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大将军的小娇娘》作者:坤仪   简介:   【古言1v1、甜宠无虐、 男女主本土人士】   楚大将军生得冷峻,家世好,文武兼备,将近及冠还未娶妻,胜仗归京后亲事紧跟着就被提上了日程,恰在此时,某小姑娘出现在了他身边,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果决的楚大将军瞬间便拿定主意:就是她了。   奉恩辅国公府元三姑娘开朗善良,理家、照顾幼弟都能安排得妥当,她自认自己只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偏生遇到了那个直来直去,说话也直白,却默默对她好的男子。   她本平凡,是他给了灼华。 第1章 回京   北风呼啸,黄沙漫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列车马队伍正缓缓前行。   领头的是个穿着貂毛斗篷的俊美男人,几个随从和侍卫跟随在身边,随从陈鸣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要到驿站,与俊美的男人禀道:“公爷,驿站就在前方了。”   元勊点头,示意陈鸣去马车边禀告车内的妻儿。   陈鸣应声忙退到马车边轻声告知马车里的夫人。   “可要到驿站了,一会到了驿站都好好泡个热澡祛祛寒。”顾氏爱怜摸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儿子,朝对面的女儿道。   随丈夫在外六年,如今终于要回京了,越靠近京城内心不禁越发感慨万千。   元蓁随母亲带着两个弟弟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马车内,怀里搂着跟个小火炉似的弟弟,窝在绒毯里,暖和得懒得动弹。   “娘,好冷啊,记忆中似是没觉得有这么冷过。”元蓁说着,忍不住又蹭了蹭怀里白胖弟弟热乎乎的小脸蛋。   实则并不是没这么冷过,只是在温暖的南方待习惯了,初回北方的京都,难免就不适应。   从江南一路走来,骁哥儿已经习惯了不时就要被姐姐当了暖炉来蹭脸蛋,只肃着张小脸乖巧地坐在姐姐怀里,其实他有点热,只是姐姐冷,要抱着他取暖,就也乖乖坐着不吭声。   元蓁余光瞧见骁哥儿老成严肃的小样儿,乐得不行,才五岁的小豆丁,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却整日里跟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一样,她这个弟弟当真是太可爱了,又忍不住轻柔一口亲了下骁哥儿白胖的小脸蛋儿。   骁哥儿小脸一如往常红了起来,不论多少次,总还是不自在地抿了抿小嘴,可小身子却是没动分毫,仍任元蓁抱着。   顾氏没好气地嗔了女儿一眼,道:“你也就知道欺负弟弟。”   “谁让我弟弟这么可爱。”元蓁冲顾氏讨好地俏皮笑,一点也不怕,因为很清楚顾氏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反而很高兴他们姐弟这样亲近的相处。   她的两个双生弟弟,一个活泼爱笑,一个却整日肃着张小脸,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南辕北辙,有趣得紧。自两个弟弟出生后,她每日里最喜欢的就是逗两个弟弟玩。   “还有大哥,好久没见大哥了,也不知道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城?”元蓁说着,见顾氏准备唤醒睡得如小猪崽般的另一个弟弟学哥儿,以防睡太多晚上睡不着要闹,便拿手指想戳下学哥儿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只还未靠近,就被顾氏无情一掌拍开,道:“你大哥先前来信说是会一路过来迎咱们,如今路程已过半,应是这两天也就能遇到了。”   离京时,身为公府世子的长子元理韫已十二岁,便没有跟着元勊和顾氏前往江南任职,而是留在了京中念书,虽然时常通信,顾氏对长子也想念得紧。   元蓁闻言,高兴地欢呼起来。   “太好了!好想大哥啊!对了,我们骁哥儿和学哥儿还没有见过大哥呢。”   学哥儿和骁哥儿是在江南出生,和嫡亲的大哥元理韫从未见过面,而元蓁离京时已七岁,记事了,她如今都还记得幼时大哥经常从外面偷偷带吃食回来给馋嘴的她解馋,原本可以好好瞒着元勊和顾氏的,却有一次也不知是何原因,她突然上吐下泻起来,这事便就瞒不住了,元勊气得重重抽了元理韫好几下手板心,最后还是祖母元老夫人赶来,才免了元理韫的罚跪。   马车缓缓在驿站外停下,元勊来到马车前先挨个抱了儿女下车,最后才扶了顾氏下来,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悄悄捏了下自家夫人柔软的素手,顾氏脸颊不可抑制浮上嫣红,暗自瞪了丈夫一眼,俩人都已是将近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私下里还是这么的不正经,可心里却是受用的,紧紧握住了元勊宽厚的大掌下了马车。   夫妻二人正‘眉来眼去’着,那边乖乖牵着姐姐手的学哥儿却是不安分地东扭扭西扭扭,突地“啊”的叫了声。   “姐姐,好多大马在跑!”   一行人也听到了动静,扭头望向他们适才经过的道上,一行十几骑的快马正驰骋而来,卷起黄沙滚滚,转瞬就奔到了他们跟前。   健壮骏马上竟皆是铠甲加身的将士!   元蓁紧了紧手,牵牢了两个弟弟,悄悄退到了元勊和顾氏身后。   元勊想到回京前得到的消息,认出这应该就是西北关刚打了胜仗回京献俘的将士,心内惊了下,没想到竟在这遇上。   驿站的驿丞早已在先前元勊遣人前来安排时得了消息,正巧这时跨了出来,愣了愣,却是没想到突然又多了这么多的将士,顿时有些为难,但想到元勊的身份,便先朝元勊走了过去,恭敬弯身行礼道:“见过公爷!院子皆已收拾了出来,房间内也皆已烧上了上好的银霜炭,热水也已准备妥当,只待公爷和夫人住下便可。”   京城贵族,奉恩辅国公元勊,他怎么敢怠慢得罪。   元勊却没那么多讲究,只道是让驿丞派人引了顾氏和儿女先行进院子安顿,而他则领了驿丞走向了将士们,看是否有什么能搭把手。   他虽然是文官,但奉恩辅国公府元家祖上亦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将,他内心里实则对这些用自身肉躯保家卫国的将士满怀衷心的敬佩。   元蓁牵着俩弟弟跟在顾氏身后回了安排好的院子,顾氏吩咐丫鬟婆子只将常用的物件拿出来,元蓁便先领着俩弟弟回房盯着他们乖乖泡了热水澡梳洗更衣,又嘱咐自己的丫鬟葡觅和庄柚先照看好俩小的,这才回房梳洗。   “一会儿厨房端了姜糖水过来,记得给小陈嬷嬷也端去一碗。”元蓁突然想起这事,不忘叮嘱身后的良穗。   小陈嬷嬷是元蓁的奶嬷嬷,也是顾氏身边陈嬷嬷的亲妹子,是以为了区分二人,便唤元蓁身边的叫小陈嬷嬷。因越往北走气候越冷,小陈嬷嬷年轻时受过苦,途中不小心便着了凉,故而元蓁有此一说。   良穗紧走两步掖了掖元蓁的兜帽,笑道:“姑娘就别操心了,麦望是最细心不过的,有她在照顾小陈嬷嬷,您可以放心。”   良穗说得没错,元蓁点点头就没再去管,自回了房洗漱。   因此次回京后便不再回江南,大部分奴仆家根却皆在江南,顾氏索性遣散了大半奴仆,北上带的人不多,骁哥儿和学哥儿身边伺候的都被顾氏遣散,倒是元蓁当初买丫鬟时比较注意的是几人的身世,此次身边的四个丫鬟都选择跟随她回京,这才不至于让俩弟弟身边无人照看。   待元蓁洗漱毕,来到正房,正见顾氏仍在吩咐着事情,不由疑惑,见骁哥儿乖巧地坐在靠背椅上看画册,便拉过正在一边自个玩耍的学哥儿一把抱住,才问道:“陈嬷嬷,娘怎地还在忙着呢?”   而且也不见爹爹回来。   陈嬷嬷给元蓁倒了杯热茶,这才回道:“陈鸣过来说是老爷正跟前头遇到的一个少将军聊得投契,要在前厅招待那位少将军。”   陈鸣是陈嬷嬷的儿子,在元勊身边当了随从。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元蓁想了想,她们也等着用膳呢,便转头说了几个菜色,让良穗去厨房吩咐一声。   学哥儿就是个停不下来的,在元蓁怀里咯咯笑着扭来扭去地想逃掉,奈何人小力微,拗不过存心逗他的姐姐。   顾氏安排好事情回头,就见俩姐弟在那玩得没个正形,瞧着自家闺女那乐呵的小模样,倒衬得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在看画册的骁哥儿更像哥哥,无奈一笑,走过去把小儿子解救出来,没好气道:“等回京了可不能再这么没规没矩的,出门做客没得让人笑话,届时看谁敢上门提亲。”   “不提亲好呀,女儿一辈子陪在娘身边。”学哥儿被顾氏解救走了,元蓁就改而逗一旁的骁哥儿。   见女儿说起亲事脸都不红,没心没肺的样子,顾氏暗叹口气,心想这事也急不得,便转而叮嘱道:“驿站门口碰上的原是西北关的将士们,此次是押送俘虏进京。蓁儿,你爹千叮咛万嘱咐,务必约束好身边的人,不能随意出了这院子。”   西北关打了胜仗,生擒了蛮夷皇族一位王子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盛事。元蓁自然也知道,没想到他们遇上的竟是押送俘虏的边关军士,当下正了面色,郑重应了下来。   这场战事打了几年,期间牺牲了多少士兵和百姓,才换来了胜利,如今在押送进京这一步当然不能有丝毫差错。   是夜,元勊过了亥时才回了房,顾氏原以为会看到微醺的夫君,连解酒汤都备好了,却竟是连一丝酒味儿都没有闻到。   “押送俘虏兹事体大,便没有喝酒。”元勊喝下顾氏递来的茶,解释后先关心儿女,“蓁儿和两个小子睡下了?”   “都累着了,蓁儿还想等你,让我给劝回去了。”见元勊喝完了,顾氏适时地递过拧干的热帕子,看着妻子绕着他忙活,元勊眼里皆是柔情,这么多年,只要回到房里,他们的相处一直如此,她从来都不假手于人,“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睡下。”   顾氏笑着与他叙话道:“瞧着那少将军年纪不大,老爷竟能与之聊了这般久。”夫妻俩都习惯在睡前说说一天内遇到的人事。   进驿站前她瞧着领头的那位少将军年纪似乎也就只十七八岁的样子。   元勊想到那少年将军,眼里满满都是赞赏,直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顾氏对自家夫君还是很了解的,从来都是严谨克己,对人对己一向都是高要求,可难得听到夸奖过谁,就连长子元理韫也是少有夸赞,不由好奇地边伺候着元勊宽衣边笑问道:“老爷这话从何讲起?那少将军是哪家的少爷可知道?”   元勊笑着自己动手系上腰带,拉了顾氏坐在腿上环住妻子仍细致的腰身,才附到顾氏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顾氏惊得瞪大了双眸,道:“那位怎么就舍得?”   元勊哈哈大笑,直笑得顾氏将要恼了,才轻声说道:“那是个有主意的少年郎。”   “说起来,那少年与我们府上也有些渊源。”元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又笑道,惹得顾氏满脸不解。   “你忘了,你二妹妹可不就是那府上的四夫人吗?”   顾氏恍然!   “还真是,说起来二妹和二妹夫这时候也该在回京的路上才是。”   顾氏出身镇安侯府,不算庶出的兄弟姐妹,嫡亲的兄弟有两人,姐妹也有三人,她的二妹嫁予的便是大周朝唯一一位拥有丹书铁券的铁帽子公爵楚国公府上的嫡出四老爷,前年楚四老爷外放到了西南那边,如今到了年底,也该是回京述职的时候。   顾氏一时没想起,是因为这位少年将军身份太过特殊,他虽是姓楚,却并不住在楚国公府,而是住在长公主府。   “还有一事,我与贤侄已说好,既是遇到了,明日起我们便与贤侄一行一同回京。”   顾氏好笑,这就叫上贤侄了。却又忍不住担心顾虑着,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将士们还押着俘虏,而且咱们还带着蓁儿......”   他们带的仆从不多,若是只有两个小儿子,同将士们一道上路会安全很多,可女儿年纪也大了,将士们都是些大男人,该避避嫌才是。   元勊早就考虑过这方面,安抚地拍拍妻子纤细的脊背,抱了妻子进床里面,掀起锦被盖上,才轻声道:“俘虏方面可以放心,押送俘虏的主要是另两位资历较老的将军,明日一早便会先行出发。实则这还是贤侄提出的,我想咱们带的随从侍卫不多,年底了盗贼亦猖獗许多,与将士们在一起安危就不必太过担心,再则,我也想让韫哥儿与贤侄结交。”   他们奉恩公府以武起家,为人不能忘本,百多年来,虽子弟们入仕多为文官,但他向来是不赞同只一味地读四书五经,如今难得有这机会,自是要抓住。   “至于蓁儿,跟着贤侄的都是他的亲卫,有他的吩咐,倒是无碍。”   既是元勊都考虑过,顾氏自然不反对,柔声笑道:“老爷都已考虑周全,妾身都听老爷的就是了。”   夫妻俩说了会话,夜色已晚,便都歇下不提。 第2章 她的亲事   顾氏得知与将士们一同回京的消息时,儿女都已睡下,故而翌日一早,夫妻俩都早早便起身,吩咐丫鬟早些伺候姑娘和少爷梳洗,又想起那少年将军是自个二妹的亲侄子,顾氏又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了些热腾腾的早点,让送去给他和将士们。   西侧的厢房里,元蓁坐在锦凳上由良穗给她梳发,听良穗叨叨着说陈嬷嬷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来叫醒了她,道是今日会和将士们一同上路,只点头表示知道,待良穗将最后一支青玉簪插好,便高兴地往东厢两个弟弟的房间去。   “七少爷,小心着凉了,快让奴婢给您穿上衣服吧。”   “七少爷别跑了,仔细要摔着了。”   东厢房里动静不小,元蓁甫踏入房门就见骁哥儿已梳洗好安静地坐在靠背椅上,学哥儿却是只穿着里衣正哇哇笑着满屋子跑,葡觅和庄柚一个拿着毛巾,一个拿着外衣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   元蓁不厚道地噗嗤就笑了,见屋子里还烧着炭,地上又铺了厚厚的毯子,还算暖和,学哥儿又在跑着,倒是不担心会冷着摔着,先上前弯腰亲了亲乖巧的骁哥儿,不吝地赞道:“我们骁哥儿真棒,给我们学哥儿做了个好榜样呢。”   一大早地,又惹得骁哥儿脸蛋儿红红。   “姑娘,您快帮帮奴婢们吧,也只有您和夫人才能让七少爷乖乖梳洗更衣了。”庄柚是再也跑不动,扶着椅背央求元蓁帮忙。   元蓁瞧得好笑,这两个傻丫头,一人追一人堵很快就能抓着学哥儿了,却偏偏一根筋地只知道在后头追,学哥儿小时候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最是好动,她二人平日里跟着她何曾这样跑过,又哪里就能追得上学哥儿,瞧学哥儿笑得开怀的小样儿,还当是她们在陪他玩呢。   元蓁也不去追,看准时机,在学哥儿经过的时候突然横跨一步蹲身一把就抱住了往前冲的学哥儿,自己也笑开了,晳颜如花,俏皮道:“学哥儿可不乖了,这会儿看你往哪儿跑。”   学哥儿许是也跑累了,落到姐姐馨香暖软的怀抱后便就熟练地把两条白胖的小胳膊缠抱上了姐姐纤美的脖颈,哈哈笑着不肯放手,撒娇道:“姐姐抱!”   嫩嫩的小奶音一出来,元蓁怎么拒绝得了,才想用力抱起学哥儿,良穗急忙劝阻,道:“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良穗瞧着她家姑娘那小细胳膊,再瞧被养得很好,小胖墩似的七少爷,满脸的担忧,两位主子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小事。   元蓁微笑道:“放心,几步路而已。”说着手上便用了劲,抱了学哥儿起来往内室走去,葡觅和庄柚忙跟了进去。   学哥儿非缠着要元蓁亲自给他洗脸穿衣,几人又耗费了点时辰,直至一刻钟后元蓁这才牵着两个小家伙往前厅去,元勊和顾氏已然在座。   元蓁牵着骁哥儿先行给元勊和顾氏请安,学哥儿早便奔着顾氏而去,一头扎进了顾氏怀里。   顾氏接住小儿子,扶好了教导着道:“学哥儿早间该要如何?”   顾氏平日里掌管着中馈,经常又有各府间的人情往来应酬,是以学哥儿和骁哥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元蓁在照顾,但许是两个小家伙皆是顾氏亲自喂养的缘故,虽和顾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却也很是依赖顾氏,听顾氏的话。   学哥儿就忙站直了小身子,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请安。   元勊便点点头,也没多说,领着妻儿在桌前坐下,开始用膳。两个小儿子年纪还小,现在由着他们,等转过了年他再找先生好好约束一番。   两个小家伙哪想到父亲已在想着要严加管教他们了,都大口大口地吃着可口的早点。   用过早膳,一家人又坐着喝了会消食茶,元勊便先行往前院去,顾氏则吩咐丫鬟婆子把箱笼都收拾妥当放上马车,元蓁便亲自给两个弟弟系上小斗篷带好兜帽防风,又让良穗帮她系上,然后便牵着弟弟跟在顾氏身后登上了马车,继续往京城而去。   马车直接从二门驶出,元勊和将士们早已等候在外,元蓁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紧跟着便听到一道充满磁性,低沉浑厚,极为悦耳的男子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小侄拜见伯母,伯母金安。”   自称小侄,这是执晚辈礼,以晚辈的身份拜见。她的二妹是外面那少年的四婶,她也确实当得起他一声伯母。   昨夜听夫君百般夸赞这少年,顾氏本就好奇,如今光听这少年的声音,便不由让人心喜,感觉是个沉稳的孩子,难怪自家夫君那么喜欢,顾氏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之后一路上便要有劳侄儿了。”   车外的楚巽谦逊应道:“伯母见外了,这是小侄应当做的。还要多谢伯母今早送来的早膳,士兵们都很感激,小侄在这里代为谢过。”   “士兵们不计性命保家卫国,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许小事了,侄儿不必客气。”顾氏制住旁边学哥儿蠢蠢欲动想要推开马车车门的小手,稳住声音道。   “娘,学哥儿想要出去跟大哥哥玩。”制住了小手却捂不住嘴,学哥儿清嫩的小奶音已嚷嚷了开来,学哥儿最近总听顾氏和元蓁提起他的大哥哥,还说大哥哥会来接他们,如今听到一道陌生又年轻的声音,便以为是大哥哥到了。   且,姐姐还说过大哥哥会带好玩的给他们。   顾氏忙低声想哄好学哥儿,学哥儿却认了死理般就想出去找他所认为的大哥哥,即便顾氏告诉他那不是嫡亲的大哥哥元理韫。   元蓁瞧得忍俊不禁,而后就被顾氏凶了眼,只好收敛了笑意,出言帮着哄弟弟,道:“学哥儿乖,外面好冷的,你出去了姐姐也要出去照顾学哥儿,可是姐姐好怕冷,学哥儿就陪姐姐在马车里玩好不好?”   学哥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对面的姐姐,想了想,每次他在外面玩的确都是姐姐陪着他,又看姐姐抱着和他同一天出生的哥哥缩在绒毯里的样子,挣动的手脚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点了下小脑袋,小脸上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嗯嗯,姐姐怕冷,学哥儿不出去了。”   见学哥儿听了话,元蓁就笑眯了眼,探身亲了下学哥儿白嫩的小脸蛋示作奖励。   顾氏松了口气,道:“这小子,倒是听你的话。”   元蓁点点学哥儿的小鼻子,笑道:“那是因为咱们学哥儿是个懂事,舍不得姐姐冻着的好孩子呀。”   学哥儿听明白了姐姐是在夸他,开心地笑成了眯眯眼,像足了适才元蓁笑的模样。   其实元蓁觉得,倒不是她多会哄孩子,也不是学哥儿只听她的话,而是学哥儿和骁哥儿身上都有懂事且会为别人着想的好品性,每次他们耍小性子,她就卖惨,俩小家伙就不忍心让她难过和为难,自然在别人看来就是听她的话了。   马车内顾氏和元蓁都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马车外的楚巽因着习武的缘故,耳力过人,还是将车内的话都听了个全,心里微微怔愣了下,面上神色却依旧不变。   竟是还有其他女眷?   那是一道很好听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很轻缓,如淙淙流水,又带了点俏皮。   也不怪楚巽不知道元蓁的存在,昨日傍晚到驿站时元蓁见到他们一行人便避到了元勊和顾氏身后,进驿站时出于礼节,他也不好盯着别家府上的女眷看,过后更是没有去打听,是以并不知晓还有其他女眷。   一旁的元勊笑道:“让贤侄见笑了,小儿年纪尚小,别耽搁了时辰,咱们这便启程吧。”   两人客套了几句,楚巽请元勊先行上马,由半数将士开路,顾氏带着儿女坐着的马车,丫鬟婆子坐的马车还有装箱笼的马车紧随其后,剩余半数将士垫后,一行人便出发朝京城方向行去。   元蓁原本以为,突然多出一队将士多少会有些不便,但也不知道那位少年将军是如何安排的,两日来,每次中途下车或是到了驿站歇脚,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些将士们的身影。   元蓁心想,那位少年将军倒是个细心之人。心下悄然松了口气,全副心神开始放在了顾氏给她说的京城各府夫人小姐的出身、还有各府之间的关系上,顾氏将她所知的皆教予了元蓁听。   元蓁是元勊和顾氏唯一的嫡女,两人从小就疼着宠着,七岁时带到江南,府里就一家五口,元蓁过得舒适又自在,虽也没有落了规矩,但到底是比在京中时要松懈,可不得要临时恶补。   顾氏考虑得多,女儿转过年就十四了,要开始相看人家,先前女儿的圈子都是在江南,京中人事难免陌生许多,回京后女儿势必要随着她各处赴宴见客,可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出门。   再次住进驿站已又是两日后,元蓁也得以不需有顾忌地好好泡了个澡,梳妆好去找骁哥儿和学哥儿时,却被婆子告知两位小少爷被元勊带了去前厅与那位少年将军见礼,元蓁想了想,今日阳光正灿,那就她自个到园子里走走好了,原本她就是想带两个弟弟遛弯的。   良穗跟在元蓁身后,瞧她家姑娘平静无澜的小脸,甚至无一丝好奇连老爷都赞赏的少年郎的相貌,姑娘平日里规矩大,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不敢随意去打听外男的消息,可架不住其他丫鬟要告诉她们啊,忍不住嘴上就痒痒的,这两日有幸见过那少年将军的丫鬟婆子私底下都偷偷地说那位公子是长得当真好看,就连陈嬷嬷都说没见过长得那么俊的少年,想到陈嬷嬷的话,良穗有意打趣道:“姑娘,听陈嬷嬷说,那是二姨夫人的侄子,论起辈来,姑娘当唤一声表哥呢。”   元蓁自然也留意到了底下丫鬟婆子的小动静,只是她没有太过在意,听了这话不禁就笑了开来,嗔了这促狭的丫头一眼,道:“这也就是客套的说法,那位的身份谁还能当个真,爹爹只是赏识他那般的身份且年纪轻轻的竟能有那样的决断独自奔赴战场,这才与之来往,要知道,上了战场谁管你是何身份呢,多么凶险的环境,一不小心指定就活不下来了。”   “姑娘就一丝丝的好奇也没有吗?”良穗还是挺惊奇她家姑娘的淡定的,虽说姑娘对男子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反应。   冷冬的园子美景甚少,难得的是有一株常青的香樟,瞧着像是有好几十年树龄的老树,枝遒叶茂,颇有生气,树下设了有石桌石凳,元蓁上前坐下,倒是认真想了想良穗的话,好一会才歪了头笑道:“还真没有,那位将军长得好与不好跟我并无关系吧。”   将随身携带的毯子盖在元蓁腿上,良穗又道:“这次回京夫人定是会为姑娘定下亲事了,也不知道会给姑娘定下哪家的少爷。”   言及此事,元蓁也是愁的,但......   元蓁淡淡瞥了眼正跪在地上给她掖紧腿上毯子的良穗,稍淡了声道:“是陈嬷嬷让你来探我的口风的?”   良穗身子一僵,而后便幽幽叹了口气,到底是瞒不过她家姑娘,且还这么快就被她家姑娘给察觉了。   良穗哭丧了脸,忙请罪道:“姑娘恕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下次不管陈嬷嬷再怎么威胁利诱,奴婢再也不听。”说到最后,生怕元蓁不信,还举了三指发起誓来。   昨日里陈嬷嬷突然找到她,要她探探姑娘的口风,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刚开始也是拒绝的,可是陈嬷嬷说是夫人的吩咐,而且也是为姑娘好,她这才答应了。   元蓁暗暗叹了口气,却又有些哭笑不得,她何尝不知道这次回京后顾氏会给她定下亲事,先前马车上顾氏已经多般或明说或隐晦地试探她的想法,只是她清楚元勊和顾氏都不是迂腐的性子,对于她的亲事他们定会问过自己的意思,她才采取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消极法子,装傻应付过去了一时,没成想她娘亲竟这般地锲而不舍,还未放弃,竟迂回地命她身边信任的丫鬟亲自试探。   她身边的四个丫鬟,皆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麦望最是温柔细心,庄柚活泼爱笑,葡觅则沉稳干练,良穗却是最单纯不过,没心眼的,刚巧路上人手不足,她将其余三人都安排在了别处,身边只剩了一个良穗,本只是想着一路上能跟良穗说话解闷,她娘亲和陈嬷嬷不挑上她下手都对不住自己。   没好气地戳了下这丫头的额头,警告道:“罚两个月月钱,再抄写千字文五十遍,到京城之前完成,下不为例!”   良穗这下连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却只能瓮声应下,保证道:“姑娘,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良穗最不喜念书写字,元蓁罚她写字无疑是很重的惩罚。但元蓁希望良穗经了此次后能明白,这次好在是顾氏的吩咐,且是为了她好才让她来试探自己,但下次呢,回到京城,回到奉恩公府,她身边的四个丫鬟以后定是要时常跟着她在外行走,若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再这么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威胁利诱她来试探自己,她又是一个没心眼的,不记住教训下次还会再犯。   “起来吧。五十遍千字文到京城之前交不上来就再罚你一个月不准在我身边伺候。”   元蓁轻声又加了一击,良穗惶恐,忙再次保证道:“奴婢一定能抄完的!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见这傻丫头还跪着,元蓁亲自拉她起来,道:“话也听不全了你,哪个要赶你走,你在期限前抄完自然就没事了,抄不完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不许你待在我身边而已,记住这个教训,下次若再犯就不是这般轻飘飘的惩罚了。”   良穗总算松了口气,拍了拍小胸脯庆幸道:“这就好!这就好!奴婢要一直伺候姑娘的。”若不是姑娘当初在街边买下了她,她还不知道会被她那只知道赌博和打骂她的父亲卖到什么腌臜地儿去,能伺候这么好的姑娘,是她的福气。   瞧出良穗是真的记下了这个教训,元蓁也就不再多言,哪知这傻丫头紧跟着又嗫嚅着道:“那......姑娘,奴婢......夫人若是问起,奴婢该怎么回禀?”   元蓁一噎,明眸大眼娇瞪向这丫头,这丫头还揪着这话不放了。良穗忙低垂着头,两手为难地绞在了一起,“姑娘行行好,索性就告诉了奴婢吧。”   元蓁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她刚还说这丫头没心眼呢,这会倒是懂得学她似的卖惨了,可心下又有些无奈,顾氏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不论是顾氏,还是良穗,皆是出于关心她而已。   正想告诉了她怎么回禀,月洞门处却突地有个小丫鬟跑了过来,禀报道是世子到了,顾氏请元蓁过去。   元蓁一听,此事便立马被她抛诸了脑后,“蹭”地就站了起来,高兴地往顾氏院子疾步行去,良穗只得哭丧了脸,忙拾起掉落在地的绒毯快步跟上。 第3章 元世子   此时后院偏厅里,元勊也已带着骁哥儿和学哥儿回了来,顾氏坐在靠背椅上,看着跪在她身前的挺拔少年,泪眼朦胧,又哭又笑,明明心里是极高兴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我的儿......”虽然时常写信,但却整整六年没见过面,顾氏心里的痛又有谁懂,见儿子跪着,顾氏怎么忍心,忙倾身要拉了儿子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不能跪着。”   “父亲、母亲,是孩儿不孝,未能侍奉在父母身边!”地上的元理韫何尝不想父母,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忍得眼眶发红,坚持朝顾氏和元勊磕了三个响头才顺着顾氏的搀扶起来。   元勊欣慰笑着点头。   顾氏却是拉着长子的手舍不得松了开来,直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问了衣食,又问住行,元理韫一点不耐的样子也没有,甚至担心顾氏抬头累着,微微弯腰地对顾氏的每个问题都细细地回答,反倒将元勊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两个小儿子撇在了一旁,元勊虽对于长子一直都是持着严父的形象,但心里也是挂念长子的,轻咳了一声打断顾氏殷殷柔声地关怀,笑道:“夫人,韫儿一路走来也累了,先让韫儿坐下再说话不迟。”   一旁的陈嬷嬷也忙劝道:“对呀,夫人,这是多么高兴的日子,快别哭了。”又让身边的眉歆绞了帕子给顾氏净面。   顾氏这才发现长子还站着,忙示意陈嬷嬷扶了儿子坐下,元蓁就在此时跨了进门。   “大哥!”