣水早就好了!让我们出去!”   说这话的是先前陪儿媳妇来看病,自己倒是也被传染上瘟疫的大娘。   她盘腿坐在病榻上,身上原本已经冒出来了红色的斑点,但在宋师选与谭老的医治下已经慢慢变淡化。   “娘,大夫们不收我们药钱,这些日子以来还好生照顾,我们不应该不知恩图报。”大娘的儿媳妇刘氏小声说道,她是知道婆婆脾气的,平日里也不敢忤逆婆婆的意思,但是她这条命是宋大夫和谭大夫救过来的,她还是鼓起勇气劝着自己的婆婆。   她没被宋大夫和兄弟帮的好心人帮助前,她多少能感觉到自己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但现在她吐血的次数少了起来,也不似之前那般喘不过气。   “你这外姓的赔钱玩意儿,胳膊肘往外拐!”这大娘又气的拍了几下腿,一脸胡搅蛮缠,伸出手来怼着刘氏的脑袋恶狠狠的说道。   “宋大夫,今日,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寨子!”   还有一些和这大娘抱着同样想法的病患也开始附和起来,显然忘记了在这些日子里他们饿了有饭吃,无事闲了还有兄弟帮的阿喜几人为他们表演节目逗他们开心的时候。   他们现在记得的只有为什么他们困住他们。   “大哥哥……”   星儿抱紧戴绍妗,被这些突然变了面孔的人吓的不行。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瘟疫爆发的时候,每个人还都是和颜悦色,彼此感恩感谢的叔叔婶婶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戴绍妗将星儿护在怀里,她小小的身体补了好几天的营养,还是依旧长不出肉来,虚弱至极,不过欣慰的是,星儿脱离了生命危险,她已经可以短时间内的下床走动都是没有问题的。   “喂!那个狗屁莲极法师没来永昌府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吵着闹着要出去呢?!反倒是比谁吃的都多!”戴绍妗不满的扯扯着脖子大声朝这些人喊道,他举起拳头要不是顾及其他人,他差点没和一些闹事之人打起来,燕京小霸王可不是说说而已。   宋师选挡在戴绍妗身前,向这些百姓解释道。   “各位!如果莲极法师的圣水真的有效且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师选不会拦着乡亲们,师选的师祖是有云游神医之称的大夫,待有结果,师选会告诉乡亲们!” 第六十二章 神月大祭司   “清明,你想离开神殿吗?若是说你想,本座便放过你。”   莲极为色的这句话,一遍一遍的在清明脑海中回响。   “我离……”   这句他没有说完的话,其实是我离不开你。   他卑贱的爱着他,痛并快乐的恐惧着他,他是蛇,而自己是希望被蛇紧紧缠绕的月莲花,但自己惧怕着蛇的毒,一遍遍逃离,又一遍遍的被他缠紧,变为他的腹中之物。   他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将自己不该有的爱意藏在心里,不敢面对自己。   清明趴在寝殿的床上,自己旁边的这个地方除了莲极为色再没有躺过任何人,他们狂欢一夜,那种痛是他喜悦的。   但,昨夜的痛,不是。   .   “咚咚。”门外突然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行动间时不时传来弱微的金属撞击声。   清明全身都没有力气,他被莲极为色清洗的干净,他原来的那身衣袍已经被浸湿的穿不得了,莲极为色便将自己的神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抱着他回到寝殿,便去接受百姓们的回愿,是他回来了吗?不会,他没有听见莲极为色体内那特殊的神铃声,比起自己,他更在乎的是信徒。   “圣子大人,神月来给你上药了。”门外的人开始说起话来,来人正是大祭司神月。   清明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袍,眼神中闪起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清明还没说话,推门就被神月拉开了。   一个面容俊美,男生女相的男人走进寝殿内,行走间他戴在发髻上的头饰精美繁重,垂下来的流苏金饰碰触间隐约的发出铃铃的声响。   神月似乎是清洗完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有擦干,水珠还挂在身上更显得玲珑剔透,长长的墨发披在雪白颈后,简直可以用祸国殃民来形容,祭司服制与其他神徒不同,是如黑夜一般神秘的紫色,外层罩有一层在阳光下闪着金闪的暗紫色薄纱,把这样本就世间少有的好容色更显俊美。   莲极为色的美是只可远观的,而神月的美是可以近观细玩的,与其说他是神殿的祭司,不如说是更像是魔教的魔主。   神月手上拿着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瓶药膏还有一碗药水,一碟蜜糖。   本来是神徒们应该做的事情,神月却自己来了。   “上药的事情哪能劳烦大祭司。”清明声音沙哑,与他原本清亮还未彻底变声的嗓音不同。   “圣子大人的嗓子怎地变成这样了?明明昨夜神月疼您的时候这叫出来的音儿还是动听的,这些人可真不知轻重。”神月皱着眉担忧的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清明趴着的身子前,心疼的说道。   神月伸出手,清明猛的向后一躲,神月垂下眸子抚摸着清明的喉结,清明的喉结还不显,小巧而又玲珑。   他心满意足的打量着清明此时的这副模样,忽然他面上一凝,看着清明身上这堪堪披上的衣袍并不是圣子的服制,他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圣子大人这身衣袍是神徒大人的?”   清明没有说话,只将自己缩在这身不属于他的衣袍带给他的温暖里,吸取着属于莲极为色的味道。   神月将托盘放到地榻上,自己也提起裙摆席地而坐,拿起药膏扯开盖子,嘴里不经意的轻声呢喃道。   “神主大人怎能如此狠心这般折磨圣子呢。”   他抬起清明的手臂,清明想挣脱来,但是凭借他此时的这等力气哪里挣脱的开神月。   冰凉的药膏涂抹到清明青紫的斑块上,神月突然嘴角一个上扬,那双蛊惑人心的双眸抬起眼帘瞟向清明。   “神降仪式竟生生的举行了一整夜,神殿神徒从雪山下世,光是神徒就跟来了上百名,神主大人不该让圣子大人领了一夜的罚的。”   涂抹完一条胳膊,神月又换了另外的一条。   将莲极为色的神袍扯下,入目眼帘的是爬满了整个背部的伤痕。   “昨夜神月可是刀下留情了,神月可心疼着圣子大人,只有您这个小没良心的,从神殿逃出去,让神月好想。”   “翻过来。”   “在这月莲神殿最疼您的还是神月,我们的神主大人会来亲自给你上药吗?”神月继续循序善诱的说道。   清明沉默了,任由神月将他翻了个身继续上药。   慢慢的,这上药就变得不是上药了。   神月不由得一笑,看着清明痛苦的表情,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下进了油锅里。“瞧,圣子大人的泪都流干了。”   泪不只是指眼眶里的。   “哭吧,好好的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疼了。”   一整瓶药都被上完了,但不够,伤痕远远比想象的还要多。   “圣子大人,在您还是个娃娃的时候,这儿就这么大点儿,现在您这儿也没长大。”   神月吹着一口气,换来了清明的瞳孔的颤抖。   “倒是这后头。”神月盖上盖子,继续不顾清明继续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   “变得窄了许多,被神殿的神徒们让您赐下福泽也。”   “神月!”清明大声制止住神月的话,他在愤怒在反抗,反抗他的悲惨。   “本圣子命你别说了!”清明在用自己的神号震慑神月,即便这个神号对清明来说只是一个笑话。   在月莲神殿,每一个神徒都可以羞辱他。   “不说了不说了,神月也是看着您长大的,看着您这般受罪,这心里也是跟针扎似的。”神月住了口,看着清明第一次的拒绝他惹得心里不由得雀跃起来,他牵起清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心口上。“圣子大人,神月的心快碎了。”   “还记得您以前是最粘着神月的,说在三个大祭司中和您最亲的就是神月,神月会带您去玩儿,带您去堆雪人,也会带您他打猎雪狐给您做衣裳。”   是啊,他过去是很喜欢很尊敬神月的,他是整个月莲神殿最鲜活的祭司,其他两位祭司都是不苟言笑,就连神殿里的神徒们都是面无表情,他每每看向那些神徒一张张被白色粉末覆盖下看不清面孔的脸,就觉得从心底里害怕。   只有神月和他们不同,他像是那些麻木的雕像中唯一有颜色的一尊。   “喝药吧。”神月将药碗端给他,一勺一勺的喂清明喝下。   药太苦,哭的清明五官就聚在了一起。   神月笑笑,将碟子里的蜜糖喂给他,看着清明如一只受了伤的小猫一般,神月耐不住的吻上他的唇。   再次不顾清明的伤痛,承接了圣子的福泽。   感受到了怀里人的无力破碎,就像是燃烧着正旺的火焰,整个人像是下进了煮着开水的铁锅里,神月心里一颤,清明似乎是发烧了。   想必是极寒入体,劳累心绪波动强烈所致。   “圣子大人,是发烧了吗?”手背探向清明的额头,烫的惊人。   “怎么如此的烫,热的神月也一起发烫。”   神月还在清明的世界里,不由得也感同身受了起来。   “还真是发烧了,圣子大人,神主大人在正殿设宴招待贵客,若是圣子还顶着这副病体,神主大人可是会不高兴的,您还是将药都吃完了吧。”神月皱眉说道。   此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的声音。   “圣子大人,宴席开始了,神主大人叫圣子大人过去呢。”   门外是清明没听过的声音,大概是某个神徒。   “圣子大人,犯了热病,去回神主大人,圣子就不去接待贵宾了。”   没等清明说话,神月就突然朝门外冷声说道。   殿内的靡靡之音神徒是听见了的,但门外的神徒似乎没想到在圣子寝殿中的是神月大祭司,也没想到神月大祭司会拒绝神主大人的意思。   在这里,神主是至高无上的神,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神主大人。   那神徒又说道。“可是神主大人的意思是圣子大人无论是何原因都要去接待贵客才行,请祭司大人不要让神主大人为难。”   神月还想继续拒绝,清明就大声朝外面说道。   “告诉神主大人,清明准备下,就去见贵客。” 第六十三章 心痛   “神月,不要了。”清明皱起眉,神月是温柔的人,也是在整个神殿中对他最是温柔的人。“放过我吧。”   甚至于可以说是,在莲极为色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神月是唯一给他温暖的人。   读书写字诵诗神文都是神月在陪伴他,教诲他,但他努力将这些学会学精也只为了让莲极为色为他骄傲,用那样温暖的手摸着他的发顶换来一句冷淡的夸奖。   仅此而已。   反反复复后,神月翻身倒在榻上微微喘息。   他侧过身,用手指梳理着清明的长发,清明那头墨发在神月细细的梳理下变得整齐柔顺,不复刚才的杂乱。   “看,圣子这番不注重整洁,一会儿可不要让正殿的贵客们看去了笑话,笑话月莲神殿的圣子不注重体面。”   他嗓音磁性,尾调酥长,是陈年醇厚的酒,挺多了会醉。   “虽然圣子在神月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模样,都是当年用小手扯着神月衣摆,叫神月一起去堆雪人的短腿儿团子。”神月伸臂将清明拥在怀里,在他细嫩的脖颈上留下他的痕迹。“只是每次只要他在身后叫你,你就变了心了的小没良心的。”   神月心里有点堵,想到在清明心中自己永远也比不上莲极,他就堵,恨不得再将清明狠狠的再教训一番。   神月有些累极了,他也快将眼泪流干了,将全部眼泪都流给了他。   “您何必如此听神主大人的话,这月莲神殿以后的主人可是您啊,他会将位置给您,也只有您。”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神月坐起身打理着自己身上杂乱的衣袍,本来整齐的衣袍有些凌乱褶皱了,兴许是方才他太过投入其中才致如此。   “如果神主大人死了,那?罗雪山上至高无上的神就会是您,您要学会反抗才是,你心里有他,你觉得神主大人再清冷他会不知道圣子的心意吗?神月教过您的,得不到的就要将他毁掉。”   碗中还有剩下的一些蜜糖,神月用小指沾了些放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甜是甜,但是没有清明的玉露甜。   “难道这么多年来,圣子大人还没有厌倦吗?您就不想撕扯下莲极那假副正经的皮囊,看看他的心脏到底是冰造的,还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会跳动的东西。”   他将沾了蜜糖的小指送到清明唇边。“尝尝看,神月的味道。”   “到密室去得到月莲神的传承,将莲极为色从高高在上的神位上拉下来,他只信任你,圣子大人,只有你可以。”   清明勉强坐起来整理衣袍的手一顿,不得不说,神月的话反复在他心里拆解分析琢磨。   神月知道,清明是不会将他的这番话讲给莲极为色听的。   清明喃喃自语道。“我可以吗?”   “是呢,神月的心是向着圣子大人的,在神月心中,圣子大人比神主大人更适合做?罗雪山的主人,神主大人。”神月莞尔一笑,他忽的站起身来一把抱起清明。   “神月!放我下来!”   “神月!”   在清明的惊呼中,神月将他抱到梳妆台前,抱住他指着镜子中的清明说道。   “圣子大人,瞧瞧,您有多美。”   “那些神徒不配拥有您的福泽,神月想成为您唯一的信徒。”   镜子中清明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脸,披着最圣洁的神袍,神袍底下却是最肮脏的身躯,他坐在世人奉为神之子的位置上,被信徒供奉,被信徒索求。   “收拾下,我们该去赴宴了,圣子大人。”   .   四人寝室内。   “晚意,汪晚意。”   朱昭延见他叫了汪晚意半天都是没有反应,索性伸出手掌在他脸上拍打了好几下,拍了几下后又觉得手感甚好,搓起了面团玩儿。   昨夜折腾了半宿,朱昭延解了毒之后就发现汪晚意被他折腾的晕了过去,他无奈的只能带着晕过去的汪晚意先回来了,回来后换下神徒的衣服又给晕过去的两个神徒穿上放到了屋外。   根据席风所说,这两人一旦有醒来的苗头,席风又会迎上去,一人一拳,就这样反复了三四次,直到今天早上这两人醒来后还以为是自己睡着了,只不过这后脑勺倒是十分的胀痛。   “李延兄李延兄,你轻点揉提督大人,万一这俏脸被你揉肿了一会儿可怎么见人,有损提督大人在外威名啊!”席风不由得在旁说道。   “主子,不可!”就连沉默寡言的韦应都看下去了,义父甚是在乎自己的相貌,醒来以后见自己肿成猪头还不知道如何惆怅。   “嗯……怎么会在这里……”汪晚意呜呜一声,他有个从出生起就有的毛病,那就是很难起床。   昨夜明明……记得……   他与陛下。   阳阳相吸,双龙戏珠。   不堪重负,一命呜呼。   这小皇帝精神焕发,他自己倒是被折磨的够呛。   “话说,昨夜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们,昨夜见过清明了了吗?不是说昨夜和莲极法师一起神降仪式吗,你们昨夜看到什么了。”席风好奇的说道。   这古往今来,神教举办什么神降仪式都是神叨叨的,神秘又隐晦。   听席风这么问,汪晚意与朱昭延交换了一个眼神,脑海中又浮现出来了昨夜在殿内清明的哭喊与神徒们的罪行,不知如何开口。   “不管昨夜如何,月莲神殿都留不得。”朱昭延说道。   朱昭延的一句话令席风语塞住,他似乎知道了朱昭延能这么说,情况肯定不容乐观,清明也更危险。   “盛宴开始了,神徒来叫我们去正殿了赴宴了。”朱昭延继续道。“席风,韦应,若是有什么非动手不可的情况,屠殿,救人。”   屠殿啊,这么多条人命,这是多么罪不可赦的罪……   “嗯。”席风郑重的点了点头,他拿起自己的佩刀,握紧。   .   四人穿戴整齐后,同随从神徒指引到正殿。   汪晚意与朱昭延两人再次回到了昨夜的正殿,他们二人的目光不由得向正殿中央的玉雕莲花再次看去。   无淤泥而不染,唯有莲花,那神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看过了这里发生的罪孽,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尊普通的神像。   汪晚意四人入座,昨夜在这里还没有桌案,今日为了设宴特地在正殿内摆放上了桌案,桌案上放了几道口味清淡的素菜,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壶,人人一茶杯,茶杯里放着一片干枯的月莲花花瓣。   “美酒配佳肴,我神殿是修行之人,以茶代酒,为贵客呈上我月莲神殿的至宝,月莲花茶。”莲极为色又将目光看向朱昭延继续说道。   “这位公子应该知道我月莲花茶的品鉴方法,劳烦请您指导您的几位朋友如何饮用了。”   正殿内,莲极为色坐在主位上,殿内并没有像昨夜那样多的神徒,但两位大祭司和几位长老还在。   这一件件一尘不染的神服,如今看来是无比讽刺。   殿内不见清明的身影,若是汪晚意没记错,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大祭司也不在。   暮色和摘星坐在下方的位置上,两位祭司都是着一身紫衣,只不过和神月不同的是,他们二位祭司没有外罩的那一层金闪纱衣,也没有神月发髻上的繁重的神环,在月莲神殿他们地位分明。   暮色,摘星,神月,代表着无尽的黑夜,而为色代表着驱散黑夜终见光明的光明。   “这茶的花瓣不能服用,品茶的时候要把花瓣挑拣出来。”朱昭延提醒三人说道。   “阿延上次被莲极法师接待就是喝了这种茶吗?”汪晚意突然向朱昭延问道,就算是他自己走南闯北也不曾见过月莲花这种植物,但是阿延却知道这种东西有毒。   “嗯,上次喝过。”朱昭延应道,实际上,他还喝过一次,不过那次喝了过后并没有任何副作用,昨夜是在闻过了莲极为色点燃了香烛的味道,两两相互作用才产生的毒性。   “不是吧,喝个茶这么麻烦?”席风嫌麻烦的说道。   “随你,不过月莲花的花瓣是有毒的,你可没有解的机会。”朱昭延耸了耸肩,他说的没错,如果万一闻到了那味道,席风可不是无人可解。   不过,莲极为色今日应该是不会点那种蜡烛的,他昨夜中招了也只是偶然,也怨不到莲极身上,就是汪晚意受罪了些。   “圣子大人,神月大祭司到。”   门外神徒恭敬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不由得一起向那殿门口处看去。   只见清明先行进入殿内,跟在他身侧的是神月。   他们的目光看向清明时,是不由言说的神色,暮色和摘星忍住抑制不住的颤抖。   “清明!”席风在看到清明的那一刻脱口而出。   这一嗓子,令正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了席风的身上,席风猛的站起来,又被韦应给拉了回去。   清明在看见席风的一刹那,眼眶湿润了起来,在寨里的回忆涌上心头,虽然只是十余天,但寨子里的人,特别是席风在他的心中的意味是不一样的。   他的第二次重生,是席风老大给他的。   没有席风老大,他就会是雾风山上雪地里的坟。   他每走一步都是剧烈的痛,再加上高烧给身体带来的不适,眼前模糊,突然间的一个腿软,他差点跌倒在地上。   神月察觉到了清明的不适,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一步步的向属于圣子的位置上走去。   “神主大人。”他抱着清明走到莲极为色的神座下,行了月莲神殿的礼。   那双眼睛直视莲极为色,不躲不闪。   清明躲闪着目光,只将自己埋入神月的怀中。   “神月,将我放下来吧。”   怯懦的声音从神月怀中响起,神月应了一声将清明放了下来。   莲极为色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清明脖颈上的痕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眸再次看向了神月。   只见神月那外罩的紫色轻纱上还有好几块干涸的印子。   “清明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学不会走路不成?”   “是本座管教疏忽,还是圣子忘记了只有神降仪式圣子才可以赐下福泽?” 第六十四章 宴上   兄弟帮村寨。   “还用什么研究?这圣水的神奇不是摆在眼前吗?这莲极法师与月莲神殿的神徒们,下世来不就是来救我们永昌城中的老百姓的吗?”   “就是!而且给我们医治瘟疫也都是你们主动给我们治的,我们现在不想治了,你们还能强迫我们不成?!”   “对,就是就是,李大伯说的对!”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情况开始不受控制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是连药都不吃了,直接将药倒在了地上进行抗议着。   仅有少数人还在怀着应存的感恩。   “你们……你们……你们!”戴绍妗简直要气死了,他只能尽力的护住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星儿,心中想着若是提督大人在的话肯定能把这些人怼的死死的,可惜他就没长像提督大人那样巧的嘴。   正在众人争论之际,谭老突然推开门说道。   “不能喝!那神殿的圣水绝对不能喝!”   谭老已年近百岁,能让他如此着急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来隔离楼的事情,绝对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谭老连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只见他手里正拿着前两日用宋师选拿回来的圣水所沾湿研究用的手帕。   宋师选在看到谭老后眼前一亮,连忙走到谭老身前扶起谭老,一边为谭老顺气道。“师祖,身体要紧,您先坐下来休息休息再说。”   “师祖可是研究出来了这圣水里面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谭老才平稳了气息,随后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老夫只是辨认出来了这圣水中的其中一味,但并未全部。”   谭老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至于这圣水中的其他味药材,老夫从未见过,也是无能为力。”   “但,唯一肯定的是,这圣水里面一定有幻魂莲。”   “幻魂莲?幻魂莲不是已经……”宋师选十分诧异,他也是对幻魂莲这种植物有些耳闻,所以才会如此这般震惊。   “对,这里面的东西其中一味,正是《摩疆奇录》中所记载的幻魂莲。”   “这幻魂莲到底是什么啊?听起来跟那月莲神殿一样神叨叨的,而且这《摩疆奇录》又是什么书?”一旁的戴绍妗也好奇的问道。   不光是戴绍妗,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对这闻所未闻的东西感到好奇。   “《摩疆奇录》是失传许久的一本医书,里面记载着在普通医书中没有记载过的稀奇草药,其中草药尽数生长于苗疆神秘的古寨,其生长环境与培育方法又极其特殊,在中原前所未见,所以被世人唤作疆蛊邪花。”宋师选说道。   “这些记载的草药,作用也是千奇百怪,后来其中制成的药物还会有蛊师提炼制成蛊用,而撰写《摩疆奇录》的人就是药蛊师阿摩王,传闻药蛊师残害中原,常用活人来试蛊炼药,但阿摩王被人诛杀后,药蛊师就已经是失传许久了。”   “那幻魂莲又是什么?”戴绍妗又继续问道。   “幻魂莲就是在《摩疆奇录》中记载的最为神秘的花草之一,其是生长在苗疆古寨中的一种神秘植物,以鲜血为滋养,在鲜血中盛开。”   “用人血,培育出来的花……天啊……”戴绍妗不由得捂住了星儿的耳朵,他自己身上也是被激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   “幻魂莲,其形为血红色的莲花形态,作用是致,幻,迷,境,能勾魂夺魄,可操控人心,但这种花也不是全无邪处,创世神造世时,万物之中皆有利有弊,幻魂莲这种花虽然可以抑制百病与邪气,令人回光返照,但也只是抑制并延缓病者病情发作,而不是彻底性的治疗根治,其花具有慢性毒性,服用者会对其产生依赖。”   说到这,宋师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已经猜到了那些患了鼠疫之后喝过圣水的那些百姓为什么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的奇快的原因了。   这个传说中受信徒爱戴的神殿,并不像表面上那样。   “也就是说,重病者服用这种花后,会得到明显的好转甚至是不见其病症,但这一切也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所以病者才会一直不受制的一直服用幻魂莲,之后幻魂莲的毒性慢慢加深,后被药蛊师控制,勾魂夺魄,犹如木偶,但这幻魂莲真正的模样,师选也未曾见过,只不过是看过那本书中有过记载,那本书幼时师选只看过一次,后来那本书就因师选家道中落烧毁了。”宋师选说到这里,脸上神情又浮现出几分疑惑的说道。“但,这种花极难培育,传闻也只有阿摩王才可以将其培育出来,所以这种花应该是在这世间上没有了才对啊……”   “这破花这么邪门?要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得到了这种花那么,岂不是……”戴绍妗一听这种花的可怕,随即后怕的说道。   “对,没错……”谭老点了点头,认同了宋师选回答的话,接着话尾又说道。“老夫年少游历天下探寻奇药时,也去过苗疆古寨,也正好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阿摩王,当时,我还不知道那种没见过的花就是幻魂莲,在血中生长,那种美丽而又邪恶的花,那种味道就和这圣水中的味道极其相似,老夫不会认错的,那种香味很是特殊,是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那么……我们得需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提督大人,这个神殿的人还有那莲极法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戴绍妗这下着急了,这提督大人和陛下可是小羊羔深入虎口啊,直接打到了贼窝里面去了。   “还有永昌的其他百姓!他们已经喝了这种有幻魂莲的圣水,很危险啊!”   戴绍妗说到这,又想起来了什么,他两手叉腰,对着方才还在喋喋不休这会儿听的心惊胆战的人说道。“走啊!闹啊!怎么不去喝那劳什子的幻魂莲圣水了?想被害死的就去找那月莲神殿去找那莲极法师去吧!”   原本闹的欢腾的那些人犹如被浆糊糊住了嘴,这下是再不发一言,老老实实的拿着方才将药倒在地上的空碗开始悻悻的讨起药来了。   宋师选说道:“对,幻魂莲也只是暂时压制住病情,若是药效过后没有再去喝那种圣水,鼠疫再次复发后必定还会传染更多的人,到时候,就恐怖了,整个永昌也就完了。”   这时候,那大娘的儿媳妇突然想到了莲极法师赐神血救助百姓一事,恍然大悟的说道。   “照你们这么说,那月莲神殿莲极法师,效仿割肉喂鹰将圣水喂给那得了邪病的村庄的事也是因为这种邪花才得到了抑制了!”   “那肯定是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歹人骗了我们全天下的人啊!特别是那些被蒙在鼓里喝了毒药还要感恩戴德感谢那贼窝的其他百姓,可被他们害的好惨啊!”原本闹腾几人组中有一个大叔接着那大娘的儿媳妇的话说道。   宋师选点了点头,但是,隐约间有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   宋师选紧锁住眉头喃喃道,“不对啊……似乎是有地方我们忽略到了。”   “什么?忽略什么,别卖关子啊!宋乌龟,你快给本少爷把话说明白了。”这宋师选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戴绍妗连忙问道。   “如果只是抑制延缓病情发作,那么莲极法师曾救治过那个得了怪病的村子的村民,后来肯定是会大批量的重复病发的,既然如此,那怎么会……没有这方面的传闻呢?而更多的传闻反而是对莲极法师的称赞美誉呢……”   一听宋师选的疑问,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神思,他们也在想,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不是被那个莲极法师给杀人灭口了呢?!”   “或者是,根本就没有那个村庄,完全是莲极法师的神徒们自己散播的传闻……”   神徒……自己散播……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里生了出来。宋师选这才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似乎是知道了在这件事中隐藏的答案了。   勾魂夺魄,被人控制,犹如木偶。   这十二个字,就是答案。   那些月莲神殿的神徒,那些被白色粉末覆盖住看不清面容的神徒们,应该就是那座村庄里面被莲极为色控制的村民了……   .   另一边,月莲神殿分殿内。   “是本座管教疏忽,还是圣子忘记了只有神降仪式,圣子才可以允许被赐下福泽?”   莲极为色的话一出,暮色和摘星两位祭司彼此相看一眼,不约而同的一起将目光向清明和神月两个人看去。   莲极为色看见的他们同样也看见了。   只需要一眼,他们的心中就有了数,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言而喻,微妙,让人不爽的变化。   他们曾经也在不该在的时候,无数次的承接了不该有的福泽,彼此心照不宣,并甘之如饴。   但奇怪的是,神月为何要留下痕迹让神主大人发现,神月不可能不清楚,唯一能解释的便是,神月是故意要让神主大人发现的。   神月,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清明欲言又止,因为他的确是犯了不该犯的规矩,还不止一次,他不敢看莲极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眸子。   但,心里他又在想,莲极为色会在乎吗?他想要莲极为色的在乎,想让莲极为色也像他那样难受,哪怕是这种痛在莲极为色这里只有万分之一。   这是清明的执念。   莲极为色摆弄着手里的神珠,这是一串通体润白的神珠,有十颗鸽子蛋大小的大珠子还有好几十颗小珠子串成,不过突兀的是,这些珠子大小圆润程度皆是不统一,更像是手艺不熟练的残品,亦或是驴头不对马嘴的将边料乱串成一通的产物。   但,这串神珠曾经寄存到清明时节的门中,被清明时节的雨水洗刷洗礼。   噼里啪啦。   珠串断开,一粒粒白玉珠子像炸开的烟花一般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在地又弹开,珠子四散而开,在神座的台下滚动,那些珠子尽数滚落在台下。   那时候,从清明记事起,就注意到了莲极为色手上总是缠着一串神珠,通体白色的神珠。   那串神珠莲极为色总是不离手,幼小的他崇拜亲近着莲极为色,便想些希望自己也能做出一条自己亲手打造而成的神珠送给他最珍视的这个人。   他开始缠着神月给他找玉艺师傅,切割,雕刻,打磨。   这串神珠,是他从十一岁时起一直到十八岁,自己送给莲极为色的生辰礼物,因为是自己初学者,那时候他还小,做什么也都笨拙,这些是由他一点点细细打磨而成。   从最开始清明只能打磨出一颗,到第二颗……第三颗……后来越来越熟练了之后就慢慢的串成了一串神珠,清明用了整整七年。   清明对照着自己圆润的指甲盖大小,从最开始的圆扁不一,随着清明年纪的一天天增长,他的手也在一天天的变大,后来,令他哭笑不得的就是,他把这些年全部做好的珠子串到一起的时候,就成了这样大小不一的珠串。   清明还记得他满心欢喜的做成之后,在莲极为色诞辰的那天,亲自送到了他的手上。   从前小小团子长成了如芝如兰的小小少年,他的成长,他的情感,他的一切都在他的见证下。   “清明,这是你第一次赠与本座的礼物,本座很喜欢。”   仅仅这一句话,就能换来清明的全部喜悦。   之后,这串神珠就再也没离过莲极为色的身。   不,也是离开过的,在清明十八岁生日那天。   莲极为色又将这几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又一颗一颗的还回给了他,除了这还珠子的方式不太对之外。   这条珠串,对他来说,对莲极为色来说,清明一直以为都是很重要的。   可是,在今天,全没了。   “神月,你是月莲神殿的三大祭司之首,应当知分寸才是,你认罚吗。”   莲极为色的语气中不带任何疑问,似乎他不想知道神月的回答,他的意思是无论神月认或不认,他都要受罚。   “是神月,情难自禁。”   神月侧过脸,将目光看向座上的清明,清明同样也对上神月的眼神,只见他目光里是夜空中的弯月,满目里只有清明一人。   “好一个,情难自禁啊。”莲极为色凉凉的说道。   莲极一向是冰寒雪冷,从未在他身上看过一丝一毫热烈多余的神情,这一切似乎成了清明的执念,清明想要改变他,想在他冰冷的心上留下自己的色彩。   神月曾经教导过他,得不到的那就要毁掉,但他做不到,他爱他,哪怕是莲极为色如此冷漠。   珠子落在地上的声音令清明浑身一颤,一声声的像是没有规律的鼓点,敲进他的心里面。   “是神月昨夜未换洗衣物,是神月失仪,和圣子大人毫无关系,更何况圣子大人身体抱恙,圣子大人是受神月威迫,神主大人,神月甘愿受罚,请您不要怪罪圣子大人。”   过了好半晌,莲极为色才又说道。   “清明,过来。”   清明抬头看向莲极为色,他正在向他招手,清明仿佛又回忆起来了过去,还在月莲神殿的时候,那时候,莲极为色也是这样向他招手,他与神月一起出去常胡闹到很晚,莲极为色就会这样寻到他,向他招手带他回家。   清明一步一步走上前,顺从的坐到了莲极为色的身边。   “神月,你也起来吧。”   神月一愣,不知莲极为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   “既然都是神月犯下的错,那就罚你跪在神殿的月莲神像前忏悔整夜,算是对大祭司的惩戒。”   说罢,他的指尖指向那玉珠滚落处最多的地方。   “这是本座每每向月莲神祈福时洗礼过的神珠,大祭司不如就沾沾月莲神的神气,好洗清这一身的污秽吧。”   这要是在这堆珠子上跪下,而且还是跪上一整夜,那这双腿恐怕是都要废了。   就连摘星和暮色都觉得,神主大人这么罚未免太过于严厉。   “神月!”清明担心的喊出神月的名字,他又将目光转向莲极为色,想要为神月说情。“神主大人……”   “神月已经承认了他的罪责,难道圣子大人要与他一起受罚吗?”   莲极为色冰冷无情的目光刺痛了清明的双眼。   “神月甘愿受罚。”神月说道。   他屈膝跪下,此时那些圆润的珠子仿佛化为了最尖利的碎片,刮着他的骨头。   这些珠子,神月同样也记得。   清明满心期待的看着他,缠着他说尽了好话只为了让他给清明找一个玉艺师傅。   他磨不过清明的软磨硬泡还是顺了清明的意思,他没想到这团子也不是只是说说而已三分钟热度,后来,打磨而成的珠子越来越多,直到可以串成一串完整的神珠。   神月本以为清明做成的珠串是要送给他的,直到第二天,他在莲极为色的手腕上看到了……   神月忍住疼痛,目光再次对上神台上的清明。   莲极为色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就算是他也不行。   “抱歉,让贵客们见笑了。”   莲极为色又将目光看向座下的汪晚意四人道。   在场可能只有韦应和席风一头雾水,不知他们所说为何,也不知这位神月大祭司为何原因会受罚。   席风一直在观察着清明。   说罢,莲极为色又说道。“请四位贵客慢用,无需客气,清明回殿后常与本座说起,兄弟帮的兄弟们常将清明当做家人来看待,几位也无需客气,将月莲神殿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那就谢过法师的招待了。”汪晚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席风是吃不下,特别还是有个人正在下面罚着跪,更何况还有清明还不知道是何情况。   “清明为何不吃?是菜式不合口味?”莲极为色夹起一个小馒头放到了清明面前的空碗中。   从昨天到现在,清明没有用过膳食,说实话,他很饿,但现在他还哪有心思去吃东西。   见自己夹的东西清明没有动,莲极为色又道。“或是……方才就在寝殿里吃的撑了?”   见清明动起筷子,莲极为色才收回目光。   他睥睨着台下当着众人面前罚跪的神月,随后将茶杯端起泯了小口,不经意间轻声开口说道。   “痛快?”   清明一愣,看向莲极为色,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仪式时在神像前还没够?”   接着是他泯的第二口,却迟迟放不下手中的茶杯。   清明知道了莲极为色问他的意思,他夹起的馒头随着手上的一抖,滚落在了地上。   “还是本座没让圣子满意?”   清明只觉身下一凉,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坐在神座上的莲极为色,他想在莲极为色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但除了冷心冷面什么也看不出。   他的半个性命都被莲极为色牢牢的掌握在了手心里。   “本神殿圣子清明行规不笵,这是本座对圣子的惩罚。”莲极轻声说道,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从前,他们只在自己的寝殿内,或在只有他们二人的地方,从未在过这么多人的地方,更何况还是招待贵客的宴上,这不像是莲极为色能做出来的事情。   清明抓紧身上的神服,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而此时,或许在座的人看不见,但正在台下被罚的神月却看的清清楚楚。   莲极为色的右手埋与桌下,只有一只左手放在桌上淡然的品着泡好的月莲花茶。   莲极为色故意让他在这个地方下跪受罚,为的就是折磨神月,让神月清晰的看清楚莲极为色与清明是如何刺痛他的双眼。   神月攥紧衣袖,吞下了来自腿部的所有疼痛,随后他又笑出来了声,腿上的疼痛也已经不算什么了。   放在嘴边的茶杯挡住了莲极为色不被察觉的浅笑,这才渐渐的放下手,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这月莲花茶不愧是月莲神殿的至宝,茶香浓郁,在下甚是喜欢。”汪晚意突然道。 第六十五章 没有标题啦~想不出想不出   汪晚意将月莲花茶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这个月莲花的味道倒是和陛下寝殿香炉里燃香的味道很是相似。   朝堂中,明里暗里盯着陛下看的眼睛太多太多,饱经忧患,寝食难安,朱昭延便在寝殿内点上龙涎香,用来静心安神。   再加上宫中几乎没有人闻过月莲花的香气,宫内更是没人见过这种花,月莲花与龙涎香相互混合在一起后的味道更像是添加了特殊香料后制成的香,一般人根本就很难发现出问题。   汪晚意刚要去喝这茶,还没拿到嘴边的茶杯就被小皇帝强硬的夺了去。   “朕方才与汪晚意你说的话,你这阉奴是刚从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了吗?”   在他身旁的朱昭延见汪晚意全然忘了他方才的提醒,只能自己生者闷气,他伸过筷子将茶汤里面浸泡的月莲花瓣挑了出来,又拿给了汪晚意。   彼时,因为正殿内并没有多少人,八张桌子两人为一桌,间隔也比较远,若是放轻了声音并没有能听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铛声有规律的响动着,似乎是在有人特意为这场宴席奏的乐曲,吟唱的神音,清灵动听。   “少点儿喝这东西,别到时候中毒了没人来帮你解。”朱昭延瞟了汪晚意一眼,没好气的嗔怒说道。“到时候看你找谁哭去。”   “若是晚意中了毒,自然是抱着阿延哭,然后再被阿延欺负的哭。”汪晚意哼了一声,握住了朱昭延递回给他的茶杯。   “朕可没见过你这阉奴哭,反倒是这缠人的功夫勤快的很。”   朱昭延薄唇微动,想起汪晚意总是不知足的模样,嘴角刚有着那么一丝翘起来的念头就又被他给生生忍了回去,于是又板起脸来嫌弃的瞧向汪晚意。   汪晚意耸了耸肩,又拆穿他。“阿延又是在口不对心了,明明您才是死活抓着晚意不放,不要让晚意离开你的那个人,您休要血口喷人。”   “你这阉奴,朕可是一国之君,要什么绝色佳人没有。”朱昭延又被汪晚意激的横眉竖眼起来,但汪晚意却也就喜欢看朱昭延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甚是可爱,那精致的唇形又可亲,宽肩窄腰又可抱。   “是是是,您可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英明神武,仪表不凡,汪某人的活祖宗。”   “是晚意垂涎您的美色,是晚意抓着您不撒手,所以晚意就算是胳膊腿儿折了,眼睛被剜了,真的中了这月莲花的毒,您都不会心疼。”   嘴上噼里啪啦,歇都不歇,这阉奴就是用了这么一张嘴与他在朝堂上下唇枪舌剑的。   看出来了这小皇帝又闹起了性子,汪晚意故意靠近他,随后探下身子。   将那张灿烂的笑脸凑近朱昭延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这样,阿延,真舍得?”   “又在胡言乱语。”朱昭延被汪晚意气笑了又说道。“有朕在,不会有人来卸你胳膊腿儿,也不会有人来剜你眼睛,朕也不会让你受伤。”   不能看,不能看……   这小皇帝要是深情起来,眼神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来的。【作者君乱入:QQ弹弹还能拉…】   “也是,晚意还要留着这两对儿胳膊腿儿缠住陛下,还要用这双眼睛看陛下的美色呢。”汪晚意盈盈一笑道。   朱昭延眼中的光闪了闪,伸手用手上拿着的筷子轻轻敲了下汪晚意的脑门。   只听朱昭延说道。“只是不想在这里帮你解。”   别说,他是真的服气汪晚意这阉奴,不管在任何场面面前,亦或是任何危险时刻,他都能去坦然面对,绝对不让自己吃到半点儿亏。   自己不能舒坦也不能让别人舒坦,喜怒不形于色。   “就说您是那嘴硬心软的美人了,您还不承认。”   小皇帝礼仪得当,双膝跪坐在软垫上乖巧的坐着,就是一道极好看的风景。   那是身姿前后都挺拔,不过究竟是有多挺拔,汪晚意绝对是深有体会。   男人,果然前后两个样子,明明嘴上嫌弃他,但身体力行上可是喜欢极了。   汪晚意虽好美色,但论起颜值,莲极为色确实是称得上为天人之姿,但和小皇帝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小皇帝这一挂的,这种最是嘴硬心软的美人。   想到这,汪晚意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坐直起身子,直接将杯中的月莲花茶一饮而尽。   别人品茶品的都是香气、汤色、滋味、叶底,汪晚意倒好,犹如牦牛啃草,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杯一口就下了肚皮。   “还是这般没心没肺……”朱昭延见着汪晚意身在危中不知危,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约而同的也拿起了茶杯,严格按照品茶顺序,闻香后泯了一口。“你这般品茶,平日里与那些官员大臣们交涉时,难道就不觉得你这脸皮变的薄了?”   汪晚意茫然的摇了摇头。   “晚意就从未有过脸皮薄的时候,陛下您捏的时候,不是也能捏出来薄厚的吗?”   “这茶水苦不拉几的,还没得女儿红好喝,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品鉴的。”   果然是俗气,说的还理直气壮,他就不该对汪晚意这阉奴抱有多大的希望才是……   汪晚意放下茶杯在嘴里回味了下,又伸过手拎起小炉上的茶壶,往自己这喝空的茶杯里倒上了些茶水。   “不好喝,还喝?”朱昭延挑眉。   “汪某就是一介俗人,但是偶尔换换这高雅脱俗的口味,也甚是不错,更何况您也是这种口味的陛下。”   汪晚意刚要再喝,朱昭延就用手上的筷子毫不留情的敲打了下汪晚意的手背,这回着实是有点儿疼了。   看着汪晚意痛缩回去的手,朱昭延又说道:“茶要慢慢品,人也要慢慢识,哪有你这阉奴这般喝茶跟喝白水似的。”   “在晚意的心中,这不就是有点儿味道的白水吗……”汪晚意暗戳戳的小声回他道。   “回去朕再好好教你这些。”说罢,朱昭延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汪晚意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阿延总这样子瞪自己,长久了这小皇帝会不会瞪出来斜视的毛病。   这美人,斜视应该也是好看的....吧...   “下官做事向来都是贱.人,贱命,贱方法。”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就算是晚意用眼睛来喝这茶,整个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之列,当今天下又有谁敢来取笑晚意呢。”   也是这么个理,秦有赵高指鹿为马,后有蔡公吃脑长嫩芽儿,满朝上下,还真没有人敢。   .   “不知这菜式可否也合几位贵客的口味?”莲极为色突然向台下汪晚意几人问道。   其他三人都没有搭话,他们之中就只有汪晚意一个人动了筷子,这叫他们三个回答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由他出面。   “这味道是不错,而且这月莲花茶的味道也属实是在下从未喝过的味道,不过在下这人有个毛病,什么好吃什么就得到吃腻了为止,若是这茶,万一要是给在下喝上瘾了,日后汪某还不知在哪里去寻。”说完,汪晚意遗憾的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若是以后喝不到,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莲极为色闻声向汪晚意看去,倒是起了些兴趣,这其余三人的眼神中满是对他的戒备之心,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唯独这个秀里秀气的少年,是真不客气,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香。   坦荡荡的眼神,没有面具的眼神。   “我月莲神殿的圣花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神主大人会用我殿圣花来招待几位贵客,足以证明神主大人对几位贵客的看重。”三大祭司中的暮色祭司笑着说道。   “哦?这样的宝贝,恐怕是皇宫里面的皇帝都是喝不到的吧!”汪晚意惊讶的看着桌案上的茶,瞪大眼睛好奇的说道。   “月莲花是我月莲神殿至宝,因为月莲花生长环境特殊,入不得世,只能将其花瓣晒干带出,本座也只是招待过寥寥几人而已,倒是不乏有信徒来?罗雪山月莲神殿中向月莲神祈福,至于那些信徒的身份本座也并不知晓。”   事实上,雪山上气候险峻,一般的贫民百姓别提是神殿,就连?罗雪山都是难以看见,能长途跋涉到神殿的信徒可都是身份不一般之人。   这也成为了世人将莲极为色神化的原因之一。   因为高高在上的人见不到,触不得,所以心生敬畏,向往。   “众生皆平等,在本座眼中世间生灵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若说是否是皇宫里面的皇帝陛下,本座就更不得而知了。”   话说了一半,莲极为色又将目光放在了朱昭延的身上,这些年来,来他?罗雪山向神祈福或求取圣水的信徒众多,但也只有那一人令他印象深刻。   霁月清风,芝兰玉树。   虽不知其身份,但更让莲极为色注意到的是,这个人那双眼睛,那张皮囊下藏匿着的生灵。   阴沉狠厉,那也是莲极为色第一次体会到的压迫感。   而昨日当他看到这个人的眼睛时,给他的感觉与那人一模一样,是生灵与躯壳的不匹配。   “但月莲花的至宝并不在花瓣而外花蕊,若是有机会,几位贵客倒是可以到?罗雪山的月莲神殿,品鉴美丽新鲜的月莲花。”   “不过,贵客要是喜欢,本座便送给几位一些干茶,几位可以带回去给兄弟帮的其他人品鉴。”莲极为色收回目光,向旁边服侍的神徒伸出左手招了招手。   不用莲极为色下命令,那面无表情的神徒似乎就已经是知晓了莲极为色的意思,退了下去。   “神主大人。”清明闷闷的发了声。   听见清明的闷哼,他侧过头对着清明说道。“嗯?圣子怎么了?”   只是那只右手依旧藏在桌下,手臂微微摆动间,莲极为色再次对上神月的双眼,挑衅般的挑动了下嘴角。   手心处的伤口还未结痂,就又被清明重新攥出了血,清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莲极为色瞥去,这个男人总是能在与旁人谈话时,做出这样子的事也能面不改色,全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莲极为色将那目光向下瞧去。“出来了?”   “没……没有。”清明怯怯的说道。   .   月莲花的香味逐渐越来越浓郁,随着炉子上热的水越来越沸腾,蒸发,飘散。   “阿延,你真的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吗?没有觉得过这味道有些熟悉吗?”汪晚意又再次问向朱昭延。   “晚意总觉得这月莲花的味道似乎在宫里面闻到过。”   汪晚意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他想看看小皇帝是否真的信任他。   朱昭延没有回答汪晚意,他缓缓的垂下眼帘沉思着,端起了茶杯又放下,似乎是在犹豫。   “干清宫。”   他最终又脱口而出了三个字。“香炉里。”   “那昨日在祭坛上阿延为何……”汪晚意不解的问道,既然朱昭延也闻出来了这个味道,为何昨日他问小皇帝是否熟悉这个味道时,朱昭延的回答是不曾。   “香炉里的香是老师赠给我的。”朱昭延抬起头,眼尾微红,眼眸中的珀色像是碎裂开,在灯光的辉映下闪着光,欲言又止,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陛下,您是说罪臣商陆?”汪晚意听到朱昭延的回答随即一愣,这个回答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嗯……”朱昭延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一抹凄厉的苦笑挂在了唇边,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   “晚意。”他唤他。   “告诉朕,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很失败?”   这句话,陛下曾经也这样问过他,在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扶上六皇子朱昭延登上皇位时,朱昭延对他说的话。   似乎朱家的后人注定都是短命鬼,亦或是压不住那金龙的帝王之气,坐稳皇位没有几年后就会因为重病驾崩,皇叔朱祁亦篡位,废除朱昭延太子之位,立其子昭贤为太子,朱祁亦病死后,昭贤太子继位,但没过多久昭贤帝便也病死在了这座龙座上。   朱家皇室子嗣个个凋零,只剩下了朱昭延这么被废除过的皇子,兜兜转转,命运弄人,曾经认为六皇子翻不了身的人,怎么会想到一个做过两次太子,甚是是废太子的皇子荣登大典?   年少的他被这些人推到这个座位上,官员们暗地里都想要将朱昭延控在手心,没人问他要不要,有没有准备好,一夜之间,皇帝说换就可以换,没人给他时间。   汪晚意还记得陛下登基时,朱昭延穿上那身只有帝王才能穿得的冕服都是迷茫的,是颤抖的,恐怕朱昭延都分不清眼前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噩梦。   朱家的人,都是自带着与众不同的气度,换上冕服,帝王威仪,王者之尊。   但在年少时的朱昭延眼中,他是戏子,他是一个笑话,这身冕服在他身上丑陋不堪,可笑可悲。   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当汪晚意将冕冠戴给朱昭延时,那双冰冷刺骨的手止住了他。   朱昭延转过身去看他,那双泛红的凤目充满了惊惧与抗拒。   汪晚意问他。“陛下,怎么了,文武百官们还在太和殿等着您呢,今日是您登基之日,千万不要误了吉时,也不要让大人们等的太久。”   冕冠上垂下来的朱玉摆动着,朱昭延的眼眸看向这一颗颗碰撞的珠子,就像是他的命运,挣扎却任凭拉扯操纵。   “这顶冕冠太过于沉重。”   .   十几岁的年纪,因为总是吃不饱,赶到用饭时间时,他都是被其他小太监故意欺负,通常都是吃不到饭的。   后来还是因为在朱昭延面前肚皮不停的叫,才瞒不住。   从那之后小皇帝就会把他的膳食留给汪晚意,还要故意说是自己吃不下的,但是,在冷宫中一个废太子的膳食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汪晚意的个子迟迟长不高,他站在朱昭延的身边也只能到小皇帝的心口处。   汪晚意踮起脚尖,将冕冠给朱昭延戴好。   “欲坐其位,必承其重。”汪晚意说道。   朱昭延看向镜中的自己,努力适应着自己新的身份,但镜子中的自己又太过陌生,是他不喜的模样。   于是他又是别过身,不敢再看镜子中身穿龙袍的自己。   “晚意,孤害怕,这顶冕冠太重太重。”   汪晚意摇了摇头,纠正他。   “陛下,您要称自己为朕,您现在是大明的皇帝。”   汪晚意正过朱昭延的身子,看向镜子中的两人的倒影,朱昭延见汪晚意看的专注,也将自己全部的目光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不再是他孤身一人,而是他们彼此,这一次他没有再躲开。   “皇帝,是什么。”   “是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汪晚意回答道。   是吗?朱昭延深思着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末了,他朱昭延找到了他的答案。   “不,这个皇帝是,不得不做。”   说完,他又将目光深深的看向汪晚意再次说道。   “晚意,告诉朕,朕可以做好这个皇帝吗?”   汪晚意呆愣住,随即坚定的对他说道。   “可以,无论您处于何位,您永远都会是晚意的主子。”   与您一起,披荆斩棘,为您扫除一切障碍,纵是满手血腥,落得一世骂名,也无谓。   .   “汪晚意?”朱昭延见汪晚意似乎在发呆,筷子上的夹起来的东西都没有动。   “嗯?阿延。”   回过神,筷子夹的东西也掉落在了盘中。   商陆是小皇帝的帝师,是小皇帝在那个皇宫里少数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可是商陆却联合衡王叛乱意图颠覆朝纲,弑君篡位,辜负了朱昭延对他所有的信任。   对汪晚意暗地里的刺杀,曾经汪晚意也是从未怀疑过商陆,后来他的人查出来了这一切的背后之人是商陆之后,他才知道那个教小皇帝治国之道,仁礼孝义的老师,是个无时不刻都在想推他下位的背后之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恐怖。   后来朱昭延知道此事后,心病加重,又是一病不起,如今知道了自己中毒的幕后黑手有可能是商陆后,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谭老不是说您中的是鸩毒……”   这其中有太多让人匪夷所思所思的谜团了,现在唯一的已知的线索又太少太少,陛下中的是鸩毒,但商陆却暗自送给了陛下带有月莲花的香,还有刺杀的杀手也不知道是何人派来,看来他们也只能从长计议。   “阿延,啊~ ”汪晚意突然夹起一块鱼肉递到了朱昭延的嘴边。   “汪晚意你干什么?”朱昭延皱了皱眉,被汪晚意突然吓了一跳,但他知道汪晚意是在安慰他,但他不需要。   “陛下,别这么严肃嘛,”   朱昭延道:“就知道吃,万一这里面有毒,可没人给你收尸。”   “要是真能去地底下,晚意定与那地府的十殿阎王畅饮个痛快,顺带将那生死簿给骗来,效仿那孙行者,也将阿延的名字从那生死簿上划下去。”汪晚意笑吟吟的说道,也不管,这话说的晦气不晦气。   他伸手捏住汪晚意的脸道。“又在胡说八道。”   “说不定,朕还会死在你的前头。”   “来,啊~”汪晚意又喂给他。   “成何体统。”说完,朱昭延还是将这块点心吃了下去。   “阿延。”   “嗯?”   “您看,他们才是不成体统。”   清明咬紧下唇,倒在了桌案上,此时的他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缴械投降的兵将,瞬间眼前就是天旋地转。   那退下去的神徒,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殿上,他手上拿着两包小巧的锦袋,走到汪晚意身边将锦袋呈上。   “这是神主大人送给贵客们珍贵的礼物。”那神徒说道。   神徒双目无神,空洞洞的眼睛在这副白的怵人的脸上格外恐怖。   “怎么,为何圣子如此?”莲极为色从怀中扯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着修长的手指。   “还不都是因为你……”清明不满的说道。   汪晚意接过神徒呈上来的两个锦袋,正是两袋子晒干的月莲花花瓣。   这下可以拿回去给谭老好好的研究一下了。 第六十六章 很喜欢一个人   “呵......”在听见了清明怯生生的埋怨他的话后,莲极为色不禁勾唇一笑。   清明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清明已经很久不见他这样对自己笑过,无论曾经的自己怎样靠近他讨好他,莲极为色总是待自己清冷,除了在那种事上不同以外。   “清明,难道不喜欢本座这样?”莲极为色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恶意。   “还是清明更喜欢为神徒们赐下你的福泽?”   清明一愣,随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灰色的瞳眸如山崩地裂的震颤。   “不。”   “清明,不喜欢,清明喜欢的是......”   还没等清明的话说出口,莲极为色的指尖就堵住了清明的嘴。   清明再说不出来一句,指尖压着他的舌。   “清明,是喜欢暮色?”莲极为色诡笑着问他。“还是摘星?”   “让本座好好想想,难道是喜欢神月?”   那双清澈明亮的目光再次看向台下跪坐的神月,冷笑一声,抚在清明唇上的指肚加了力。   “亦或者。”莲极为色放缓了话语,随即有道。“清明可真是贪心。”   清明剧烈的咳嗽,想要压制住想要干呕的感觉。   “咳咳咳。”   “咳咳呕……不是。”   清明的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也只有莲极为色一人在他心中有了颜色,哪怕这个颜色是黑暗的,是不归的,莲极为色也像是光,即便这道光是引自己走向深渊的掌灯。   有了这道光,就算前方是地狱他也不想放弃。   或许莲极为色真的是神的转生,他在清明的身上下了魔咒,下了法印。   “难道清明是因为本座?”   滴答滴答。   一滴滴的露珠滴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盛开的白色花朵。   座下的席风听见清明的咳嗽声,紧皱着眉头,他从清明进殿时,就一直将目光放在了清明的身上。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看到清明那脸色惨白,两腿发抖,浑身伤痕的模样,席风就总觉得清明肯定是被这神叨叨的莲极法师严刑拷打了。   看着清明似乎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应该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说清明也是他寨子里的小兄弟,他也不能丢下他,若是这个神殿不是好东西他就算是这条命搭进去也要将这里夷为平地。   但是见到这个莲极法师还有那个神月祭司对清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而且这殿内的其他神徒对清明似乎也很尊敬,反倒是令席风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是清明从小长大的地方,若是清明想离开,他无论如何都会带清明走。   .   清明不由自主的看向莲极为色那双好看的的手。   莲极为色的五指纤长,比一般人的指骨都要长出那么一截,过去的自己很喜欢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与他比大小,乐此不疲。   自己也总是输得一败涂地,便在心中种下了等他长大后自己的手一定会是比莲极为色的手还要好看的种子。   后来自己长大后,也只能到他手指上的第二个关节线上,再后来,放在他手心上的就不是自己的手,自己的东西在他手里时,他就会用他那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看,本座的握紧时都能触到本座的指关节,若是清明是寻常人家的少爷......”   “这成婚后,清明娶来的娘子都要笑话清明你不争气了。”   这句话,每每听在清明心里,心里都是堵的。可是,就算他真的是寻常人家,遇见了莲极为色这个人,他这辈子就都不可能会成婚了。   有些人,一旦住在了心里,那就会是一生。   .   “不大,出来的倒不少。”莲极为色那双清澈无波动的眸子看向清明,但清明却察觉到了莲极为色话中对他的嘲弄。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叫清明无地自容。   莲极夜色的右手被擦的干净,手掌心处的湿润被丝帕试去,污垢与洁白色的丝帕两道不同的人白色相互融合,虚浮在表面上。   清明喘着气,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清明嘴角蹭到了油水。”   “本座替清明擦拭干净,圣子可不要像我们的神月大祭司那样,在殿前失了应有的礼仪。”   莲极为色说罢,抬手用那条沾了污垢的丝帕替清明细心的擦拭着嘴角,只不过本来嘴角就根本没有沾到油水,现在一擦反倒是沾到了浓色的痕迹。   “味道好吗?”莲极为色像是在问这些菜式的问道如何,但又不是。   清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莲极为色总是会用这样子的方式让他难堪。   清明无力的半闭上眼睛,他甚至觉得他现在都快变成了火炉上烧热的茶水。   莲极为色将丝帕拿到鼻尖处闻了闻。   “没有神月祭司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了。”   “现在都是清明的味道了。”   就在此时,正从殿门外走进来了一名神徒,这名神徒走到莲极为色的神座下,毕恭毕敬的垂下头说道。   “拜见神主大人,圣子大人。”   “神主大人,殿门外有位姓戴的公子说要找汪公子,那戴公子说他家中的娘子要生产了,要汪公子去赶快回去为他家娘子接生,还说十万火急,人命关天。”   这话,在这个神徒没有情绪的话语中显得格外怪异。   姓戴的公子,不用说,那便是戴绍妗了。   “哈哈哈哈,戴绍妗那笨蛋什么时候有的娘子我怎么不知道?还用提督大人接生?不愧是金榜探花,这谎话编的都不用来打稿?”一旁的席风突然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又立马捂住了嘴,不停的用手肘怼着身旁坐着的韦应。   可是身旁的韦应依旧是不动如钟,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但他那颤抖的肩膀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反应。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坐在座上的摘星大祭司笑着说道。   “贵客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般手艺,着实让摘星佩服,也让摘星从心里敬佩您。”   摘星身旁坐着的暮色又说道。“新生灵的降生,欢喜神定会保佑那位公子的娘子,平安降生。”   摘星与暮色两人因为是双胞胎兄弟,所以两位祭司的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可以辨别两人就是暮色有着两颗兔牙,而摘星的是虎牙,若是两个人现在一块不露出牙来,基本没人可以辨别的出来。   汪晚意一听是戴绍妗,想必定是谭老将那圣水研究出来个大概,更何况,就算戴绍妗不来,他们今天晚上也是会走的。   原本本来想着将清明救出去,必要时走个极端,但现在看来,还不行,月莲花的秘密还有永昌的瘟疫之谜都和这个神殿有关,将清明留下,清明暂时也不会出事,或许之后的行动还能里应外合。   再去月莲神殿也有个理由。   另一方面,他与清明交涉未深,断不会因为一人乱了大局,更何况,清明似乎对那个莲极法师......   “不敢当,不敢当,汪某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总得会上一门手艺傍身,我大明子民的未来还掌握在汪某的手上,汪某等人就先告辞,多谢莲极法师的招待,过两日汪某自会带着厚礼来回谢法师,再来探望清明。”汪晚意反应倒是快,他立马利索的收好锦袋,拉起朱昭延就站起身向莲极为色请辞。   韦应和席风也跟在了后面。   “客气了。”莲极为色说道。“既然是十万火急,本座也不会再留几位,本座这就派人恭送几位。”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   几人从神殿出来,就见戴绍妗在门口冻的直跳脚。   戴绍妗见到汪晚意几人走了出来,立马火急火燎的就迎了上来说道。   “提督大人!您和陛......李延兄,你们没事吧?!那个贼头头没有给你们下什么蛊吧!”戴绍妗转着圈上下打量着汪晚意,在确认了提督大人完好无损,没少胳膊没少腿儿之后才松了一大口气。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在马车上说。”汪晚意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戴绍妗立马闭了嘴。   上了马车,汪晚意并没有先让韦应去驾车,反而对韦应和席风说道。   “席风,你的轻功功夫高,一般人不会发现你,你在暗中保护清明,我会让应儿与你一起,应儿处事谨慎我很放心,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一切须得谨慎,如果清明有性命危险,才可动手,明白吗。”   上回潜入正殿时,汪晚意有听过,圣子的神降仪式为七日一次,下一次会在六日后,那时候也就是最适合行事的时候。   “明白了。”   “是,义父。”席风与韦应二人应道。   说完,两人便下了马车,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   “怎么?小两日不见,这宋大人就有了身孕了?难不成是用了什么秘方不成?也说来与本官听听,回头,本官好也与阿延也努力努力生出来一窝来。”汪晚意打趣的看向戴绍妗,笑着说道。   “胡诌八道,这能用窝来形容?”朱昭延又被汪晚意这胡说八道的本领气笑了。   戴绍妗面上一红,磕磕巴巴的说道。“邵妗还不是...担心...提督大人被那妖道给...给扣下回不来了?”   “好了好了,不都邵妗了,说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本官接生?”   “对了!正事儿!是这样的......”   随后,戴绍妗才将这关于幻魂莲的事情,还有那些喝了莲极为色圣水之后,瘟疫奇迹般的好起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给了汪晚意。   “幻魂莲......”汪晚意皱眉。“难道不是月莲花吗?”   “但那圣水的味道和月莲花的味道是基本相同的......”汪晚意疑惑的说道。   戴绍妗说道。“听宋乌龟说幻魂莲是血红色的莲花,如果月莲花是白色的,那它们就不是一种花吧......”   “如果这种花可以延缓病症的话,那么阿延你中的毒能延缓的原因就不是犀角,而是幻魂莲或者是月莲花了。”   “那么就是说...商陆的目的就是不光是要阿延你的性命,还要来操控您,这件事衡王也必定会有参与,他们二人真是暗藏祸心!”汪晚意怒急大拍桌案道。   “我们回去,把月莲花拿给谭老辨认,幻魂莲是有毒的,若是这样,很有可能您的毒可能就没有彻底根除......”   马车上,只有朱昭延迟迟不发一语......   .   “怎么,清明是舍不得了?”   待汪晚意还有席风几人走后,莲极为色从神座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清明。   “不如...本座将他们收作神徒承接圣子的福泽?如何?”   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看向桌子上没有动多少的菜式,其后是清明的腰腹。   “我月莲神殿神圣不可侵的圣子大人吃饱了吗?”   高烧似乎是越来越严重,清明只觉昏昏沉沉,眼前就算是整睁开也是漆黑一片,耳边反反复复的只能听见神殿内铃铛的响动声,和莲极为色那蛊惑人心的话语。   “我好难受。”   清明有气无力的说道。“神主大人...”   “神主大人...呃,圣子大人患了热症...请神主大人...嗯...为圣子尽快医治才行。”在神台下罚跪着的神月见清明似乎已经支持不住,万分着急的说道。   但又因为他膝盖下珠子刮骨的剧痛,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连贯性的说出来。   听了神月的话,莲极为色紧锁眉头,他伸出手探了探清明的额头与颈部跳动的动脉处,果然是烫的惊人。   清明眼前模糊的看向莲极为色,浅灰色的瞳眸中蒙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隐约有泪光闪烁。   此时的清明,似乎除了莲极为色之外什么都看见,他的眼中,他的心中,都只能装的下莲极为色一个。   依稀中,清明看见了莲极为色那双令他着迷的瞳色,恒古不变的寂静寒潭中似乎是泛起了阵阵的波动,是因他,而起的波动。   一瞬间,一肚子的委屈一下子的涌上来,他的爱而不得,他藏在心底隐秘的爱恋,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他只觉得自己心口的任何地方全部被化掉了,融成了一滩水,化为了一卷写了密密麻麻莲极为色名字的卷轴。   他只想要他,只想要他.....   清明突然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莲极为色的腰,将整个自己都深深的埋入到莲极为色的胸前。   喜欢莲极为色,是他这一生最孤勇的选择。   “清明...喜欢的是神主大人,只喜欢神主大人一人...”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   “你......”莲极为色抬起的手又放下。   “莲极,你爱我好不好。”   莲极为色眸色难得的一变,仅仅是一瞬间的变化,却又消失在了如若冰霜的眼眸中。   他终是推下清明抱在他腰间的手。   随后,莲极为色一把将清明抱起,抱着他快步向正殿门外走去。   当莲极为色走到神月身侧时,他微微停顿住脚步,对着神月冷声说道。   “方才在清明寝殿内,神月你难道也不顾清明的身体如何吗?”   没等神月反应过来,莲极为色就已经抱着清明继续向前方走去。   “滚回你的寝殿去。”   随后,神月听到了莲极为色冰冷的声音。   .   “神主大人......清明......好难受。”   怀中的人因为高烧的原因已经烧没了神智,他只能凭借着本能,不受控制的胡乱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   “神主大人...”   “嗯?”莲极为色低头应道。   “神主大人,为什么。”   “为什么清明都将心都掏给了您,您还假装看不见呢......”   “已经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尊,失去了灵魂。”   “神主大人,你爱我好不好...”   莲极能感觉到到胸口处神服的衣料处似乎湿润了一片,温热随后又变得冰凉。   这是清明第一次说出口,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意。   .   推开清明寝殿的门,榻上的被子胡乱皱成一片,还没来得及收拾。   莲极为色皱了皱眉,满屋子都是神月的味道。   他看了眼怀中已经几近昏睡过去,浑身热的发烫的人,还是将清明抱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莲极为色从未让清明宿在他寝殿中过,哪怕这只是分殿而已。   神徒们已经把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莲极为色将药端过,坐到了床边。   整个月莲神殿的人都喝过混有他血液的毒药,但这种毒药对清明并没有效。   “来,喝药。”   “神主大人...”   “乖,听话。”他语气是难得的温柔。“把药喝了。”   塌上的人紧闭着双眸,鼻息间唇齿间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莲极为色将药喝进自己的口中,吻上了清明的唇,将退烧的药喂给了他。   喂了进去,但药汁又会从嘴角处流下来,莲极为色只能用舌推开了清明的牙关,再把药汁喂进去。   大约是反复几遍后,清明似乎睁开了眼睛,意识也渐渐的找了回来。   这时,莲极为色含着药汁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清明愣了愣,随即大着胆子将双臂环住了莲极为色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学着莲极为色,每次吻他的方法,缠着他共舞,青涩又生疏。   “神主大人。”清明唤他。   “嗯?”   “为色。”清明又唤他。   “嗯。”   “清明只想和神主大人在一起,不要别人。“耳鬓厮磨间,清明再次开口。   “清明只想要神主大人一人,仅此而已。”   清明一遍遍的向莲极为色诉说着自己的爱意,一遍又一遍。   清明牵起莲极为色的腰带,莲极为色的腰带上打的结总是很漂亮,他现在要将这个漂亮的结破坏掉。   “神主大人,你爱我好不好。”清明再次吻向他的唇说道。   “可本座不爱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   “别看!不能看!”   房顶之上,蹲着两个人影,他们二人一身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们就是被汪晚意派来保护清明的韦应和席风。   他们本来一直在天上用着轻功跟在清明的上方,一直跟着来了莲极为色寝殿的房顶上方,把瓦片掀起来一片就看见了莲极为色与清明二人。   “绝对不能看!”席风红着脸伸出胳膊,从背后捂住了韦应的眼睛。   韦应面无表情的脸上给席风翻了一个白眼,将席风想捂住他眼睛却没捂对地方,反而是将嘴捂个严实的手帮助他放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随后又伸出手捂上了席风的眼睛。   “唉唉唉!臭冰块!你捂住我眼睛干什么?!本小爷还没看完呢,拿开拿开!”   “那我们一起拿开,一起看。”韦应提议道。   这回答可是惊掉了席风的下巴,韦应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中都是一本正经,满脸仁义,不苟言笑的木头人,大冰块,原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死男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行!一起看!”   .   晌午刺眼的光照射在清明的脸上,彼时烧已经退了,只不过身体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虚弱。   他侧过身,看向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了,仅仅只留下了证明身旁确实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清明嘴角不由得向上勾起,向右移动了过去,躺在了那个位置上背过身深闻着被褥上残存的味道。   过了一会,清明起身开始穿戴自己的衣物。   看着自己此时正在莲极为色的寝殿内,他前所未有的感到满足。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清明前去拉开了寝殿的门,发现寝殿外的人是神月。   神月回殿后,就喝了圣水,腿上的痛暂时也没了痛感。   清明不由得有些失落起来,他还以为是莲极,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是他,莲极回自己的寝殿是不会敲门的。   “神月,怎么了,你是来找神主大人的吗?”   “神主大人不在...”   “我是来找你的。”神月说道。 第六十七章 心痛   “神月你来找我.....”清明有些不解的问道。   随即他又想到了昨夜在神殿上被莲极惩罚的神月的腿。“神月,你的腿怎么样了?”   “不必担心,喝了些圣水之后倒是无碍了,这双腿对神月来说倒不算什么,反倒是圣子大人得的热病让神月很是记挂。”   说罢,他伸手测了测清明额头上的温度,烧已经退了。   “昨夜神月解罚后就去小厨给你熬了些糖水,还亲自送到了圣子大人的寝殿,发现圣子大人并不在寝殿里面,圣子大人果真是一个小没良心的......”   彼时,清明就站在拉门前,神月抬起步子踏进殿中一步,这一步彻底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极近。   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相触碰已经超出了安全的距离,清明忽闪着眼睛向后退了一步,神月又向前踏了一步。   近到神月神环上垂下来的金制流苏都会时不时的轻触在清明的脸颊上,直觉得有点儿痒。   “圣子大人从小患了热病就会缠着神月给您熬黄桃做的糖水,我们在?罗雪山上时,不用堆出来雪堆那雪地就是厚的,再往雪堆里掏个不大的洞,把黄桃糖水放进雪洞里头冰上一阵子,您喝起来就开心的不得了,非得要喝上几碗才罢休,整个精神头就都找回来了。”   “这里的白雪总归比不得?罗雪山上纯净的冰雪。“   “不过,圣子大人叫神月好找,神月给您做好的糖水都不能喝了,倒是没有想到您在神主大人的寝殿里快活了一整夜......”   神月那双平日里含情略显轻佻的双眸无比专注的看向面前清明的双眸里。   看向清明眼中那一汪浅灰色的清泉。   是的,过去的清明被三位大祭司宠的娇气的不行,神月总说他是少爷的身子公主的脾气,好好的短腿团子被他们活活给惯坏了。   ?罗雪山上与世隔绝,清明觉得无聊时,神月就会下山去学做各种各样的点心给他,或者是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变着法子的哄着自己开心。   过去的自己得了病,神月就会给他熬糖水喝,不过手艺时坏时好,就算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也依旧掌握不了糖和火候的用量,有时候甚至还会将糖盐弄混。   后来,清明便越来越感到奇怪,那些做的难以恭维的糖水都是由神徒给他送过来的,而那些做的好的都是神月拿过来端给他并且不要脸的朝他要奖励。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不好喝的糖水是谁给他熬的。   那时候清明还唤他为师傅,莲极对他冷淡与其他三位祭司对比鲜明,让他一度认为他是莲极为色捡来的,对莲极也有不小的怨气,但还是想要得到莲极为色的肯定他的夸奖。   他找暮色切磋自己练的武功,暮色怕他受伤总是不使出全力,他便觉得自己学有所成天不怕地不怕,每次去找莲极展示他学到的功夫,莲极为色便会让他去找摘星比试。   但实际上,他被摘星揍得很惨,夜深人静之后就又会有神徒拿开金疮药,并说是神月大祭司给的。   那时候他便认定了莲极为色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他对自己是关心的只是碍于地位,对他冷淡。   他感情的种子被种在心上,生根发芽,一天一天一点一滴的心动将这颗种子长为了苍天大树,不能撼动一分。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被莲极为色捡来的之后,这种感情慢慢的改变发酵,他庆幸喜悦。   直到十八岁那天,融为一体。   之后,他登上圣子之位,履行了圣子的职责,神降。   从那时起,他的噩梦便开始了,他被控制,操控他的感情他的选择,一切都是被莲极为色掌控在手中,他爱他又恨他,十八年,活在谎言中,不能拒绝,无力拒绝,不是他还会是别人,他不想是别人,神月说的没错,他就是在作践自己。   .   神月上下打量着清明,身上的衣袍还没穿戴整齐,衣带半系半松,白皙细嫩的脖颈与线条优美的锁骨上旧痕添新痕迹,眼含雾水红唇微微发肿,昨夜的脸上是热病后不正常的红,而现在是餍足后的红润。   如此年纪,这副容貌已经是世间少有,若是再过两年,定会比莲极为色还要更美。   他的目光又看向榻上,不禁的笑出了声,眼中爬上了淡淡的红。   “圣子大人昨夜留宿在这儿了?”   神月又岂会不知道,莲极为色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夜宿他的寝殿。   “看起来圣子大人得了一场热病后,倒是滋润了不少。”神月阴阳怪气的说道。   神月再往前一步,手指触上清明锁骨上的红。   “就这么喜欢他?”神月反问了一句,将手指向锁骨下探去。【作者乱入:给我下!】   清明一惊,制住神月作乱的手。   “神月,别这样!”   见清明如此惧怕他的模样,神月嗤笑道:“别这样?又不是第一次,为何不能这样?”   清明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过去的他心如死灰,但现在他的心中重新燃起了火苗,有了一丝希望。   清明说道:“昨天你与我说的事情,我们就忘了吧......清明不想做背叛神主大人的事,无论,神主大人他如何待我,我都不会背叛神主大人,神月,像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清明也不会告诉给神主大人的,所以,不要再与我说那件事了!”   “噗嗤!”神月仿佛是从清明的口中听见了莫大的笑话,破颜一笑道。   “所以...圣子大人要为莲极为色守身如玉了?哈哈哈哈哈......”   神月眼角湿润,眼中布满的红加深了颜色,随即压抑着声音在清明耳边挑声说道。   “您觉得莲极为色会同意吗?”   蓦地,清明怔了一下,短促的地呼出了一口气,脚底下就像是生出了根似地难以向后退出一步。   “以莲极为色的性格,月莲神殿与圣子大人之间,他会选择什么,我想圣子大人也一定会很清楚才对......”   看着清明挣扎逃避的眼神,神月再次狠下心来戳痛清明内心的伤疤,继续道。   “清明,你根本就不了解莲极为色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神月少年时与莲极为色相识,随他入神殿坐上大祭司这个位置上,我与他相识整整十七年,就连我都未曾看透他......”   神月再次靠近清明,伸过手温柔的抚摸着清明的脸颊,用着醉人的声音说着让清明痛醒的话。   “圣子大人难道真的以为莲极为色会对你动感情吧?”   “圣子大人,未免是太过天真了一些。”   清明别过头,下一刻却又会被神月轻柔的捏着下巴将他正过脸,神月迫使清明躲闪的双眸看向他。   “你觉得莲极为色会爱上一个朱唇万人尝,玉臂千人枕的人吗?”   “圣子大人......”   这句话,无疑等于是生生的攉开了清明的胸口处的皮肉,血淋淋的将自己心脏取出来反复用刀子划出口子。   清明的面容,刹时变为了白色。   这也是神月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有泪珠从眼眶里落下,清明痛苦的捂住耳朵。   “为什么不是我呢?明明从小陪在您身边的是我,为什么莲极为色什么都不用做,甚至是只需要一点点对你的好意,清明就会毫不留情的抛下神月奔向莲极为色?”   神月放软了话语,凝视着清明的脸。   “清明,你有没有心?”   “莲极为色如此对待你,如此纵容神殿神徒们侮辱你,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你就如此作践自己?”   神月拥住清明,尖细的下巴抵住清明的发顶,柔声的说道。“你的前方并非只有他一条路,一种选择,你还有我。”   “只有神月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   “接受神月吧,神月会将圣子大人扶上那个位置......”   “亦或者是,毁掉神殿,去过清明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   神月察觉到了清明的摇摆不定,神月继续道。   “莲极为色有没有告诉圣子大人,他现在就在正殿上罢黜你的圣子之位,且另选他人,您现在究竟还在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神月的声音从清明头顶处传来,像是无孔不入的蛇,钻进清明的耳朵里。   “什么......”   “不!我不相信!”   清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给了他当头一棒,全身麻木。   “这不是很好吗?清明应该很清楚作为圣子的职责......”神月抚着清明的脊骨,迫使他回忆起赐下福泽时的耻辱。“不用再去忍受那些人,不是很好吗?这不是清明从月莲神殿逃出去的原因吗?”   “不!神月你什么都不懂!”   突然神月被一把推开,巨大的冲力几乎让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方才还在手心上残留的触感,瞬间没有了,神月稳住身子向清明看去。   在崩溃,在坍塌,在疯魔。   神月只见清明整张脸被泪水填满。   “你不懂!神月你不懂!”   泪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就像是止不住的雨。   “清明......”神月错愕的看向清明,清明一把推开他,大步向门外跑去。   他要去亲眼看看,亲自去确认,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他在莲极为色心里算什么?巩固的工具?圈养的玩物?玩乐的消遣?   他过去忍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莲极为色,他爱他爱的发疯,爱到失去了自我,他忍受着其他人侮辱他,也只是为了换来莲极为色对他的不同。   得到他的躯体,得到他的情动。   他曾经也拒绝过这个责任。   “不是你来当这个圣子,那就会是别人。”   莲极为色的话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不会拒绝他。   用十八年的时间占据他的所有爱恨,再让自己变为他可操控的木偶。   月莲神殿的圣子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我不要你碰别人,绝不能。”   他绝对不能允许莲极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行!   内心的恶鬼再一点一点的变大,一点一点的吞噬。   .   清明的脚步在正殿的门前停下,他刚想推开门,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因为他听见了殿内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能激起他全身上下所有颤栗的声音。   他心下一阵刀子搅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全部炸开,血液倒流,整个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变成了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如同一张白纸。   “圣......”殿门外的两个神徒看见了清明后,一时间不知道以什么称呼去称这名月莲神殿被罢黜神位的前圣子。   殿内传出来的交缠声音或许会让其他人脸红心跳,但听在清明的耳朵里却是万箭穿心,千刀万剐。   “让他进来吧。”是莲极为色的声音,带着喘息的声音。   清明颤抖着用十指泛白的手推开殿门,眼前的一幕刺痛了他的双眼。   一身月牙白神袍整齐的穿在上身,洁净无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一双眼眸清冷淡淡,仿佛可以将时间的长流静止。   殿内昏暗,推开门后的光打在脱凡俗的侧脸上,将他清灵秀丽的五官眏上了如剪水的影子。   只是他下摆凌乱,与上身整齐的模样极不相符。   而那个新任的圣子在看到清明后,并不在意自己的衣衫不整,反而是挑衅般的瞧着清明。   “为什么?”清明红着眼眶难以接受这一切,不可置信的问他。   “怎么?这不是清明想要的吗?”阴影下,从莲极为色漆黑的瞳眸中,有瞳面上凝结成冰的眸海,泛着阵阵彻骨的寒意。   那双美到极致的手整理好神袍,将腰带拿起在腰间系上了一个漂亮的结。   明明这个结,是他昨夜解开的。   莲极为色走近清明的面前用着语尾上扬的语气问他。“不想要别人?”   “本座说过,如果清明不愿意的事情,本座绝对不会去让清明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样的话,莲极为色已经对他说过无数遍,无数次......   冷冽的眼,犹如冰封的夜潭,无情而又冰冷。   “如果清明不愿意做圣子,那么本座就不再让清明来当我月莲神殿的圣子,再为我月莲神殿的神徒们选一个更愿意更适合的圣子,难道不好吗?”   他的确这么说过,可是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清明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泪眼涟涟。   一切的神伤都从这双淡灰色的眼眸中倾泻而出。   “你有爱过我吗?”清明哽咽的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清明,可本座不会爱你。”莲极为色伸过手抚上清明的头顶,明明是安抚亲昵的动作,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静且岑寂的。   在殿内的阴影下,莲极为色的眸中就像是蒙上一层暗色的纱,黑如点漆,满是冰冷。   “你只是作为本座发泄仇恨,与报复的产物罢了......”   无情的话再次被他这样轻飘飘的说出了口。   “本座也是从圣子的位置上一步一步向上爬,忍常人所不能,一阶一阶而上站在这个位置上......”   “本以为前方是光,挣扎着想从这个地狱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地狱。”   清明满脸震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如他,也......   莲极为色的手指抓住清明的头发迫使他的目光看向他,低下头。   阳上正午,暖光大面积的投射到了殿中,将莲极为色那阴影笼罩下的脸毫无保留的照亮,清明也看见了莲极为色隐藏在瞳眸下的恶意。   “你说,本座怎么能去爱你这个...本座仇恨的产物?”   清明一瞬间呆愣在原地。   咖嚓。   心仿佛碎裂成了好多好多块,他与他之间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回转,亲密的,心动的,心酸的,绝望的,痛苦的......   完整的画面瞬间崩溃,化为一把一把的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清明还会是本殿最尊贵的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不能留在这个世上!”清明抬起手指,指向殿内多余的那个人。   心底的那个恶魔被彻底被唤醒,疯狂空洞。   清明缓步走向那个新上任的圣子,从怀袖中取出一把短刃。   “啊!”伴随着新任圣子的一声惨叫,血洒当场。   血花四溅,星罗棋布般的为正殿中的那座白玉神像上了鲜艳的颜色。   殿门口的把手的神徒见这刚新上任不到半个时辰的圣子就这么死了,甚至连封位的仪式还有神谕都没有来得及下发就这么没了,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神主大人,圣子大人死了,这...”神徒那张只能看见两个漆黑的眼球的脸迷茫的望向莲极为色说道。   “不要紧,死了就死了,死一个再立一个就行了。”莲极为色不以为然的说道,似乎死一个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拖下去,不要脏了这里。”   “是,神主大人。”神徒应了一声便去将那具尸体给拖了出去。   “出气了?”他问清明说道。   清明擦掉脸颊上沾到的血,但身上沾到的血却洗不掉,就算是擦去也会留下血色的痕迹。   “莲极为色,你立一人我便杀一人!”   .   出了正殿的门,神月正在门外等他。   神月在看到清明后愣住,只见清明的脸上都是血痕,身上原本洁白的神袍也都是血。   神月立马走上前将清明抱在怀里,检查着清明有没有受伤,在确定了清明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下了一口气。   “这血不是我的。”清明冷声说道。   他眼中封存着幽怨与空洞,无神。   “我想沐浴。”清明将目光看向神月,淡淡的说道。   清明的这个语气,神月很熟悉,是莲极为色说话时的语气。   “我不想去我的寝殿,那里已经不属于我了,去你的寝殿吧。”   “好。”神月点了点头。   .   神月在寝殿内为清明烧了洗澡水,在一串串淡紫色的珠帘里,紫檀木的浴桶里面散发着阵阵淡淡的月莲花的清香。   清明换下了那一身带着血腥气的衣物,迈进了浴桶中。   “我先出去了,洗好了叫我就好。”神月将崭新的衣物放到了浴桶旁的屏风上。   清明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也许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对他会更好。   “清明,我那时与你说的话,我现在认真的再与你说一遍。”站在屏风后,神月只能依稀看见屏风后面清明的影子。   “如果清明你想...神月会将他们都杀了,神月在神殿内埋伏了我的人,这些年,神月也在培养势力......”   “只要你愿意。”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屏风后面传来了清明的声音。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哭泣,反抗,发疯,崩溃,绝望...”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神月......”   “嗯?”听见清明叫他的名字,神月应道。   “你来帮我洗吧。”   神月一愣,随即挑眉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不要莲极为色了,想要你。”   神月拨开屏风,映入眼帘的是清明那张白玉般的脸。   血腥气与月莲花的香味相互混合,那些血色似乎被月莲花的花瓣吸收,让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变为了淡淡的血色...   空洞与幽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顾盼多情,勾魂噬魄。   神月不由得向他走去。   这样美的一幕成为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瞬间。   “神月,你教给我的,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我想毁了他。”清明薄唇轻启,从浴桶中站起身子。   拥住面前被他迷惑住的神月。   “帮我,毁了他...” 第六十八章 进化吧!明明子!   回到兄弟帮村寨,汪晚意几人下了马车便马不停蹄的去了雾风山后疫民住的寨楼。   星儿似乎很喜欢戴绍妗,一看见戴绍妗回来便蹦蹦跳跳的拉着戴绍妗的手要他陪着星儿去翻花绳。   也难怪,能当上探花郎的人没有个好皮相那都当不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然,小女孩儿也不例外。   新科探花,戴绍妗。   燕京红衣高马,状元、榜眼、探花,三元跨马游街,引得京城众女儿含羞掷花,状元在中,榜探一左一右,而被这彩头扔的最多的就是戴绍妗。   状元郎已年近四十,考了二十年才考上了榜首,而另一位榜眼的相貌倒是端正,但人比人,气死人,有了戴绍妗做比较更衬得其他两位黯然失色,戴绍妗却成了众人的焦点。   此后三人便结下了梁子,朝堂之上,没少给戴绍妗翻白眼朝堂上,又碍于戴绍妗的爹是戴大人,每次相见也只能给足了笑脸,毕竟人家有关系。   且戴绍妗这货长得一张桃花面,这种面相最是好亲近,再加上那货也不是什么生人勿近的气质,出口成章就是笑话,寨里的人也都很对他有好感,寨子里甚至还有不少大娘要给这货说媳妇。   这一回来,倒是和去月莲神殿前的光景大不相同。   小楼内有很多中症的瘟疫患者已经转到了轻症的小楼内,就连重症区的小楼都有逐渐好转的迹象,因为鼠疫病死的城民也越来越少。   汪晚意问宋师选道。“最近永昌百姓们情况如何?”   “现在月莲神殿每隔三日便会有神徒在祭坛上分发圣水让城民们服用一次,不过寨中有一些轻微症状并而痊愈了的乡亲们,已经把染病的家人还有周围亲里关系不错的一些染病患者接到了寨里医治,也嘱咐了其家人们不要再去喝月莲神教的圣水,也提醒了最近尽量不要出门切勿疏忽防范......”   “无论如何,能多阻止一个人也是值得的。”   汪晚意点了点头,又道。   “这样,将寨中患病的家属人员整理出名单,让弟兄们带上些食物和物资作为补给,减少城民们出城的可能性。”   宋师选说道。“幸好封城令一直没有解除,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本官发话,黄子光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不经过本官去解开封城令,没有商贸流通的油水,这便宜儿子还不知道在心底里如何骂本官这个他亲自认的干爹呢。”汪晚意笑着说道。   因为这些染疫的病患,宋师选也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听到汪晚意的话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还有很多人相信月莲神殿。”   “这一趟去月莲神殿光顾了一遭,倒是有了些不少的收获。”   汪晚意把从月莲神殿带回来的两袋月莲花交到了谭老的手上说道。   “谭老,这是本官从月莲神殿拿回来的月莲花,虽然是晒干枯后的,但还是请您看看和您所说的邪花幻魂莲是否相同?”   “本官闻到过那圣水的香味基本是和月莲花的香味相同的,且阿延中的毒也很有可能和这花有关系。”   谭老一听,立马眼前一亮,从汪晚意的手中接过了锦袋,倒出来了一片花瓣放在鼻尖处细闻。   闻了味道之后谭老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然后又仔仔细细的闻了一遍。   “没错,这月莲花的味道和幻魂莲的香味简直是一模一样!”   随后谭老又拿出来一个装着水的碗将这干枯的花瓣放了进去,干枯的花瓣放在水里不一会就在清水中绽放开来,洁白无瑕。   “不对啊......颜色不一样......不过,这月莲花泡起来后除了颜色不同外,这形状倒是和幻魂莲一样。”谭老迟疑的说道。   宋师选听了谭老的话后继续说道。“难道说,这个世间上还有药蛊师的踪迹,幻魂莲已经发生了变异?亦或是培育出来了新的品种也不无可能......”   “既然幻魂莲可以迷惑心智,操控人心......那么莲极为色下世的目的绝对没有如此简单,难不成,他想要将天底下所有人都掌控在手上不成......”   这还是汪晚意的猜测而已。   宋师选听了汪晚意的猜测,也很赞同的点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绝对不能让莲极为色的计谋得逞,解铃还须系铃人,《摩疆奇录》中记载幻魂莲的部分并不多,想要知道这朵花究竟有什么秘密,还是要从种植这朵花的人下手才行,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和药蛊师阿摩王有关系。”   汪晚意在马车上时听到过戴绍妗与他提及谭老说过阿摩王这个人,于是他又将目光看向谭老问道。   “谭老,您说您曾见过幻魂莲和种植幻魂莲这种花的阿摩王,那这个阿摩王是个怎样的人呢?”   谭老点了点头,开始回忆起他年少时曾经见过阿摩王的那一面,只一面,那张脸在他脑海里,无论是过去多少时间流逝多少岁月,他都无法忘却......   还有关于幻月神教,如何从鼎盛走向血雨腥风,再到最后终结灭亡血染神教的故事......   “阿摩王......”   妍丽双绝的皮囊下却藏着最狠毒的心肠。   “这还是老夫年少时苗疆游历的时候的事了......”   .   少时,他家祖辈四代行医,从小他就对医药典籍很感兴趣,小小的年纪便可分辨出甚至是清楚的知晓各种草药的作用及腰药性,甚至可以出堂替病人诊治,绝不出错。   在他十五岁那年,被人称以“医痴”的称号。   精通了中医药学的典籍之后,他便不再满足于此,三千世界本无穷,他想学习很多的东西,学习他不曾接触到的医学领域。   他收拾好包袱,四处游历,高山流水深野溶洞,都有他曾寻到的痕迹。   他走遍了整个中原,与各处的明医一同探讨医术,后来偶然间他接触到了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本已无力回天,却奇迹般的痊愈甚至没有任何的后遗症状,他感到神奇兴奋与激动。   就是从那一天,他了解到了在遥远的苗疆古寨,了解到了药蛊师,知道了有《摩疆奇录》这一本医书,还有幻月神教教主阿摩王。   他下定决心,跋山涉水来到了苗疆,见识到了奇异蛊术与神秘的神祈仪式。   在那里阿摩王身受爱戴,他也是进入到苗疆之后才知道,阿摩王并不是苗医而是蛊药师,蛊药师,是以向人下蛊达到治疗效果,只要中了蛊便可忘却病痛与常人无异,但失去了蛊药的作用亦或者是体内种下的蛊虫死亡的话,病痛便会再次显现,甚至要比下蛊前的病状还要更加痛苦百倍......   所以这些患病的人离不开蛊药师,只要是祈求阿摩王为其下蛊的病人到最后都会离不开蛊药师的蛊术,从而甘愿俯首称臣,并对阿摩王献上忠心与灵魂。   幻月神教的所有教民都是中了蛊的苗民,他们无法想象离开蛊药后回到生不如死的病痛中,蛊药师是身患绝症之人的最后稻草。   幻月神教的教民基本上上都是苗寨的贵族,因为他们玩弄权术手握权利,便不想因为这些病痛或者是必死的绝症将这些得到的东西功亏一篑,也就是这样,幻月神教在苗疆地位极高,与神无异。   但,人心难测心鬼难抑,阿摩王的地位崇高权利之大令神教内的其他位高权重的教民蠢蠢欲动,想将其作为已用。   那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阿摩王,尽管他已经游历到了很多地方,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但不得不承认,阿摩王是他见过最美的男人。   煦色韶光,尽态极妍都不足以形容,他有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常人的眼睛都是棕色或是黑色,而阿摩王的眼睛则是天生异瞳,是淡淡的灰白色,这双眼睛就像是被神明遮住了一层白色的面纱,神秘又庄重。   本以为很难见到阿摩王一面,到出乎意料的是,阿摩王本人很平易近人,热情好客来者不拒,他们探讨了很多关于医书草药上的药理,药蛊与中医上有很多共同之处,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各有所长所短。   那一次,他也是第一次见过了许许多多的蛊物与蛊草,其中最近他惊艳的便是幻魂莲,一株绮丽神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神秘蛊花......   那是一大片以血肉滋养培育而生的植物,绽放开来的莲花是鲜血的颜色,其花瓣为十片,花蕊是暗黑色的颜色,就像是血液凝固后的黑色,   与这样美丽的形成了相反的是滋养着这些莲花的养料,血与肉相互混合而成的泥土。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植物是幻魂莲。   阿摩王用这种花操控那些背叛他的人,让他们失去灵魂失去自我,成为一具没有灵魂只能听其命令的躯壳。   后来过了许久,名誉天下的幻月神教变为了江湖上人人得以诛之的邪恶魔教,阿摩王也从神主变成了魔主。   而幻月神教内的人因为听多了江湖上对他们的称谓,慢慢的他们也便默认了这个称呼。   盛极必衰,邪难胜正,就如黑白颠倒却两级难以融合,势不两立。   传闻,在幻月魔教中有了潜伏已久的叛徒,一夜之间......仅仅只是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堆尸成海,大火烧尽魔殿,烧尽所有的幻魂莲,魔教被彻底覆灭。   阿摩王死在了那一年的清明,药蛊师也在这个世间不复存在,而阿摩王的后人也断送在了也晚魔殿之上。   是真是假也已经难以求证,就连那个将整个魔殿杀个精光的高手义士也从这个世间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神秘人成为了江湖高手间谈论的神秘前辈,有人说他在那一夜大战中战死了,也有人说那前辈不恋名利,为世人除掉此大害后大隐于市......   一代魔教就这样消失在了整个江湖中,成为了历史上难以磨灭的其中的一页......   .   屋外,戴绍妗与星儿一起坐在长椅上翻着花绳。   戴绍妗从小到大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哪里有见过翻花绳这样的游戏,童年的游戏都是他爹追着他的后丘打,叫他学习四书五经将来好继承他爹的衣钵,走上仕途之路栋梁之才,等他爹见了他戴家的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不过,应该是不能随他爹所愿了,等他日他爹要是真见到了戴家的祖宗十八代,说不定他爹还会被他祖父打后丘。   因为,贪官污吏做的那点儿事,他爹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一半儿。   .   “邵妗哥,你猜猜这个是什么?”星儿翻着手里的花绳拿给戴绍妗看。   戴绍妗看了半天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这个叫荡秋千,该到你翻了,邵妗哥。”   戴绍妗咽了口唾沫,伸出两个爪子紧张将手伸了过去,将花绳翻到了自己的手上。   结果一番操作下来,手中的花绳直接被解开了。   “哎呀,邵妗哥你真笨!你翻坏了!”   戴绍妗脸上一红,自己这一世英名终不能叫这小女孩儿给笑话了。   戴绍妗嘴硬的说道。“才没有呢!我这个叫做一根筋。”   星儿拿过了被戴绍妗翻坏的花绳在手上灵活的翻出来了一个花。   “邵妗哥,这个叫乌龟。”   只见一个被花绳勾勒而出的小乌龟勾在了星儿的手指上,别说,还真的像这么回事儿。   戴绍妗一看这乌龟,随即反射性的脱口而出道。“宋乌龟?”   星儿当然知道戴绍妗所说的宋乌龟是说的宋师选,她疑惑的向戴绍妗问道。   “邵妗哥,你为什么叫师选哥宋乌龟啊?这是他另一个名字吗?怎么会起这么难听的名字啊?”   这倒是给戴绍妗问住了,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随后想到宋师选之前夜夜对他做的那些羞羞事。   “这......”   “因为他总把他那龟脑袋伸......”   说到这,戴绍妗内心默默安慰了下自己的小娇花。   星儿没有听懂戴绍妗的话,又刨根问底的说道。“嗯?星儿还是不懂.......”   “因为龟壳,够硬!”   戴绍妗又联想到宋师选那跟石头子儿似的块头,又继续说道。   星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她才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师选哥是乌龟变成的人啊......那师选哥是不是平时都将自己的乌龟壳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啊!”   “那师选哥走起路来是不是很慢啊,乌龟的速度好像都是很慢的!”   “慢...宋乌龟可一点都不慢!”   相反,快的很,还很持久...   “那邵妗哥,你怎么不叫宋王八啊,我娘总是叫河里的乌龟叫王八~”   “这......小孩子不要知道这么多!”   .   寒天雪地之上,一袭玄色黑衣,上绣莲花暗纹,云袖互领,单薄玉碎侧身而立。   一少年低垂着眼眸,嫣红的双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虽不算修长但骨指优美的手轻抚着手中握的青色大剑。   长长的睫毛在淡灰色的眼眸上忽闪着,纤长而又浓密,形成了绝美的弧度。   暮色有些看呆了,清明似乎听见了暮色踩进到雪地里的声音,随音而动,清明抬起头,在看到暮色后露出了一抹动心心魄的笑容。   暮色不由得让人呼吸一紧,从神降之后清明从未再笑过,即便是笑,那也不会是因为自己。   他从来都是冷静的人,清明从小对自己也不是太过亲昵,即便清明在他心中的地位独一无二,如何与人相处之事,他也都是不精不通。   “暮色......”   暮色听见清明叫他,看着那双纯净的灰瞳正专注的看向他,满眼都是映照出他的模样。   “圣子大人。”暮色说道。   “暮色,清明已经不是月莲神殿的圣子了...”清明低垂着眸,满眼的破碎之色,但不知为何,这样的清明却让暮色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恐惧的,痛苦的,脆弱的,都是曾经的清明,而现在这些全部都消失不见。   他倒是忘记了,莲极为色已经将清明的圣子之位罢黜了。   “就算你已经不是月莲神殿的圣子,你在暮色的心中都是月莲神殿中最尊贵最珍惜的。”暮色勉强的挤出来一抹笑意。   暮色并不爱笑,若是让神月看到了肯定会惊的说不出话来。   “比起神主大人呢?”清明重新抬起眼眸,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无比看重他将要说出口的答案。   在神殿时,清明总是穿着白色的神服,暮色一度认为象征着纯洁神圣的白色,是最衬清明的颜色,可如今看着他面前这个着一身黑色的神袍的绝艳少年之后,他才知道,最衬清明的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这种充满着绝望极端的颜色。   天神堕入了魔,祸乱人心,他的信徒却甘愿与之共沉沦共坠落,沦为魔下之臣成为魔刺出的刀刃。   “暮色,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暮色,清明这一身的武功是你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暮色要不要向清明要份答卷,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清明的武功有没有退步?”   没等暮色反应过来,清明便从裹着青布的剑鞘中将大剑取出,径直的向暮色的胸口处刺去。   暮色一惊,随后脸上的表情从一瞬间的错愕变为了认真之色,他一下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躲开了清明刺过来的一剑。   身如翩若游龙,暮色从袖口中取出缠绕在手臂上的紫金鞭,紫金鞭上被钉上了尖利的金钉,只要被其打中一下,便会当场皮开肉绽。   紫金鞭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影,似点点的星空繁星坠落而下,迎上将要迎接他的巨大长剑。   清明长剑挥洒,剑芒直冲而起,打在紫金鞭上摩擦出点点金花。   暮色的速度极快,同样,清明是他尽心尽力倾其所有教导出来的弟子,速度同样也是快如残影。   “不赖,清明进步神速!好了,别闹了,可就算这样你也打不赢我,我不想伤到你!”暮色在抵挡清明大剑的招式的同时,皱着眉担心的说道。   他从来都不会让清明受伤,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清明似乎是不要命似的招招狠辣,似乎是不将那把长剑刺入到他的心脏的话决不罢休!   这样的眼神令暮色一愣,可还没等他多想下去,清明的大剑就又势如破竹的向他袭来,根本没留给世间让他思考半分,只能与之应战!   清明的大剑再次飞刺过来的同时,暮色也将手中的紫金鞭向清明挥去,清明似乎真的要与他争个生死,暮色一边招架着清明的招式一边大喊道。   “清明!不要闹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清明!”   长剑不断的向他刺来,暮色想快速的结束这场战斗,他再次向前甩出手中紫金鞭想将清明手中的长剑夺过来。   “嗖!”   破风的声音是破空之音,可这时......   清明竟手上一个转眼,将手中的大剑在手腕处划出来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后那把大剑被他故意的收了回去。   暮色一惊,可是这时他想收回紫金鞭也已经晚了。   只见紫金鞭没缠住清明的大剑,反而是缠绕住了清明的身躯。   而正好,因为暮色收回紫金鞭的动作,紫金鞭超速回卷,暮色只觉得身上一重。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清明那双含着笑意的眼。   此时他歪着脑袋,一缕如墨如瀑的长发从清明的颈窝处滑了下来,落在了暮色的耳边。   清明嘴角有些微微上扬,隐藏着股子妖冶的美。   似纯似欲,雪地黑发,是暮色此生见过最美丽的景。   “清明比起莲极为色,暮色你选哪个?” 第六十九章 策反   “清明!”暮色看着倒在他身上的清明,瞳孔一震道。   暮色十分清楚他自己的紫金鞭的狠辣,紫金鞭上有金钉七十二颗,每一颗足足有一根小拇指长,若是一挥再配合着挥动人的内力,被这一鞭子打中的人,那可是伤及骨肉般的疼痛。   幸好,他与清明比试时他并没有用出全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手心处传来的湿润感让暮色紧皱起眉头。   他还是让清明受伤了......   他手上沾染的是清明身上的血。   “清明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暮色沉着脸厉声说道。   但清明似乎并未在意身上的伤痕,那双眼眸中并没有任何因为疼痛所引起的一丝波澜,仿佛这受了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知道。”   “知道还这般胡闹?”   暮色想将紫金鞭收回但又怕再伤了他,挣扎间清明衣衫半落,现出来了半个肩颈。   未有任何的动作,却带上了几分魅惑。   只听清明忽地说道。“暮色,我是故意的。”   这样的回答一时间竟让暮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是故意的?   只见黑发黑衣的少年笑眯眯的做了个嘘的手势,白皙的手指抵住在了嫣红的双唇之上,清明极轻的嗤笑出了一声。   “只是想看看暮色舍不舍得。”清明将腰间刺入皮肉中的紫金钉拔下,他痛的闷哼一声,但那双瞳孔中的寒意与死寂却依旧挥散不去。   被血染红的手指将颈肩处落下去的长发勾在耳后,艳丽的血痕在雪白的脖颈出勾勒出三道醒目的红色血痕。   一股熟悉的香味从清明流出的血液中散发出来,是神降圣水的味道。   “现在知道了,暮色舍不得。”   清明话间的语气清清软软,但眼底却不知觉的散发着无比阴冷的气息。   “清明只是想看看暮色是不是可以为了清明,叛了月莲神殿......”   如此的话,从他口中轻描淡写,似乎是认定了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答应他提出来的任何一个要求。   暮色不敢置信的看向清明,他想象不到眼前这个他记忆中那个略显柔弱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   “清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可是,清明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更让暮色震惊无比。   “?罗雪山上的神殿上有月莲花的秘密,只要我们得到开启密室的方法...难道暮色你想一辈子被莲极为色操控,屈居人下身不由己吗?”   ?罗雪山的密室是月莲神殿的禁地,只有月莲神殿的神主才有资格踏入的禁地,培育圣花月莲花的地方和记载着关于月莲花一切秘密的地方。   整个月莲神殿的神徒都被莲极为色所操控,月莲神殿的所有信徒都中了月莲花的毒。   除了清明一人,他是他们的解药,解他们所中之毒的药。   清明是他...他们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成为清明的信徒吧......”清明的说出口的每一个音阶都如一个个钩子,钩在暮色的心上,令他无法动摇。   “奉清明为神明,做神明的信徒......”清明继续说道。   “清明想成为月莲神殿至高无上的神,想坐上莲极为色神座上的那个位置......”   “想将他那颗凉薄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冰块做的。”   他与摘星成为月莲神殿的三大祭司之一,是因为莲极为色。   他们兄弟二人之前的名字,并不是摘星与暮色,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紫金山庄庄主之子,因家中秘籍遭狼子野心之人所图,惨遭灭门。   父母双亲,师兄师姐与各位长辈皆被那奸人被杀,他们兄弟二人苟延残喘留下两条性命,但全身筋脉断裂,心脉五脏具损,即便留着一条贱命留在这世上也报不了这灭门血海深仇,只能任由奸人逍遥法外。   而这时,他们遇见了莲极为色,莲极为色将圣水给他们服下之后,他们所受的重伤竟然奇迹般的像是痊愈了一般,没有任何伤痛。   在他们想要感谢神月的救命之恩的时候,莲极为色告诉他们,他不仅可以治疗他们身上所受的伤还可以为他们二人报下血海深仇,这样的大恩大德他们无以为报,心中所想只要大仇得报,他们二人便会对其誓死效忠。   他们兄弟二人召集紫金山庄残余弟子,借助莲极为色给他们的圣水还有莲极为色手下神月的帮助终于大仇得报。   他们入神殿,成为了月莲神殿的三位祭司之一,帮助那些与他们经历着同样命运的人......   在神殿中,除了他们三人彼此,还有一个他们最为珍视的人,那便是清明。   在他们十五岁的年纪,清明那时候也只是六岁的年纪,他们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与这个孩子相处。   听莲极为色所言,这个孩子刚出生下来便被仇人屠戮了满门,血泊尸山上只有这个孩子活了下来,莲极为色发现这个年幼的清明的时候,清明还只是襁褓中的一个婴儿,不忍将其自生自灭,莲极为色就将清明抱回月莲神殿。   因为捡到清明的时候清明清晨的雨日,所以莲极为色为清明取名,清明。   这么小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杀他们满门的仇人到底是谁,不向他们还知其仇人,还有得大仇可报,这个孩子长的玉雪可爱,又与他们两个个人遭遇相同,他们不由得也对清明有了怜悯之心,对清明多加宠爱。   月莲神殿每七日便会有一次神降仪式,到那天莲极为色变为给他们喝一些特别的圣水,一种带有特殊香味的血红色圣水。   和普通圣水不同,这种特殊味道的圣水会更浓郁,因他们喝多了普通圣水后再喝这种圣水,仔细分辨就会分辨出其中的差异。   奇怪的是,神降仪式后的两天,清明就会在自己寝殿中禁闭,除了莲极为色谁也不可以踏进清明寝殿内半步。   后来,他们与神月渐渐发现,月莲神殿的背后隐藏的秘密,包括莲极为色这个人的可怕后,他们想离开月莲神殿,这么多年的效忠,该报的恩也已经报了,就算是心中舍不得清明这个短腿团子但从小被双教导是非黑白的他们还是想离开这个神殿。   所幸的是,莲极为色并没有阻止他们三个人的离开。   “本座不会勉强暮色摘星还有神月做你们不想做的事情,只要你们不想再留在神殿,本座就会放你们走,绝不阻拦......”   这句话从莲极为色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松了一大口气,叩谢莲极为色的恩情之后他们便离开了月莲神殿,并在心中真心的感谢莲极为色赐予了他们可以重生一次的机会。   山高路远,日后或许再无再见之日。   他们已经大仇得报,别无所求,只愿从此与知己神月,三人一身布衣,一座茅屋,一壶烈酒,归隐山林再也不问这世间所有之事......   可是,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太过于天真,莲极为色这个人也太过于可怕......   他们根本逃不掉这个地方,刚开始确实按照他们所想所愿般的生活,但是之后他们的身体在一天天的发生变化,从浑身无力再到蚀骨剔肉般的剧痛,属于月莲神殿中铃铛撞击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如魔咒般响起,一遍又一遍。   叮铃铃,叮铃铃。   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种心脉五脏六腑的碎片在体内凋落,炸开......   生不如死,就连自戕都是痴人说梦,他们这时才明白,莲极为色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放他们离开,因为他知道,他们离不开,他们就算离开最后的结果也是会像是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的去祈求莲极为色赐下解他们痛苦的骨头......   在那座披着圣光但内里却深埋着恶的?罗雪山上,他们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赎便是清明。   清明是月莲神殿中最纯洁不染的光。   他们再次回到了月莲神殿,成为了莲极为色手上助纣为虐满手血腥也不可反抗的一把刀。   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陪伴着清明成长,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他与摘星待清明在课业上都很严厉,从小他们也是这样被父亲教导,除了练功再无顾其他。   只有神月会带着清明去胡闹,清明便也和神月亲昵,那时惹得他与摘星两人一阵委屈,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清明也亲昵下他们。   后来,从清明十八岁诞辰之后,比起离不开圣水的他们更离不开的是清明......   说起亲厚,他们四人更是亲厚一切,是兄弟是知己。   与其说莲极为色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不如说他们是他的工具,是莲极为色操控额棋子。   .   “清明,你难道不知道莲极为色究竟是为何会坐稳这个位子的吗?”   听命于莲极为色命令的神徒,天下所有的信徒,要拉下莲极为色并不简单。   “你又知不知道若是不成功,我与摘星神月如何暂且不谈,你将会是什么下场!”暮色皱着眉说道。   莲极为色的武功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上,但如果他们几个人一起再加上他们各自的势力,拉下莲极为色也不无可能,暮色开始在心中掂量着这其中的胜算。   “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死......所以清明才需要暮色你的帮助,神月与摘星都是清明这边的,所以我希望暮色你也是......”   清明抬眸看向暮色,恰到好处示弱的依赖,又带着那么一丝的诱与惑,一点点的占据暮色的神智。   “所以暮色舍得清明受伤,舍得清明死吗?”   “帮我吧......”   “帮我毁掉莲极为色,毁掉他......”   .   回来神月的寝殿,神月见他这一身狼狈,面上一紧,连忙就将清明拦腰抱起,想将清明放在榻上为他好好检查一番。   “嘶,神月...你抱到我伤口上了...”清明痛吸了一口气,用软拳头打在神月的背上。   “怎么搞得腰间上都是伤?”神月听见清明的痛呼声,立马从拦腰抱改为了公主抱。   方才摸到腰间,有些冰融后的湿润,将清明放在榻上之后,神月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那些融化后的是血水。   浓郁的血香味充斥在整个殿内。   神月的殿内有很多金疮药,过去清明总是被摘星打的鼻青脸肿,他就在殿内备上了很多金疮药,后来清明受伤了也不再来他这里上药似乎在等着谁,不用想他也知道,清明等的是谁的药,但他还是在寝殿内备着。   慢慢的成了习惯,在分殿也是一样,他依旧会备着。   