元蓁笑着跨进门槛,一眼就见到了左下首位子上坐着的青衣少年,欢喜地就蹦了过去。   元理韫还没看清喊他的人,怀里就多了个香香软软的娇人儿,只听声音不自觉就笑开了,忙扶住怀里的人儿,这下不用看也知道了,可不就是他那个可人儿的妹妹吗。   “这猴儿,以为还是小时候呢,你哥哥这才刚坐下,可别撞疼了你哥哥。”顾氏瞧着闺女那劲儿,一头就扎进去了,又担心又欣慰。   女儿从小就爱粘着长子,当年离京得知长子不能同行,还哭了好久,之后必定每月都会通信,信的厚度有时候连她这个母亲瞧了都要嫉妒,也不知兄妹俩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大哥,你看娘,你一来我们就变成糟糠了,平日里都是‘蓁儿、蓁儿’的,这会就成猴儿了。”最了解她的大哥来了,元蓁开怀极了,小嘴一嘟就告起了状,但到底如今年纪大了,即便是嫡亲的大哥,也不能太过亲密,只抱了一下便松开,却在紧挨着元理韫的椅子上坐下。   顾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可不就是猴儿吗,精得都没边儿了。”语气里多少含了这两天试探女儿却每次都被含糊过去的嗔怨。   女儿平日里瞧着倒是挺好的,爱撒娇却格外懂事,分明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可别看着很好相处的样子,却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几乎什么事都能安排妥当,倒让她这个当娘的多少有些挫败。   元蓁低头悄悄吐了吐小粉舌,聪明地没再捋虎须。   元理韫爱怜地摸摸妹妹柔软的青丝,笑道:“我们蓁儿即便是猴儿,也是最美最可爱的那只猴儿。”   元蓁闻言,晶亮水润的明眸霎时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顾氏看着时隔六年却一丝隔阂也没有,依旧情深义厚的兄妹俩,心里欣慰极了。   元蓁转眼瞧见依偎在元勊身边的骁哥儿和学哥儿,俩小家伙正睁大了纯澈的双眸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很好奇地直盯着元理韫瞧,当下就笑开了,上前就牵了俩小家伙的小肉手来到元理韫面前,用劲依次将两白胖的小家伙抱起直接让坐在元理韫的左右腿上。   也不管她大哥和俩弟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大哥,右边的是骁哥儿,你瞧着是不是很有哥哥的样子?左边的就是学哥儿了,学哥儿可调皮了,丫鬟们每日里净追着他跑了。你瞧他们是不是很可爱?”   突然就被姐姐抱起坐在了陌生哥哥的腿上,俩小家伙下意识地抓紧了面前好看大哥哥的衣襟,元理韫亦然,下意识揽紧了腿上两个嫡亲弟弟的小小身子,也不慌张,温文而笑。   骁哥儿扭头看了旁边的姐姐一眼,见姐姐笑着朝他鼓励地点头,便又扭头继续看这个让他感觉亲近的大哥哥,学哥儿却是早在见到元理韫的笑时就跟着咧开了小嘴,他本就是个不怕生的,想起之前姐姐说的大哥哥会给他们带礼物,摊开小手就说道:“大哥哥,要给学哥儿的见面礼呢。”   学哥儿话音一落,大伙就笑开了,童言无忌,都是善意的笑,顾氏就又瞪了元蓁一眼,道:“下次不许再教你弟弟这些乱七八糟的。”   元蓁只乖巧连连点头应下。   元理韫却是笑容不变,调整了下两个弟弟的坐姿,确保他们背后挨着椅子扶手不会掉下去,才伸手示意身后的随从许书拿出他早已备好的礼物。   是两枚鸡血石的印章!   这见面礼甫一拿出来,元勊和顾氏都是一愣,不由面面相觑,这见面礼实在贵重,长子哪儿得来的?   竟是两块品相绝佳的鸡血石,个头还挺大,学哥儿和骁哥儿两只小手都握不满,看得出并未经过雕琢,一块似是蝉卧柳条,一块似是玉兔嬉戏。   元勊对玉石也颇为喜好,自然晓得好的鸡血石都不加雕琢,以做印章为最宜。可以这么说,凡是加了雕刻的鸡血石一般都为遮掩其疵,是不足为贵的。   学哥儿和骁哥儿得了喜欢的礼物,瞬间就跟元理韫亲近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把玩,小嘴还不停地问这问那,直把元勊看得心惊胆颤,就怕两个小儿子一不小心没拿稳给摔坏了。   “韫儿,这是从哪儿得来的?”顾氏忍不住问道,她虽然不太懂玉石,但往常她给女儿置办首饰,小小的一支玉簪都要几十两银子,这么珍贵的,还是两块品相这么好个头这么大的鸡血石,少说也要几百两,长子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就算是京城里的元老夫人宠爱嫡长孙,也没道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   元勊也很想知道,肃颜望向长子。   元理韫清楚父母的担忧,瞧着腿上显然很喜欢这份见面礼的两个弟弟,摸了摸俩小家伙的小脑袋瓜,这才笑道:“父亲、母亲放心,这是孩儿与宁小伯爷打赌赢来的。”   元勊和顾氏闻言,这才悄然松了口气,若是从宁小伯爷那得来的,倒是说得通。   宁远伯府是皇商起家,家财万贯,经营的产业各行各业都有,先帝感念宁远伯府上一代当家人对边关战争的慷慨解囊,特赐封了爵位,遗憾的是,两年前上一代当家人在一次巡视产业途中被山贼盯上,人就这么没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宁远伯世子宁辞戍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年纪轻轻就成了伯爷,是以大家便都称其为宁小伯爷。   宁府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且宁府确实有做玉石生意,据说还拥有一座矿山,想必是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门道,这才得以寻得这么珍贵的鸡血石。   这么一想,元勊和顾氏便释然了。顾氏忙命丫鬟要仔细看着学哥儿和骁哥儿,尤其玩耍时要特别注意,别让俩小少爷不小心摔坏了鸡血石印章。   见父母没有再怀疑鸡血石的来处,元理韫这才望向一旁正逗着学哥儿玩的妹妹,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元蓁抬眸,稍倾,兄妹俩相视而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叙话,瞧着底下儿女无忧无虑有说有笑,顾氏心底满足又欣慰,元勊也是老怀安慰,情不自禁悄然握住了妻子的手,夫妻亦是会心一笑。   说了会话,元理韫回房梳洗稍作休憩,晚上一家人一道用了晚膳,坐着说了会话又喝了茶消食,元勊这才领着长子往书房去,说要考校功课,问问科考的事。   骁哥儿和学哥儿也被元蓁领走了,陈嬷嬷这才得空将良穗回禀的话告知顾氏,原还担心着顾氏会难过,怎么说良穗会去试探也是受了顾氏的吩咐,姑娘却没有给夫人面子,还发落了良穗,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顾氏听闻后保养得宜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的美丽脸庞上会是露出了笑容的反应。   “罢了,此事就此打住吧,也不急在一时,回京后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总能知道她的意思。”   见顾氏神色确实并无介怀,陈嬷嬷也就放心了,帮着顾氏卸下发簪,笑着应下了,道:“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夫人也不必太过挂心。”   “不提京中府里那个,我也就只这么一个闺女,哪能说不挂心就不挂心呢。”儿女都是母亲身上的肉,真要分出个一二三四的,四个儿女,顾氏最疼的还是唯一的女儿元蓁。   陈嬷嬷轻轻地给顾氏通着发,安慰道:“姑娘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行事也有分寸,只看姑娘将两位小少爷照顾得那么好,夫人就该宽心才是。”   提到主意大,顾氏就忍不住抱怨,道:“我怎么瞧着,骁哥儿和学哥儿也是个主意大的。骁哥儿也不知是像了谁,小小年纪就老成持重,学哥儿别看是个调皮的,自己要什么也是清楚得很。”   陈嬷嬷是顾氏的奶娘,从镇安侯府跟着她到奉恩公府,主仆几十年的感情,顾氏在陈嬷嬷面前便会随意许多,可以短暂地卸下奉恩辅国公夫人的身份担子。   陈嬷嬷倒是觉得主意大是好事,笑道:“少爷和姑娘都懂事,夫人多好的福气啊,别家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要奴婢说啊,夫人只管享福就好了。”   “你啊,就只会哄我。”顾氏幽幽叹了口气,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岂是她说不操心就真的能放下的。   长子温文沉稳,以后要继承奉恩公府,主意正自然是再好不过,两个小儿子只要不走上歪路,她也就满足了,好歹也是在自家里,有她看着。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女儿。   女儿早晚要出嫁成了别人家的,在家她自是千宠万疼,只是到了别人家定是没有在自家自在舒适,这时候能干和心胸豁达就特别重要,能干她从来不担心,只是豁达......倒也不是说女儿不豁达,相反,女儿从小就聪慧,很多事情比谁看得都要明白,只是涉及到情之一字,人的情感又岂是那般容易控制,女儿唯一的缺点就是重情......   罢了,如今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好好把关,给女儿选个如意夫婿。   “嬷嬷一会将良穗四个丫头的卖身契拿出来吧。”想明白了,顾氏转身吩咐道。也是时候教导女儿掌管中馈了。   这般一说,陈嬷嬷便知道,这是要将那四个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姑娘,笑着应下,道:“奴婢一会就给姑娘送过去。”   果然,顾氏没有说什么,反而又说道:“一会你再交代下小陈嬷嬷,往后每月从我这边再给蓁儿添十两银子的月例,蓁儿身边四个大丫鬟的月例往后就走桃夭院的账。”   桃夭院是元蓁所住的院子。不再走公府的账,这就说明,往后那四个丫鬟就完完全全是姑娘的人了。   陈嬷嬷郑重应下。   顾氏淡然一笑,又道:“今儿这事蓁儿处理得还算可以,只是蓁儿是念在有我的吩咐且良穗是为了她好的份上,我倒觉着罚得到底是轻了些。”   陈嬷嬷知道顾氏的意思,按照平常,罚两月月钱,鉴于是顾氏的吩咐,再加罚十板子。可姑娘却只是不痛不痒地罚抄书,甭管是谁的吩咐,也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好,这是个立威的好机会,再加上顾氏后面将卖身契送过去,更别说以后连月例都是从姑娘的院子发放,府上的仆从再没心眼也该知道夫人的意思,以后哪还敢随意听从别人的吩咐?   稍晚间,元蓁安顿好两个弟弟回房,小陈嬷嬷就亲自过来了。   “嬷嬷,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全了。”   小陈嬷嬷既是元蓁的奶娘又是元蓁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姑娘关心自己,她自然高兴,闻言就笑了,示意良穗下去备热水,先给元蓁去了斗篷,又扶了元蓁坐下,这才将怀里的小紫檀木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元蓁,笑道:“托姑娘的福,奴婢明日就可以到姑娘身边伺候了。姑娘看看,这是夫人那边送来的。”   元蓁接了过来,心下疑惑,是什么东西需得这么晚了还特意送过来,瞧着小陈嬷嬷满脸笑意,莫不是什么宝贝?   打开一瞧,眸光微闪,竟是良穗、庄柚四人的卖身契!   “我娘可有说什么?”   “往后这四个丫头的月例就从桃夭院走了。”小陈嬷嬷心下感慨,道:“姑娘长大了,夫人这是要让姑娘真正成为她们的主子。”   元蓁何尝不懂得,默默思量了一会,将盒子盖上交给小陈嬷嬷,道:“嬷嬷帮我收好吧。”   “奴婢省得。”小陈嬷嬷点头,道:“让她们四人正式叩拜姑娘的事,回京后再做安排如何?”   当初虽是元蓁说要买下的良穗四人,出银子的却是顾氏,叩拜主子时也是顾氏为主,如今卖身契被顾氏送了过来,月例也转而走桃夭院的账,自然要重新叩拜新主子。   这些事小陈嬷嬷向来安排得很好,元蓁没意见,道:“嬷嬷安排就是。” 第4章 楚巽   也不知是不是多了那些将士们的缘故,回京路途极为顺利。   对于多了个元理韫,楚巽也并无表现出什么,很平静的样子,元勊有意让元理韫与他多来往,他倒也并不排斥。   奉恩公府先祖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左膀右臂,代代忠君,且他虽多年没有在京,但他还记得幼时各府间走动,与元理韫是有过接触的,倒是这些天交谈下来,楚巽发现,这位奉恩公府的世子爷,似乎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文无害。   还有,想到前些日子暗卫回禀给他的话,和这些日来因为过人的耳力有时候经过马车边时偶然间听到的话,那位他至今还未见过的元家姑娘,小小年纪,倒是出乎意料的通透。   元蓁每日最多的时候就是待在马车上,赶路的时间难免枯燥,学哥儿早已按捺不住央了元理韫带他骑马,元蓁则抱着骁哥儿读书给他听,又或者叫了元理韫到马车旁,小声地与元理韫说话,让元理韫给她说些京城的新鲜事。   就这么走了十来日,眼见距离京城大约半天路程的大通驿站就在前方,楚巽挥手示意队伍暂且停下,驱马靠近元勊和元理韫身边。   元勊正疑惑,就见楚巽抱拳行礼,道:“世伯,前方便是大通驿站,小侄与士兵们今夜不便宿在驿站,只能在此告辞。”   元勊望了望天色,心下思量了一下,拍了拍楚巽肩膀笑道:“那便就此作别,这一路多得贤侄一路护送,回京后我再好好宴请贤侄。”   到了大通驿站,京城也就不远了,只是天色将晚,车马行走得慢,即使赶到京城回到府上也是深夜,多有不便,妻儿也疲惫,且京城府里也早已派人告知是明日回府,他们势必要在驿站再宿一夜,这些将士们则不同,快马加鞭,日落前还能进城。   再者,这一路上,楚巽虽一切如常地跟他们同行,他却有种其实他是需要掩护的感觉,虽然不知晓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想必与押送俘虏有关,先行的押送部队必是已过了驿站,直接进城,楚巽得赶上去也可以理解,而且,他们也确实不宜一道进城。   楚巽应了下来,又朝向元理韫,客气道:“世子,回京后再聚。”   元理韫点头,同样抱拳应承了下来,“京城见。”   楚巽又到马车边简单地与顾氏道别,这才与一众将士们策马离去。   “多好的儿郎,长公主真有福气。”顾氏还在为楚巽的离去不舍,又羡慕长公主养育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元蓁无奈地看了顾氏一眼,这十来天,她虽然跟那位楚将军没接触,顾氏接触却挺多,她是不知道那位楚将军得多出色,才让她娘这样不厌其烦地夸了一次又一次,她现在想的是适才听到的马车外的对话,那位楚将军说前方不远就是大通驿站,她瞧过地形图,也就是说离京郊也不远了。   “娘,我记得娘在京郊不是有个庄子吗?不若我们今夜在庄子里落脚如何?”现在赶赶路程,到庄子上也不会太晚,今夜可以好好休息,明日也不用一大早就起来回府。   那是顾氏陪嫁里的一处庄子,顾氏这会也想到了,瞧了瞧学哥儿蔫蔫的样儿,觉得女儿提议不错。楚巽和一众将士们已离开,剩下的都是家下人,元蓁便开了车窗,探头跟元勊和元理韫说了这个提议,元理韫也觉着可行,元勊便让陈鸣先行前往庄子上安排,一行人改而往京郊庄子上而去。   ……   楚巽带着一队亲卫快马加鞭,由东昇门进城时比预想得还早。   今日一大早便等候在城门处的长公主府的孙管家盼得脖子都要长了,中间长公主也派了好几拨人过来探问,终于在他觉得今日又要空等时,一队快马奔了进城。   今日上午俘虏进城的盛景,还有老百姓们激动的心情、欢呼的余韵还在,这会又瞧见一队将士,百姓们也不觉得害怕,皆好奇地驻足打量。   为首的青年一身锋锐凌厉的铠甲,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上依稀可见少年时的轮廓,锐利的双眸扫过城门口的老百姓,在触到孙管家不敢置信犹豫不决的视线时微微缓和了下,示意一旁的亲卫朱明过去将孙管家带过来。   朱明领命过去,解释了一番才将孙管家带了过来,即便有七成肯定是自家少爷,侍卫也在解释和证明,孙管家来到楚巽跟前时还是不敢确定。   “这......您真的是我家少爷?”孙管家不确定地问道。   “离家五年,孙管家不认得我了?”孙管家是母亲身边的老管家,楚巽虽离京五年,这些事却是记得的。   孙管家不是不记得,而是如今的少爷和以前的少爷相比,他不敢认!   以前的少爷性子虽淡,但也如清风朗月般,待人还算温和,如今却冷峻如霜,身子也比之五年前高大壮实了不少,若说以前是男孩,如今俨然已成长为了一个男人,长公主殿下若见着了估计也会震惊于少爷的成长和蜕变,老管家瞧得既欣慰又骄傲,俨然忘了此时是在大街上,颇有点要老泪纵横的样子。   “孙管家,父亲和母亲如今在哪?”楚巽及时打断了老管家的感慨,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就隔了一条街,他多年未归,理应先回楚国公府跟老夫人请安。   孙管家回过神来,忙回道:“殿下和驸马皆在国公府呢,派了好几拨人过来问了,如今回去,正正好赶上用膳。”   楚巽示意朱明捎带上孙管家,当先策马便往楚国公府而去。   楚国公府位高权重,深得皇上器重,府上位置离皇城很近,乃是在最靠近皇城的荥贵坊,能在这一带居住的除了皇亲就是颇得皇上爱重的勋贵权臣。   楚巽从最靠近皇城的东昇门进城,直通城门的朝阳大街宽畅足以能容五辆马车并行,楚巽和亲卫策马而行在这街道上并不突兀,很快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门上庄严厚重的鎏金牌匾便出现在他眼前。   楚国公府上秦管家也早已焦急地亲自等在了大门外,远远见一队人马朝着这边奔来,认出马上的孙管家,确认是五爷回来了,忙吩咐小厮往内传话。   五年前独自离京前往西北关投军的五爷终于要归京,且还是立了大功才回的京,楚国公府内众位主子连大军进城的盛景都没有去看,从今儿一大早便就都聚在了老夫人的寿松园内,男人们也都早早下衙回府,只因老夫人发了话,今晚家宴,没有要紧事的都得出席。就连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奶奶楚锦瑛和二姑奶奶楚锦珏也都各自携了夫君孩儿回来。   “五哥怎么还不回来?我坐的腰都酸了。”坐在厅内最末端的女孩儿,五房庶出的六姑娘楚锦卉有些坐不住,正当贪玩的年纪,枯等了一天,就有些怨言。   楚国公府这一代,有五房人,除了长房是庶出,其余四房都是楚老夫人所出。   如今前厅里坐了大大小小三十几位主子,还有随侍的丫鬟婆子,男人们谈公事,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楚国公夫人傅氏和长公主,还有前日才刚刚回到京城的楚四夫人二顾氏则陪着老夫人说话,几个新媳妇、姑娘围着孝顺长辈,大家都默契地压低了声音说话,偌大的厅里虽不至于落针可闻,但楚锦卉没有压得太低的抱怨声还是被坐在身边的两位都听了去。   二房的庶出三姑娘楚锦微听到了,聪明得没有做声,长房庶出二爷的妻子小刘氏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早已等得不耐烦,只是碍于婆母楚大夫人刘氏的警告一直忍着而已,现下听到楚锦卉的抱怨,深有同感,两人找到共同语言,小声便交流了起来。   楚锦微悄悄挪得离两人远了一些,有些羡慕地望向围在楚老夫人周围的嫡出姑娘们,像这种阖府团聚的时刻,嫡庶之别最为明显,只是她已定亲,年后便会出嫁,以后已无需再去在意。   “娘,许是小五这臭小子在路上耽搁了,这都到平日摆膳的时候了,可不能让娘和这么多长辈的饿着肚子等他,咱们就先摆膳吧。”接收到傅氏的眼色,长公主心领神会,开口劝楚老夫人。   这话也只有由她说来最合适。   她的夫君楚三老爷和傅氏的夫君楚国公楚二老爷是双生子,傅氏为人又通情达理,长公主与傅氏的关系一向处得极好。   楚老夫人闻言却佯怒嗔了长公主一眼,道:“小五五年没回来,在外吃不饱穿不暖的,你不心疼我心疼,你不想他我可想了,谁也不许劝我,饿的人就先用着点心垫垫肚子,我要等小五回来才用膳。”面上神色佯怒,话里却一丝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反显亲近。   楚巽母亲贵为长公主,当今皇上嫡亲的唯一妹妹,身份何其尊贵,但当初老夫人对于自己儿子要娶公主的事实却多少有点抵触,可奈何老国公已经应允了下来,皇命不可违,只能接受。或许有些功勋之府乐得娶公主为祖上增添荣耀,楚国公府却是不需要这份荣耀的,当年府上只有她的嫡长子与嫡次子与长公主年龄相当,长子要继续爵位,皇上也不可能考虑嫡长子,可次子也同样优秀,人人都说当年的楚三老爷有状元之才,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有前程的儿子娶公主,毕竟娶了公主,前程也就没了。   可长公主虽为公主之尊,却没什么架子,赐婚的旨意定下后竟主动跟皇上说长公主府要定在楚国公府附近,婚后更是经常回楚国公府孝敬老夫人,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就连楚巽父亲楚三老爷也没想到,而且长公主一点也不像他们以为的傲气难以相处,相反的,长公主极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性子极是飒爽明朗,与楚三老爷婚后竟意外地格外恩爱和睦,有楚三老爷在中间调剂,长公主又没有用身份压人,老夫人渐渐也就接受了儿子娶了公主的事实,待长公主也亲和了起来。   老夫人表了态,这下谁还敢说饿,都忙表示不饿呢,要陪老夫人一起等。   长公主和傅氏也就不再劝,她们实际也没真心要先用膳的意思,傅氏作为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自然要拿个姿态出来,至于长公主,那是自己亲生儿子,又怎么会不想念儿子?虽然气他一声不吭就跑了,但生气和想念是两码事,事后要教训儿子,但也不妨碍她想念儿子。   众人又等了一会,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竹香便兴冲冲地跨了进来,脆声禀告道:“老夫人,各位老爷夫人、长公主殿下,五爷回来了,如今已过了二门正往这边来呢!”   一屋子人都静了霎那,待反应过来,长公主激动之下就想站起身迎出去,幸而腿上坐着小女儿才没失礼,老夫人却没那么多顾虑,早已拄着雕着福寿祥纹的拐杖一马当先走了出去,傅氏忙上前搀扶。   却还没等老夫人跨出厅门,楚巽已大步踏进了厅里。   视线里猛然出现高大沉肃的身影,老夫人有些微的怔愣,眼前挺拔俊美的青年与她记忆中的小五......相差太大,有点不敢认。   别说只有老夫人,就连随后赶到的楚三老爷和长公主,也差点没认出自己儿子,满屋子人竟都难得默契地沉默起来,只默默打量着楚巽。   直到楚巽跪地,神色郑重地给老夫人、楚三老爷和长公主请罪,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老夫人忙亲自扶了楚巽起来,仰头望向这个她最偏疼的孙子,蓦然有些语塞,离别后重逢的伤感、喜悦、激动种种情绪,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会只顾得上震惊于孙子的变化,原本还心酸着快要哭了来着,一时心绪颇为复杂。   长公主却是真的落了泪,震惊过后随之想到的是儿子在战场上定是吃了很多苦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以前的儿子好歹偶尔还会微微笑,这下可好,连个笑脸都没了。一旁的楚三老爷忙掏了帕子给妻子抹泪。 第5章 楚国公府   被楚老夫人认为吃了很多苦的楚巽,这会和至亲们在一处,实则神色已缓和了许多,只是他硬朗的面容,高大挺拔的身姿,还有经过腥风血雨的战场锤炼而来的冷肃气质,会给人一种他不好接近的感觉,若是他身边跟随的一帮亲卫见到此时此刻的楚巽,定会有志一同地感慨,他们将军原来也有这么温和的时候。   “小五啊,怎么就穿了这么少,我就说军中生活苦,看吧,连个斗篷都没有,冷了吧。”老夫人终于找回了声音,说着就要招呼丫鬟给楚巽拿斗篷披上。   楚巽忙劝止,楚国公府家大业大,老夫人还在,自然要以老夫人为尊,楚巽只能似是不经意般瞧过楚三老爷和长公主,在见到楚三老爷几不可察地朝他点头后才稍微放宽心,亲自扶着老夫人的手往上首的主位去,轻声宽慰道:“祖母放心,我不冷。”   老夫人见着那一身冷硬的铠甲就觉着冷冰冰的,不相信,楚巽干脆就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让她亲自感受,握着她的手传来的力道沉稳有力,手掌心是热的,老夫人这才信了,拍了拍楚巽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可再不许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担心死老祖宗了。”   其实楚巽当年也不算是招呼也没打就离家,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教导,他又不是离经叛道的纨绔子弟,当年他想去边关磨练之时,是有跟长辈们提出过的,楚国公府本就是以武起家,小辈上进,男长辈们没有阻拦的道理,可老夫人和长公主却不同意,倒也不是不希望子孙有出息,而是当年楚巽才十三岁,年纪还太小,她们怎么能放心一个小孩子上战场?后来楚巽想着当家的二伯父和父亲都同意了,直接收拾包袱就走了,在老夫人和长公主看来,可不就是一声不吭就走了。   楚巽却也不反驳,只恭敬地点头应下。   小心扶着老夫人坐好,楚巽这才一一见过长辈们,又与平辈的兄嫂弟妹姐夫妹婿见礼,还有几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辈由奶娘代替着朝他行礼,他随身摸出几块特意让人打的金馃子当见面礼。   “还带了一些皮毛等物回来,马车慢,明日我再让孙管家送过来。”   在京中皮毛少有,但在西北关,皮毛却满大街都是,且要价极低,有些甚至拿些生活用品交换就能得到,楚巽便年年都特意与边关的百姓换了许多皮毛托人送回京交给长公主,怎么分配自有长公主操心。   老夫人招手让楚巽到她身边坐,嗔道:“你年年都让送那么多回来,拿来做衣服都做不完的。”   楚巽突然就想到与元府同行回京时无意间听到的马车里元家姑娘的话,下意识望了望自己脚下,脱口就道:“那给祖母做个地毯吧,这时节正好用得上,铺在房里又暖和又舒服。”   铺地毯不稀奇,但京中皮毛是罕有物,做衣服斗篷都不够的,谁家舍得用暖融融的皮毛制成地毯铺在地上踩?   可不能这么奢侈,老夫人、傅氏等人就劝。   楚巽端了杯热茶,缓缓喝了口,才道:“回京时我遇到一位挺有意思的人。她说,有时候人就是太墨守成规,也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其实很多事情换个角度想就会是另一番见地,自家要怎么过何必要考虑别人的想法,那些有想法的人几乎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这是他无意间听到的元家姑娘在马车里与顾氏说的话,许是当时正在商量回京后送与元老夫人的礼,元家姑娘自己备的是绒毛地毯,当时顾氏的说辞与老夫人、傅氏等人劝他的说辞几乎一致。   “京中皮毛稀有,所以昂贵,但在西北关,百姓多以打猎为生,皮毛就多,互市开放时只要拿些盐、蔬菜等物就可以换来一张上好的皮毛。多年的战况,边关百姓的生活过得很苦,很多孩子都是饱一顿饥一顿,我们跟他们换皮毛对他们是正当紧的援手,这并不是我们府里花大把银子买来的,且皮毛在库房里存久了保暖程度也会大打折扣,制了地毯正正好。”   他没说出口的是,待明日元家姑娘回到京城,老夫人就不会是第一个用珍贵的皮毛做地毯的人了。他只是刚有这个想法,元家姑娘可是都已经制好了。   楚巽越加觉得这主意不错,既然府里皮毛多,那他就让人制成地毯,给老夫人房里放一张,太后、皇上那里各送一张,母亲和妹妹房里也各放上一张。   楚巽这么说来,众人也不好劝了,楚三老爷仔细思量了一番,道:“小五说得不无道理,既不是花大把银子买来的,就算不得奢侈,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别人怎么说咱们也管不到别人的嘴上不是。”   楚国公也点头,老夫人和其余人也就不再反对,这就算是应下了。   怎么说也是孙儿有心,孝敬自己,老夫人心里也高兴,见老夫人兴起地想继续聊下去,傅氏忙趁着空档笑着关切道:“瞧小五一身风尘的,赶路很辛苦吧。”   老夫人嫡出儿子四个,若说最宠爱的是幼子楚五老爷,最心疼的就是楚三老爷,怜惜他一身才华却再也无法效忠朝廷,又因楚三老爷一家住在长公主府,虽离得不远,就在对门,但也不能时常见面,对楚三老爷的子嗣就特别偏疼,可真所谓是关心则乱,楚巽回府至今还穿着冰冷的铠甲,老夫人却是没察觉,也没让楚巽先行梳洗换身干净舒适的衣裳。   二顾氏也才刚回京两天,最能体会长途跋涉的疲惫,见状就自然而然接话道:“西北关一路过来,黄沙满天,尘土飞扬的,又是最干燥的寒冬,定是不好走。娘不若先让小五下去梳洗,顺带换身衣裳。”   楚国公、楚三老爷、楚四老爷也都点头称是。   老夫人一愣,再看楚巽,不由都暗暗责怪自己,忙就要唤丫鬟领楚巽下去,傅氏就笑道:“让悭儿领小五去吧,这里也就老爷与小五身形最为接近了。悭儿,找件老爷的新衣裳先给小五穿着。”   楚悭是傅氏的嫡长子,已经立为楚国公世子,因两人父亲是双生子的关系,两人长得还颇为相似,不知内情的人见着,指定会以为两人是亲兄弟。   三房在楚国公府是有院子的,楚三老爷带着妻女时常也会留宿,只是楚巽五年没回来,往常琢磨着新裁的衣裳如今看来是不合身的了,只能先将就着穿。   楚悭应了下来,陪楚巽去往正院更衣,傅氏趁此间隙也告退去安排晚膳。   走在庭院上,楚巽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主动开口道:“还未恭喜三哥双喜,改日我请三哥喝酒。”   楚悭年长楚巽一岁,依着国公府的序齿是行三,今年四月时已成亲,娶的是安庆伯府的嫡长女于氏,如今正有孕在身。   这五年,他虽然没在京中,但府上的事,他还是知道的。长公主在家书中都会写于他知晓。   楚悭一拳打在楚巽肩上,对这个兄弟佩服得紧,也笑道:“这段时日你定会应酬颇多,待你忙完,就算你不请,兄弟几个也是要找上门去的。”   大周朝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农产丰饶,周边他国难免想分一杯羹,而蛮夷地处贫瘠之地,不宜耕种,却草场丰美,以放牧为生,蛮夷人又生性凶恶好斗,时常攻打西北关。   而楚巽此次对战时生擒的蛮夷主将,是蛮夷王族的四王子,这位四王子是蛮夷王众多儿子中最为勇猛善斗的儿子,这无疑令多年的战局出现了极为重要的转折。   大周朝有了跟蛮夷谈判的筹码,结束了西北关近七年的战乱,皇上别提多高兴,对楚巽这个外甥是不住金口地夸赞,楚巽还未归来,长公主府就得了颇多赏赐,楚国公府、长公主府的主子们这段时间收到的邀约和宴请,让他们一度看到帖子就苦笑,还是他父亲严词勒令所有家人都必须低调行事,帖子也一律以楚巽还未归京为由都拒了,府上这股自满的风气才算是被遏止住。   如今正主回来了,可不得有他忙的。   楚巽显然也有想到这层,但他早有打算,并无太当回事,兄弟俩边说话边往正房走去,楚巽快速换了件家常袍子,两人又回到老夫人的寿松园。   此次老夫人没再拉着楚巽说话,而是领着大家入席用膳,可不能再饿着她孙子。   偌大的偏厅里摆了四席,男女席只用屏风隔开,老夫人和几个儿媳、孙媳带着几个小的坐了一桌,姐妹们坐了一桌,五位老爷、楚悭、楚巽,还有两位姑爷坐了张大桌,楚大爷楚铎领着并无官职在身的楚二爷楚龚和另五位年纪较小的爷坐了一桌。   女人们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都安静地用膳,男人们则没那么多顾忌,尽情喝酒吃肉畅谈,说的都是朝中之事,问到西北关之事,楚巽能说就说,说的最多的还是那边的风土人情。   “小五立了这么大的功,此次回京,不知皇上会封赏什么?”楚大老爷灌了口酒,怪声怪气问道。   楚巽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出身是多么尊贵,当年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离京,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既已回京,皇上定不会再让疼宠的妹妹唯一的儿子再回去边关。   楚大老爷是国公府里唯一的一位庶出老爷,生母是老国公爷刚成年时的通房,但却并不得老国公爷的宠爱,后来老国公爷和老夫人成亲后非常恩爱,老国公爷便想要打发了通房,楚大老爷的生母感觉到了危机,就趁着老夫人去上香没在府里,而老国公爷又醉酒时使了手段,老国公爷醒来后察觉,大发雷霆要将她打死,还是当时恰好回府的老夫人给劝了下来,才得以留下一条命,老夫人心里虽不好受,但她并不是随便就要取人性命的人,通房就被发落到了庄子上被看管起来,哪知两月后却传出孕事。   老夫人在那一刻,心中滋味可想而知,但怎么说也是老国公的子嗣,且孩子是无辜的,老夫人还是将人接回了府,仔细照顾,只是通房命不好,在生产之时难产,拼命生下孩子后就去世了,老夫人当时还未有子嗣,孩子也很可爱,也是出于真心,精心照料着楚大老爷长大,刚开始母子俩关系还不错,后来不知怎的,也不知道楚大老爷从哪听说了一些流言,说他的生母是老夫人害死的,自此后就对老夫人疏远了,老夫人当时刚诊出有孕,孕期反应很重,因此并没有发觉这件事,后来楚二老爷和楚三老爷出生,老夫人光是照料双生子就已经很费精力,等发现的时候已晚了,楚大老爷心中隔阂已深,对老夫人所出的几个弟弟更是亲近不起来。   雪上加霜的是,楚大老爷一次与友人出去跑马,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自此落下了腿疾,不能出仕,心里更是郁郁不欢,甚至怀疑是楚二老爷兄弟几个设计陷害他,完全与楚二老爷兄弟离了心,楚二老爷几人也很无奈,但老夫人心里对楚大老爷还是有情分的,楚大老爷对待他们不阴不阳的,老夫人仍嘱咐他们兄弟要善待兄长。   这是楚巽回京后的接风宴,楚国公也不想气氛尴尬,便隐晦地说道:“圣意难测,相信过两天旨意很快便会下来了。”说不得,五侄子会是国公府里除他之外官职最高之人。   想着便暗暗警告地斜了眼过去,母亲的话要听,但也不能盲目地听,长公主可就在屏风后面坐着。   可楚大老爷却视而不见,依旧执着着道:“依我看,说不定极有可能会封爵,老三可真是光宗耀祖啊,生了个好儿子。”   楚大老爷极其瞧不顺眼这些人,就不想让他们好过,瞧他们一个个高兴的,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荣耀,却不管他的儿子,他的长子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都官主事,次子还赋闲在家,明明是国公府的大爷和二爷,却连坐上这桌的位置都没有。 第6章 团聚夜话   偏厅里男女席只隔开了一道屏风,此话一出,屏风后的长公主面色就沉了,她最见不得有人说楚三老爷,老夫人也是脸色不好看,团聚温馨的氛围登时便不见了去。   其余女眷皆不禁暗暗屏息,眼角余光都在关注着长公主,尤其是长房夫人刘氏和两个儿媳,生怕长公主迁怒到她们身上,楚老夫人身体康健,还不到分家的时候,楚大老爷不用整日待在内宅,她们却还要靠着国公府过日子。   楚三老爷被说了‘吃软饭’也神情平和,还与有荣焉地点头认同,道:“小五确实争气,是我的好儿子,我楚家的男儿就该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楚三老爷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从来不是没有担当的人,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回击。有本事的人自然能靠自己闯出天地,楚巽一没偷二没抢,拿命换来的荣耀他并不觉得有何丢脸。   楚大老爷还想继续说什么,被一向纨绔最喜喝酒的楚五老爷拦住,拉了一起喝酒,这茬好歹才算是过去,但言笑晏晏的氛围已不再,席间一时静寂。   楚四老爷是文官,见大家都有些沉闷,就说起明年的春闱之事,国公府上的几位爷,走的要不就是武将的路子,要不就是自觉还未到参加春闱的时候,但席上大姑奶奶的丈夫明年是要参加春闱的,楚四老爷是当年二甲第十名的进士出身,便笑着考校了几句。   被点名的大姑爷赵闰生也知趣地应对着。   屏风另一边的大姑奶奶楚锦瑛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男席上的动静,之前一直没听到丈夫说话,如今听楚四老爷提到丈夫,不由更加专注,只听赵闰生对答还算平整,楚四老爷点点头,又关怀道:“虽说距离春闱还有一月余,读书要紧,也要注意身子。”   “四叔说的是。”赵闰生谦恭应下,又想到妻子来国公府前的再三叮嘱,最终还是开了口,“有件事还要劳烦四叔。”   楚四老爷颇为爱才,凡是求上门的学子,能帮则帮,更何况这是大侄女的夫婿,便温和笑道:“闰生尽管说来便是。”   “奉恩公府的元世子强闻博识,闰生心生钦佩,只是秋闱公布榜单后元世子便谢绝访客,前段时日又似听闻已离京,一直无缘得见,是以,想请四叔看看是否方便帮忙引见。”赵闰生诚恳请求道。   大周朝每一次的科举考试,无论院试、乡试还是会试,公布榜单的同时还会公布每位榜上有名的考生答卷,元理韫年纪轻轻就在秋闱上得了头名解元,多的是学子不服,但官府公布的答卷上的答卷内容着实令人惊艳,博古通今,见解独到,思维缜密,很多学子都想与之结交,期望能有一番深入交流。   楚四老爷是元世子的二姨父,他最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原来元世子的父母将从江南归京,元世子南下迎父母了,归京后奉恩公府的亲友定会登门拜访,楚四老爷也必是要去的,如果楚四老爷能帮他引见一下,定能事半功倍。   楚四老爷自然也有关注这一次秋闱学子的文章,外甥得了头名解元,他自是更为关注,儿子也心心念念想去请教一番,现在就等元理韫回京而后去奉恩公府拜访,这么想着就让小厮请了另一桌席面上的长子楚格过来,吩咐道:“你大姐夫与你表哥是同届学子,明日你表哥回府,改日你去找你表哥说话时不若邀上你大姐夫。”   楚格十四岁之时就过了院试,楚四老爷觉他功课还不扎实,便压着他多读几年书再考,此次回京他便要留在京中,进国子监读书,待过两年参加乡试,楚四老爷一说他就明白了,秉着惺惺相惜的道理,爽快恭敬地点头应下。   楚四老爷干脆吩咐丫鬟在这桌多加了张椅子,让楚格坐了过来,席间就着秋闱和春闱又聊了开来,楚巽倒也能说上话,他虽从武,但只要有闲暇便没断了看书。   也是许久没有这么齐全的一家人聚过,宴席将近亥时才结束,时辰已晚,众人移步偏厅说了会话便各自回院子,楚三老爷一家自是回对门的长公主府。   适才一大家子你一句我一言的,倒让他们一家四口没机会说上话,刚步入长公主府,长公主就把爱粘着他们的小女儿楚宝?从楚三老爷怀里抱过直接往楚巽怀里一放,也不管会不会摔着女儿,转头就朝楚三老爷眼神邀功,楚三老爷暗暗好笑,哪有这么让兄妹俩熟稔的。   绕是楚巽了解母亲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所幸反应迅速,忙抬手抱住,只是动作略显僵硬,他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你走的时候宝?只一岁,如今都要不认得你了,赶紧熟悉下。”长公主说完就率先拉了还想回头嘱咐两句的楚三老爷走在了前头。   楚巽低头,正对上妹妹一双圆溜大眼,心下有些无措,但他一贯面色清冷,不仔细观察倒是瞧不出来。   楚宝?倒是不认生,一月前娘就常跟她说,她嫡亲嫡亲的哥哥要回来了,也知道今日在祖母府上待了一日是为了等哥哥回府,之前在国公府,她就一直好奇瞅着这位高大的哥哥,这会到了哥哥怀里,就没挣扎着找楚三老爷和长公主,反而抱住了楚巽的脖颈。   还是楚宝?先说话,嗓音娇软,“五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家啊?娘说你再不回来,就不要你了。”   ......他母亲整日里都跟妹妹说的什么。   楚巽想到元理韫和学哥儿相处的画面,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学着那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楚宝?的小脑袋,刚毅如刀削般的薄唇微微勾起了丝弧度,道:“可以直接唤我‘哥哥’。”   ‘哥哥’要比‘五哥哥’亲近一些。   楚宝?眨巴眨巴大眼,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小小的害羞,道:“可以吗?”   楚巽对上嫡亲妹妹的大眼,认真点头,“当然可以。”   楚宝?就咧开小嘴笑了开来,眉开眼笑唤了一声,“哥哥!”她好开心,她也有哥哥了。   楚巽应了一声,本来就给妹妹准备了见面礼,只是随着马车在后,估计这会才刚进府不久,就随手掏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匕给了妹妹。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精锐小刀,刀柄只简单地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刀鞘也是一套的通体黑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在手上很是凉滑。   走在前头的长公主跟楚三老爷会心一笑,亦步亦趋跟在身旁的奶娘却瞧得心惊胆颤,这......哪有给妹妹的见面礼是匕首的,郡主年岁还小,万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进到正厅坐下,楚三老爷抱过女儿,长公主身边的范女官忙吩咐丫鬟送上好克化的茶水,见楚三老爷和长公主没了吩咐,便将丫鬟都领了下去。   丫鬟们退下后,厅里安静了好一会。楚三老爷淡然自若地喝茶,又小口小口地喂女儿喝水,顺带不着痕迹地拿走楚巽送的精致匕首,长公主正襟危坐,一瞬不放地瞪着长子,楚巽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公主的瞪眼他看不见——   却感觉得到。   “母亲,离开之前我跟父亲报备过了。”   意思是,长公主应该瞪楚三老爷才是。   长公主被噎了下,她怎么没瞪过,当年发现儿子不见了后她就三天都没搭理过楚三老爷。   楚三老爷只好从中和稀泥,缓声道:“小五好好地回来就好了,且儿子并没有让我们失望。”   长公主扭头娇瞪了楚三老爷一眼,就知道纵容孩子。   但到底还是听了楚三老爷的劝,叹了口气,转而说道:“今日太晚,我已让人进宫跟皇上告了罪,明日你再随我进宫跟皇上和太后请安。”   长公主在家人和下人们面前向来敬重楚三老爷,公主府里的下人从不敢因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就怠慢楚三老爷这位驸马。   楚巽点头应下,他不是押送蛮夷四皇子的主将,晚一日进宫也无碍。   “哥哥抱。”喝完了水的楚宝?想起了哥哥,挣扎着从楚三老爷腿上爬下来,奔向楚巽,“哥哥陪我玩。”   楚巽接住妹妹,有心想哄妹妹,奈何从没做过哄人这种事,也不是这种性子,怎么都张不了口,若是换作是白日里他还能陪一下妹妹,可这会天色已晚,难道小孩子不该睡觉了吗?俊美脸庞上难得的闪过一丝为难。   长公主幸灾乐祸瞧了一会,接收到楚三老爷取笑的眼神这才好心帮着哄道:“宝?,很晚了,让奶娘带你下去休息吧?哥哥也累了,明日你哥哥休息好了才有力气陪你玩。”   楚宝?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望向楚巽,哥哥瞧着不似没有精神的样子,累了吗?   楚巽心领神会,立马疲惫似的捏了捏眉心,长公主唤了奶娘进来示意奶娘抱了楚宝?回房歇下,楚宝?还想和嫡亲的哥哥多待会儿,闹着不想去睡,好不容易等楚巽保证明天会带她玩之后才肯由奶娘抱着走了。   “平常也不见宝?这么缠过谁,也才见了小五两个时辰不到就这么喜欢了。”长公主望着拐过门边的女儿小小的身影,感慨道。女儿虽不认生,却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她原本还担心兄妹俩会生疏。   楚三老爷笑道:“到底是血脉至亲。”   楚巽想起在楚国公府里楚宝?好像也是一直待在长公主身边,问道:“平日里宝?都跟的什么人玩?”长公主几乎每日都会过去跟楚老夫人请安,国公府那边还未出嫁的姐妹就有五个,再不济相信长公主也会在府里安排小丫鬟专司陪宝?玩耍,怎么瞧宝?像是好久没人陪着玩耍过的样子。   提及此事长公主也愁,原先女儿还挺喜欢长房的珏姐儿,可珏姐儿已出阁,哪里还能天天和女儿玩,其余的姐妹女儿又不亲近,小丫鬟也是,一起玩了两天就也不爱搭理了,到别的府上女儿倒也不排斥,只是每次回来也没见提起过哪个姐姐或妹妹让她想再次一道玩的,女儿亲近她她虽高兴,但小女孩儿还是要有同龄玩伴为好。   楚巽思索了下,脑海里突然闪过学哥儿活泼好动的模样,心下迟疑着,最终却还是道:“回京路上我恰好与奉恩公府的元公爷同行了一段路,奉恩公夫人有一对双生子,五岁左右的年纪。”   奉恩公府?儿子既这么说,想必是对好孩子。   “现在倒是去的少了,之前奉恩公夫人在京时倒是有些来往。”长公主记得,奉恩公夫人似是出自镇安侯府,亦是四弟妹的嫡亲长姐。   楚三老爷就道:“接到的消息说是明日回府,想必过几日就会摆宴,届时带宝?过去便是。”   长公主点头应下,又对楚巽道:“皇上前两日跟我透了话,似乎是想让你任金吾卫左副统领。”   楚三老爷还是第一次听说,暗暗惊了下。   金吾卫乃是当今圣上惠安帝的亲军,直接听命于惠安帝,主要是负责皇宫的巡察拱卫之职。大周朝以左为尊,任了金吾卫左副统领,只要没什么意外,基本上就意味着是下一任的金吾卫统领,如今的统领还是当年惠安帝还是太子时的侍卫统领,是惠安帝最为信任之人,一直没变过,左副统领这一职则在上一任因病去世后已空置了许久,惠安帝一直没有找到合意的人选。   楚三老爷不由肃了脸色,道:“可知这是哪位提出来的?”   惠安帝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这么说,这段时日长公主进宫的次数比以往都多,惠安帝待长公主又一向亲厚宠爱,如果惠安帝早有这个意思,早在楚巽生擒蛮夷四王子的消息传来那段时日就会与长公主说,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说来。   显然楚巽也是这么想的,眸光转向长公主。   长公主缓缓道来:“是柔贵妃。”   楚三老爷面色就有些沉重,想了下,只得叮嘱楚巽道:“你不在京几年,如今功成回来,宴请定会有许多,切记把握好分寸。”   因着长公主的身份,楚巽跟皇室的几位皇子避免不了接触,因此楚三老爷没有要求他避开,只是叮嘱他注意分寸。   楚巽微微颔首应下。   楚巽又和父母说了一会话,长公主瞧瞧屋内的滴漏,道:“好了,明早还要进宫,接下来估计你也是没空的,这才拉着你说话,先回院子里歇下吧。”   楚巽虽然几年没在府里,但长公主依然每日都会让丫鬟仆妇打扫他的院子,一应事物也皆保留着跟他离京前一样。   “是,父亲、母亲也早点歇下。”   与父母道了安,楚巽这才告退离开正院,回房歇下不提。 第7章 奉恩公府   元蓁随父母在郊外的庄子上落脚,睡在舒适软和的锦褥床上,总算能放松身心睡了一觉。   翌日,所有人皆早早便起了来,用过早膳大队人马便出发进城。   元蓁离京时还小,记忆已是有些模糊,将到城门口时想掀了帘子瞧瞧外头,被顾氏一记眼刀给吓得缩了手,忙正襟坐好。   马车外,元理韫远远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朝一旁的元勊道:“父亲,是二弟。”   奉恩公府没有分家,小一辈们的序齿是照着两房的一起排序,元理韫口中的二弟是二房也就是他的二叔元二老爷的嫡长子。   元勊颔首看过去,早早便代表府里到了城门口迎接大伯一家的元理诚这时也瞧见了他们,忙打马前来。   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恭敬地上前朝元勊行礼,道:“侄儿见过大伯。一路上可还顺利?祖母就盼着大伯归来,早早便吩咐了侄儿来迎大伯回府。”   元勊瞧着面前斯文清瘦精气神却不错的侄儿,欣慰地点点头,道:“听韫儿说起你很用功,辛苦了,回府再叙。”   元理诚忙道着这是应该的,上马走在了元理韫一侧,一行人这才往内城的奉恩公府行去。   进了城门,即便元蓁坐在马车里,也能明显感觉到连空气都热闹了起来,百姓的吆喝、沿街的叫卖、行人经过时的说话声,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新奇。学哥儿也想看看外头街上的热闹,坐在姐姐腿上的他便想站起来推开车窗,元蓁也想看,她早就不记得京城是怎么样的了,但怕再被顾氏瞪眼,阻拦学哥儿时便悄悄地留了几分力气,借着学哥儿推开的缝隙间接瞧上一两眼。   顾氏那么了解女儿,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也是叹气,佯怒着瞪了她一眼,道:“只能开个小缝隙看一会,切勿吵嚷。”   与其这样让他们两姐弟闹闹哄哄地引起马车外行人的注意,还不如就开个缝隙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上几眼。   又见坐在她身旁的骁哥儿白胖小脸正儿八经的,便柔声问道:“骁哥儿想不想也看看?”   骁哥儿看着最亲近的姐姐被学哥儿占了,知道姐姐力气小,一次只能抱得动他们中的一个,于是很懂事地摇了摇头说他不看。   行进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才终于到了与荥贵坊只隔了一条街的昌平坊中的奉恩公府。   奉恩公府是由太祖皇帝亲自赐下的府邸,元家世世代代已居住了百年之久,经了几代的经营,占地非常之广,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昌平坊。   只见此时奉恩公府宏伟古朴的正门大开着,门前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正引颈盼望。   府里的主子都出了来迎接。   元勊瞧见多年未见的老母亲也在门前等候,见到亲人的激动鼓动着胸腔,还未到得门前便下了马,大步上前“砰”地便结实跪在了元老夫人身前,恭敬地磕足了三个响头,这才哽声道:“儿子不孝,未能侍奉在母亲身边。”   激动的他声音显得异常沙哑,感觉得出是在竭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元老夫人却早已是流了泪,溶化了她稍显刻板的面目,年近六十的她发上已见银丝,拄着拐杖,亲自弯身将离家多年的长子扶了起来,嘴里不住念叨着:“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元理韫下马后先到后面马车上扶了妹妹抱了两个弟弟最后又扶了母亲下来,这才由顾氏领着上前跪在了元勊身边,朝元老夫人拜下,恭敬道:“母亲,儿媳回来了。”   顾氏是元老夫人千挑万选才挑中的儿媳妇,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瞧着又给她添了两个乖孙儿的顾氏,元老夫人不住地点头,前所未有地也弯身亲自扶了顾氏起来,又慈爱地对几个孩子道:“天冷地冻的,都快起来,快起来,孩子还小,可受不住。”早有丫鬟知机地扶了几位少爷姑娘起来。   站在元老夫人身边的元二夫人彭氏就笑着劝道:“母亲说的是,大伯一家舟车劳顿走了那么久,咱们还是进屋里再叙,免得冻着了孩子。”   元老夫人眼睛就黏在了站在元理韫身旁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胖男娃身上,这是她还没见过的孙儿,但彭氏说得也对,不能冷着了孩子,一行人这才进府,簇拥着元老夫人往居住的逸园而去。   彭氏已退到了一旁,元勊和顾氏双双搀扶着元老夫人往里走,元二老爷和彭氏走在一边,元蓁牵着骁哥儿和学哥儿跟着元理韫紧跟其后,和二房的兄弟姐妹走在一起。   然后,元蓁还见到了两个人,她的庶兄元理透和庶妹元拂。   小陈嬷嬷按着顾氏的吩咐,给她详细地说解过奉恩公府的人事。   奉恩公府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只有两房人。比起其他公侯之家五六房人住在一起,奉恩公府人口算得上是简单。   长房便是她父亲奉恩公爷元勊这一房,妻子便是她娘亲顾氏,后院只有一位侍妾杨姨娘,据说这位侍妾是她父亲还未娶妻前的通房丫鬟,父亲原本在娘亲进门后想打发掉,娘亲却做主将她抬作了侍妾,她曾经好奇问过她娘亲为什么父亲都说了要打发掉,她却反而将杨姨娘抬了身份,当时娘亲只是笑笑,并没有告诉她缘由的意思。   杨姨娘并不怎么受宠,耐不住运气好,仅有的几次侍寝也能有了身孕,因此才有了元理透和元拂,目前看来,杨姨娘还算安分,也不争宠,很少出院子。   二房便是她嫡亲的二叔元二老爷元栢一房,二婶彭氏,后院比起别家也算得上清净,只有两位姨娘,育有三男四女。   名字和序齿她是知道的,各人的模样,她却对不上号,只能往后慢慢熟悉了。   进了逸园正屋,烧了地龙的屋子温暖如春,元勊恭敬地扶了元老夫人上座,正式领了妻子儿女再次跪拜了元老夫人。   退却了激动,元老夫人这会便只剩高兴,忙示意丫鬟将大家扶了起来,元勊和顾氏又领着元蓁和双生子见过元二老爷、二夫人彭氏和其他兄姐弟妹。   小辈们也上前见过元勊和顾氏,顾氏给每人都周到地备了见面礼,最后元理透才拉着元拂给元勊和顾氏行了大礼,道:“孩儿/女儿见过父亲、母亲,恭迎父亲母亲归家。”而杨姨娘作为侍妾,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   元勊仔细瞧了两个孩子,只点了点头,顾氏笑着将他们扶了起来,也一人给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好了好了,都见过面了。”众人契阔了一番,元老夫人早已等不及,朝着学哥儿和骁哥儿招了招手,慈爱地笑道:“这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吧,快到祖母这儿来。”   学哥儿和骁哥儿早得了顾氏和元蓁的教导,这会见顾氏和姐姐都朝他们鼓励地笑着点头,便手牵手齐齐往元老夫人那儿走去,丫鬟将他们俩个分别抱坐在老夫人两侧。   “母亲,您右手边的是骁哥儿,左边是学哥儿。”顾氏见元老夫人左右看着,体贴地为老夫人解惑。   骁哥儿还是绷着张小脸,学哥儿却在老夫人看向他时咧着小嘴笑了起来,把老夫人笑得心都不自觉软乎了,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蓁瞧得暗暗偷笑,学哥儿每次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会施展他萌萌又烂漫的笑容。   老夫人捏了捏俩男娃结实的胖胳膊,朝顾氏赞许地点头,道:“辛苦了,你将两个哥儿都照顾得很好。”   “这是儿媳该做的。”顾氏谦恭笑道。   旁边的彭氏用手帕掩住了嘴,悄悄撇了撇嘴,面上神色却让人瞧不出端倪,笑着凑趣道:“学哥儿和骁哥儿倒是好分辨呢,一瞧就知道谁是谁了。”   元老夫人笑着点点头,看过了两个哥儿,这才又望向一直安静站在顾氏身边的元蓁,也将她招到了近前,仔细端详了半晌,暗暗心惊,拉住了元蓁的手道:“嗯,蓁姐儿也长大了,想当年离开时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   刚才她只顾先看两个孙儿,虽有注意到旁边有个小姑娘,却只是匆匆瞧了几眼罢了,这会儿仔细一瞧,不由暗暗点头,蓁姐儿无疑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所有优点,甚至比之更甚,这么一瞧,竟是比府里的其他姐妹都要强上许多,且她在京里见过那么多的小姑娘,蓁姐儿比之也是数一数二的容貌。   白皙粉嫩的小脸,精致清丽,一双杏眸盈润水亮,笑起来时便似那天边染着清晖的月牙儿,无端勾人注目,小小的琼鼻挺直而微翘,给人感觉凭添了几分娇俏,许是南方气候养人,肌肤瞧着甚是莹润剔透,她一把年纪瞧了都不自禁多看几眼……奉恩公府地位崇高,身为奉恩公爷唯一的嫡女,这般的身份容貌,堪配皇室。   元老夫人这么想着,已有几许褶皱的面上笑意愈发慈和,轻柔地拍了拍元蓁的手背,道:“是个好女孩儿。”   元蓁哪里知道元老夫人此刻在想什么,她微微笑着朝元老夫人撒娇道:“还以为祖母已经忘了蓁儿呢,适才都没有跟蓁儿说话。”   元老夫人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元蓁小时候就知道了,小时候她还会有些困惑和不高兴,为何祖母好似不怎么喜欢她,为此还闷闷不乐,但顾氏教导过她,每个人看重的事物不一样,就像她自己,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夫君和他们兄妹姐弟四个,但同时身为奉恩公夫人的她,有时候也不能不站在奉恩公府的立场为府上着想,站在老夫人的立场重视男孙没有错,只因奉恩公府需要传承,还说以后她到了元老夫人这个年岁时,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对此,顾氏只要求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便好,保持初心不愧对别人便行。   元蓁理解后,至今都是这么要求自己。   顾氏笑瞧着爱娇的女儿,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跟弟弟争宠。”   元蓁嘟了嘟小嘴,元老夫人就轻瞪了顾氏一眼,护着元蓁道:“你可别说蓁姐儿,我觉着这样就挺好。”   “还是祖母最好了,我给祖母制了一张地毯,祖母铺在房里,会暖和许多,一会儿我就给祖母送来。”元蓁立马打蛇随棍上,讨好地冲元老夫人道。   元老夫人拍拍她手,笑道:“蓁姐儿有心了,我一会儿就让她们给铺上,可不能浪费了我们蓁姐儿的一份心。”   元蓁望向站在下方的姐妹们,笑道:“我也给姐姐和妹妹们带了礼物,一会我再让丫鬟送到姐妹们房里去。”   一众姐妹们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这会都应景地笑着道谢。   众人叙了一会话,二夫人彭氏瞧着时辰站了起来跟元老夫人请示,要去厨房安排午膳,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让她自去安排。   也不知是否是元蓁的错觉,总觉得二婶临走时似乎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母亲,她又看向母亲,却只见母亲正垂眸喝茶,似乎没有察觉。   众人在老夫人院子里用了午膳,因老夫人习惯了正午时分要歇晌,元勊这才领着妻儿回正院休息。   道是休息,可元勊回到正院便领着元理韫和元理透去了书房考校,顾氏亦然,又哪里能休息,带回来的箱笼和送往各处还有明日回镇安侯府的礼还要她安排,此时她正歪在榻上,陈嬷嬷站在她后边,轻轻地给她按捏着肩膀,另两个大丫鬟辰阳和絮漾跪在榻边轻轻给她捶着腿。   绿稻端了温热适中的花茶伺候顾氏喝下,眉歆则是按着顾氏的吩咐去通传正院的丫鬟仆妇们。   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瞧着下边坐着的儿女,先问了元拂在府里的情况,虽固定有写信说了在府里的事情,但实际是如何的还得亲自问来才放心。   