帮清明解下衣带,就见白皙精瘦的腰身上有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口,青紫的伤口上正冒着血,神月心中一紧,垂头往伤口上吹了一口气。   清明身子一颤,侧过头看向神月。   “怎么伤的如此重?”神月眼眸一凝,再仔细看向这些伤痕,这种密密麻麻的血点看似浅实则伤去皮肉极深,且伤口上有金色光点,一看就是暮色的紫金鞭所伤。   暮色怎么可能会伤清明呢?   “我故意伤到的,方才去找他比试切磋了,不怪他。”   清明冷静的声音传来。“暮色说会帮我。”   神月一边帮清明擦药,一边吃味的说道。   “你去找他了?”   “嗯。”   此话一出,还是这么无所谓的样子,一股子怄气从心里犯了上来。   “都说了有我在!我会替你解决好一切!并且可以丢了我这条命的保护你!这件事就算是失败了,清明你也会毫发无损!”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那给他上着药的云袖就被清明攥在了手心,往下拉了拉。   只听清明说道。“别生气了。”   神月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舒了口气之后,神月软着口气再次说道。“不要参与进来,待事成你就会是月莲神殿的主人,若,败了......”他上药的手一顿,继续说道。   “你也可以全身而退,不过......神月只希望每年逢年过节,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可别忘了给神月烧点儿纸钱。”   “我会在地底下节省着吃用,留着你给我烧的元宝一直等到清明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了,在下面也能攒够娶你的聘礼,要不然神月做鬼都不放了你。”神月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不过可要多烧些,怕不够给鬼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和那十殿阎王爷,还有祖宗鬼友们的彩头!”   “若是将他们哄高兴了,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胎做对儿平凡夫妻。”   听神月半开玩笑的话,清明疑惑的问道。   “姻缘的事儿不都是月老的差使。”   不用细想,神月便脱口而出道。“那就做对儿鬼鸳鸯。”   “呵。”清明轻声一笑。   “成功的话,到时候,你只记得将神月娶了做神主夫人就好。”   给清明上好药,神月盖上盖子,拍了拍清明的肩头。   “我在利用他……”   似乎看出来了神月更想问他但不好意思问出来的事情,清明认真的看向神月满满星辰的眼睛道。“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神月嘴角轻轻勾起,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下。   “你……”神月欲言又止。   清明又说道。“神月你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神月摇了摇头。   “不是,你做什么决定,神月都会支持你,只是惊讶你将利用暮色的事情,就这样与我说了,是不是就代表清明你信任我。”   清明没说话,坐起身任由神月往他腰间缠纱布。   “清明是不是很坏?”   清明突然问出来的一句,倒让神月不知如何去回答他了。   清明话锋一转,眸色中那刺骨的寒气又泛了上来。“准备如何?”   “后日可以动手。”神月也褪下了那玩世不恭的性子,对清明正色道。   “嗯。”清明这才展颜一笑,似乎有醉意从他嘴角的旋涡里溢了出来,不带一点杂质,将神月看醉了。   怕他着凉,神月将榻上的被子给他盖在咳咳身上。   神月寝殿内所有的摆设都是黑色的,只见清明小小身子上披着他那玄黑色的被子,更衬得肌肤胜雪。   一双手白玉一般,放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我去给你熬些补身子的药,给你暖和暖和可别再病了才行。”神月探头过去吻了吻清明的发顶说道。   清明忽的拽向神月的胸前的领子,神月刚低下头,清明便抬高了头吻上了神月的唇。   两唇相贴,神月被清明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从上次浴桶里清明主动后,清明便又对他若即若离起来。   没等他继续反应,清明的舌就卷了进来。   神月抱紧他,为了不碰到清明的伤口,他两臂环住了清明的上臂之上,沉浸其中。   一吻过后,清明轻喘着离开了他的唇,温润的舌尖在他嘴角轻舔了一下,眼中的寒冰融化成浮在眼眸上的雾气,看着他。   “怎么学的这般坏了?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教坏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神月的话说到这里,继续说道。   “回头,神月定要备上厚礼去谢他。”   “呵呵......”清明不由得笑出了声。   手指勾住神月的衣领,神月从来不喜欢或许保守的衣物,偏偏月莲神殿的神服都是制的太过于克制,于是他就自己拿着衣服去山下的制衣店改成了领口开到胸口的款式。   倒是衬他这男生女相的相貌。   勾到胸前的时候,清明忽的将十指伸到了神月神袍的衣服里环住了他的腰。   “神月觉得我坏?”清明反问道。   神月沙哑着声,应了一声说道。“嗯...小坏蛋...”   “不,还不够坏。”清明挑唇一笑。   “想让清明变得更坏一点儿吗?”   清明挑着声问他。   神月喉咙微动,他想。   但一想到清明腰上受的伤还是将清明的手捉了出来。   “你受了伤,不行。”神月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浅浅的回吻了一下清明的双唇道。“伤好了再说。”   可没想到,清明笑着看向他又继续道。   “坐着不就好了?”   嗯......好像是也可以......   犹豫再三,神月还是斩钉截铁的对清明摇了摇头。   “不行。”说完,意识到不能再待在这里,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发生出什么事,神月揉了揉清明的发顶说道。“我去给你熬药,注意点儿伤口。”   待神月走后,清明原本带着笑意的双眸瞬间变得冰冷,幽深的双眸中强烈的恨意在暗潮汹涌......   .   正殿之上,莲极为色坐在神座上,原本属于神子的位置上还空着。   不经意间,莲极为色向身侧看去。   台下,神月走出座位,恭敬的向莲极为色说道。   “神主大人,我月莲神殿圣子之位如今空缺,短短几日内,上了几任圣子便抬给出去了多少个,神殿不可无圣子,否则神徒们人心难固。”   “神月倒有一位合适的圣子人选,不知可否向神主大人引荐。”神月说道。   这几天之内,扶上的几位圣子皆是被残忍的陈尸在正殿月莲花的神像上的欢喜神处。   “若是神月所荐之人此坐上我月莲神殿圣子之位,绝不会再有血染月莲神像之事再发生......”   “哦?”莲极为色挑眉一问。   “神月想举荐的人此时就在殿外,神主大人是否要将他唤进殿来一见?”神月弓身继续说道。   得到了莲极为色的许可,神月向身后的神徒挥了下大袖。   随着正殿的门被神徒缓缓推开,门外的那人才看清了面目......   这少年穿一身黑色云袖玄袍,黑如雪墨的头发以血色的莲花玉簪束起,一双淡灰色异瞳正视着神座上的莲极为色,姿态贵正,尚余孤瘦。   清明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瞳眸中蕴藏着深沉的恨意,同无底的深渊...... 第七十章 阿莲啊,你神殿要没了   “神主大人,神月向您举荐之人,正是前任圣子清明。”神月抬眸看向神座上的莲极为色说道。   这该有的礼数是分毫不差,但这目光却是不躲不闪。“不知神主大人您意下如何,是否满意神月给您的举荐......”   莲极为色的眸子从始至终都在清明的身上,就算此时说话的人是神月,莲极为色都没有舍给神月半点目光。“这是清明的意思?”   “神月认为,圣子之位没有任何人会比清明更适合。”   说罢,神月高亢着声音,抑扬顿挫的说道。   “神主大人,请您复任圣子大人之位。”   神月话音落下,暮色又出列应着神月的话说道。“暮色请神主大人复任圣子大人之位!”   随后是第三位祭司摘星。   “摘星请神主大人复任圣子大人之位!”   三位大祭司都表明了让清明复位的态度。   随后,又有几名月莲神殿长老附议,这几位长老大部分都是三位祭司手下之人。   在神殿多年,每位大祭司都有他们自己的势力,此时却因为清明一个人,这三股势力拧成了一股绳。   莲极为色向台下的三位大祭司和几位长老看去,他的目光犀利深邃,让人看不懂他的瞳眸之下的所想。   他修长的指尖轻扣在神座的两侧,发出规律的闷响。   大约过了半晌,他忽的嗤笑一声,再次将他所有的目光看向站在伸殿中央的清明,眼中满满都是玩味。   似乎,他在清明身上种下的种子,已经如他所愿的生了根,发了芽......   “既然本座神殿的三位大祭司和几位长老皆是认为前任圣子清明更合适本殿的圣子之位,那本座若是不允的话,倒是专权制横了。”莲极为色笑着说道。   “清明是本座从小养到大的,他的品性本座自然是十分清楚......”   莲极为色眸色深深的瞧向清明,透过清明那双暗灰色的瞳孔望向清明的内心深处,从前他看的都是剔透的玉,而如今看到的却是如死水一般的幽深黑潭。   “清明,本座再问你一次,你想做回我月莲神殿的圣子吗?”   “回神主大人,清明愿意。”清明笑道。   莲极为色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用他那波澜不惊的语气高声朝向殿内的所有人说道。   “既然是清明想要的,本座必当应允,从即日起,月莲神殿圣子清明,恢复圣子之位,与本座共同治理我殿中事务,继承本座的传承。”   “清明定不负神主大人厚望!”清明跪身叩谢。   “清明还有一事,关于永昌府中鼠疫一事,神主大人已赐下给永昌的患疫百姓们圣水,现下城中疫情已被控制,愈后的百姓们也虔诚信奉我月莲神殿,更是信奉与神主大人您。”清明又继续道。   “为感谢神主大人的慈悲护佑,永昌的信徒们特意在祭坛上设了回愿月莲神与神主大人的仪式,请神主大人允清明与您同去。”   莲极为色说道。“清明已经复任圣子,自然是要将圣子留在本座身边。”   “谢神主大人。”   .   祭坛之上,永昌府的大部分百姓将祭台围住,他们虔诚跪拜,将两条双臂高举头顶,一遍一遍的高喊出莲极为色的名字,高喊着月莲神殿。   他们沉迷疯魔,对此坚信不疑,月莲神已经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信仰。   这一幕,恍如昨世,莲极为色开设祭坛赐下圣水之时。   神座旁的清明依旧是一身黑衣打扮,三位大祭司皆是换上了象征着月莲神殿圣花月莲花的圣白神服,只有清明不同,一身玄色黑衣在这一片的白中自成秀丽。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为之吸引,就像是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苞绽放开来,让人不禁去欣赏去嗅取它的香气。   清明的目光看向台下,人群之中,再他看见了一个个熟悉哦身影之后,嘴角轻轻上扬,又将诡异的目光看向身边坐在神座上的莲极为色,   “是清明!”阿喜看见了祭台上的清明,指着他说道。   “清明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时,在人群之中的谭老突然不可置信的盯着清明的脸伸出手指颤抖的说道。   “他……他……这个圣子的相貌竟然与阿摩王有七分相似!”   一旁的宋师选诧异的说道。“您是说清明?”   “不会认错!阿摩王的模样老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少年的模样,的确和阿摩王非常相像!”   在兄弟帮时,谭老并未见过清明,今日看到这少年竟与那幻月神教教主阿摩王如此相像,才会因此大为震惊。   “天下绝不可能有无血缘关系就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在看见清明的脸后,阿摩王那张绝美的脸在谭老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当年,苗疆古寨的神奇之处就是在于,明明是已年过古稀的阿摩王竟然与正常双八少年无异,如此逆天地轮回之事连他这个医痴都觉得无比惊奇,苗疆蛊药师一脉似乎是被生老病死遗忘的一角,神秘又离奇......   少年时的谭老在离开苗疆古寨之后,过了多年,甚至听闻阿摩王有了后代,再后来的听闻就是与汪晚意说的那些,屠戮神教,蛊药师一脉就此绝灭之事了。   “莫非这少年是阿摩王的后代?可是......阿摩王的后代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才是啊.....”   就在前日,谭老与汪晚意几人说起阿摩王有一双浅灰色的异瞳后,汪晚意便回想起清明也有一双同样是浅灰色的异瞳,这件事使汪晚意心下便隐约有些猜测。   天生异瞳者本来就是少数,更何况月莲神殿的月莲花与幻月神教的幻魂莲之间有种特殊的关联之处,汪晚意就觉得此处很奇怪,很有可能清明就是阿摩王的后代也说不定。   前夜,清明已与韦应与席风二人通了信,神殿中的三位大祭司极其势力皆已叛殿,行动就在今日祭坛之上,永昌被莲极为色蛊惑的百姓面前,合力将妖道莲极为色拿下。   今日的祭坛仪式,便是汪晚意要求黄子光黄大人设立,黄大人虽不知汪晚意要做何时,但他还指望着他干爹扶他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自然是照着汪晚意的意思去办。   更何况,这也有助于黄大人树立在百姓之中的威望不说,还能得到莲极法师的满意,二全齐美。   此时,汪晚意就在祭台下的主位上舒舒服服的坐着,好茶好水有点心,朱昭延坐在汪晚意的旁边,就连其他人都被黄大人安排的妥妥当当。   十分巧合的是,这黄大人搬来的椅子正正好好的够他们几人,唯独不够黄大人的儿子黄洵的。   这椅子上坐的不是干爷爷的对食就是他干爷爷在朝中的门客,他这得罪谁都不是,黄洵便也只能对着坐在席风旁边的阿喜嚣张的说道。   “起来起来!没看见本公子没椅子坐干站着呢吗?真是个碍眼的东西!”   阿喜黄洵见过,只不过是兄弟帮中的小角色而已,他还惹的起。   黄洵想将座上的阿喜拉开,可是阿喜这小胖子黄洵是如何拉都拉不动阿喜一寸,结果阿喜整个人是不动泰山,反倒是把黄洵给累的够呛。   “干孙子?”汪晚意端着茶杯挑着话尾说道。   黄洵听见自己干爷爷在叫他,立马弯着腰陪笑说道。“唉唉唉,干爷爷!”   “你阿喜爷爷是你干爷爷的朋友,那可就是洵儿你的干叔爷,怎可对你的长辈如此无礼?还不赶快像你叔爷赔礼?”   汪晚意手上的茶杯还没对口,汪晚意便将这茶杯往桌案上一按,黄洵被这声儿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只见汪晚意那阴森恐怖的目光直勾勾的瞪向黄洵。   被汪晚意这么一瞪,顿时黄洵连魂儿都没了,只能哭丧着脸对着阿喜卑躬屈膝的说道。“干叔爷,我错了!”   “还不来好好孝敬孝敬洵儿的几位长辈?”   黄洵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任他有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得罪的汪爷爷,也只能直愣愣的站在汪晚意的旁边,他爹让他哄他汪爷爷高兴,还叫他多拍拍他汪爷爷的马屁,若是惹的汪爷爷不顺心他的后丘还得开花。   “您们用茶用茶!洵儿在旁边伺候着!”   黄洵也只能唯唯诺诺的给这几位祖宗端茶倒水。   仪式开始,黄大人挺着肚子走上台前又大着嗓子向祭台下跪拜的众位百姓们说道。   “我永昌府的百姓们!我城永昌瘟疫肆虐,幸得莲极法师相助祈神降福!我们才可以度过这个难关!今日!有本大人干爹西厂厂督,汪厂公汪大人做见证,与我们共同进行还愿仪式,大家热烈鼓掌!”说罢,黄大人眉开眼笑的卖力鼓起掌来,有了黄大人的带头,一时间,掌声雷动震天响!   如此社死的场面,汪晚意倒是真的站起身来想左右两侧跪拜的百姓们微笑示意起来。   “接下来让我们诚心虔诚的向莲极法师献上我们的恩情!”黄大人挥了挥手,县衙中的捕快立即将准备好的黄金奉上。“莲极法师!这是我们永昌府的百姓们众筹给您的香火钱,请您收下,请月莲神庇佑我们永昌府!”   满满的像坐小山似的黄金,不管是多穷困的人家黄大人都派人搜刮出来了些银子,当然,他还私自吞下了一些,但他不说。   “谢莲极法师救命之恩!我们愿意成为月莲神殿忠实的信徒,长灯不灭,供奉不绝!”   “长灯不灭!供奉不绝!”   “长灯不灭!供奉不绝!”   百姓们再次高举起双臂高声叩拜道。   看着这些人如此对月莲神殿深信不疑,汪晚意侧过头在韦应的耳边小声说道。   “虽不知道清明的具体计划,但我们只用配合清明的行动便好,切记,除非特殊情况,不可伤害永昌的无辜百姓。”   兄弟帮的弟兄也都埋伏在各处,席风也向阿喜轻声交代,一切就等席风发号施令,成败在清明的身上,一切静观其变。   “是,义父。”韦应点了点头应道。   “席风与我们兄弟帮的弟兄们自然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席风也道。   阿喜说道。“就是,我们兄弟帮的弟兄都是一家人,若清明有危险,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而且这法师也不是什么好鸟,就算是为了永昌城被他们残害的百姓,今日也必须除掉这个妖道!”   .   “清明先代我殿神主谢过黄大人与永昌百姓们的好意了,但我们不能要也不配要。”   还未等莲极为色说话,清明便从神座上站起向祭台中央走去。   清明的声音虽不洪亮,但清灵似铃的声音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听的都是清清楚楚。   “额......圣子大人......您这是何意啊?”黄大人被清明这么一说十分疑惑的问道。   “本圣子说,这种割剥元元之法得来的钱我们不配收。”清明转身,将那双冷漠如冰的眸子看向莲极为色缓缓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也皆是一脸疑惑,不知这月莲神殿的圣子怎会如此说月莲神殿敛的是割剥元元之财。   莲极为色依旧是那不动声色的模样,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睛没有一点波澜,让人看不穿看不透。   “清明乃月莲神殿圣子,亦是助桀为虐之罪人,今日当汪大人与永昌百姓们的面前揭下莲极为色虚伪皮囊......”   清明正身,目光一一掠过台下众位面露惊异之色的百姓说道。   汪晚意饶有兴趣将目光看向朱昭延,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睛,在朱昭延耳边轻声道。   “本官方才还觉得这仪式未免也有些太过无聊,这不,有好戏看了,阿延与晚意接下来便一起看热闹就是。”   说罢,汪晚意又正过脸朝祭台上的清明端声说道。“圣子有何要本官定夺之事说给本官听便是,若真如圣子所言,本官定严惩不贷!”   清明微抬下巴,眼神凌厉的将手指指向莲极为色,淡漠的开口说道。   “你们所信奉的月莲神殿乃是这个世间上最残忍!最肮脏!最伪善之地!”清明眼中寒光闪闪,含着一丝冷笑,夹杂着幽怨与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本圣子不愿助纣为虐,让我神殿余下神徒在莲极为色操控下做尽散尽天良之事,而沾得满手血腥!更不忍天下百姓都被你所蒙蔽双眼而反受其害!“   ”今日,在众位永昌城的百姓面前,清明便将我莲极为色所做之事,将莲极为色所犯下之罪业一一昭彰于天下!”   清明忽闪的睫毛,话语中带着冷若冰霜的冷气。   说罢,清明竟将手伸进了里怀中,拿出来了一瓣如鲜血殷红的一瓣血色莲花花瓣!   那莲花花瓣外形与月莲花无异,形状一般,但颜色却不相同,反而是如同鲜血一般鲜艳的红色。   从那日在浴桶中,清明便发现月莲花居然可以吸食鲜血,而这片莲花就是吸了他血液的月莲花花瓣,后知道席风带给他的情报,他才知道,原来月莲花就是传说中的邪花,幻魂莲。   “是幻魂莲!”台下的谭老见到清明手上的红色莲花花瓣一惊,这花瓣和他曾见过的幻魂莲一模一样。   除了他们几人知道幻魂莲之外,在场的其他人只是平凡的百姓并不知道幻魂莲是何花。   清明继续说道。   “此花名为幻魂莲,记载于《摩疆奇录》中的邪教魔花!而这朵令江湖之人天下之人闻之色变的邪花正是本殿圣花月莲!而你们所喝的所谓圣水,正是幻魂莲所致!”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他们面面相视,但他们还是不敢相信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信奉的莲极法师会是给他们喝下邪花的人。   “幻魂莲,服用者化解世间一切病痛,毒性压制病症,但离此花者,千倍奉还,生不如死,控人心智,将毒深之人变为行尸走肉,被蛊药师所操控!”他眸色渐深,黝黑如忘川深不见底的死水,如此陌生。   “种植此花之人,除蛊药师阿摩王后代之外再无其他人可知其种植方法!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莲极为色便是阿摩王的后代!”   台下伪装成城民的兄弟帮的老弱寨妇女开始将阿摩王的故事还有幻魂莲这朵花的邪恶之处与幻月神教之事,向周围的百姓们解释起来,听后这些百姓们才真正的恐惧起来。   看向祭坛之上莲极为色的目光越来越恐惧愤恨起来。   “莲极为色!邪病之村!你将幻魂莲给无辜村民服下,被你迫害之村民被你操控,欺瞒祸世,我神殿失去心智的神徒便是证据!”清明犀利的目光再次看向莲极为色厉声说道。   竟是如此!   他们所以为的莲极法师神之转世,赐下圣血化为圣水的传说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秘密......   而这些面无表情的神徒竟然就是被莲极为色用幻魂莲所操控的邪病村村民!   原来这些神徒之所以看不清面容,就是因为要掩盖其身份......   他们信奉的神明居然是此等歹毒之人!   清明一步一步的逼近莲极为色,咄咄逼人的话语如同那夜莲极为色扯下的那串他为他庆生时所打磨雕刻的神珠,一颗一颗的被弃在地上,一颗一颗的将他的心打碎。   ”永昌瘟疫,你暗下邪水究竟是何居心?当年紫金山庄被屠,你为何会巧合的知晓此事,将暮色摘星两位祭司救下?”   当年,紫金山庄灭门一事,由内鬼叛杀,就连他们被屠杀的上百条人名都没有丝毫可溯,就连叫外门支援的机会都是没有,莲极为色又怎么会清楚的知道并巧合的将暮色摘星救下呢,就连暮色与摘星前去复仇时都如此顺利。   除非,那个内鬼和莲极为色有关...   “你口中所言神圣被月莲神庇护的月莲神殿,却是个肮脏污秽行苟且之事的虚伪之地!”   就连此时此刻,莲极为色都是那副他最讨厌最厌恶的心平如镜,仿佛此时被控诉罪行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莲极为色,真的有心吗?   他想看他求饶!想看他跪地乞怜!想看他身败名裂无比痛苦!   “同恶共济,荼毒百姓,讹言惑众,行欺天罔地,桩桩都是你犯下的罪状!我清明被你蒙蔽认贼作傅!有愧于天地!有愧于世间黎民百姓......”清明双眼布满了红,几近疯魔的看向他面前这个可以轻易左右他的全部爱恨,将他推向绝望深渊的男人。   “天理昭彰!今日本圣子就要替天行道!”清明忽地一个转身,玄黑色的大袍翻飞,一字一句的冷声说道。“大义灭亲!”   此话一出,神月将袖中剑取出握在手里,高声喊道。   “神月愿随圣子大人除恶扶正,替天行道!”   暮色和摘星也一同将自己的紫金鞭与紫金锁握在手心,箭在弦上,只要他们的主一声令下,就算是战死亦是无悔。   “我等愿随圣子大人除恶扶正,替天行道!”   三位祭司手下的其余人也已经做好了这一战的准备,没有退路,今日必决胜负。   “提督大人!”戴绍妗抖抖嗖嗖的拉了拉汪晚意的袖子,抖着声音说道。   在场的人里他与提督大人都是不会武功的菜鸟,这一会儿要是打起来,飞胳膊飞腿儿的,万一再刀剑无眼的伤到了他们俩,这可怎么办?!   不过令戴绍妗没想到的是,他都没来得及将自己所担忧之事说出口,这提督大人便端起桌案上的一碟瓜子拉着他先跑了起来。   “这里太过于危险,邵妗,我们换个地方看热闹!”汪晚意说道。   “阿延!我们就不给你添乱让你分心了!”汪晚意还不忘提醒朱昭延一句。   这黄洵也不是个真傻子,也意识到了将要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黄洵如脚底抹了油,跑到台上拉着呆愣在现场的黄大人也跟着汪晚意的脚步一块儿跑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决战,阿莲你要完了   祭台之上,剑拔弩张。   “呵呵呵......”莲极为色轻蔑一笑。   神座之上,莲极为色冷眼看向眼前这些昔日在他座下卑躬屈膝,如今恨不得夺权将他杀之的人。   “我月莲神殿的圣子简直是叫本座刮目相看......”他目光看向清明,眼中笑意意味不明。   “还有我月莲神殿的三位大祭司联合与圣子竟给本座设此大局......为了除掉本座,真是煞费周章啊。”   莲极美色掀开幕帘,一身银白色圣白神服,雅人深致,立于雪色中,却比雪色更绝色。   摘星将手中的紫金锁向地面上打去,随着一声巨响,神台上竟裂出了一道碎裂的凹陷。   “今日我便替我紫金山庄上下上百条人命,手刃这最后一个仇人!”   “莲极为色,你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人人得以诛之!”神月高举起手中剑,高声呵道。   “杀!”   彼时,在三位大祭司的带动下,埋伏在月莲神殿,三位大祭司手下的神徒们将手中那条挂满铃铛的红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勒住了身边神徒的脖子上。   那些麻木神徒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个的被勒死当场。   只见这些神徒们纷纷脱下自己外罩的神服,只见褪下的白色神袍底下,竟然皆是与清明此刻身上穿着的那件玄黑色神袍一样颜色的衣袍。   剩余忠心于莲极为色的长老和神徒见此情形,也拿出了武器与这些叛离神殿的黑衣神徒杀成了一片。   原本洁白神圣的祭坛此时猩红一片,挂上雪白神幡的四面被溅上一道道鲜红醒目的痕迹,神圣的祭坛正在开始一场灭绝人寰的杀戮。   台下的这些百姓见了红,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尸体?当下立即乱作一团,恐惧的大喊大叫,连滚带爬的四下逃窜。   “杀人了......杀人了!”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惨叫声声不断。   “咻咻!”一声声刺耳的口哨声响起。   席风吹动口哨声,随后是越来越多响应他的口哨,这是兄弟帮行动的暗号。   台下隐藏在人群的弟兄放下口哨听命与席风疏散着人群,剩余的其他人皆是手握兵器时刻戒备。   而另一边,躲在酒楼二楼的汪晚意几人正围坐在一桌非常大的八仙桌上,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楼下的好戏,这里视野广阔,还有酒有菜,实在是个好地方。   “爹!死人了!”刚坐下还在惊魂未定的黄洵哆嗦着一后丘坐在了凳子上。   他嘴巴不听颤抖,脑子一片空白,至今还没回过神来。   黄大人见自己儿子这般没用的模样,气眯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嫌弃的点着黄洵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死就死了!难道你这龟儿子没见过死人不成?!我黄子光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傻儿子?!”   黄洵被这么一骂,又委屈的看了眼周围捂嘴笑的其他几人可怜兮兮的回道。   “爹,您就别当着干爷爷的面儿骂洵儿了......”   谁承想,黄大人这气被黄洵这话,“噌!”的一下又给窜了上来。   “老子骂你怎么了?就算天王老子在你爹面前,老子也是你爹!是你爹就能骂你!”   黄大人还想继续骂,这时他注意到,黄洵面上吓的像是窗户纸似的煞白,恐惧的看向指向黄大人的肩上,磕磕绊绊的说道。   “爹,你肩膀......上有...一只手!”   黄大人此时一头雾水,他侧过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手?就一只手有什么好怕的?给你这王八羔子吓成这副样子?!”黄大人抬手将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嫌弃的看向黄洵。   话音刚落,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似乎是哪里不对劲,冷汗一滴一滴从黄大人额前滑落,他僵硬的低下头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   这一看,竟然是一直刚被人用刀砍下来的断手!   黄洵听见嘘嘘两声,随后是扑鼻而来的尿味,他颤抖着低头向黄大人身下看去,好家伙,从黄大人的裤角处正源源不断的往下淌着尿流,凳子腿儿下一大摊黄色的尿液。   “爹...爹...爹,你怎么尿裤子了......”   “啊?!”黄大人大叫一声,立马将手里这血淋淋的断手往楼下抛了下去。   这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就这么青着脸呆坐在位子上。   汪晚意被这对儿父子逗的一乐,嘴上磕着瓜子儿也不闲着,完全没把那只断手当一回事儿。   在座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就连最年长的谭老都没被吓到。   “你们父子俩儿胆子这么小,日后如何做我汪正的干儿子和干孙子?这要是传出去我干儿子被只手吓的尿了裤子,就连本官都无颜示人了。”   汪晚意遗憾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戴绍妗也附和着汪晚意对两人道。“就是!就更别提提督大人的西厂厂狱了!”   他跟随汪晚意没几年,在西缉事厂看见被抬出去的尸体都比跟着汪晚意的天数多,就比如那个被剜眼睛的徐章,再比如那个被烤焦了双脚的商陆,还有被当成是香蕉扒皮的刘奕......哪个不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我西厂厂狱不仅仅有卸下来的胳膊腿儿,还有剜下来的眼睛,拔下来的舌头,五脏六腑肠子肚儿,那叫一个血淋淋,这用刀子划开肚子里面还冒着热气儿,连你早上吃了什么饭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心脏掏出来的时候还会咚咚咚的跳两下呢......”汪晚意故意着笑着说道。   “有机会,光儿洵儿一定要来义父干爷爷的西厂参观参观,也来体验下本官对付贪奸研究出来的招式。”   听汪晚意这么一说,画面感立即浮现,再想起方才那鲜切下来的断手,黄洵与黄大人两人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上涌,扶着彼此低头呕吐了起来。   “呕呕呕......干爷爷您快别说了,还没去呢,洵儿就快把胃给吐出来了!”   戴绍妗不禁大笑的拱手向黄大人说道。“黄大人,令郎还挺幽默啊!”   “别闹了,本官这好戏还没看完呢。”汪晚意将目光继续放在不远处的祭台之上。   .   “怎么?难道你们忘了几位大祭司与你们身后这些乌合之众身中幻魂莲之毒的事吗?”莲极为色挑眉说道。   “莲极为色!你休要再妖言惑众,只要你现在就将密室开启的方法说出来,或许我等还能饶你一命!”摘星说道。   听见摘星的话,莲极为色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我月莲神殿的几位祭司,竟天真如稚儿之辈。”   他轻蔑嘲讽的冷笑声回荡荡于祭坛之上。   “既然如此,那本座便领教一下各位的”莲极为色眼中锋芒闪烁,脚尖轻轻一点,休迅飞凫忽若神,轻灵飞于祭坛最高点之上。   他俯瞰于地面之人,宛若天神下凡。   “清明,你退后。”神月将清明拉在身后,随后提剑向莲极为色挥去。   莲极为色手腕一番,数根从袖中刺出的银针脱手而出,在空中化出一道流光。   神月,摘星和暮色三人立即用手上武器抵挡飞来的银针,但随着莲极为色翻飞的衣袖,飞刺而出的银针越来越多。   但,如雨而下的银针他们根本无法防住所有,就连近到莲极为色身旁都不能。   一阵刺痛,已经有几道银针触刺到了皮肤之上,但那些银针在接触到三人皮肤的一刹那,竟化为水浸润到了皮肤之中。   三人并未在意于此,手中武器尽力抵挡住莲极为色的银针。   莲极为色收回云袖,正当三人以为莲极为色已经将自己的银针用尽之后,神月面色一凝,再次提剑向他攻去。   诡异的是,莲极为色并没有要防住莲极为色的打算,而是将腰间腰带处系的铃铛扯下,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摇动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银铃声响动,神月、暮色与摘星三人竟面色一白,随即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这种在其他人耳中只是并无寻常的铃铛声此时听在三人的耳中,却是如有人拿着刀子捅进他们的耳膜中,再在脑子中反复搅动的剧痛。   “唔嗯......怎会如此?!”神月痛咬着牙,嘴角开始渗出血来。   “月莲花蛊。”莲极为色淡淡开口道。   月莲花蛊,乃月莲花所生之虫蛊,其虫喜阴,好铃音,但虫身脆弱,需将其放入特制铃铛之中,埋与人体内。   此母虫,生极难,万株月莲花难生一只,其虫所食为幻魂莲之宿体之津,合欢之境。   母虫液中含有虫蛊卵,触皮肤虫卵将会迅速成长为小虫爬进中蛊者皮肤之中,随血液游入中蛊者耳蜗处向里钻入啃食之脑。   且中蛊毒者随蛊药师摇动铃铛发作,铃分子母铃,蛊虫寄宿铃为母,摇动铃铛后母蛊牵一发而动全身,令中蛊者痛苦不堪,生死不如。   台下,白衣与黑衣,如两极,相互排斥而不相融。   放眼望去,白衣神徒多余黑衣神徒,再加上部分白衣神徒是被莲极为色所控,冲杀起来更是不惧自己生死!   这下莲极为色轻而易举的就将三位叛乱的大祭司制服住,这让莲极为色手下武功高强的长老又恢复了士气。   这时,宋师选和朱昭延一同拿起武器,和部分听从席风行动指令的兄弟们也加入到了这场生死厮杀中。   也因为这多余出来势力的加入,台下战局也逐渐有了逆转。   .   “叮铃铃,叮铃铃......”铃铛之声,持续作响,痛喊之声也络绎不绝。   “清明!别管我们!你快走!”神月痛苦的捂住耳朵,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清明,大喊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莲极为色只那么甩了几下袖子,三个大祭司就再无还手之力。   “清明,你还要继续反抗本座吗?”莲极为色说道。   “你一身武艺都是暮色所授,暮色尚且都不敌本座,清明觉得,你又能耐得本座如何?”他的声音极淡,带着丝丝冰冷的气息。   “听话......只要向本座认错,本座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清明你屈服于本座,神月、摘星与暮色还有今日叛离神殿之人,本座都可既往不咎,当无事发生......清明。”   莲极为色就那样静静的立在石柱之上,神色平淡,眸光清冷淡漠,嘴角似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清明眼中尽是疯魔的血色之雾,殷红血泣的双唇一遍遍的低语。   他将手中大剑上缠绕着的青布解开,一把剑身之上雕刻着血色莲花的大剑上一道道血色的剑气随着舞动散开。   他向着莲极为色一跃而起。   莲极为色不知为何,没有再用自己的蛊虫,反倒是将自己藏在身上的软剑抽出,森然的寒气一使出便将两人笼罩。   剑影光晕下,一黑一白犹如两极昼降,祭台高耸入云的石柱之上,是两个至死方休的身影。   莲极为色的这把软剑,从未有人见其出鞘。   “这把剑是本座赠给清明跟随了本座二十几年的剑,清明却要用这把剑与本座拔刀相向吗......”   两剑剑刃相互摩擦之间,有寒光炸成烟火下落,寒光闪现在两人的侧脸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两剑唰的一个长声划开,清明血红着眼,将手中的大剑再次疯狂向莲极为色挥去。   两把剑,剑气一出,便是玉石俱焚。   一道道的伤口现在清明身上,汩汩鲜血渗出玄黑衣袍。   此时,一道锋芒闪过,莲极为色手中软剑向他头顶处刺下,就在清明不甘闭上眼之时,他发髻上的红色莲花玉簪,被削铁如泥的软剑生生切成两半。   “杀了我啊!为什么不将我杀了!”   他方才明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以为莲极为色的剑会从他头上划下,这样他就会得到解脱,就不会再带着对莲极为色的恨,挣扎在这个世间,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他?   为什么还要对他手下留情,让他动摇?   不......莲极为色要折磨他,要将他逼疯,将他当做玩意儿一样肆意玩弄!   清明墨发发狂舞,眸若红霞,以浴血之战损之体应战。   他要让莲极为色生不如死!让他生不如死!   两人厮杀,莲极为色无法再摇动手中铃铛,台下三人也从方才的痛苦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三人抬头,向上方看去。   清明身上流下来的血越来越多,浸透的血液从衣袍处一滴接着一滴的滴落在身下的地面上,清明手腕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弱,反观,莲极为色却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身上虽然也有好几道皮肉外翻的伤痕,但比起清明来说已经并不算什么。   清明伤重的用轻功向下落入,两人又从空中打到了地面之上。   “我们快去帮清明!他打不赢莲极为色的!”神月大声向暮色与摘星两人喊道。   “快!”   暮色将自己的紫金鞭从手中甩向空中,摘星也紧随其后将自己的紫金锁也一同向莲极为色处抛去。   只是这一下两人并没有打中,莲极为色冷冷的目光向身后的三人瞥去,刚想继续摇动子铃,就被清明一剑阻止了他去拿子铃的手,只能再次应战,莲极为色眸光一凛,手中软剑在手中形成了一个剑花将清明手中的大剑劈飞了出去。   就在生死攸关之时,暮色再次尝试,这回他的紫金鞭牢牢的缠住了莲极为色的手臂,摘星也将紫金锁缠绕在了莲极为色的两一条手臂之上。   暮色与摘星两人吃力的制住莲极为色,清明红着眸子厉声向神月喊道。   “神月!我要将莲极为色予我的那把剑还给他!”   神月一个轻功,迅速的将清明被莲极为色劈飞在地的大剑捡起向清明掷去。   剑气如虹,长剑破空,清明反手一把从背后接住大剑,眸光悄悄间狠厉的翻手将大剑刺穿了莲极为色的心口之上。   剑间穿透身体,鲜血顺着剑尖滴落,莲极为色闷哼一声,血色渐渐在他月白色的神服上蔓延开来,腥甜从他喉间溢出嘴角,莲极为色抬起那双沾了血的眸色茫然邪笑着看向清明。   “莲极为色,你输了。”清明冷冷说道。   “呵呵呵......”莲极为色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深深的看向清明的那双眼睛。   清明侧过头,后退一步,手臂一收。   长剑拔出,鲜血如注,莲极为色应声倒下。   神月松了一口气,下一刻,清明再也坚持不住,力竭半跪在地,神月心下一紧,立马上前让清明靠在自己身上。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清明...”神月抱紧他的身子说道。   “不...还没有,我没杀他。”清明说道。   神月伸手探了探莲极为色的鼻息,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是有一口气在。   神月疑惑的说道。“清明,为何不将莲极为色直接杀了。”   “莲极为色还不能死。”   神月挑声问道。“你心软了?”   “神月你多想了,关于?罗雪山密室还有幻魂莲与月莲花之事我还要问他,更何况......”清明凌厉的双眼望向倒在血泊之中的莲极为色恨极说道。   “我并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不仅是那把剑,我还要把我受的苦,千倍万倍的都还给他!”   清明推开神月搀扶他的手,用剑拄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目光冰冷,如当初的莲极为色,一般的冰冷。   祭台之下的混战随着莲极为色的倒下已经戛然而止,白衣神徒们也自知再无逆转余地,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被黑衣神徒们制服在地。   “你们皆是被莲极为色蒙蔽之人,若诚心归顺与我,本圣子便可饶你们不死!”   清明冰冷的眼神一一掠过祭台下的白衣神徒,厉声说道。   “如今罪人莲极为色已伏,神月愿拥我殿圣子大人登上神主之位!”说罢,神月屈下双膝虔诚向清明跪拜,又继续直起上身右手在上左手在下高声再次喊道。   “神主大人,月莲神殿大祭司之首,神月,请我殿新任神主大人接任!”   “暮色恭贺我殿圣子大人接任神主之位!”暮色也走到神月身旁,双膝跪下用同样的礼节高声坚定的向祭台下的神徒们宣告自己所认定的辅佐之人。   “神主大人请接任神主之位!”神月带着对清明满满的骄傲的目光抬眸望向清明。   只是,那少年丝毫都没有将一丝一毫的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从即日起!我便接任本神殿神主之位!长灯不灭!”清明嘴角不被察觉的向上扬起,说道。   台下的神徒们,无论是黑衣或者是白衣之人皆是向祭台之上的清明下跪朝拜齐声高喊。   “参见神主大人!”   “参见神主大人!”   远方的日头藏匿了半个,天空之上,红霞一片,意味着日头将会降落,大地天际又陷入一片黑暗。   绯红色的霞光映射在清明的脸上,冰冷刺骨,犹如神祇。   光暗两面,亦如一面是光明,一面是黑暗。   .   “这不,好戏落幕了,又变得无趣了......”汪晚意磕完了最后一粒瓜子,伸了伸懒腰,意犹未尽的说道。   “去!把阿延和宋大人他们一起叫过来。”汪晚意将目光看向戴绍妗,向前伸了伸下巴。   戴绍妗不解的摸了摸脑袋,说道。“提督大人......恕邵妗愚钝,这戏既然都看完了,我们为何还留在这酒楼里面,还要邵妗去找他们进来心里啊......”   “本官问你,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这里是哪里?”汪晚意没有直接回答戴绍妗,反而反问他道。   “酒楼啊...”   “酒楼是开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吃饭喝酒看节目的地方啊!”戴绍妗想都不用想的便脱口而出。   “所以本官让你叫他们过来吃饭啊!从早上到现在本官就吃了这么点儿瓜子快前胸贴后背了!”   “今晚,本官义子与孙子请客,把他们都叫来啊!这酒楼大,上下三层,那百来号点儿人装得下。”   这回,倒轮到黄大人哭丧着脸了。 第七十二章 大脑空空   永昌城门口。   从?罗雪山月莲神殿下世的上百名的神徒,肉眼可见的减了半成。   还有整整十天便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但是他们却化为了深埋于乱葬岗,以地为墓,以天为盖的一具具白骨。   .   “清明,你们真的要回?罗雪山去了吗?”席风拎着满满的两个大包袱站在清明的面前说道。   这两个大包袱里面装着的都是他兄弟帮村寨的大大小小给清明的践行礼。   大家全部聚集在永昌城门口,送清明月回?罗雪山的月莲神殿总殿。   清明点了点头,严肃着说道。“嗯,清明回到?罗雪山去解决其他的事情,神殿内需要我,神徒们也需要我,更何况还有关于月莲花的秘密没有解开,清明需要去密室将迷题解开,找回清明的身世。”   清明也只有在席风的面前,冰封起来的心脏才会融化成水缓缓跳动。   “清明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雾风山的那个雪天,是席风老大你救了清明,给了清明的第二次重生。”   席风哈哈一笑,伸过手掌拍在清明单薄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拍了几下清明的肩,随后爽朗的笑着说道。   “清明你这是对你老大我太过见外了,记住!你永远都是我兄弟帮中的弟兄,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也是我席风的弟弟!”   席风洒脱的大笑起来,随即又将审视之中略带点儿威胁的目光,看向站在清明身旁的神月说道。   “好好替我们弟兄们照顾好清明!如果要是让本小爷知道了你欺负他,小爷可是会带领着我兄弟帮的百来号兄弟们,就算是跋山涉水,也要登上你们那什么磕巴雪山捅了你的老巢,让你跪下磕头认错叫爷爷!”   “噗。”   席风此话一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神月满是柔情的眼眸望向清明,牵起了清明的手对着他柔声说道。   “恐怕是没有那一天了,不过,神月倒是希望你们再来我月莲神殿的时候,是来喝我和清明摆的喜酒的。”   说罢,神月嘴角一个上扬,别有深意的望向清明打趣的继续说道。   “再说,神月哪能欺负的了清明啊,他现在的身份可是我月莲神殿的神主大人,神月疼还来不及呢......”还是他的未来娘子。   清明淡淡一笑,又正色的将目光看向汪晚意与朱昭延几人。   “关于幻魂莲与月莲花一事,待清明调查清楚后,自会给你们传予书信。”   这是汪晚意所求也是宋师选所求,小皇帝常年在自己寝殿中吸取月莲花的熏香,恐怕也有可能是中了月莲花的毒,但关于月莲花的一切秘密,也只有月莲神殿的神主才能知道。   “还有永昌城中喝下那毒水的百姓们,他们体内中毒尚浅,毒血含量溶于水分发下去的量并不大,若是加以调理,慢慢毒性会清除干净的。   “但医治瘟疫的药,城民们还是要继续服用的。”   “此事,就交给我们吧。”宋师选说道。   得了宋师选的意,清明也对宋师选很放心,随后,清明又转头对席风继续道。“老大,替清明向兄弟帮的弟兄们说声感谢,特别是阿喜。”   在兄弟帮,寨中的每个人都很照顾清明,其中,除了席风之外那就是阿喜,阿喜总会变着法的讲笑话让清明开心。   就算是其他人因为清明的冷漠而有些不知如何帮助他的时候,阿喜也是主动的带动他,关心他。   虽然清明总是冷冷的,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暖的,是感恩的。   席风摇了摇头,连连摆手拒绝道。“那可不行,还有这么大个寨子要管,你老大我哪有力气分这份儿心,要感谢也是清明你自己的事情,得轮到日后你自己回来谢才行。”   清明明白了席风的意思,他垂头微微一笑。   清明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见,山高水长,盼下一次再会。”   “嗯,山高水长,必能再会。”席风屈肘向清明伸出拳头。“天下虽无不散之宴席,但只要不阴阳相隔,总会有再见之时。”   “到时,定痛饮好酒,无醉不归。”   清明浅浅一笑,也伸出了自己的拳头与席风的拳头重重一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道别过后,清明转过身在神月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只是,进到马车上后,没有人看见清明那双重新被冰封起来的双眸。   随着马车走的越来越远,逐渐成为了一片雪白茫茫之中的一个微小的黑点,众人才收回了目光,唯独只留席风一人望向远方。   他和清明......还是会再见面的吧......   .   “唉......”   回去的路上,只有戴绍妗一人在唉声叹气,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事一般。   宋师选好不容易压力才消了下去一些,在戴绍妗身后揪着他发髻上的发带笑道。“你这个笨蛋,你又在叹个什么气啊?”   戴绍妗被宋师选这么一扯,赶忙伸出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发髻不让它被宋师选拉的松散。   只见他回过头来,幽怨的咬着下唇,夹带着一些哭腔的对宋师选说道。“人家两只小蝴蝶都双宿翩翩飞,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飞到?罗雪山上与世隔绝了,什么公序良俗什么有违伦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之事,什么都不用去管......”   “让邵妗,甚是羡慕!”   戴绍妗又想起来了他爹和他娘,总在他耳边念叨的戴家九代单传和他肩扛着戴家未来继承香火的大任之事。   他爹和户部尚书交好,还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念叨着要他早些成家立业,他娘也说让他早日成亲好让她能抱的上金孙孙,将那尚书千金夸的和天上的仙女似的,说户部尚书的千金大家闺秀,蕙质兰心,两家要是结成秦晋之好,他日在朝堂之上也算是有一个助力。   但他当时还不想过早的成亲,更何况,他这个性子也实在和那些个贵女小姐合不来,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感觉,不心动,还不如和王公子李公子去喝花酒,让竹兰君唱几曲小曲儿来的舒坦。   但他与宋乌龟......虽然宋乌龟总是对自己阴晴不定,有时候还讨厌他的做派总是不理他。   虽男人心,海底针,但是每次与宋乌龟行周公之礼时,他的小胸脯都是在地震的。   但,无论如何,他爹都不会同意他与宋乌龟结为夫夫的,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和他爹说自己要娶回家一个大男人,还是比他壮的男人。   “那待国泰民安,百姓安定,师选带着你也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好了。”宋师选说着牵起了戴绍妗的手。   .   圣殿的大门被拉开,殿内挂满的银铃叮当作响,神殿内所有的祭司与长老及神殿之内的神徒早已等候在座,整个圣殿内坐满了身穿黑色神服的神徒。   盛大而隆重的继任仪式即将要开始。   这里是众分殿中最神圣的最高点,神殿内权利的中心,他们就像是一个另起门户的国家,而神主就是他们的王。   这次的继位仪式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继位仪式,而是代表着另一个开始,另一次重生,也代表着属于莲极为色月莲的落幕。   进殿的少年着一身锦黑色的神服,神服上绣着暗纹的莲花,发髻上戴有鎏金的神冠,额前一抹红色莲花印记,显得圣贵而威仪。   他的步伐均匀,每一步都坚定沉着,在数百的神徒的注目下仿佛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沉稳中又带有一丝妖冶的气质完全看不出他仅仅是一位才刚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新的神主上任,将月莲神殿的神服换为黑衣,清明在众人的注视下沿着高高的台阶一路走上神台,坐与神座之上。   神徒们臣服信奉于他们新的神主,莲极为色被押入月莲神殿大牢,三位祭司与长老拥护圣子继位,远在?罗雪山的神徒们那不安地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   神月、暮色与摘星三人随后走进圣殿在神座下跪拜。   “参见神主大人,福泽惠济。”三人齐声说道。   “我月莲神教向来以神恩浩荡,普度众生为己任,但前任神主莲极为色,残害百姓,作恶多端,德不配位,所以,本殿三位大祭司与各位长老一致决定由本座接任我殿神主之责。”   清明的语气并不明亮,却字字清晰。   “三位大祭司与本座在永昌捉拿莲极为色有功,其中,我殿大祭司神月当居首功,本座特封三位祭司为月莲神殿令设护法之位,与我殿圣子之位平起,其余神徒长老本座令予嘉奖。”   “谢神主大人。”   “谢神主大人。”三人再次异口同声。   “神主大人,缴械投诚的莲极为色余党接下来该如何处置?”神月继续覆手说道。   “是否如神主大人在永昌时所言,饶归顺神主大人者一命......”   神月抬头,回到?罗雪山之后,便将莲极为色与其党羽神徒全部押入神殿大牢,现在就在等清明如何将他们发落。   “他们对莲极为色忠心耿耿,但却不是对我的,既然叛我者不可留,那就......”   清明眼中是散不尽的萧杀之意。“杀。”   神月一愣,并没有想到清明会是如此答复,这也不像是清明会做的事情。   这一夜的月色,又将是免不了的血染神台,嚎啕夜里......   .   这里是月莲神殿主殿中最隐秘的牢,惩罚不忠者、叛殿者与受刑者的牢。   牢里没有一盏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不见日,不见月。   四周是坚硬的石壁,地上铺盖了一层不算厚的茅草,老鼠、蟑螂还有一些带毒的毒物在黑暗里爬来爬去。   “嗦嗦......”锁链的声音在牢房内响起,只见牢中有一个被玄铁锁链困住的男人,男人身上血肉模糊,狼狈不堪,身上的神服满是红黑色的血污,已经辨认不出曾经这件神服原有的圣白色。   他两臂有被数根金钉扎入血肉的伤口,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心口处被简单的包扎过,但渗透出来的鲜血依旧染了满袍。   男人力竭的失去重心,却被手腕上的铐圈又抻直。   一只饿急了的老鼠顺着他的腿爬上了他的脊背,啃食着他背后的腐肉。   随着几声细碎声响,牢房的门被打开,传进来的光源照在莲极为色的脸上,莲极为色似乎知道来人是何人,他抬起头向狱房门口处那人看去。   来人一个身穿一身暗紫色罩纱神服,一个着一身玄黑色云袖锦制神袍,来人正是新上的神殿大护法神月与月莲神殿新的主人,神主清明。   神月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整个大牢因为这亮光被照亮。   “真没想到......”清明的声音响着回声在大牢内响起。   “神月,把灯给本座,本座要好好的看看我们的神主大人如今是何等模样。”   清明向神月伸出手,神月顺从的将油灯交给他。   将油灯拿在手上,清明一步一步的走近莲极为色,在他们不足一米的范围内,清明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油灯凑近在莲极为色的面前,黑暗中仅有他们两个人可以看见彼此的脸。   “本座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神主大人你这副模样......被世间之人敬若神明的月莲神殿的神主竟然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与蛇虫鼠蚁为伴......说来还真是世事无常,可叹可笑啊......”   清明的眸光在油灯的照射下发亮,满满都是疯魔与嘲讽。   此时,莲极为色披头散发,脸上除了血污就是半睁不闭的昏沉双眼,哪里还有昔日那不染纤尘脱出凡尘之貌?   他再次将手上的油灯向下移去,习惯了潮湿与黑暗的老鼠“吱吱吱”的叫几声后从莲极为色的胸前腐血处,嗖的一下窜到了地上。   “这潮湿肮脏的地牢与莲极为色你那表里不一的虚伪面孔,不是正相匹配吗?嗯?哈哈哈哈哈......”   大牢内回荡着一声声诡异癫狂的冷笑。   “本座刚从暮色那里借来了紫金鞭,不如本座再把你这一身神服上没染到红的地方也给你来染上个色如何?”   清明将绕在臂上的紫金鞭拿在了手里,狞笑着将手中的紫金鞭挥了出去。   一声声闷哼,就是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求我啊?!来像条摇尾乞怜一样求本座放了你啊?!”清明癫狂的大喊道。   “清明,这一点也不像你!你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神月快步走上前握住了清明的手腕,痛心的看着疯狂的清明说道。   他阻止清明不是为莲极为色痛心,而是为了清明。   “怎么?神月......”清明歪了歪头挑声问道。   “清明现在这样不好吗?”   神月紧皱眉头,继续说道。   “神月只是想让清明重新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清明,就让莲极为色从你心中割除掉,就算是恨也就此让它散去吧,清明。”   把莲极为色割舍掉......   怎么可能,莲极为色在他心里面成为了一块腐烂的肉,他就算真的拿着刀子将这块腐肉割了下去,他也会流血,也会痛苦......   就算是伤口愈合结痂,今后这块疤痕也会成为他的一体,伴随着他的一生,让他如何忘却?又谈何消散?   “清明你现在活在仇恨里的模样,让神月害怕......”   神月只觉得眼前的这个清明令他陌生,令他害怕。   听见神月的话,清明侧过头诡笑着问道。   “哦?害怕什么?为什么害怕?”   随即,清明面色一变,语气变得决绝。   “如若我心软,今日在神月面前的就是一具因自戕而可悲无用的尸体!”   “神月只是怕失去你......”   清明冷笑着说道。“本座现在已经不是圣子,本座现在是月莲神殿的主人,神月你应该唤本座,神主。”   神月瞳孔一震,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惜,清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神月,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莲极为色说。”   见神月还呆呆的立在那里,清明指向门口再次厉声说道。   “出去!”   待神月走后,清明将手中的紫金鞭随手扔在地上,走近莲极为色,在他耳边邪笑着轻声道。   “莲极为色,本座够坏吗?”   莲极为色奄奄一息的抬起头,清明紧盯住他的眸子。   本以为他可以看见莲极为色恐惧求饶的眼神,可是莲极为色的目光依旧是平静无波。   只不过因为疼痛,他双眼布满血丝,一张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上带着一抹震慑人心的笑意。   为什么......莲极为色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他还是再用那种眼神看他?   “莲极为色你为什么总是这副让本座厌恶,恶心的模样?”   他讨厌看到他这样的眼神,讨厌看见在他眼中不为所动,全无自己所留下痕迹的眼神,更讨厌他清澈的瞳眸中映照出来的自己。   卑微无用变成疯狗的眼神。   “不,本座还不够坏......”清明阴狠着目光看向莲极为色。   “莲极为色,你想让本座对你更坏吗?”清明挑起莲极为色垂在脸上的落发,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了对面莲极为色的下巴,极轻的笑了一声,露出了两侧脸上凹陷处淡淡的梨涡。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少年的声音清灵,听上去悠长婉转,但那双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清明伸手抚摸着莲极为色的侧脸,将自己的唇轻轻的贴上莲极为色的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嘴角。   是淡淡的月莲花的血腥气。   “呵呵呵......”莲极为色笑出了声。“可清明不还是没有将我杀了吗?”   那双眼睛似乎是洞察到了清明的内心诡异的笑着。   清明微眯着眼。“本座只是想知道进入月莲神殿的密室的方法和月莲花的秘密罢了。”   “清明,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莲极为色轻轻一笑,随即又笑着说道。   “根本就没有月莲花的毒......有的就只有幻魂莲的毒而已......”   “你什么意思?!”清明不解的道。   “清明想知道吗?想知道幻魂莲和月莲花的秘密吗?”   “只要你说出来,向本座求饶,本座便考虑是否能留你一条命!”   “不然,本座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没有那么硬!”清明看着莲极为色再次说道。   “呵呵呵呵.......”   “莲极的骨头硬不硬清明你不是很清楚吗?”莲极为色笑了,嘴角微微裂开,眼神中充满了恶意   “不过本座倒是清楚清明,心‘软’的很。”   “莲极为色!”清明大声喊道。   “叫本座神主!莲极为色,你现在已经不是月莲神殿那个至高无上的神主了,如今的神主是本座!是本座!”他嵌紧住莲极为色的下巴,冷冷的道。   “本座要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毁掉!”   “清明。”莲极为色莞尔一笑,随即又道。“可清明的名字都是我为你起的。”   “就连你也是我捡回来的,不是吗......”   就连你也是我的,你又如何毁掉你自己。   “对,本座就是舍不得杀了你,得不到你的心,就算是一具躯壳本座也要将你留在身边。”清明说道。   “你现在只属于我了......”这是一个怎样的笑,散发着略微病态的美,充满恶意与疯狂的眼神。“对吧?”   “你现在只有本座了......”清明慢慢的低下头,修长的手来回摩擦着他的面容,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眼里的神色带着异常的偏执和爱意,薄薄嘴唇靠近莲极为色,“不如...”   “让清明来做你的眼......你的手......你的脚......” 第七十三章 月莲密室   “莲极为色,这双眼睛曾经令本座有多着迷,现在本座对这双眼睛就有多憎恶......”清明疯狂又隐忍的眸子深深的望向莲极为色这双异于常人般清澈见底的双眸。   “所以就让清明来代替你的双眼,替你赏百景......代替你的双脚,陪你踏河川......代替你的双手,与你赴地狱......”   清明眼中的疯狂与残忍之色逐渐加深。清明伸出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莲极为色的眉眼再到那对微凸的眼眶,嘴角露出来了一抹狞笑。   说罢,清明从怀袖中竟掏出来了一把匕首,刀刃脱离出刀鞘,在那盏油灯的照射下,映射阵阵锋芒。   “求本座吧...哭着求本座吧...求本座放过你...”原本好看的一双灰色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莲极为色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恨不得在莲极为色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莲极为色那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寂静与神秘,里面透出的光让清明捉摸不透,就只这么静静地看着清明。   