现在身边伺候的是谁、是否是家生子、家里几口人,在府上哪一处做活,都学了些什么,教导的是哪位先生,学到了哪里等等,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   元拂今年才十一岁,在姐妹中行五,相貌并不突出,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瞧着有些畏缩胆怯,在顾氏和元蓁面前很拘谨的样子,顾氏问什么便答什么,也不多说。   顾氏大致了解了庶女的情况,心下已有计量,见眉歆进了屋来,想是丫鬟仆妇们都已安置好在处事厅等着了,便温声对元拂道:“你的事我心里有数了,先回院子休息吧,晚点再过来一道去老夫人那里用膳。”   元老夫人吩咐了下去,晚上会有家宴。   “蓁儿你也回院子去,把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带过去吧,自己院子的事安排好。”   元蓁牵着两个弟弟颔首应下,和元拂一道退了下去。   走在回廊上,元蓁试着跟元拂说话,但交谈起来却总有点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的无力感。到了去往她所住的桃夭院的岔路口,元蓁见她一副想快点回去的样子,便咽下了想邀她去自己院子的想法,牵着俩弟弟走上了另一条道。 第8章 各处人事   桃夭院主楼是一幢精致的二层小楼,那便是元蓁的住处,小陈嬷嬷早已带人将位于二层的内室布置成了元蓁习惯的样子。   元蓁先将两个弟弟哄睡着了,吩咐丫鬟照看好,这才在小陈嬷嬷的示意下来到一层的偏厅。   花厅里早已站了几列的丫鬟和仆妇,连同葡觅、良穗四人也都站在下首,这些都是如今在桃夭院里伺候的人,但元蓁六年不在京城的奉恩公府里住着,离开时也才七岁,已不太记得院子里都有什么人,只是,她不记得,小陈嬷嬷却是记着的,原有的名册还保留着。   院子里原有的下人早已都被打发掉,如今这里的下人都是二夫人彭氏掌管中馈后的安排。   元蓁在小陈嬷嬷的陪伴下步入偏厅,来到上首的主位坐下。除却良穗四人,其余人皆是没见过这位奉恩公府的嫡出三姑娘的,不由都好奇地偷眼打量,还有一些更是没规矩地小声说起了话来。   主位上的姑娘娇小精致,只着了家常的素净袄裙,发饰也只戴了一支青玉簪,手里抱着小小的暖炉,面容姣好柔和,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气质沉静,粉嫩樱唇边挂着一抹浅笑,并不让人感觉到威压。   所有人心里都悄然舒了一口气,似乎不是很难伺候的主子。   小陈嬷嬷瞧着,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正想训斥几句,元蓁适时抬了手制止,将刚刚说话的几个人都点了出来,浅笑依旧,道:“你们几个,现下就去管家那里重新领别的活计吧。”   人还是那个人,瞧着也还是那么的和善,甚至连嗓音也是柔柔的,但说出的话却吓得一干人等接二连三砰砰砰地跪在了地上,叠声喊着“姑娘息怒”,还有喊着提醒元蓁说“姑娘是不是要问过二夫人比较好”的。   小陈嬷嬷也有些惊讶,这莫不是要将这些人都赶出桃夭院?   良穗四人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随之跪在了地上,纯粹是被连累的。她们姑娘长相是能骗人的,这些人若是认为她们姑娘面嫩好欺负那就千错万错了,姑娘脾性是好,但前提也是对事不对人。   元蓁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喊话似的,没有通融,示意小陈嬷嬷从外面唤了粗使婆子来直接将吵嚷的几人拉了出去。   下人们从未见过她,偷偷打量她可以理解,但没将她放在眼里当着她的面交头接耳攀谈却是不能姑息的,且不说甚至有人拿出了二夫人来压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清出去一些人。   嗯,她觉得她娘也会赞同她的做法的。   “都起来吧。我刚回京,以前也没见过你们,你们就一个个自报姓名吧,且说清楚自己现在负责的是什么活儿。”   经了刚才的动作,留下的皆没人敢再慢怠这位从未见过的三姑娘,一个个开始自发地自报家门。   元蓁没有歇晌的习惯,精神头很好,就坐着边听边喝茶消食,四个大丫鬟不说,不算刚刚送走的九人,厅里还剩了十人。   一个个听过去,元蓁暗叹口气,没有一个能令人满意的,不是不够机灵就是太过活泛。   小陈嬷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沉着脸心下决定一会要去好好跟夫人禀报才行,二夫人这都安排的什么人,姑娘堂堂的奉恩公府公爷唯一的嫡女,院子里伺候的竟是这般不着调的人,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的事,凭白让人看奉恩公府的笑话。   直至最后一人说完,元蓁才点点头,简单说了训诫的话,并未对她们现在做的活儿做出调动,然后她便领着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到了一层南向的正厅。   见元蓁跨出了偏厅,小陈嬷嬷这才肃着脸沉声说道:“公爷和夫人已经许了三姑娘往后自己打理桃夭院,院里将独自走账,你们的卖身契也会一同归入桃夭院,往后你们的主子便只是三姑娘一人。”说到这,缓缓环视了一圈,留给众人思索的余地,又道:“姑娘不是强求人的性子,是去是留自己心中要有个定数,想走的一会就报到我这里,跟先前的几人一样自去找管家重新领活便是。”   身后隐隐传来小陈嬷嬷的话,这是她跟小陈嬷嬷合计好的事,接下来只要交给小陈嬷嬷处理便行。   元蓁一路来到正厅,在温暖的炕上坐下,麦望领着良穗和庄柚将从江南带回来的箱笼一一打开,将事先准备好要送往各处的礼都挑了出来,葡觅重新给元蓁的手炉换上新的霜炭给她拿着暖手,这才有些忧心地道:“姑娘这样大张旗鼓地将二夫人安排的人都送走,是不是不太好,二夫人很快就会知道了。”   “就是啊,奴婢瞧着二夫人不是那么好相与呢。”忙活着的庄柚也抽空说道。   元蓁记忆里的彭氏也是不易相处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去二房找姐妹们玩,彭氏都是一脸不欢迎的样子,还总是哄着她将身上佩戴的璎珞、珠玉什么的送给妹妹们,她当时还小,就送了,小陈嬷嬷不能明着阻拦,只好禀告给顾氏,后来顾氏陪着她去了一次二房,如法炮制哄着四妹妹将一块水头很好的玉佩送了给她,彭氏这才收敛了。   她抱着暖暖的手炉朝她们俏皮地眨眨眼,道:“不怕的,不是还有娘帮我顶着呢嘛。”   彭氏总不能直接亲自找到她这里。   葡觅哭笑不得,可不是就如姑娘说的,是她们多虑了,有夫人在呢,再不济还有公爷,公爷那么宠姑娘,几个丫鬟而已,想必不会在意。   元蓁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二婶至多也就是说几句酸话,实则上那几个丫鬟仆妇的确不敬我在先,说到祖母那里也是我占理。”   她这么做不是没有思量的,就是要趁着刚回来这会儿才有借口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送走一些人,且她刚接手打理自己的院子,处置不当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四个丫鬟这才放下心,良穗手里拿着整理出来的两个匣子,请示道:“姑娘,这是送给哪位主子的?”   元蓁见她们已经将要送的礼物都找了出来,便下了炕踱步到了箱笼前,看了一遍,几息之后便有了主意,让沉稳的葡觅将制好的皮毛地毯还有她亲手做的抹额送到元老夫人的逸园,送给各位兄长的是一样的她做的书袋,至于两个弟弟就不用送了,各位姐妹们的则都是一样式样的别致银簪和绢花,还有明日去镇安侯府送给外祖母和表姐妹们的礼,也拿了出来另放在一处。   分派好送往各处的礼,元蓁返回二楼,两个弟弟还在呼呼大睡,骁哥儿睡姿也跟性子似的一板一眼,学哥儿却睡得四仰八叉,还把一只小脚嚣张地搭在了骁哥儿肚子上。   吩咐丫鬟打来温水,元蓁唤醒两个弟弟,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再睡下去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   逸园里,元老夫人也已经歇了晌起来,正坐在妆台前,由崔嬷嬷伺候着梳妆。   元老夫人的内室就如她的人一样,颇为雍容贵气,高高的博古架上随手拿起一个物件都是价值千金的古物,平日里都是由崔嬷嬷亲自打理,就怕没个轻重的小丫鬟碰坏了去。   这时,大丫鬟蓝晓掀了帘子迈步进来,笑着禀报道:“老夫人,三姑娘身边的葡觅适才送来了皮毛地毯,还有三姑娘亲自做的抹额呢。”   “哦?”竟还有亲自做的抹额,元老夫人笑道:“那要亲自去瞧瞧才行。”   簇拥着元老夫人来到正厅,恰见另一个大丫鬟晴意正要收起展开的皮毛地毯,见老夫人往这边来,忙停了动作。   皮毛地毯展开足有三个成人手臂的长度,倒是瞧不出是什么毛,打理得很好,没有一丝动物身上的腥味,毛茸茸颇为厚实的一层,倒是很适合老夫人使用,不用担心被绊倒。还有一边的抹额,墨绿的福字不断纹绸缎,里面嵌了薄薄的一层绒毛,额间的位置还镶了一块青玉,做工细致,细节处可见用心。   “老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舒服这样大块的地毯,老夫人下次请了其他老夫人过府叙旧,可不是要让人羡慕。”见老夫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张皮毛地毯,崔嬷嬷笑着凑趣道。   元老夫人微微点头,笑道:“蓁姐儿有心了。抹额收好,地毯一会就去铺上。”顿了下,又吩咐道:“我记得,中秋时宫里似乎赏了几匹贡缎,拿两匹送去桃夭院,开春时正好做几身新衣。”   崔嬷嬷心中微微一惊,那几匹贡缎二夫人玩笑般要过,二房嫡出的四姑娘撒娇着也要过,老夫人都没答应,如今却一下子要送去桃夭院两匹......她忙郑重应下自去安排。   二房里彭氏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元蓁赶走了她安排在桃夭院的大半丫鬟仆妇和老夫人让崔嬷嬷给桃夭院送去两匹贡缎的消息几乎前后脚传到了彭氏耳里。   虽然有些不高兴一个小丫头竟然也敢这么不给她一个长辈面子,但彭氏对第一个消息却不怎么在意,原本她也没指望顾氏会不动她安排在正院的人,只是没想到最后先动手的会是一个小丫头。   重要的是第二个消息,老夫人的态度,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女儿,道:“你们瞧瞧人家,一回来就博了老夫人的欢心,好东西迟早全都会被她搜刮了去。”   四姑娘元梧只比元蓁小一岁,小时候也是挺活泼开朗的性子,越长大不仅容貌上肖似彭氏,就连性子也越来越像彭氏,颇有些掐尖好强,使得原本尚算俏丽的面容反倒显得有些刻薄,想到早上见到的让她眼前一亮的少女,手上便紧紧扯住了帕子,脸上都是不忿的神色,道:“她一个离开六年才回来的人凭什么?祖母也太偏心了,到底是谁留在家里天天陪着她解闷。”   彭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嚷嚷吓了一跳,一巴掌便拍了过去,打在了手臂上,急急往外面瞧了几眼,紧张道:“要死了你,嚷嚷什么?传到老夫人耳里,你就别想在府里待下去了!”   “很痛啊,你是我亲娘吗?这么用力打我。”元梧掀起袖子来看,手臂上已然红了一块。   彭氏打下去后也后悔了,急忙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一会儿就消下去了。我的意思是,你们也学学人家,亲自做点什么送给老夫人啊,天天陪着有什么用,一匹贡缎也得不到。”   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六姑娘元妊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桌上先前元蓁身边的丫鬟送来的礼,是一根别致的梅花银簪和缀了两颗黄豆般大小但光泽度却很好的珍珠精致绢花,就连放置的匣子都是上好的漂亮红木缠枝花纹匣子,这一套置办下来,少说也得二十两,五个姐妹皆是一样的,就是一百两。   她狭长的丹凤眼凉凉地瞥了眼自己的母亲,道:“我一月前就说了想做个抹额送给祖母,你舍得拿出那样好的玉珏来给我镶嵌上去了吗?送护膝你又说要留着皮毛来做斗篷,难道要我送条不实用的手帕?”   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每月就只有二两银子的月例,又哪里有多余的银钱来置办其他东西。   元梧也点头道:“妹妹说得没错!娘你不愿意拿出银钱来,难道你要我们俩凭空变出玉佩、珍珠来吗?”   彭氏被两个女儿的话气得胸口窒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小女儿那双凌厉的凤眸,明明才十岁的人儿,何以有这般凉薄的眼神,她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而且,两个女儿说的还是她最为忌讳的痛处,她不像顾氏,出身侯门,有丰厚的嫁妆,每年都有一笔不菲的私人进项,手里不愁没有银钱花,夫君是奉恩公爷且前途无量,这次回京还不知道会擢升什么职位,将来整个奉恩公府都是她的。   而她呢,只是出身普通的官宦之家,家里要是再没有子弟得中科考,等父亲退下去就是白身一个,且家里也并不富裕,当年她的嫁妆也是东拼西凑才凑够了体面的六十四台,可里面却多是绸缎、首饰这样的死物,庄子铺子一个也没有,她就只有压箱底的那区区五百两银子支撑,原本以为夫君是奉恩公府的二爷,手上好歹有些资产,殊不知,别说资产了,别把资产败了就算好的了,花钱如流水,她不仅没有得到夫妻间应有的相互扶助,还要千方百计地帮他兜着,明明只比公爷小了三岁,仕途却已看到了尽头,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在礼部担任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六品闲职。 第9章 家宴   二房里母女三人闹得不欢而散,正院里顾氏和元蓁却有商有量。   小陈嬷嬷将桃夭院的情形禀告了一遍,除了一开始元蓁直接发落的九人,后来再听小陈嬷嬷说卖身契会给到三姑娘之后又有五人表示想去其他处做活,小陈嬷嬷没有为难,登记了名字便让她们自行找管家去了,那五人想来是在府里有些门路的。   顾氏蹙眉轻瞪了女儿一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万一被有心人传了什么话出去,你的名声可怎么办,才刚回京就给我惹事。”   敢情让她自己打理院子,就是这么打理的。   元蓁将俩胖弟弟分别抱到顾氏坐着的榻上,这才倚着顾氏坐下,抱着顾氏手臂撒娇道:“所以女儿不是来找娘了嘛。”   “你啊......”顾氏一指戳到了女儿光洁的额头上,有些无奈道:“罢了,这样也好,你才刚学着打理院子,总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暂且先就这样吧,过两日再让人牙子进府来,届时再挑些丫鬟。”   元蓁哪有不满意的,笑眯眯应了下来,“都听娘的。”瞧着顾氏这会很好说话的样子,元蓁又笑道:“娘,那些重新领活的人娘给她们安排些去处吧。”   顾氏有些意外女儿会这么说,问道:“怎么说的。”   “本来嘛,她们也是身不由已,且我瞧着也不全都是有异心的人。”元蓁想了想又兀自点头道:“嗯!但是规矩也确实是不怎么好,要重新学才行。”   闻言,顾氏忍俊不禁,又有些感慨,她儿总是这般为人着想,她轻轻抚了抚女儿柔软浓密的青丝,笑着应下。   “对了,祖母还让崔嬷嬷给我拿了两匹贡缎。”她刚想带着睡醒的两个弟弟来正院,崔嬷嬷就过来了,她只好又请了崔嬷嬷坐下,说了会话,这才过来得迟了些。   贡缎!   那可是专门上供给皇家中贵人用的,有价无市,除非是宫里的贵人赏赐,否则就连勋贵之家都是没有的,老夫人竟一下子送了两匹给女儿!   老夫人是怎样的人顾氏再清楚不过,能给女儿贡缎已然是相当重视了,顾氏笑道:“想是你送的皮毛地毯合了你祖母的心意,既是给你的就收好,来年再拿了来做两身新衣裳。”   母女两人说着话,瞧着天色差不多了,顾氏这才差人去书房请了元勊,元理韫、元理透也跟了过来,顾氏暂且回房伺候元勊更衣,出来时元拂也过来了,元勊看了一圈,暗暗欣慰,这才领着妻儿一同前往逸园。   家宴设在逸园偏厅,元勊领着妻儿到的时候正巧在院门处遇到二房的一众人,只是二夫人彭氏并不在,想必是在各处忙着准备家宴。   元勊和元栢走在前头说起了朝事,顾氏牵着两个小儿子跟在后边,元蓁便和元拂落在了后边和二房的姐妹走在了一起。   “还未谢谢三妹妹的礼,很是别致。”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轻言软语,那声音元蓁形容不出来,只觉手臂上没来由地起了层疙瘩。   往一旁看去,第一感觉是身材真好。再往上瞧去,肌肤不似其他姐妹甚至不似大周朝其他女子般的白皙,却又不黑,眉眼深浓,眼尾微勾,凭添了一丝风情,朱唇微厚而性感,甚是美艳,虽年仅十四,身子却长得比任何一位姐妹都好,一点也不像仅有十四岁尚未及笄的样子。   原来是二房媚姨娘所出的大姐姐元蓓。   媚姨娘人如其名,长得颇为妖媚,并不是大周朝女子,而是胡人女子,据说很受二叔的宠爱,到如今也是宠爱不断,二婶因为媚姨娘而吃的醋这么多年就没有停过,还养育了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与二哥哥元理诚只差了几个月,若不是二婶运气好,第一胎便是儿子,二叔就要先有了庶长子。   元蓁微微笑道:“大姐姐喜欢就好。”   元蓓仔细瞧了瞧元蓁,抿着红唇笑道:“三妹妹这套衣裳在细节处很是新颖,我在京中还未曾见过呢。”   元蓁今日穿的是在江南时做的衣裳,其实与京中的衣裳也未有太大的差别,只在前襟处多了个精致的兰花型银扣,下面缀了几条银丝,她肌肤莹润剔透,在银扣闪烁的冷芒下显得愈发冰肌玉骨,连披着的斗篷都遮掩不住那份美。   元蓓深眸里仿似也被染上了兰花银扣的冷芒,微微闪烁着。   元蓁轻轻拨了拨兰花扣,道:“大姐姐可是说这个?”见她点头,元蓁又道:“江南那边的女子衣裳其实与京中的不是差很多,只是她们惯于在衣裳的一些地方添上自己喜欢的小饰物,就像佩戴玉佩一样的道理。”   元蓓点点头,走在前头的元梧回过头来,瞥了眼元蓓,语气不是很好,意有所指地道:“三姐姐可要小心了,这世上有一种人,可是最见不得美的东西,一见就想抢到手才甘心的。”   在场的,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元蓓轻轻掩嘴笑道:“四妹妹可真会说笑,三妹妹若是因此对我有什么误会可怎么好。”   元梧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妹妹元妊冷冷盯了一眼,心惊跳了下,不自觉就闭了嘴,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她嫡亲的姐姐,这丫头怎么敢这么对她!   “大姐姐多虑了,妹妹怎会多想?”元蓁笑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看见。   前方已见老夫人吩咐出来迎接的崔嬷嬷,众女皆识趣地不再交谈。   自始至终,元拂都跟在元蓁身后,沉默安静得元蓁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二姑娘元枚似乎身子不好,走路都需要丫鬟搀扶,时不时还轻咳几声,更别说加入她们姐妹间的谈话,至于和四姑娘一起走在前面的六姑娘元妊,元蓁只看到了她还尚小的背影和她适才微微侧头时的......元梧惊吓的眼神。   崔嬷嬷行了礼,迎了众人进偏厅,元老夫人早已在座,众人请安后元梧便快步坐到了元老夫人身边挨着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今天一天都没理我了。”   爱娇俏皮的话语,逗得老夫人“呵呵”地笑,揽了她笑道:“你六弟七弟还小,你连他们的醋也要吃吗?”   “那祖母要更疼我,我就不吃醋啦。”元梧在二夫人彭氏的要求下,经常在逸园陪伴元老夫人,对老夫人撒娇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你这猴儿,我什么时候不疼你了。”元老夫人说着抬手招了元蓁让她坐到了她另一边的榻上,问道:“桃夭院有六年没住人了,可还习惯?”   元蓁点头,笑道:“祖母和二婶定是时常派人洒扫的,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很干净呢。”   元老夫人闻言便满意般地点点头,转而说起了那块皮毛地毯,和蔼地笑道:“毯子很好,踩在之上很是舒适,脚暖融融的,你是怎么想到要制成地毯的,这要多少张皮毛才能制成这么大张的地毯?”   今儿个下晌地毯铺好时她特意去试了试,踩在上面舒服极了,暖和舒软,脱了鞋走感觉更妙。   元蓁见老夫人面上享受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才放了心,微微笑道:“听说书先生提了一嘴就记住了,说是西边关那边常用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铺上,屋里再烧上炭,会暖和许多,只是要特别注意不要让炭溅到了皮毛上,改天我再让人给祖母做个特制的炭炉,这样就能放心地用炭了。”   还想着要给她特制炭炉,这般的用心,元老夫人心里很是受用,开怀地笑道:“好!好!好!那祖母就等着你的炭炉了。”   另一边的元梧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下边的元蓓瞧着,只觉元梧段数真是上不了台面,暗暗嗤笑,作壁上观。元妊则终是缓缓抬了眸,打量着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元蓁,好一会才又垂眸静静看着面前的地板。   元蓁能察觉到落在身上的探究的视线,余光看去,发现竟是最小的年仅十岁的六妹妹元妊,那道视线给她的感觉凉飕飕的,微微有些疑惑,这会却只能按捺下,口中继续道:“皮毛的话,是娘托了大舅母的娘家小叔在西边关弄来的,那边的皮毛又好又多,倒是没用多少张。”元蓁说着还不忘不着痕迹地给自家娘亲邀功劳。   她口中的大舅母便是顾氏娘家镇安侯府如今的镇安侯夫人蒋氏,镇安侯夫人出身宣威将军府,娘家小叔便是镇安侯夫人最小的弟弟,三年前被父亲宣威将军丢到了西北军中,正是这次凯旋而归的大军中的一员,此次胜仗也立了功劳,只等封赏下来看会去哪一处任职。   元老夫人望向顾氏,语气郑重了许多,她在这些人情往来往来上从来不落人话柄,道:“麻烦亲家嫂子了,顾氏,明日回去代我谢过亲家嫂子。”镇安侯府如今圣眷正隆,这一门亲家关系需得用心好好维系。   顾氏忙恭谨应下。   正说着话,彭氏进来恭请元老夫人上席,众人移步西面的席间。   彭氏安排好一切,正想在自己位子坐下,却见顾氏站在了元老夫人身后准备伺候用膳,顿了顿,咬了咬牙,也站在了元老夫人身后。   元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俩也都坐下,我有丫鬟伺候。”   彭氏就想应下,顾氏却笑道:“我多年未能侍奉在母亲身边,母亲就给我个孝顺的机会。”   见顾氏坚持,元老夫人也就只好应了下来,彭氏这会已不好开口,只好笑着附和顾氏的话,只是有谁能知道这会她的腰有多难受呢,她只得咬牙忍着。   元蓁默默看着,在老夫人和长辈们起箸后,也跟着起箸,往常自家用膳时几乎都是她照顾骁哥儿和学哥儿用饭,这会两个弟弟在老夫人那一桌,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顾氏伺候着元老夫人用了一会膳后才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坐下用膳,一旁的元勊悄然在桌下握紧了妻子的手,只一握便松开,亲自勺了勺顾氏爱吃的虾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顾氏朝他展颜一笑,夫妻间的温存显而易见。   对面的彭氏瞧见这一幕,再看身边的元二老爷只自顾自吃自己的,心头火气直冒。   元老夫人高兴,特意吩咐开了坛埋在竹林里好几年的竹叶青,除了还小的学哥儿和骁哥儿,男孙们都陪着元勊和元二老爷喝了些酒,就连元老夫人都凑趣喝了一小杯。   竹叶青是烈性酒,另一席上的女娇娥们却是喝不得的。   元蓓朝元蓁笑道:“三妹妹,听说祖母赏了你两匹宫中赏赐的贡缎,我还没见过呢,过两日我去找你见识见识,你可欢迎?”   元蓁放下手中的银箸,点头笑道:“当然。只是我院子里如今正乱着,待收拾好了,届时我下帖子请各位姐妹过来玩。”   “那敢情好,姐姐就等着三妹妹的帖子了。”   一旁的元梧像是特别看不惯元蓓,轻轻嗤了一声,元蓁只当没听见。   用过家宴,众人一起坐着叙了会话,这才各自回房歇下。   二夫人彭氏却不得不留下盯着家宴后的收拾,一应物什的归置,将近亥时才得以回房,元二老爷正在房里由丫鬟伺候着喝醒酒茶,因喝了烈酒而泛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身姿窈窕的丫鬟,眼里的意图再显眼不过。   元二老爷年轻时甚是风流,风流也要有风流的资本,元二老爷面皮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彭氏很厌恶元二老爷那些不好的习性,对他的皮相却是满意,如今见他又盯上了她身边的丫鬟,积蓄了一晚的怒火倏地就冲上了脑海,令她不假思索地便站在门边蓦地提高声音喝道:“琴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琴知正是彭氏身边的大丫鬟之一,瞧见彭氏突然归来,心里咯噔一跳,也顾不上正在伺候元栢喝醒酒茶,忙慌里慌张地应了声“是”便退下备水去了。   元栢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嘴,衣裳上也被溅了零星的茶渍,恼火地抬头冲彭氏吼道:“好端端地你又发什么疯?”   彭氏跨进门,大步坐在了元栢对面,也怒道:“发疯?我再不出声,你是不是就要直接搂着安置在我房里了?”   “你胡说什么!”元栢知道她是瞧见了刚才那一幕,但他刚才还真没那个意思,不禁有些恼怒。   彭氏直接戳他痛处,“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是我胡说吗?”   “你!跟你简直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承认上次是他糊涂,他也给她赔罪了,她却一直不依不饶地拿来说事,元栢气得直接拂袖而去。   元栢离去,彭氏心里更气,随手抓了茶壶就砸了出去。   一地的碎瓷片犹如她与元栢的夫妻情份,支离破碎。 第10章 镇安侯府   正院里,顾氏梳洗完毕,正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环,偶一抬眸,却正见元勊还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她看,仿佛在看什么喜爱稀罕的事物,认真又专注,纵然已是多年的夫妻,顾氏还是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缠绵的眼神。   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喝醉了,顾氏无奈又好笑,起身过去亲自伺候元勊梳洗,喝醉了的元勊甚是缠人,绞了帕子递过去却见他只笑瞧着她不动,双眸湛亮,若不是多年夫妻清楚知道这便是他醉酒时的样子,光瞧着他这样子,一点也瞧不出是喝醉了。   顾氏只得亲自帮他净面,一面与他轻声说话,道:“老爷今日很高兴。”   元勊目光追随着妻子,低应了声。   顾氏便没再说什么,给他除去了外衣和鞋子,轻轻扶着他躺在了床上,又用温热的毛巾敷在了他眼上,这样有助他更能舒适地入眠。   夫妻多年,她岂能不知他的心事,他是责任心很重的一个人,元二老爷又不是能担大任的性子,并不能帮他分担什么,公爹去世后他身上的担子便很重,虽然有爵位,但如果当家人没有在朝中做出政绩,占据重要地位,在遍地都是公侯伯爵还有其他权臣的京中,皇上立即便不会记得你是谁,公府没多久便会败落,退出京城的勋贵圈子。   骄傲的他又怎么能看着公府在他手中败落,江南是块谁都想啃的肥肉,在外六年,他辛苦周旋于各处势力之间,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如今终于做出了一份满意的政绩,回到京城,他心中的感慨自是有千千万万。   给他换了一块温热的帕子,刚想起身离开唤丫鬟进来将水盆撤下,手却被他抓住,顾氏微顿。   只听他低声道:“不用换了,你也上来安寝,咱俩说说话。”   他握着的手很紧,顾氏便没异议,轻轻地躺在了他身旁。   元勊拿掉覆在眼上的温热巾帕,转身面向陪伴多年的妻子,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眼里去。   顾氏任他看着,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我高兴。”   顾氏微微一笑,也握紧了他宽厚的手掌,柔声道:“我知道。”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回到京城很高兴,跟家人团聚很高兴,他没有让元老夫人失望,所以很高兴。   只是,顾氏想不到的是,元勊还有一层意思是,能娶到她,很高兴。   十几年夫妻,他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她却好似没什么变化,仍旧美得好似刚成亲他揭开盖头时的娇美模样,她一直是一位很称职的妻子,在内操持家事,教导子女,在外能很好地配合他与各府夫人应酬,温柔贤惠又坚韧明达。   “明日回镇安侯府我要好好孝顺岳母大人,多带些礼才行。”   “敢情老爷以前都没有好好孝顺母亲。”顾氏与他说笑。   元勊笑笑,知晓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有解释,只笑道:“要更加孝顺才是。”   顾氏顺着他的意思轻应了一声,抚了抚他手臂,轻声道:“明日一早还要起来,老爷早点歇息吧。”   只听他低应了一声,也只过了几息,待顾氏再次凝神去看时,元勊已睡熟了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   顾氏满足地微笑,两人紧紧相牵着睡下。   翌日一早,元蓁先到正房给父母请安,元理韫、学哥儿和骁哥儿皆已在。   顾氏便示意陈嬷嬷传早膳,带去镇安侯府的礼早已搬上了马车,元勊当真像他昨夜说的,在顾氏备好的礼上又添了好些好东西装了上去,大家用过早膳,这便出发前往镇安侯府。   镇安侯府有庶出子嗣成婚后离府别居的家规,是以如今的镇安侯府也算是人口简单,仅住了两房人。   到得镇安侯府前,管家早已候在了门外,瞧见一行人,忙迎了进去。镇安侯和镇安侯夫人蒋氏、顾二老爷和顾二夫人温氏领着一众子女正等在二门处。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见到久未见面的亲人,顾氏眼泪毫无征兆地就先落了下来,连正牵着的骁哥儿都忘了,快步便奔了过去,元勊无奈笑笑,牵过骁哥儿,一手牵一个跟了上去。   蒋氏接住她,心里也甚是激动,道:“可算是回来了。”   蒋氏进门时,顾氏还未出嫁,姑嫂二人相处得很是不错,离京后也一直有通信。   “瞧着面色还不错,很好,没有辜负我对你的嘱咐。”平日不苟言笑的镇安侯仔细瞧了眼顾氏,这会也难得露了丝笑意,朝元勊点头认同道。   镇安侯是现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今日妹妹回来,特意跟皇上告了一天假留在府里等着。   元勊想起当年离京之时,这位大舅子跟威胁似的嘱咐,不禁苦笑,轻轻拍了拍两个小儿子的脑袋瓜,又示意身后的儿女,道:“快见过你们舅舅和舅母。”   元理韫在京中,时常会来镇安侯府给长辈们请安,对众人比较熟悉,领着元蓁和俩弟弟见礼。   蒋氏笑着点点头,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娃,笑问道:“这就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吗?”   顾氏将俩儿子拉到身前,点了点头,“右边不爱笑的是骁哥儿,左边的就是学哥儿了。”   “一瞧就知道谁是谁了。”蒋氏自己也生养了一对龙凤胎,对于明明是双生子性子却截然不同深有同感。   旁边顾二夫人温氏则笑着拉住了元蓁,“好俊俏的女娃娃,这就是蓁姐儿吧。蓁姐儿幼时生得就招人喜欢,如今出落得愈加动人了。”   一番直白的话语夸得开朗的元蓁都有了丝羞赧的感觉,她倒是觉得二舅母才是美人呢。   温氏出身书香世家,从小便饱读诗书,身上自然而然带了股别人没有的书卷气,性子温婉,是很有气质的那种美。   顾氏道:“二嫂你可别夸她,可皮着呢。”   元蓁瞪大了眼,不依地嘟了嘟唇,众人都笑。   顾二老爷见她们大有就站在这儿谈下去的势头,上前一步温声劝着众人道:“还是先进屋再说吧,母亲从今早开始就盼着你回来了。”   众人这才往顾老夫人所住的宁安院去。   顾老夫人将近花甲之年,前半生都在操劳,虽如今被小辈们孝顺着只有享福的份,但年轻时的操劳却早已落了根,平日里多在院子静养,发上满是银丝,今日瞧着精神很是不错。老人家早就盼着了,见着大女儿一家终于来了,母女二人又是一番相对而泣,众人也跟着掉了泪,又忙都相劝,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大家这才相互见礼,元蓁正和几位表姐妹坐在了一起,长辈们则自在一处说话。   顾老夫人在顾氏进门时就着重瞧了女儿的神色,见顾氏眉眼毫无忧色便知她过得不错,望向大女婿,目光温和,道:“在外面这么多年,你把瑗娘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   ‘瑗’是顾氏的闺名。   元勊笑看了眼顾氏,其中的内敛深情只有顾氏才懂,道:“岳母此话正好相反,是瑗娘辛苦了,跟着我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年。”   如今正在娘家呢,顾氏被他瞧得脸上微红,悄悄瞪了不知收敛的他一眼。   众人正叙话,突地有丫鬟进来禀告,道是二姑爷和二姑奶奶领着表少爷和表小姐回来了。   蒋氏有些意外地站了起来,匆忙就要出去迎,口中奇怪道:“也没听说二妹妹一家到了京城,怎地这般突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先前也没收到二妹妹的帖子。”   顾老夫人也有些担心,忙吩咐蒋氏和温氏一起去迎,两人应下,只是还未跨出门口,二顾氏和楚四老爷便领着儿子楚格、楚邺和女儿楚锦妍进了来。   二顾氏一见着多年未见的亲姐姐顾氏就抱怨道:“大姐真是,回来了也不给回个帖子,我原还想着你和姐夫也就是这两日会到,届时一道约了时间回侯府来,你倒好,自己先回来把我给撇下了。”   帖子......   顾氏一想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想来这其中少不了彭氏的缘故。   “昨日到的京城,还未来得及看帖子,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过来了。”顾氏上前拉了二顾氏一同来到顾老夫人面前。   “我家老爷出门瞧见了姐夫和你们的马车,立即就回去跟我说了,而后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二顾氏风风火火的样子,顾老夫人就嗔怪地轻瞪了她一眼,已为人母还是这般地率性而为,但重聚的激动却平复不少。大家又是一阵见礼,这才坐了下来说话。   男人们陪着顾老夫人说了会话便自去了书房说话,学哥儿和骁哥儿还小,便留在了宁安院。   顾老夫人这才瞧向两个女儿,突然就叹了口气,面上伤感道:“要是你们小妹在才真的是团圆了,也不知她在外面如何了,何时才会回来,连封信都没有。”   顾老夫人一生育有二子三女,三个女儿,许是从小宠得过了,小顾氏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当年老夫人要为她定亲,谁知道她却自己看中了一人,非要嫁给他,那人当时还是白身,老夫人如何能答应让女儿嫁过去吃苦,男人也知道,便想偷偷离开京城,哪知道胆大包天的小顾氏直接卷了包袱就追随男人而去,到如今都没回过京城。   “三妹夫倒是时常有信过来,都说很好,娘也该放宽心才是。”温氏劝道。   镇安侯府姑娘跟人跑了,镇安侯府自然有派人去找,可找是找到了,但当时小顾氏与男人已成了亲,又怎么可能撇下丈夫回京,便一直在外面。   所幸的是,那男人也是上进,一直努力打拼,如今已经是靠近西北那边的江源道的五品参将,专司江源河道,掌管调遣河工、守汛防险等事务,底下有兵士五千。估计是小顾氏还别扭着,都是男人写信过来报平安。   顾老夫人也只是感慨下,女儿过得好就行了,转而望向挨着顾氏的两个小家伙,道:“学哥儿和骁哥儿快过来我瞧瞧。”   两人在顾氏的示意下过去,奶声奶气同声喊着“外祖母”,可把顾老夫人高兴坏了,一边揽一个,稀罕得不行,又唤来丫鬟一人给了一块品相极佳的暖玉作见面礼,这是早就备好的。   又唤了久未见过的外孙女元蓁和楚锦妍上前,仔细瞧了瞧,朝顾氏姐妹道:“都养得很好。”   元蓁和楚锦妍都准备了孝敬外祖母的礼,两人倒是默契,都是做的护膝,天儿冷,老人家膝盖最是容易难受,有护膝保暖会好很多。   顾老夫人乐得笑道:“瞧你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   适才几个小姐妹坐在一处就聊得来,元蓁和楚锦妍相视一笑。   两人护膝都做得很不错,楚锦妍的针脚细密,护膝上的女红寓意吉祥,元蓁的简朴实用,是上好的鹿皮所制,填充了棉絮,甚是用心。   老夫人也给了两人见面礼,乃是一模一样的玉镯。   大家一起说了会话,顾老夫人见小姑娘们都只是乖巧地坐着,便唤了顾斯礼和顾斯芙,吩咐她们领了元蓁和楚锦妍到花园走走。   顾斯礼和顾斯芙分别是镇安侯和顾二老爷的嫡女,齐齐应下,小姑娘们这才行礼退下,元蓁顺带牵走了俩胖弟弟。   因顾老夫人喜爱莳花弄草,镇安侯府后院有个很大的暖房,是以虽然这会是百花凋零的冬日,倒是有个很好的去处。   瞧着姑娘们都离开了,蒋氏也告辞先去安排午膳事宜,因为二顾氏一家突然回来,蒋氏没有准备,二顾氏歉然道:“有劳大嫂了。”   蒋氏握了握她的手,笑道:“说的什么话,准备一人的也是准备,准备十人也是准备,何须这般见外。”二顾氏也是她看着出嫁的,就跟亲妹妹一样,蒋氏又岂会计较这些。   蒋氏离去安排,温氏留下陪着说话,顾老夫人这才望向两个女儿,欣慰道:“瞧你们气色都不错,我就安心了。”   当初给女儿定亲时她看中的便是男方品性,她的三个女儿,比起他人来,已是幸运很多,可以说都得到了女婿一心一意的相待,虽然大女婿有个侍妾,还生养了庶子女,但对大女儿却也是好得没话说,且大女婿对那侍妾也并不上心,想到亲家母元老夫人,如今这样的情况,已是很好。   她也并不是说容不下侍妾,老镇安侯庶出子女便有许多,只是,哪个母亲不希望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女儿过得好。 第11章 姐妹   镇安侯府也极大,顾斯礼领着几个姑娘一路穿过亭台曲廊,学哥儿早耐不住慢吞吞地走,自个先跑到了前头去,元蓁忙命葡觅跟上去照看,顾斯礼也唤了几个丫鬟跟上去,只有葡觅一人,毕竟对镇安侯府不熟。   路经花园时,元蓁见到偌大的花园里花树繁多,是常绿的品种,只是如今是冬天,并不是花期,树上并未有开花。   “若是花期,花园定是很美。”元蓁不禁感叹道。   顾斯礼“噗嗤”就笑了出来,元蓁疑惑看过去,她突地就捏了下元蓁的脸蛋儿,笑道:“还真跟韫表哥说的一样,比起花,你较为喜欢花树呢,待明年开春我办花宴定邀请你过来。”   顾斯礼,是大舅母所出的龙凤胎中的姐姐。大表姐这飒爽的性子,也果真如元理韫说的那般。   “姐姐已经自己举办花宴了么。”对于几个表姐妹,元蓁倒不算陌生,幼时几人便玩得好,在江南几年也偶有通信。   许是几人的母亲之间相处得好,几个小姐妹也都是性子好的,即便几年未有见面,在一处也并无感觉到拘束,极好相处。   顾斯礼不知是想到什么,一脸不耐的样子,摆摆手道:“没办法的事。”   旁边的楚锦妍好像知道什么,捂着嘴笑道:“我也要来,礼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只邀请蓁妹妹。”   楚锦妍两年前才跟着父母离开京城,年末还会回京一小段时日,与顾斯礼常有相处,两人较为熟稔。   顾斯礼瞧她那样儿,似是羞恼,轻瞪了她一眼,道:“我可受不起你这声姐姐。”   “那可不行,年长三日也是年长呀。”楚锦妍笑眯眯道。   元蓁对这两个姐姐总是揪着称呼的问题很是无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啊。   据说镇安侯夫人刚进门没多久后曾怀上过孩子,只是发生了些事,不幸小产,后来好几年都没能怀上,为此镇安侯府还有了个庶长子,幸好在多年的调养下,终是皇天不负苦心人,镇安侯夫人再次有了身孕,这次便格外的小心,顺利产下了龙凤胎,但也仅生养了一儿一女,再也没能怀上,是以顾斯礼的年纪和二顾氏所出的楚锦妍才会同岁,两人都是十四的年岁,只差了几日的生辰。   而温氏所出的顾斯芙则和元蓁同岁,但也是姐姐,比元蓁年长,顾斯芙是年初的生辰,元蓁则是十二月的生辰,恰好一个年初一个年尾。   顾斯芙上面还有一个哥哥顾凯渊,年仅十五,正在国子监读书,在镇安侯府排行第二,听元理韫提过,文采相当不错,过两年也会下场。   “芙姐姐最近在看什么书?”元蓁牵着弟弟追上了走在前边的顾斯芙。   顾斯芙长相上颇似温氏,亦是个文雅的美人,性子贞静,不太爱搭理人,很喜欢看书、女红一类的安静活儿。   “在看梁先生所著的《北疆风闻》,很是有趣。”顾斯芙简单回道。   “听起来像是一部游记。”元蓁看的书多是才子佳人类的话本子,再就是跟两个弟弟一起玩,并没听过这本书。   顾斯芙微微点头,道:“确是一本游记,讲的是更北边的地方。”   “骁哥儿也喜欢看书。”讲到书开始骁哥儿就一直好奇地仰着头瞧顾斯芙,元蓁捏了捏弟弟肉肉的小手,将他牵到了顾斯芙面前,笑道。   顾斯芙往下一瞧,男娃白胖的可爱小脸正儿八经的,黑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望着她。她试探着牵起他的小手,骁哥儿并没有反抗,回头望自家姐姐,元蓁自小就带着他,知晓他的意思,笑道:“骁哥儿唤姐姐便可。”   骁哥儿便扭过头望向顾斯芙,嗓音嫩嫩的,问道:“姐姐,游记可不可以借给骁哥儿看?”   顾斯芙有些惊诧,望向元蓁问道:“骁哥儿像是只才五岁?”   “嗯,深刻一点的书是还看不懂,但是游记之类的骁哥儿已看了许多,他能看懂的。”元蓁颇为自豪和与有荣焉的样子。   顾斯芙对同样喜欢看书的骁哥儿一下子便喜欢上了,心下欢喜,微微笑着点头道:“等过两日我看完了就让人给骁哥儿送去。”   骁哥儿心满意足,有礼地道谢。   “我那儿还有很多,等我收拾出来一并给骁哥儿送去。”   元蓁晃了晃骁哥儿小手,“好了,骁哥儿有阵子可以不用买书了。”   身后的楚锦妍突然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三表妹?”   楚锦妍口中的三表妹是顾斯礼的庶妹,在镇安侯府内排行第三,也是侯府里唯一的庶女,今年十一岁的年纪,说来才想起,今日似乎一直没见到她。   顾斯礼不甚在意的样子,“听说染了风寒,母亲拿着父亲的帖子连太医都请了来,几日了也还不见好,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那么严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嫡女和庶女之间天然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元蓁到如今所遇见的各府之间的嫡女和庶女仿佛都是天生的死敌,怎么也好好相处不了。   奉恩公府瞧着也是如此的势头。   众人闻言便略过了这个话题,再行了一段路,便到了位于侯府花园后边的暖房。   琉璃建造的暖房,四周还挂了白色的油布,这样寒冬里暖房的花也能得到充足的阳光照射。一踏入暖房,满室的馨香,沁人至极,温度却比外面要暖和许多。   学哥儿早一步已到了暖房,刚踏进暖房便见学哥儿把手伸向了花圃,元蓁忙上前截住了他,叮嘱道:“学哥儿可不能摘这些花哦。”   学哥儿颇为淘气,元蓁不得不好好叮嘱才行。   学哥儿看看那好看的花儿,又看看姐姐,瘪了瘪小嘴,顾斯礼就笑道:“摘一两枝倒是没关系,若是摘了送给祖母,祖母也会很高兴的。”   元蓁想了想,这才放开手,道:“那学哥儿只能摘一两枝,不能摘多了。”   “嗯,学哥儿知道了。”学哥儿听见可以摘又开心起来,笑着就又跑开了,元蓁忙示意葡觅跟去看着他。   又见骁哥儿也眼巴巴地盯着暖房里开得正艳的花儿看,莞尔一笑,他们两个还没同时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花呢,便放开手示意骁哥儿也去玩,顺便也可以看着学哥儿。   楚锦妍在一旁瞧着,偷笑揶揄道:“蓁妹妹好严厉,亏得学哥儿和骁哥儿也肯听你的话。”   元蓁见就连小老头子似的骁哥儿到了暖房都跟着学哥儿玩开了,这才放了心,听了楚锦妍的话,笑道:“骁哥儿还好,学哥儿淘气,不好好叮嘱外祖母整个暖房都要遭殃。”   四人赏了一会花,顾斯礼吩咐丫鬟上茶点,暖房南边的角落摘种了紫藤花,负责的花匠特意搭了花架,花架下还设了有桌椅,供人休憩所用。   丫鬟们忙在石凳上铺上锦垫,伺候四人坐下。顾斯芙也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本书出来,也不管她们,径自便看了起来。   顾斯礼瞧得无奈,道:“你们别管她,她就一刻也离不开书,一看书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了。”   元蓁、楚锦妍见顾斯礼都这么说了,便没去意。   顾斯礼又问道:“阿妍年后还会离开吗?”   元蓁也关注地看过去,二姨父楚四老爷不同于父亲,父亲是任期已满,考绩全优,被宣召回京,而二姨父任期未满,年后还要回到任地。   楚锦妍喝了口香甜的花茶,这才笑道:“娘的意思是让我和哥哥都留在京里,只带了小弟过去。”楚邺只才十岁,楚四老爷的意思是还是要将他带在身边亲自看管。   “那二姑母定是也要跟过去的吧。”顾斯礼道。   元蓁听到这,不解地问道:“二姨母跟过去有什么不对吗?”二姨母前面两年也一直跟着二姨父外放。   哪知元蓁这么一问,顾斯礼和楚锦妍就都笑开了。   “怎么了吗?我这么问有什么不对?”   顾斯礼忍不住又抬手捏了捏元蓁嫩滑的小脸蛋儿,笑道:“是了,蓁妹妹才十三,生辰也晚,想是大姑母还未给她说亲吧。”   楚锦妍笑着点头。   元蓁恍然,原来是亲事啊。   是了,二姨母跟着姨父去任上,那谁来操持楚锦妍的亲事,楚锦妍转过年便是十五岁,举办及笄礼后便可嫁人了。   “礼姐姐和妍姐姐都说亲了吗?”   顾斯礼提起亲事一点喜悦的神色也瞧不出来,双手撑着两腮,有气无力道:“说了啊,今年也有两家来提亲,但是父亲都不满意,就没同意,母亲最近似乎也正和江川伯府的夫人接触挺频繁。”   她说起亲事就像在说外人的事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的亲事想是没那么快,因爹娘不想将我嫁在任上,就一直没有相看人家,倒是有拜托大伯母帮着列出了京中的适龄子弟,只是娘亲还未来得及相看。”楚锦妍也道。   “蓁妹妹做好准备了哦,转过年你也十四了,大姑母不会放过你的。”   元蓁就叹息道:“何须等到明年,我娘在回京的路上就已开始试探我了呢。”   楚锦妍闻言,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那蓁妹妹是怎么说的。”   元蓁鼓了鼓腮帮子,无奈道:“还能怎么着,糊弄过去了呀。后来我娘没再提起我也就当作不知道了。”   “真不明白嫁人有什么好的,要伺候公婆伺候他,要帮他管着一大家子,要给他家传宗接代,要是那家人多还要跟一大家子亲戚相处,一个人伺候还不够,还要给他纳妾伺候他,给他养庶子女,我嫁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嫌自己不够忙么。”   顾斯礼一番话,说的楚锦妍和元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又哭笑不得,但仔细想来,却不得不承认,顾斯礼说得一点甚是精辟,一点也没错。   只楚锦妍还是有些犹豫地道:“但......也有能真心待人的好男儿的吧。”   楚锦妍跟顾斯礼不同,她看到的她父亲身边一直就只有她母亲一人,四房也并没有庶子女。   元蓁倒是有些理解顾斯礼的话,虽然她父亲待母亲真的很好,但后院里还有一个侍妾并且生养了一对庶子女却也是事实。   顾斯礼烦躁地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再怎么样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做主,说不嫁就不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三人正当妙龄的姐妹一时皆有些沉默,一旁的顾斯芙依旧看得入神,仿佛并没听见三人的私话。直到学哥儿咚咚咚地跑来,塞了一枝竟有碗口大的白牡丹给元蓁,这才打破了沉寂。   学哥儿笑得烂漫,无邪的笑容稍稍驱散了三人心中的闷气。   “给姐姐!”   骁哥儿不甘示弱,随后也塞了一枝大红的牡丹给自己最喜欢的姐姐。   楚锦妍瞧得羡慕,她家小弟楚邺就没这么可爱的时候,不禁笑着逗俩小表弟,道:“骁哥儿和学哥儿真偏心,只摘花儿给姐姐。”   学哥儿笑嘻嘻扑到元蓁怀里,抱住最喜欢的姐姐,道:“因为姐姐像漂亮的花儿。”   “哎哟,这是想说蓁妹妹漂亮吧。”顾斯礼也逗着学哥儿。   元蓁捧着两枝花,心里甜甜的,“学哥儿和骁哥儿给外祖母摘了什么花?”   学哥儿白胖小脸上登时便染上了小小的得意,大声炫耀道:“摘了绿色的花花。”   绿色的花?   学哥儿还不到识得花名的年纪。   一旁的葡觅笑着替两位小少爷说道:“是绿牡丹。六少爷给顾老夫人摘了两枝春兰,七少爷摘的是绿牡丹。”   三人望过去,可不是,葡觅手里正各拿着两枝春兰和牡丹。   两人皆听话地只各采了两支。   “玩累了吧,肚子饿不饿?”元蓁将手中的花递给了葡觅,先喂学哥儿喝了些水,又去看骁哥儿,骁哥儿肃着张小脸也蹭到姐姐旁边,元蓁便又喂他喝了一点。   学哥儿蹭了蹭元蓁,点头撒娇,“学哥儿肚子饿了。”   元蓁摸摸他小脑袋安抚,望向顾斯礼道:“礼姐姐,不知这儿可有净手的地方?”俩弟弟玩了好一会,还摘了花,净了手才好吃东西。   顾斯礼没有和这么小的孩童相处过,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忙吩咐丫鬟去打水来,才解释道:“暖房倒也有净手的地儿,但平常都是花匠使用,离这儿最近的地儿也有点远,让丫鬟打水来还快一点。”   元蓁便点点头,谢过顾斯礼的安排。   顾斯礼不由感叹道:“蓁妹妹适才好温柔,我都看呆了,很会照顾小孩子呢。”   楚锦妍也重重点头同意,她就照顾不来她家小弟。   元蓁分别将俩男娃抱上石凳坐好才笑道:“原来在姐姐眼里,我只有在照顾学哥儿和骁哥儿的时候才温柔的啊?”   顾斯礼愣了下,伸手一把又捏住了元蓁的脸蛋儿,“你这促狭鬼,我哪是这个意思。” 第12章 表兄   元蓁忙讨饶。   顾斯礼轻哼了声才放开她,道:“一会用膳时祖母指不定会开几坛子自酿的果子酒,届时定要罚你多喝几杯。”   “礼姐姐饶了我吧,我还没喝过酒呢。”元蓁端起面前的花茶一饮而尽,笑道:“我在这给礼姐姐赔罪了。”   顾斯礼这才饶过她。   三人说着话,暖房外突然传来男子的谈话声。   楚锦妍望过去,笑道:“是哥哥他们过来了。”   一行六人边交谈边往这边行来。   楚锦妍拉了已是看书看得入了迷的顾斯芙,四人便站了起来,元蓁将俩弟弟也抱了下来。顾斯礼对于他们出现在这儿挺意外,轻声与元蓁三人道:“竟这么快就考校完了,这对父亲来说很少见呢。”   别看镇安侯是走武官的路子,他自身的学识却不比当年进士出身的楚四老爷差,考校几个小辈游刃有余,更别说还有元勊和楚四老爷在。   “哥哥功课可是很好的,定能对答自如。”楚锦妍骄傲道,对她哥哥能通过镇安侯的考校很有信心。   楚锦妍的兄长楚格先前在任地有名的鹿鸣书院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回京后已通过了国子监的考核,明年便可进去继续读书。   一行人里除了在今年秋闱得了解元的元理韫和楚格、顾凯渊,其他在功课上都低了他们一层,顾斯礼的庶兄,镇安侯的庶长子顾凯君当年便没有通过国子监的考核而去了京城另一家云昶书院读书,这次秋闱里落了榜,许是刚才在书房表现也并不如意,这会面色有些阴暗,顾斯礼的胞弟顾凯和很聪明,但性情颇为顽劣,非要人压着读书才肯好好听话,蒋氏和顾斯礼为此没少花时间盯着他,楚邺年岁还小,目前定论太早。   两人轻声交谈着,那边六人已到了近前,学哥儿见着大哥,笑着就奔了过去。   元蓁四人忙见礼,元理韫在这儿最为年长,便替了大家说道:“都是兄弟姐妹,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   丫鬟忙又去搬了几张凳子过来,少年们围着石桌而坐,四个姑娘坐在了圈外面一点的地方,骁哥儿和学哥儿只能分别坐在了自家姐姐和哥哥腿上。   顾斯礼问道:“哥哥们怎么过来了?”   “从书房出来听说你们在这儿,便就厚颜过来讨杯茶喝了。”顾凯渊打趣着解释道。   顾凯渊身上文人气息浓厚,面相柔和,不笑也是三分笑的模样,说话风趣,给人感觉性子很好,倒是和顾斯芙给人呆板的感觉截然相反。   元蓁觉得这两兄妹挺有趣的,微抿了姣好的菱唇忍笑,哪知却被顾凯渊捕捉到,目光精准地望了过来,元蓁微怔。   嗯......这位表兄,似乎并不是仅仅只如表面上给人的温谦之感。   元蓁想着,便大方地微微一笑,朝顾凯渊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顾凯渊有些意外,面上笑意稍深,也微点头致意。   两人一番互动很轻微,倒是无人注意到。   顾斯礼唤丫鬟给他们换了别的茶,道:“喝喝这个,是今年才出的新茶。我们喝的是香甜的花茶,你们定是喝不惯的。”   六人都尝了下,香醇清淡,齿颊留香,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锦妍戳了戳自家小弟楚邺还纤薄的后背,戳着他道:“你个半大小子懂什么茶香,也跟着瞎说。”   楚邺被自己姐姐不给面子地质疑,尚还青涩的小脸微红,低声反驳道:“阿姐,茶好不好,我还是喝得出来的。”   “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喝花茶得好,小小年纪喝什么清茶。”楚锦妍说着就要吩咐丫鬟给他换上花茶,楚邺忙制止,坚持道:“不用了,我想和哥哥们一起喝清茶。”   楚锦妍还想劝,旁边顾斯礼轻扯了扯她衣摆,微摇了摇头,元蓁也朝她使眼色,虽说孩子小确实不宜喝浓茶,但楚邺正是好面子的年纪,且顾斯礼让丫鬟上的是口味较淡的清茶,喝一点没什么。   “对了,韫表哥,我大姐夫很是仰慕你的文章,想跟你讨教,奈何几次登门你都不在,我过几日和我大姐夫一道去府上找你可行?”楚格想着帮自家小弟转移话题,突然想起楚四老爷之前交代的事,朝向元理韫询问道。   不在的说法是客气话,事实上是秋闱公示榜单后元理韫便谢绝了访客,接下来又南下迎接父母。   元理韫此次没再拒绝,笑着便点头应下,道:“有何不可,这段时日我都会在府里,既是你大姐夫,往后尽管来便是,只怕我才疏学浅,并不能指点多少。”   元理韫没有多少犹豫,回京路上还多得有楚国公府五爷的护送,他于情于理都不该不通人情地拒绝。   想到那伟岸出众的男子,元理韫顺带问道:“楚将军凯旋而归,近日可得闲?”   楚巽护送了他们一路,顾氏的意思是怎么也得送上谢礼多谢人家,但因着元蓁的关系,并不好由她出面明晃晃地上门,特意吩咐了他要找个时间带上谢礼登门致谢。   顾凯和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激动又兴奋,问道:“是生擒了敌军首领的那个楚将军吗?大军进城那日我特意去看了,可惜后来听说楚将军并没有随大军一起进城。”   顾斯礼见弟弟提起敌军、打仗什么的那精气神整个就都不一样了,不像读书时的不情不愿,心里气得不行,身子骨不适合练武还不死心,总是记挂着想学武的事。   顾凯渊就笑道:“除了那个楚将军还能是哪个楚将军吗?”   楚格把自己知道的告知众人,说道:“五哥昨日进宫面圣,从宫里出来倒是一直待在了府里,但今日一早就出了门,还未回京前邀请赴宴的帖子就很多,近些日子想来是不得空的,我们兄弟几个想找他喝酒也是见不着人。”说着还有些惋惜遗憾的意思在里面。   “楚将军年少有为,我们皆是望尘莫及的,你以为跟咱们这些闲人似的,除了读书便没什么事了。”   “也真亏得楚五爷够胆量,竟自己跑到了战场上,也幸好运气实在是好,立了一次功,比之我们读了十几年的书都要来得有出息了。”顾凯君突地开口,只是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入耳。   这是暗指楚巽的军功是因为运气和身份的关系被夸大或是作假直接夺了别人的军功了。   楚格和楚邺面色登时便不好看起来,楚锦妍亦然。   没人比他们要清楚五哥的变化,那又岂是在战场上混功劳能混出来的,顾凯君这话无疑是在侮辱楚巽,看轻楚家人。   顾氏兄妹也觉着有些没脸,顾凯君的话显然是嫉妒,妒忌楚巽只年长他一年却早已能独当一面,但他这样诉之于口,置顾、楚两府的颜面于何地。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元理韫调整了下在他腿上扭动的学哥儿的坐姿,状似无意地道:“一个人的能力如何往后自能见分晓,上战场搏军功自古来都是较为快出仕及出人头地的途径,但那是拿命博来的,其中的凶险又岂是没到过战场的人所能置噱。”说着又引了前朝最年轻的左丞相为例,说明文人也并不是不能靠读书一途成为年纪轻轻就被重用的能臣。   一番有据有理的话让大家皆听得不住点头,就连顾凯君也面色讪然,没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楚锦妍悄悄凑近元蓁耳边,低语道:“韫表哥真厉害。”   元蓁笑笑。那位前朝最年轻的左丞相她倒是知道。以一介农夫出身在年仅二十四岁时便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而且在任职丞相一位期间,提出的政令多是为平民百姓着想,据说他虽贵为丞相,府邸里却没几个下人,一生都过得极为朴素,乃是很多文人奋发读书的楷模。   众人说着话,去打水的丫鬟终于回来了,元蓁见他们气氛已好转,众人就着前朝那位年轻的丞相说得兴起,便轻声跟顾斯礼说了一声,领着俩胖弟弟到一旁净手,学哥儿早坐不住跑到了元蓁身边挨着姐姐撒娇。   净手后学哥儿不想回哥哥那里,赖在了元蓁身边,元蓁便给俩男娃一人拿了块鲜花饼,两人一直是少食多餐的习惯,这时是该有些饿了。   鲜花饼是采摘的最嫩的玫瑰花瓣腌制而制成,花香浓郁,口感绵软,带点微微的甜,很是可口。   学哥儿吃到好吃的,小手举起来就将自己吃剩下的一点送到了姐姐嘴边,笑眯了眼道:“好吃,姐姐也吃。”   元蓁没有拒绝,用帕子掩着嘴,就着学哥儿举着的小手吃了,笑着夸赞道:“谢谢学哥儿,学哥儿给的饼特别好吃。”   “那学哥儿还要吃。”学哥儿高兴地蹦了两下,元蓁忍俊不禁,示意葡觅又给他拿了块,才道:“只能再吃一块,大舅母用心准备了午膳给学哥儿吃,学哥儿现下吃饱了待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骁哥儿也是。”说着又转向骁哥儿道。   骁哥儿肃脸点头。   楚锦妍瞧得惊叹不已,道:“蓁妹妹可真有耐心,学哥儿和骁哥儿都很听你话啊。”   “当然,我们学哥儿和骁哥儿是最懂事的孩子。”元蓁歪了头笑,毫不客气地点头承了这赞扬。   楚锦妍噗嗤一笑,“你还真是不客气。”   元蓁笑道:“因为是事实呀。”   