清明心中的仇恨与不甘被点点星火而燎原,再次汹涌沸腾起来。   他已经赢了,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痛苦在乎的人还是他自己?   他挥动着手中的利刃,随着一道带着血色的寒光一闪而过,两道鲜血从双眼处紧闭处滑落,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嗯......”莲极为色闷哼一声,接着是他手腕与脚腕上的筋脉,全被清风一一割断。   “这样你以后就无法离开本座,无法再用你这双眼睛去看,也无法用这双脚......逃离开本座本座的身边......亦无法再用你的这双手,不经过本座的允许,就给你自己一个痛快......”   清明将那把沾了血的刀放到了嘴角旁,伸出舌头舔砥着刀尖上的血迹。   “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你毁了我,是你将我变成一个怪物!怎么?心口上的伤口还疼吗?被老鼠啃食的滋味儿如何?”   “你这么多年苦苦经营的一切,耗费的所有心计,现在一切都成为了我的东西,我所受的苦,受的难,受的罪,现在我要千倍万倍的向你讨回来!”清明厉声说道。   “现如今,本殿的圣子一位暂还空缺,至于这圣子之位的人选,本座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亦不知神殿内谁人更胜任此职位,不如我月莲神殿的前神主大人来为本座排解忧虑,由前神主大人来做我月莲神殿的圣子如何?”说罢,清明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笑着继续说道。   “正好本座还不知如何处置神主大人,想必也只有‘月莲神殿圣子’这样尊贵的身份,才不会辱没了前神主大人,您说对不对?哈哈哈......”清明大笑道。   清明大袖一甩,随即将手中那把刀一把飞向身后,“啪”的一声,匕首的刀刃整齐没入石壁。   “本座如今既然已经成为了月莲神殿的新任神主,那么本座便有义务将月莲神的福泽赐予圣子...不如现在本座就来试试圣子是否能担得起月莲神殿圣子应该履行的职责......”   话音落下,清明便走向莲极为色的背后,抬起手捏住他的后脖颈,狠狠往后一拽。   细细嗦嗦的铁链上再次泛起声声脆响。   就犹如牵制风筝的线,随着牵引风筝人的掌控而控制。   而莲极为色,此时却不是这只风筝,真正被风筝的线所控之人,一直都是清明自己。   莲极为色似乎猜到了身后之人的意图,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彼时莲极为色微微的向后侧过头。清明能看到的就只有莲极为色因为双眼被划伤而紧闭的双眼。   血流顺着双眼合闭的地方流淌而下,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那莲极为色那双冰冷无情又带着恶意的双眼。   清明褪下自己与莲极为色身上的衣物,清明将自己贴近,白皙的手指抚上莲极为色背后的伤口处,清明为他留下的伤痕。   “莲极为色,你现在除了清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抓紧我吧......讨好我吧......来爱我吧......”清明情难自禁的说道。   “清明,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颤抖中夹带着恐惧的声音从前方之人的口中了说出来。   清明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都在怀疑这样的求饶声是不是莲极为色说出口的。   兴奋和激动如同倾了盆的大雨,决了堤的洪水,哗哗啦啦地从他的心理倾泻了出来,他再也无法隐藏他心中的那份快意。   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将自己全部放空。   莲极为色所说的话,精神上的满足甚至比各处的感官还要来的更加动人心魄,更加来的震撼。   “莲极为色,本座要你再说一遍。”清明似乎觉得他的整个心口就像要炸开了一样,他痴迷的抱紧莲极为色在他耳边颤抖的轻声说道。   只是下一秒,莲极为色方才还在恐惧害怕求饶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诡异了起来。   “我说,求求你,放了我,哈哈哈哈哈!”莲极为色话锋一转。“我不该任由他们去羞辱你,更不该,要清明去给他们献上圣子的福泽,不该欣赏着的看着清明在月莲花的神像上痛苦哀嚎的模样。”   清明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来了那些面无表情的神徒们,还有神乐、暮色和摘星那三位大祭司的一张张恶心至极令人作呕的脸。   “清明,你是我所创造出来最满意的艺术品,清明不是叫我求你吗?怎么神主大人这就不行了吗?我还以为神主大人那心软的性子会变得硬了那么一些,原来还只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莲极为色,你闭嘴!”清明大声喊道“不要再说了!”   莲极为色继续挑声说道。“神主大人,不是叫我来求你吗?你不是叫我爱你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要不要我来帮帮你?”   清明一把推开莲极为色的身子。   “想知道一切吗?那就去月莲神殿的禁地吧......清明,月莲花和幻魂莲的秘密.....”   “只要将你的血滴入到禁地石门前的那座莲花石像上,禁地的大门就会被打开,这个境地除了我之外,只有你可以进去......”   .   神月已经在外等候清明多时,待清明从月莲神殿大牢里面出来,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关心的走上前,拉住清明的手询问道。“清明,没出什么事吧?莲极为色,他没有......”   “莲极为色将如何进去禁地的事情与本座说了......”清明幽幽的说道。   “那太好了。”神乐眼前一亮,长舒了一口气。神月他本以为要想翘开莲极为色的嘴会很难,但没想到莲极为色竟然会这么容易的就将如进去密室的事情说了出来了进去密室的方法。   “那我们现在就去禁地吧!既然莲极为色,已经将如何进入密室的方法说了出来,那么莲极为色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不如......现在就把它莲极为色杀了,以免日后给我们造成任何威胁,这样清明你就会放下这一切。”   “只要莲极为色死了,我们一起在?罗雪山上,不问世事,不理世间纷扰。”   “等到什么事都解决了之后,清明与神月就成亲,好不好?”神月满是期待的脸看向清明的双眸憧憬着道。   但是当他那双装满了都是柔情的双眼对上清明那双平淡无波,冷漠之极的灰眸时,那样冰冷刺骨的温度犹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了他的全身。   神月牵强的扯出一抹苦笑,试探性的对着清明笑的说道。“神月还等着做神主大人将神月娶回家做神主夫人呢......而且清明在永昌时还说,想让席风来喝我们的喜酒呢。”   “席风还说不要让神月欺负你,如果欺负你,他就要来?罗雪山捅了神月的老窝。”   神月不明白,为何在永昌城门口时的清明和现在在?罗雪山月莲神殿上的清明,像是变成了两个不相同的人。   “莲极为色,现在还不能死。”清明说道。   神月紧紧盯住清明的双眸,那双冰冷的灰瞳里面却没有一丝一毫对神月的情意。   神月对清明继续说道。“为什么?莲极为色不是已经把如进入密室的事情告诉我们了吗?清明你是不是还对他......”   “本座是神主,本座说的话就是命令!本座说他不能死就是不能死!他现在已经被本座废去双手和双脚,还有那双令本座厌恶的眼睛!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回天无力。”清明冷声说道。   神月没有想到清明竟然能对莲极为色下如此狠手,或许清明留下连莲极为色一命真的就是因为莲极为色还有用处。   “我们现在去神殿密室吧。”神月说道。   .   月莲神殿密室是神殿的禁地,?罗雪山常年被白雪所覆盖,而禁地就是在?罗雪山最冰寒之地。   没有人知晓里面的秘密,也只有神殿的神主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神月与清明的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冰山下有一扇高大的石门,石门上雕刻着惟妙惟肖的莲花图腾,石门两侧皆有一座莲花石像。   莲花石像呈向上盛开的莲花形状,本应该是花蕊的地方却雕成了一个小碗,一左一右两个。   清明走到莲花石像前,这应该就是莲极为色口中所说的莲花石像。   刀刃刺入皮肤,鲜血从手心滴落在那两个碗中,鲜血渐渐的被石像所吸收,莲花的花瓣竟然慢慢的变为了红色。   过了一会,只听轰隆两声,石门从两侧打开......   在神月与清明面前的是幽暗深邃的洞口。   清明走到洞口前向里面看去,他刚准备迈出步子准备进去,就见神月似乎因为不放心密室里面的安全跟上来的脚步。   清明冷冷的看向身后的神月,随后说道。   “注意你的身份,神月。”   神月一愣,顿住了脚步。   “是神月越礼了,忘记了禁地只有神主大人才有资格踏入,请神主大人恕罪。”   “嗯,在外侯着,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清明正过头,头也不回的向洞口内走去。   走过了一条狭窄的小路,路过了几尊莲花的石像,洞穴的里面每十步就有一盏油灯,勉强的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辗转回旋,像走在迷宫里一样。   洞里的墙壁上结着大面积的冰晶,石壁上画着大量的彩绘,大约是苗疆古寨中蛊药师的发展渊源,与各种各样的蛊草蛊虫。   其中一幅壁画上画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一身繁重的苗疆的服饰,在他身前跪拜着很多敬仰他的苗人,而这个男人手中拿着一朵洁白神圣的月莲花。   再往下看,下一幅的壁画有一些诡异,是大片大片的鲜红色,中间是一朵巨大的血红色莲花,整副壁画上有淡淡的血腥味,给人一似乎这副壁画真的就是用鲜血所画的一般。   走到尽头后,壁画上的最后一副画吸引了清明的注意,只见壁画上穿着繁重苗疆服饰的男子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一双眼睛的眸色异于常人,方才那壁画上的眼睛是正常的黑色,而这副壁画上的人的眼睛是淡淡的灰色,与他自己很相像的眸色。   还有一点不同的就是,向这个灰瞳跪拜的苗人并没有画上五官,而是一张张脸上漆黑一片,那个灰瞳男人手上的花则是变为了一朵血红色的莲花。   在月莲神殿的禁地里竟然有苗疆古寨蛊药师幻月神教的壁画,他竟然不知道月莲神殿居然还会和苗疆古寨之间存在关系......   再向里面走去,洞穴里面的温度就越低,清明裹好身上的衣服一步步向里面走去。   月莲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最里面是一个开阔的石室。   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月莲花,月莲神殿除莲极为色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完整的月莲花,每每都是莲极为色自己将月莲花分解之后将月莲花的花瓣交给受他所控制的神徒手上将花瓣晒干。   没有人见过月莲花的花蕊是什么模样,清明走上前去,看向这片月莲花。   洁白的莲花花瓣中间是乳白色的透明花蕊。   清明随手摘下一朵,这时,清明似乎发现了手中的月莲花的诡异之处......   这些透明的月莲花花蕊竟然......在动?   一根一根的花蕊几乎是像蚯蚓一样的扭动着,它们似乎是有着生命一般,蠕动......   清明再次向石室内的其他地方看去,在一张应该是灵桌的桌子上放着好几座灵位,清明向那处走去。   只见灵牌上写着,月莲神教教主灵位,月莲神教长老之灵位......   再往下看去,灵桌之上放有一个用红布红布盖住的托盘,除此之外,还有六支蜡烛,五支熄灭,还有一支已经快要燃尽,但烛芯上的烛火还在努力燃烧着微弱的火苗。   应该是莲极为色被关进大牢,没有机会给这一根蜡烛吹灭或者是更换的原因。   红布下的圆鼓鼓的,看不见这红布下放置的是何物,清明一把将红布扯下,赫然发现,这红布下竟然是一颗已经化为白骨的人头......   清明被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是人的头骨,这个人头会是谁的呢?   他再次向四周望去,有六张男人的画像还有一个放了几本书的书架。   画像上其中一个的男人,穿着的正是壁画上那样的苗疆服饰,他有一双淡灰色的眼睛,模样竟与自己有七分相像,但是画像上的男人相较于他自己还要更年长上一些,就连神态和眼神与他也不想同,所以,画像上的人并不是自己。   一个想法逐渐在他心底里油然而生......   再观其他五幅,四张画上分别是四个男人,而最后一幅画上则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画。   在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分别是《摩疆奇录》、《蛊草经》、《蛊虫经》与《幻魂莲笔扎》、《蛊人笔记》五本书。   清明眼前一亮,恐怕他要找的书,关于月莲花与幻魂莲的秘密,应该就是在这几本书里面了。   清明先拿起这本《幻魂莲笔扎》翻看了起来。   书中写到:   幻魂莲,其形为多瓣莲花,色艳如鲜血,具有极强毒性,初服者筋脉逆转,麻痹神经之效,短暂延缓体内各症,使中毒者赖于此花之毒,停服后筋脉打通后使服用者承受千倍万倍之痛。   中幻魂莲毒深入骨髓之后,将迷失心智,成为傀儡,被人所控。   其花在浴血中滋长,幻魂莲原为月莲花所生,月莲花,月莲神教圣花,生长于极寒环境,花生脆弱,其花瓣纯白无毒,花蕊为月莲花之芯虫,芯虫可提炼为月莲花虫蛊,万株难生一虫,虫蛊喜银,好食用骨髓,子虫随母虫所控。   幻魂莲由月莲花所生,将月莲花放入纯阳之血肉之中浸泡滋养千日,月莲花吸取血肉为幻魂莲,月莲花芯虫吸食血肉成为幻魂莲芯虫,可提炼为蛊,花瓣与花蕊是为完整的幻魂莲之花。   幻魂莲更似月莲花娇弱,但需要在血肉中方能存活,花开不败。   幻魂莲虫蛊,炼化程度比之月莲花虫蛊更为艰难,不仅要以大量纯阳血肉作为炼化材料,更要炼化的蛊药师能力的极强要求,炼化所得的月莲花蛊虫更是难得珍贵。   但幻魂莲虫蛊可将人炼为蛊人,炼化后的幻魂莲虫蛊寄生于蛊人体内,其方法是将活体幻魂莲虫蛊放入纯阳婴儿之体,虫蛊寄生于婴儿之体,婴儿需以幻魂莲花瓣为食四十九天。   但虫蛊易死,若是成功寄生于纯阳婴儿之体,则为蛊成。   寄生的蛊虫适应宿主环境后会诞下幻魂莲蛊虫之虫卵,幻魂莲蛊虫的虫卵流动与蛊人体内之血,蛊血更甚于幻魂莲之效用,血味异于常人,为幻魂莲之香气。   因蛊虫喜银,若是与幻魂莲蛊人行合欢,之津为媚,令合欢之人不可自拔,待虫毒深入骨髓,毒性深种,取出蛊人体内所寄生的幻魂莲之蛊虫,将其封入铃铛之中,化为母虫,母虫可控子虫,亦如手掌母虫者*控身中子虫虫蛊之人,控人心,为其所用者。   幻魂莲不可脱离于血肉,但蛊人身体内所含之毒毒性更强,人体便是天然的生长容器,是为幻魂莲蛊人。   “原来幻魂莲就是月莲花所生......”清明若有所思的说道。   “月莲花根本就没有毒,有毒的是幻魂莲......原来莲极为色所说的是这个意思......”   因为月莲花是神殿的圣花,他们所认为的百姓们还有月莲神殿神徒们所中的一直都是月莲花的毒,其实,并不是因为月莲花的缘故。   这么说来,那些百姓都是喝了混有莲极为色的血的圣水才会筋脉逆转,不见瘟疫所痛。   所以......莲极为色也是被幻魂莲虫蛊所寄生的蛊人......   霎时间,莲极为色对他所说的话,再次在耳边浮现。   “本座也是从圣子之位一步一步的爬上这个位置,圣子的职业清明应该很清楚......”   那么自己呢?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清明脸色瞬间一白,他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他颤抖着手,将手伸向书架上的那本名字叫《蛊人手记》的书上......   .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莲极为色......”   “啪”的一声,这本书从清明手中滑落在地,再在地上闭合。   清明颓然的站在原地痴痴的笑着,决绝的笑声在整间石室内回荡,当清明再次抬起头时,只见他双目泛着血一样红,眼中的恨意就像是熄不灭的火,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上架感言ing   亲爱的小伙伴,小可爱们,感谢你们这一段时间来的鼓励与陪伴。   这本书苟到上架了,因为摊摊也是要恰饭的,我知道可能这本书收费了之后会有人离开,或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我希望留下来的小伙伴会跟着摊摊一起见证书中每个人的命运与故事。   这两个月的时间因为你们让我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你知道我说的就是你吧~)在此摊摊要在这里鞠上一躬!   这本书已经进行到了近一半,接下来摊摊还会努力写出好故事来与大家一起欢笑,感动~   接下来,摊摊更新会变为每日一更,每更3000字,当然啦~有时候也有可能会双更哦~   大家的留言吐槽和评论,摊摊都有认真在看,并且都有记在心里,摊摊看到都会回复哦~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要热泪盈眶的和这段时间一直支持我的家人们说声谢谢,感谢你们的每一张推荐票与打赏。   还有新加入喜欢摊摊,喜欢这本小说的小可爱们,相遇不在于早晚,但爱细水长流。   (我好啰嗦哇!给你们柴犬舔脸亲亲(。’▽’。)?) 第七十四章 血染神殿   大约是过了一个半多时辰,清明从冰洞里面走了出来,神月立即迎上前去向清明说道。   “神主大人,这密室里边有什么东西吗?”   清明并没有回答神月的话,反而用那双空洞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神月,当日说的话还作数吗?”   神月有些不明清明的意思,摸了摸他的发顶宠溺的说道。“只要我能,只要我有,无论何事神月都不会对神主大人失信。”   神月只听清明继续道。“说你若事成,便要本座娶了你做神主夫人的事……”   “清明你的意思是?!”神月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次向清明确认道。   “神月,我们成婚吧……”清明短短的几个字中不见喜悦也不见期许。   “清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有多害怕失去你!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神月激动的抱紧清明,清明小小的身体被他整个罩在怀里,神月仿佛要将清明与他揉为一体。   “清明,你知不知道回来神殿之后,每次看见你看向神月的眼神,冷漠到让我以为这一切都是神月在自作多情!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吗?”   神月松开清明,随即握紧清明的肩头,继续说道。   “清明,成婚之事一定要好好准备才行!神月定不会负了你!不!是清明你一定不要负了神月!”神月一对好看的桃花眼像是星星一样在湖水里闪着光。“神月是你的,清明也是神月一个人的,就算是暮色摘星,神月都不会再让他们染指你半分!”   他的眼中似乎只能装下清明一人,也仅有他一人。   “我们去挑一个良辰吉日好不好!”   “要不要要通知寨子里的人来喝你我的喜酒?”神月笑着说道,似乎已经将月莲花之事忘在了脑后。   清明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眸子不见波澜,他淡淡的道。“不必了,成婚之日就定在明日吧。”   “明日?是不是来不及准备?”神月疑惑的说道,但随即一想,又继续说道。“不不不!就明日!神月一定会打点妥当,清明你只需要将神月娶回来就好。”神月再次抱住清明,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神月,本座想让莲极美色来参加我们的大婚。”清明说道。   .   冬日里少有明媚清光的日子,却有红的让人心醉的颜色。   殿上大喜,原本清冷庄严的神殿布置成一片大红,挂上红绡锦绸喜色,红锦地毯之上是十里红妆,入目皆是喜庆一片。   殿内摆上美酒佳肴,神殿几乎所有的神徒都在这里,他们分成四排跪坐在地垫上。   神台之上,在月莲神殿圣子的座位上,一个眼前蒙着一条白色丝带的男人正座在坐上,白衣胜雪长发披散在身上,好似谪仙下凡。他一身月白神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   他的手腕上脚腕上皆是缠着白色的纱布,有点点红梅渗出,倒显得有几分病弱之美。   神徒们看向神台上的莲极为色,轻蔑的,不怀好意的,期待的,仇恨的目光。   他们的神主大人,哦不,是现在的圣子大人。   昔日高高在上的神主如今将要沦落成为神徒们的玩物,光是想想就会让他们导欲宣淫,迫不及待。   .   吉时已到,两位新人进入大殿,清明与神月二人皆是一身朱红色的吉服,头戴银冠。   两人进入大殿后,清明目不转睛的看向坐在神台之上的莲极为色,与神月拉着手中的绣花一步一步的向神台上走去。   曾经无数次在他的梦中,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只不过在他的梦中,站在他旁边的是另一个人。   清明不喜繁重礼节,就连三拜都免了,神月虽心有遗憾,但想到他已经与清明结为夫妻,便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两人坐在神座上,神月将莲极为色这副模样看在眼里,随即嘴角不屑的冷冷一笑。   “本座昨日已去过我神殿的月莲密室之中,知晓了月莲花的秘密,今日本座与神月护法大婚之日,特赐我教神徒解月莲花之毒的圣水。”清明淡淡说道。   神徒们面前的桌案上除了美酒佳肴之外皆是放了一碗深红色的圣水,比起过去他们所喝的莲极为色给他们的圣水,眼前的圣水是如鲜血一般的红,且月莲花的香味要来的更加的浓郁。   “谢神主大人!”众位神徒们齐声说道。   他们脸上面露喜色,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过去喝的圣水是莲极为色为了掌控他们所下的月莲花毒,如今新的神主大人赐下了能解月莲花毒的圣水,他们岂能不高兴?   可是……他们也对这圣水抱有疑惑,万一......这个神主大人也效仿莲极为色控制他们的话......   正在众人犹豫之际,莲极为色竟然毫不犹豫的将身旁神徒喂给他的圣水顺从的喝了下去。   如果这圣水真有问题,这莲极为色又怎么会喝?他可是前任神主,若是这是什么毒药他肯定是不会去喝的。   随后,清明也将圣水一饮而尽,随后是神月,暮色和摘星,他们几乎也是没有任何犹豫,哪怕放在他们面前的是清明给的毒药,他们也会去喝下去。   台下的神徒们见到几位护法还有神主夫人都将这圣水喝了,心下也再无怀疑,也都放心的将自己碗中的圣水喝个一干二净。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莲极为色此时挂在嘴角上那抹恶意的笑。   他说过……清明是他最满意的艺术品。   就在此时,一声声空碗掉落地上的碎裂声响起。   神月震惊的看向台下所发生的一切,就在他想问清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随后他眼前一片白光,虚无一片。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神月!救我!神月!”清明声嘶力竭的哭喊传来。   神月本来还在疑惑当中,但听见了清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后,他将目光看向这声音的源头,随即在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几乎令他神魂剧裂。   “清明!”他红着眼大喊一声。   只见月莲花神像上,清明的双瞳空洞绝望,整张脸上都是流淌的泪水与片片的浓白。   一个又一个狰狞着面容与野兽绿光的神徒正在将清明撕裂,将清明揉碎。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神月浑身的血液就像是沸腾的热水,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流淌到指尖,血红嗜血的双眼,神月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将缠在手臂上的长剑落在手中,化身为来自地狱的恶鬼,将手中的屠刀挥向那些正在进行暴行的禽兽。   刹那间,杀戮之声震动了整个神殿。   而台下的神徒们似乎也失去了神智,不仅是殿内的,还有殿外的神徒们……他们双眼通红,瞳孔之中失去了神色,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   他们开始仇视着身边之人,如同他们此生最大的仇人,或是他们此生最恐惧最惧怕之物,他们开始不受控制的自相残杀,变为了只会杀戮的怪物。   有些侥幸脱身的神徒,也被其他的人蜂拥而至,被无数短刀长剑斩成肉泥,鲜血染红了整个神殿。   顿时,空气中布满了血腥的气味,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他们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这场杀戮持续到了不知何时,只知夕阳西下临近傍晚,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整个?罗雪山……   莲极为色听着耳边这些刀子刺入皮肤的声音,还有耳边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嚎叫声,开始诡异的笑起来。   神座之上,清明斜靠在座,身上那件大红色的吉服已被台下这些相互厮杀之人喷溅的鲜血,染成了深深的黑红色。   吉服布料有些潮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上,一张面如白玉的脸上有被喷溅上的点点血色,三千青丝如暮成雪,顺着他的侧颈垂落在胸前。   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空洞麻木,尽是对面前这个世间的讽刺。   神座之下,是一具具被鲜血覆盖的尸体,大约有上百具之多,皆是来赴他喜宴的“宾客”。   地面上血流成渠,这些尸体死不瞑目的睁大着眼睛,涣散的瞳孔中失去了光彩,留下的只有恐惧与惊愕。   清明扶在额前的手指微动,他缓缓的从神座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下神台的台阶。   环顾着四周这些诡异扭曲的尸体,随即发出一声声诡异的笑声。   这些尸体都是他做下的神徒,他们虔诚的信奉于他,但也是一个个的曾经将他全部占据,一下一下的将他羞辱,令他所生不如死之人。   此时神殿内昏暗一片,空气中飘散着一颗颗细小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死亡之气。   在一处堆了百具尸体的尸堆上面,暮色和摘星力竭的倒在上面,他们身上都是被砍的深及见骨的伤痕,奄奄一息的喘着若微的气息。   他们神色空洞,脸上带着一抹大仇得报的笑,亦如当年他们二人为报紫金山庄之仇时,将那贼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的快意。   “我...杀了八十...几个杀我们全庄的仇人,哥...你呢...” 第七十五章 神月死翘翘吧你就   “摘星,你输了……我杀了一百人。”   在多年前那样的夜里,双鹿角逐,兄弟二人在仇人的山庄上大开杀戒,已哪个人杀得的仇人更多为胜开始了比试。   能轻易就将紫金山庄灭门的人如何好解决,他们因为身上有着莲极为色给的圣水,就算是死了好多人,他们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也因为这些特殊的圣水维持着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只是如今,不同了。   摘星与暮色二人躺在尸堆之上,回忆中再次浮现出幼时在紫金山庄时爹娘对他们的疼爱,灭门时的仇恨恐惧,加入月莲神殿后大仇得报的快意,成为大祭司后将蝼蚁捏在手心里的满足和拥有清明时的刺激与享受……   他们身上的血液与生命在一点点的消散。   “摘星,哥好累,想睡了……”   “还是……没有赢过你……”摘星闭上了双眼。   .   清明将冷漠的目光看向在神台之上如疯子一样双目杀红的神月,彼时,这原本神徒鼎盛的?罗雪山就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清明!你别怕!”神月举着手中的长剑疯狂的向空气中乱砍。   神月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他周围的地上躺满了尸体,可是,他手中的长剑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清明!清明?”他再也支撑不住的双腿瘫跪在地上。蓬头垢面,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已经半凝固的粘稠血块,嘴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清明的名字。   渐渐的,在他的幻想中同现实里一般,已无再可杀之人。   清明在无神的跪在欢喜神的盘腿处,两个膝盖青紫惨不忍睹,神月扔下手中的长剑,摇摇晃晃的爬向神台,痛心疾首的抱起清明。   “清明,神月已经把这些畜生们都杀了!你不必再害怕了!他们都死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神月将清明抱紧颤抖着说道。   “神月要不要也来与他们一起?”   “你……清明你在说什么?”怀中之人冷漠的声音从他怀中响起,神月微微一愣,随即僵硬的向怀中之人看去。   怀中人脸上的泪痕与浓白消失不见,那双眼神变得魅惑动人,一对儿藕白的手臂缠上神月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的笑着说道。“神月要不要与他们一起,不是不止一次了吗,神月与他们一起占有……”   “神月你又和那些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神月,你和他们不都是曾经让我痛苦让我恶心作呕之人吗?”清明仿佛又变回了他当上了神主之位后的模样,黑色玄衣,冷漠病态。   “你们在我身上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让我无比恶心想吐,你们一个一个将我当成你们泄欲的玩物,那肮脏腥臭的东西让我想吐,我恨不得将刀子放进我的身体里面,把你们一个一个的搅碎,看到你们流露出来的污秽眼神,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他的灰色眼睛呈现出一团仇恨的火焰,就算是侧脸上露出两个笑窝,都难掩清明的风魔九伯之色。   “清明!可神月是真的爱你!你看!我不是将他们都杀了吗?!你看啊!爱我吧?!”神月红着眼睛,满眼都是泪水,他卑微的看向清明,乞求着清明的爱。   “神月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我爱你呢?你不过也是在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而已,你的情深意切可真是让我觉得荒唐可笑,本座消受不起。”   “当日在永昌祭坛之上,几位大祭司随本座一同围剿莲极为色,你们一口一个的假仁假义,不过也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之一罢了,却在假惺惺的在本座面前自诩仁义道德,表里不一的模样简直是虚伪至极!令本座大开眼界差一点就要为你们的表演拍案叫绝!”   “那些神徒表面上对本座毕恭毕敬,但在他们心中本座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意儿罢了,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我的折磨,只要闭上眼睛,在我眼前所浮现的就是你们一遍遍在我身上所做的一些禽兽不若之事,就算将你们碎尸万段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清明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神月,神月只感觉到毛骨悚然,   “清明!我们不是已经要成婚了吗?为什么?”神月紧紧将手嵌在清明的手臂上,仿佛要将他捏碎。   “知道本座为何会答应你吗?回到这个肮脏不堪的地狱?本座做梦都是在等着这一天!我就是要让你们和本座一样痛苦,本座发誓要将你们一个个全部送入地狱!”   清明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一只嗜血的魔鬼,和一对泛着血光的尖牙。   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将神月握住他手臂的手指掰下,冷笑的站起身。   “怎么?这座神殿所有的神徒都曾染指过本座,神月不是说我是个朱唇万人尝,玉臂千人枕的作践之人吗?若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本座,你又要与摘星和暮色打算如何分享?”清明嘴角微微上扬说道。   “清明……”神月猛摇着头,他是爱他的,他可以为了他去死,他可以为了他去背叛莲极为色。   可是,这些真的都是为了清明吗?真的就是如此吗?   “月莲神殿?神主之位?在我心中不值一文,而你,神月。”   “你在我眼中和他们一样的恶心!我恨不得你和他们一起去死!”清明冷笑着继续说道。   “你看!我不是将他们都杀了吗?!你看啊!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暮色和摘星也死了,没有人了,只有我们!”神月失神的指向这一地的血流成河,指向那座尸山上早已经没了温度的暮色与摘星痛苦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神台之上的莲极为色放声大笑着,那笑声从他那破碎的身体里冲击而出,形成巨大的声浪,回响在整个神殿内。   神月短暂的呆愣住,随即他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他的那把长剑疯狂的准备冲向神台上的莲极为色。   “不!还有莲极为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他!只有将莲极为色彻底除去,清明你才能回到神月的身边!”   神座上的莲极为色听到了神月要将他除去的话,依旧面不改色,脸上依旧是那抹诡谲阴森的笑意。   诡异到就算是莲极为色双眼已经被毁,在眼前系上了一条白色丝带的情况下,神月都有一种在那白色丝带下莲极为色依旧是那双平淡无波隐藏着满满恶意的双眼。   他一定要杀了莲极为色!   就在神月手中的长剑将要贯穿莲极为色的身体的时候,心口处传来的一抹剧痛使神月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神月麻木的向胸口处传来的痛感望去,只见一把剑身上雕刻着红色莲花的大剑从后面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不敢置信的将头转向身后,只见身后的清明那张溅上他鲜血的脸,还有那双冷漠无情的双眸。   “呃……清明……”喉咙中鲜血如泉眼一般一股一股的往上,从他口中涌出。   他能发出来的声音,也只是零零碎碎的。神月的眼前一片模糊,迷茫之中只看清明正在说话。   他迫切的想要听清清明说了些什么?   “在这世间上,除了本座,谁也不能杀他!”清明冷冷说道。   纵然神月此时的眼前已经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但那夜他曾对清明说的话,这么多年与清明做过的事,却在在脑海里历历在目。   他下山去为清明学做菜,和清明一起在雪山上堆雪人,清明病时为他熬制糖水,受伤时他为清明疗伤愈伤口,与清明抵死交缠的合欢,还有那天在永昌圣殿上被莲极为色扯断的那条清明做给莲极为色的神珠。   他独自将这些神珠一个一个的捡起来,虽然这个惊喜他一直没有告诉清明,也只是为了在他与清明的新婚之夜时给清明一个惊喜。   【我会在地底下一直等到清明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在下面攒够迎娶你的聘礼。】   【若是将阎王他们哄高兴了,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胎做对平凡夫妻。】   【那就与我做一对鬼鸳鸯。】   “清明,神月……在下面……等着你……”   伴随着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这句话是神月在这个世间上说的最后一句。   看着地上神月的尸体,清明几乎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似乎在他面前死去的不是那个从小看他长大,把他捧在手心上的人,而是将他看做成一个不经意踩死的蚂蚁,一个挡在他脚边上的石子。   “清明,既然你已经去了密室,那么这一切的秘密你已经都知道了吧。”   “恨我吗?也要把我杀了吗?像对待神月那样,把我也杀了……由清明你来亲自动手,死了倒是也不错。”   “我才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我将清明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与莲极为色都是幻魂莲的蛊人,他们就是幻魂莲的毒,圣水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父亲听信蛊药师阿摩王将我炼为蛊人,成为他们权利的垫脚石,让我日夜屈辱于那些恶魔之下,受尽万般折磨,你父亲阿摩王我发誓我要报仇……” 第七十六章 坦白局   “在月莲禁地密室中,其中有一幅画上画的人像与本座容貌相似,他就是本座的亲生父亲吗?”   “我们的神主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来问我?”莲极为色嘴角微微上扬向清明反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那个从本座出生起就从未见过的男人,所以你就要这么报复于本座吗?”   清明上前一把揪住莲极为色的领子,将脸凑近莲极为色面前狠咬着牙,整句话化为一字一字,从清明唇齿中溢了出来。   “给了本座难以触及的光明,又将本座一把推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莲极为色如今手脚并废,根本无任何反手之力。   “月莲神教信奉欢喜之神,万物皆有灵性,当是为新生,月莲神教圣花月莲花,则是象谕欲之花。”莲极为色又继续道。   “欢喜神代表着生命诞生的可贵,与对生命的崇拜与敬意,除此之外,欢喜神还有一种寓意,清明可想知道?”   还未等清明回答,莲极为色又继续道。   “欢喜神又代表为一尘不染,象征着脱离了生垢凡界,纯洁无瑕,神圣而不可欺。”   “但这个世间上,只要沾染了这俗世尘埃,又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之人?他们会为了金钱变得贪婪,会为了名利而被诱惑,还会为了欲望而不择手段,变得黑暗肮脏污秽又虚伪,负了欢喜神为生命所给予的恩赐。”   清明不明白,事到如今,莲极为色为什么还要与他说这些,他明明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   “我月莲神教世代在?罗雪山守护月莲花,因为月莲花的生长环境特殊,父亲便是?罗雪山上的守山人,苗疆古寨寨长的遗弃之子,一个打发在?罗雪山上自生自灭的卑贱的私生子。”   “莲极从小便不受父亲喜爱,只因为莲极的生母是父亲与众神徒降下福泽后一女神徒所留下的产物,一个同父亲一样卑贱的产物!莲极幼时便被选定作为月莲蛊虫的传承容器,因为莲极这副丑陋不堪的皮囊,父亲将莲极作为巩固教内众教徒的工具,用来与殿外信徒贵客们交易应酬的筹码,一个可供人玩弄的礼物玩意儿!”莲极为色话语间的声调像是一波未起又一波袭来的浪潮,变得偏执激进。   “后来神殿的势力越来越大,神教内的神徒和信徒也越来越多,父亲偶然与蛊药师阿摩王结识,即便神名得天下蒙眼之人赞誉,但终究神会陨落,人不能免俗,贪心与不满足会变成熊熊燃烧的野心,在心中火势烧的愈来愈大,父亲开始不满于此,他想将整个苗疆甚至是整个中原全部握于掌中,他想做的是万人之上不在一人之下的神……”   那抹在嘴边的笑意渐渐变为了嘲讽,莲极为色又继续说道。   “阿摩王告诉父亲有一种奇花名为幻魂莲,这种花可以控人心智,使其任由摆布,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阿摩王曾撰写过一系列关于苗疆蛊药之术的书,父亲日夜钻研,知晓了幻魂莲所炼蛊人蛊性更甚,在用神徒试验后果真如阿摩王所说,可任凭心意将其控制,父亲大喜之下重用阿摩王,将阿摩王扶为副教之位,权利仅此与他,但在教中阿摩王所树立起来的威信,父亲却不抵他四分。”   “父亲用那些失败婴儿的血肉供养培育幻魂莲,又因为失败强行用莲极之残体逆天而行!莲极体内两种蛊虫相斥,日夜承受生不如死之痛……”   ”后来,蛊人炼成,莲极被那些畜生在父亲的默许与冷眼下受尽屈辱,整整十三天的行车之轮!只是,父亲到最后还是信错了人,阿摩王给父亲的却是幻魂莲的子虫,后用母虫控制神徒将父亲与其亲信尽数杀之,控制莲极在圣子之位……”   “幻魂莲蛊人需为纯阳男婴之体,虽莲极成为蛊人是逆天而行,但造化弄人阿摩王的亲生子,也就是清明你,与莲极一样也是纯阳男婴之体,就算天意如此,阿摩王都从未想过虎毒食子,为了幻魂莲的蛊血与纯阳之体,他便让其余十几名女神徒,逼迫其与莲极诞下纯阳男婴之后便再打算将我除去……”   “之后的事情,月莲神教改为幻月,又遭内鬼覆灭一夜之间屠尽教中之人,那个神秘人清明你不可能不会猜不到。”莲极为色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脸贴靠向离清明更近的地方,呼出的每下温热之息伴着莲极为色那好听的声音又继续说道。   “所以,圣子仪式并不是月莲神或是欢喜神神的福泽,而是莲极对神徒们的诅咒,神徒进入你体内的每一次,他们体内幻魂莲的毒就会中的越来越深……”   “哈哈哈哈,他们还真的以为尊贵的圣子才是可以解他们月莲花毒的解药!哈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啊!”说罢,莲极为色又开始嗤声笑起来,讥讽之意更甚方才。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清明红着眼睛一把捏住了莲极为色的脖子,似乎是只要再用上些力气,莲极为色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   “因果循环乃天道伦常……咳咳……那我便……也要让他的儿子承受……和莲极一样的痛苦一样的屈辱!……父债子偿是天经地义……”   “与莲极一样沦为不人不鬼,挣扎在泥沼下的怪物……咳咳……”他被捏着脖子,脸被缺氧涨的通红,却还是断断续续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   “我要让全天下之人皆为我莲极为色所控!我要让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活在没有欲望没有肮脏没有黑白的美好世间,这样不好吗?本座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对吗?!”   “所以,我要将这个世界变得完美。”   莲极为色面部因为激动而颤抖而痉挛,若清明不是在他面前感受着他的心跳与鼻意,他甚至怀疑莲极为色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   “建立一个莲极所认为的完美的世界。”   “莲极为色你才是怪物!你才是那个恶魔!”   啪的一声,清明一巴掌打在了莲极为色的脸上,但依旧去唤不醒一个被仇恨所迷了双眼的铁石心肠之人。   “当日蛊人练成,神教灭门,而清明你是蛊药师阿摩王的最后一个遗孤,莲极本应该斩草除根不留活口的将你也杀了……”   “可是就这么将幻月神教中所有人了都杀了,让阿摩王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难以抚平我心中屈辱之恨!好在,在我杀了你之前,莲极又想到了更有趣更令我魂飞魄荡的报复办法!”   莲极为色躺倒在地,一身白衣一头如墨长发铺散在地上,红与白与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笑在撕裂,那系在眼前的白色丝带下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将我所受到的屈辱!身体上所致的残缺!心里所有的苦所有的恨!我要将阿摩王强加给我的全部折磨,原原本本的报应在他的儿子身上!我要让你成为第二个我!第二个莲极为色!”   “杀了我吧!弑你父的人是我!在清明晨雨中将你满门屠杀,将你当做复仇的种子一样精心培育养大,看着你那副痛苦的模样,还有你叫我每一声亲昵的称呼,都会让我止不住的兴奋与灭顶的快感!”   “清明的诞辰就是每年阿摩王的祭日,而在月莲神殿上的那六幅画中的五幅人像,皆是对应着灵台上面的那六根蜡烛……莲极每除掉一个仇人便会吹灭一支……”   “那灵台上阿摩王的白骨头颅,我们的神主大人看到了有何感想?”   说罢,莲极为色再次恶意的上挑起带血的嘴角,继续挑声问道。   “你猜,那副空的画像还有那最后一根燃的蜡烛是留给谁的?”   “神殿之内,神徒辱我,父亲辱我,信徒辱我,比起清明你,莲极已经手下留情。”   仇恨,像怪兽一般吞噬着莲极为色的心,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每一时,使他不思饮食,坐立难安。   “莲极为了报仇的这一天,精心筹谋已久,如今九转功成,瓜熟蒂落,莲极已经死而无憾。”   “莲极为色,本座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有爱过我吗?”清明一个俯身将莲极为色压在身下,拿起长剑抵在莲极为色的脖子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在我杀了你之前告诉我!”   “有还是没有!”   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熊熊烈火,就像一头正处在暴怒之中的野兽。   “我……”莲极为色嘴唇轻启。   清明用牙齿狠狠的咬住莲极为色薄薄的嘴唇,随后是将自己的唇舌送了进去,将莲极为色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用,再用他自己的方式又给送了回去。   血腥之气充斥了整个口腔,这个吻无疑是激烈的,或生或是死,没个定夺。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分开大口的呼吸大口的喘息着,方才被对方吸取走的空气,他才换了新的,清明看向莲极为色嘴唇上正印着的一排齿痕。   这个答案他不想听,他不要听。 第七十七章 与你在?罗雪山互相折磨   “呵哈哈,莲极为色你成功了,将我变成了和你一样处在深渊泥沼之中的怪物,将我变得痛苦不堪,变得仇恨,变得恨你入骨,哈哈还有……”   一滴泪从清明眼中滑落,滴落在莲极为色的脸上,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变得更爱你。”清明哽咽着继续说道。“可是为什么你的心还是这么冷,让我怎么捂都捂不热呢?”   温热的泪珠再从眼里落下时失了温度,莲极为色只觉得触感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分裂上扬的嘴角微微一顿,随即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深邃。   莲极为色将手臂向上抬起,向清明的脸上抚去,但尝试了两次因为手筋被割断,总是差上了一些距离。   清明握住莲极为色的手,引导者他将手放到自己的右脸上。   “清明,你想让我爱你吗?”莲极为色笑着说道。   “在这样美的血色里与我一起共享极乐之境可好?”   清明在兄弟帮时见过黄府花园里的景,也在花园中的那座假山上观赏各中风景,在潺潺一水间里戏鱼玩笑,就如同他此时一样。   尽管在这花园外面正在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堆聚了成千上万支离破碎的死尸,血海滔天恶鬼在哀嚎,他们二人依旧沉醉在这场风景中。   “爱我吗?”莲极为色的呼吸也在慢慢向上叠加,即便是他心中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但他还是想要他再在他耳边说出口。   “嗯,爱。”清明没有思考便将对莲极为色的爱意溢口而出。   “有多爱?”   “让我明知前方就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却还是能让我甘愿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清明低下头吻住莲极为色的唇,呢喃着说道。   “呵呵。”莲极为色轻笑一声,用他的“情”回应着清明送他的情。   这份爱会化为狂风暴雨下不再平静的海面,一浪会再漫过一浪,他对莲极为色的爱如山如海,石不能移山,土不能填海,绵绵而又不绝。   “比起坠入万丈悬崖摔个粉身,与莲极一起陷落在这用血肉浸软的血沼之中,共赴生死,你我不分岂不是更好?”喘息间莲极为色道。   “好,我定不会从这泥沼中爬上去独活,我会与你一同陷落在这万劫不复,将这泥沼变成你我的同葬之地。”清明抱在莲极为色的怀里,应道。   神月教过他得不到的人就要毁掉。   可是他舍不得毁掉这个他一心一眼放在心中了五年之人,他要将莲极为色牢牢的锁在自己的身边不得迈出一步,等到莲极为色可以去爱自己的那一天,他这个人,最是擅长等待。   清明将自己的所有委屈不甘与爱恨交织化为这场莲极为色为他所织就的幻影里,哪怕在他们周围布满荆棘与血肉残骸,他已经将牵制住他们彼此的枷锁除去,没有可以再阻止之人。   从回到?罗雪山的那一天,清明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这里走出来,这是他们的牢,是清明为自己与莲极为色所建造的牢。   月莲神殿密室的那第六根蜡烛,是留给莲极为色自己的,他说过连他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别人,莲极为色最后一个所仇恨之人,其实是莲极为色自己。   他不能爱别人,也不会爱别人。   “现在这座?罗雪山上只有清明和你两个人,就算是砍断你的四肢将你做为人彘,清明也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清明的手抚上那双莲极为色再也睁不开的眼睛,再到那双被他切断筋络的双手,眼底幽深而不见底。   “就算是你不爱我,我也要把你禁锢在身边直到永恒,清明一定不会让你先死在清明的前面。”   “生为世间一对所困人,死是?罗一双雪下骨。”   清明将脸贴在莲极为色的胸前,耳朵听着身下之人方才因为欲而变得强而有力的心跳。   “这些我们所恨之人都死了,既然我们仇恨着彼此,那就让我们在这儿折磨彼此一辈子吧。”清明闭上眼睛轻声缓缓开口说道。   “好,互相折磨。”   听见了那声熟悉的声音,清明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随后那双不见光的瞳眸中重新被点亮,像是从天际滑落在地的流星,绚烂而闪耀。   “一辈子。”莲极为色继续说道。   “所以,这些尸体怎么办?”清明坐起身子,这才意识到未来他们生活的地方,此时正如同血色炼狱,尸横遍雪山。   “我手脚皆被你废了……清明……”莲极为色   “只有这里能动。”随后又动了动自己的腰。   “这里能动就好……”清明脸上一红。   无碍,就当做十里红妆的红妆好了……   或许,他也可以尝试着去爱上一个人,尝试去爱上清明,重新让他这颗被冰封住的心脏重新再次跳动起来。   .   月莲神殿的恶行大白于世,永昌百姓们也接受了朝廷赈灾的药物,永昌城中鼠疫一事也暂时得到了控制,收尾一事交于兄弟帮,行医布药一事还是交由谭老,余下医者为其辅助。   这一次的永昌府之行,戴绍妗倒是收获了一个他与宋乌龟的迷妹小丫头,星儿。   .   相遇总会有一别,上次在永昌城口是为了送清明,而这一次聚于永昌城口,是为了送汪晚意几人。   “不知道清明和神月如何了……”席风若有所思的说道。   戴绍妗撇了撇嘴说道。“你就别替他们担心了,人家郎有情郎有意,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个小光棍儿担心!”   “你们也要走了吗?”席风再次说道。   “嗯,临近上元之节,陛下要祭祖行孝,敦亲睦族,这等大事耽搁不得,本官还要回宫中准备,永昌的鼠疫情况既然已经稳定,本官就不在此耽搁了。”汪晚意说道。   语罢,汪晚意走近席风,对着席风又继续道。   “大丈夫志在四方,在山野林间籍籍无名落个山匪之名不如与兄弟们步入仕途,战场杀敌立下军功,席风你们身有一身不俗武艺,若为武官,他日定会立下赫赫功名……”   席风听后耸肩一笑,他转过头去看向他身后的这座永昌城门,又透过城门看向远方那座他们兄弟帮所扎根的雾风山,如今他已经不是孑然一身。   “官场之事勾心斗角,黄大人那样的贪官更比比皆是,这就如同野火烧不尽野草,春风吹过又会再生,百姓们不仅需要席风,百姓们也更需要更多可以为民请命做主的清官。”   “席风更愿闲云野鹤,随风自在,弟兄们四海为家的日子过的太久太苦,更何况寨子里还有很多老弱也不能丢下不管,兄弟们就是图个随意安稳,平安喜乐,汪大人赏识席风与弟兄们心领了。”席风双手抱拳,倜傥不羁的笑道。   听了席风的话,汪晚意垂下眼眸深表遗憾的笑道。“既然如此,席风志不在朝堂,本官就不多言让你为难,黄子光之事本官自会解决,本官向你保证,拉下黄子光只是一个开始。”   “那席风就止步于此,盼他日再会。”   “就如席风与清明所言,只要不是阴阳相隔,终会有再见一日。”   马车与行李都整顿妥当,就在汪晚意正准备登上马车之时,只听身后传来好几声熟悉的喊叫声。   汪晚意闻声望去,只见在城门口处两个轿子八个轿夫正咬着牙肩顶轿木,快步小跑跑来。   “义父!义父!先别走!”黄子光掀开轿帘子,看见汪晚意还没有走,随即眼前一亮,随即厉声冲着抬轿的轿夫叫喊道。“本官没给你们吃饱饭吗?给本官快点!快点!要不然回去扣下你们这个月的月钱!”   那几个轿夫一听,顿时加快了马力,嗖的一溜烟就抬着轿子来到了汪晚意的面前。   还没落下轿子,黄洵便掀开轿帘,对着汪晚意狗腿的说道。   “干爷爷!我和我爹来送您回宫!”   黄子光从轿子上下来,因为太急,火急火燎的底盘都没有停稳当,就在地上踉跄了好几步,直直的冲向汪晚意的身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是儿子给义父在路上准备的点心!义父不是说喜欢儿子府上的酒吗?您要回宫怎么还不告诉子光一声儿呢,这不,一听说您今日就要回宫,这不就带着孝敬,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吗?!”   黄子光用官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让下人从轿子里   向后摆了摆手,让随行的几个下人从轿子里卸货,往汪晚意的马车上送去。   果然,黄大人出手,就知有没有,果然是够意思,讲究,大手笔。   “义父,子光和洵儿来送您回宫,还希望义父您可以在陛下面前为儿子说点儿好话,只要是这份儿孝心还在,等义父给儿子提了官职,儿子定会陪伴您左右的孝顺您!”   “还有洵儿!为表孝心,下官已经自行改了姓氏!以后儿子就跟着您的姓儿了!叫汪子光!洵儿就叫汪洵!以后洵儿就是您家……哦不!是我们汪家的香火了!” 第五卷 山河人间 第七十八章 快乐的上元节开始啦   大年夜,紫禁城三大殿内几百余宫的明灯同时亮起,一夜灯火辉煌,白日在祠堂祭祀之后就是在干清宫宫中与后宫嫔妃一同家宴,十二时吃岁更饺子,初一再设宴待与大臣王爷等。   朱昭延特意赏汪晚意与他共用家宴,可谁知道这阉狗在这座上只知道吃,更是让他没来由的火大起来。   这些嫔妃都是朱昭延还未固位时,朝中各派大臣将自家贵女硬塞给朱昭延的,有的甚至直接是一本奏折一顶轿子送入了这个后宫,她们有些是身不由己,有些是图个位分为母族铺路,同样,他也是身不由己。   百无聊赖间,汪晚意突然不见了踪影,朱昭延皱了下眉头,刚想起身,身边坐着的万贵妃便起座福了福身说道。   “陛下,您出宫这些日子,臣妾和众位妹妹们都很是想念陛下……”   还没等万贵妃说完话,朱昭延便脸色一白,身子变得瘫软无力,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变得摇摇欲坠,瘫坐在椅子上重重咳嗽着。   “咳咳。”   “朕身体不适,先回寝殿休息,咳咳……”朱昭延用绢帕捂住口剧烈的咳嗽着,声声有如咳血之象,让嫔妃们皆是不敢靠近他一步。   “可陛下……”   “陛下!您可不要吓臣妾们啊!”   其余妃嫔们皆是见到朱昭延这苍白的脸色给吓得花容失色,她们是知道陛下的重病的,宫中御医皆是束手无策,不知其症,前日陛下回宫气色大好,她们还以为陛下的病情有了好转,她们便心中有了盘算,可是,今日见陛下如此,怕是回光返照,病情又加重了。   “朕无碍,张敏,扶朕去休息。”朱昭延摆了摆手,勉强的扶起桌子站起身来,对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张敏气若游丝的说道。   “是,陛下。”张敏应了声,连忙走过来扶起了朱昭延向寝殿走去。   “臣妾不打扰陛下您休息了,就先退下了。”万贵妃扯了扯手中的卷着的绢帛,有些不甘不愿的道。   .   朱昭延虚弯着腰,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走进殿内,在踏进寝殿内张敏将门关上后,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故作的虚弱之色被一扫而光。   他支起身子,微微侧头凉凉的向后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甩了两下袖子朝龙床走去。   他坐在床上合上双目,单手支在颞颥上揉动了两下,缓解了下今日忙碌一天的疲惫。   从永昌回到燕京,斋戒了三日,沐浴更衣,祭祀大典已经是有些疲惫,晚上还要应付这些后宫嫔妃,更是让他头疼。   也不知道汪晚意这个阉奴跑哪去鬼混!   “饿了吧!陛下。”   “唔啊!”突然的一声将朱昭延吓了一大跳,他猛的一下睁开了凤目,浑身一震,活像只吓开了屏的白孔雀。   “汪晚意!你怎么在朕的龙床上?!”朱昭延皱紧着眉头,指着汪晚意气急败坏的说道。   只见龙床的鹅黄宝账被放下来,汪晚意正从宝账的中间缝隙中探出来了一个脑袋,幸灾乐祸的看着被他吓得炸了毛的小皇帝。   朱昭延起身一把将宝账的帘子拉开,只见汪晚意正盘着腿坐在他的龙床上,旁边还放着一个食盒。   满宫灯火长明的照耀下,汪晚意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在照射下星星璀璨,他鼓起面皮嘿嘿一笑道。   “外头没意思,年年都是那些个人那些个繁文缛节,着实是没个新意,晚意是特意来找陛下玩的。”   “玩什么?”朱昭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伸过手掐住汪晚意的脸皮,眯着眼睛挑声道。“朕就说吃岁更饺子的时候你这阉奴怎么不在殿内服侍,原来你就是留着在这儿给朕这么个惊吓?”   “冤枉,陛下您这是在冤枉下官,晚意给陛下的可不是惊吓,而是惊喜。”   汪晚意捂着半边的脸皮, 他这脸皮真是都快要让小皇帝给捏松了。   “您也别总只扯这么半边,这边您的龙手倒是也给宠幸一下,给晚意得个对称,也总比大小脸来的要好看上那么一些。”   听汪晚意这么一说,朱昭延松开了汪晚意的脸皮,几分嫌弃的说道。“惯是油嘴滑舌,汪正倒是来给朕看看你说的惊喜是如何?若是让朕不满意,朕下旨砍了你的狗头。”   “陛下,来!上来!”汪晚意挪了挪位置用掌心拍了拍床,见朱昭延还在不明所以的瞪着他,汪晚意索性一把拉起朱昭延的手,就要把他往榻上拽。   朱昭延嫌弃的甩开了汪晚意的手,看着汪晚意这副期待的目光,他还是软下了心,脱下了自己的鞋袜,盘腿上了榻。   两个人面对面盘腿而坐,皆是大眼瞪小眼,朱昭延面上一个不悦冲着汪晚意白了一眼。   “你拉朕上朕的龙床做什么?”   “在宴席上都没有见陛下怎么用过膳……”。   语罢,汪晚意又将脸凑近朱昭延继续坏笑着说道。“您说您后宫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美人,怎么,看您的后宫佳丽三千人,秀色可餐了?”   “朕……”   还没等朱昭延嘴硬辩驳一句,汪晚意便提起放在腿边的食盒,掀开了盖子,献宝似的将食盒拿到了朱昭延的眼皮子底下。   “不逗您了,噔噔噔,看!饺子,还是肉馅的!”汪晚意笑着说道。   只见食盒中有两碗盛着吃食,两个碗中都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乳白色的汤头上还漂着翠绿色的葱花。   “您要是不喜欢吃饺子还有汤圆呢。”汪晚意将食盒上面的一层拿了下来,只见食盒的下面还有一层,装着的是两碗热乎乎白胖胖的汤圆。   “知道您不喜欢吃甜的,汤圆也是做的肉馅的,不过晚意的是甜咸两掺的。”   汪晚意将自己的那份拿了出来,又将给朱昭延准备的半推半就的送到了朱昭延的手上。   “宴席上你可是吃了不少,还有肚子吃?”朱昭延在宴席上可是一直都盯着汪晚意,吃的那倒是一个香,根本就没时间去看他一眼。   “晚意天赋异禀,从小长了两个胃,吃饭是一个胃,点心又是一个胃。”   “照你这么吃,这以后谁能养的起你?怕是金山银山都能被你吃空。”   朱昭延叹了口气,拿起勺子吃了半口饺子,肉质鲜美,咸鲜适中,不亚于宫里的御厨之手。   “你做的?”朱昭延面色有所缓和,半信半疑的问道。   汪晚意点了点头,说道。“嗯,您忘了吗?