少女的笑靥明媚如阳,清丽绝伦的小脸上漾着再醉人不过的温柔,时而又带了点俏皮,是那样的动人,令人不由艳羡那被她温柔以待的人。   顾凯渊无意间抬眸瞧见,不自觉就走了神,连旁边楚格喊了他两声也没听见,待反应过来,忙垂眸喝茶掩饰。   元理韫就坐在他身旁,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见自己妹妹垂首轻柔细致地给骁哥儿擦手的模样,稍微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直到顾老夫人派人来请,众人这才离开暖房一道回宁安院。   顾老夫人收到学哥儿和骁哥儿的花果然很高兴,心肝宝贝地搂着稀罕得不行,直说俩孩子孝顺懂事,即便那是从她自己的暖房里摘的品种名贵的花儿。   顾氏和蒋氏两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老夫人有多宝贝那一暖房的花,阖府上下没有谁是不知晓的,平日里哪个碰上一下都要心疼半天,如今两个小外孙只一会的时间就摘了好几枝,倒成了孝顺懂事了。   午膳摆了好几桌,都是自家人,便没有分在前后院摆宴,都聚在了宁安院用膳,只用屏风隔开了男女席。   学哥儿和骁哥儿被安置在了男席,有大哥照顾,元蓁很放心地用膳,席宴上并没有顾斯礼说的果子酒,顾斯礼毫不失望。   用过午膳后,众人一道喝茶消食,叙了会话,元勊和楚四老爷两家人便就告辞回府,姐妹几个约好了等奉恩公府摆宴再聚。   ……   回到奉恩公府,众人先去给元老夫人请了安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元蓁正在外间看姐妹们互赠的礼,小陈嬷嬷拿着整理后的新的桃夭院的库房名册来找元蓁,道:“姑娘抽空过过目。”   “这么快就整理好了,嬷嬷辛苦了。”元蓁接过名册暂且放到了一边,请了小陈嬷嬷坐下,小陈嬷嬷只以为元蓁有话说,没有拒绝,搬了张杌子却守礼地只坐了一点,元蓁看在眼里,只笑问道:“我记得嬷嬷有个小孙女,嬷嬷可有想法让她进府?”   小陈嬷嬷略微有些惊诧,显然没想到元蓁会记得这些小事。   “姑娘的意思是?”小陈嬷嬷不敢确定她理解的是否是姑娘所说的那个意思。   元蓁示意麦望倒了杯茶给小陈嬷嬷,又笑瞧了瞧另外的三个大丫鬟,这才道:“葡觅和庄柚两个年纪也大了,不久后便要配人,趁着她们如今还在桃夭院,正好让她们带两个出来。”   这个问题她从回京的时候就开始考虑了,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葡觅几人的伺候,但却不能因此耽误了她们的终身大事。   葡觅和庄柚怎么也没想到姑娘已经开始考虑给她们配人,神色慌张,都表示不想这么早嫁人,要陪着她伺候她。 第13章 任免文书   “奴婢们还想伺候姑娘出嫁。”她们从没想过要离开姑娘身边。   元蓁示意麦望和良穗将二人扶了起来,道:“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在我身边了,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能让你们因为伺候我而耽误了终身大事。”   “再者,我一时也离不了你们,你们还得先带着新人在我身边伺候。”   葡觅和庄柚已十九岁,不宜再拖下去,麦望和良穗倒还可以再留几年。   两人一时有些沮丧,元蓁瞧得好笑,“要嫁人了,这是值当高兴的事,你们倒好,哭丧着脸。”   “那是因为嫁人后即使能伺候姑娘也不能常常陪在姑娘身边了呀。”庄柚觉得委屈失落。   小陈嬷嬷在一旁听下来,不由安慰道:“你们啊,都想岔了。正是因为嫁了人才能更好伺候在姑娘身边,往后姑娘出嫁,你们便是陪房,能帮姑娘管着各处的事情,也正因为是你们,姑娘也能放心许多。”   元蓁虽然没考虑那么长远,但小陈嬷嬷说的是对的,便也点头道:“嬷嬷说得没错,而且你们出嫁了,外面的事我才能更好地交给你们。”   ……确实是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便齐齐跪下道:“但凭姑娘安排。”   元蓁笑道:“也不能就听我的安排,你们若是有瞧上的就来跟我说,日子还得你们自己过,总得挑个合心意的。”   葡觅和庄柚这才应下。   元蓁便就转向小陈嬷嬷,重拾之前的话,道:“嬷嬷若是舍得,我就跟娘说一声,安排嬷嬷的小孙女进府。”   小陈嬷嬷哪有不答应的,忙感激地应下,家里就只有她和小孙女两个,与其待在家里,还不如就进府伺候姑娘,往后姑娘能安排个好去处。   ……   临近新年的日子,各府都在忙碌着,顾氏也忙着给府里添置年货,虽中馈还没交回到她手中,老夫人似是也忘了这事,二夫人彭氏也没主动提及,但她也没着急,只每日照常安排好院子里的各处事务。   因多年不在京,顾氏还要去巡察京中在她名下的铺子和庄子,核对账目,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元蓁则乖乖地待在了府中,桃夭院新添置了十几个丫鬟仆妇,她忙着整顿桃夭院,重新安排各处人事,抽空还负责照看俩弟弟。   元老夫人得知桃夭院一下子添了十几个丫鬟仆妇,且如今桃夭院的人卖身契都在元蓁手上,也并无什么表示,只让崔嬷嬷过去瞧了下,仅此而已。   这日里,元蓁腿上盖着毯子,正窝在自己闺房外间的榻上看院子里新整理的下人花名册还有前几日小陈嬷嬷让她过目的库房名册,蒲苇小跑着进来禀告道:“姑娘,夫人身边的辰阳姐姐过来了。”   元蓁头也没抬,继续翻看名册,只点头轻应了声。   蒲苇便是小陈嬷嬷的小孙女,只才十三岁,此次也随新买的丫鬟一道进府,如今正跟在葡觅身边。她还不清楚元蓁的习性,见元蓁没有说话,拿捏不准姑娘的意思,有些无措地望向伺候在一旁的葡觅。   葡觅蹙着眉头,有些不满意适才蒲苇奔着进来的无礼之举,心下想着一会下去定要好好说一说她,口上应道:“既是夫人身边的姐姐,请进来无妨。”   蒲苇便又笑了起来,应了声“是”转身又小跑了出去。   葡觅眉头又蹙了起来。   元蓁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名册,瞧着她那样,不由笑道:“原来葡觅嘴上说着不想嫁人,心里却是想早点嫁出去的。”   葡觅无奈,嗔道:“姑娘,您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么想的。”   元蓁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也不用太着急,她才进来几日,要求不用太严厉。”   元蓁知道,葡觅对蒲苇其实并不满意,但看在小陈嬷嬷的面上,已经隐忍了许多。身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时常需要跟着姑娘出入各个府邸,首要相貌上就不能太差,其次是规矩,毕竟规矩可以学,相貌却是天生的。   她身边四个大丫鬟,不仅长相上各有各的亮眼之处,长得都不差,规矩在她这里也是满意的,但蒲苇相貌上勉强只能算清秀,而且许是小陈嬷嬷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平日里多有娇纵,蒲苇性子颇为跳脱,即便小陈嬷嬷对蒲苇耳提面命要有规矩,蒲苇仍是轻易改不过来,是以葡觅近几日常常蹙着眉头。   葡觅忧心忡忡,但也只好应下了。   元蓁又笑道:“你这样她也会不安,对她尽量温和点吧,就连我瞧见最近的葡觅都有点怵呢。”   话到最后成了调侃,葡觅哭笑不得,终是应了声道:“是,奴婢晓得了,会慢慢教导好蒲苇的。”   另一个新买的丫鬟庄葵也是十三岁的年岁,心思细腻,由庄柚带着,目前瞧着还不错。   主仆俩说着话,蒲苇引着辰阳跨了进屋。   辰阳面上笑盈盈的,进来便朝元蓁见礼,那份喜意连元蓁看着都不由被感染着笑了出来,好奇问道:“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辰阳笑着禀报道:“可不就是大好的事,夫人让奴婢过来告知姑娘,老爷的任免文书下来了。”   任免文书!   元蓁很是惊讶,竟这么快就下来了?不自禁往前倾了倾身子,面上有着些许期待,急忙问道:“文书上怎么说的?”   瞧辰阳的反应,应是不错的位置,她知道她爹在任免文书没下来前心里一直是悬着的,如今终于有着落了。   “是吏部尚书!老爷和夫人似是也没想到,都有些意外呢。”   竟是正三品的尚书,且还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   元蓁腾地就站了起来,惊讶过后是满心的喜悦,随着话语飘来人已往外走了去,道:“快!我们到正院去。”   辰阳和葡觅愣了下,忙追了出去,急忙喊道:“姑娘,老爷夫人如今在老夫人那儿呢。”   元蓁快步来到逸园门外时,正巧遇见也要进园子的二夫人彭氏和元梧,元蓁停下脚步朝彭氏行礼,“二婶。”   彭氏面色颇有些奇怪,脚步没停便率先往里走了去,道:“蓁姐儿也是听到消息过来的?”   元蓁按捺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应道:“嗯,是的。”   “蓁姐儿如今可是三品大员的女儿了,往后在外面可要多多带携下我们梧姐儿和妊姐儿。”也不知道大房是走了什么运,在外只是个从四品的知府,地方官并不比京官,原以为回京后能升正四品就很不错,没成想却连升了三级,直接成了正三品的尚书!   多少人一生都卡在四品这个级别上,元勊却直接越了过去。   “二婶这话太见外了,四妹妹、六妹妹与我同是公府的姑娘,何须我带携,让爹爹知道,该责怪我轻狂了。”   一旁的元梧说道:“大伯父那般宠爱姐姐,又怎么会舍得责怪姐姐。”   元蓁苦恼般地摇摇头,道:“若是我做得不对,爹爹也一样会严厉训斥我。”   二夫人彭氏和元梧撇撇嘴,瞧着已经接近主屋,倒是没再说什么。元蓁悄悄舒了口气,二婶好难相处。   主屋的丫鬟面上也都带了喜意,瞧着走路都比平日里要轻快得多,瞧见元蓁一行人,忙蹲身行礼。   元蓁随着彭氏步入屋内,屋里元老夫人正跟元勊、顾氏说话,元理韫也在座。   元老夫人平日里稍显肃然的面上此刻满是笑意,整个人瞧着都柔和了许多,显然得知元勊升任吏部尚书后心情极其高兴,见着彭氏和元蓁姐妹,笑着招了手示意她们坐。   元蓁走到元理韫身边坐下,兄妹俩彼此心照不宣对视了眼,安静听元老夫人和元勊、顾氏说话。   “多的我就不说了,该注意的你都注意着,快快进宫谢恩去吧。”元老夫人说道。   啊?已经说完了?元蓁还想听听长辈们对于父亲升任吏部尚书后高兴之外有什么想法呢。   元勊离去进宫谢恩,元老夫人想了下,吩咐顾氏道:“原打算你们回来只宴请亲友,如今索性就一道邀请上同僚和府上的夫人和姑娘,两次宴席一道办了。”   元蓁听到这,悄悄打起了精神。   她娘一直在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只听顾氏恭谨地应道:“母亲说的是,老爷才接到任免文书,若是特意办宴会显得过于轻浮,如今时机再好不过。”说着顿了下,见彭氏仍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便笑着望向了彭氏,状似随意地问道:“弟妹,不知宴席如今准备到哪一步,宴席的采买、坐席都安排好了吗?待会我这边还要列出邀请的一些官夫人,还要麻烦弟妹了。”   如果只邀请亲友,由彭氏来操持宴会没什么可说的,但如今要宴请元勊的同僚和官夫人,彭氏的身份却是不够的。她也没有操办过这样的宴席,若是出现一点差错,都会让奉恩公府、让元勊在众多人面前失了颜面。   再者,彭氏想抓着中馈不放是不可能的事,是以,顾氏从没着急过,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个时机来得这样快,元勊的任免会下来得这样快。   “……也就差了定下菜品。”彭氏心里百般不愿,在元老夫人面前却不得不回答。她原以为还能拖到年后,却人算不如天算,过年这样的大日子,她至少也能省出五百两进账。   怎么也没料到过来这一趟竟会令自己失去了掌管中馈的权利,放手中馈,就像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中溜走,她又如何舍得。   但,她不舍得又能如何,顾氏是名正言顺的奉恩公府女主人,她迟早都要将中馈还给顾氏,只是,掌管过中馈的才明白,从中可得的利又有多少,没有好处,那些夫人又怎会想干这样辛苦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她才会装傻充愣,能拖一天是一天。   元老夫人淡淡睐了她一眼,心中叹了口气,道:“此次宴席不容有失,彭氏尽快把账册整理下,前面宴席准备了什么也都交代清楚,顾氏名单列出来后拿来给我。”   元老夫人这是要过问的意思。   两个儿媳间的暗潮汹涌她多少知道一些,老夫人对彭氏的态度颇为复杂。她对顾氏有多满意就对彭氏有多失望,元二老爷年轻时很是风流,到了娶亲的年纪,元老夫人便想着给他定一个年纪稍大的姑娘,好管管他,可在京里,又要家世好又要相貌过得去还要年长于元二老爷的,还真不容易找,她又不想委屈了自己儿子,最终只得托了娘家人在凉州那边物色,最后无奈定了家世在那时还尚可,年纪也符合,唯独相貌上不尽如元二老爷意的彭氏。   元老夫人对彭氏的嫁妆自是清楚,见元二老爷娶妻后仍是没有改变,失望无奈的同时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明里暗里帮了不少,顾氏离京交给她掌管中馈这六年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只是没闹出什么大事她便由着她了,就当是为了二房的几个孙子,可如今顾氏回来了,又恰逢元勊的任免这么快下来,她不能再当作看不见,顾氏一直没有主动提出拿回中馈已是给足了彭氏面子,若是连这次的宴席都是彭氏操办,不说会不会出差池,来参加宴席的夫人们瞧着,顾氏堂堂奉恩公夫人的颜面又如何自处。   这个口,还必须得她来张。   元老夫人这么说了,彭氏不敢再有二话,顾氏自是同意。   回到大房,元蓁才笑道:“娘果然料事如神。”   顾氏喝了口茶,嗔了她一眼,道:“你先管好自己院子吧。”   元理韫在一旁听着,这时却说道:“蓁儿在持家一道上颇有天赋,我瞧着她的院子如今就特别有条理。”   顾氏嗔怪地瞪了眼儿子,就知道护着妹妹。管一个小小的院子与管一个府邸又如何能比。   陈嬷嬷请示着道:“老爷任免下来得突然,夫人要核对之前的账目,准备宴席,一堆事儿呢,明日原是定的去庄子里巡查的事是不是要取消。”   顾氏沉吟了一会,正想点头,元蓁突地说道:“娘,不如我代您去庄子里巡查可好?”   顾氏有些意外,却没立刻答应,而是问道:“怎地突然想起要代我巡查?你又如何知道巡查该注意什么?”   元蓁既开了口,自是想好了说法,这会便笑道:“娘太辛苦了,蓁儿只是想替娘分担些事务,巡查庄子,不是有庄头吗,有娘在,谅下面的人也不敢糊弄我,娘你说是吧。”   顾氏仍是踟蹰着没有答应,毕竟让女儿单独外出,这还是第一次。   元理韫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妹妹,眸含浅笑,适时地开口道:“母亲,蓁儿既是对这些事有兴趣,不若就让她去试试。” 第14章 偶遇   出于多层的考虑,顾氏最后还是同意了元蓁出府的事,只是不放心地亲自多安排了些护卫跟随保护。   能出府去,元蓁心情很是雀跃,走在回院子的小径时已开始盘算明日的行程。   元理韫走在她身旁,瞧得暗暗摇头,抬手轻轻敲了她一记,道:“你可不许在外头乱来,若是出了什么事,给你做担保的我就要遭殃了。”   “哥哥放心,我还能做什么呀。”   元理韫斜她一眼,明晃晃地不信任,道:“这话由你来说可真不合适,你做的还不够多么。”   元蓁可不承认这话是贬意,笑眯了杏眸,道:“哥哥明日陪我一道去庄子上吧。”   原还以为元理韫不会拒绝,哪知他却摇了头,道:“明日我有事,你自己要小心。”   元蓁本就不是一定要人陪着才行,元理韫不得空闲她也能理解。   兄妹二人在岔道分开,元蓁回到桃夭院,吩咐葡觅去准备明日出府要带的一应物什。   翌日一早,元蓁禀过了元老夫人和顾氏后便只带着葡觅和庄柚出了门。她们今日除了要去位于虎背山下的顾氏的庄子,回程时元蓁计划着还要顺道去位于外城的粮油铺子。   马车平稳地往城外行去,元蓁在马车里看着什么,神色专注,马车却忽然慢了下来,直至停下。   “来者何人!竟敢拦下奉恩公府的马车!”车外传来护卫的轻喝声。   元蓁回过神来,缓缓抬眸,问道:“怎么回事?”   葡觅摇了摇头,挪到门边稍稍将车门开了条缝,低声问车夫:“老张,怎么回事?”   车夫老张也有些莫名,他好好地驾着车,这个一脸精明相掌柜打扮的年轻男子突地就拦下了马车。   葡觅这会也瞧见了男子,脸上警惕起来,低声道:“姑娘,外面突地来了一名男子拦下了马车。”   男子?   元蓁有些疑惑,细眉微蹙,只点了点头,示意暂且先听车外的男子怎么说。   她昨日才临时起意要出府,这才离开奉恩公府没多远,这名男子就拦下了马车,是有谁一直在密切留意着公府的动静吗?   只听车外的男子彬彬有礼地道:“我们家少爷瞧见奉恩公府的马车,因此想问问车里的可是府上的元世子?”   找哥哥的?   护卫见不像是无礼的人,手中的佩剑仍横在男子面前,态度却好了很多,道:“车里的是府上其他主子,并不是元世子。”   男子似是犹豫了下,紧接着又响起了他的声音,道:“不知道车里的是府上哪位主子,这是我们家少爷给元世子的信,能否代为转交?”   “这......”护卫有些犹豫地望向马车,他自然不能对一个外男说车里的是府上的三姑娘,只道:“只能先帮你请示。”   护卫请示时,元蓁朝葡觅点了点头,信便由车夫代为转交了进来。   男子在外有礼地道谢便要走,马车里元蓁拿着普普通通的信封左右翻看,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捏了捏,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的感觉。   瞧不出什么来,元蓁动手拆起了信,庄柚瞧得双目圆睁,道:“姑娘,这是给世子的信,您拆了是不是......”不太好?   元蓁抽出也是很普通的信纸,随口问道:“你们真觉得那男子说的给哥哥的话是真的?”   葡觅保持沉默,庄柚奇怪道:“难道不是吗?”   “哥哥今日也出府了,若是有心想找哥哥,你认为会遇不上吗,不然也可以直接到府上找,再者,坐马车的一般都是女眷。”元蓁最后又提点了一句。   那人是冲着她来的,且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她。   庄柚恍然,元蓁展开折了起来的信纸,随口道:“葡觅去瞧瞧,马车为何还没走?”那男子将信送到,应是离开了才是,马车却一直没动。   葡觅应声再次将车门开了条缝,元蓁却看着信上的内容蹙起了眉。   想不明白,元蓁暂且放下此事,收起信纸,正准备继续看账本,葡觅面上有些忧心地转了回来,轻声禀报道:“姑娘,楚国公府的侍卫拦住了适才的那名男子。”   元蓁愣了下,楚国公府?   楚国公府为何要拦下那名男子?   “是楚将军。”回京时她是见过这位英伟不凡的楚将军的,因此认得。   楚将军?   他怎么在这?   元蓁想了想,道:“葡觅,你下去帮着解释一下,让那名男子离开。”   “是,奴婢晓得如何做了。”姑娘这么说一定有她的考量,葡觅慎重应下。   ……   马车外,楚巽今日护送母亲和妹妹们要到虎背山上的潭拓寺还愿,先前他在战场上,长公主每逢三个月便会去潭拓寺请求菩萨护佑他平安,如今是去还愿。   先前一段日子,他都在忙碌,长公主已是念叨了好久,今日好不容易才有了闲暇,便非要他也亲自去给菩萨上一炷香。   妹妹楚宝?也在,还有四房的四堂妹楚锦妍,楚宝?似乎并不排斥与楚锦妍玩耍,因此长公主便也唤上了她。   楚巽策马走在马车外侧,因时辰尚早,往东南向虎背山方向的道上并无多少行人,元蓁坐的马车停在路边很是打眼,楚巽看见马车上的府徽,犹豫了下,终是摆手示意马车停下。   长公主微微掀起了车窗,问道:“小五,怎地停下了?”   楚巽望向侧前方不远处的马车,道:“那是奉恩公府的马车,似乎遇到了点事。”奉恩公府马车外边有一名打扮尚算得体的男子正与拦着他的护卫说着什么。   奉恩公府……   长公主看了眼一旁的楚锦妍,奉恩公府正是楚锦妍的大姨母府上。   楚锦妍凑到窗边,一看之下便有些担忧,“三伯母能不能派侍卫过去瞧瞧,车上的约莫是我蓁表妹,我出府前还听表哥说起今日表妹会代姨母到庄子上巡视,没成想会在这遇到。”   长公主挑了挑眉,先吩咐了楚巽过去瞧瞧情况,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这才回头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蓁表妹今年多少岁,这就代奉恩公夫人去巡视庄子了?”   楚锦妍今年才十四,只怕她四弟妹都还未教导管家之事,元家这位姑娘却已是能帮着母亲去巡视庄子了。   楚锦妍笑道:“表妹性子好,特别有耐心,时常帮着姨母处理府上的事,还会在姨母不得空的时候帮着照看两个表弟,两个表弟都特别听她的话。”   这样啊……很会照顾孩子?   “倒是个懂事的姑娘。”长公主评价道。   外边的楚巽,只领了身边的亲卫朱明便来到了奉恩公府马车前,恰好挡住了准备离去的年轻男子的路。   “为何拦住奉恩公府的马车?你是何人?”朱明抬手拦住了男子的去路。   那名男子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会突然有人出来拦住他。   面前是侍卫模样的男子,问话还算客气,但他身后那位穿着锦衣的公子气势却不容忽视,鹰隼般的黑眸冷沉静寂,明明没有做什么说什么,却让人压迫感顿生。   这位是什么人?他从未见过。   但他好歹见过不少贵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沉着应对道:“小的只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前来给元世子送信。”   男子还是和先前一样的说辞。   朱明皱了眉,楚巽开口道:“既是找元世子,何以不到奉恩公府上,要拦住马车?”   楚巽一针见血,直指男子话中的漏洞。   男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悄悄吞咽了下,这位气势非凡的男子......很犀利。他的背上竟在这寒冬之时冒了冷汗。   “这......我家主子说是元世子今日会出府,是以......”男子嗫嚅着。   男子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突然过问,说辞并没准备好,果然是有问题吗?楚巽不打算听他狡辩,截断了他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就在此时,旁边马车突地传来开门的动静,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缓缓下了来。   她径自到了朱明面前两步远的地儿,微微垂着头朝楚巽行礼,道:“楚将军,如今是在街上,我家姑娘不便亲自道谢,奴婢代我家姑娘在此谢过将军的义举,只是这位掌柜的确是与我家世子相识,将军可放心。”   楚巽微微眯了眸,淡淡望向马车紧闭的车门,突然道:“方才四堂妹见有人拦住了姑娘的马车,很是担忧,是以才央了家母吩咐我过来看一下。”   楚将军的四堂妹,又是她认识的,不就是楚锦妍吗?   而且,家母——   楚巽的母亲,不就是长公主吗!   马车里的元蓁反应过来,忙稍微推开了点车窗,出声唤道:“葡觅,妍姐姐可在附近?”   方才葡觅只禀报车外的是楚巽,并未提及他人,她便只以为仅有楚巽,都是外男,她自是不便露面,但长公主在附近的话,且还亲自吩咐了楚巽过来,她若还坐在马车里不去见礼就太过失礼了。   楚巽听到这有些熟悉的低柔嗓音,下意识抬眸却只见木色的窗棱边一截纤白柔嫩的柔荑,微怔了下,随即若无其事般地垂眸。   葡觅在一旁也听见了楚巽的话,立即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忙看向四周,果然见在对面的道上不远处停着辆颇为低调却很是宽大的马车,且那边的侍卫服饰与楚将军身边的这位侍卫的服饰是一样的,忙回道:“姑娘,就在对面。”   丫鬟话音刚落,楚巽只听见车窗落下的轻微声响,不一会,马车车门被推开,一位穿着粉色斗篷披着大大兜帽的娇小少女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微垂着头,巧妙地用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容颜。   少女下马车后顿了下,说道:“掌柜的,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定会将信交给我哥哥,请放心。”   拦马车的男子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元三姑娘是在帮他解围,忙谢过并告辞离去。   楚巽没再阻止,又见少女大大的兜帽微朝向他的方向动了动,视线往下看去,便见她微微蹲身一礼,他曾听到过的低柔嗓音轻轻说道:“长公主关爱,身为小辈理应过去见礼,还请楚将军在前引路。”   楚巽心想这姑娘礼数还挺周全,率先往对面走去,道:“三姑娘这边请。”   长公主早在对面看到了一切,吩咐随车的嬷嬷打开车门请了元蓁上车。   今日的长公主并未穿着宫装,只着了家常的袄裙,装扮素淡,姣好的面容保养得很好,瞧着甚是年轻,即便笑着也不见一丝细纹,若不是知晓身份乍一眼看上去绝不会想到这会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所坐的马车确真宽敞,元蓁上去后见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坐在楚锦妍身边,心知这应该就是长公主的小女儿?郡主,忙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郡主,愿殿下、郡主万福金安。”又朝楚锦妍笑道:“妍姐姐。”   长公主瞧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请了元蓁起来,顺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戴在了小姑娘手上做了见面礼,笑道:“幼时还抱过你呢,转眼都这么亭亭玉立了,老夫人、你娘可都还好?”   元蓁没有听她娘提起过长公主,倒是回京那会总在她娘嘴里听她提起外面那位有出息且有为的楚将军,恨不得那位楚将军是自个儿子,她大方地谢过长公主的赏赐,才微微笑道:“托殿下的福,祖母和娘亲皆尚康健。”   长公主和善地拉过元蓁坐下,笑问道:“听妍姐儿说你要代你娘去巡视庄子?”   元蓁顺着长公主的话望向坐在对面的楚锦妍,两人心照不宣地抿唇一笑。   “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走不开,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厚颜自请帮着到庄子上看看。”   楚锦妍这时说道:“蓁妹妹,我听韫表哥说你是去虎背山下的庄子上?”   元蓁微微点头应是,原来哥哥说的今日要出门,就是去的楚国公府么。   “那就是同行了,你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就留在这里吧,和我们走一段路,到了不得不分开走的岔路想必离庄子上也不远了,再回马车上不迟。”长公主也没等元蓁做出回答,紧接着便说道。   元蓁心下有些惊讶,原本以为,长公主身份尊贵,性情上势必也是高高在上的,没曾想竟是这般的容易相处,她能听得出这话并不是客套话。   许是看在楚锦妍的面上吧。 第15章 宁小伯爷   长公主诚意关切她一个小辈,楚锦妍也是热情相邀,元蓁再不答应就显得太矫情了,索性就应了下来。   见元蓁大方地应下,长公主便笑着吩咐了楚巽出发,这姑娘不扭捏,不错。   元蓁也示意葡觅、庄柚两人回到奉恩公府的马车上跟在后面。   马车里,长公主跟元蓁、楚锦妍聊了开来。   “听说你还有两个弟弟?”长公主想起楚巽曾跟她说起过的,奉恩公夫人有一对活泼可爱的双生子。   想到两个弟弟,元蓁微微笑开,她今日出来还是瞒着两个弟弟的呢。   “是。哥哥是骁哥儿,弟弟是学哥儿,五周岁了。”   楚锦妍接过话,笑说道:“三伯母有所不知,表弟们可有趣了,骁哥儿整日肃着小脸,就跟个小学究似的,每每瞧着都让人忍不住开心,学哥儿却整日里笑容满面,像个小弥勒佛,好动得很。”   “竟这般的不同吗?那岂不是很好分辨出来?”长公主很感兴趣的样子,她的夫君也是双生子之一,但小时候她没亲眼见过,成年后气质上倒也是极为不同的,她家夫君儒雅彬彬,楚国公却是稳重肃穆。   楚锦妍点头,笑道:“极好分辨,一眼就能瞧出来。”   长公主揽过旁边安静的女儿,面上有着母亲才有的忧色,道:“有机会还想让我家宝?和府上两个弟弟玩耍,学哥儿那般活泼,许是能带着我家宝?玩起来。”   元蓁有些意外,看看一旁自她登车以来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只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好奇瞧着她的可爱女娃儿……突然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两个弟弟还小,不懂轻重,只怕不小心冲撞了郡主。”听闻太后娘娘很是宝贝这唯一的外孙女儿,为此还特意取名‘宝?’,若是在和她俩弟弟玩耍时不小心有个磕碰什么的,她该如何交代。   长公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哪来的那般娇贵,以前就是太纵着她了,现在才这样什么都随自己心意来。”   “只我一个人,始终有些担心,会照看不周,这下好了,有蓁妹妹在旁看着,我倒是放心很多呢,妹妹那般细致温柔。”楚锦妍显然觉得元蓁的加入解决了她一大难题,双手一拍也在旁帮腔起来,这几天她和小堂妹玩,深觉照顾小孩子的不易。   元蓁心下无奈,楚锦妍是因长公主是她的三伯母而没想那么多,真要说起来,他们奉恩公府与长公主府非亲非故的,真要出什么事......她只想两个弟弟无忧无虑地平安长大。   但如今这样子的情况,她若不应下,便是不识好歹了,长公主性情再好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也是因为现在并没有惹怒她的缘故。   突然有些后悔,她就应该坐在马车里装聋作哑才是。   元蓁笑道:“只要郡主不嫌弃家弟们,随时欢迎郡主来玩。”如今,元蓁也只能盼望宝?郡主不愿意来奉恩公府或是宝?郡主嫌弃她的弟弟们太过古板或太过活泼了。   长公主笑容就更深了,对此次谈话很是满意,又跟元蓁聊起别的。   “江南菜式和京城菜式你喜欢哪一边,虽有请厨子来做,有些南边出身的夫人尝过后都说还是差了点味道。”   “南边菜色味儿偏甜,汤品倒是很不错。”元蓁在南边住了六年,其实对南边的菜式并不太习惯,倒是对汤品很喜欢。   “妹妹的皮肤那么水嫩,难道就是喝多了南边养人的汤水的缘故?”楚锦妍突地伸手摸了一把元蓁的小脸。   元蓁不禁好笑,“和京里的没有多大不同,只是那边会习惯加上一些药材。”京城的汤品很少加药材,身子不好的人才会特意熬了药膳喝。   长公主一听,倒是来了兴趣,“都会加些什么药材?”   长公主这么问,是为了唯一的儿子。楚巽在西北待了五年之久,战场拼杀定是受了很多的伤,只是不让他们知道。在战场上,哪能很好地处理伤口和养伤,儿子那样淡然的性子铁定也不会去过于注重。   年轻的时候不养好,往后身上的伤痛会极为折磨人,长公主心疼拼命的长子。   “都是些温性的滋补药材,殿下若是有兴趣,回去后我便让厨子列了出来给您送去。”回京时,顾氏特意带了两个南方的厨子,因为两个弟弟许是生在南边的缘故,倒是较为习惯南边的菜色。   长公主赞叹道:“你这孩子,真懂事啊。”闻弦歌而知雅意。奉恩公夫人真的好福气,长子刚得了解元,女儿懂事能干,一对小儿子活泼可爱。   元蓁摇摇头,“殿下客气了,一点小事而已。”   元蓁倒是没想到长公主那么问是因为楚巽,只以为是纯粹的聊天而已,无端收了长公主的见面礼,总得做点什么。   马车稳稳朝着虎背山的方向行去,长公主马车上说笑声不断。   到了虎背山下时,楚巽再次示意马车停下,策马来到马车前,微提高了声音提醒车内的女眷,道:“母亲,已到虎背山下了。”   从旁边的岔路走去,便是一些府上的庄子所在,而再往上走,则是潭拓寺的方向。   等了一会,楚巽再次见到了那道粉色的身影,依旧带着大大的兜帽,微垂着头,瞧不见容貌,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后便径自慢步朝后往奉恩公府的马车而去。   楚巽略微有些惊讶,目光不自禁便追随了她的身影而去。   “将军?”   楚巽回过神,淡声吩咐道:“走吧。”他适才只是奇怪先前还礼数周全的她怎么会在他护送了一路后反而对他视而不见起来,一声谢也没有。   马车里,长公主聊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显然对元蓁印象非常好,道:“没想到元府的三姑娘小小年纪却这般识大体,妍姐儿,你往后便多邀蓁姐儿来玩,带上学哥儿和骁哥儿。”   与元蓁想得不同,长公主并无打算要经常送楚宝?到奉恩公府上玩,当然偶尔也是会送的,这要看楚宝?的反应,只一开始,她想着的是邀了元蓁姐弟三人到长公主府。   楚锦妍对这位亲善的长公主伯母在最近已是亲近了起来,笑着应下,又道:“但想是要年后了。”   年前各府皆多事,长公主明白。   元蓁回到马车上,长长舒了口气,葡觅伺候着她脱下斗篷,为先前自己的失误请罪。   元蓁摆摆手,道:“不怪你,让老张快点,赶在午时前到庄子上。”   她已经说不清,去跟长公主见礼是对是错了,无端不巧同行不说还给俩弟弟添了位身份娇贵的玩伴,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母亲交代呢。   因元蓁的吩咐,一行人终是赶在了午时前到了庄子上,桂庄头早已接到消息等在了门外。   “见过三姑娘。”桂庄头忙行礼道,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专门派了人来,耳提面命地跟他说了,必不能怠慢了姑娘。   “已经备下了午膳,还请姑娘先进屋稍作休憩。”   桂庄头是个一脸憨厚的约莫五十岁的老头儿。元蓁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   庄子位于比较靠里的地方,远一点的地方能看见别的庄子,却都离得比较远。   “这里和其他庄子离得都挺远。”只简单看了下周围,元蓁便随着桂庄头往里走去,随口说道。   桂庄头边引着元蓁往里走边恭敬地回道:“是的,姑娘还不知道吧,这一大片地儿都是在夫人的名下。”   元蓁是知道她娘嫁妆多的,听到这也没有太惊讶,只点了点头。   到了正厅,元蓁遣了庄子里的丫鬟下去,只留了葡觅和庄柚伺候。她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的人。用膳前,元蓁示意葡觅先去跟桂庄头拿了账册对账。   葡觅是她身边唯一会算账的好手,帮了她不少忙,想到葡觅要嫁人,元蓁就舍不得。也不是说庄柚她们不会,只是没有葡觅精通。   庄柚伺候着她用过膳,便陪着她去往偏厅,葡觅面前的账册已翻了一小半。元蓁示意她不用多礼,在主位坐下也开始看起了账册。   账册只有近两年的,顾氏虽人在江南,但庄子里的庄头和铺子里的掌柜会在定下的日子亲自到江南跟顾氏对账。   庄柚在一旁伺候,主仆俩安静算账,终于在申时末对好了这两年的账,都是正常的支出和使用,并无异常。元蓁心里挂念着还要顺道去铺子看看,简单跟庄头说了两句,代顾氏打赏了庄子上的人后便离开了。   回程时也是走得较快,经过左沣街时,元蓁让老张在一家比较有名的点心铺子外停了下来,带着葡觅和庄柚进了去。   但主仆三人却没在点心铺子逗留,而是悄悄从后门离开,绕道到了另一条街上,然后进了一家粮油铺子。   很少人知道,这家粮油铺子背后的东家之一,竟是元蓁!   元理韫对顾氏说元蓁对这些事感兴趣,并不只是劝说顾氏的说服之言而已。他便是知晓元蓁是这家铺子的东家的人之一,元蓁不在京,铺子就是由元理韫帮她看着的。   回京后她就一直想找机会出门来亲自瞧瞧。   粮油铺子位于正阳街上,铺面挺大。   踏进了店里,店里的伙计立刻便笑着迎了上来,葡觅替自家姑娘问道:“你们店里哪里的米面之类的卖得比较好?”   在铺面接待的一般都是安排的有眼色的伙计,店伙计听了这话,又看元蓁一行三人的穿戴非富即贵,当即热情地介绍了起来,哪里的米香,哪里的面劲道,哪里的米适合熬粥,元蓁瞧着,暗暗点了点头,铺子打理得挺好。   “小哥,每样都要一点,等回府后试过是不是真如你说的,自家米面再长久来买你家的。”见着元蓁点头,葡觅说道。   店伙计兴奋地“哎”地应了声便去装货,元蓁便边等边在店里逛了起来。   突地,从通往后边的门帘处,转出来了一位锦衣玉面的公子,披着厚厚的几乎让人觉得他会撑不起来的大氅,手里还拿着柄装装样子的白玉扇。   虽然装扮上有些怪,但却也无损他绝色的容貌,好一位漂亮的公子!   主仆三人一时都有些看得愣神。   那位公子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店里还会有客人,且还是位金贵的小姑娘,一时愣了下,但旋即就朝元蓁绽开了唇瓣,有些不正经,有些吊儿郎当。   但这一笑,却让元蓁突然想到话本子里经常描写的才子佳人一笑生花的场景。   掌柜的忙迎了过来,笑道:“小伯爷,您要走了吗?”   宁辞戍笑得嫣然,朝元蓁的方向点点头,这才随手扔了个鼓鼓的钱袋到掌柜怀里,对掌柜的说道:“这是给店里大家伙的打赏,账没问题,我就先走了。”   说着,人便拖着他那有些沉重的大氅上了门口的马车离去。   “……姑娘,那位公子已经走了。”见元蓁还望着那位漂亮的公子离开的方向,庄柚不由轻声提醒道。   她家姑娘面对着男子还从未有过这样失神的时候呢,当真难得。   多年主仆,元蓁岂会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好笑地轻嗔了她一眼,道:“你适才没听到掌柜的是怎么称呼那位公子的吗?”   “……奴婢没有听到。”刚刚看得太入迷了。   “是小伯爷。”元蓁笑眯了眼,眸色微深,又望了眼宁辞戍离开的方向,这才在铺子里继续逛了起来。   庄柚想了下,突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刚才的是……是宁小伯爷吗?”   元蓁点点头。京中也就只有一位小伯爷,除了他,不做他想。   想不到来铺子里一趟,竟会遇到他,与她一同开铺子的,这铺子的另一位东家宁小伯爷。   这家粮油铺子,是在元蓁十一岁那年开起来的。   那一年,南边的农户们突然闹事,起因是收粮的商人把价格压得很低,元勊为此事到处奔走,好几日都没着家,元蓁跟元理韫时常通信,便随口把这事说了下,恰好那时元理韫认识了宁辞戍,而宁辞戍的身份又特殊,既有爵位又是皇商起家,宁家涉及的行业颇多,银子也多,再开一间铺子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也不知道元理韫怎么说动的宁辞戍,不多时南边的收粮问题便解决了,但元理韫没有想要开铺子的想法,元蓁知道这事后便说她来做,元理韫当时意外却又觉得没甚不好的,便干脆做了个中间人,铺子由宁辞戍一手打理,而元蓁不在京的这几年里元理韫便负责帮她看看账目。   是以,这家粮油铺子有两个东家,但两个东家却从未见过面,仅只知道对方的存在。 第16章 做生意   元蓁看完了铺子,主仆三人再次绕道回了下马车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了几盒糕点,这才打道回了奉恩公府。   元勊和元理韫皆还在外头没有回来,自任免下来后,元勊便忙于各种应酬。   元蓁细细地跟顾氏禀报了庄子的账目,出乎顾氏的意料,她没想到元蓁竟能做得这么好,看着手里整理过的账册,有些感慨。   顾氏好好夸赞了女儿几句,却见她并没有愉悦反而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担忧问道:“在外奔走了一日,是不是累着了?”说着就要唤陈嬷嬷去喊府医。   元蓁忙阻止了,试探着问道:“娘,过几日的宴席会邀请长公主府吗?”   顾氏道:“那是自然,今日名单已拟好了。”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联系紧密,岂有邀请一边撇下另一边的道理。   元蓁抱了正在啃糕点的学哥儿放在膝上,秉着早坦白、坦白从宽的真理,嗫嚅着道:“女儿今日出门不久,就遇到了长公主殿下和妍姐姐。”   顾氏只以为是普通的相遇,问道:“那你有没有上前见礼?”   元蓁心想:就是去见礼见出来的事啊。   她点点头,道:“就是......当时?郡主也在马车里。”   “?郡主是长公主殿下的小女儿,出府带上没什么好奇怪的。”   元蓁晃了晃学哥儿的小手,尽量平静地说道:“然后长公主殿下也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弟弟们……说是希望下次两个弟弟能带着?郡主一道玩耍。”   “......”   “......我拒绝不了,只得应下了。”   元蓁话音落下,厅里出现了一段无言的沉默。   顾氏张了好几次口,胸中堵着口气,都拿不定主意是训斥女儿好还是训斥女儿好,瞧着能把庄子账目整理得这般好,她适才还觉得她靠谱,转眼就告诉她,她给弟弟们招来了一个娇贵的玩伴。   ?郡主是什么身份!   长公主府、楚国公府,甚至皇上、太后都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郡主,比之公主也是差不了多少,小孩子玩起来没个轻重,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奉恩公府拿什么来谢罪。   “你......你当时怎么能就应承了下来?”顾氏纤指指着女儿震了震,最后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没什么生气成份的话。   元蓁也很委屈,抱紧了学哥儿肉肉的小身子,“娘就不要生我的气了。也不是我想的,长公主殿下好似早有想法的样子,我婉拒了一次,再坚持便是无礼了。”   元蓁事后想想,长公主又没有见过她两个弟弟,?郡主再怎么说也是她女儿,连考察都不曾,怎么就会突兀地要两个弟弟带着?郡主玩,定是有人在长公主面前提起她的两个弟弟,才让长公主有了这个想法。   想来想去也只有两个人,不是楚锦妍,就是那位楚将军。   顾氏深深吸了口气,瞧了眼两个无知无觉的小儿子,叹道:“罢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再与他说说。”   哪知晚间元勊派了个小厮回来给顾氏说他在外面应酬,并没有回府用膳,元蓁便没有在正院逗留太久,晚膳后便回了桃夭院。   好好泡了澡,洗漱后便睡下了。   翌日乖乖待在顾氏身边,帮着顾氏写宴席的帖子,紧着明日全都送出去。   元蓁虽然不爱读书,但她的字却是跟着在江南那边被称为字乃一绝的福法大师学的,所以顾氏很放心地将写帖子的事交给她。   元勊得知两个儿子要和?郡主一道玩,倒不像她们这么紧张,只说可以放心,小心看着点就是,且楚三老爷和长公主皆是明理之人。   听元勊这么说,顾氏的心这才放了一半,再见到元蓁就是千叮咛万嘱咐她往后在三人玩耍时要格外小心看着。   元蓁不怎么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应下,敢情她成了个看孩子的了。   彭氏在昨日不情不愿拖到下晌时才将装着代表掌管中馈的对牌匣子交到顾氏手里,又扯着顾氏说了好一会话才说起宴席的事,顾氏不急不忙,只好脾气地听着,是以,顾氏今日才得以查看彭氏将宴席准备得如何,如今正在修修补补,改宴席上的菜色,要用的瓷器,坐席的安排,好些都要做新的改动。   这时,絮漾突地进来禀告,道:“夫人,少爷陪着宁小伯爷在外等候着,道是来给夫人请安。”   元蓁执笔的手微顿,只听顾氏问道:“可去过老夫人那边了。”   “是,说是刚刚才从老夫人那边过来的呢。”   顾氏便点头,道:“请进来吧。”   元蓁写帖子的书桌本就用屏风隔了开来,是以顾氏并没有让元蓁回避。她相信女儿也听到了方才的话,不会贸然出来。   只一会,元蓁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正朝里走来。   然后,昨日里元蓁听到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只没了昨日的不正经的感觉。   “小侄见过伯母,给伯母请安。”   竟是执了子侄礼,原本宁家上一代家主没有意外去世的话,宁辞戍也是该执小辈礼,顾氏见长子面色放松,便也坦然受了这礼,请了宁辞戍坐下,客套问道:“老夫人可还好?过几日的宴席,还请老夫人定要赏脸。”   宁辞戍笑着打趣道:“即便夫人不请,小侄和母亲也是要厚颜来打扰的。”   顾氏被逗得捂嘴笑,又道:“还未多谢你送给小儿的礼,韫儿没有分寸,那么贵重的鸡血石怎能与你打赌。”   “夫人客气了。”宁辞戍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左右看了看,道:“对了,怎么不见两位小公子?”   学哥儿正在园子里玩,骁哥儿却是陪着姐姐在隔壁,元蓁在写帖子他便在一旁安静地看上次顾斯芙答应了要收拾出来借给他看的书。   顾氏吩咐丫鬟去将学哥儿带回来,又让丫鬟到隔壁牵了骁哥儿过来正厅见礼,学哥儿没一会也回来了,宁辞戍显然早有准备,一人给了个玉佩为见面礼,顾氏想劝阻,宁辞戍却说了,“这玉佩本就是买了送给骁哥儿和学哥儿的,伯母若不让收的话就只能束之高阁,岂不也是一种浪费?”   瞧见元理韫也点头,顾氏便不再说什么,索性往后送礼添多几分还回去便是。   与顾氏说了会话,元理韫便领着宁辞戍告退,道是要去书房里看看元理韫新得的麒麟书镇。   临出门前,宁辞戍状似不经意般地瞥了眼屏风的方向。   屏风后应是还有人在,骁哥儿还小,顾夫人再怎么心大也不会让一个小儿独自待在一旁。   屏风后的元蓁只听了一会他们的叙话便继续写帖子,午膳时顾氏吩咐厨房做了桌酒席送到元理韫的和风院,好好招待了宁辞戍。   用过午膳后顾氏便回了房里休憩,元蓁再写了一会便停了笔,吩咐辰阳待墨水干了收起来即可,便领着麦望沿着花园的小道慢慢地往桃夭院方向走。   正要出了花园,前方突然转出了一道拖着厚厚长长大氅的身影。   宁辞戍。   元蓁微不可察地挑挑眉,微笑行礼,道:“见过小伯爷。”   宁辞戍见着人,惊了下,“你不就是昨日的......”还未说完却是反应了过来,不由好笑,道:“元三姑娘想必昨日就认出我了?”   那并没什么好掩饰的,元蓁点头承认,道:“试问京里又有几个小伯爷?”   也不知道元蓁哪句话博了他的欢心,宁辞戍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后才道:“能与我一同开铺子,是我小瞧了三姑娘。”   元蓁不置可否,左右看看,问道:“我哥哥呢?”   “我落了扇子在院子里,两人出来又没有带小厮,韫兄便帮我回去拿了。”宁辞戍一本正经地解释。   元蓁信他才是傻,在听说他来府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昨日里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了,送了信特意约她未时时分在花园见面,她才不信他落了玉扇是无意的。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花园里的亭子行去。   元蓁随口问道:“小伯爷很冷?”这个问题元蓁昨日里就很想问了,披着件那么厚那么大的大氅,她瞧着都觉又重又累。   且就这么看上去,他整个人都被藏在了大氅里,只露出了个脑袋,颇为怪异。   “三姑娘这么问会不会太无礼了一点?”   元蓁瞥他一眼,“小伯爷又岂是那种守礼的人?”都约她在花园里见了,还好意思说她无礼。   宁辞戍哈哈笑得开怀,道:“三姑娘真的很有趣。”又道:“三姑娘就不怕别的人看到?”   “看到什么?”元蓁疑惑回头。   宁辞戍伸出了如白玉般无瑕的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元蓁恍然,扭回头笑道:“这不是公府的大花园,平日里只有我和两个弟弟会过来,这会是午后,大都在休息,且天这么冷,谁会跑出来逛花园。”   他们所在的是大房的小花园。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亭子,元蓁靠在一道亭柱上裹紧了斗篷,道:“真的挺冷的,小伯爷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这一年的账册我已看过了,就与你昨日说的一样,没有问题。”   粮油铺子每年都会送一次账册给元理韫,元理韫便会转交给她。昨日里她在马车上看的便是粮油铺子的账册。   宁辞戍也学她似的靠在亭柱上,迷人的凤眸笑睨着她,戏言道:“就是想来见见我的伙伴元三姑娘啊。”   很少有姑娘见着他会不为他的容貌着迷,这位元三姑娘倒好,见着他就谈正事,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要说为他的容貌着迷,昨日里乍见着他时就已失神过了,这会再见倒是没多大感觉。且作为一个男人,相貌如此,以元蓁的看法,是太过艳了点。   元蓁没想跟他多待,站直了身子欲走,“那,小伯爷既是见着了,我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宁辞戍忙抬手拦住她的去路,道:“适才还觉着你可爱,这会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宁辞戍本以为他这么说,元三姑娘该生气了,谁曾想她不仅没生气,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嗯,我一点也不可爱。”   宁辞戍“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说正事总可以了吧。”   他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也不嫌弃石凳冷,元蓁叹了口气,只得跟着他一道坐下。   “我来找你,是想继续跟你合伙做生意。”   继续合伙?   “为何找到我?”元蓁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约她见面是为的这个,他若是想再开铺子做生意,有的是本钱,路子也不少,拉她合伙是为了什么。粮油铺子盖因是其中有元理韫的搭线,这才合伙,新开铺子没必要再合伙了才是。   她只是一内宅的深闺女子,也并不能给到他什么切实的帮助。   宁辞戍微微侧脸撑了头,明明是个男人,这番动作却说不出的撩人。   “三姑娘觉得呢。”   元蓁真的很想对他客气点,但这位宁小伯爷真的很懂得怎么气人,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反过来问她吗?   她道:“小伯爷不想说便不说吧,做不做生意对我来说实则并无多大差别。”   意思就是,说了她还可以考虑考虑继续合伙,不说她就绝对不会答应合伙。   “小小年纪,脾气倒挺大。”宁辞戍歪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元蓁学着他的样子歪头,微微莞尔一笑,道:“所有人都说我性子好的,所以呢,宁小伯爷觉得我脾气大是因着谁。”   “罢了罢了,我说总行了吧。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诚不欺我。”宁辞戍对元蓁,是举双手投降了。   元蓁挑眉无言,等着他的下文。   宁辞戍叹声,道:“许是因为,不能只自己都挣了吧。”   不能只自己挣吗......   元蓁闻言,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小伯爷是想做什么生意?”   宁辞戍正了面色,道:“银楼。”   银楼……吗?   “......小伯爷容我想想。”   宁辞戍的话意,让她不得不慎重考虑,先前小打小闹的粮油铺子也就只有元理韫知道,这次要开银楼,却不是她能擅自决定的了。   宁辞戍没有失望,可以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这次终于果断地点头,道:“那我便等三姑娘的好消息了。” 第17章 元妊   元蓁在桃夭院听见丫鬟禀报说宁辞戍离开后,带着葡觅便去了元理韫的和风院。   和风院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在靠近二门的位子,里头栽满了常绿的参天乔木,元蓁小时候在夏天时特别喜欢往元理韫的院子跑,冬天却避之不及。   刚到正房门口,只见一个穿着比甲的紫衣娇美丫鬟恰好跨出门来,手里端着托盘,瞧着有十六岁的样子,身子已发育得......就是元蓁一个姑娘家瞧着都有些脸热,右眼处竟有颗泪痣,缓缓抬眸瞧着人时甚是让人移不开眼。   元蓁暗暗吃惊大哥哥身边竟会用这样一个丫鬟,能进正房的,只有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无疑。   只是,这样容貌好体形好的丫鬟,怎地还未配人?   少爷身边的丫鬟和姑娘身边的丫鬟配人上是不同的。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在及笄后还可以多留几年,少爷身边的大丫鬟,若主家没有想法,及笄后一般就会配人,否则便是开脸当通房,为防丫鬟自己有了心思,通常不会让已及笄的丫鬟留在少爷身边太长时日。   难道这个丫鬟,是大哥哥的通房丫鬟?   说来,哥哥也十八岁了……   “三姑娘来了。”文姝出门便遇到元蓁,稍显意外。   连声音都那般娇美。   元蓁暗暗收起疑惑,点点头,问道:“哥哥不在房中?”她手中的红木托盘上置放着茶点,点心的摆放瞧着便是甚为用心来着。   文殊笑着回道:“世子在书房看书呢,奴婢正要送茶点过去。”   照理,书房应是有伺候茶水的丫鬟,再不然也可以唤其他的丫鬟送去,怎会要她一个大丫鬟亲自送过去。   元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道:“给我吧,我顺道给哥哥送去。”   文姝似是有些犹豫,不易察觉地微缩了下手,道:“这......怎好劳烦姑娘。”   “给哥哥送吃的有什么可劳烦的,给我吧。”元蓁示意身后的葡觅接过托盘。   文姝不愿意,但三姑娘是世子的嫡亲妹妹,是府里最尊贵的姑娘,她拗不过,也不敢无礼坚持,踟躇了下,终是将托盘交给了葡觅。   这还是回京后元蓁第一次到元理韫的院子里,凭着记忆找到书房,见书房门未关,便试探着探了个头,元理韫正站在桌前挥笔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便见到元蓁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禁好笑。   “探头探脑的是想做甚,进来吧。”   元蓁笑道:“想悄悄看看哥哥在做什么呀。”   元理韫唇边笑意温柔,朝她招了招手,道:“正巧你来了,过来看看我的字,还请福法大师的关门弟子帮着做个点评。”说着还朝元蓁逗趣般地鞠了一躬。   元蓁步入书房,口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哥哥的字可比我的有神韵多了。我呀,只是来给哥哥送吃的。”   不是元蓁自谦,她虽师承福法大师,但习字年数尚短,怎比得了五岁便没断了练字的元理韫。   葡觅将托盘上的茶点摆好便退了下去,站在书房门口守着。   元理韫自己净了手,兄妹俩对坐喝茶,元蓁便开口问道:“哥哥,你跟宁小伯爷很熟悉?”   元理韫几乎立即便意识到元蓁来找他是为了宁辞戍的事,凝眉想了下,轻笑着摇摇头,放下茶盏,道:“被他耍了,说什么来看我的麒麟书镇,是来见你的吧。”又转向元蓁问道:“你们见面了?”   元蓁没有隐瞒,点头道:“在花园。”顿了下,她又特别加了句,“昨日里我出门他就派人拦了我的马车,给了我一个信封约我今日未时在小花园里见面。”   见元理韫微眯着眸子想着什么的样子,她就放心了。   元理韫蹙紧了眉,道:“他为人甚是......热情,可有对你无礼?”   热情?说的太含蓄了,实则是性情不羁、不守规矩、不正经吧。   元蓁笑道:“哥哥放心,我又岂会让自己吃亏。”说着又道:“小伯爷今日来见我,说是有生意想继续跟我合伙。”   元理韫有些意外,他没听说。   “是什么生意?”若是普通的生意,她便不会来找自己了。   元蓁轻轻抚了抚触手光滑的杯壁,轻声道来,“银楼。”   竟是银楼!   元理韫有些吃惊,银楼可不是谁想开便能开的,如今的银楼,几乎每一家背后都有一个有背景有实权的强有力主家。   元理韫沉默了好一会,问元蓁:“你做何想?”   “银楼可不比粮油铺子,且小伯爷为何偏偏找上我?”宁辞戍说的不能只自己挣钱的话她不是不信,却不是全然相信。   见元蓁能想到这层,元理韫便放心许多,他沉吟了会,道:“这事待我去查一查再给他准话不迟。”   元蓁来找元理韫就是为了这个,她在外头无人可用,想要去打听什么并不方便。   粮油铺子挣得并不多,只是小打小闹地挣个买几套首饰的银钱,银楼却不一样,动则就是上百上千两银子,相对地,挣的银钱也会多很多,且打制首饰的金银珠宝从何而来?   据闻宁远伯府有座矿山,若是如此,自产自销,那开银楼便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重要的是,宁远伯府有矿山的传闻已好久了,为何选在此时才想开银楼?   选在元勊刚升任吏部尚书的时候,由不得她不多想。   离开和风院,元蓁慢慢往桃夭院的方向走,她脑子里还想着银楼的事,捡着路就随意地走。   如果不考虑其他的,她倒是很想和宁辞戍合伙,毕竟有银子赚嘛。   “姑娘,前面是四姑娘她们。”葡觅轻声在后面提醒。   元蓁回过神来,黑睫轻抬,前面的正要拐过转角的可不就是元蓓、元梧和元妊三人吗?   经丫鬟提醒,前面的元蓓三人回转身来,也发现了元蓁,便站定了等着元蓁过去。   元蓁下了廊檐,沿着铺着大块圆石的甬道穿过去。   “大姐姐,四妹妹、六妹妹,这是往哪儿去?”喊到‘六妹妹’时,元蓁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元妊。   会在这里遇到元妊,元蓁心里挺意外。说起来,这还是元蓁第一次瞧清楚元妊的容貌,这位六妹妹,性子颇为冷然,就像现在,元蓓和元梧与她微微蹲身还礼,她却只是点了个头。   元蓓漾开红唇扬起了一抹艳丽的笑,道:“我们久等不到三妹妹的帖子,只好自个儿不请自来了。”   元梧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说得那么好听,分明是听到宁小伯爷来府里的消息这才找了她们一块过来大房。   元蓁移开落在元妊身上的注意力,笑道:“姐姐若是再等上一天,帖子也就到了。”   四人走了一会,元蓓终是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三妹妹,听闻宁小伯爷来府里找大哥了,妹妹可有见着人?如今可还在?”   元蓓神色有些娇羞,元蓁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这才恍悟过来,原来她们是冲着宁辞戍来的。   “宁小伯爷是外男,岂是能随意见着,是大哥哥招待的小伯爷,不久前便离府了。”   元蓓难掩失望,元梧也有些可惜的样子,道:“听闻宁小伯爷容貌昳丽,乃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若是能见上一次就好了。”   宁辞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元蓁回想了下,不得不承认。嗯,他是挺美的。   领着三人回到院子后,元蓁干脆又吩咐丫鬟去请元枚和元拂。   二姑娘元枚许是身子不好的缘故,尤其是冬日,轻易不出院子,元老夫人还特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元拂也是,若不是早上请安的时候能见着,元蓁都要怀疑她能一天不出房门,两人都是安静的性子。   