每年的上元节咸熙宫都是被宫人们遗忘的地方,逢年过节陛下您与晚意二人也都是这么过节的,晚意给您用从御膳房偷来的面粉包饺子,虽然面粉馅的……”   汪晚意摸了摸下巴,想起了他与陛下的过去,又抬头亮着眼睛继续笑着说道。   “如今陛下与晚意什么山珍海味都能吃得,但晚意还是觉得这些山珍海味不比过去在咸熙宫时我们一起偷包的饺子香。”   朱昭延一愣,放下手中的食碗,眼中尽是复杂之意。   “晚意竟还记得这些……”   汪晚意嘴角微微扬起,看向朱昭延那双好看的眼睛道。“年少之情,历历在目。”   “那晚意是更心悦从前的朕还是现在的朕……”朱昭延回看向汪晚意,幽幽的问道。   汪晚意掩着唇噗嗤一笑。“从前的陛下和现在的陛下不都是陛下吗?”   随即,他又笑吟吟的再对朱昭延说道。“晚意都喜欢。”   “食不下咽,拿走拿走拿走。”朱昭延没好气的将碗推向汪晚意,嗔怒道。   “刚刚还不是好好的吗?陛下您真是越来越心情不定了。”   汪晚意一头雾水,明明这个回答天衣无缝,怎么小皇帝刚才还被他哄得高高兴兴,一回头那张脸又变得赤橙黄绿青蓝紫了。   这时,门外怀恩的声音从殿门外响起。   “陛下,该放万寿灯了。”   朱昭延一听门外怀恩的声音,抬起脚就对着汪晚意往床下踢去。   “下去下去!汪晚意!快给朕从朕的龙床上滚下去!”   汪晚意也效仿着朱昭延嘘下了声音,一边委屈的低声喊道。“唉唉唉!陛下您别踢下官啊!”   “在永昌晚意不是夜夜与您同床共枕颠鸾倒凤的吗?!”   汪晚意一把抱住朱昭延的腿,扯出来了一个向日葵的灿烂笑容试探性的向朱昭延问道。   “大不了下次晚意提前通知您一声?”   此话一出,看着汪晚意这抱腿不放的模样,朱昭延破涕为笑。“还下次?没有朕的允许你休想再上朕的龙床!”   “快下去!怀恩要进来了!”朱昭延再次瞪着他说道。   “您别踢了!饺子!饺子!”汪晚意宝贝的将饺子放回食盒里,麻溜的一下就下了龙床,整理着自己身上因为新年,他特地花重金亲自设计划出图纸,用金线和玛瑙珍珠制成的官服。   “陛下,该放万寿灯了。”   殿门外怀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怀恩隐约间也听见了房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虽听不清但是大约陛下还是在寝殿里醒着的,便顺便敲了几下殿门。   “你不知羞,朕还要脸呢!”朱昭延哼了一声,眼角余光瞥向殿门外透在门上的人影又轻声道。“要是被人看到汪正你在朕的龙床上成何体统啊。”   “下官就要不成体统!”   汪晚意低下头,将吻贴上了朱昭延的唇。   “你……”   “陛下,放万寿灯可是祛除邪祟、祈求福祉的好事儿,您可不能耽搁啊!”他眨了眨眼睛,启颜一笑。 第七十九章 内官丑儿   大年初一,文武百官,太和殿前百官朝贺。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声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礼乐庄严,官官交际应酬,互道新年之好。   丹陛两侧是文武百官,前排是皇亲国戚,中间架起一座巨大的圆台,作为赏析歌舞表演之用。   太常寺,钟鼓寺还有教坊司,作为三大舞乐机构,皆是备上了精彩的表演。   此时,台上的舞姬们正在表演歌舞,笛声渐急,舞姬们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裙裾飘飞,双臂舞动间水袖在半空中洒下点点金花,迎着万寿灯流光飞舞,如佛光普照下飞往敦煌极乐的飞天,朦胧飘渺,闪动着神秘的色彩。   太常寺的歌舞刚结束,有不少的王公大臣都鼓起掌来。   汪晚意百无聊赖的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酒看着台上的表演,时不时的笑着和身边的大臣们寒暄敷衍上那么几句,无人搭理时就懒散的姿势坐在座垫上嗑瓜子。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位高权重的少年提督是无聊得紧了,台上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在皇宫之中数见不鲜的东西,每年都是来来回回那几个节目,也就让人只烦不奇了。   关于宴席座位顺序极其严格,这宦官官品再大,那也只是个奴才上不得台面,但汪正就是这么个例外。   舞姬全部退下后,教坊司的掌事公公报幕道。   “接下来是教坊司的内官丑儿为陛下献上的节目。”   “提督大人,这丑儿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未听过教坊司有这么一号人物?”戴绍妗疑惑的向身边的汪晚意问道,这甚至掌事的公公都上来为其报幕了,就更让戴绍妗好奇了。   汪晚意笑了笑看了眼戴绍妗,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丑儿是教坊司新来的内官,据说阿丑善作院本,想法新奇,表演起来更是惟妙惟肖,入宫为内官前是个在街坊间表演节目的戏子,因为是自个儿写的本子,百姓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就惊世骇俗的演出了名声。”   “不过……”   “不过什么?”戴绍妗紧接着汪晚意的话尾问道。   “听说过戏子丑儿善诙谐,表演风格大胆,甚至有暗讽朝政,揭露与抨击奸宦之风,在民间深受百姓的拥护,表演起来这看官定是为里里外外的将戏台子围个水泄不通……”说到这里,汪晚意又是饶有深意的掩袖莞尔一笑。   “本官那些个流传民间的宫内宫外事迹,不是从邵妗家宋大人口中编排出来的,那就是从这位丑儿自导自演的戏本里演出来的……”   “……”戴绍妗听后咽了咽口水,唉,他差点忘了宋乌龟还和提督大人还有这个梁子。   “这丑儿大约应该也是受到了某位贵人的赏识,也被安排进了教坊司吧。”汪晚意的目光不经意间向正座龙椅上的朱昭延看了过去。   巧了,大老远的看上去小皇帝也在看着他,汪晚意嘴角弯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示意了朱昭延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碰巧宫里的节目看腻了,百闻不如一见,今儿本官倒是要好好欣赏欣赏这种民间曲艺。”汪晚意耸了耸肩,向舞台上看去。   三大礼乐司负责着宫里各大祭祀与庆典的表演与奏乐,能进这三司的无疑都是从小经过严格选拔与系统训练的人才,要么就是唱歌跳舞乐艺管弦行当当中的极品,这也多半是从外请进宫中表演而不是直接入了编制。   看来,这个丑儿也不是个简单的。   朱昭延在上面坐着,顺着汪晚意的目光也看向舞台上喝茶看戏。   .   富有节奏的敲打鼓面的声音响起,鼓声之中时不时的伴随着三两声的锣声,两种奏乐配合的十分默契。   这时,从台下摇摇晃晃走上来了一个黑影。   这人影走两步就会摔上一个跟头,随着黑影连滚带爬的艰难上台,人影的轮廓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穿寻常百姓服装的少年,一张脸被抹的很白,一左一右的脸上还有用胭脂涂红的脸蛋,手上拿着个酒葫芦,边走还边将壶嘴放在嘴里嘬上那么两口。   “嗝。”丑儿吧唧了两下嘴,随即打出来了一个大大的酒嗝。   台下顿时有人被丑儿这副洋相给逗的大笑起来,这丑儿表演起戏文来,扮演个酒鬼果然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丑儿站在舞台中间,像个醉汉一样,开始冲着笑的最欢的官员比着兰花指破口大骂道。   “何方妖怪!怎长的一副猪模狗样?!”   丑儿骂这官员还不够,还要骂天骂地,叫骂声一下比一下大。   那官员被骂黑了脸,但又因为丑儿诙谐有趣儿的表演看入了迷,一时间又给忘到了脑后去。   这些官员看的都是美女歌舞,要么就是俗惯了再来点儿雅,何时看过这种表演,皆是看的津津有味。   这时,在丑儿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同样穿着平民百姓衣服的男人,只不过这男人的眼睛是用黑炭给涂了黑。   男人见丑儿挡在了大路中间,便大着嗓子朝丑儿说道。“你这醉鬼还不快快闪开,一会可是有个大官儿要从这条路上路过,若是碍到了官爷的道可是会赏你这醉鬼几百板子吃的!”   丑儿继续吧唧了几下嘴,迷迷糊糊的瞪了男人一眼,继续趾高气扬的骂天骂地骂空气。   这男人看丑儿不理会他的这般劝告,朝丑儿脚下吐了口唾沫,随后走进了舞台边缘的阴影处。   没过一会,这男人又小跑上台来,气喘吁吁的对丑儿说道:“快避开快避开!这当今陛下的御驾马上就要到了,你这醉鬼若是惊动了陛下,脖子上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听闻此话,丑儿摆了摆手还是对这男人不理不睬,继续手指天地天不怕地不怕的破口大骂起来,从古到今,再到前朝的贪官污吏。   这男人撇了撇嘴又是朝他吐了两口唾沫,随即将手放到了眼前瞪大了眼睛,踮着脚望向武舞台下远处汪晚意的座位上,惊呼道。“天哪!天哪!西厂督主汪正汪大人到了!”   丑儿一听,浑身上下哆嗦着,如同抖着土的筛子,连忙吓得瞪圆了眼睛噔噔噔向后退了好几步,随后避在一旁砰的一声双腿跪在了地上,一张白脸紧紧贴在了地面上。   丑儿的表演还在继续着,戴绍妗拽了拽汪晚意的袖子,用极其小的声音叫着汪晚意。   “提督……提督大人……”   汪晚意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丑儿的表演,嘴上嗑瓜子的速度不减反增,他不咸不淡的应了戴绍妗一声。“嗯?”   “这台上的表演怕是对您不利啊……”戴绍妗紧皱着眉头,看着汪晚意这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撸起袖子就要站起来冒着杀头的风险阻止。“要不,邵妗赶紧去把这演出给叫停了吧!”   “慢着。”汪晚意冷冷说道。“坐下。”   “这么有意思的表演必定是用心准备着的,可不要辜负了某人的一片丹心啊……”汪晚意冲着戴绍妗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戴绍妗只能乖乖的听汪晚意的话,又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心下一阵活动。   这明显就是在黑提督大人!而且他这脑子都看出来了这里面的门道,就凭借着提督大人的才智又岂会看不出来呢?为何提督大人比他还要平静呢?!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着……   男人被丑儿跪下的身子一阵不解,他用极其夸张的动作弯下了自己的腰,两只手摊开歪了下脑袋说道。   “你这醉鬼!当今陛下的御驾来了你这醉鬼都不避让,反而是这西厂的太监头头来了你这醉鬼倒是脸贴地的跪拜,难道这大太监还能比当今陛下的威风还要大不成?”   丑儿听闻,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将这男人一把拉了下来,迫使他同自己一起贴面跪在地上,魂魄都要吓得飞了出来,只听丑儿继续说道。   “当今皇上有什么好怕的?又怎么能和汪公公相比呢?我可以骂天骂地骂皇帝,但就这西厂的汪公公我可没这胆子骂!”   .   “这这这!提督大人!”戴邵妗看了眼汪晚意又悄悄狗狗祟祟的向朱昭延偷看了过去。   就看了这么一眼,没把戴绍妗的胆子给吓得吐出来,只见朱昭延正在背后,双眼黝黑深邃的直勾勾的盯着他家提督大人的后脑勺。   若是陛下的眼神会放箭,想必此时提督大人的身子已经被捅成了马蜂窝了。   “你可知举荐丑儿的官员是谁?”   正在戴绍妗收回了目光的时候,只汪晚意又继续道。   “谁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遽然呗。”汪晚意又轻轻拍了拍因为吃瓜子手指头上落下的炒灰。   戴绍妗倒是没多大惊讶,也没多大反应。“李丞相?”   南刘北李,大明的官员多,这丞相之位还有两个,一个是左丞相刘清扬刘大人,另外一个就是右丞相李遽然李大人。   而这个李遽然就是朱昭延一手提拔上来的,商陆商大人的同窗挚友,但李遽然和商陆不同的地方就是对朱昭延忠心耿耿,也是一两袖清风的好官儿,商陆生前处处压他一头,这个李遽然都不嫉妒也不小心之人,满朝上下皆是好口碑,汪晚意也对这位李大人很是敬重,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商陆死后,这个李遽然就被朱昭延升了官封了相,这让汪晚意这边的刘相私下没少旁敲侧击的说李遽然年纪轻轻的做丞相还不够资格。   但是,今日一见,他倒是觉得这个李遽然,够。   .   表演还未停止,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   “有这等事?”那男人惊讶的反问道。   “我只知有汪正,可不知有皇帝!”   这表演过后,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敢再去大笑出声来或是拍手叫绝,他们甚至都不敢将目光放到汪晚意和朱昭延的身上。   这戏子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这脑袋是嫌放在脖子上太沉了不成?   “啪啪啪!”阵阵拍手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众位官员向这拍手声的地方望了过去,只见这表演的原型人物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连拍手叫好。   这开心这欣赏的样子完全让人看不出来这嘲讽汪正越桔揽权的主角就是这位千岁爷,一时间众位大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第八十章 本官来给丞相和丑儿选赏赐   “精彩!甚是精彩!”汪晚意连连鼓掌惊叹道。“这剧目编排的丝丝入扣,真当是精彩绝伦!”   舞台上的丑儿向朱昭延看去,嘴角微动,会心一笑。   朱昭延也跟着鼓起掌来,掌声不多响但是意却不在此。   在场的官吏见这陛下都觉得这戏演的好,他们也跟着陆陆续续的一起鼓起掌来。   “既然陛下同下官一样觉着丑儿的这出戏演得好,那陛下可有赏赐?”汪晚意转过身笑意吟吟的看向朱昭延,又继续说道。   “听闻丑儿是李丞相向教坊司举荐的,李丞相如此有心,这赏赐陛下您也不能忘了李丞相的这份儿。”   朱昭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舒展了下眉目,似笑非笑的向汪晚意问道。   “那汪爱卿觉着朕应该赏些什么才好?”   汪晚意莞尔一笑,他食指点着左侧的脸颊,仿佛真的是在思考着到底要赏赐些什么给李遽然和丑儿才合适。   没过一会儿,汪晚意眼前一亮,随即两手交叉缩回了袖子里回道。   “满朝上下皆知李丞相两袖清风视金钱如粪土,这丑儿是李丞相举荐之人,俗话说艺比价还高,就更不会喜爱这些身外之物,若是陛下真的赏赐了这些俗物,未免还会辱了李大人与丑儿,不如……”   他欲言又止,眼角余光向离着他座儿不远处的李遽然瞥去。   李遽然一身绯色官服,补子上绣着仙鹤红日,一对犀利的黑眸,唇色淡淡桃色,轮廓棱角分明,气质冷傲孤清,举手投足间有孑然独身的强势。   李遽然端正的坐在榻垫上,也在看向他。   汪晚意浅笑着冲着李遽然摆了摆手,不过李遽然并没有搭理他,算起来,因为商陆之事,这李遽然对自己有意见也是正常之事,汪晚意不以为意的又继续说道。   “过了上元,便是迈入春天的第一步,万物复苏朝气蓬勃象征着希望与期待,但本官觉着,相比于种下种子,秋日的成果与收获更让人富足,现雪虽还未融,不如赏给李丞相与丑儿西域进贡来的珍贵石榴与霜侯柿子,寓意硕果累累步步高升,开花终结果。”   这一个石榴可换一头牛,更别提这是从西域进贡到宫里由陛下赏赐的,与黄金相比,无价。   “便依汪爱卿所言吧。”   “不过,既然谈论到两季之分,比起硕果满枝头,朕期待着种下的种子如何一步一步的成长成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成果与播种,朕更在意过程,更愿意等待。”朱昭延饶有深意的说道,语罢,他随意的摆了摆手, 叫张敏去差人备赏。   “谢陛下赏赐。”李遽然语气恭顺的福身行了个礼节。   “奴才谢陛下赏赐。”台上的丑儿也跪下谢恩道。   赏赐很快就被小太监用托盘端了上来。   汪晚意走进李遽然,将托盘上的红布揭下,一手拿起一个个大饱满,形如红色灯笼的石榴,一手又拿起一个红橙相间顶部结着霜的柿子指给面前的李遽然说道。   “这石榴乃是西域进贡的舶来之物,两果皆是红果饱满,本官贴心问一句,李大人分得清石柿吗?”   李遽然淡淡的看向汪晚意,伸出手接下汪晚意手中的两个果子,不卑不亢的说道。   “分得清与分不清并非重要之事,重要的是这石柿是陛下所赏,本相便得石柿。”   两人对视间,相对而笑皆是不再言。   这时,台上的丑儿接下赏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谢提督大人吉言,丑儿愿提督大人东行吉祥,南走顺利,西出平安,北走无虑,左右逢源。”   汪晚意眯着眼睛,脸上是笑意,眼里是玩味。   “嗯,你这丑儿虽看不清美丑,嘴倒是挺甜,这盘子糖瓜粘也一并赏给你了。”   丑儿说道。“谢提督大人赏赐,但丑儿并非那厨神灶王爷,也就只能品其甜,不能糊其口了。”   待汪晚意回到座位上,戴绍妗眼珠子四下张望了一圈,又回到了汪晚意的身上,舔了舔唇。   “提督大人,这气氛不对啊……你和陛下……李大人怎么也阴阳怪气的。”   戴绍妗还是看出来了场面上这几位大神的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简直比丑儿刚才在舞台上的表演还要精彩。   “邵妗是想说怎么这刚回宫陛下就和本官来了套敲山震虎,旁敲侧击?”汪晚意坐在凳子上,继续看着表演磕着瓜子起来。   磕了两口,戴绍妗隐约听到他家的提督大人又没好气的冷哼起来。   “哼,真是宫内宫外两副面孔。”汪晚意撇着嘴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才是帝王之道。”   “出宫对本官百般顺从,背地里却升了马由申之职,收编蔡兴贤余党与生死局存余,加设军团,又叫李遽然在宫中阔斧大刀的施展拳脚……”   装的了可怜,却背地里搞小动作,真当他汪正什么都不知道。   戴绍妗听的一愣一愣,将这些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随即总结出来了一个他自认为最为贴切的一个答案。“照这么看来,难道陛下要对提督大人始乱终弃?”   汪晚意摇了摇头,脱口说道。   “还不至于,倒更像是……下战书?”   话音刚落,汪晚意将手肘支在桌案上,歪着脑袋,将冒着森森寒意的目光看向戴绍妗,皮笑肉不笑的对他说道。   “嗯?邵妗方才说什么?什么始乱终弃?”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戴绍妗默默的伸手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一个拉上的动作,怂里怂气的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   燕京城内的城会大道上,三辆马车排成一列车速极快的驶过街巷,三匹大马,十二条腿,蹄声急踏,鼻中打出个响啼,喷出口口白气。   这阵势引的路上出街逛新年会的百姓们惶恐的避到一边。   “爹这回拍你干爷爷的马屁果然算是拍对了!洵儿你瞧,你干爷爷这才离开永昌府几日,这陛下要咱们父子俩入宫得赏的圣旨就搬下来了!”黄子光眉开眼笑,但又因为他脸上的横肉着实太多,这一笑,又将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接下圣旨的那一刹那,这对父子俩是备好干粮与细软欢呼雀跃的派车赶路去皇宫,他们连夜赶路,只为了能入宫的时间越快越好。   黄子光甚至将家中的女眷也一同带来了燕京,但又因为他与黄洵的强抢来还有纳来的妾室着实太多,故还留下了几位姨娘留在永昌的府里,等到升了官买了房,安稳下来再将其余的姨娘妾室一块的接过来。   马车内黄洵掀开车帘,将整个头都伸了出去,贼眉鼠眼的看着这城街上来来往往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小姐。   大年初一,鞭炮齐鸣,哔哩啪啦,夜空中各色烟花闪烁,街上行人不断,小商小贩聚在一起,平日在深闺中的少女也出来逛年街,很是热闹。   “爹,这燕京果然是天子脚下的土地,这哪哪儿可都比咱们那穷乡僻壤的永昌好,就连这街上的美人儿都比咱们哪儿的姑娘瞅着水灵!”黄洵激动的搓了搓手,嘴上挂着的口水流差点儿没给淌下来。   黄洵又扯着脖子向远处看去,只见在一座金顶红墙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在华灯初上,宫灯辉映下恰似一座金光闪闪的云顶天宫。   “爹!洵儿还没来过皇宫呢!从远处望过去果真是雄伟壮丽,金碧辉煌啊!”黄洵瞪大着眼睛,激动的扯着黄子光的袖子。   这可是皇宫啊!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才能出入的宫殿,这里面住着全天下权最尊贵的真龙天子,是天子门生寒窗苦读一生都想要踏进去的宫殿……   “哎呀,你这小王八羔子怎么跟个土包子似的!不就是进宫吗?用得着如此没见过世面一般?”黄子光一巴掌打在了黄洵的脸上,嫌弃万分的骂道。   但是,此时黄子光眼中闪烁的喜色却是掩盖不住的。   “就这皇宫还是你爹刚上任的时候还来过一次呢!那时候还是先皇还在的时候,唉,一晃眼都二十年了,没想到你爹还能有幸得见新帝龙颜啊!”黄子光热泪盈眶,他扯着锦衣的袖子激动的抹着眼角的眼泪说道。   “爹!还得是您有远见!给我换了个干爷爷!没想到这陛下还召见了我!”黄洵嘿嘿一笑,拍了拍挺着的胸脯心花怒放。   “那是!你爹就是你爹!你老子就是你老子!若是明日面见了圣上,从此你爹平步青云,到时候你这小兔崽子不是也能光耀我黄氏家族的门楣?”   “咱们父子俩这回定要好好巴结巴结陛下和干爹!”   “你爹这次平疫有功,说不定有你干爷爷美言几句,陛下一高兴了,你爹还能连升两级,到时候我们父子俩留任燕京,有你干爷爷为咱们父子铺路,还怕日后没有荣华富贵?”   黄子光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黄洵也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黄子光的肩头,父子俩开始一同憧憬着未来的好日子。 第八十一章 罢官黄子光   乍入宫门,递了折子后前有公公带路,黄子光与黄洵二人一前一后的跟了上去。   “一会进了太和殿里见到了陛下,你这小王八羔子可别给你爹丢脸!”黄子光对着黄洵沉声道。   末了,黄子光还是不放心他这个草包儿子,又再反复叮嘱道。“昨夜爹交代给你的话你可记着?”   黄洵弯着腰用手作掩护,胸有成竹。“放心吧爹!不光记着,洵儿我还练习了上百遍呢!”   两人在太和殿外侯着,上丹陛两侧的玉阶时,黄洵的两条腿都是抖成了皮筋似的。   “还请麻烦公公通报一声。”黄子光对着殿门外的宦官说道。   “永昌府知府黄子光黄大人与黄大人之子黄洵黄公子觐见。”   太监尖细的声音从殿内透了出来,不等多时,太和殿的门就被小太监推开了。   两人垂着头小碎步的走进殿内,生怕有任何不合礼数的行为,坏了陛下对他们父子二人的第一印象。   “微臣永昌知府黄子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黄子光撩起官服的下摆拉着从进殿就全身麻木的黄洵跪了下来。   “草民黄洵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彼时,殿内文武百官皆站两侧,上下左右都是官员,正对面的龙椅上还有条真龙,他们在永昌作威作福,这一到宫里就变成了老虎旁边舔爪的猫,紧张心悸的要命。   这陛下也没说让他们二人起来,他们也就只能一直就这么在殿下跪着。   在一片寂静后,龙座上清贵威仪的嗓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永昌多灾多难,水灾后又得瘟疫肆虐,不但让百姓受苦,也让朕无比担忧,幸得我大明之臣上下一心,灾后抚恤及时,灾后疫情日趋稳定,令朕甚感欣慰。”   “今日,朕要好好的奖赏各位爱卿,赈灾有功者有赏,赈灾不利者要罚。”   台下垂着头的黄洵皱了皱眉,只觉得这陛下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他想偷偷的看一眼,但又因为昨夜背诵的宫廷礼仪又把想抬头的想法给折了回来。   但这陛下声音威严不凡,黄洵觉得有些陌生,不过这个念头不一会就被黄洵打消了,他这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面见圣上,他又怎么会听过陛下的龙音呢?   这天下长相也有相似之人,兴许声音也有相似之音。   “御马监掌印太监汪正。”   朱昭延提起汪晚意的名字,汪晚意便出列领旨。   “在永昌一力主持赈灾事务,井井有条不紊,安抚民心当许嘉奖,朕故赐汪正你蟒服一件,黄金万两,良田百亩。”   “翰林院侍读戴绍妗同样平疫有功,赐黄金百两,珠宝绸缎百匹。”   戴绍妗随后出列。   “翰林院编修宋师选,你不思劳苦亲赴灾区,不顾自身安危舍己为人,当记师选你头功,朕故赐,宋大人为永昌府从四品知府,黄金千两,良田十亩。”   三人齐声叩谢道。   “谢陛下隆恩。”   宋师选随后又行礼说道。”陛下,师选斗胆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讲。”   “平疫一事不只是师选几人的功劳,如若没有各位大臣的协助配合,平疫一事便不会解决的如此快。”   此话一出,其余有些不满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   “永昌府的鼠疫现已经控制住,但永昌经此一事受到的重创,依旧令百姓苦不堪言,臣希望陛下您给师选的奖赏可以换作为更有利与灾后重建之物,助百姓重建家园,彰显陛下治国之德,乃百姓之福。”   朱昭延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朕幸得师选此良臣,准奏。”   “师选替我永昌府百姓谢陛下宅心仁厚,谢隆恩。”宋师选再次跪拜谢恩。   台下的黄洵一听,自己爹的官职成了别人的,哭丧着脸小声冲黄子光嘀咕。   “爹……这宋师选顶替了您的知府,那您可怎么办啊……”   黄子光噗之以鼻。“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爹我是知府,协助有功,当然会加官进爵,升了官之后这永昌知府自然就不是你爹我的了啊!”   黄子光和黄洵还在殿下眼巴巴的期待着陛下的赏赐,可谁承想,陛下接下来的一句话令他们俩大惊失色。   “既然有功者赏过了,接下来朕便是要罚了。”朱昭延的语气一直都是不清喜怒,突如其来的怒意让他们俩顿时浑身一震。   “黄子光!黄洵!你们父子二人可知罪!”   二人被吓得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在台下瑟瑟发抖。   “黄子光,你为朝廷命官,永昌府的地方父母官,应优利国后利民,但你挥霍无度私吞官银行中饱私囊之罪!汪正上疏弹劾你暗中行贿,结党营私,贪图赈灾款项更是十恶不赦论罪当斩!”   “黄洵!你深知你父恶行却隐瞒不报,反而横霸乡里,强抢民女,当街行恶霸之恶举,欺君之罪以下犯上,你可知朕该如何处置你们父子二人。”   “以上重重,桩桩本该杀头之罪,念在你们二人协助平疫,朕饶恕你们二人杀头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部财产充公,遣散家奴,流放边疆,终身不得回京。”   噼里啪啦的珠音和龙座上陛下的声音化为催命的魔音敲打的黄子光阵阵惊心胆战。   “什么?!陛下,臣冤枉啊!”   黄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是啊……皇上,请您明察秋毫啊,这肯定是干爷……哦不!是这阉人污蔑我爹啊!”   “是啊,皇上您可不要相信这阉狗的一面之词啊皇上,微臣为大明鞠躬尽瘁,为陛下肝脑涂地,怎么会行这种愧对先人愧对先皇愧对陛下之事呢!”   黄子光怨毒的看向汪晚意,伸出手指恶狠狠的指着汪晚意春山如笑的脸厉声说道。   “汪正!你这阉奴!本官与你无冤无仇甚至在本官府上还与你盛情款待,你怎可恩将仇报血口喷人,你这阉奴到底是何居心?!”   “还请您明查啊皇上,这阉奴还扬言说就算是您来了他都不把您放在眼里呢,此等大逆不道之人,不可留也不可信哇。”   陛下与提督大人水火不容,只要咬紧了口反咬汪正一口,陛下或许不会相信这阉奴,黄子光此时也不管不顾了,开始奋力狡辩起来。   “皇上是这汪正狮子大开口,将下官府上的金银财宝都给夺了去,他滥用职权贪得无厌,蛊惑于下官与他一起中饱私囊,但下官宁死不从,如若下官所言有任何一句不实,下官便……便……”   原本义正言辞的话语说到最后反倒是没有了底气,黄子光结结巴巴,这话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汪晚意挑了挑眉,细声细语的反问道。“黄大人,你倒是说说,便什么啊?”   黄子光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又继续说道。“下官省吃俭用克勤克俭,朝廷赈灾款项未到之时就开家仓填补,协助将永昌鼠疫稳定成如今局面,下官犬子黄洵更是尊老爱幼,下官父子二人不惧被疫害荼毒感染的风险,也要救下永昌的任何一个百姓,苍天可鉴啊。”   “黄大人你所言可属实?你该知道若你有半句假话,那可就是欺君之罪,按律例论罪当诛。”汪晚意饶有深意的强调说道。   “大胆!祸到临头事实摆在面前还在狡辩!来人!将这狗官拿下!”朱昭延将手中的折子一把扔下,折子在黄子光身边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吓得黄子光二人魂飞魄散。   “这汪正才是欺君罔上的贪功之人啊,皇上。”   黄大人闭着眼睛,心一横,咬了咬牙。   “下官所言属实,一切都是汪正这个奸宦小人逼迫,他不仅贪赃枉法,还请来月莲魔教妖道莲极为色,意图残害百姓祸害大明意图用邪花控制朝纲啊皇上!”   “当真如此?”朱昭延挑声一问。   听见陛下话中的迟疑,黄子光连连点头称是。   “来人,押下去听候发落。”   “哼。”看着事情似乎有了转机,黄子光与黄洵得意的向汪晚意冷哼了一声。   可是,谁想下一秒,这锦衣卫押走的不是这汪正这居心险恶蛇蝎心肠的小人,押的却是他和黄洵二人,急得黄子光连忙跪下提醒陛下他抓错了人。   “皇上,您抓错人了!抓错人了!”   “朕,没拿错。”   “黄公子不是还要纳朕做第十二房小妾吗?”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洵儿是我儿子定然不用担心,要是想瞒天过海,您就把他们……”朱昭延冷着声音将黄子光与黄洵曾经说出来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黄子光与黄洵两人瞪大着眼睛,万分震惊的脱口而出。   “什么?!陛下您怎么知道?!”   父子二人只听陛下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一同缓缓的将目光向龙椅上坐着的陛下看去……   “啊?!”   在看清楚了天子是何相貌后,黄子光与黄洵两人惊吓的大叫一声,随即眼前一白晕死了过去。   .   “提督大人,陛下赐了您一品蟒服呢!”   出了殿门,戴绍妗兴高采烈的对汪晚意说道。   可是当戴绍妗看向汪晚意那张没有半点笑意的眼眸时,戴绍妗有些不解。   汪晚意道。“陛下赐了本官蟒服,虽说蟒服一品官服,但陛下却没有升本官官职,这蟒服可就不是赏赐了。”   “那是什么?”   “是打本官的脸。”汪晚意冷笑一声。   “朱昭延这小皇帝这是亲手给宋师选铺好了路,宋师选在永昌赈灾救民,天下皆知这宋大人是个圣手仁心为您请命的好官儿,这下陛下给的赏赐换成了重建永昌的物需,解了眼前永昌水灾鼠疫后的烂摊子不说,还得了民心,赢了美誉,圣心信任,真是一箭双雕前途无量啊。”   “不光是打了本官的脸,金银珠宝就把邵妗你打发了?你是本官的心腹,宋师选是他朱昭延的,邵妗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汪晚意嗤笑着摇了摇头,只留下了戴绍妗一个人在原地。   “真是小心眼。”汪晚意叹了口气,轻语。 第八十二章 戴兔子催婚记   “你个笨蛋,站在这儿干嘛呢?”   宋师选从戴绍妗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戴绍妗方才还在心里琢磨着汪晚意与他所说的话,冷不丁的一声将他吓的跳了半米高。   见来人是宋师选,戴绍妗顺了好几天自己的胸脯娇嗔道。“你这个龟孙儿,吓本少爷一跳!”   宋师选轻笑一声,双手牵起戴绍妗的手往他手心儿里吹着热乎气柔声道。“不冷?”   “咻,有点儿。”戴绍妗吸了吸鼻子,随即将手抽了出来,鬼兮兮的看向周围发现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宋乌龟……”戴绍妗又想到了宋师选升官的事情,他紧拽住官服的衣角,犹豫了半晌又继续道。   “嗯?”   戴绍妗抬头问道。“你是不是马上要去永昌府上任了啊?”   宋师选一愣,点了点头道。“是吧。”   “等几日后交接好翰林院的事务,接了委任状和官印,择日便赴任。”   “那……你可要常回来看看……我和提督大人都会念想你的。”戴绍妗回拍了拍宋师选的肩膀不自然的说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戴绍妗会很想很想他,所以你这个龟孙儿到永昌上任了之后,要回来经常来看看他。   宋师选轻轻叹出了一口气,正色的道。“永昌的鼠疫才刚控制,水灾灾后的损害情况,还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永昌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师选去处理,应该会……很久。”   说到这,宋师选抬起手再次拉起戴绍妗的手。“所以……我想……”   戴绍妗一把甩开宋师选的手,垂着头闷声的说道。   “原来始乱终弃的那个人是你,宋师选!”   “哼!”戴绍妗冷哼一声,低垂着脑袋,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宋师选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唉!戴绍妗!”宋师选刚想解释,可是下一秒,戴绍妗这个大兔子就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真是一个笨蛋……”   .   “少爷。”戴府的下人看到自家少爷回来了,立马利索的推开戴府的大门。   他家少爷平日待下人甚是亲厚,光是看见少爷整个人的心情都能大好,可是今日,他家少爷却是一副幽怨的表情时,倒是给他瞧的一头雾水。   戴绍妗一进自家门,他娘戴夫人便推开了房门,挥了挥手上的帕子叫他过去。   “妗儿,你过来。”   戴绍妗随着戴夫人进了房,母子二人坐下来,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   还是戴绍妗打破了此刻僵硬的局面。“娘……”   “知道你娘我为什么把你叫过来吗?”戴夫人冷着脸问道。   “成家立业,继承戴家香火。”   戴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下一刻那张端庄严肃的脸就变了模样。   “你这小兔崽子亏你还知道,那你是怎么做的?”戴夫人拍着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唉,妗儿你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你爹你娘还指望着你给我们俩抱金孙呢,就这几日,你爷爷还有你太爷爷还变着法子的给你娘你爹托梦,这叫你娘和你爹是几夜都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就这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半截身子都快入了土。”   “娘,不至于不至于,您还风韵犹存美艳无双呢。”   戴绍妗憋屈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随即向他娘看去,眼前的这美艳妇人满头华发,脸上平整光滑的连一条皱纹都没有,哪里有她说的如此严重。   ”户部尚书府的嫡女子嫣在去年花会上是对你念念不忘非你不嫁,你给娘说说,子嫣那孩子要学识有学识,要相貌有相貌哪里入不上你的眼?”   戴绍妗用着“某个穷书生”的诗词红透了大明文化界的半壁江山,高中探花之后在某次贵女们的联谊会上亮了相,一副好皮囊加上因为对不上对子诗词从而故作高深的模样吸引了众多贵女们的青睐,其中就包括了户部尚书的嫡女子嫣。   戴夫人一脸嫌弃。“你怎么说都是你娘身上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儿,你有几斤几两你娘我都清楚的很,就要你娘说,你这德行还配不上人家子嫣呢。”   “娘,您还是我亲娘吗?有这么说自个儿儿子的吗?怎么说我也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啊!”戴绍妗鼓着两边脸颊委屈巴巴的说道。   戴夫人双手抱住了戴绍妗的头,左右摇了两下,仔细的上下看了好几眼,自豪的点了点头。   “娘看看……嗯……有鼻子有眼睛,你也就这张脸随你爹娘,除了长的俊俏了点儿,那还有什么用啊?”   “你跟你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姐了?说说,若是门当户对,娘二话不说,不管你爹同意不同意,娘立马就给你带着聘礼去那小姐府上提亲去?”戴夫人挑了挑眉,试探的打探道。   “娘,妗儿没有心仪的小姐……”   没有心仪的小姐,倒是有一个心仪的公子。   “所以呢?”戴夫人双臂交握问道。   “可妗儿现在还不想成亲……”   戴夫人一把捂住了戴绍妗的嘴巴,四下环顾。   “诶呦,这话你可别叫你爹给听了去,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你这后丘还不得开花?一鸡毛掸子把你给赶出去?”   一想到他爹吹胡子瞪眼睛手拿着鸡毛掸子的模样,还有那炉火纯青堪称武林高手的手法,戴绍妗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后丘。   “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就连李大人和王大人府上的两位公子都子女绕膝了,就更别说成婚了,那妾室都纳了好几房了,你说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戴夫人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戴绍妗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娘,您怎么能将儿子与他们相比,再说您不是教妗儿要将自己宝贵的童子之身留到新婚之夜的吗……”   虽说他现在的童子之身已经交代给了宋乌龟,还不止一次……   戴夫人眨巴了下眼睛,随即又说道。“那不是怕你和王公子李公子学坏了吗!再说了有一句话是叫适得其反,谁知道你根本就……”   戴夫人一下子从座上滑到了地上,耍无赖的拍着大腿,谁也不敢相信这礼部尚书的夫人竟然如此小孩子心性。   “哎呦!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摊上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儿子啊!”   “娘,当心身子啊!”戴绍妗赶忙扶起戴夫人。   “别个夫人都担心人姑娘找上来,你娘都要望穿秋水了!”   “对了!你房里的那几个娘给你特意安排的通房丫鬟,哪个不是清白人家顶好模样的?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就不争气呢?!”   这时,戴夫人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戴绍妗痛心的说道。“妗儿,你该不会?!”   “什么……”戴绍妗只觉得心跳像是停了一拍,莫不是他娘发现了他和宋乌龟的事情了吧……   戴夫人捂着嘴,随即目光渐渐的像戴绍妗的腰下看去。“你不会那方面……不行吧……”   “娘?!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妗儿的宝剑一点问题都没有!”   虽然他总被宋乌龟压在身下这样那样,但是他那里没问题的好吧!还虎虎生威呢!   “你不是也总和你那几个猪朋狗友的去花楼喝花酒吗?你就算是真的纳回来个花楼姑娘,你娘都不会阻止你!前提是你总得纳回来一个吧!”戴夫人摊开了两只手,认命的说道。   “就那王大人的儿子,隔三差五的就有个别花楼的姑娘在他们家王府大门外大着肚子来要名分,你娘这一双眼睛是日夜都瞪着,那都盼着不着一个!”   “说说,你这小兔崽子倒是跟你娘说说!莫不是你不喜欢姑娘吧!难还不成你还能喜欢男人啊?!啊?”   戴绍妗被他娘说的这句话听的一愣,他抿了抿唇,一对眼珠子是到处乱飘,身上的这一身还没有换下的官服都要被他给扣出几个洞来。   “娘,我是说万一!万一!要是妗儿喜欢的真的是……男……”   “什么?!哎呦哎呦,你娘这脑袋怎么这么疼啊,娘是不是快要死了?”戴夫人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似乎是压根没听进去戴绍妗所说的话,戴夫人两只眼睛眼前一黑,又继续说道。   “你读的那些书都说大丈夫应到先成家后立业,你娘不指望你能有多大能耐,光是你爹都能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有那汪大人不是也很看重你吗?”   “娘知道妗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娘我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娶个称心如意的娘子,能成亲给娘生他好几个孙子孙女儿,就算是女儿你娘也能把她宠的比你这小兔崽子还皮!”   说罢,戴夫人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子,下定了决心的拍了个巴掌,对着戴绍妗说道。   “明日!就定下明日!你就随娘拿上礼物去户部尚书府上拜访,顺便去陪陪子嫣,说说话儿培养培养感情,你娘在这么多小姐里就喜欢那孩子,就这么说好了!必须去!”   完了,这下轮到戴绍妗自己眼前一黑了。 第八十三章 戴兔子来相亲   戴绍妗本想以上朝之名绝了他娘拜访尚书府的打算,可谁曾想,他爹却是连夜的给他告了病假。   果然是个老狐狸啊……   马车驶停在刘府,戴绍妗刚下马车,他娘便拉着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道。   “一会到了刘尚书府上,你这小兔崽子可别想着捣乱再像之前那样一说起相亲就逃跑了,丢了我们戴家的颜面。”   之前也是给戴绍妗相了几位小姐,但这小子不是吃坏了肚子就是发了热病,要不就是半路上直接跳了马车,这回还是戴夫人亲自押着他过来的。   “刘尚书可不比别的人家,又是你爹的同僚还是你爹的发小……”   “知道了娘……”戴绍妗弱弱的应了戴夫人一句。   这嘴上答应了心下想的又是另一番,他只想着赶紧打发了他娘,随便应付应付刘子嫣。   刚进刘府正堂的门,戴夫人便立马换上了一副打照面的面孔,挥了挥手中的手绢迎了上去。“哎呦,刘夫人!近来可好啊,前阵子我家妗儿在提督大人那儿得了盒千年参,这不和妗儿想着你便来拜访拜访,顺便来看看子嫣那孩子吗?”说罢,戴夫人又给戴绍妗使了使眼色。   “刘夫人,这是我娘和邵妗准备的礼物。”戴绍妗撇了撇嘴,还是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锦盒送到了刘夫人的手上。   “邵妗高中探花,如今在朝中为官,也是年少有为,上次在花会上都快让刘姨都认不出来了呢,妗儿小时候刘姨还给你换过尿布呢。”刘夫人眯着眼睛满意的对着戴绍妗说道。   戴夫人也笑道。“是啊,我们妗儿是个争气的,在朝中深得提督大人和陛下的重用呢,不过在我眼中啊,他永远都是个没长大的臭小子。”   “快去把小姐叫来。”刘夫人吩咐着身边的丫鬟。   刘子嫣已经老早就躲在珠帘后偷偷看着了,她缓缓的舒了好几口气,红着脸掀开珠帘,只见一翩翩佳公子,一身樱粉色圆领外袍,对具桃花目如星复作月,眼中含情,唇红而丰润,就连女子都自愧不如。   “戴夫人。”刘子嫣轻柔的唤了一声。“戴公子。”   “嗯……刘小姐。”戴绍妗干笑着点了点头,其实心中早就社死的快要钻进地缝里。   听着脚步声,刘子嫣修长的身姿窈窕,步伐轻盈,丝带飘动间如天女下凡,里穿一件橡粉色的襦裙,外罩一件丝碧绿色轻纱,腰间系一根粉色腰带,髻间插着几朵珠花,如玉的脸颊透着绯红,真是对得起刘府有女,国色天香。   “妗儿还不去好好陪陪子嫣,陪子嫣说说话儿,去!”戴夫人坐在座上,见戴绍妗没动弹,强忍着想修理他的冲动。   “快……去……啊!”戴夫人回过头瞪着戴绍妗,脚下偷偷的踹了戴绍妗一脚,假笑着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道。   戴绍妗叹了一口气,与披上毛裘的刘子嫣一起往后花园处走去。   戴夫人又笑着回过头来继续和刘夫人寒暄道。“来,刘夫人我们继续聊我们的,你这最近皮肤怎么容光焕发春风拂面的,是不是用了什么保养品啊……”   .   雪刚有些消融,但后花园还铺着薄雪,雪花随着风拂过冰面,阳光透过冰晶,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荡在刘子嫣欲语还羞的脸上。   “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刘子嫣走在戴绍妗的身旁看着后花园的景色不经意间的吟起句诗。   “啊?”戴绍妗一直心不在焉,不知道与刘子嫣说些什么,听刘子嫣突然吟诗,目光看向她。   “戴公子博学多才出口便能成章,在戴公子面前吟诗作对怕是会班门弄斧,献丑了。”刘子嫣红着脸又继续说道。   戴绍妗一愣,刘子嫣说的这些诗其实都是他爹用着他的名字发出去的,配合他爹的营销手段,一夜之间就红透了大江南北,他也成了个文界顶流,他本想澄清,可他爹硬是以断绝父子关系相逼迫,可是他再解释别人也已经不信,还说他太过于谦虚,说也说不出来诗词的原作是谁。   刘小姐喜欢的诗词喜欢的才华,根本就不是他。   “方才,子嫣吟的诗,戴公子定是知晓诗中之意。”   戴绍妗又呆呆的回了一句,其实他压根就没听进去。“啊?”   “在芳草绿茵的季节,丈夫离家外出,一别经年,到了冬天,大雪纷纷满墀盈雪,华发也变为白发的时候,丈夫便踏雪归来。”   “可丈夫不归,不就是痴等一生?”戴绍妗回问道。   他又想到了宋师选要赴任永昌府的事,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换个思路,他戴绍妗就是诗中那个满头华发在路边等到满头白发望眼欲穿的望夫石。   还是个被宋师选始乱终弃的望夫石。   刘子嫣摇了摇头,满着情意的对着戴绍妗说道。“若是真情在,一生那又有何长呢?只要是两情相悦,哪怕是身在天涯海角,心悦之心却是身在咫尺,便是相思也亦可解……”   “是这样的吗?若是两情相悦,哪怕是咫尺天涯相思亦可解?”戴绍妗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啊,若不是阴阳相隔,哪里又是结局呢。   “嗯。”   “戴公子,子嫣自小便养在深闺,纵是面薄也想将自己心中之意道给戴公子听。”刘子嫣鼓起勇气,抬眸看向戴绍妗。   “子嫣自幼好读书,喜欢古词名诗,子嫣偶然听了戴公子的诗词后便心生敬佩欣赏之情,只盼能见公子一面。”   “但自从去年春暖花开之时在花会上真的与戴公子一见之后,虽也只是短暂惊鸿一面,子嫣便对戴公子芳心暗许,后来子嫣也有心拜访,你我再见之时已是白雪皑皑初融之时,虽不过整年,但子嫣对戴公子的相思之意却是从未变过。”   他可以为了宋师选奋不顾身吗?   抛下一切,世俗伦常……   “所以……戴公子能否……接受子嫣的心意。”刘子嫣紧闭上眼睛,壮着胆子继续道。   只有刘子嫣明白,说出这一句话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对她这个大家闺秀来说有多么难,但是她就是想抛下所有礼教,像诗书里勇敢的表达出自己心中所想的女诗人一样表达出自己的爱慕,就算是结果不随她所愿。   “刘小姐。”戴绍妗对上刘子嫣的双眸,只需要一眼,刘子嫣就知道了戴绍妗的答案。   “多谢刘小姐的抬爱,但邵妗实非刘小姐良人,邵妗已心有所属,实在不能昧了心意接受刘小姐的情意,刘小姐你的勇敢才令邵妗钦佩,是邵妗配不上你。”戴绍妗垂下眼眸后退两步向刘子嫣弓腰带着歉意说道。   “对不起。”   说罢,戴绍妗便头也不回一往无前的向院外跑去。   “戴公子!”   刘子嫣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攥紧了手心。   .   另一边,戴夫人和刘夫人还在畅聊,   “不如今日戴夫人与邵妗留下来用饭如何?”刘夫人笑着说道。   “好……”戴夫人刚想答应下来,就被开门声给惊的又给咽了回去。   “呼呼呼……”戴府的丫鬟便从门外小跑着进来,在戴夫人疑惑的目光下福了福身,一脸为难的在戴夫人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什么?!这个小兔崽子!”   听完丫鬟传的话,戴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大拍桌案。   刘夫人被戴夫人这几下吓得一惊,随即疑惑的问道。“戴夫人,你怎么了?”   戴夫人连忙摆了摆手,强颜欢笑的打着哈哈赔笑着说道。“方才下人告诉我府上柴房着火了,得赶紧去救火,戴夫人,我就不打扰了,带着妗儿回府救火了……呵呵……”   “着火了?需要帮忙吗?”   “不不不……不用!小事小事,不就一个柴房吗,烧没了还有几个,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头请刘夫人到我府上做客。”戴夫人强压下怒气,一言难尽的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回府救火去了。”   走出刘府,戴夫人坐上马车,那张笑脸慢慢的拉了下来,眼睛瞪如铜铃,中气十足的大声吼道。   “戴绍妗!!”   .   “是宋大人啊,您来找我们家少爷吗?”戴府的仆人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便看见了侯在门外的宋师选。   仆人是认识宋师选的,他们家少爷总将宋大人挂在嘴边上,戴府上上下下皆知少爷和宋大人关系好,好到如手足。   “嗯,听闻戴大人今日告了病假,本官不放心,便亲自来府上看望。”宋师选说道。   仆人皱着眉略有些为难的说道。“真不巧,我们家少爷今儿去了户部尚书的府上,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宋大人您也不必担心,我家少爷身子骨好着呢。”   话音刚落,在仆人身后的某间寝房就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戴绍妗!你个小兔崽子!有种你就一辈子都别回来!”   “看你回来你老娘我不打断你这的狗腿!让你再给你娘跑!”   宋师选:“……” 第八十四章 天雷勾地火,乌龟我爱你   宋师选想要找到戴绍妗非常简单,不是花楼就是酒楼,就照他对戴绍妗的了解,他能去的地方也就是这几个地方。   而按照戴绍妗的作风,他一定就是去整个燕京城最大最豪华消费最高的花楼。   直到宋师选走进百花楼的大门,老鸨就迎了上来。   “这位爷,您是有相好的姑娘还是……”   宋师选环顾了四周一圈,说道。“来找人。”   老鸨上下打量了下宋师选,一身书生打扮,料子普普通通,身上没有一处值钱的地方,倒是这张脸长得倒是俊俏,但是俊俏能抵钱吗?   能,在对面怡蓝楼或许还能倒贴。   “找礼部尚书之子,戴绍妗。”   .   宋师选上楼到老鸨说的菊花间,就听见房里面花天酒地的声音,他没马上进去,而是在门口听起来了墙角。   “几位公子,再喝几杯啊~”几个姑娘的声音从菊花间里传了出来。   好家伙,还挺快活,他起码听见了三四个姑娘的嬉笑声。   菊花间内,李公子一手喝着酒一手抱着一个貌美的姑娘向戴绍妗调笑的说道。   “邵妗贤弟,你这都喝了多少了,怎么?我们这不跨火盆儿一步的柳下惠为情所困了?”   “你不今儿还去户部尚书府上相亲去了吗?刘府的那刘小姐长得那可叫一个貌比天仙,父亲还是户部尚书刘墉,这提亲的人都能把他们刘府的门槛给踩烂了啊!”   王公子又接起来了李公子的话茬子,啧啧两声。“听闻那刘小姐可是对你贤弟一见倾心非你不嫁啊?!你们两家不是也是关系匪浅吗?本该是门当户对的神仙眷侣,怎么,就这条件了,你居然还能苦的还找哥几个喝花酒?”   “王兄,邵妗贤弟今夕非比往日啊!这搭上了汪正那一条线儿,都不与我和王兄来往了,从你回燕京哥几个可是约你几次了你可都不赏面儿啊。”   戴绍妗醉后两边脸颊红彤彤,双眼迷离,更衬得人比花娇,喝酒的速度是一杯接着一杯,听见王公子李公子在调剂他,他怒气冲冲的说道。   ”得得得,你们这两个下半身思考的懂个什么?”   “公子,那你说给春儿听,让春儿来陪你,春儿最会安慰人了~”   有两个姑娘来到戴绍妗的身边,身上的胭脂味让戴绍妗打了个哆嗦,从前他喜欢美人的胭脂味,可现在他却更喜欢榻上宋师选身上流下来的汗水味。   “我不用你们几个陪,爷对这个不感兴趣!”   “哈哈哈,邵妗贤弟还真成柳下惠了?”李公子探着身子坏笑道。“我们哥仨可是燕京纨绔子弟三剑客,要我说邵妗你就从了,男人三妻四妾妻妾成群,不论男女只要是美人儿,享受极乐,逍遥快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李兄说的对,听说,那翠玉楼的花魁还有那怡蓝楼的几个小倌儿可是在你府门外闹翻了天,打都打起来了,李兄艳福不浅啊,佩服佩服!”王公子双手作揖说道。   这时候门突然被宋师选推开,宋师选看着正如一滩烂泥在那里打着酒嗝的戴绍妗,满脸的乌云蔽日。   “戴绍妗!”他带着怒音的喊着戴绍妗的名字。   “嗯?这哥们是谁啊?来找你的邵妗贤弟?”   王公子李公子被这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手指着宋师选向戴绍妗问道。   “宋……宋乌龟?……嗝。”   戴绍妗一听见宋师选的声音,方才还迷茫的神色一时间酒醒了一大半,磕磕巴巴的说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来喝花酒的?”   “邵妗贤弟,你认识?你怎么结识个这么穷酸的穷书生?!”王公子看着宋师选这一身穷酸打扮嫌弃的对着戴绍妗问道。   “来来来,既然是邵妗贤弟的朋友,就坐下一起喝!”李公子倒是冲宋师选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只是那眼神中的意味却是不怀好意的。   宋师选冷冷的看着三人,但还是走过来坐到了戴绍妗的身边将他身上散乱的衣服整理的整齐。   “来,还不来服侍我们公子几个?”王公子将酒壶拿到宋师选面前摇了摇。   “穷鬼,来,给本少爷倒酒。”   “没长耳朵?王兄让你倒酒呢。”李公子呵呵一笑,戏笑着说道。   宋师选淡淡的瞥了眼两人,似乎是根本就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   王公子舌头顶了顶口膛肉,见宋师选这一副假清高的模样不屑一笑。“像你这种人本少爷看多了,臭老鼠接近我们就想变凤凰,本少爷给你这个服侍哥几个的机会。”   王公子将桌上的鱼翅炖鲍鱼拿到宋师选的眼皮子底下,得意的笑起来。   “鲍鱼,鱼翅,你见过吗嘛你,哈哈哈哈哈!”   “赏给你的。”王公子将鱼翅炖鲍鱼倒在了地上,目光看向宋师选,指着地上的残羹说道。“吃啊?没吃过吧……”   “哈哈哈哈……”李公子大笑。“和本少爷几个喝酒是你这穷书生的荣幸!你别吃酒不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你什么身份?本少爷的爹可是五品大官儿!”李公子冷笑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宋师选的侧脸。“要是不能让本少爷高兴了,本少爷还能求着我爹给你在朝内谋个一官半职……”   “太监怎么样?哄主子高兴了可是大有前途啊!”   可是下一秒,戴绍妗一壶酒水就泼到了李公子的脸上。   “啊!戴绍妗!你?!”李公子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   戴绍妗一把将倒空了的酒壶扔到地上。“泼的就是你!”   “你们骂他就是骂本少爷!宋乌龟是我戴绍妗的人!你们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蛀虫,今日老子就是来和你们绝交的!”戴绍妗黑着脸,就连站起身来都是摇摇晃晃的。   宋师选全天底下就只有他戴绍妗一个人能骂!   戴绍妗又大步走到王公子面前,一把拽起王公子的脑袋重重的按在了地上的那滩鱼翅上。   “吃啊?!就你点的这些山珍海味的银子是多少百姓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就这么的叫你给糟蹋了?”   “不是吃吗?!这顿本少爷赏给你吃!给本少爷舔干净啊!”   王公子呜咽了几声,整张脸都陷了进去,有不少的鱼翅流进了他的嘴里和鼻腔中。   他们并不敢去招惹戴绍妗,一来是因为戴绍妗的爹是礼部尚书,二是戴绍妗他自己又是个五品官员,最重要的是他是汪正汪厂公的心腹。   “以后别说认识老子,认识你们这几个败类才是给老子丢脸!让老子看见你们见一次揍一次!嗝……”   戴绍妗又打了个酒嗝,他可是燕京小霸王,他打不过宋师选,但教训这俩还是绰绰有余,他一个没站稳,一屁股的坐在了地上。   “你去相亲了?”宋师选走过来从上往下的看向戴绍妗。   “嗯……”戴绍妗软软的应了一声,这弱气的语气和方才教训王公子李公子的态度判若两人。   但他随即又想到了宋师选抛弃了他,他又坐在地上胡乱的踢了宋师选好几脚理直气壮的说道。   “是又怎么样?!你不要我了还不准我和别人相亲了?我告诉你宋师选!我不但要和别人相亲,我还要和别人娶妻生孩子,还要……还要对你始乱终弃,嗝!”   “宋师选?!”李公子大惊失色。   “宋……宋师选!”王公子袖子擦了擦脸,听到宋师选三个大字,立马颓了下去。   新上任的四品知府,陛下身边的红人。   “跟我走。”宋师选无奈的蹲下身。   “不!我不走!本少爷凭什么和你走啊?!你是谁啊?你是老子的谁啊?”戴绍妗又在地上刷起来来。   宋师选一把将戴绍妗抱起扛在了肩上,戴绍妗又开始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宋师选狠狠的拍了下他的后丘,厉声说道。   “老子是你爹!”   “你走不走?!你若不走,老子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办了你!”说罢,宋师选扛着戴绍妗踏出了门。   “宋师选!龟孙儿!陈世美!”   整个房间内,只留下了几个对这刚才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的人。   卧槽,这是什么个情况?原来让戴绍妗吃了爱情的苦的是一个男人!   .   宋师选一把将戴绍妗放在隔壁桃花间的床榻上。   “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看我被别人指指点点你就高兴了?”戴绍妗刚想挣扎着起来,就又被宋师选给压了下去。   “在永平的时候,你我不也是在这种地方?”   “告假?让我担心的要命,去找你发现你根本就没得病还流连花楼就罢了,还被我听见了你去相亲?还说我始乱终弃,你要娶妻生子?”   宋师选哼了一声,又冷笑道。“我看你戴绍妗才是那个始乱终弃的陈世美吧……”   “你血口喷人!是你说你赴任了之后不会回来了的!”戴绍妗两只胳膊被宋师选一只手便锁住,他只能抬起腿胡乱的乱踢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宋师选被他踢着重要部位也有些生气,另一手捉住戴绍妗的腿。   “就是说了!你始乱终弃!你提上裤子不认人!你……唔……”   话还没说完,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就被宋师选用唇舌给堵上了。   “你信不信明日我就让你这笨蛋真的告假?”   戴绍妗听了宋师选的话委屈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怜巴巴的看向宋师选。   “在宫中时,我说的话还没说完。”   宋师选松开戴绍妗的手,又捉住他的另一条腿。“嫁了我,明日就去你家提亲,如果你要是不嫌弃跟着我以后受苦的话。”   “可,我爹娘是不会同意的。”戴绍妗又小声嘟囔道。   “无论有多么困难,师选会负起所有责任,只要你也像师选心悦于你那样,心悦与我。”   “还气吗?”宋师选问道。   戴绍妗一把抱住宋师选,翻了个个儿,眉开眼笑的说道。“咱们再在燕京的花楼里荒唐下,明日告假!” 第八十五章 我等你   路上行人一路指指点点,驻足回头观看,只因一个大男人背着一个男人这副画面属实让人少见多怪。   “下来了,不怕被别人看见了?”宋师选背着戴绍妗拍了拍他调笑的说道。   戴绍妗搂紧宋师选的脖子,将下巴顶在宋师选的颈窝。“不!他们要看就看去,反正我腿软,被你折腾的腿软,下不来。”   “呵,前面可就是戴府了。”宋师选轻笑一声。   可不,前面就能看见他们戴府的牌匾。   见快要到了自己家的大门,戴绍妗立马从宋师选的背上滑了下来。   进了家门,打眼就见大堂上他爹和他娘竖起眉毛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宛若一左一右两座巨大的门神。   戴夫人先来了口。“你这个小兔崽子,知道给你娘回来了?”   “瞧瞧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体统啊?说!你去哪儿鬼混了?昨儿你一声不吭的就跑了,你娘可是在刘府丢尽了颜面。”   戴大人瞪了戴绍妗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越想越生气的说道。   “今日下朝时刘墉那老东西可是没给你爹啥好脸色,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妇人之八卦呢!你让你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啊?”   戴大人拍了几下桌子又拍了几下自己的脸。   “妗儿,你说说你,你什么时候能让爹不那么费心啊?你爹可就盼着你能成家立业,继承戴家香火呢!”   戴绍妗卷着自己的袖子,唯唯诺诺的。   “爹……其实邵妗心中已有所心慕之人……”   “什么?你的心慕之人是哪家的小姐啊?”戴大人方才的怒气被冲淡了几分,好奇的问道。   戴绍妗下定了决心。“不是女子,是男……”   还没等他说完,听戴绍妗的话先在门外侯着的宋师选走了进来,礼数周全的行了个礼。   “戴大人,戴夫人。”   戴大人一愣,见到来人有些诧异。   “嗯?这不是宋知府宋大人吗?不知宋大人光临本官府上有何要事?”   戴大人起身回了个礼,本来这个礼他都懒得去回,但因为宋师选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还有的面子也还是要给。   从那日陛下封了宋师选的官带到朝堂中的时候,戴大人就就认出来了宋师选。   宋师选这三个字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那年会试,是他换了宋师选的考卷,也是他窃取了宋师选的诗词,利用自己的官职将讨公道的宋师选拒之门外,乱棍打了出去。   本来他入朝为官后戴大人是有点后怕的,但是怕了几日都无事,本想找个日子和宋师选谈一谈,没想到今日这个宋师选倒是自己找上门来。   戴大人又坐了回去,只不过有些明显的心神不宁。   “今日,师选是来贵府提亲的。”宋师选没有收回礼继续垂眸说道。   戴绍妗脸上一红,又是紧张的瞟了眼自己的双亲,拽起来了自己的袖子。   此话一出,让戴大人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有些懵逼。   自己一共有五个女儿,除了家中最小的儿子戴绍妗是老年得子以外,五个女儿且都是早已经许配给了人家,光是年纪就与宋师选不匹配,甚至都不可能会结识。   更何况,宋师选应该会仇视他们戴家才是,戴大人早有耳闻宋师选与自己儿子交好,但是自己儿子心性过于单纯,未免会识人不清被人诓骗,现在看来,宋师选就连接近自己这笨蛋儿子或许都是不怀好意。   “提亲?宋大人我府上的女儿都已嫁为人妇,宋大人是提哪门子的亲啊?”戴大人疑惑的问道。   宋师选没马上说话,反而是走上前将自己怀中的红布包放在了戴大人与戴夫人的面前。   “这是师选的聘礼。”说罢,宋师选解开了这布包,里面装着的东西戴大人在熟悉不过。   “陛下钦定的文书和官印,是师选向两位长辈求娶的聘礼。”   戴大人看了一眼官印随即抬眸饶有深意的问道。“宋大人是何意啊?”   “师选,所提亲之人并非是贵府的女眷。”宋师选目光专注的回看向戴大人说道。   “宋大人的意思是……”   “师选寒门出身,入朝为官也才不过两三月,师选本是一介书生无权无势,有的也只是一些学识,可作诗几首而已,师选为官前也与戴大人有过几面之缘,这点戴大人您也在清楚不过。”   清楚,对于宋师选肚子里的墨海,戴大人清楚的很。   “什么意思?宋乌龟你之前认识我爹吗?”一旁的戴绍妗不解的问道。   宋师选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在戴大人的身上,点了点头,又继续道。   “师选在燕京仅有一茅草小居,既无显赫家世,父母也已双亡,就连几月朝廷发放的俸禄也拿去救济百姓所剩无几,本是配不上戴大人戴门的高户,但有幸受陛下赏识入朝为官,一身最为贵重的便是这顶乌沙与师选一身才学,今日就将此四品官印与……”   宋师选语气一顿,随即再次说道。“与师选的诗词章句,一同作为师选求娶的聘礼。”   话中之意,戴大人是听明白了,宋师选的意思是若是他要是答应了他所求的婚事,戴宋便相安无事,偷梁换柱一事他也会不做计较。   “但师选向戴大人起誓,不出四年,师选便会将这四品官印变为二品甚至是位及相位亲自奉上。”   宋师选牵起戴绍妗的手,坚定不移有如磐石不转。   “师选对邵妗情深根种,邵妗亦是与师选心意相通,还请戴大人戴夫人成全。”宋师选说道。   宋师选为了他已经踏出来了那一步,戴绍妗咬了咬牙,双膝下跪铁了心的说道。“父亲母亲,孩儿也心仪于宋大人,且与宋大人分了桃有了夫妻之实,断不会娶刘小姐为妻,耽误了刘小姐,孩儿愿终身不娶非宋师选一人不嫁,还求您们成全!”   “什么?!”戴夫人一听,两眼一黑整个人都瘫在了座位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归了天,她这才明白他儿子昨日与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没有心仪的女子,是因为整个魂儿都被这个公狐狸精迷住了。   戴大人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你要求娶的是我儿?!”   宋师选说的那些话就是威胁他,若是不同意就把这件事告给圣上,真就想把他儿子拐跑?   没门!天下父母心,他为官半生,虽不是个清官,贪.奸.污做了全套,也断不会因为荣华就把儿子搭出去!更何况他还根本不确定这个宋师选接近他家妗儿是不是别有用心!   戴大人气得大拍桌案,怒声指着宋师选与戴绍妗两人道。“男子与男子怎能结为夫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乃不伦不类有违天道寻常,此等玩笑宋大人还是不要乱开为好!”   “再说宋大人又怎能保证你不会再倾心于其他女子或是其他男子?”   戴夫人拿出手绢擦拭着眼角的泪珠,想到宋师选是求娶而不是入赘,就猜到了他家宝贝儿子还是个分桃之礼的那个桃儿,她就更是心痛了。   “我家妗儿还是被压的那个,娘不活了!”   戴大人瞪了眼没个正行的戴夫人,又冷下脸继续说道。“百善孝为先,不孝者无后为大,传承香火之事乃顺应伦理,不然则是上不敬下不孝,我家妗儿已经和刘府小姐定下了婚约,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宋大人还是不要让我们戴刘宋三方为难才好。”   “爹!”戴绍妗回府之前便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他爹他娘不同意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情,但听到他爹如此坚决,他还是心中着急有刺痛之感。   “闭嘴!”戴大人再次厉声说道,随后向门外家仆大声喊道。   “来人!给我把少爷带回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见少爷!”   戴绍妗:“可爹,孩儿明日还要上朝!”   “朝廷那边我自会给你告假!这个病一日不好你就别想出来!大不了官儿不做了爹养你!”戴大人甩着袖子说道。   “爹!”   家仆得了命令,虽是为难但整个戴家的家主是老爷,他们也只能架起戴绍妗。   “邵妗。”宋师选握住戴绍妗的手摇了摇头,用口语作了个嘴型。   是:听话,不要让戴大人为难,等我。   戴绍妗呆呆的点了点头,只能任由家仆将他带了下去。   见戴绍妗退了下去,戴大人叹了一口气对宋师选说道。   “宋大人年少有为又得陛下青睐,前途必然无量,到时什么如花美眷绝色美人皆可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若宋大人执意于此,今后必将沦为天下人笑柄,劝宋大人回头是岸,莫要毁了你与邵妗的锦绣前程。”   戴大人将红布包的结系了回去,往宋师选面前一推。   “这官印是宋大人赴任的,未免太过贵重,我戴家收不起,还请宋大人收回去吧。”   宋师选走出戴府,在戴府的外墙,戴绍妗的声音从墙内响起。   “宋乌龟!”   那人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放轻了声音再次唤道。“宋乌龟……”   宋师选向外墙上望去,只见一个纸团从高高的外墙内扔了出去。   “我等你。”宋师选捡起纸团,摊开,只见纸上画着一个难看潦草的小乌龟,旁边写着三个字,我等你。   “我等你。”戴绍妗在墙内说道。 第八十六章 出征(一)   锦衣卫昭狱   黄洵与黄子光被锁在十字木架上,两个人已经两天没吃饭,身体虚脱不行,仰人鼻息纸醉金迷的日子过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黄洵听见狱门外锁声响动,黄洵受惊的看向门外,来人正是汪晚意与韦应。   “干爷爷!爹,是干爷爷!”黄洵眼前一亮,唤起了全身力气,对黄子光激动的说道。   黄子光痛哭流涕。“干爹,孩儿知错了!干爹求你和陛下求情,放了我们父子俩吧!”   汪晚意走进狱房,他嘴角带着一抹轻笑,双眸紧闭,似在享受般的听着这父子二人的请求。   “怎么?本官的两个不肖子孙前几日还在殿上叫本官一口一个阉奴,今日在昭狱里见了本官,又要本官念及父子情谊了?”   听了汪晚意的话,黄子光面上一个惨白。“是子光一时鬼迷了心窍,都是子光的错,请您向陛下求情请陛下收回成命吧!您也知道流放意味着什么,流放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流放不等同于死罪,但也只是面儿上显示君主仁慈免除罪臣一死,但流放又基本上等同于判了死刑。   流放路上生不如死,有在路上病死的,有被士兵打死虐待死的,还有干苦力时承受不住累死的,这死后也死的不得安稳,一具尸骨成为野兽和秃鹫的食物。   汪晚意睁开眼睛,走到黄洵与黄子光身前。   “当日在永昌,本官貌似说过本官很喜欢黄大人家的屋宅……”   “子光送给义父!什么都可以送给义父!只要义父喜欢!”   汪晚意眯起细长的眼睛,噗嗤一笑。“呵,莫非黄大人忘记了你府上的全部财产已经充了公还是已经忘了你当日在本官面前已经入了本官的族谱?”   “黄大人想必也有耳闻,本官为人处世是何作风,睚眦必报真小人,十倍定偿还百倍。”   他继续逼近二人,沉重的压迫感让两人胆寒,可是眼前的人明明也只是个比黄洵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而已。   汪晚意细细的瞧看着两人,笑着说道,“呵呵,怎么进了昭狱子光和洵儿的脸上还是如此干净?让人看了还以为子光和洵儿仗着本官的关系在昭狱里头享福呢。”   其实两人蓬头垢面,实在是和干净并不相符。   “不如,让本官给你们这干净的小脸上添几道颜色……”   他向后摆了摆手,狱房里烧的正旺的炉子被狱卒抬上了前,炉子里面有五块带着把儿的烙铁。   “这贪.奸.污.阉.奴,五个字儿子光和洵儿喜欢哪个?还是都想要?”   汪晚意拿起来那个刻着阉字的烙铁靠近黄子光冷笑着说道。“敢叫本官阉奴的人除了陛下,其余可是都死了个干净,本官这就黑发人送白发人,念在你也与本官父子一场,黄大人的黄府大宅本官就替你看管,逢年过节只要本官还记着有子光你这么个人,本官也还是会为子光你烧些纸钱的。”   烙铁滋滋作响,原本玄黑色的铁被烧的猩红,炎热的热气直往脸上冒,不一会就给两人熏热的满头大汗,二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黄洵:“饶命!饶命啊!”   黄子光:“你这个阉奴你不得好死!”   “厂公,陛下召见您。”门外的吴敏说道,   “应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汪晚意将手里的烙铁交给身后的韦应。   “是,义父。”韦应接过烙铁向二人走去……   .   走进干清宫的殿门,朱昭延似乎是刚从龙榻上醒来,衣衫发丝间有些凌乱,一双手正在解开寝衣上的衣带。   “陛下这么急着召见内臣,可是想臣了?”汪晚意走进他,弯下腰抚下朱昭延的手,替他解着寝衣的衣带。   带子被解开,朱昭延站起身,轻瞥了汪晚意一眼,将寝衣褪了下来,只着了一件纯色的里衣。   “陛下,罪臣黄子光与其子黄洵今日便押解流放。”汪晚意又躬身说道。   朱昭延淡淡的应了一声,将垂下来的墨发拨到耳后。“嗯。”   “晚意服侍陛下穿衣。”汪晚意拿过外袍走近朱昭延,见他兴致缺缺,两条细长的眉毛也紧紧皱起。“陛下可有心事?”   他绕到朱昭延的身后,将外袍披在朱昭延的身上。“宋大人已经去永昌府赴任了,以宋大人的才能,陛下大可不必为此忧心,再说朝中有李丞相还有刘丞相两位大人,朝内朝外陛下又何必愁眉不展呢?”   他从他的背后将两只手绕到朱昭延的身前,为他系上腰带。   “朕不是为此事,晚意你当真不知朕为何忧心吗?”朱昭延转过身看着他说道。   汪晚意了然一笑。“陛下是为边境。”   “嗯,女真敌军在我边境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女真骁勇善战,昨夜边境驻守的赵亮赵将军传来消息,战报上言女真连夜突袭,边境的战士折损许多,这些士兵都是为国捐躯的战士,朕心痛不已……”   战火已经燃了起来,一夜之间就死了好多人,有士兵有百姓,这些人都是统一了一个称,为大明子民。   调集兵力粮草上行,战后抚恤统计,他疆土的战士与子民必须入土为安。   “需要有官员领军入边境监军振奋军心,此人还需要是能表朕心朕信任之人,满朝上下,这个人选……”朱昭延将那双幽深的眸子看向汪晚意。   “陛下!”汪晚意双膝跪下。   “晚意你这是……”   “请陛下准许臣亲赴边境,代陛下重振军心,与我大明众将士同进退,臣定与众将士凯旋而归!”汪晚意抬眸深深看向朱昭延的瞳眸里。他明白,朱昭延的意思,又是一个旁敲侧击的试探,就等着他主动请缨呢。   “满朝上下,朕只信任晚意你一人。”朱昭延将汪晚意扶起将他拥进怀里。   汪晚意已经不记得这是朱昭延第几次对他说这句话,但是回宫后,他却不知道这句话中有几分真假。   “所以,不要让朕失望。”   朱昭延放开他。“朝内之人晚意都可以随意调动与你赴边疆,你是御马监的掌印掌管着十二营,朕相信晚意一定可以代朕与众将士门凯旋而归。”   十二营,为明军精锐部分,汪晚意能在朝中有如此地位,也是因为手掌十二营兵符。   十二营前身为火器营、步兵营、骑兵营三大营,后从三大营中选出十五万精英,分成十营,称团营。   永平归降者加入后,朱昭延又命李遽然代君命,由马由申和迟陆两人入团制掌管,由原来的十营增为十二营,即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   其中勇威两营是后设,团营士兵作战勇猛,是朱昭延手中的一把利器。   “谢陛下对臣的信任,臣定不负您所望。”   应该是不要让他对陛下失望才是。   .   “提督大人。”戴大人躬身恭敬的说道。   听闻汪正驾临戴府,戴大人慌忙的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生怕会冒犯了汪厂公,惹得那大佛不高兴。   “提督大人快请进,您一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敢问,提督大人驾临下官府中所为何事啊?”   汪晚意拍了拍肩上毛裘上的风雪,走进戴府大门,坐在正座上,暖和了一会便对着戴大人万分担忧的说道。   “听闻邵妗在朝上告假多日,本官特来看望他。”   戴绍妗不声不响的就告了假,再加上这宋师选去永昌赴任,戴绍妗都没来送,宋师选可是在寒风中等了戴绍妗几个时辰,实在是不符合戴绍妗的作风,汪晚意便起了疑亲自来了戴府。   “这……邵妗病情严重怕是会扰了提督大人,听闻提督大人不日亲赴战场,下官怕提督大人误了行程,这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下官怕是担当不起。”戴大人倒是犯起了难。   这时候,除了武官谁都想躲着汪厂公,不为别的,就怕被挑上了与他一起赴战场。   战场之上,刀枪肉搏,冷器火器可都是不长眼,若是出了闪失整条命可是都没了,更何况,妗儿是汪正的心腹,这人选很有可能就是他家的儿子。   他们家妗儿九代单传,可不能断送了出去,这病必须得一直装下去。   “如若,本官一定要看呢?”汪晚意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挑声说道。   汪晚意抬眸,不阴不阳的又继续道。“戴大人想阻止本官?”   “戴大人认为你能阻止的了吗?”汪晚意从座上站起身,走到戴大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指着戴大人头上的这顶乌纱帽说道。   “戴大人这头上的乌纱是谁家的?”   汪正不高兴的罢官的口头禅又放在了嘴边,戴大人为难的回道。   “这……回提督大人,本官的这顶乌纱是从街对面的铺子里用二两银子买的。”   听到戴大人的回话,汪晚意忍俊不禁的笑出来了声。“戴大人可真有趣儿,这乌纱上有金又有银,不如本官给你二百两,有劳戴夫人帮本官跑个腿儿?给本官买个一百顶送到本官府上?” 第八十七章 出征(二)   “不劳烦不劳烦,提督大人您请。”戴大人蹭了蹭额角的汗珠,躬着的腰从始至终都没有挺直。“下官为提督大人您来带路。”   汪晚意转了一圈,看了眼戴府的环境,又用手点了点镶金玉檀木的桌椅。   戴大人一惊,他也是有所耳闻,若是汪大人驾临府上,碰上什么可是都要顺走的,这桌子是百年老木镶嵌纯金名匠打造,说实话,他舍不得。   “不必了,本官顺便参观下戴大人府上,你忙你的。”汪晚意看出来了戴大人心中所想,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将戴大人打发了。   推开戴绍妗房的房门,打眼一看戴绍妗这货正趴在床上穿着里衣,听见房门被打开也不看来人是谁就在那里大声嚷嚷着。   “本少爷说了!就算我爹把我关在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向他低下这个头就将自己给卖了!”   汪晚意说道。“听闻邵妗得了重病告了长假,本官还想着邵妗莫非是在永昌得了什么后遗症,特来看望你,这见了人,本官倒看邵妗还是中气十足生龙活虎呢。”   听见汪晚意的声音,戴绍妗一个激灵打挺着从榻上坐了起来。“提督大人!”   “您来救邵妗了!”   汪晚意摇了摇头,坐在戴绍妗的床榻边,敲了下戴绍妗的脑门。“救什么救,说的如此严重,这是你自己家里又不是那龙潭虎穴,戴大人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那是你爹。”   戴绍妗想到他爹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连连撇嘴,又咬着下唇恹恹的说道。“宋乌龟呢?是不是已经去永昌赴任了?”   “嗯,走了。”汪晚意调笑着他,身子向戴绍妗微微探去。“高高兴兴,还放起了鞭炮呢。”   戴绍妗一爪子将汪晚意轻轻推了一下。“不!我不相信!”   “我爹说了,要是邵妗不答应这门婚事还铁了心走歪道的话那就关我一辈子,关到老关到死。”   汪晚意也顺着戴绍妗的话沉思了片刻,他的确是听说了戴家和刘家的那点儿事。“此事本官也知晓一些,那刘府小姐可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将刘小姐娶了邵妗你也不亏啊,难道你还真想关在府里当黄花大公子?”   “提督大人您可就别取笑我了,就算是跟着宋乌龟以后吃糠咽菜,邵妗也认了,如果真为了自由答应了婚事这不但对刘小姐不公平也是对她的耽误,更何况,刘小姐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这个人,是邵妗配不上人家……”戴绍妗说完叹了口气。   “嗯,这番话若是放在以前,你是如何都说不来的,邵妗还真是长大了。”   戴绍妗转动着眼珠,在榻上跪着向前两步扯了扯汪晚意的袖子。“提督大人!您看,邵妗对您也是一片忠心,跟在您身边是尽职尽忠唯命是从,您就用您那比天高的官威和我爹说说,就像您说的,黑吃黑官压官。”   汪晚意拍了下戴绍妗的手背为难起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戴大人可是为了你这择偶之事费了不少心,再说你戴家的香火要是断送在本官的一句话上,你爹自此恨上了本官那还好说,顶多是背后说几句坏话,在陛下那里找找不痛快,但放到你戴家祖宗那里还不得给本官托梦,在地府里找本官的列祖列宗算账炸我汪氏祖坟?”   “提督大人您来邵妗家不正是来救邵妗脱离苦海的吗?”戴绍妗愁眉苦脸起来,若是提督大人都不愿意帮他,那还有谁能帮他呢。   “本官是来跟邵妗你告别的,陛下亲口谕,要本官替君赴边关监军,短时间内怕是都回不来燕京。”汪晚意说道。   戴绍妗垂头丧气道。“还以为提督大人您应该是最理解邵妗的,再说了您和陛下,陛下以后也不是得有子嗣继承大统的吗……若是那些个老顽固逼陛下又或者指着您的鼻子骂您是断送大明的罪人……”   汪晚意凉凉的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这张嘴是不想要了?”   戴绍妗又是一顿委屈,可是现如今这天大的事和他的嘴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提督大人,您把邵妗也一起带到边关去吧!比起听我爹我娘唠叨逼婚的不见天日,邵妗更愿意和您去边关为国捐躯鞠躬尽瘁还能名留青史,一污一白刚好抵消了!”   这话听的汪晚意倒是一阵感到意外,他歪了歪脑袋重复了一遍。“不说这些,本官知道你是你戴家独子可没想过这次出关将你带了去,你这苗苗可是戴大人九代单传,下定决心了?不后悔?死也不怕?”   戴绍妗重重的点了下头,下定决心的说道。“永昌瘟疫都不怕!提督大人您就让邵妗陪你一起去吧!要是宋乌龟知道了,说不定会更为邵妗感到自豪,邵妗不会让他失望。”   .   凡兴师十万,出征山里,破百姓之费,官家之俸。   战鼓响,号角鸣,大明几万将士集结于此,声势浩荡,天际蒙蒙,大雪而至。   天坛之上,摆下祭天祭地之俸,朱昭延身冕服,头戴太平冠,从上而下俯瞰着天坛下方阵整齐的大明将士,威仪孔时,内官手持一血色红伞,为朱昭延遮挡风雪。   怀恩手拿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金国完颜氏率军来犯,罔顾我天朝恩义,朕不忍黎民受其欺辱,将巡边垂,择兵振旅,躬秉武节,置汪正代朕亲赴监军,马王将军率军出征。”   汪晚意立于战车前,与坛上的朱昭延深深对视。   “今日能与众将士与我朝栋梁齐聚一堂,朕在此与众将士痛饮三大碗,为我朝热血男儿送行。”   朱昭延伸手,内官将倒了满满壮行酒的白瓷碗呈到他的手上。   天坛之下,文武百官也在其列,每人手中都有一瓷碗,内官将酒倒满,戴大人看了眼手中的壮行酒又看了眼随汪晚意一同监军的戴绍妗,叹了口气。   昨日,听闻他的妗儿要去战场,他是吓得魂不附体,本以为他是想借机去找那宋师选,他千方百计的阻挠,可是当他听见从他儿子口中所说的话时,他又哑口无言。   “爹,您错了!孩儿并非为了一己,战场上生死无常刀枪无眼,但为何我们大明还会有这么多甘愿赴死的战士?”   “因为他们的家园扎根在这片疆土,因为他们的家人成长在这片土地,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是因为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子民,邵妗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妗儿只不过是同提督大人去战场监军,而那些战士们则是与金贼以自身血肉为盾以前仆后继为器,邵妗就算再愚笨也知道国难当前贪生怕死不是大丈夫所为,爹您应该以邵妗为荣才是,而这些也正是宋师选教给孩儿的!为国为民后为己!”   戴大人又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出征还有十二团中新设勇团,马由申为率,阿五与祝濡之便在其列。   “女真猖狂,犯我大明,践我河山,杀我妻儿父老,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泱泱大国怎能任金人鱼肉,我天朝百姓又怎可令金人任意践踏!”朱昭延将碗中壮行酒一饮而尽。   “金贼不除,何以为国何以为家,犯我大明者,我必诛之!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为国捐躯!虽死犹荣!”众将士齐声高喊后也追随他们的君主一饮而尽,气势如群山列队,万马奔腾。   壮行酒再倒满,朱昭延再次说道。“我大明上下君臣一心,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故此战必胜,他日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此战必胜,凯旋而归!”   阿五看着手中的壮行酒,眼中之色深沉,第二碗酒尽。   “此碗表此志!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平安带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朱昭延将手中第三碗饮尽,随后将手中碗重重的向地上摔去,瓷碗被炸的四分五裂。   “啪!”   几万战士文武百官一起将手中之碗向地下摔去,霎时间,碎裂之声盖过战鼓之声,号角之声。   “此碗表此志!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取金贼完颜首级!复我山河!定我家园!抚慰烈士亡魂之愿!”   战士们铿锵有力的回答,无不昭示着他们的对此战的雄心。   汪晚意踏上战车,大军一同前行,将要走出宫门之时,汪晚意掀开战车的车窗向远处高台之上看去。   茫茫白色之中,只有朱昭延手持着的红色纸伞莹莹醒目,目送大军久久不见离去。   刚出宫门,就见戴夫人小跑着向大军战车方向大喊。   “妗儿!妗儿!是娘!”   车内,戴绍妗听见他娘的声音一把推开窗门,看见他娘正追着战车,戴绍妗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了窗外。   “娘!”   “停下。”战车内传来汪晚意的声音。   战车停下,戴夫人热泪盈眶,两边脸颊冻得通红。“妗儿,娘给你包的点心记得路上吃!还有家传的护心镜千万要戴好!”   戴夫人喘着大气,从怀中取出两个护身符说道。“这是娘今清早去佛露寺求来的护身符,妗儿你和提督大人一人一个,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来,你要是出什么事,你娘也不活了!” 第八十八章 战争   戴夫人给戴绍妗准备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就往战车里面放,没过一会,车上就满满登登再无落脚之地了。   送别了戴夫人,直到再也看不见戴夫人的身影戴绍妗才依依不舍的关窗坐回车里。   “提督大人,我娘也给您求了一个,佛露寺的平安符可是很灵验的。”戴绍妗将手中的另外一个护身符递到汪晚意的手上。“虽说我们这次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总归燕京里还有我们的念想,当然最好还是完完整整的回来才好。”   汪晚意接过护身符,又将自己盘扣上的吊坠解下来将这护身符换了上去。“本官倒是羡慕起来邵妗了。”   汪晚意为宦官之前的事戴绍妗也有所耳闻,戴绍妗问道。“提督大人,您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死了,除了本官以外全家都死了。”汪晚意倒说的风轻云淡。“唉,所以才说邵妗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汪晚意叹了一口气,不过不碍事,六岁时他还不太记事,连自己爹娘什么模样都是记不太清了。   这么多年,也是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他早就习惯了。   .   九边重镇,金军一朝突袭,赵亮将军不敌金军大退兵,东门攻陷金兵进城坑杀全城平民。   据说没有任何人的命令,金兵便开始放肆屠杀城中未来得及撤离或是留下甘愿保护城民的明军和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一个活口不留。   一月折腾之后,东门内明民已死大半,便可想见屠戮之惨。   剩余的城民惶惶不可终日,逃往辽西,赵亮将军退往辽东,而汪晚意要去监军的地方就是辽东,也是下一次开战的重镇之一。   在战车上这一路汪晚意与戴绍妗见到了很多流离失所饱受战争摧残的百姓。   很多妇人抱着已经不再会哭的婴孩长于城门下,她们的丈夫家人或许曾经奋力抵挡,但对于杀红了眼的禽兽们相比起来,以卵击石无不例外的成为了刀下亡魂之一。   死的人太多太多,城墙坍塌,城楼炮火狼藉,天空被黑烟染黑,空气中到处是烧成灰烬的尘灰。   遍地是死尸,甚至还有一些衣不蔽体的女子受尽屈辱后死不瞑目,硝烟四起,一路都是死亡的痕迹。   救的了的给了银子,救不了的也是无能为力,就算是如此,这些难民能不能活着走到辽西也是未知。   荒凉,寸草不生的荒凉。   “未免耽误军情,派几个人将这些百姓们入土为安,尽力将战死的战士们的尸骨魂归故里。”汪晚意不忍再看眼前这般场景,招手向身边士兵吩咐道。   “可……厂公大人,这数量……”那士兵有些为难。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们都是我大明光荣战死的英雄,尽力而为吧,若是陈尸在这里的是我们,客死异乡真是你我所愿的归所吗。”   因为经历过,体会过战争的残酷,自己的爹娘便是在遥地被明军残支大肆屠城中被杀,兵荒马乱中他六岁时作为明军俘虏,只因为他年纪小长得清秀机灵,明军一好心将士便将他送进了宫。   他讨厌战争,但这仗又不能不打,没有战争便没有太平,有战争却依旧不能太平。   士兵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是,厂公大人。”   “将这点心也拿去给灾民吧。”戴绍妗将自己娘给他带的点心也拿了出来。   长城内外尽是两种光景,长城内歌舞升平常青待绿百姓甚至不知战火迫在眉睫,而在长城外废墟倒伏与一片尘土之中,狼烟四起,大好河山千疮百孔。   血红色的晚霞渐渐散去,汪晚意抬头看向将要落山的红日,不知阿延在长城为界的另一边看到的太阳,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血红呢?   .   这场仗已经陆陆续续的大战了三场,赵亮将军与驻守在辽东的李国梁将军豁出了性命抵抗,辽东士兵无一有后退之意,硬生生的坚持了两个月。   粮草短缺,兵力受损就在他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朝廷的支援和汪正所率团营援军抵达军营,这无异于久旱遇甘霖,雪中送炭。   本在金贼几战中连连受挫的边境兵将在看到浩浩荡荡的援军与补给时,更让营中战士们士气大涨。   军营营帐中,赵亮浑身狼狈,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与包扎的伤口对身边汪晚意恭敬的道:“提督大人,这些金贼生于苦寒之地,骁勇善战,适应寒冬气候,我军寒冬作战无经验,被连连击退,明日在东沟还会再有一战,有了援军火器,相信明日定能一雪前耻将东门夺回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些个金贼士兵就算是再骁勇善战,还能会快的过火器?血肉还能挡得了火药?金贼善近战皮糙肉厚所向披靡,但火枪对他们来说可是个稀少的玩意儿,那看着气焰冲天是那么一回事,不过真要打,只要火枪打几排过去,待金贼士气一灭,就是我们翻盘的机会。”汪晚意把玩着手上的轻巧火枪说道。   这把轻巧的火枪,整个大明就只有一把,平日里他一直放在官靴的夹层里,防身用。   他们只见过那种长杆笨重的火枪,他去西洋时看到了可以放在身上的火枪,他便拖了那的工匠,也打造了一把轻巧的。   不过这火枪还真是好用,曾经也有好几个派来杀他的刺客,还没等近他的身,就被他一枪子儿给崩了。   .   战鼓敲响,金明两军双方对峙,号角吹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金兵的率军将领是完颜修,金王完颜洪的第三个儿子。   金兵几十名哨骑开始逼近明军阵,他们手持弓箭,背后背箭筒,一支支弓箭带着哨响,划破长空,明军支起铁盾,抵挡住飞箭。   “放箭!”李国梁一声令下,一阵嘣嘣的弓弦声响,二百多支大箭破空而去,双方射出去的箭相互交错,电光火石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被箭射倒,尽管有盾牌抵挡,但因为士兵如倾巢出动的蚂蚁般太多太密集,还是有很多人被弓箭射中。   但面临着遮天箭雨,就算是后面的步兵手上没有盾牌的保护,他们也依旧是勇往直前,死在战场为国捐躯就是他们的荣耀。   “火枪准备!”李国梁再次高喊道。“放!”   火骑兵蓄势待发,几轮齐射之后,大军之后竖立起千支黑杆火枪,齐声向天际打去,突然震耳接连数发的爆响声如震慑天边的惊雷。   金军一听见千杆火枪震慑天鸣的声响,不光是金兵自己,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受了惊,顿时乱作一团,虽然金国也有火枪,但是数量却不多,他们畏惧于火枪的威力,顿时气势消了大半下去。   时机似乎是差不多了,李国梁手持大剑高举大声向身后的千军万马喊道。“杀!将士们给我杀!”   “杀!杀!杀!”明军们一鼓作气,义无反顾,生死无畏的向敌军举着兵器冲去。   李国梁与马由申首当其冲,在战马上挥舞着手中的剑,断肢残骸鲜血飞溅,所到之处哀嚎声一片。   两方交战,必有伤亡,地上的尸体一具叠着一具,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   鼓声有变,变得急促起来,沙场内明军兵将亢奋勃发,此时在他们心中的信念就只有一个,就是杀死他们面前的敌人,复山河归家园报君恩。   完颜修果然是勇猛,不仅力大无穷,他左右两条臂上各插着一支箭,都不见他厮杀的速度放慢,他两手手拿大斧,左手死命地砍着,右手抵挡着明军的攻击。   完颜修面目狰狞杀红了眼,沉浸在这场杀戮中,他大声的吼叫,一斧头就是一个脑袋,半个身子,这副模样震慑着周围想要靠近他的明军将士。   阿五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向完颜修处望去,一双如豹的眸子像是看猎物一般,紧紧的盯着完颜修。   只见阿五将手中剑一挑,疾速闪电般的朝完颜修袭去。   完颜修再看到阿五的那一刹那,短暂的一愣,随即从完颜修的口中说出来了一句金国话。   阿五的剑再次袭去,不想,反而被完颜修凌空劈下,阿五再次将剑直冲完颜修脖颈处砍去。完颜修将头向后方轻轻一仰,但却没有对阿五下死手,两人依旧厮杀得热火朝天,而他们身边的周围则已经堆积了上万具的尸骨血海。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地上的白雪变为红雪,哀鸣在风雪之中,地上堆积的残体支离破碎。   阿五拿出带在身上的血滴子,发动机关猛的向完颜修袭去。   在完颜修震惊的目光中尸首分离,阿五收回血滴子,血滴子紧紧锁住完颜修哦头颅,鲜血染红了阿五的整只手臂。   折损了大半的金军见主帅完颜修已经身死,士气一落千丈,跑的跑撤的撤,逃的逃,不能跑的那就只能变为留在这东沟中的其中一具尸骨。   这场仗,胜。 第八十九章 战败   阿五将完颜修的头颅高高举起,将两指放入口中吹出了响亮的哨声。   李国梁和马由申将目光皆向阿五看去,惊讶之中又带着赞赏,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大明人才济济,他们没想到这眼前小小少年竟然可以拿下敌方将帅的头颅。   李国梁心里都要给十二团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大明精锐,作战起来一个比一个猛。   “胜!胜!胜!”   “胜!胜!胜!”众士兵高举起手中武器,振奋大喊道,就连受伤倒在地上的士兵也一同高声呐喊着。   有飞鸟本能地闻着下方浓烈的血腥味,飞落在尸体上啄食着。   “此战我军大胜!后勤兵清扫战场!”李国梁豪爽的大笑着挥臂说道,身后血红色的大披随寒风掀起飞舞。   地上血流一片,后勤兵拿起武器投身入战场内将敌方还留口气的金兵一刀刺死,将自己方受伤的士兵扶起来带回军营医治。   在被血液浸透的茫茫雪地上,一支支泛着血色寒光的暗箭斜斜地插在雪地里,插在两方士兵尸体上,等待着在下一场战事上继续夺取下一个敌人的性命,以此循环往复。   残戈断剑断肢残骸横于红雪之地,破碎的金明战旗的一角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着鲜血。   无论是哪一方,大好的年纪甚至多数的士兵都是青葱年纪,一战之间数万生命消陨,日暮渐垂寒夜将至,野兽也闻见这腥浓的血腥味嘶吼着向这苍凉死地处奔去。   李国梁再大喊:“众将士随本将军回军营庆此战捷!”   .   “妈了个巴子,那金贼损我手下士兵夺我东门,这下可报了这大仇了!”大军回到军营,留守军营的战士得知此战大胜,这让打了三次败仗的赵亮可下扬眉吐气,满头乌云也消散成了大晴天。   “今日此战胜,定要好好犒劳众将士!今夜有酒有肉!”汪晚意笑着对众士兵说道。   一人一碗酒,不可醉,但肉管够。   这一场仗从早打到晚上,士兵们早已饥肠辘辘,举众欢呼。   伤兵被担架抬进军营,军医不知会有几夜将无眠。   戴绍妗也和军医一起帮忙,与宋师选在永昌时戴绍妗多少学了一些简单的皮毛,他便一起忙前忙后的照顾这些伤兵。   他似乎也是来了劲,一出一进背起伤员也是不马虎,身上搞得很是狼狈,满头大汗快要虚脱的模样倒是令汪晚意刮目相看。   汪晚意走进军帐中,监军的职责便是监督军务,对战事知无不细,专掌功罪,赏罚的稽核。   进到帐中,就看见李国梁将军和赵亮将军与几位参将,还有两位许久不见的两个熟面孔,阿五和祝濡之。   “提督大人!此次大战我军取得胜利,取得敌将头颅五颗,其中副帅完颜修头颅一颗,而斩杀完颜修的就是这位小士兵。”李国梁指了指军桌上放置的六个方箱,又拍了拍阿五的肩膀说道。   “此次,还有这个士兵,在战场上也很勇猛杀敌无数啊!”李国梁又将目光看向祝濡之道。   汪晚意一个一个的掀开方盒的盖子,里面果然是血污死气沉沉的敌将头颅。   战场上有奖有罚,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就会有奖赏,表现突出的还会有将军亲自举荐提拔,战场上获得军功很快,只要杀的多提拔的就越快,而监军的宦官汪正是有提拔士兵的权利的。   能斩杀敌方将领的士兵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人,还是这两个刚入军没多久的新兵。   “为国奋勇杀敌是我等应有本分!”两人单膝跪下异口同声的说道。   “很好!论功有赏,阿五英勇骁战取得敌将首级,本官代陛下封你为千户!祝濡之封为百户,论军功律例行赏赏金加以表彰!”汪晚意道。   “谢提督大人!”   汪晚意的目光看向祝濡之,祝濡之戴着面具的脸也在看向他,又是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在汪晚意的心中油然而生。   “你们二人先退下回军中休整。”李国梁说道。   待两人退下后,皆是在帐外停顿了片刻。   “不走吗?”祝濡之阴冷的眸子看向同样也没走的阿五说道。   阿五侧目看了眼帐内,随即对祝濡之说道。“走吧。”   李国梁:“根据探子报,此次金国有两位王子出征,二王子完颜烈和三王子完颜修,此次我方士兵阿五将完颜修斩首,说不定二王子接下来将会增强战力反击的更为猛烈。”   “下一场我们不要被动给金贼休整声息的机会,需乘胜追击,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汪晚意说道。   “后夜会是最后一场雪夜,金贼认为我军不会在寒天雪地里出兵,那我们就在这一天夜里动兵。”   .   军营内火把通明,帐外点燃篝火,军营内上下情绪高涨。   众将士用过饭之后,集结于外听候。   几位将军与汪晚意前后走来,登上木台。   台上,汪晚意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一身黑色蟒袍,肩披玄黑同色大披,头戴高帽。   篝火光斜照过去,勾勒出汪晚意线条清秀的半张脸,苍白阴冷,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掠过台下的士兵们,他一双狐狸眼形状生得到极好,瞳眸黝黑,但里面盛着的阴冷,一眼望去让人不由得胆寒起来。   “古有曹孟德言道,将者,如果不经历几次败仗,如何能够知道怎么去打胜仗?只有败而不殆,败而亦勇,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而我们做到了!我们众将士在这一战守住了辽东,此战得以大胜,是众将士视死如归浴血奋战的结果!”汪晚意伸出一根手指指天,高声说道。   “本官在监军台上,众士兵如龙似虎冲锋陷阵的英姿本官尽收眼底!但!却有临阵脱逃者乱我军纪,扰我军心!”汪晚意话锋一转,伸出手招呼道。“来人把那几个逃兵带上来!”   韦应和几名随汪晚意手下的西厂锦衣卫将十二名身着盔甲瑟瑟发抖的士兵带了上来,这十二人手上脚上都是连接在一起的铁铐,个个面上表情惊恐。   “就是这几人丢盔解甲等同于叛国之罪,按我朝律例,逃兵者,挂尸辕门,以儆效尤!”汪晚意厉声说道,纤长的手指一一指向下方跪下的十二名逃兵。   “陛下任本督监军辽东,那本督便亲自将这几个我大明毒瘤罪臣,军法处置!”   汪晚意向后伸出手,韦应恭敬的将长刀交到了汪晚意的手上。   唰的一声,长刀从刀鞘中抽出,那十几人还在迷茫当中,十二人之中的打头逃兵应声倒地。   从那脖颈处渗透出来的鲜血渐渐的湿透了身边之人跪地小腿处的裤料。   “提督大人饶命啊!”剩下十一人的求饶身铺天盖地。   还没等他们继续喊出下一句,汪晚意手中的长刀便唰唰唰共响了十一声,一个个的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十几具尸体整齐的躺在地上,汪晚意将长刀收回刀鞘之中。   台下士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当中多数有久经沙场也有不少初入军营之人都是见惯了生死之辈。   “有罚便有赏,现在罚完了,我们该赏了。”汪晚意萧杀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一些,继续对着台下的士兵说道。   “金贼犯我大明,踏到我们国家的山河之上,破我城门,肆意屠杀我大明子民百姓,是欺我大明无人还是我大明无热血男儿郎?!如果我们仁慈我们退缩,那么今日就不是我们杀敌,而是敌人来杀我们!杀我们的父老!杀我们的妻儿!”   “我们不仅为了我朝而战!同样更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战场上身先士卒,战场下功名加身踏马归来衣锦还乡!捐躯赴国难,男儿当视死忽如归!乱我德邦者,虽远必诛!”   “我朝军例,杀死敌军一人获得首级,官升一级或奖赏五十两白银,不仅于此……”汪晚意高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声道。   “本官今在辽东,我汪正诺,若是后日这场仗,战场杀敌三十人,我汪正保他一个锦衣卫!”   锦衣卫,皇城天子的守卫,选拔者虚家世清白,军户之中选拔,外戚皇亲世袭,宦官推封,地位与俸禄也不是他们这些兵户可比。   有此诺,众士兵眼中燃起了不灭的火焰。   有人喜就有人悲,同时不眠的还有闻三弟打了败仗的完颜烈。   三弟不仅打了败仗,回来的还是一具没有了头的尸体。   看着地上的尸体,完颜烈大掌一挥,桌案应声碎成两半,他们兄弟一共四人,一胎四生,如今就这么战死了一人。   金王一共有五个儿子,最后的一个儿子是个卑贱的私生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要紧,但杀他兄弟完颜修的这个仇一定就不能这么算了!   后日就是雪夜,明军也需休养生息部署战局,明军弱点就是雪战,如今只能他先带上一批人马暂回大营重新部署,休养生息后再一战!   后日,明军雪夜突袭金兵扎营处,一夜血红,主帅完颜烈并不在其中,残军无帅,兵力减弱,败的一败涂地。   一月后,完颜烈再次率金军出征,大败退军。   这场仗陆陆续续打了半年,从白雪皑皑打到夏日烈焰,金兵最终退回金国,派使臣前往大明和谈。 第九十章 班师回京   朱帝在位初年志不在治国,女真得此机会培养自己部落势力十年,本想朱元夕盛世不再,但没想到朱帝并没有像他们所想,还有那个该死的西厂头头与麾下的十二团,完全粉碎了女真的算盘。   大军班师回朝,李国梁等三位大将高骑大马领军在前,汪晚意所坐战车中在后,兵将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时隔半年有余重回京师。   满城老百姓欢天喜地夹道欢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满了“欢迎大明神兵”的木牌。   “妗儿!邵妗!是娘啊!”   人群中,戴夫人在人群中伸出只手臂,手里攥着的手帕迎着风摆动着。   一身锦绸玉衣雍容华贵在这群普通百姓中格格不入。   “夫人!你慢点儿!等等为夫!”戴大人在后面小跑着想要跟上戴夫人,却因为周围百姓人流太多,左闪右避。   “娘!爹!”戴绍妗在战车里听到他娘的声音,他掀开车门,在看见自己爹娘的一瞬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在从眼珠子里落下。   戴绍妗下车小跑跑向戴夫人,母子两人激动的相拥在一块。   “戴绍妗你这个小兔崽子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啊!”   “给娘看看,这小脸儿都瘦了三圈了!”戴夫人抚摸着戴绍妗的脸,在辽东半年多,戴绍妗柔和线条的脸也染上了风霜,变得有棱角了些。   戴大人也走上前拍了拍戴绍妗的肩膀两眼湿润的说道。“回来就好啊!你娘和爹这半年是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去佛露寺求神拜佛,这下我们家妗儿平安回来得好好去寺内还愿!”   远处李遽然阔步走来,其身后是各部官员,鲜衣高帽,脚下生风,儒雅风流仪表堂堂,而立之年尽显成熟男子的稳重。   “李丞相!”李国梁下马问候,众将士也一齐敬道。   “本官奉陛下旨意候众将士与汪大人回京,陛下在太和殿为众将军接风洗尘。”李遽然行至在战车前,声音如水平静。   “劳烦李丞相了。”汪晚意掀起车帘子,端正坐在战车坐上,李遽然身后官员见到汪晚意各个将头垂的老低。   汪晚意并未下车,只是拱手作揖笑道。“李丞相,上次陛下赏赐你的石柿品尝了吗?味道可美味?”   李遽然怎么说也是正一品,而汪正的官职论规律应该是下车向李遽然行这个礼,他过去从来都是点到即止礼仪周到,但是这次汪晚意没有。   .   回到宫中,朱昭延对此次大战捷后圣颜大悦,对有功者封赏加官进爵。   李国梁镇守边关数年战功封侯,戴绍妗升为正五品,汪正也对士兵履行了承诺,沙场上夺敌首级三十者保他一个锦衣。   因权利已鼎盛,汪正只能增加粮食俸禄,只因为他是宦官,封侯给他只会成为大明乃至全天下的笑柄。   时间仓促,还未歇脚这庆功宴就要和招待使臣的宴会一起举行,朱昭延可真是省事儿又能打他金国的脸。   不过,这金国脚程还挺快,明军前脚刚回京,那金国的使臣就到了大明三日了。   金国看来元气大伤,三大部落竟然各个部落都来了一名使臣。   宴会进行的热闹,琴乐之音不绝于耳,百官文武言语欢畅,君臣间气氛其乐融融。   汪晚意坐在朱昭延的身边,在台下的大臣们的视角来看,是陛下因为只赏了汪正粮食怕这提督大人不高兴才给了亲君侧这么个莫大殊荣,全然不知是他们的陛下正在给汪晚意这阉狗顺毛。   面上正正经经,私下却是在干些不太正经的勾当。   “还在生气?”朱昭延牵着汪晚意的手在桌案下摇了摇,语气有淡淡的撒娇。“怎么都不动筷子,朕特意叫御膳房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点心。”   汪正右手拿着筷子,却是第一次看美酒佳肴没了食欲。“臣哪敢,只不过哪哪都不舒心罢了。”   朱昭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声说道。“为何不舒心,说来给朕听听,朕来给汪正你排解排解?”   “没什么,就是戴绍妗日日都有书信,在我耳朵边上念宋大人给他写的那些淫词浪语,有些闹耳朵罢了。”汪晚意偷瞄着朱昭延道。   在边关这半年多,就连宋师选都知道给戴绍妗日日寄书信,有时候一封有时候两封,就是这该死的两封,才让汪晚意窝火。   每次他都认为这第二封是小皇帝给他的,他这双眼睛跟个油灯似的,亮了又暗,希望也是燃了又灭。   军情倒是一天三遍的来来往往,后来戴绍妗就不再敢在他面前接信件看了。   “臣为陛下在边关监视军情,说不定陛下在宫里高床软枕抱着您的后宫三千温香软玉,快活的不亦乐乎呢。”   “朕竟不知汪正你还长了双千里眼,竟知朕抱着朕的后宫三千不亦乐乎。”   汪晚意抽出来了朱昭延手里把完的手鼓着脸说。“是啊,毕竟臣喜欢的是秋天,您喜欢的是春天。”   朱昭延轻声一笑,又耐心的重新牵起了汪晚意的手,贴在汪晚意的耳边酥声说道。“早春农家播种秋天才会有收成,朕喜欢在夜夜在你这儿播下种子,耕耘填土,浇水后土壤湿润才会生芽结果,故而喜欢春天。”   “汪晚意,朕很想你。”   “所以,朕为汪督你独守空房了半年,汪督打算怎么补偿朕?”   .   太和殿前挥起无数舞姬的云袖,舞姬旋转的纱摆下是绣着莲花包裹着秀足的精致舞鞋,云袖挥甩,头上开的艳丽的芍药明艳了整个宫宴。   和官员们的喜悦反之,女真两位使臣皆是面露酱色,只有一位除外。   这使臣比之其他两位使臣体型更加雄壮,身形如熊,手臂如虎爪,他眨着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流连于圆台上表演歌舞的舞姬,唇上的胡须旺盛,随着他口中发出的淫.笑声止不住地抖动。   他身旁的两位使臣似乎对他很是恭敬,一直在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朱昭延向女真使臣开口道。“女真部落的百姓可好?”   女真的海西使臣听了朱昭延说的话有些不高兴的说:“您为何不问我金王,不问我金国战死了一位王子,不问此战我金国折损多少战士,反而先问那些低贱的百姓呢?”   朱昭延轻轻一笑,没有回答海西使臣的问题,反而侧头向身旁的怀恩摆了摆手。“怀恩。”   怀恩高声向众臣朗声读诵圣旨。“因双方交战,我天朝百姓与金国女真百姓动荡不安,为显示我天朝悲天悯人,我主仁德之心,金国与我天朝马市不闭,金国进俸同常,我朝另做金国安抚,每年赐白银,赐绢、赐茶。”   不仅有女真,还有其他外敌,频繁战争不仅劳民伤财,还会给其他敌人可乘之机,胜者一方也会以和亲或者加赔作为补偿。   “我金国派外臣赴贵国不仅是来议和之事,我金国国主请明皇能将我金国三王子修的头颅归还于我金国。”   “这头颅是我金国三王子,并不是寻常兵将,我金国国主想将三王子完整国葬。”   战场之上取敌将首级乃是两军阵前,杀死敌方的大将或主将,割下首级,悬首示众,能鼓舞已方的士气,增加将士必胜的信心,去奋勇杀敌   此话一出,李国梁直性子气的大拍桌案,怒声说道。“你们来要你们的头颅我们要是送回去给你了,那明天金国来要老子的头颅,难道老子也要给你们送去吗!”   “李将军!”朱昭延厉声呵斥道。   “先不提这些,今日不光是招待几位金国使臣,还是朕为我军接风的庆功宴,不宜商议这些,朕还为几位使臣安排了精彩的节目,我朝教坊司有位叫丑儿的内官,善表演诙谐戏文,不如就让丑儿来为今夜宴会助兴,这件事不妨容后再议。”   此事关乎国面,没答应,也没拒绝。   丑儿早已经等候多时,这次他的装扮和上一次所有不同,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被碳灰化成了一个大花猫,一头乱发乱码七糟,要是不知道他是来殿内表演的还以为他真的是个闯入皇宫里的叫花子。   汪晚意皱了皱眉,他见了这个丑儿两次,却还是不知道这丑儿真正长的是何模样。   丑儿躬腰驼背上台,破烂的衣服虽都是黑黝黝的泥垢,但要是洗干净了定能看出来这一身破烂衣服正是金兵的里衣。   他手上拿着一只破碗,身下一只脚穿着鞋一只光着脚,穿着鞋的那一只还破了一个大洞,大脚指动了动,一抬脚鞋底儿还掉了半个。   动作滑稽,不禁让女真使臣也将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哈哈哈哈!”那雄壮男子看到丑儿这副尊容,声如洪钟的大笑起来。   那笑声似乎在嘲笑着大明境内的明民都是台上丑儿的这副肮脏恶心丑陋不堪的样子。   他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些他们听不懂的金国话,声音大到让在场的人都听了进去。   汪晚意和朱昭延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对这男子起了怀疑。   和这几个使臣身形不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也不相同,从始至终这男子不发一语,使臣都是精通汉语,而这男子看样子似乎是对汉语根本不通。   光是其他使臣对这男子恭敬的态度,基本就能断定这个男子的真正身份应该并不是金国女真的使臣。   “他是金王的王子。”汪晚意轻声对身边的朱昭延说道。   他见过完颜修的头颅,当日只是瞧了一眼,现在看来那完颜修确实跟这男子有那么三分相像。 第九十一章 不好了,出事了   金国国主有五个儿子,其中有四个王子是一胎同生的嫡出,只有最后一个王子是庶出的私生子,据说其生母还是个中原人,具体身份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大王子完颜祸和三王子完颜修已战死,现如今只有三个王子还在世,二王子完颜烈骁勇善战,作战技术与排兵布阵能力极强,是内定的金王继承人。   四王子完颜建,力大如牛可效仿鲁智深倒拔杨柳,和他的强壮相等的就是完颜建这个人很好美色,其家中侍妾美女更是数不胜数。   而五王子完颜炼,只听说金王对其极其不喜,甚至在金国的地位还不如一个最普通的下人。   看这使臣看舞姬的眼神,就能猜到此人就是金国的四王子完颜建。   众人视线又转移到圆台阿丑的表演之上。   .   “你这金地主,助纣为虐与那突厥人狼狈为奸,这下突厥人战败了你这地主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可怜,还是趁早寻门生计,不做这不劳而获的事了!”   上次与丑儿同台的内侍这回扮演了一个在马市上的小贩,内侍从道具里捉了一条假鱼放到了破碗中。   “还不是怪那天兵太过勇猛?若是那天兵软手软脚,我何必沦落成为这只能靠嗟来之食为生的乞丐呢?”丑儿理直气壮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下台之后,过了一会丑儿又端来一个空碗伸到内侍面前得寸进尺的说道。“早上那鱼不新鲜,中午换个吃吧。”   内侍可怜丑儿,又道。“甚是可怜,你还是趁早寻门生计,不做再做这不劳而获的行为了。”   “拱手而取,没脸没皮。”内侍再在丑儿的碗里给他放了一只鸡。   随后,丑儿第三次出现又再次用那空碗朝要食物,只是这一次,丑儿扮演的乞丐手上有一条被按住了毒牙的假蛇,丑儿将假蛇两手一扔,内侍故作被毒蛇咬中的样子,倒地不起愤恨的说道。   “我给了你金食物给了你金喝穿,你金为何要放毒蛇咬我?”   丑儿丑态毕露,眼中闪现恶毒之色,阴险的说道。“只要将你给毒死了,我再把你这摊子抢过来,那么以后不就不会再受饥饿之苦不用再吃你给的嗟来之食了吗?”   战火连连,在朱祁亦在位之时,鞑靼来犯,这女真就是助鞑靼侵扰大明的帮凶。   但后来因为李国梁赵亮将军的反击,鞑靼突厥战败,但女真不但不反省自身,反而将这顶倭寇帽子戴到了明军的头上。   女真不断袭扰明朝边境,后来朝廷为了安抚女真,开设了马市,允许女真用自己的马匹和作物等交换铁具、粮食、绸缎等,女真由此才日益强大,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却反咬一口,真是农夫与蛇。   其余两个使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显然都明白了这出戏的背后之意。   这戏是在说他们金国是受了天朝恩惠还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两位使臣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是战败的一方,此次和谈的主导权也不在他们的手中,何况就算他们将这表演的真正含义告诉了四王子,以四王子的脾气借着酒气说不定还会闹出来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宴会进行到很晚,已是灯火通明,朱昭延迟迟没有下发达完颜修的头颅是否可以让金国使臣送回的旨意,再加上完颜建喝的浑身酒气,几位使臣还是先作罢,等到他们的四王子酒醒后再做商议。   完颜修虽说是见了醉意但他还是保留六分神智,什么是应该克制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明宫的宫女们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生的标致娇媚,这被见惯了金国那些骑马剑射皆不在话下的彪悍女子大不相同。   完颜建在回驿馆的路上,纵是心痒难耐但也知道他现在是在大明境内也不敢太过造次。   这一次来大明金王也是有和亲的想法,所以完颜建才亲自过来看看这明宫的女人是美是丑与他金国女人比起来是不是各有千秋。   几日所见,已经令完颜建对和亲一事迫不及待了。   进到驿馆里,安顿好四王子,金国的人便也下去休息。   “当当当。”房间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这完颜刚躺下来休息,里衣鞋袜都脱了个精光,上半身上有两块刺青刺在身上,海东青在左臂上,胸口处还刺有一头巨狼,脖子上挂着一条狼牙的吊坠。   完颜建骂骂咧咧的说出来了一句金国话便起床来开门。   门外的是个少年,少年个子不高,体型有些瘦弱,只是那双眼睛矫捷的就像是一头猎豹。   完颜建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是鄙夷还有不屑,但他还是让这个少年进了房间的门……   .   夜幕高举,皇宫内沉郁的殿影一层叠着一层带着深深的压迫感,只有夜班的侍卫在宫中值守。   干清宫内,朱昭延换上寝衣汪晚意躺在他的怀里,他最喜欢小皇帝穿红色,大红绸缎的寝衣正是衬得朱昭延莹白如雪的肤色。   寝殿内换了另一种香,味道倒是比之前的更加浓郁,复杂到汪晚意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种香料。   汪晚意嗅着朱昭延身上的味道,落下密密麻麻的吻也在他身上。   “臣在边关时见多了女真人战死的尸体,您猜臣发现了什么?”   朱昭延将手指探到汪晚意蟒袍上的盘扣上,一颗一颗的解开了他的扣子。   实际上汪晚意并不在乎自己的品阶,因为升官或者不升官在他这里根本没有区别。   以他在朝中的权利,就算是一品的丞相见到他都得是礼让三分,他最在乎的是朱昭延为什么还是信不过他,要反复的敲击他才肯罢休。   “金兵的身上几乎都有海东青的刺身,晚意也向赵将军与李将军确认了此事,狼牙正是金兵们挂在身上的吉祥之物。”   “也就是说,上次在洞中刺杀陛下您的是女真人。”   朱昭延一愣,垂下眼帘也深思起来。   之前自己问那杀手是何人派来,那杀手却说派杀手刺杀自己的人是汪晚意,若是能在那一夜除掉自己便得个干净,但是那杀手并没有成功,只能换了第二种方式,栽赃嫁祸。   女真人潜入大明并不容易,加上自己这身病体,世人都知大明皇帝是个不知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刺杀自己会很容易。   在金国看来眼前的这个障碍反倒会是汪晚意。   可是上次出宫时为了除掉汪晚意他是秘密行事,他派去的人可一个都没有回来,那又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呢,另外一个潜入进来的杀手又在哪里。   所以,那个杀手潜入大明有两个任务,刺杀不成便嫁祸给汪晚意,那女真杀手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活下来。   此举是想他们二人君臣离心,内乱外乱自家人打自家人,女真再在这背后面渔翁得利。   只是结果却和女真想象中的背道而驰,他和汪晚意没产生嫌隙反倒是和更加亲昵。   “我们边……边说。”他的扣子被全部解开,就连腰间下边的扣子也没了。   就在朱昭延欺身而上的时候,门外张敏惊恐焦急的声音传来。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汪晚意皱了皱眉,将颈肩垂下来的墨发整理在脑后,看了看汪晚意敞开的衣袍一眼说道。“穿好衣服。”   汪晚意撇了撇嘴,这扣子又不是他自己解的。   但他还是背过身老实的将自己的扣子整理好,朱昭延翻身下榻走到门前将殿门打开。   “发生了何事?”   张敏又慌又乱,说话也是欲言又止。“金国使臣……他!”   “金国使臣在驿馆……他在驿馆……将派去接待使臣的两个宫女给……”   “有侍卫去阻止那金国使臣的暴行,都被那金国使臣给杀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昭延眼里燃着一股无法遏制的黑火,让张敏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金国好大的胆子!”   汪晚意整理好衣物跟在朱昭延的身边,十几名锦衣卫快马加鞭的向宫外驿馆赶去。   .   在驿馆外,还没走进就听见宫女正撕心裂肺的尖叫,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还有男人粗狂的淫.笑声。   门外还有几个瑟瑟发抖但天怒人怨的别地官员。   金国的士兵与两个使臣也在外面阻拦着这些想要进去救人的官员。   “谁敢进去!殿内的可是我们金国的四王子!服侍于我们王子是她们奴婢的荣幸!”   “两方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要是伤害了我们那就侮辱我们金王!伤了我们四王子是你们这些人能担待的起的吗!若是不想再两国开战你们就应当好好招待我们四王子!”   因为对方是金国使臣,使臣是金国国主的使者,代表着国主代表着国家,若是伤了使臣就是不予和解,甚至牵连与金国与天朝停战的局面,仅仅是几个士兵去劝阻,他们就死相凄惨的被杀害,再加上这互送使臣的人都是细选出来的武艺高强之人,还不用近身就折损了士兵几个。   死相凄惨的士兵躺在地上,他们没有光荣的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这里。   “好一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第九十二章 血溅驿站   朱昭延怒斥一声,手执弓箭,一箭将海西使臣的官帽一箭射穿。   那海西使臣还在大放厥词,被这一箭射的一愣,随即用手茫然的向头顶上摸去,当他摸到帽子上的弓箭的时候吓得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朱昭延翻身下马,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那身大红色寝衣,红袖一挥,厉声说道。   “锦衣卫!给朕将这几个狗彘鼠虫之辈拿下!”   “微臣等参见陛下!”在驿站的官员们看见朱昭延纷纷下跪行礼。   “免礼!”朱昭延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大步流星的向驿站内率锦衣卫闯去。   听见惨叫声,锦衣卫将房门推开,房内正在发生的惨状将在场人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只见一个宫女浑身赤裸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身上到处是施暴过后的痕迹,身下鲜血淋漓,浓白遍布,青紫色伤痕累累。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地上一黝黑强壮的男子正做着禽兽不如之事,宫女已经奄奄一息,仅吊着一口气。   完颜建舒爽疯狂的笑声震慑着所有人的心。   朱昭延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了双目,他脸色刷白……接着,他的震惊转变为愤怒,一双凤眸紧紧盯住了完颜建的同时,这双眼睛突然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町遏制的怒火。   从喉中再次泛上来久违的腥甜,朱昭延眸色一暗,看了身侧的汪晚意一眼,将残血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给朕将进金国使臣拿下!”他气急攻心的说道。   “是!陛下!”   “应儿你也去帮忙。”汪晚意说道。   那完颜建还在那里疯狂动作,似乎听不见也听不见周遭发生的一切,但只要是周围有人靠近完颜建,他就会像是一只发了狂的老虎一样狂暴的发起进攻。   韦应与几个锦衣卫提刀而上,完颜建这才将已经断了气的宫女扔到了一边,开始瞪着他血红的双眼应敌。   他力气极大,身上的肌肉也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特别是他手腕上的两个钢铁金环,锦衣卫的每一击都被完颜建用金环给抵挡了下来。   几人如火如荼的打了半天,三个锦衣卫被完颜建重千斤的大拳打的败下阵来,只有韦应还有两个锦衣卫还在与他僵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汪晚意实在是等的有些烦了,他没想到这么多人还没将这个完颜建给拿下,他从官靴中掏出自己的火枪,闭起一只眼睛一只眼睛睁开,朝完颜建打去。   “啪啪!”   电光火石间的啪啪好几声,完颜建胸口与身上几处被火枪击中,还有几发打偏了,共命中三发。   汪晚意吹了吹火枪枪.口的黑烟,甩了两下被后坐力震麻虎口的手腕,比起武林高手果然还是火器好用。   完颜建痛呼一声,但是没有因为被击中胸口而倒下,他的肌肉太厚太结实,就连火枪都没有打穿。   因为受了伤完颜建还是被锦衣卫给拿下了,完颜建大声的嘶吼着,面部狰狞,到处乱挥。   彼时,房间里一片战后狼藉,桌椅被砍得四分五裂,一张大床早就坍塌,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不见之前来到完颜建房里的那个少年,地上也没有他拿来的酒壶酒杯。   命人将死去的宫女和士兵好好安葬后,几人押着完颜建走出驿站。   金国的人看见自己的四王子这浑身赤裸狼狈的模样,还有身上那几个镶嵌在肌肉里的弹孔往外滴着血,顿时脸色一白。   “将这禽兽就地斩杀!以祭奠我朝兵将与被这金狗逼死的宫娥在天之灵!”朱昭延厉声说道。   一听到朱昭延的命令,几个金国人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朱昭延。   只见这个少年皇帝,长身而立,一身大红色闪缎寝袍随着摇曳的火光如同晚霞下绯色和金光相互波光闪闪。   三千墨发倾泻而下,额前两抹须发随夜风轻轻飘动,那一双在火光中幽暗深邃的双眸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明皇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您可要想好了您的这个旨意是否正确!”建州使臣悲愤不已的指着朱昭延喊道。   朱昭延嘴角渐渐浮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只听他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君.无.戏.言,来人!给朕杀!”   建州使臣与海西使臣相看一眼,这明皇帝怕是还不知道他们王子的真实身份,他们二人再次向朱昭延强调起完颜建是他们金国四王子的事情。   两个金国使臣挡在完颜建的身前理直气壮的说道。“谁敢!谁敢动我金国四王子!”   其余锦衣卫和士兵不约而同的看向朱昭延,也有些为难起来,他们还是要看陛下是什么意思。   是杀,还是不杀。   “明皇帝!我金国四王子只是酒气作祟,要了她们的身子,外臣保证,等四王子酒醒之后自会将这两个宫女带回金国,您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分不清孰轻孰重了!”建州使臣又乘胜追击的眯起眼睛,吹了下自己嘴边的大胡子,对朱昭延冷嘲热讽起来。   他们笃定了朱昭延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何况还是他们金国最尊贵的四王子,更不会因为几个下人就再让战火挑起,这对他们双方都无利。   “酒气作祟?呵呵。”   朱昭延拔出身旁锦衣卫腰间佩上的长刀,将剑尖指向完颜建。“他们不敢杀朕敢!”   金国使臣被朱昭延这副决然的模样皆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海西使臣口气瞬间颓软了下去。   “这样!一切都好商议!”   若带不回四王子,他们的命也要玩完了。   “明皇帝!你可要想清楚!战火再起必将生灵涂炭!你要杀之人是我金国国主第四子!我金国已在你明境战损两位王子,若是四王子不能安全的回到金国,我国主必定会向你金国发动战争,到时肝髓流野,我金国必定与你鱼死网破,以国相拼!”海西使臣索性壮着胆子用交战一事威胁起朱昭延来。   “你认为朕真的惧你金狗那堪堪一击的军力?你金国那渺渺小国朕真的会放在眼里?”朱昭延将剑尖挑起海西使臣的下巴,挑声轻蔑的问道。   随即手起刀落,鲜血湿透了建州使臣和完颜建的脸。   “请明皇帝手下留情!不要啊!”见到脑袋飞出去的海西使臣,建州使臣跪行着拉住朱昭延的腿,痛哭流涕的求情道。   “朕手下留情?他完颜建怎么不对朕的人手下留情!”   随后面又是一脚向建州使臣踢去,将长刀砍向完颜建,但他没有直击其要害,反而是砍在他的四肢上,他的躯干上。   惊恐的嚎叫声一声大过一声,完颜建倒在地上不停的向后退去,恐惧的看向面前这个一身红衣,手持长刀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砍在他身上的地狱修罗。   “啊!!!”   “求您手下留情!”建州使臣哀求道,又是一刀,建州使臣命丧当场,直直的倒在了完颜建的身上。   完颜建大叫一声,将建州使臣的尸体一把推开,继续向后退去,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也越流越多,染红了他身下拖行过的每一寸土地。   他这是要慢慢的折磨他,让他一点一点的恐惧而死,一点一点的失血而死。   又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皮糙肉厚,都砍了数百下了完颜建都没有死去,让他引以为傲自以为是的东西一瞬间变成了延缓他死亡延缓他痛苦的致命弱点。   帝王怒,血流成河。   “不要杀我!你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我金国也可以满足你!”又是叽里咕噜的金国话,只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再去帮他翻译了。   完颜建越爬越慢,此时浑身上下皆是一片血红,宛若一个刚从血海里爬出来的血人。   “啊……”   再强悍之人流尽了血也是死路一条,完颜建气若游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完颜建后退一步朱昭延就前进一步,手上落下的刀也再重重的朝他身上落下一刀。   “啊……不要……杀……我……”   “我我……可以……告诉你你……有奸……”   完颜建他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已经晚了,他最终还是瞪着大眼睛躺在冰冷的地上,结束了他这一生。   地上触目惊心的血痕抹了好长,一眼望去,完颜建拖行的血痕竟然似有一百多米长。   朱昭延这副阴狠的模样与完颜建的死状,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生寒意,包括汪晚意,他看着朱昭延血红色的背影,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朱昭延来。   朱昭延收起手上的刀,平稳了自己的气息之后,向一路跟着他见证他屠杀的所有人开口说道。“上一战金国大败,他金国不但不安分守己,反而得寸进尺欺国辱民,朕若是将此事既往不咎,如何让天下百姓认同如何让边疆为我大明鞠躬尽瘁的战士信服!朕绝不会让战士们挥洒的热血白流!”   他余光凉凉的瞥过完颜建的尸体,缓缓的回过身,轻启嘴角。“朕本想求一个太平盛世,以杀止杀实非朕所愿,但……”   “今日朕不但要将这金国使臣斩杀示威,这金国朕也要将它捣其巢穴,灭其种类!” 第九十三章 巨变前夕   —金国—   出使大明的金国使团回到金国,只不过这次回来的不是出发前的那有二十几人的使团队伍,而是仅回来了一个带着四个檀木方箱的小兵。   “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我建儿和两位使臣呢?”金王完颜洪疑惑的向这个金兵问道。   “王……”这金国士兵欲言又止,脸色刷白,一颗颗豆大的冷汗正从额头上滚落。“四王子……他他……被……”   “你快说!我建儿他到底怎么样了?”完颜洪心里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忽地从白虎大毯上一跃而起,两只鹰爪牢牢的钳制住了这金兵的肩膀上。   “王,四王子他在……”金兵被完颜洪狠激的目光被吓得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怎么将完颜建和其他人的死讯告诉金王,只能将目光看向了他带回来的四个方箱上。   看到这方箱完颜烈沉在心头的不祥预感得到了证实,他颤抖的摸向方箱,打开了盒盖子。   最终,完颜修、完颜建、建州使臣与海西使臣的四颗头颅就这么放在金国国主完颜洪的面前。   这完颜修的头不仅是按照金国所求的还回来了,他大明还多送来了三个,物有所值,买卖不亏。   完颜洪痛苦万分的抱住头,两眼猩红的抱住完颜修与完颜建的头颅大声吼道。   “我大儿与我三儿前后都命丧沙场,而我四儿出使大明却还是命丧在了他明皇帝的手上,这个血海深仇我完颜洪与他朱昭延势不两立!”   “我要他整个大明为我三儿陪葬!”   吼罢,完颜洪用狠毒的眼神看向那仅存回来用于把头颅送回来的金兵,他大掌一挥,那金兵硬生生的被完颜洪拧掉了脑袋。   第二年,金明两方再次燃起战火,烽烟四起,兵荒马乱,但此次双方都抱有必胜以及赴死的决心,亡国一战,就看鹿死谁手。   金国也真的使出来了全部的兵力,各个视死如归,金国虽然没有那么多的火炮火枪,但是女真的战斗力确实有民族的天赐禀赋,大兴组建环刀军,势必要报仇中原。   所谓环刀军,即使用大刀的肉搏部队,铁锤军可以破甲,善于射箭,还有对弓箭与火枪有一定防御能力的串赤,即铁格皮盾的战车。   完颜烈主动请缨,担任主帅,完颜洪对完颜烈极其有自信,由完颜烈带大军出征,金国也是使出全力放手一搏,此战你来我往皆是吃力。   这一战,汪晚意依旧下战场监军,本来计划着一年便战归,但对于金兵的殊死一搏,这场大仗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这次出征监军,阿延果真与他常通书信,一天多至十封少至五封,诉说思念与情话。   什么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君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什么玉树后.庭花,是提笔就来。   戴绍妗也终于敢在汪晚意的面前拆宋乌龟给他的家书。   “提督大人,宋乌龟他升官儿了!永昌疫情已经全部解决,水灾后重建后,百姓居业甚至比过去还要繁荣,百姓们都说宋乌龟是伯律大人的转世呢!”戴绍妗放下手里的家书,每次宋师选给戴绍妗寄家书时都是厚厚的一叠,除了一封信之外还有一本画本。   伯律,太祖在世时选拔出大明家家户户可知的清官,后人取名况青天,做官当做伯律与商陆,宋师选能得到百姓们这样爱戴的说法,是很不容易的。   汪晚意看着戴绍妗护在怀里的画本,盈盈一笑。   他站起身来到戴绍妗的身后,将头凑近他,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本官更想看宋大人给邵妗你画的画本。”   戴绍妗被耳边的暖风激的一缩,艳丽的红从耳边红到耳根再到那两个脸蛋儿上。   戴绍妗将画本藏在身后。“不行……不行!提督大人你想要邵妗别的什么都可以!就是宋乌龟给邵妗画你画本不行!”   “不就是宋师选给你画的艳图?本官在你那藏书柜里可是阅了千卷万卷,怎地这个就不行了?”   戴绍妗心虚的摇了摇脑袋,将画本藏在身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就是不行!”   汪晚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那双眸子看向帐外,眼前一亮。   “宋大人?你怎么来了军营?”   戴绍妗一个激灵,脸上绽放开了大大的笑颜,飞速的转过身去。“什么?!宋乌龟?!”   汪晚意趁戴绍妗高高兴兴的转身一把抢过戴绍妗手中的画本坏笑着一看,他就说怎么宋师选一给他寄来画本戴绍妗就宝贝似的藏起来谁也不让看,原来是宋师选画的这些艳图里的主角正是戴绍妗与宋师选两人的闺房趣事。   “提督大人!您骗邵妗!“   意识到自己被汪晚意给骗了,戴绍妗就像是一只刚从热锅里煮熟的虾米,看着自己与宋乌龟的小秘密被提督大人发现了还笑的惬意的样子,他又伸出爪子求图将画本抢回来。   “不许笑……不许笑!”   “军营内,私藏禁图扰乱军心!没收!”   后来,双方皆是死伤惨重,甚至是好几次因为计划不备被金兵知道了他们所制定的作战策略,几场差点大败,关键时刻在永昌的兄弟帮竟然快马加鞭赶到战场,与他们一起参加了这场大战。   战场上,殊死拼搏,粮草军需还有援军迟迟未到,就在明军被金国的串赤与环刀军打的节节败退之时,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与口哨声传来。   “提督大人,邵妗与宋乌龟通过书信,宋乌龟说了席风会来助我们一战,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戴绍妗看见远处踏马武装而来的兄弟帮兄弟大喜过望。   朝内援军整备还没有到,这兄弟帮的人就来了,书信与到现在也十天,半月的路程缩减了几日。   昔日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出现,在马上的英姿肆意洒脱,面临强敌面无惧色,席风领头而上,四面八方传来的口哨声似乎像是特有的暗号,只有他们知晓。   他们之间配合的十分默契,且各个武艺高强,让敌军不知他们下一步的布阵为何。   这场仗大胜,汪晚意再次邀请席风与兄弟帮的人随他一起进宫封赏,报效朝廷,但却被他们再一次回绝。   只用了短短的两句话,携队归隐雾风山。   “我大明有难,匹夫有责!愿为天涯逍遥客,闻赴战场来杀敌。”   “功名如过往云烟,利禄如沫泡影,卸下戎装哥几个再把家园还。”   这场大仗,陆陆续续的打了六年之久,大明再次大捷,完颜烈在顽强的抵抗下第五年战死,虽六年说长不长,但完颜洪年事已高,五个儿子死了四个嫡出,完颜洪开始在暗中想要召回那个他最不放在心上的私生子,完颜炼。   大战过后,清点死伤名单之时,阿五失踪,阿五在战场上的能力,让李国梁大呼可惜。   不过战场之上失踪士兵已经是习以为常之事,不是死了就是被劫,阿五虽已经升为十四户,但就算是被劫对敌方也是无用,所以按战死为计。   时隔六年再次回京,看着眼前的景色,仿佛出征之日就在昨天。   六年前在城门口卖糖糕的老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伯的儿子,在街市上玩闹的孩童们也长成了小小少年,个别的店铺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而他和戴绍妗两人,也已经不再是少年。   边关的六年给他们添了棱角,坚韧了心智,而有些事在汪晚意的心中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现在只知道,六年不见,他很想念阿延。   汪晚意看向戴绍妗,如今也只有戴绍妗这个傻子还是当初的模样,只不过个子是长高了一些,两边的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没有了。   “看什么呢!”汪晚意顺着戴绍妗的目光向战车外前来迎接的全城百姓说道。   “邵妗在寻宋乌龟,他说过要来接邵妗回京的,怎么不见影子?!”戴绍妗扯长了脖子,眼睛恨不得变成千里眼掠过这成千百姓的脸。   “宋乌龟升官儿了!他现在已经被调回来燕京了!顺天府知府!三品大官儿呢!邵妗相公是不是很厉害?”   这家伙,寄过来的书信叫家书,这宋师选也变成相公了。   不过,虽说都是四品知府,但是顺天府知府不同于其他知府,只有燕京顺天府的知府官居正三品,四品升三品是一个巨大的鸿沟,没有十年或者作为的官员都做不到这个位置上。   “奇怪,邵妗也和爹娘通了家书说今日回京的,怎么爹娘也不见影子?是不是……”   戴绍妗看了半天,不光是没看见宋师选的身影就连是他爹他娘的影子也是没看见一个。   汪晚意也有些奇怪,按照戴大人和戴夫人爱子成性的个性早就应该是早早来迎接了才对……   而且李遽然为首的官员们竟然也没有前来迎接大军。   “不会是要给邵妗一个惊喜吧!”戴绍妗眼前一亮,拳头打在手心上开心的说道。 第六卷 风起云落 第九十四章 一变   戴绍妗想了想反正今日只是复命,受封庆功定在了明日,复命一事有提督大人在就好,六年了,他更想念自己的家人。   “提督大人,您先回宫向陛下复命吧,邵妗先行回府一趟!”   目送汪晚意回宫之后,戴绍妗下马车向戴府走去。   走到自己府门口的时候,竟发现本该是自己家的匾额上的戴府竟然变了,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原本的戴府,如今变成了宋府。   戴绍妗敲了敲大门,宋府的大门被打开,门内门外的两个人皆是一脸疑惑。   “嗯?阿忠呢?”戴绍妗看着眼前面生的仆人疑惑的问道。   “这位公子,有何事?”   “不应该啊?这里不是戴府吗?”戴绍妗挠了挠脑袋又往前后走了一步,虽说这匾额是宋府,但是这外墙上他幼时留下的痕迹还在那里,就证明自己并没有走错。   “这位公子,这里以前的确是戴府,但因为前任礼部侍郎因为贪污下了昭狱,没收了全部财产不说连官都被罢了,虽说还没处决,现在这座宅子已经是是宋府了,是我家老爷顺天府知府宋大人的府邸。”那下人对戴绍妗说道。   还震惊于自己爹被下了昭狱的事,在听到这下人后半句话之后,戴绍妗只感觉一瞬间仿佛晴天霹雳。   “什么?!”戴绍妗双腿一软,他不可置信的举起手指指向这座宅子再次问道。“你说的你家老爷,顺天府知府可是宋师选?”   “是啊!就是宋青天宋大人,这位公子怎么了?”那下人询问道。   戴绍妗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有些弄不明白,到底他在边关的这六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戴绍妗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好几步,那双还在震惊当中的眸子突然变得一紧,他疯狂的跑起来,向昭狱的方向跑去。   戴绍妗气喘吁吁的跑到昭狱,中途连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没有,他忍住想吐的不适感,抬腿就想进昭狱大门,却被门口的两个锦衣卫拦住了。   “戴小大人!你不能进去!”   “本官要进去看我爹我娘!”戴绍妗本来就情绪紧绷,被这门口的锦衣卫一拦住,戴绍妗不耐烦的厉声说道。“本大人是正五品朝廷官员,本官要进去!”   刚要继续往昭狱里面进,却又被锦衣卫拦住了。   “没有陛下的御旨,昭狱重地谁都不能进去!”   戴绍妗眸子一下子变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睛对这两个锦衣卫凉凉的说道。   在边关的这六年,见惯了生死见惯了打打杀杀,戴绍妗并非什么都没变,只是在他信任的人面前他还是更愿意展现无防备的自己罢了。   “那好,本官六年与提督大人从战场上立功回京,陛下还会对本官进行封赏加官,本官为提督大人的心腹,是奉提督大人之命,陛下皇权特许提督大人先斩后奏,提督大人的旨意就是陛下的旨意,提督大人是如何处置忤逆他意思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戴绍妗冷冷的看了这两个侍卫一眼,刺骨的寒意让这两个锦衣卫也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样你们还有胆子拦住本官吗?”   两个锦衣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的确是惹不起汪大人,更何况六年的军功不升个一阶官员也不可能,随即还是恭敬的低头让开了通向昭狱的路。   “这……不敢!戴大人您请!”   戴绍妗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快步走进了昭狱中。   西厂和昭狱他来过的次数数不胜数,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的爹娘也被关在了这里面。   昭狱用刑的恐怖,比之西厂厂狱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他现在想到自己爹娘会被用刑就觉得心里无比的痛。   来到狱房里找到了自己的爹娘戴绍妗才松下来一口气,他爹和他娘被关在同一间狱房中,虽说身上穿着白色的囚服,但是还是能看出来身上并没有伤痕,只是看起来消瘦了很多也有点脏污狼狈。   在狱房里的戴夫人一下子就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瞬间眼泪打湿了眼眶。   “邵妗!邵妗!你从边关回来了!太好了,你这小兔崽子没事就好!”   戴夫人双手抓住铁杆,痛哭流涕的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妗儿!快来救救你娘和你爹啊!”   “快去求求提督大人把我们放出去吧!”   “妗儿……爹……”戴大人欲言又止,随即将头低下去不敢再看向自己儿子。   “爹,你不用管我们了,你刚从战场上回来……”   “爹只是怕连累你,怕毁了你的前途......”   就在戴绍妗一家团聚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一边响起。   戴绍妗一愣,僵硬的转过头看见了正向他走来的宋师选。   宋师选一身墨绿色绸面三品官服,上绣斗牛大补,头戴垂耳乌纱,好不容易从外透进来的寸寸日光打在他的侧脸,光点斑驳。   “戴小大人,本官就知道你从战场回京后,肯定会来昭狱。”   宋师选后面还跟了几个锦衣卫,能支的动锦衣卫,宋师选还真是有出息。   “宋乌龟……宋师选!”戴绍妗挣扎着目光,迈着大步子来到宋师选身前,看着宋师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质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娘的事你是知道的是吗?”   在看到宋师选眼眸微动,戴绍妗隐约间已经知道了答案。   宋师选道:“知道。”   “不光知道,这贪污受贿,考场舞弊两案也是本官来负责审理的。”   戴绍妗仿佛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考场舞弊?什么意思?我爹他怎么会舞弊呢?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戴绍妗有些不敢置信,又义正言辞的问道。“那敢问宋大人,我爹他换的是谁的试卷?!舞的又是谁的弊呢?!”   “邵妗!”戴进霖听了二人的谈话,唤了下戴绍妗的名字后又颓然的甩了下手臂坐到了地上,不发一言。   宋师选冷笑一声,瞥了眼戴进霖,正色的对戴绍妗说道。   “换的是本官的试卷,舞的是戴小大人您的弊。”   戴绍妗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脚下如同绑上了重重的铁球,他的试卷为什么会是宋师选的?   “爹!宋师选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功名不是靠邵妗自己的实力考回来的吗?”   他确实是愚笨,但也的确也是努力读书了五年,科举的时候也认真作了答,他也觉得超常了发挥,怎么会是盗了宋师选的试卷呢。   “让本官替戴大人给戴小大人你回答吧,看来戴大人对此事无从下口呢。”   “此事戴进霖与多名考官为戴小大人作弊,这可是文官都知道的事情,却只有戴小大人你一人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当年戴进霖为了让你步入仕途勾结官员换了本官的试卷,你才被钦定了金科探花,而本官寒窗苦读落榜,戴进霖不仅换我试卷还盗我文章为戴小大人赢美名铺长路,本官几次三番都所告无门,甚至被戴进霖言语羞辱,乱棍打成重伤,又错过了第二次科考……”   “不仅如此,他还逼迫我此生不得入京,如若不然……”   “戴大人为官期间徇私枉法,与其他官员结党营私,这戴进霖所作所为的每一件可都是欺君舞弊之罪,难道本官还要包庇其罪,百姓叫本官一声宋青天,陛下对本官有知遇之恩,本官当然是要为民情.愿,替陛下替百姓除去这一大毒瘤!”   原来,他爹骗他,宋师选骗他,满朝都在骗他,他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能力考上了这探花,原来这一切都是个笑话,别的官员看他戴绍妗也是当成了一个草包的笑话。   “师选此生最恨贪赃枉法荼毒百姓的贪官污吏,如果不是这些贪官将赈灾银和赈灾粮贪下,我的家乡也不会闹了粮灾后活活饿死三万人,我宋家行医三代,以悬壶济世为家训,我爹娘未做过一件坏事,但他们落得了什么下场?如果不是这些贪官污吏我的爹娘也不会为了让我活下去用他们的血肉……”宋师选有些激动的说道。   “如果不是汪晚意他并不是本官曾经所想,我连他一起抓!”   “那……你与我……”戴绍妗颤抖着嘴唇说道。   似乎是知道戴绍妗所问为何,宋师选转过身,用平静冷漠的声音答非所问的说道。   “陛下念在戴大人回京舟车劳顿军途辛苦,为大明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故隆恩将此案还有戴大人的欺世功名容后再审,从轻发落。”   “宋师选!”戴绍妗拉住宋师选,将拳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宋师选并没有躲开,只是任由戴绍妗的拳头在他脸上挥动。   “可是他是邵妗的父亲啊!”   戴绍妗其实是知晓自己父亲不是个清官,就现在这个世道谁不贪点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爹竟然贪腐到如此目无王法的地步,在家里对他千好万好让他做个好官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宋师选!你真的是宋师选吗?为什么此刻我竟然感觉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戴绍妗拉住宋师选的衣襟痛苦愤怒的道。   即便是明明知道他们家有愧于宋师选,但是他戴绍妗还是因为宋师选的欺骗而恨他,却又无能为力。 第九十五章 二变   汪晚意并没有先回宫里向陛下复命,而是先行去了西辑事厂。   当他刚进西厂的大门时,才知道在西厂没跟随他的心腹一夜之间少了大半,也只就留下了几个陪他曾经出生入死的手下,再次问询,才知道这六年以来,李遽然和朱昭延与宋师选三个人在朝中做了多大的动作。   以李遽然为首大肆铲除贪官污吏,匿名举报者弹劾戴罪立功,有些贪生怕死之辈为了一线生机供出了名单,贬的贬,罚的罚,该杀则杀,结果是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血染宫门,制成人皮稻草人插于城门口三年,以此警戒,以儆效尤。   与汪晚意有些私交的官员大部分背地里,结党营私借着他的权势目中无人,这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了那么几个处事还算清白,但没有多少实权的绿豆小官。   礼部侍郎戴进霖压入大牢听候发落,吏部尚书王璇流放蛮夷之地、丞相刘清扬停职待复。   不仅如此,不光是他这边的势力,就连是万贵妃的人都基本上铲除的一干二净。   一条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二选其一。   李遽然胞妹,李清然。半月后朱昭延将会迎娶为后,金国公主完颜听兰,不日也会来到大明和亲。   宋师选在永昌做知府得了民心民意,朱昭延扶持自己手下的武将文官,三年一科举,两次大选重新清洗局势。   那些个曾经和他有血肉之仇的官员自然是恨不得会借这个机会将他连根拔起。   收权,固权,稳权。   此刻,大明天子,才是真正的皇帝。   【朕此生,不会有皇后,不会有子嗣,这是朕许给你的承诺。】   君无戏言,可笑至极。   .   汪晚意走出西胡同,再进宫门时,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向后望去,地上又是一片白雪皑皑。   他第一次出征时就是这个雪天,朱昭延送行大军,第二次出征之时,还是个大雪天,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再回京应该像上次回京那样,烈日炎炎似火烧却心暖洋溢,没想到六年再归依旧是寒冬。   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路上宫女内官依旧对他毕恭毕敬,和从前无异。   汪晚意走到干清宫殿门前,干清宫殿门口的内侍见到汪晚意立即恭敬的行了个礼道。   “参见提督大人,奴才就去禀告陛下说汪大人您来了。”   这内侍见到汪晚意,周身萦绕着一股仿佛能杀死人的煞气,这内侍就吓得低下头不敢直视与他。   汪晚意阴着脸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喏。”内侍应了一声便退开了。   陛下说过,今日只要是汪厂公来了便不必通报可以直接让汪厂公进来。   汪晚意一走进殿门,就发现干清宫内朱昭延平时议事的地方房门并没有闭严,反而是留下了一条缝隙。   他一向谨慎,不可能会如此粗心大意。   “陛下,此一战大败金国,虽说汪正对此战有功,但他把持朝政居心不良置陛下龙颜于何地,现如今朝堂之上我们已经将汪党除下大半,陛下……”吏部新任尚书刘远道。   吏部实乃多灾多难,前后几年时间尚书之位就已经换了三个,而现任的这个刘远就是断命在西厂的侍郎刘奕的长兄。   “陛下,汪晚意那阉狗不可留!”   李遽然:“陛下,我们筹谋计划了这么久,就等着汪正信任陛下,陛下可不要心软才是。”   “现在边境平静无战事,待陛下收回兵符,到时置他阉奴一个罪名再彻底的将他除去。”马由申道。   在边关这些年,无论马由申有多想除掉他,但都因为大局忍下。   “莫非,陛下还想继续让汪正随意左右不成?”李遽然垂眸反问道。   “朕派汪晚意去往边关监军六年,目的就是要在他背后一点点的将朕给他的权利尽数收回来,如今大事将成,朕又怎么可能会心软。”   朱昭延黝黑的眸子不经意间向门外人影瞥去,又冷声说道。“对他恨之入骨之人,有朕。”   “朕忍辱负重于阉奴之下,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但他汪正刚从边关攻打金国回京,已经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得了民心,朕如果就这么要了他的命,会让驻守在边关的将士,十二团的士兵,还有天下百姓心寒。”   “现如今还不是除去汪晚意的最佳时机,至于怎么做,朕自有朕的考虑亦心中有考量,几位大人不必与朕再说此事。”   李遽然顿了顿,又俯首作揖躬身强调道。“望陛下能坚守本心,一切以国家社稷为重。”   听着房里的声音,汪晚意只冷笑一声,随即向里面的朱昭延轻声唤了一句。   “陛下。”   里面除朱昭延以外的几人皆是一愣,没有内侍通报,他们都没想过汪晚意会进到干清宫里。   刚才的话,汪晚意又听见了多少。   “……”   朱昭延并不见慌乱,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进来吧。”   “汪大人。”见汪晚意进来,除李遽然的三位官位比他低的官员都向他拱手行礼。   “陛下和几位大人在谈论国事?”汪晚意走进来看向朱昭延又望向李遽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方才在门口只听到李丞相在说什么……以国家社稷为重?”   朱昭延看向其他人。“你们先出去吧。”   “不必了,既然几位大人在此是和陛下谈论国事,那内臣向陛下复命后便退下,不打扰陛下与几位大人继续商谈国事。”   汪晚意将手伸进袖口,拿出了放在袖中的兵符双膝跪下,一双暗潮汹涌的眸子紧紧的看向朱昭延的眼眸,高声说道。   “陛下,臣不辱皇命,率我大军在边关与金兵一战中大胜凯旋归京,如今边境安和百姓不再受战乱之忧,经此一战六年光阴似箭,臣甚感身心疲惫,暂无能力替陛下带领明军十二团,辜负陛下对臣的信任实属罪该万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臣欲将十二团兵符交还给陛下,请您看在晚意有功,应允臣停职还乡修养。”   “若是我大明再有外贼来犯,臣依旧会为陛下一马当先,置生死不顾。”   “还乡?”朱昭延轻启嘴角,不咸不淡的说道。随后,他抬起手将汪正手中的兵符拿了起来,在手中细细把玩着说道。“汪正你还有乡吗?”   是啊,他已经没有了,从瑶地被灭族六岁到现在他就一直都在宫中,对从前的回忆甚至都已经模糊,他的家乡就在燕京就在皇宫就在朱昭延这里。   “你们下去,朕有话要对汪厂督说。”朱昭延道。   “是,陛下。”李遽然那双如鹰一般的眸子深深的看向汪晚意,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李遽然几人退下后,朱昭延又冷声对殿门外的两个内侍说道。“殿外服侍的人也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有人靠近。”   “喏。”门外传来模糊的应声。   一片寂静之后,朱昭延走向汪晚意身前的桌案处坐下,端正着身体,凤眼一开一合间凉薄的看向汪晚意。   “六年不见,朕对晚意你很是挂念。”   这十三个字诉说着思念,但前提却是在忽略掉语气中的冰冷后。   “臣对陛下的思念亦是。”汪晚意道。   “朕知道汪正你在外面。”   “为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朱昭延骨子里自带出一种矜贵之气,纵然容色精致,举手投足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傲气与威仪却让人不敢直视,令人看不出喜怒。   这身官服和冕服,又将他们隔的很远。   “帝王之塌,岂容他人鼾睡……朕这榻太小,怕是容不下汪督你。”   朱昭延抬起头,凝视着汪晚意的目光说道。   “陛下在这六年时间里将朝中臣的势力连根拔出,在臣身边屈尊纡贵,委实是太过高看于臣。”   “臣能有今日全是陛下所赐,若是陛下忌惮于臣,大可不必虚与委蛇,陛下如何赐恩便如何收回,晚意都没有任何怨言,晚意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之人。”   汪晚意顿了顿,又再次开口道。“陛下臣能问你三个问题吗?”   朱昭延一愣,随后轻扬起嘴角,端起桌案上茶盏到嘴边道。“问。”   “陛下,冠冕对您还是从前那般沉重的吗?”汪晚意问道。   朱昭延:“晚意所言,欲坐其位,必承其重。”   汪晚意:“陛下,这顶冠冕,您戴的很稳。”   “第二个问题,陛下,您当真迎娶李遽然的胞妹为后,纳金国和亲而来的公主为妃吗?”   “当真。”   朱昭延垂下手臂,放在腿上,宽阔的袖子盖住他曲在手心的手指。   “最后一个问题,您……对臣所有的情意可曾有半分是真?”   半晌,朱昭延放下手中额茶盏,那双凉薄的黑眸又抬头看向汪晚意,开口道。   “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你满意了吗?”   “原来如此。”汪晚意凄笑着点了点头,苦涩的说道。 第九十六章 三变   “从山洞后回来,与你发生的种种事,与你说的句句话,都是利用。”   大袖下的拳头渐渐收紧,朱昭延屏息后轻笑一声道。   “汪督这个请求,朕若是答应了不是让天下百姓说朕卸磨杀驴容不下为我大明立功的功臣吗?”   汪晚意了然的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   “您问过晚意,从前的您和现在的您晚意更心悦哪一个。”   “现在晚意或许可以告诉您了。”   “从前的您与臣吃过很多苦,也与臣受了很多的罪,同甘共苦或许放在寻常百姓平凡夫妻中或许适合,可是臣忘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   “臣子与陛下,哦不对,是奴才与君主之间又怎么可能会同甘,君主永远都会是君主,高高在上。”   他言语间出奇的平静,就连那眼眸中那一丝掩饰不住的自嘲之意都是若微的。“而奴才永远都是奴才,就算是扶上了墙,烂泥也终究还是块烂泥。”   就如同汪晚意说的那样,拿的起放的下,既然是他自作多情,别贪恋,别不舍,不强求,人才能无坚不摧。   儿女情长,他一介阉人,要不得,要不起,不配要。   “从年少相伴主仆之情,互信互怜。臣自认对陛下您一清二楚,至心心相印也盼白首如新,鲍子知我,但如今的您,让臣却看不透了。”   “虽然两个都是您,但……”   朱昭延眼眸之中蒙上一层刺骨的寒意,像是一张黑色的网,大袖一挥将茶盏扫翻在地。   朱昭延厉声说道。“不要再与朕说曾经你与朱昭延那些陈年烂谷之事!”   朱昭延站起身大步走近汪晚意,那双手钳制住汪晚意的下巴,心中一团燃烧的怒火欲要喷薄而出。   他被他弄的痛了,轻哼一声。   朱昭延慢慢放松了力度。   汪晚意忽地展颜一笑。“呵呵,晚意更欣赏的是现在的陛下,只有这样的陛下值得晚意去仰望值得晚意去心慕,这样的陛下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当然,他也是时候将他给他的权柄都还给他了。   朱昭延钳制住他下巴的手往前一拉,汪晚意一个不稳跌到他身前。   他将头凑到汪晚意的侧颈,在汪晚意耳边冷声道。   “朕与你亲近的每一刻都令朕深恶痛绝,朕每次碰你那身下丑陋的伤疤毫分都让朕搜肠刮肚,令人作呕!”   “可晚意心中那个所互信互怜互爱相护之人早就已经中毒身亡,落得个万劫不复。”   “商某今日身死,他日就算化作恶鬼,也要将你这阉奴千刀万剐食肉饮血……”   【商某今日身死,他日就算化作恶鬼,也要将你这阉奴千刀万剐食肉饮血。】   狱房里那个浑身血污自戕了结残生的男人所说的话逐渐和朱昭延的话慢慢重叠,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凝固住,一片恐惧后茫然的将眸子移向朱昭延。   汪晚意木然的低声说道。“什么意思?”   “你是谁?朱昭延?商陆?”   汪晚意后退几步,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到底是谁?!”   朱昭延一步一步的逼近汪晚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汪督觉得朕还能是谁?朕是顺应天意的天子!是他朱姓江山万人之上的帝王!”   “原来如此,哈哈哈。”汪晚意自嘲的大笑了起来,他朱姓江山……而不是我大明江山,他是商陆。   他早就应该猜到的不是吗?从在永平见过祝濡之,从朱昭延的一言一行的习惯,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愿深究不去承认选择回避,甚至连祝濡之都不敢去接近。   难怪他如此费尽心机,难怪他如此的恨自己,不惜以自身诱饵来让自己入局。   “你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盗贼罢了。”   “汪正言行有失,对朕不敬按律例,五马分尸!”   “念在汪正平乱有功,免去死罪,罚幽禁咸熙宫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朱昭延大袖一挥背过身子怒声说道。   汪晚意冷笑一声,随即跪下身子伏地行了大礼道。“臣遵旨领罚。”   汪晚意站起身,看了眼朱昭延的背影随即离开了干清宫。   待汪晚意走后,朱昭延决然的闭上双眼,但下一刻,他紧皱起眉头,痛苦之色爬上了他的整张脸。   “噗!”   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整个身子就这样瘫倒了下去。   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又是一股鲜血从他口中溢了出来,黑血湿透了他的侧脸他的右鬓。   身体里骨头里传来的剧痛令他蜷缩在一起,每个器官都在撕裂都在逐渐衰竭,止不住剧烈的颤抖间他看着汪晚意远去的背影,身负着剧痛向前拖动着身子。   “晚意……晚意!”   他断断续续又哽咽着叫着他的名字,可是那个人早就已经走远,听也听不见。   他惨白着脸,长长的墨发滑了下来,两侧的须发被血粘连在如纸的脸上,被血染了乌色的嘴唇颤抖,全身被冷汗湿透,水津津的沾在身上,直到他再没力气,抬起的手无力的落下,身子又因为撕心裂肺的痛而蜷成了一团。   他的毒一直都未解,这条命也一直在用从永昌带回来的干花吊着性命。   清明早就传书过来只不过被他改了内容,月莲花和幻魂莲的不同之处他已经知道,无药可解,身体里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不仅是幻魂莲的毒还有鸩毒,早就融入他的五脏六腑。   “晚意……晚意……”   他得来的幻魂莲在这几年的时间他都在用此苟延残喘,为了不让汪晚意知道,他选择燃香入药,用浓郁的香料掩盖味道,药尽后在汪晚意边关的前一年他便生生的忍下千倍万倍的剧痛,夜夜生不如死。   当初计划时,他将朝内之人皆对汪晚意恨之入骨之人拉入局,如果现在就放他走,不光是李遽然和刘远会对他不利,还会是其他人。   如今他还没有能力护他时刻周全,只有把他软禁在自己身边,等到他在这残烛之日内油尽灯枯前彻底把控,汪晚意才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他的动作必须要快,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为汪晚意留了西厂一半的心腹亦留下了他的官阶,有宋师选和戴绍妗还有韦应吴敏帮他,断不会有人轻易动他。   当初联合衡王曾动了弑君的念头,他听闻有一种奇花为幻魂莲,便远行秘密入?罗雪山从莲极为色那里得到了幻魂莲,将此花和毒暗中下在了送给朱昭延的香中。   若不成,他便可以控制朱昭延,若反成,那他便退而求其次,将衡王作为傀儡,无论怎样,都会是他赢。   可是上天却给他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让他重生,他名正言顺的得到了这个位置,便认为还有一线生机,他想活。   暗中筹谋,与汪晚意一同去寻解毒之药,那个幕后之人,正是他自己,他在朱昭延身上下的死棋却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是他自己种下的因,那么他就得要自食自己种下的果。   他发誓会给天下一个清正廉明的太平盛世,他马上就要做到。   他膝下无子,死后会将皇位继承给皇弟洪旭,他会为洪旭铺平道路,帝王之道权臣不可留,待他到了大限之日,他会保汪晚意一个周全平安幸福的活下去。   .   陛下几日都没有上朝,再上朝之时,将戴进霖之罪数罪并罚,本该是杀头的重罪,但念在戴绍妗护国有功,皇恩浩荡特赦死罪,罢官为庶赴边外修补城墙苦役四年,特许戴绍妗送亲。   城门口囚车中,戴进霖身穿囚服与戴绍妗话别。   戴绍妗见宋师选也来了,没好气的怄气道。“宋师选!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师选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将准备好的包袱从囚车的缝隙中递给了戴进霖。“这是师选为伯父您准备的药和干粮,边外自然会有师选的人为伯父您打点。”   戴绍妗声音更大了些。“宋师选!不用你来给我在这假好心!如果不是你,我爹他根本不会成为阶下囚!”   他心里也知道宋师选没有错,但是就是控制不住想把这团怒火往宋师选的身上撒。   “邵妗!不可!爹如今能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宋大人,也怨不得别人……”   妗儿离京六年,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如何变故,六年时间看如今局势,就连汪大人都快要自身难保,他能看出来,宋师选是陛下的人,刘清扬说好听点是停职说难听点,这个位置就是陛下给宋师选准备着取而代之的,如今可将邵妗托付之人,只有宋师选。   本该是死罪,朝堂上宋师选也另一种方式上为他求了情。   戴进霖叹了一口气望向宋师选,无可奈何的说道。“只求,宋大人可以照顾我家邵妗,不要因为你我之事,因老夫所做的错事,而怪罪到邵妗身上。”   “老夫就将邵妗交给你了,本来邵妗在边关这六年,老夫所作所为之事本该按按照律例处置,老夫知道是因为宋大人才免了对老夫这副老骨头的皮肉之刑,也感谢您在陛下请求陛下让邵妗随提督大人前赴战场立下军功,从而才不会被老夫连累,能在朝中立足。”   换句话说,他和邵妗的事,他认了。 第九十七章 你可真能耐啊,汪晚意   同年四月,刘清扬罢官,宋师选登上丞相之位,成为继李遽然之后第二位而立之年便登上百官之顶端的相位大臣,一时风头无二,全朝上下无一人不对此信服。   短短四月时间与宋丞相整治朝政,宦官把政不再,除皇帝外大臣皆没有实权,锦衣卫势力再回巅峰,而锦衣卫的最高属便是皇帝。   朱昭延时日无多这件事,知晓的只有宋师选一人,宋师选每过一些时日便都会到寝宫中给朱昭延把脉,煎制一些能缓解疼痛的汤药。   .   是夜,天阶夜色凉如水,干清宫内烛火摇曳焚燃点蜡,宫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琉璃瓦下滴落,在地面的水洼上晕开一圈圈涟漪,似声声叹息。   朱昭延身着寝衣背靠床榻坐在脚踏上,凝视窗外从黑暗的空中斜落而下的细雨。   他身旁的地炉上热着一壶烈酒,烈酒倒了满杯,他身子不宜饮酒,但今夜他想醉。   宋师选走入寝殿内,先行行了礼。“陛下。”   他先是闻见了浓烈的酒香之气,才看见朱昭延正一杯又接着一杯的给自己灌酒,他有些担忧起朱昭延的龙体。   看见来人是宋师选,朱昭延又将另一个空置的酒杯举起来向宋师选摇了摇。“师选,来陪朕喝几杯。”   宋师选走近朱昭延,只看见朱昭延垂着眼帘轻笑了一声,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坐。”   只见在摇曳的烛火下,那双凤目中染上了满目的脆弱。   “此刻,你与朕不是君臣,是知己。”   宋师选也轻扬了下唇角,他也不是拘泥之人,索性接过了朱昭延递给他的酒杯,坐在了朱昭延的身边来陪他喝几杯。   朱昭延侧过脸,手上把玩着酒杯,动了动嘴唇。“朕欣喜。”   “陛下,您真的欣喜吗?”宋师选扬手泯了一口。随即皱了下眉头,酒劲入口浓郁回味是很重的辛辣。   朱昭延歪了歪头。“师选这是所指为何?指的是后日朕大婚还是朕打压了李遽然,将这权真正的掌握在了手中。”   迎娶国母日期将近,就定在后日谷雨。   “陛下,您又何必如此呢?”宋师选拉过朱昭延的手腕把了脉,皱紧的眉头更加深重。“陛下可是这几日龙体疼痛又加重了?”   朱昭延点了点头,又拎起酒壶满上了满满一杯。   “这种痛苦只怕今后会越来越重,微臣怕……”宋师选欲言又止。   朱昭延眸光渐沉,闭上眼仰起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正当他还想要麻痹自己的时候,宋师选抢过了他手中的酒壶。   “陛下,还是少喝一些吧,注意龙体要紧。”   朱昭延的语气不咸不淡,伸手又将酒壶拿了过来。“就让朕放肆一回吧。”   “把酒言欢,寄情于酒,以解相思。”   “咳咳……”   他突然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滴滴鲜血从他尖细的下巴下滴落,滴落在手中的酒杯里,红了嘴角也红了酒水。   酒杯从手中落下,在地上渐起了透红色的酒花。   他就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脱力的倒在了地上,嘴角里渗出来的红染透了地榻。   “晚意……晚意……”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他口中一声声的喊出,乱了衣裳。   “陛下!”宋师选慌的脱口而出。   宋师选扶起朱昭延,苍白的皮肤在大红色的衬下白的毫无生机,就连瞳孔里的颜色都是黯淡无光的。   “无碍,朕还死不了,今日已经疼过了。”   虚弱的声线让人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走向死亡,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在一步步的逼近那个死亡的期限。   他曾经说过他喜春,万物生长勃勃生机等待最终的结果,但是他的生命此时却更像是秋季里会凋落成泥的落叶,一点点的消散一点点的泯灭,就连他能不能活过这个春天他都是不知。   在汪晚意钟爱的季节死去,也算是上苍给他的厚待。   他幽幽的目光又看向窗外的小雨,轻声说道。“师选,后日就交给你了。”   宋师选愣住,并不知朱昭延话中何意。“什么?”   颤抖无力的双手探向桌案上摆放的御旨卷轴,郑重的交到了宋师选的手上。   “喏。”   宋师选打开卷轴,看到了里面朱昭延亲笔写的旨意。“这是……”   “闲云清风醉青山,活的逍遥自在。”朱昭延说道。   这场雨一夜都未停。   .   帝王大婚,迎娶国母,大赦天下。   宫内宫外红成了一片海,只有宫中那个已经被人遗忘的宫殿咸熙宫还如往常,阴冷潮湿不见日光。   咸熙宫这个冷宫已经空置了十几年,只不过几月前西厂厂公惹怒了圣颜被罚幽禁思过,里面也才加了丝人气,并没有从前看那般荒凉。   “买大赔大,买小赔小,快下注,快下注!”   冷宫里面热热闹闹,传来嗓音中性中却充满活力的叫喊声。   院里,六七个小太监围成一个圆,汪晚意被他们包围在中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面前七个小太监押出的金银。   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间,汪晚意从怀中掏出来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在嘴边哈了一口气蹭了蹭放到了写着大字的一边。   几个小太监一看这么大的珍珠,都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随即将自己这个月的全部月钱都得押了上来。   所谓搏一搏,恭桶车变马车,输了大不了一个月喝西北风!   他摇动着手中的骰盅,再次高声喊道。“买定离手嘞!”   “大大大!”   “小小小!”小太监们目不转睛紧紧盯住骰盅,恨不得长了双透视眼,立马就看出来这里面的点数究竟是大还是小。   骰盅被打开,一个小太监看见里面的点数后兴奋的大喊道。“一三四,八点小!是小是小!发财了发财了!”   “吁!”汪晚意脸色一黑,他的眼眶子底下两处淤青一片,随即失落的长长的吁了一声。   他伸手拿起桌子上摆着好几种糕点的盘子里的一块桂花糕。   咬了一大口后,又拿起酒壶对着壶嘴狠狠灌了一大口。   “提督大人,您又又又输了!”又一个押了小的小太监高兴的说道。   汪晚意又喝了一大口,朱昭延不让他出去可没说不让人进来,这几日他都是带领着周围宫里的小太监们一起喝酒打牌,没日没夜的累倒加醉倒了一批又一批太监。   他就像是不知节制一般,有时候连觉也不睡,幸亏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奴才,他才能找机会一玩到底无暇思千愁。   汪晚意撇了撇嘴,睁眼说瞎话。“谁说本大人输了,本官刚才买的就是小!”   他眯起眼睛将阴测测的目光扫过其他小太监略带威胁的说道。“来,这回说说,本官是输了还是赢了?”   小太监们被他吓得当然是一口一个赢了赢了,提督大人好棒棒。   真是世风日下,他如今只能威吓在这档子事和这些小太监的身上了。   想到这里,汪晚意眼疾手快的拿回来自己押出去的珍珠理直气壮的说道。“本官身上的家当除了这身官服和这支银簪子之外的东西可都叫你们给赢了去,这是本官最后一件值钱物件儿,这局不算。”   “提督大人!你耍赖!”   汪晚意拍了拍手。“再开一局!再开一局!”   咸熙宫殿门外,朱昭延在不远处笑着看着汪晚意眉飞色舞的样子。   五月一百五十天,他们已经有这么多日没见。   他看着这样的汪晚意,不拘形迹鲜活自在,朱昭延又不自觉的会心一笑。   他的身子羸弱就连脚步都是轻的,他努力的摆出和从前在汪晚意面前无异的样子。   “汪晚意!”怒气的声音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陛下!”汪晚意一愣,转过头看见了朱昭延那张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异常苍白的脸。   几月不见,他怎瘦了如此多,他不是应该满心欢喜的准备娶新后,享受他精心所计划的一切吗?   “参见陛下!”太监们被吓了一跳,在看见是陛下之后就更是魂不附体,齐刷刷的跪下脸色苍白的行礼道。   “你就是这样面壁思过的?”   “宫里聚众赌博,是何罪啊?”朱昭延冷冷道。   “你们快下去,快下去。”汪晚意给小太监们使了使眼色偷偷摸摸道。   太监们会了意。“陛下,奴才们退下了!”   咸熙宫里除了他们俩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汪晚意跪下双膝盖,不是很欢迎朱昭延。   “陛下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对臣恨之入骨深恶痛绝吗?”   “朕只是来看看你这阉奴,没想到你却真在这儿享起福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样子?”   “玩物丧志!”看着汪晚意眼睛底下那乌青,又看了看地上罗成小山的酒缸,朱昭延怒声说道。   还有这桌上的骰子牌九,瓜子美食一片狼藉甚是精彩。   “桂花糕?栗子糕?还玩起骰盅牌九,你在朕的冷宫里开赌坊,汪晚意你可真有能耐啊你,你当朕真的会继续纵容你?”   汪晚意看也不看他一眼。“还不是这咸熙宫待久了就像是回了老家,就连咸熙宫里的宫女太监看起来都眉清目秀,瞧着和自己家人儿似的。” 第九十八章 商昔归,你不如猪狗!   “你倒是还挺自来熟。”朱昭延嗔怒的垂头看他。   汪晚意偷偷的抬起头回看了朱昭延一眼,又抽回目光低下头细声嘟囔道。“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就是个白眼狼。”   朱昭延听汪晚意说他白眼狼,抬起细眉温怒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反正虎落平阳被犬欺,他都已经落得个今日这如此田地,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汪晚意刚想继续和他争个高下,整个人就被朱昭延扛起来向寝殿内走去。   “啊!商昔归你要干什么?!”   汪晚意被吓了一跳,在知道了朱昭延就是商陆的情况下脱口而出了属于商陆的小字。   他被朱昭延扔到榻上,刚想挣扎着起来随后就被朱昭延欺身而上。   “你方才叫朕什么?”朱昭延眸光微动,那双含着柔光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昔归。”   “你不喜欢吗?”汪晚意看向朱昭延,轻声道。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骨头之间的硌痛感,源来自身上的重量竟一点都不觉得沉重。   昔归是商陆的小字,他是商陆,商昔归。   不是朱昭延,朱濡之。   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不是属于他商陆的,他的确是鸠占鹊巢的盗贼,占据了别人的躯壳,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怪物。   这个皇位、姓名、身体,只有昔归才是他, 满朝臣子天下百姓们所怕的敬的,和汪晚意辅佐的,回忆的爱着的,皆不是他。   “喜欢,就这样叫我的名字。”   “昔归。”   “嗯。”朱昭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再叫一遍,不,再叫一千遍一万遍。”   “你猪狗不如!一万遍什么嗓子都会哑的吧!”汪晚意一怒,抬起手想把他推开,手腕就被朱昭延给握住。   朱昭延厉声道。“你叫朕什么?!猪狗不如?既然汪大人还敢出言不逊,对朕不敬。那汪督就换种方式哑吧。”   “!”汪晚意一惊,系的宽松的带子就被朱昭延给解开了。“你不是说碰臣就会令你作呕的吗?!”   “……”朱昭延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深深的看向汪晚意,方才的一团火冷冻成了水再结成了一块冰。   “你不过只是一个让朕随意发泄的奴才罢了。”   他身上的官服凌乱微敞,他清楚汪晚意所有的弱点,他无法反抗分毫,他们彼此之间无比熟悉。   “朕想要便要,想弃便弃,由不得你。”   “商陆,你这个畜生!”   汪晚意奋力的挣扎,想要挣脱开朱昭延的束缚和想要与他坦诚相见的意图,当他意识到朱昭延在那他曾经作为男人的尊严而现在变为了一道丑陋疤痕的地方的时候,他才真的怕了,慌了。   汪晚意怒斥喊道。“商陆!你这个畜生!”   朱昭延冷声一笑,凤眼向下瞧去讥讽的说道。“你不是说那疤痕很丑吗?不如就让朕看看有多丑!”   拉扯间,朱昭延脸色一白,随即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身子也坠了下来,俯在了汪晚意的颈窝处。   “咳咳!!”   这咳嗽声甚至比在朱昭延过去在宫中还要剧烈,仿佛牵动着五脏六腑。   朱昭延咬着牙,浑身那种被活活生撵的痛苦狂风暴雨般的袭来,那种痛就像是骨头在体内被掰断,心肺被刀子反复剐蹭下一秒就会爆开。   汪晚意察觉到他的颤抖和控制不住从嘴里溢出的痛吟声,惊恐急虑的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无碍,耽误不了朕办了你。”   带着血气的吻席卷着汪晚意的口腔,几乎要将他窒息。   他们之间过去行房的时候,汪晚意也从来不会将那道伤疤给他看。   幻魂莲毒这种生不如死的痛似乎在别的地方找到了缓解的方法,他在用这样的办法掩盖住自己种下恶果的折磨,要让他与自己一起痛,一起被撕裂被碾碎才肯罢休。   “不要忘记我,要记住我。”   “不要忘记我,要记住我。”   十指交缠,汪晚意似乎并没有听见这卑微的呓语。   直到风雨平静,这种几乎能将人痛到失去理智的疼才消下去了一些,直到折腾了个熟烂,日落月起日又升。   墨发相缠,仿佛打过了一场大仗。   “臣想过了,曾经臣认为别人只要对我汪正惊魂丧魄,他人就会对汪正多一分忌惮,那汪正便高枕无忧,陛下您也会多一分筹码。”余韵间,汪晚意突然开口道。   “老子就是硬碰上硬,认定了就绝不放弃,就算自己头上撞南墙碰了一头包,我也要让那人的脑袋比我先开花!”   汪晚意坐起身砖头看向朱昭延,披散的头发滑落在肩头,尽痕。   “所以不论您是谁,是商陆就是是商陆,是陛下就是陛下,无论您是谁,我都愿意撞死在你这面墙上。”   他爱的是他……爱的是他。   不是朱昭延,就是他,商陆。   朱昭延一把将他扯到他怀里,幽深的眼眸中刚散去的情又漫延了上来,湿软的舌再次闯进了他的唇齿间。   虽天际的阳已经升了起来,但天还没大亮,咸熙宫的宫楼依稀能看清了线条,幽静晦暗。   殿内,朱昭延没有睡意。只看着汪晚意紧闭双眸累极了的模样。   “商狗,你这个畜生……”   榻上的人并不安分,呓语间都有对身边人不满的控诉。   朱昭延看着汪晚意的睡颜不由得淡淡一笑,不舍的移开视线分毫。   “不要忘记我,要记住我。”朱昭延轻声说道。   .   殿内大亮,汪晚意睁开眼睛,右面的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榻上已经没有一点温度,看来朱昭延早就离开了。   他仿佛就像是脱了骨,哪里都像是一瘫烂泥。   “嘶……真是够狠的……”他痛的激灵一下,随即扶着自己的腰说道。“难不成是狗。”   汪晚意穿好衣服,刚要叫人去给他打水清洗,就听见殿门外宫女们请安的声音。   “宋丞相。”   “叫提督汪正汪大人出来接旨。”宋师选道。   “喏。”宫女应了一声,刚要敲房门,寝殿的门就被汪晚意给推开了。   “不用了,本官已经起来了。”汪晚意说道。   “汪大人,接旨。”   汪晚意撩开下裙双膝跪下接旨。   “陛下有命,今日陛下大婚迎娶国母大赦天下,饶恕汪正御前之大不敬行为,念及汪正跟随朕多年主仆情深,栉风沐雨竭智尽忠,与金国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遂朕思虑再三准许汪正回乡修养,赐太祖赏蔡公朱姓厚待之恩,暖衣饱食人寿年丰,安康无恙,此旨如见朕。”   “愿如爱卿所愿,闲云清风醉青山,活的逍遥自在。”   宋师选语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低头看向汪晚意。   汪晚意垂着眸子,宋师选甚至看不到此刻他面上到底是何表情。   “臣领旨,谢恩。”汪晚意高举双手,握紧明黄色的卷轴。   .   干清宫内,朱昭延换上大婚制的大红色衮冕服,内侍将冕冠伺候他戴上,朱昭延一愣,又想起来了那个放在了他心底里深处的那个人。   “陛下。”   宋师选走进寝宫内向朱昭延复命。   朱昭延余光瞥了宋师选一眼淡声道。“他走了吗?”   宋师选:“提督大人他接了旨,想必应该是启程出宫了。”   “嗯。”朱昭延淡淡的应了一声。   本应该是天下的喜事,但整个干清宫内却格外的冷清,纵然是用了喜庆鲜艳的大红色,却依旧提不起色。   侍候朱昭延的司礼公公心里默默的嘀咕着,陛下大婚竟然都不言欢笑,反而是冷着一张脸,让人看着心生凉意直发毛。   苍白的皮肤,没有血色的嘴唇,黯淡无光散发着死气的双眸,在深红色喜服的衬托下却显得鬼气森森,阴冷诡异。   殿门外又传来喜庆的声音。“陛下,户部尚书刘大人迎娘娘入宫,请陛下移驾。”   朱昭延冷冷的一句。“聒噪。”   寻常百姓家都是由新郎官带着迎亲队伍去岳父家中接新娘,但是皇帝则不一样,由于地位至尊,改成派有儿有女的大臣身处其高位,地位至上尊贵,所以改成派儿女双全的朝中大员做代迎,迎国母不是小事,朝中一到二品的官员有儿有女的只有户部尚书刘大人合适。   “提督大人……”戴绍妗来接汪晚意出宫。   回乡休养,并没有革了官职。   那日他爹把他交给了宋师选,宋师选是想把他带回家,但是可没有问他戴绍妗愿不愿意!   比起宋师选麻雀变了凤凰,爱情和友情面前,还是提督大人最重要,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官场上的玩意儿他戴绍妗可玩不转,提督大人不在燕京了,他就辞官和提督大人一起归隐山林。   去他老子的宋师选,老子要带球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等他爹娘四年回来!   汪晚意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实际上他的宝贝都已经在幽禁咸熙宫的时候大半都给输了出去,现在身上的这些都是这周围几个宫殿的牌友因为舍不得他而给他准备的践行礼。   今日朱昭延大婚,朱昭延却挑了一个这样的日子放他出宫,还有昨夜的……真是讽刺。 第九十九章 大婚   戴绍妗身上也是挂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两个人就这么一身便衣的往宫门走去。   宫门在远处的细雨蒙蒙处看见了个大概,汪晚意前行的步子却渐渐的慢了下来。   他顿住脚步,缓慢的转过身向这整座紫禁城看去,每一处宫殿,看见的看不见的。   咸熙宫……朱昭延的干清宫……再到整个皇宫内最大的一处宫殿,文武百官面圣的太和殿。   他与诸位大人在此恭维,与商陆唇枪舌辩,与尚容西厂东厂间争个你我高下。   六岁进宫举步维艰难,八岁遇废太子同舟与共,十岁成为陛下的内侍,十二岁设西厂,十三岁西厂被废受尽嘲讽侮辱,十四岁西厂复起成为御马监掌印大太监,十六岁掌十二团奉命监官,十七岁权倾朝野,七年沙场,二十五岁……   一生精彩,爱恨分明,风起云落。   “提督大人,您在看什么?”走在前面的戴绍妗见汪晚意跟上来,又小跑着回去顺着汪晚意的目光向太和殿看去。   太和殿里面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往常一样,殿内百官觐见争论不休?   对啊,今日是国婚不上朝。   “看……”汪晚意喃喃道。“看本官这半辈子。”   戴绍妗听的一头雾水,转头看向汪晚意的侧脸。“您刚二十有七,哪里来的半辈子。”   汪晚意忽的一笑,也转过头看向戴绍妗道。   “也是,只不过短短二十载,何来半辈子,又何必放心上。”   朱昭延也只在他生命里出现了二十载,连半辈子都没有,昙花一现烟花易冷,再过个同样长的二十载就会一点一点的忘记成一段回忆,一段经历和一段成长。   汪晚意笑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儿女情长?不可留。”   戴绍妗晃着身体挡在了汪晚意的面前,从他身上又多卸下来了几个包袱挂在了自己的身上说道。“提督大人,别看了,陛下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想了想,戴绍妗又继续气愤不已的说道。“还有宋师选那个狗崽子!”   “嗯?”汪晚意听戴绍妗的话,眯起眼睛挑眉一个冷哼。   戴绍妗又知道了自己说错了话,识相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又做了一个拉上的动作。   汪晚意点点头,不置可否。“嗯,狗杂种。”   “狗崽子!狗杂种!”   说话不算话的狗崽子狗杂种,君无戏言九五之尊,我呸。   “陛下!”   说的正高兴,戴绍妗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用手指指着汪晚意背过身的方向。   汪晚意愣住,转过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礼舆上坐着的穿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朱昭延。   细雨纷纷,在白雾茫茫的宫闱里红的极其刺目。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汪晚意侧过身跪在地上,在周围人都跪下垂头跪迎的时候只有他目不转睛的看向他。   礼舆上撑着红色的伞,红色的阴影下也遮挡住了朱昭延这副憔悴的青白之色。   心中酸涩,但又无能为力。   行过间,朱昭延甚至都没有给过汪晚意一个多余眼神,高山仰止高不可攀。   “提督大人,陛下的礼舆已经走远了。”直到戴绍妗话音在耳畔响起汪晚意才收回目光,站起身与戴绍妗一起往宫门口走去。   朱昭延在礼舆上微微侧目,宫门处两个人影渐行渐远直到没了踪影。   他双手死死的抓着轿撵的扶手处,头上的汗如雨似的落下来,方才尽力挺直的腰背瞬间就垮了下来,俯倒在轿撵的一侧。   “陛下!”行走在侧的张敏看见朱昭延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心疼的道。   他惨白着脸,眼尾的红红的破碎,伸出苍白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张敏的手背,淡然的笑了笑。   大礼上,李遽然之妹李清然凤冠霞帔,李清然是李家最小的女儿,李家也有送女儿进宫的想法,这六年李遽然经常带尚且年幼的李清然入宫。   陛下十分信任宋师选,对他忌惮和打压显而易见,有了汪晚意做前车之鉴,决然不会再扶起第二个汪正,在朝中的形式现在或许可以和宋师选双厅抗衡,但长久对他并不利,他利用他这边的元老大臣对陛下施加压迫,朱昭延只能同意。   他能感觉到朱昭延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欲立湘王之子,现在他的希望只能寄托到扶持下一位少年帝王的身上,若是那帝王是他李家的血脉,那便是更好。   李清然养在深闺,从幼年的崇拜到青梅之年的情窦初开,她都是被李家当做皇后来培养。   国不可一日无母,朱昭延如今这副病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驾崩,朱昭延没有子嗣亦没册封皇后,送李清然入宫,李家也是打好了算盘。   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长兄的朝势,为了今后的母仪天下,嫁给这个注定活不了多久的帝王,对她来说不是悲哀是一种使命,更何况,她情窦初开之时,早就已经对陛下动了心。   .   大礼过后,洞房设在东暖阁,墙壁都是用红漆烫金做装饰。   偏殿门前吊着两盏双喜字大宫灯,红门上又贴了双喜,李清然正坐在喜榻上,与她一起入宫的还有一位金国的公主,闻国色天香善骑善舞,是金国第一美人,现已经安置在了偏殿,她是国母,陛下今夜肯定会来她的房里。   李清然坐在喜榻上等待着她的夫君,她的夫君是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她有信心让这个帝王爱上她。   就在这时,她的贴身丫鬟青烟欲言又止的走进寝殿,对她说道。   “皇后娘娘……陛下他……”   “陛下去了兰妃……”   兰妃,便是完颜听兰,那个金国派来和亲的公主。   “什么?!”   李清然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难以置信的说道。   .   完颜听兰合衣躺下,她是战败国家送过来和亲的公主,但是身负着两国之间和平的责任,和亲公主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   她虽然是金国国主完颜洪的女儿,但从小并不受重视,只不过都是两国之间的牺牲品罢了。   门外传来敬事房太监尖细的声音。“兰妃娘娘,今夜由您来侍寝,请您尽快准备着,莫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   完颜听兰脸色一白,就算是沙场之上生死有命,但让她去伺候一个间接杀了她三个长兄杀了她金国这么多子民的男人,她做不到。   她走下床榻拿起那把护身的匕首藏在了枕头的下面……   过了不一会,门外传来问安的声音,完颜听兰戒备的看向门外。   房门被推开,完颜听兰一愣,在她的认知里金国都说大明的皇帝是个病入膏肓懦弱无能的昏君,但眼前的这个帝王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如烧尽死灰。看来,传闻中的病弱之体不假。   但,一双凤眼黝黑深邃,脆弱之中又凛然生威,又和懦弱全然不符。   她盯着朱昭延的一举一动,手探向枕下。要是这个皇帝对她……她就……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朱昭延摆了摆手道。   “喏。”下人们全部退下,殿内两个人一个警惕一个阴冷。   朱昭延走近完颜听兰,他步子没有声响就连呼吸都是几乎察觉不到。   完颜听兰紧紧的握紧匕首。   “朕不会碰你……只要在你宫中留一夜便好……”   他不能去李清然的寝宫,一是给他李家一个下马威,二是不能让李家有可乘之机,就算自己没有动李清然,但难保他在李清然房里一夜后杀鸡取卵,或是等到他死后不会安排一个“龙子”。   他调查过,完颜听兰有一个私定了终身的男子,完颜洪也并不在意这个公主,但因为作为一位公主完颜洪女儿的责任,完颜听兰才无可奈何的同意了来到大明和亲,所以只有在完颜听兰这里才万无一失。   完颜听兰被朱昭延这句话听的一愣,随即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兰妃觉得朕这副模样能对你怎么样?”朱昭延挑眉虚弱的说道。   他又咳了两下,细细的血丝从嘴里溢出。   “陪朕演一出戏……只要兰妃配合朕,朕会放你自由……”   看着完颜听兰重新唤起希望又犹豫的目光,朱昭延再道。“君无戏言……”   “朕去偏殿休息,金国来天朝舟车劳顿,兰妃也歇息吧。”   朱昭延说罢,转过身向珠帘后偏殿的榻椅走去。   就在完颜听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朱昭延突然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缩成了一团,一只手紧紧的抠在桌上。   “你怎么了?!”   完颜听兰被吓了一跳,但又想到现在似乎是除去朱昭延的好时机。她握紧手里的匕首,看着摔倒在地上无力痛苦的朱昭延,又想到她金国岌岌可危元气大伤的国力,终究还是没下的去手。   他比起那些……自由才是她渴求的。   朱昭延挣扎着从偏殿的榻椅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嘴角处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在脸上,发丝凌乱在背上,看了一眼因为提防他而坐在床边睡着了的完颜听兰,跌跌撞撞的推门走了出去。   天还未亮,他拖着憔悴、逐渐衰退的病体缓缓走过悠长的宫道,穿过一座座的宫殿,擦肩而过形形色色恭敬行礼的宫人,走上宫阶进入华贵的宫殿,掩上了身后沉重的殿门。 第一百章 师选,替朕辅佐好熙王   陛下一连几日都宿在了兰妃的寝宫,这让后宫中的嫔妃皆是嫉恨不已,特别是李清然和李家,这可让李遽然不止一次托宫人“提醒”这位皇后娘娘。   陛下本就不踏后宫,往常都是说龙体不佳,可如今,龙体欠佳却日日都宿在完颜听兰那里,莫不是金国有什么秘术不成。   也许陛下就是尝个新鲜,等腻了自然会索然无味。   .   前几日都有雨,好不容易有了个大晴天,御花园浓密的树叶滴落着晨后闪着光的露珠,花卉含苞待放,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打着颤。   在花园里的锦鲤溏边撑开了一把巨大的纱伞,遮住了射在朱昭延身上的太阳。   他躺在凉榻上,一张脸上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艳红色的血丝,淡色的嘴唇因干燥而裂出了口子,双眼失神的看向小桥上放风筝的洪旭。   一身鹅黄色御袍松垮的盖在身上,没了光泽的发丝有些微乱,仿佛一阵风吹就会把他那憔悴的身子给吹浮起来。   “陛下,喝药吧。”宋师选端起药碗,舀起一勺汤药喂到朱昭延嘴边。   朱昭延张开嘴,药汁润了嘴唇入口很苦。   “师选。”   “是,陛下。”   朱昭延侧过头看他,一双眸子深深的看向他。“为人臣,应当如何?”   宋师选一愣,随即坦坦荡荡的对上朱昭延审视着他的眸子说道。“不知而言,是不智;知而不言,是不忠。为人臣不忠,则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   “师选,朕知你,放心你。”朱昭延收回目光,又看向桥上的洪旭。   彼时,洪旭已经收了风筝满眼含笑的向朱昭延快步走来。   洪旭将手中的风筝交给身边的宫女,拱手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兄。”   洪旭今年已经十三岁,小小少年初长成,朱家的血脉各个真绝色,洪旭也不例外,他一身紫色波光锦缎,盘扣挂一枚和田白玉佩,虽五官还为长开,但眉眼清秀与朱昭延一模一样的瑞凤眼,年纪尚轻但掩盖不住自身不凡气质,一副好相貌。   汪晚意也很喜欢紫色,同样也很喜欢在盘扣上挂一块玉佩。   “嗯,洪旭近来功课如何?宋丞相授学的可明白?”朱昭延虚弱的看着洪旭淡笑道,伸过能看清青紫色血管的手抚了两下洪旭的头。   “老师让洪旭学了《中庸》、《韩非子》、《战国策》。”洪旭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眸子看向朱昭延。   “那皇兄考考洪旭,帝王之道,驾驭人心,还当如何?”   “为大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将臣度量虽正,未必听也;义理虽全,未必用也。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洪旭又答道。   朱昭延欣慰的点了点头。“深不可测,大巧若愚,模棱两可。”   宋师选立在一边,对着洪旭补充道。“也就是该骗骗,该杀杀,会演戏冰块脸,让那些大臣分不清是喜是怒,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偏不倚赏罚分明,壮势立威树立威信切勿独大。”   “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要学会活学活用,融会贯通,明白吗?”   朱昭延听宋师选的话微愣,汪晚意不就也是这幅德行吗?   “是,老师,旭儿明白了。”洪旭虚心受教道。   朱昭延听宋师选的答解,一笑。“是这么个理,倒是通俗易懂。”   “旭儿,要虚心向宋大人学习,知道了吗。”朱昭延握住洪旭的手,洪旭一动,惊讶与皇兄的手竟然这样的凉。   洪旭回握住朱昭延的手。“陛下想让旭儿学,旭儿便学,但旭儿现只知一事,旭儿是臣,大明也只有陛下您一个天子。”   “陛下,而旭儿只想做您的皇弟。”洪旭仰慕的看向朱昭延。   “旭儿叫朕皇兄吧。”朱昭延开口道。   “但洪旭知皇兄用意,洪旭不会辜负皇兄的厚望,只求皇兄您能龙体康健。”   他一直仰慕于自己的皇兄,也期望自己终有一日可以成为皇兄的模样。   “旭儿尝尝看这桂花糕。”朱昭延端起小桌上的桂花糕对洪旭说道。   “旭儿可知这桂花糕是如何做成的?”   洪旭摇了摇头,朱昭延又道。   “春天一颗种,夏天一棵苗,到秋天开出桂花,桂花又落在地上。百姓对它物尽其用,米蹈一颗为一粒米,米又磨成粉才能将桂花糕蒸制而成。”   “一年四季里有三季才能长成填饱肚子的米稻极不容易。”   “但依旧有很多百姓吃不饱肚子也买不起粮食,在关外修补长城的苦役有时连谷子都吃不饱,在边关驻守的将士们甚至饿着肚子还要上战场上去杀敌为我朱氏保家卫国。”   “各司其职各尽其用,作为君主,要让百姓食饱穿暖,若强国必先利民,若百姓们食不饱腹,体寒不暖,民就会反。”   御花园的池塘里,有内侍正在小船上给池塘的鱼儿喂食,划着划着脚下一个打滑摔进了池塘里面,路过的内侍也架起竹竿将这内侍给垃了上来。   洪旭被那滑稽的一幕逗笑了,朱昭延又指向那乱成的一团。“你看,所谓水亦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如此,百姓尊王信王便是王,若是失了民心则王不是王。”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朱昭延幽深的眸子看进洪旭的眸里。   洪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旭儿,谨记皇兄教诲。”   风又起,洪旭又换上了一个笑脸,拉长了线将风筝放了起来。   蓝天上,只见一个大燕一样的风筝飞舞于天空之上。   朱昭延失神的看向天空上的风筝,轻声说道。“好玩吗?”   “皇兄,也要陪旭儿一起放风筝吗?”   “嗯……”朱昭延气息奄奄的应声。   他半个身子都靠在躺椅上,洪旭将风筝线拿给朱昭延,他控着风筝的线,臣子是风筝飞的再高这线能放能收,他看似是放风筝的人但是,他也是风筝。   但绑住他的线,剪不断。   汪晚意可以有自由,世上的人都可以有自由,但他永远都不会有自由,帝王也不能有自由,他永远都要困在这里,葬在这里。   朱昭延的目光轻飘飘的看向一脸天真烂漫的洪旭,他要剥夺洪旭这样的纯真吗?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呢?还能是谁呢?   朱昭延将风筝的线扯断,既然他不能自由,就让汪晚意代替他自由吧。   “风筝的线断了,旭儿去再换个游戏玩吧……皇兄有话要对宋丞相说。”   “是,皇兄。”洪旭应下便转身退下了。   “咳咳……”   “咳咳!”朱昭延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方才说了这么多话,也是苦苦支撑透支着身子残存的力气。   一大口鲜血吐出,朱昭延脱力的重重倒在了榻上,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袍。   “陛下!”宋师选惊呼道。   在周围服侍的内侍们也惊慌起来,张敏急得让宋师选替朱昭延诊脉。   宋师选抬起朱昭延的手,脸色一沉。   “陛下……”   “嘘。”朱昭延沾着血的手指放在唇上,没有让宋师选继续把话说下去。   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中被扯断了线后飞翔的风筝,直到没有了踪迹,他这才释然的一笑。   “师选,大明就托付给你了。”   “陛下……”宋师选皱着眉看他。   “朕,很累。”   “可朕不放心。”   朱昭延又不甘心的说道。“咽不下这一口气,亦闭不上这对眼睛。”   宋师选:“那陛下就不要将这口气咽下去,也不要闭上这对眼睛。”   “李家处心积虑,这场仗我们还没有打赢,陛下,您与臣还要并肩作战,为了您我所爱之人。”   “陛下,您会好起来的……”会吗?就连宋师选说这句话时,他自己都是迟疑的。   “咳咳!”又是一口鲜血,他近来口吐鲜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从原来还能记得清楚,后来变得数的清楚,如今记不楚又数不清。   “若为人臣,为朕护持好洪旭。若为知己,替我照顾好我所爱。”   “陛下是指熙王和提督大人吗?”前年,陛下赐洪旭封号为熙,“熙”寓意着太阳,与旭字同意冉冉升起的熙日,含义为和乐,熙笑。   光也明也义也,为熙。   宋师选看着朱昭延又道。“可陛下,您的亲人和爱人需要您自己去照顾。”   朱昭延苦笑的摇了摇头。“师选为臣为知己,你想为何?”   半生风光,半生凄苦,他早就应该命丧于此,偷窃来的生命延长了这么久,他所爱所为所求,皆是上苍怜悯他,他不再多求。   “臣是您的人臣亦是您的知己。”   “辅佐好旭儿,他会是一个比朕更好的皇帝。”   奄奄一息缠绵病榻,他变得如此瘦弱憔悴,整个身体都不复从前,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大限将至,他需要尽他所为的安排好一切。 第一百零一章 是否欢喜   出了宫门,汪晚意便差了马车先去了西辑事厂。   远远就见跟随他多年的心腹都在西胡同口。   “义父。”韦应道。   汪晚意走后,便让韦应暂代了提督之位。   汪晚意拍了拍韦应的肩膀,一如以往韦应作为汪晚意手中的刀挥向阻碍汪晚意山路的石头后对他的赞赏。   也亦如韦应跟随汪晚意,他们时隔十年再次相遇的那一个夜晚。   “应儿跟了你本官这么久,你的能力本官很放心,本官苦苦经营多年的西厂就交给应儿你后了。”   “义父,孩儿只想跟随义父。”   汪晚意笑笑。“就当是暂时帮本官保管,再说你义父我又没被罢官,只不过是陛下.体恤本官放本官出宫修养好好的放松而已,二十多年了,本官还没出去好好的看看外面的风景过。”   他认真的看向韦应。“替义父好好看管。”   说到这里,汪晚意又伸了个懒腰故作潇洒的说道。   “所以不要丢了本官的颜面,在背后戳本官的脊梁骨,说我汪正的义子中看不中用!”   “等义父玩够了回来再交还给本官。本官信任应儿,交给应儿本官才放心。”   韦应欲言又止。“义父……”   戴绍妗哎呀一声,啧声说道。“您当然放心了,那大冰块折磨人的手段可不比您差。”   “好的不学坏的倒是……”   汪晚意与韦应如刀子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瞪向了戴绍妗,吓得他连连摇头。“邵妗没有嘴没有嘴!”   “还有,替义父照顾好……”   “应儿明白,应儿会辅佐好陛下,对陛下如对您一样尽忠。”韦应坚定着目光说道。   他会忠诚于义父所珍视所爱之人,就如同珍视义父那样。   交代完事务,汪晚意和戴绍妗抬步走出西胡同。   “这或许是本官现如今唯一能留给应儿的东西了。”汪晚意说道。   “提督大人,韦应那冰块脸是怎么跟着您的啊,邵妗也没听您说过。”戴绍妗坐在汪晚意身边疑惑的问。   “应儿?”汪晚意喃喃,随即想到了他与韦应的第一次见面,笑了笑。“因为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就是一串糖葫芦那大冰块就把自己给卖了?”   “噗嗤。”汪晚意看着戴绍妗惊讶的样子嗤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止,不光是糖葫芦。   韦应执行任务要杀的人也是汪晚意自己。   戴绍妗听的一头雾水,又想到方才听汪晚意说自己还会回来的事。“话说回来,提督大人您真的还会回来吗?”   汪晚意耸了耸肩,意味深长的说道。“谁知道呢?一辈子那么长谁都不能决定谁的命运,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决定我汪晚意的命运。”   “您到底什么意思啊?是会回来还是不会回来啊?”这话没说会还是不会,让戴绍妗听的更加懵。   汪晚意负手朝前走去,又侧过身看向身后发呆的戴绍妗,伸出手曲了曲手指喊道。   “愣在哪儿干什么?快跟上来!”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戴绍妗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唉!提督大人等等邵妗!”   “王公子李公子还说要请我们到怡蓝楼喝花酒呢!”   .   经过上一次给李公子王公子两个人教训后,两个人已经彻底的成为了戴绍妗的狗腿子。   虽然戴绍妗辞了官家里还遭遇了变故,但是有宋师选和汪晚意,这两人就不敢造次。   毕竟只是回乡修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官复原职,加上宋师选现在可是人人尊敬陛下的大红人官居一品的相爷。   酒桌上,戴绍妗看着汪晚意左拥右抱,心里直佩服他家提督大人,是真来者不拒男女不挑,换他自己恐怕都要伤心的要死,而他家提督大人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是一点儿难过的表情都没有。   他要是也能像提督大人这样拿的起放的下就好了……   戴绍妗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喝起了闷酒。   “小甜心,您可是好久都没有来看人家了~”竹兰君拿着酒壶坐在了戴绍妗的旁边,柔弱无骨的身子直接靠在了戴绍妗的身上。“公子这个没良心的不是还说要娶竹兰君回去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吗~”   李公子贼兮兮的说道。“我们邵妗可是有了心仪的人,当朝宰相宋青天宋师选知道吧。”   他们这里本就是有龙阳之好的人来的烟花地,就算是在这里说皇帝有断袖之癖那这里的小倌也都是不奇怪。   “呦,原来是这没良心的冤家有了心仪的公子才把竹兰君忘在了脑后,噗嗤。”竹兰君一笑,他长得娇媚一笑更是如花一样。“有宋大人那样的夫君,难怪冤家你不来找竹兰君吃酒吃鸡了。”   说到宋师选,戴绍妗又挎了个脸,他也很想宋师选也很想让宋师选来找他,本来他想就这么原谅他了,等下一次宋师选再来哄他他就下了台阶,可谁曾想宋师选之后一次也没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欢,觉得他的脾气大花钱还没个节制嫌弃他了……   “邵妗贤弟可还记得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刘子嫣?”李公子向戴绍妗问道。   戴绍妗喝着闷酒,不解李公子怎么提起这遭。“刘小姐?”   不过说回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刘子嫣,从战场回来就没有心思再管其他事。   李公子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刘小姐可是对邵妗你痴心一片,到现在还未嫁人等着你呢!”   “什么?!邵妗,人家这么一个大美人等你等了六年,你干脆娶了人家对人家负责算了!”王公子也附和道。   “不过,那户部尚书可没少逼刘小姐成亲,刘小姐离家出走了好几次呢。”   “离家出走?!这刘小姐可是千金小姐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啊,胆子怎么这般的大?”   他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的户部尚书府又又又乱成了一锅粥,因为刘子嫣又修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这不过,下一次回来还会直接给户部尚书刘大人带回来一个乘龙快婿,不过这都是番外里的故事了……   .   “不喝了不喝了,本官醉了!醉了!”   李公子王公子还要劝酒,汪晚意迷迷糊糊的摆了摆手,熏红了脸又说道。“明日!明日可还要温香软玉再喝他个不醉不归!”   “嗝。”戴绍妗打了个酒嗝。“对!明日继续!和他个天昏地暗!”   荒唐了一整夜,人走茶凉。   汪晚意挂在脸上的笑脸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刚想要扶起戴绍妗一起走,戴绍妗那半边胳膊就被人用力的给抓住了。   “戴绍妗!”宋师选怒气冲冲的喊道。   “宋……宋师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戴绍妗一看是宋师选,连忙想要挣脱开宋师选的魔爪,可是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要不是担心你派人看着你,还不知道本官今天这头上会不会戴上几顶有颜色的帽子!”宋师选瞪了眼看好戏的竹兰君说道。   宋师选又一下子把戴绍妗扛在了肩上。“你做什么宋乌龟!本少爷不要跟你走!”   “每次都是被你扛着走!太丢本少爷的脸了!”   宋师选干脆随手在旁边看戏的小倌托盘里拿了一块点心堵上了戴绍妗喋喋不休的嘴。   “宋大人。”汪晚意一改方才醉倒的样子,眼里变得清明。   “汪大人……”宋师选欲言又止。   “陛下他如何……”   他很想告诉汪晚意陛下的情况,可又想到朱昭延反复交代给他的话以及为了他做的事,他先是人臣后才是知己,他没办法开口。   “陛下他……汪大人还是离开燕京比较好,这样对你和陛下都是最好的结束。”   汪晚意苦笑道。“结束?他朱昭延想要和本官做个结束吗?”   .   干清宫内点着蜡烛,朱昭延靠在榻椅上,手上执笔批阅着奏折,烛火打在脸上消瘦的阴影上更显油尽灯枯。   “咳咳。”他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掩唇咳嗽着,已经这般虚弱他依旧坚持着批阅着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   “陛下您歇一歇吧,您这样*劳身子会……奴才也心疼啊……”张敏担心的说道。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声。“陛下,周宁求见。”   朱昭延没有停下笔,淡声说道。“进。”   锦衣卫周宁走进干清宫的殿门,在朱昭延的面前半跪复命。   “回陛下,汪大人与戴绍妗两人去喝了花酒。”   朱昭延笔下一顿,又问道。“是否欢喜?”   周宁回道。“夜夜寻欢作乐把酒言欢,应是欢喜。”   “汪大人在山上造了座金漆的屋子,还在山上……”周宁皱了皱眉。   朱昭延停下了笔。“在山上做什么……”   周宁虽然不知道汪晚意那奇怪的行为是何意,但陛下让他暗中保护并监视汪大人的日常,虽然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相信,但他不得不实话实说。“汪大人在山上种金子!”   “呵呵……”朱昭延回忆起汪晚意贪财的模样一笑。“像他的作风。”   “那是否欢喜?”朱昭延这些天来好不容易有了笑容,想了想又溺笑着说道。   “不,定然是欢喜的,他爱财如命,若是真的能叫他种出来金元宝,他定然心悦的要跳起来。”   “金屋银山,屋子要是金子造的,山也要是银子堆得。”   朱昭延又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只不过笑着笑着他又抬起头,让溢出来的情绪强迫自己收回去。   “汪大人,还养了一条狗,取名叫商狗。”   “陛下,提督大人他很欢喜。” 第一百零二章 不是结束   春的细雨在空中飘着, 每一滴如针细的雨水飘着,看得清也听的真真切切。   雨开始下的越下越大,有雨珠从屋檐上落下,大雨滂沱也倾盆而下。   汪晚意坐在屋檐下看着落下的雨,在他旁边坐着一条通体黄色的小土狗,黑黑的眼睛黑黑的嘴巴,委屈巴巴看向汪晚意又四条腿一伸趴在了地上。   “商狗。”汪晚意两肘支在腿上,瞥了一眼身旁的商狗。   “汪!”   “叫你名字倒是答应的够快,要是叫的是你小爹爹,他说不定怎么瞪你大爹爹我呢。”   “汪汪!”商狗站起来冲着汪晚意直摇动尾巴。   汪晚意摸了两下商狗的头。“乖。”   他双眼又看向皇宫的方向,轻飘飘的说道。   “商狗,你说你小爹爹在宫里在做什么?”   商狗歪了歪头,瞪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身边的汪晚意。   “他说他会欢喜吗?”   “后宫佳丽三千人,想必不久以后也会把本官忘了吧,陛下会成为他希望成为的明君,会给天下百姓他所愿的太平盛世,我们俩父子就在这儿看着你小爹爹实现所愿好不好?”   他一把抱起商狗让它趴在自己的怀里。   “他也一定会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儿女绕膝常欢颜吧……”   “他想要给本官的金屋银山,给本官我不想要的自由,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愿,也只是和他在一起而已啊……”   【闲云清风醉青山,活的逍遥自在,最好是带上陛下一起。】   “混蛋。”汪晚意哼了一声,又说道。“狗崽子……”   “汪!”   .   朱昭延睁开眼睛,眼皮似乎吊起了千斤重物,眼前也只能勉强的张开出一条缝隙来。   他嘴唇微微在动,干涩的嘴唇毫无血色,偶尔微动一下,发出痛苦又急促地呼吸,透着难以掩饰的绝望之意。   “咳咳。”   偶尔会从喉咙中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他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   “您真的不要告诉提督大人吗?您……”   “今日不见,或许都无法再见了。”宋师选扶起朱昭延,他就像是随风伏倒的柳,无力的倚靠在榻上。   朱昭延闭上眼又睁开,浅笑的开口道。“就让朕与他在朕心中结局吧。”   朱昭延倚靠在龙榻上,甚至连喝药的力气也没有,他又无力的闭上眼睛,眼球微动,额头上细汗密布,枕上是湿濡的,不知打湿的是汗还是泪。   他早已骨瘦如柴,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身上盖着一块薄如蝉翼的绸锦,犹如在西厂厂狱时盖在义兄刘奕尸体上的那一块白布。   “朕还是没等到那一天……”他虚弱的开口。   “朕还是没有撑到叶落结果的季……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嘴里便溢出股股的鲜血而下,晕染胸前的寝衣,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的抬手抹去,见了满手的红。   朱昭延惨淡一笑。   张敏见到朱昭延如此,俨然哭成了一个泪人。“陛下!您又吐血了!别再说了!求您别再说了!”   他摇了摇头,伸过手抚摸着张敏的头。   张敏是汪晚意派来的小太监,五岁入宫今年刚刚满十五岁,跟在他身边刚刚好六年整,他相当于也是看着他长大,每次见到张敏也会在心底里想起汪晚意。   张敏对他极其忠心,他也培养了他很久。再让张敏去伺候洪旭他也会很放心,同时,他也给张敏计划了个前程。   “朕不在了之后,便去服侍洪旭吧。”   张敏哭着摇着头,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宋师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宋大人,您快去医治好陛下啊!张敏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宋师选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朕的身子朕自己很清楚,师选已经尽力了。”朱昭延说着话,周身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起来。   苍白的手死死的抓住宋师选的手臂,眼尾深红的眼角流下来了一滴清泪。   “可朕不甘心啊,不甘心朕是这样的结局。”   “也不甘心与他是这样的结局!”   朱昭延看着梁上的壁图,忆起了太和殿上他也是经历着绝望,只不过那时是开始而现在是结束。   “陛下……”   朱昭延泣血椎心。“师选,朕把大明托付给你,把洪旭托付给你,把他托付给你……”   “答应朕……”   “是,陛下。”宋师选道。   看着朱昭延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他是他的知己他的伯乐,亦是他的君主。   “重来一世,本以为是上苍的怜悯,也只不过是对商某的惩罚罢了……”   “他现在会在干什么?欢喜否?如愿否……”   “喝花酒……种金银……逗小狗……吃美食……”   朱昭延的目光远远的望向宫外,像是在透过大雨后的重重楼阁,攀上重重青山,汪晚意的笑声仿佛在他耳畔,回荡在他的身边。   他在山上陪着他饮酒,谈风论月。   他陪他在金屋里柴米油盐,就算是他吃撑着他也会为他消食,他还看见他们会为了争论吃甜腻还是吃清淡他生了他的气。   他看见他们在无数个夜晚抵死缠绵,共赴沉沦,他是他的夫君,他也是他的夫君,再没有君臣之别世俗之礼。   他们一起白了头发,一起长了皱纹,岁月不饶,容颜也易老,但此情终不移,沧海不可变。   就算是没有子嗣。也会一生一世,执子之手,白头相老,两看相不厌。   他躺在榻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沉溺在这个他给自己编造的结局中,一辈子也都不想醒来。   “真好……”   抓住宋师选手臂的手缓缓的滑落,伴随着翻天覆地如浪潮般的哭声,随后一片寂静。   窗外的大雨随着哭声的响起渐渐的减弱,随后下雨伴随着陨落也一同戛然而止。   .   “雨停了?”   方才还在下的大雨瞬间就停了,汪晚意伸出头向上看去,天空上还是灰蒙蒙的,不知还会不会再下。   汪晚意站起身,拿起小板凳向前方断崖的地方走去,商狗也跟着他的步伐紧跟其后。   一人一狗就这么坐在悬崖边上一起望着山脚下清晰可见的那座紫禁城,他又将商狗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背,商狗也乖巧的趴在汪晚意的身上享受着抚摸。   “没有你大爹爹在,我的这个心愿又怎么能够做数呢?”   “商狗,我好想他。”   他在干什么?在批阅奏折吗?在为了朝臣的事情而苦恼吗?在想他吗?   雨后云雾蒙蒙,远处悬崖下的宫墙内传来阵阵哀鸣声与丧钟声。   “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   紫禁城内如浪如潮的悲音一声声的掀起,哀怨的哭声响彻了天际,沉重的丧钟声久久不断。   “汪汪汪!”   “汪汪汪!”商狗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抚摸它的手停下,意犹未尽的摇着尾巴想要提醒汪晚意的注意。   汪晚意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那座冰冷的宫殿,低着声音喃喃自语。   “闲云清风醉青山,只愿活的逍遥自在,还要带着陛下一起。”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他眼中不见悲痛,而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什么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笑抱起商狗笑着说道。   “你小爹爹真狡猾,把你大爹爹赶出宫去,原来就是为了要丢下我们自己先走……”   “我很欢喜,安闲自在,喜乐无忧。”   愿我喜乐无忧,愿我逍遥自在,那便如你的愿。   .   先帝驾崩,国丧举行整整二十七天,民间一切喜事停办,新帝朱洪旭登基,命当朝丞相宋师选宋大人和李遽然辅佐其左右。   太妃兰太妃在先帝驾崩后也“心死突毙”,令民间无不悲痛于帝妃之情,生死相随。   .   两年后。   “提督大人!您什么时候回宫复职啊!韦指挥使他都缠着我问了好多遍了!您也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张敏跟在汪晚意的后面愁眉苦脸的说道。   “呦,怎么坐上了总管的位子后翅膀硬了?”汪晚意捧着西瓜啃了一大口,将吐出来的西瓜子坏笑着向张敏吐去。   张敏倒是也不躲,任由着汪晚意的欺负。“陛下他可是把这位置一直都给您留着呢!”   汪晚意一愣,这个他无数次叫出来的称呼,他在熟悉不过也变得无比的陌生。他差点忘了,张敏所说的陛下已经不是那个人,而是新帝朱洪熙。   朱洪旭登基后为了祭奠先帝皇兄,将先帝赐下的熙号,改名为朱洪熙。   “等本官种在山上的元宝结果以后再回去。”汪晚意撇了撇嘴,拍打了下自己这身他与朱昭延一起在永昌买回来的淡紫色衣袍。   “这咋可能结果吧!提督大人您莫要戏弄我!”   ”秋季,秋季便能开花结果。”   看着张敏半信半疑的眼神,汪晚意又不以为意的说道。“要不那位子本官就送给你了。”   张敏一听,立马瞪大眼睛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哪敢啊!我现在就想好好的伺候陛下,这位置还是您自己坐吧!”   惊慌中张敏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他疼的往身下一模,发现是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   “哎呦!您这是种了多少啊!”   汪晚意笑了笑。“汪某为官多年,手头上的积蓄金子银子多了些,这不都就种上了。” 第一百零三章 是结局也是开始   春去秋来,一片泛黄的树叶在树枝上摇摇欲坠,随着踩在地上窸窸窣窣的脆响,那片树叶从树枝上坠落而下。   “你慢点跑啊,商狗!”   原来能趴在汪晚意身上的商狗如今站起来甚至长到了汪晚意的胸前。   商狗就如同一匹脱了僵的野马在山林间自由的奔跑,时不时还会回过狗头嘲笑着汪晚意的腿脚和更加笨拙的戴绍妗。   这两年,自从戴绍妗与宋师选成亲以后两个人一闹个什么矛盾戴绍妗就会来汪晚意的山头上说宋师选的坏话。   听的多了以后,汪晚意每次一听烦了便会让戴绍妗去和宋师选和离。   之后戴绍妗就会口不对心身正直的真的回府去和宋师选谈和离。   结果可想而知,就是被宋师选折腾的半月都下不来榻,然后第二天又会上山和汪晚意秀恩爱。   “汪汪汪!”一人追一狗,一人追一人。   “提督大人您可得来评评理!邵妗爹娘都已经回燕京了,我戴家三代单传,本少爷爹娘能同意本少爷嫁给宋师选那是看得起他,他一个三十多的小老头儿本少爷都不嫌弃他,他倒好,只要是陛下的一个御旨连这亲都不结了!”   “您看这回,陛下叫他出使金国,回来以后连我们的成亲纪念日都给忘了!”   戴绍妗越说越生气。“过过过!干脆和陛下过日子去好了,还来娶本少爷做什么!”   “哎呦!不追了,这狗子和它小爹爹一样,跑了抓都抓不回来!”   商狗跑的太快汪晚意索性不追了,一把扔下断掉的狗绳,回过头来对戴绍妗微怒的说道。   “这从前我怎不知邵妗你竟然和小怨妇不无二致?”   汪晚意翻了个白眼又道。“你们夫夫二人可是陛下名正言顺陛下赐婚大明第一例,你可没少偷着乐吧?”   “哪有……”戴绍妗眼睛又开始乱飘起来。   “哪有?这笑都咧到耳后根儿后去了。”   汪晚意走到戴绍妗身前,抬起手弹了下戴绍妗的脑门接着说道。“我可听闻宋大人一办完公务便回来找你负荆请罪,我还听说邵妗可是把宋大人的被褥都扔出了房门外,让人家宋大人十月的天顶着秋风在门口睡了一整夜啊。”   “又不是我让宋乌龟在门外睡得,他完全可以去偏房啊……”   “不光如此,宋大人又将他为官的积蓄给戴伯父在燕京最好的地段上开了家成衣店,听说可是受到了不少小姐夫人们慕名而来,这一年的盈利可不比在朝中当官儿的时候差。”   “况且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这宋丞相是家喻户晓的妻管严啊。”   汪晚意又说。“你也别矫情了,邵妗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男男女女还垂涎着你家的这块肥肉,万一有朝一日宋大人受不了邵妗你这少爷脾气……啧啧……”   这句话是真的,宋师选现可是燕京炙手可热男女争相追逐的对象,原来还只有官家小姐恋慕着,可知道宋丞相娶了一个男人回家的时候,就连官家少爷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一听汪晚意的话,戴绍妗脸色一白着急的说道。“宋乌龟他……他敢?!”   戴绍妗又想了想和汪晚意拜别喊道。“提督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宋乌龟我家相公也该下朝了,我须得赏他一个面子让他主动和好,不能让那些莺莺燕燕趁因为我们闹别扭而钻了空子!”   说完,便一溜烟的没了影子,兔子跑的比乌龟快。   “唉……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汪晚意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前是指疼戴绍妗的戴老爷和戴夫人,而现在……   “你倒是还有个人陪你吵架……”   而他现在连条狗都抓不住了。   商狗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从春天交配的季节这只狗就不安分,这到了秋天不但没消反倒是又严重了,让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下山买只公的给商狗做个伴。   他曾经真的是在狗市给商狗物色了一只小母狗,但是商狗闻了闻这小母狗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倒是看着其他小公狗狗眼放光,哈喇子止不住的流。   阿延说的还真对,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商狗还真的随了他小爹爹。   正当汪晚意转过身准备回他的金屋子看看他的金元宝结果没有动时候,远处商狗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汪汪汪!”远处的商狗叫着向汪晚意跑来,紧紧的咬住汪晚意那件淡紫色衣裙的裙摆。   汪晚意气得拉扯着自己的裙摆,这件衣袍对他的意义太过重要。“商狗,你干嘛?!唉!本官的衣袍千金不换,要是被你咬坏了回头把你炖了做狗肉火锅!”   “汪汪汪!”   商狗还在用力的咬着,似乎要带着他去到哪个地方。   汪晚意只能依着商狗,跟在上火的东西身后。   走了不算太远的距离,汪晚意刚要抱商狗回去,可当他将头抬起来看见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他顿住了脚步,只觉得压抑了几年的情绪一下子喷涌爆发了出来。   这是他这将近二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流泪,也会是最后一次。   “欢迎回家。”他脸上有一滴泪但却笑着说道。   “……”   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黝黑深邃的双瞳中是浓浓的情意与思念,晴朗如风眉长入鬓,嘴角微弯一抹淡淡的笑容。   乌发束着碧绿色的丝带,一身竹色绸缎。盘扣上上系一块羊脂白玉,清风霁月,举世无双。   面前的男人虽然并没有说话,但只要是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汪晚意便知道这个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   商狗闻了闻汪晚意身上的味道后又闻了闻男人身上的味道,在两人的身边摇着尾巴打着圈。   汪晚意表面上故作着平静。   “看什么看,你抛下我们父子俩的这笔账还没还清呢!”   “商昔归,我就知道你能回来,借尸还魂重生这种蹊跷事而既然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看,我这不就是把你给等回来了?”   商昔归动了动嘴唇,但是却说不出来,眼里涌上来了几分深沉。   “别瞪我了,你这舌头是你自己咬断了的,又不是我给你咬的。”   商昔归一把将汪晚意抱在了怀里,他哪里是在责怪他,他爱他还不够怎么舍得再责怪他。   汪晚意在青山上等了他七年,而商昔归也在虚无中寻了他七年。   汪晚意回拥住他,而他在青山上种下的金元宝,也终于结果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脚是我的错,那我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七十年都赔给你做偿可好?”   没等商昔归做出反应,汪晚意的吻便落在了商昔归的唇角边。   他刚想好好的看看这个让他思念了七年的男人,抚在他腰间的手便按向了他的后脑上加深了这个吻。   他不会再让自己离开汪晚意身边半步。   他们的结局还没有结束,就算是死亡也不会将他们的故事终结,他曾经幻想中与汪晚意做的一切他今后都要将它们一一兑现。   纤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汪晚意的下巴,激烈霸道的吻再一次落下。   汪晚意口中的呼吸几乎全快被商昔归给夺走。他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   他被商昔归紧紧地拥抱着,这种重新失而复得的满足归属感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血液里,刻进他的骨髓中,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二人分开。   濒临窒息中想要逃开他肆意的舌,但那人却更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只能任由自己的呜咽声被吞噬殆尽。   “你这个狗崽子。”到最后他也只能零零碎碎的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里碎叶太多容易着凉,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几乎是被商昔归抱回自己的金屋的,七年不见自然是孟浪了些。   这七年之痒在他们这完全没有,反而是小别胜新婚,一日不见当真是如隔三秋。   汪晚意只知道自己是两天两夜都没下过自己的榻,也是两天两夜的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如果商昔归的“口水”算是水的话,或是商昔归的“小米粥”算是饭的话。   那他也算是填了肚子了,只不过这东西多少有点儿不正经。   最后的最后,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结的风花雪月终究还是败在了汪晚意“咕咕咕”的肚子叫和他又累又饿的把商昔归当成了肉包子啃后才结束的。   果然是七年不见的男人啊……   .   青山上的断崖边,以往都是一人一狗看风景的地方此时又多加上了一个人的身影。   “晚意的愿现在才算是真的实现了,房屋是金子砌成的,山也是用银子堆的,还有带着昔归你一起逍遥又自在。”   汪晚意侧目看向身边的商昔归,将手覆上了他的,十指相扣。   “在晚意的心中,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是商陆还是朱昭延,昔归都是昔归,是晚意此生的心慕之人。”   “你说不要让我忘记你,要永远记得你……”   “晚意一刻都不曾忘记过。”   所谓最难忘的,就是从来不曾想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而你便是这个人。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席风×刘子嫣】   这是刘子嫣第三次乔装离家出走,燕京第一美人成了全燕京贵门的笑话。   在她头上不止第一才女美人的标签。比如二十三岁还没有成婚的小姐、被断袖之癖而退婚的千金、现在再加上一条。   “伤风败俗的逃婚专业户”   但因为她爹的官位依旧免不了还会有人想攀上她家的权势而有来上门提亲的高户。   高门贵女才貌双全,娶了便是婆家的助力,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去了解她,也没有一个人去问她喜欢不喜欢。   她心慕的男子应该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男子,她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向戴公子表达出来后,其实不仅仅只是说给戴公子听,也是让自己勇敢的踏出那一步,她要像那些作斗争的女诗人一样追求她自己想要的爱情。   虽然被拒绝她心有不甘,后来也确实消沉了一些时日,听父亲说戴公子去了边关,无论多久她都愿意去等戴公子回京,只要认定了一人便不会轻易改变,她也始终相信戴公子一定会被她打动。   后来她知道戴公子的功名甚至是才华都是虚假的之后,她只觉得震惊失望,震惊失望于这几年来她都所爱非人。   但知道了陛下赐婚给宋丞相和戴公子后,才知道戴公子和她说的心慕之人居然是一个男子。   纵然惊世骇俗,但她却觉得戴公子能不顾世俗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又值得她去敬佩,也让她知道这几年她等的人没有白等,爱的人没有白爱。   这也是坚定了她想要勇敢去找寻自己所爱之人的勇气。   谁说女子一定要二八嫁人?谁说女子应该循规蹈矩?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算是孤独一生她也不会委曲求全让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聘书交给她爹手上几次,她便是逃了几次的婚。   这一次,她可学聪明了,束胸安排上,将泥土给自己涂黑,戴上马尾大胡子,身上再填上些棉花,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她的丫鬟都给吓了一跳。   刘子嫣特意选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时候翻墙逃跑,刘子嫣拉着白芷因为怕被家仆发现,使出来了吃奶的力气的往前跑。   “小姐您慢点,我跑不动了!”   “再坚持下,我们马上就到城门口了!”   刘子嫣拽着白芷往前跑,就在马上到城口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怒喝。   “大胆狂徒!竟敢调戏良家妇男!”   之后便是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刘子嫣的胸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一脚,立即就疼晕了过去。   “大哥!您没事吧!”   刘子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暂时以兄弟相称,她提防的看着踢晕她家小姐的蒙面男子。   “这大胡子是你大哥?”   席风看了看地上晕过去的大胡子又看了看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   这大胡子的胸肌和这身上嘭嘭的肌肉没想到这么不禁打,就这么轻轻的一脚就晕了过去。   席风本来是来燕京参加戴绍妗和宋师选两个人的婚礼,这一到大城市这手也不自觉的痒了起来,便和几个跟来的弟兄物色了几户燕京富商。   不过打伤了人还是要负责的,席风就将两个人带回了暂时住的客栈。   白芷担心守在刘子嫣身边,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刘子嫣才悠悠转醒。   刘子嫣疼的嘤嘤一声,知道了这个乌龙之后刚想收拾包袱走人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兄台你醒了吗,我给你带来了金疮药,席风是粗人,一时冲动伤了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用了!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刘子嫣故意粗着嗓子喊道。   “兄台你不用和我客气,既然你醒来了我就进来了!”席风以为是大胡子不好意思便大大咧咧的推开了房门。   “你这个登徒子!我没让你进来你怎么就进来了!”刘子嫣吓得快要挑起来。   “兄台,你这嗓子怎地和方才不一样?倒像个姑娘,莫不是伤到了嗓子?”席风疑惑的摸摸自己的高马尾,拿着药走进屋子里。   “我们都是大男人,怎么还是登徒子了?难不成……”席风的目光看向刘子嫣的身下。“嗨,不就是手……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我一个月有几天天天都要来上那么几次,来,我来帮你上药!”   说罢,他就要扒下刘子嫣的衣服。   刘子嫣连忙护住胸,甩手就给了席风一个巴掌,这一个巴掌把席风的面巾也给打了下来。   刘子嫣一愣,她没想到这个登徒子竟然长的如此英俊,和那些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公子不一样,身姿笔挺,胸脯横阔。   小麦色的皮肤,一双独特的像鹰一样的眼神,两条如漆的眉毛眉峰凌厉。身背一柄长剑桀骜不驯的站在那里。   席风脸色一黑,又呵呵一笑道。“刘兄你这脾气还挺辣。”   再帅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登徒子。   .   最后还是白芷给她上的药。刘子嫣和白芷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准备偷偷逃走,没想到他们俩没走多远就听见了隔壁房里那个登徒子的声音。   “这燕京的富商还真是富得流油,还真是发财了。”   “大当家,我们快趁天还没亮抓紧行动吧!”阿恭说道。   这登徒子果然不是好人!再帅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偷鸡摸狗的强盗头子。   刘子嫣就着门缝就看见了摆在地上的两个大箱子,金灿灿的元宝就算在黑夜里都闪着金光。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逃走顺便去报官,她刚准备跑,结果又碰到了伤口又是嘤嘤一声。   “谁在外面!”里面的人听见了声响,一把推开门又是一掌拍在了刘子嫣的身上。   她和白芷两个人就这么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床上,那登徒子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用他手上的剑近距离的指着她们两个人。   “你们发现了我们的事,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二人摇了摇头,她们的嘴被堵上了只能害怕的摇着头。   “杀人灭口,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如果不想死那就说实话,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故意接近我们?”   两个人对视一眼疯狂点头,席风刚想把手帕从她们嘴里拿出来又说道。“要是你们大喊大叫的话,你们就试试到底是你们喊的快还是老子的剑快!明白了吗?”   刘子嫣点了点头,能说话了之后她刚想要大叫就被席风捂住了嘴,刘子嫣吓得一口咬住了席风的手指上。   “你这属狗的吗?!怎么乱咬人!”   这一口真狠,直接见了血怕是要留疤。   席风刚想要教训她,只见刘子嫣闭着眼睛说。“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我们爹为了吃酒赌钱要把我弟弟卖给恶霸做小妾,那恶霸地主有财有势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连夜逃出燕京去一个那恶霸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几位大哥今晚的事我们就当做没看见,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没想到这现编的谎言他们就这么信了,不仅如此还将他们带上了马车承诺会将她们护送到永平。   这一路上席风几人的路见不平还有他们劫来的那些金子他们也都分给了贫苦人家和需要救助的老百姓,这才让刘子嫣知道这个土匪头头并不是她所想那样是个十恶不赦之辈,而是劫富济贫的侠盗组织。   她体会到了她从来没有过的自由,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席风也会给她讲一些她从未涉及或是听到的精彩故事,阿喜很会讲笑话逗人开心,阿恭外冷内热做事井井有条,阿发和阿财两个人总会吵的不可开交,和他们相处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经过了路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了席风是个外粗内细之人,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向往她想要活成的样子。   在他们面前自己可以放肆的笑,不用再去压抑自己,除了隐藏自己和白芷是女儿身有些麻烦的情况之外,虽然他们好几次都有过怀疑但还是被她给蒙混了过去。   甚至有一次自己沐浴的时候差点被推门进来的席风发现。   只是刘子嫣不知道的是,那一次席风已经发现了她是女子的秘密,虽然没看个清楚……也就是那么的大概吧……   为了不让刘子嫣尴尬再说他是登徒子,席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从那以后席风再也不会冒事的闯进去而是敲门等着刘子嫣让他进去他才会乖乖的进去。   之后席风总是会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疤出神,有时还会看着看着就傻笑了起来,搞得恭喜发财都不明所以。   回永昌必路过永平,很快永平府便到了,只是刘子嫣却不想走了,她离家出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自己的心慕之人吗?   如今找到了她要找的人,还去什么永平?当然是跟着他去永昌,然后再找个时机告诉他自己是女儿身,她再努力让这个登徒子爱上自己!   逃婚追爱的千金小姐和劫富济贫的英俊侠士她在画本上看过,要不……就试试吧? 第一百零五章 十分短的明明子小剧场   清明一直都知道莲极为色有着不为人知的第二副面孔。   “清明,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扬州炒饭还有四喜丸子……”   莲极为色躺在榻上,原本清瘦脱俗入凡的身形变得越发的圆润起来。   相公想吃的,必须做。   “清明,帮我穿裤子。”   昨夜又荒唐,但那事……情深处总是给他脱裤子又不太方便,反正整座山上就只有他们二人,无碍。   莲极为色见他拒绝。”你就让我这么露在外面?你是何居心?”   清明:“每日逗鸟,赏心悦目。”   “清明,我要如厕!”   “扶好了,滴下来了!”莲极为色有些嫌弃。“笨手笨脚的。”   “那你就尿在裤子里吧!”   清明一撒手,湿润了大片裙角。   “裤子又脏了,每晚你扶着进去的时候不是很准的吗?怎么我如个厕你就不会了呢?”   “莲极为色!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我不伺候你了谁爱伺候谁伺候!”   “你走了我怎么活?!不许走,我这样子你得负责!”   看看,这第二副面孔就出来了!十八岁之前若问他见过最美的地方是哪里,他几乎会毫不犹豫的说是?罗雪山。   若是再问他此生最爱的人是谁,他依旧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算是上天垂爱之人嘛?   是吧。十八岁之前是十八岁之后亦是,除了尝尽了心痛之苦外总归结果是好的。   在?罗雪山上,他和他所爱之人,不问世事与世隔绝。   一生一世,唯有彼此。此情不灭,此爱不移。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