元蓁领着她们在另一边的花厅落座,先请了她们喝茶。   “姐姐和妹妹们突然过来,什么都没准备好,可莫怪我。”   葡觅早已知机地下去安排点心。   “三妹妹这院子真大,屋子也比我们的宽敞。”元蓓四周瞧了瞧,轻笑了声道,语气里不无酸意。   “是吗?我还未有空闲去姐妹们的院子,改日该我收姐妹们的帖子了。”元蓁避重就轻回应着。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她也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婶母彭氏真的手段那般厉害,让元蓓过得艰苦,她瞧着什么都是一副别人的要比较好的样子。   “改日就在四妹妹和六妹妹的院子好了,我的院子太小,怕是要招待不周的。”   二房人多,元蓓是女儿,又是庶女,有自己的院子已是很好,只是院子不大,元枚却是还和自己的姨娘住在一处。   元梧和元妊也住在一处,所住的锁春院是二房除彭氏的正院和元理诚住的义仁阁外最大的院子,是以元蓓有此一说。   元梧正想阔气地应下,元妊却淡淡开口道:“我瞧着这似乎不是主楼,三姐姐不招待我们到主楼坐坐?”既没应下适才在锁春院招待元蓁的话,也没有不应下,就这么岔了过去。   元蓓备觉没脸,撇过了脸不说话,却瞧着并无生气的意思。   元蓁将三人的微妙看在眼里,只笑着应道:“没有什么主楼不主楼的,只是我想着正厅是用来招待长辈的,偏厅是我处置院子事务的地方,花厅则用来和姐妹们玩耍。”   是以这会大家才会坐在花厅。   整个公府都知道元蓁的桃夭院由她自己打理,自然规矩也是由她来定。   这是不会招待她们到主楼去了。   元妊稍显凌厉的凤眸淡淡扫了过来,元蓁只当没看见。   元蓓瞧瞧两边,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唇边的快意,平日元妊都将她们压得死死的,现下到了元蓁面前,还不是只有吃瘪的份儿。   须臾,热腾腾的糕点便端了上来。整套清雅的印花瓷碟,每碟上只有三四块糕点,特意做成了适合女子食用的一口大小。   元梧瞧见,颇为惊讶,道:“难怪得祖母也夸三姐姐这儿的点心好,姐姐这儿的糕点很是精致呢。”   “是厨娘手艺好,据说这模子是她家祖传的。”元蓁的院子设有小厨房,上次买丫鬟时顺带着连厨子也买了,其中有一个做糕点很是拿手。元蓁偶尔尝着适合元老夫人吃的便会让丫鬟端过去。   元蓓拿起一个瞧着颜色很是鲜明好看的,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用普洱茶和牛奶做的糕点,学哥儿和骁哥儿都很喜欢吃,仅有微微的一点甜,很是爽口,大姐姐尝尝。”元老夫人也很喜欢这道糕点,元蓁问过厨娘叫什么名字,厨娘只说她自家唤奶糕,她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名字,只是还没想好。   元妊瞧见那道糕点,似乎也很是吃惊,尝了一口,朝元蓁要求道:“三姐姐能否把厨娘唤出来,我想问问这道糕点是怎么做的。”   元蓁没有错过她先前一闪而逝的惊诧,心里有些疑惑,只示意良穗去唤。   厨娘过来之前,五姑娘元拂先到了,元枚则是身子不舒服,不能过来。   元蓁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五妹妹最近在忙什么?”   元蓁理解不了元拂怎么能那么长时间待在房里不出来,很好奇她整日里都忙些什么。   “只是在做针线。”元拂好似十分不习惯跟人说话,只垂着头细声回道。   元梧瞧着元拂那闷头闷脑的模样,以手撑着脸,姿态随意,道:“五妹妹的女红在咱们姐妹中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五妹妹能静得下来做那无聊之事。”   元蓁对元梧的……直率,当真是很有些无言,这话要是传出去,以前收过她针线的人会怎么想?   姐妹五人说了会话,良穗领着厨娘过来了。厨娘姓杜,江淮人士,很是平凡的面相,微微垂着头恭敬地行礼。   元妊认真瞧着她,元蓁看一眼元妊,见她只是瞧着杜娘子,却不说话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便笑道:“杜娘子,六妹妹很是喜欢你做的那道奶糕,你给六妹妹仔细说一下那是如何做来的。”   杜娘子垂着头应了声是,一板一眼地便平述了出来。只说完后元妊却是好一阵也没有反应,还有些稚嫩的小脸上神色淡淡的,让人瞧不出在想什么,元蓁便朝杜娘子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六妹妹可记下了糕点的做法?”元蓁问道。   元妊淡淡抬眸,只微微颔首回应。元蓁挑了挑眉,不再试图与她说话。   “三妹妹,祖母送你的贡缎你还未制成衣裳吗?怎不见你穿。”元蓓问出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着的事。   “娘说我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等来年开春了再唤人来量身定做。”   元蓓见她似是不懂她言下之意,干脆直接提出道:“三妹妹拿出来让姐妹们瞧瞧,见识一下吧,我们都还未见过贡缎呢。”   贡缎极其珍贵,即便是宫中的贵人,品级较低也是没有机会穿上的,奉恩公府能得几匹,全赖祖宗的功劳,还有元勊这几年在南边所做功绩的原因。   也不怪元蓓眼馋,元蓁知道贡缎这槛轻易是避不过去了,瞧了眼葡觅,点头示意她去拿。 第18章 贡缎   “三妹妹,昨日里去庄子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几人在等的间隙,元蓓又问道。   “三姐姐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还能帮着管事。”元梧始终看不惯元蓁,身上总带有高人一等的气势,时刻都在端着。回府没多久,却让祖母对她刮目相看,轻易就夺了那些倾注在她们身上的目光。   元蓁示意丫鬟给她们续茶,笑道:“冬日庄子上都是光秃秃一片,灰茫茫的我瞧着挺无趣,对了一日的账,眼睛都累得慌,然后便赶回府,全然没闲暇玩儿。”   元梧撇了下嘴,显然是不相信元蓁的话,认为她在敷衍她们。   “我怎么听说好些别的府上冬夏都喜欢到庄子上住段时日?”彭氏在京中没有庄子,老夫人上了年纪,如今除了必要的邀约和宴席,轻易不爱出府,是以元梧一行还从未到庄子上去过,住下就更是没有的事了。   元蓁喝了口温温的花茶,耐心给她说来,道:“那应是别的府上有好位置的庄子吧,譬如秋凉山那边的庄子,夏日过去住的话甚是凉爽,北苕山有温泉脉,那里在冬日过去泡温泉便是极为舒适的。”其后又说了好几处京郊的庄子适宜用来做什么。   姐妹几人对元蓁的侃侃而谈皆不由入了神听着,元妊却依然面色冷淡,冷不丁地插话问道:“三姐姐离京六年,知道得倒是比我们一直待在京里的还要清楚。”   元妊那么一问,其他几人也都反应了过来,都看着她,“对呀,三妹妹/三姐姐如何知道的如此详尽?”   元蓁说到熟悉的不自觉便多说了点,却没想到元妊会这么想,心下有些惊疑,六妹妹……当真只有十岁吗?感觉竟这般敏锐。   她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着之前想置办庄子,是以特意打听过,只是在姐妹们面前却不能这么说。   收起那丝不解,她微微笑道:“回京路上整日坐在马车里,便让大哥哥给我说了些京城的事。怎么?这是很难知道的事吗,哥哥说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元蓁微微有些不解地望向她们,元妊略带深思地看了眼她,便扭头不语,其他三人都有些讪然,说起其他的岔了过去。   说着话的空档,葡觅亲自抱着两匹贡缎回来了,朝众人行礼后便将贡缎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元蓓和元梧率先快步上前围在了桌前。   “果然不愧是贡品啊,这手感,比我们常穿的绸缎还要丝滑。”元蓓眼里的喜欢在见到贡缎的那一刹那已漫溢而出,手上已忍不住抚摸了上去,嘴上不住地夸道。   良穗在一旁瞧得心惊肉跳,眉头紧皱,大姑娘方才还用手捏过点心,如今竟然上手直接去摸贡缎。   元梧也是瞧着两眼精亮,赞道:“色泽好鲜亮,做出来的衣裳定很好看。”她也想有一件贡缎做的衣裳。   元蓁刚见到贡缎时也有些惊艳于它的质感,柔顺细腻,丝滑软和,触手温凉,且竟不会起皱,难怪得元老夫人不轻易赏赐给他人。   “别人一生都难有一件贡缎做的衣裳,三妹妹真让人羡慕啊。”元蓓说着,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匹水蓝色的贡缎。   元拂虽也好奇望向桌前,过去却也挤不进去,因此依旧坐着,元妊也是,到底是因为年岁小吗?听着元蓓和元梧不住口的夸赞,忍不住也望向她们那边。   “三姐姐不过去看着吗?大姐姐手上可还端着热茶。”元妊淡淡看了眼悠闲坐在那儿的元蓁。   “六妹妹何以会这般说?”   元妊却只是睨了她一眼,道:“没什么。”   异变却就在此时发生,元蓁只听到一声惊叫伴随着瓷器落地的碎裂声,望过去时元蓓和元梧已站离在放贡缎的桌子两步远。   而面上一匹粉色贡缎上,赫然一片茶水。   “元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元梧指着元蓓就开始指责。   元蓓也慌张反驳道:“分明是你撞的我!若不是你撞我我会不小心打翻杯子吗?”   “你血口喷人!是你自己凑过来的!”   “四妹妹,说这话你不亏心吗?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祖母怪罪下来岂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我怎么知道你,你一向见不得人有好东西,也是你找我们来大房的。”   “我不跟你说!三妹妹,你说,你到底信谁?”元蓓委委屈屈一副说不过元梧的样子,美艳的脸庞欲泣不泣,宛若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场面突然就闹哄哄了起来。   这话问元蓁,她又如何能知晓,且这种事是她相信谁就能解决的问题吗?当时真实的情形是如何,恐怕只有她们二人知晓,许是两人都有责任,许是一人的原因却拉了另一人作陪,谁又知道呢。   谁也不想就担下过错。   元拂被这突变吓得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下一刻就会无端牵扯上自己,元妊瞧着元蓁仅是细眉微蹙,却丝毫不见着急紧张的模样,有些疑惑,下意识再次望向那两匹贡缎,仔细看了一会,突地面色一凝!   元蓁瞧着这境况,心中暗暗叹息,道:“大姐姐和四妹妹莫吵了,贡缎脏了抹一下就好了,免得伤了姐妹和气。”说着便吩咐良穗去拿干净的布巾。   其他人听了皆不由震惊!   抹一下?   贡缎脏了是只用布擦一下就行的吗!?   元蓓直愣愣地望着元蓁,“三妹妹,缎面沾了茶渍岂是能抹得掉。”   虽然贡缎比之绸缎面料要更好,更滑顺,但始终是缎面,沾了茶渍就毁了,擦掉的话,茶渍岂不是会沾染得更大。   “三姐姐在贡缎面上裹了一层油布吧。”元妊突地出声道。   “什么!”   没有理会几人的惊诧,元蓁大方承认,点头道:“是的,是以大姐姐和四妹妹不要争吵了,贡缎没事。”   元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为……为什么会裹上油布?”   裹上了油布,那她们先前抚摸的是什么。她又望了眼那两匹贡缎,良穗已抹干净了茶渍,那上面的确干干净净!   一点茶渍也没有沾上!   “天冷,便裹上了。”元蓁淡淡抬眸道:“怎么贡缎没事大姐姐好像不怎么高兴。”   元蓓面上瞬时闪过慌乱,忙摆手笑道:“哪有的事,我只是没想到布匹也能裹油布存着。”   元蓁示意葡觅将两匹贡缎拿下去,淡声道:“只是短时间地裹上,并无碍。”   元梧先前跟她说的话还有这段日子与她们的相处,让她不得不小心处事,若是其他布匹,毁了也就毁了,可以再买。   可是,那是老夫人特意让崔嬷嬷送过来的贡缎,若是在她这里出了问题,即便不是她的过错,尚来高要求的老夫人心里也不会乐意。   元蓓和元梧面色都有些难看,说是短时间的裹上,其实是在防范她们吧,一开始就在防范着她们!   “相信祖母也不会乐意见我们闹到她跟前去。此事便就此打住吧,桃夭院也不会有人传出去。”元蓁缓慢一一瞧过几人,算是将这事定了下来。   几人告辞临走时,元妊深深看了眼淡然自若的元蓁。   今日真是丢尽了脸面,她就不该跟来。   送走了几人,元蓁松了口气。   回到二房的元蓓和元梧却再次吵了起来,元妊在旁冷冷地插话道:“她说了,那事到此为止,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非要传到老夫人那里才甘心?”   两人瞬间噤声。   在桃夭院时,元梧刚开始是羡慕,但越看那两匹贡缎她就越有些不忿,她并不比元蓁差,她不过是比她会投生而已,却一回来就得到了元老夫人的重视,得到了她们怎么也要不来的贡缎。   但她当时还并没有想对贡缎做什么的想法,却突然见到元蓓朝她靠近的身影,元蓓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但她却没有避开,顺势借了元蓓见不得人的手段损毁贡缎。   她不知道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她明知道元蓓的小伎俩却没有避开,却是事实。   是以过后争执起来时,她的底气并不足。   元蓓轻哼了一声:“没想到她那么小心,若不是谁在之前提醒过她,她会做好了准备?”指的便是之前在老夫人院子前元梧在元蓁面前说她的那番话。   “我说的话,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分明便是你总是心心念念着贡缎,才让她警觉起来!”元梧气不过,又呛了回去。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元妊轻蔑不耐地扫了两人一眼,甩袖而去。   元蓁,不能小看了她!只有这两个笨蛋才会完全没有商量计划便采取行动,无端让她有所察觉。   ……   逸园里,二房这边的争吵没多久便传到了老夫人耳里,老夫人掌管奉恩公府几十年,自有她获取消息的途径。   崔嬷嬷正细细地禀报着二房三个姑娘吵嘴的动静。   直到禀报完,老夫人依旧面沉如晦,闭目不语,但伺候在身边多年的崔嬷嬷还是从老夫人手上紧攥佛串的动作看出了老夫人非常生气,她不自觉更加放轻了呼吸。   整整一炷香后,老夫人才深吸了口气睁开眼,怒气都积在了依旧威严的双眸深处。   “放任彭氏,是我错了吗?把几个孩子养的,也跟她似的小家子气!”   崔嬷嬷哪里敢搭话,只垂着头不语,心里却再一次佩服老夫人的谋算,二房几个姑娘那样又岂是一两天的事,从送贡缎开始,老夫人便预料到了这一天吧。只是没想到二房几个姑娘这么沉不住气,三姑娘已是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大姑娘和四姑娘却还要吵嚷出来。   “所幸还有几个孩子是好的。”   可不是吗?几个姑娘老夫人会放任,几个少爷却绝不会任他们长歪,身边都费心安排了人看着。   “蓁姐儿处理得很好,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老夫人这是要当作不知情了,崔嬷嬷面色更加恭敬,只点头轻声附和。   ……   晚间,良穗伺候着元蓁泡澡,葡觅则在给她清洗秀发。   即便是冬日,元蓁也定是每日里都要泡澡,隔天就要洗发,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姑娘也真是的,大姑娘她们今日也太无礼了,姑娘就不应该轻易饶过她们。”良穗想着还是有些气不过,说着又有点委屈道:“姑娘既有应对之策也不告诉我,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葡觅轻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道:“若是事前告诉你,你能藏得住心思吗?”   泡在温热的水里,身心都能好好地放松下来,这是元蓁喜欢每日泡澡的原因。她轻笑着淡声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对策,只是那么提过一次,今日姐妹们突然过来,我也没想到,幸好葡觅机灵。”顿了下,又道:“都是一府的姐妹,且最后贡缎也没有弄脏,这次便罢了。”   葡觅察觉到元蓁情绪有些低落,示意良穗不要再说。转而说起了五日后的宴席,道:“那日几位表姑娘定也会过来,姑娘可以好好玩一下了。”   元蓁平静的面容终于露了点笑容,但一想到那日长公主也会带着?郡主过来,又有些泄气,“那日若是?郡主不来,我还能玩。”   ?郡主若是过来,她就要成看孩子的了。   葡觅想想也是。   果然想让姑娘开心起来这种事她不适合吗?她用眼神示意往日最能逗姑娘高兴的良穗接过重任。   良穗转着圆圆的大眼想了想,道:“奴婢今日听到二门处的几个小姐妹说起一件事。”   这么说就是想让元蓁问下去了。   她笑笑,配合地问道:“是何事?”   “是楚将军……”只良穗还没说完就被元蓁举起的湿漉漉的小手阻止了,不感兴趣地道:“若是说的这个人的事就罢了。”   良穗心直口快道:“姑娘好似特别……排斥楚将军的感觉。”本想说不喜欢,但又觉得不是很合适,出口时便改成了排斥,但姑娘不是那样任性的人,说排斥又好像不对。   元蓁问道:“你们见我爹爹和哥哥虽欣赏他,但回京后有跟他过多接触吗?”   葡觅和良穗对视同想了下,最后只得摇头道:“没有。”   “那不就是了。”   就是什么?葡觅两人不懂,但见元蓁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一心伺候元蓁洗漱。   而元蓁不尽的话是,元勊和元理韫虽欣赏楚巽,元勊也想让元理韫多跟他接触,但这一切都在楚巽任金吾卫左副统领之后不得不改变初衷,如果只是楚巽的身份,只要把握好来往的分寸,并没有什么,但皇上却封了他为金吾卫左副统领,毫无疑问是想让他接任下一任金吾卫统领之职,拱卫皇城安危。   这么一个重要且手握重权的位子。   皇上渐渐年迈,几位皇子都有心思,奉恩公府、元勊所处的位子,没想过能置身事外,但却不想早早站位,楚巽此人心思深沉,如今尚且看不出他对此作何想法,他们不能贸然接触太深。是以顾氏即便不好明着上长公主府送上谢礼,但还可以借着二顾氏的名义到楚国公府拜访进而与长公主见面亲自谢过楚巽的一路护送,最后却只是安排由元理韫出面私下里谢过楚巽就好。   而她因没有办法不得不应下?郡主来玩的事,一来三个孩子还小,等再过上一两年,男女七岁不同席,自然也就断了,二来这只是内宅女眷的往来,她们注意着些,别人倒也不能置噱什么。 第19章 开宴   顾氏忙活了好几日,终是把宴席安排了妥当。   这日她早早便起了来梳妆,元勊也早已梳洗好去了外院,趁这间隙,她问道:“骁哥儿和学哥儿起了没有?”她这几日实在是抽不出空,两个小儿子便都是女儿在照看,就连夜晚也都是宿在桃夭院。   陈嬷嬷仔细又小心地给她簪上前日里元勊才买了来送她的珍珠头面,粉圆的珍珠颗颗光泽饱满,极衬顾氏白皙的肤色,华贵又内敛,煞是好看,也适合今日的场合。听见问话,笑着回道:“有姑娘看着,您还有不放心的,想必一会也就过来了。”   正如陈嬷嬷所说,顾氏才将将在正厅坐下,元蓁便牵着学哥儿和骁哥儿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元拂。   四人先给顾氏请安,顾氏一一细细地看过几个儿女,两个小儿子一宝蓝一黛蓝,白净可爱,装扮很是得体,瞧见元拂时也暗暗点头,新制的云绯妆花缎锦衣和百花飞蝶云缎裙很是合身,也让性子安静的元拂显得亮眼了些,发上梳了垂挂髻,添了几分柔美。   可目光落在元蓁身上时却不由蹙眉,只见她今日着一身乳云锦衣对襟衣裳,下着金丝云纹昙花雨丝百褶裙,发上只简单的挽了十字髻,她昨夜让人送过去的首饰一件也无佩戴,只简单地在发髻处带了个小小的累丝金蝶花冠和簪了两个精致小巧的金蝶钗,耳上因着发髻遮掩住了索性连耳环都没带,整个看上去倒也没有好挑剔的地方,女儿长得好,这么装扮不落俗套,又华美得恰到好处,但衣裳的颜色却着实不招人眼,小姑娘就该穿得鲜艳一些才是。   只是如今再命她回去换便来不及了,知晓女儿是故意的,轻瞪了她一眼,暗暗叹口气,只能将就这样了。   “今日府里会来许多贵客,你们姐妹几个负责招待其他府上的姑娘,都要特别注意规矩礼仪,绝不能失了我们公府的体面,知道了吗?”今日她要招待各府夫人,只怕分不开身注意她们小姑娘的动静,顾氏肃颜叮嘱道,尤其着重盯了元蓁一眼。   这一眼倒不是警告元蓁要规矩的意思,而是府中的其他姑娘不闹事就是好的了,她无法委以重任,这一眼是将小姑娘们的招待交给元蓁的意思,就是要她看着不能怠慢了娇客们,元蓁不着痕迹地点头,算是应下了。   “走吧,随我去老夫人那里。”   今日的宴席安排在了公府大花园里的扶绥楼。扶绥楼是一幢较大的三层楼房,平日里只做观赏花园和休憩之用,只偶尔办大宴时才会用到。   一般将宴席安排在这里,也是因着老夫人的逸园离扶绥楼极近。   元老夫人今日也是一袭庄重的装扮,额上带着元蓁做的抹额,难得的笑容满面。元枚精神似是好了些,今日也出来帮着待客,打扮得甚是秀气。   再比之二房其他几个姑娘,元蓁的装扮虽华美衣裳却显得素淡了点,老夫人也是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幸而这样的装扮也未能掩藏住她的出色容貌,勉强也算可以,便也不强求元蓁这会回去换衣裳。   辰时过半,已陆续有马车到来,元蓁站在顾氏身后,光是行礼就觉得累得慌,宁远伯府老夫人、江川伯夫人、丞相夫人、国子监祭酒夫人、宣威将军夫人、翰林学士夫人……还有许多。   姑娘们都精心打扮,元蓁努力辨认这些姑娘,虽然回京时顾氏和小陈嬷嬷都给她说过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但毕竟没有见过面,如今要一一对上。这时元蓓几人一直在京里住着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就连安静的元枚和元拂都有几个交好的小姐妹,如今正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说笑。   元蓁帮着写帖子,因此知道都邀请了哪些府上,大致这么一瞧,几乎都来了,还有好些是托情跟着来的,元老夫人也是应酬不断,逸园正厅里坐得满满当当。   “镇安侯夫人、顾二夫人到!”   顾氏一喜,跟周围的夫人告罪了声,忙迎了出去。   不多时便迎了两位气度非凡的妇人进来,后面还跟着顾府的几位姑娘。镇安侯夫人蒋氏、顾二夫人温氏领着顾氏姐妹朝上座的元老夫人行礼。   元老夫人示意顾氏扶了蒋氏起来,笑道:“亲家嫂子不必多礼,亲家母可还好?怎地今日没有过来?”   提起顾老夫人,蒋氏面色有些担忧,道:“母亲就盼着这日要过来与老夫人叙话了,哪知前几日竟得了风寒,如今虽好了,身上却总不得劲,今日只能抱憾。”   元老夫人闻言,也是有些忧色,道:“是了,我们这些一把年纪的,得个小风寒就会如此,今日回去后定要给我向亲家母带个好,要她好好休养。”   蒋氏忙恭敬应下,“是,老夫人有心了。”   元老夫人又看向了后面的几个小辈,一一招到了近前各说了几句话,又分别给了见面礼,元蓁就站在一旁,正瞧得有趣,冷不丁就对上了顾斯芙投过来的眼神,遂眨眨杏眸,朝她微笑。   今日到来的姑娘们元老夫人都会将之唤到跟前说话给见面礼,原因无他,自是为元理韫几人相看姑娘,元理韫之前要专心读书,是以迟迟没有定亲,如今眼瞧着转过年便是十九,又是长子嫡孙,却是不能再拖下去的,元理诚和元理透也到了年纪,索性一并相看。   元蓁也朝蒋氏和温氏见礼,二人亲热地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有夫人上前攀谈元蓁才转到了顾斯礼三人面前唤道:“礼姐姐、芙姐姐。”说着又望向唯一一位面生的姑娘,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三表妹了。”   上次去镇安侯府没见着的三表妹顾斯彤。   仅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得颇为秀美,小小的琼鼻甚是可人,瞧着确是有些柔弱,不似元枚的那种病弱,而是弱柳扶风般的那种惹人怜惜的柔弱。   顾斯彤柔柔地蹲身一礼,顾斯礼见她行了礼便拉着元蓁坐下,直接道:“上次我咳的时候你让人送来的梨膏可还有。”   “有是有,礼姐姐是要送人吗?”元蓁口上应着,目光却还在关注着顾斯彤,见她自顾自地往其他姑娘那儿去,仿似熟悉的,这才放下心来。   顾斯礼不满地拉了她一下,道:“你看她做什么。”   元蓁没搭理她这话,笑问道:“你问梨膏是做什么,要送给谁吗?”   顾斯礼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面上浮起些担忧,低声道:“不是谁,是祖母。”   听是外祖母顾老夫人,元蓁紧张起来,道:“适才大舅母不是说外祖母好了吗?”   顾老夫人得了风寒这事,前几日蒋氏就派人来说过,许是这日的宴席顾老夫人不能参加,顾氏当时问了来传话的嬷嬷几句,得知只是风寒,已请了太医正在用药,因忙着置办宴席时日紧迫走不开,便只让传话的嬷嬷带了些药材回去,这事便就先搁下了。   顾斯礼道:“哪里好了,那是祖母不想让大姑母担心才吩咐我们这么说的,风寒瞧着是好了一点,但却又添了咳嗽,我用着你给的梨膏觉着挺好的,也给太医看过,说是可以吃一些,这样的场合母亲她们不好跟你说,便让我来说了。”   元蓁心里有些担心,暗暗决定下晌各府离开后便跟顾氏说这事。   “还有三瓶的,一会我让丫鬟都送到马车上,我这还有方子,也一并拿回去吧。是南边一个大夫给的方子,说是秋冬之时偶尔吃一吃是无碍的,润肺降燥,将方子给太医看看,若适合外祖母用,就找人制了来吃。”   顾斯礼没想到还能拿到方子,惊喜道:“太好了,瞧着祖母咳得难受的样子我也难受,若是有用就太好了。往常有吃着枇杷膏的,只是这次不知为何效用不大,咳得断断续续的。”   不论是吃食还是药膳药方,都是得人极为重视轻易不给人和外传的,顾斯礼没想到元蓁会直接给了方子她们。   顾斯芙在一旁听着也安下心来,三人正说着话,突地外面传来丫鬟禀报:“楚老夫人、长公主殿下、楚国公夫人、楚大夫人、楚四夫人、楚五夫人、?郡主到!”   这是今日身份最为尊贵的贵客了。   元老夫人忙站了起来,众位夫人和众位姑娘也都忙站了起来,由元老夫人领着顾氏、彭氏迎了上去。   走在当先的是稳步而来的楚老夫人,长公主和楚国公夫人傅氏分左右伴在一旁,长公主左手边还牵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娃,后面除了适才禀报的,还有一众国公府的女眷,可谓是声势浩大。   众人忙行礼,后面跟着的楚国公府辈份小的媳妇和姑娘忙避到了一边,待长辈们见过礼后才朝元老夫人和众位夫人姑娘见礼。   奉恩公府与楚国公府,门户相当,元老夫人和楚老夫人都是超一品的诰命,照理说见着楚老夫人不必见礼,只是与楚国公府同来的还有长公主殿下,为免尴尬,元老夫人这才行礼。   楚老夫人忙拉住元老夫人,两人一同边往里走边笑道:“还劳烦老姐姐出来接我,真是不该。”   “说的什么话,贵府能来是我奉恩公府的荣幸。”元老夫人说着,请了楚老夫人上座,又请长公主,长公主却执意要坐在下首位,反请元老夫人上座,两人谦让着,最后还是楚老夫人发了话,元老夫人这才在楚老夫人身边坐下。   宁远伯府老夫人虽也被称为“老夫人”,但她皇商的身份不高,且她年岁上与顾氏差不离,只是因着夫君早丧儿子继承爵位才被称为“老夫人”,是以并不适宜与楚老夫人和元老夫人两人并坐。   夫人们围着今日里辈份高身份也高的两位老夫人说话,元蓁则招待着楚国公府的姑娘们到一旁落座,楚宝?正依在长公主身边,元蓁便先略过了她,楚锦妍见着顾斯礼和顾斯芙,率先走了过去。   几位姑娘往常参加宴会或聚会就见过,互相认识,热络地便聊了起来,还有瞧见其他相熟的,跟元蓁说了一声便过去了,考虑到元蓁刚回京,楚锦妍在她耳边轻声介绍国公府的姐妹们,元蓁这才算知道哪位是哪位。   楚锦妍瞧了瞧这满厅的人,感慨道:“今日你可有得忙了。”   元蓁哀怨地瞧了她一眼,突地想起一事,拉着她低声问道:“我早想着问你了,那日长公主殿下为何会突然在马车上说起想让学哥儿和骁哥儿带着?郡主玩耍的事?”   元蓁原先还想着会不会是楚锦妍,但见她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甚至还反过来问她道:“我还想着今日来问你呢,三伯母有一日突然就向我打听学哥儿和骁哥儿,还有你,我不敢问又不敢瞒,就照实说了,然后就是那日马车里三伯母突然提出那事了。”   元蓁听着,微微眯了杏眸,这么说来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了。   暂且压下心里汩汩冒出的气,元蓁偷偷捏了她一把,埋怨道:“马车上你不帮着我还推波助澜的。”   元蓁这一下可没省力气,楚锦妍“嘶”的一声,瞪大了眼,“蓁妹妹你真狠心,也不听我解释。”   元蓁轻哼了声,“那妍姐姐倒是快快解释来听听。”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两个弟弟和?郡主有何关系要带着她玩,她又与他们有何关系要帮着看孩子。   难道就因着那一路护送的人情吗?那元理韫也已是谢过了啊。   “你先别生气呀。”楚锦妍悄悄拉了下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   楚锦妍离京时楚宝?才四岁,每年也只回来一点时日,本也不熟,这次回来后要留京,便再次与府中姐妹走动起来,但跟楚宝?却始终熟络不起来,她得知其他姐妹也是如此,本没有太过在意,但偶有几次,都见到她只有一个人在玩,身边都是丫鬟婆子在看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娃,瞧着又有些可怜。   楚宝?原来还挺喜欢跟在国公府的二姑娘楚锦珏身边,但楚锦珏出嫁后她就又变成一个人,楚锦妍不放弃地围在她身边好多次才终于让楚宝?对她的态度亲昵了一点,她也挺想让楚宝?有自己的玩伴。是以,长公主提出让学哥儿和骁哥儿领着楚宝?玩的时候她才没有帮着元蓁婉拒,学哥儿天真活泼又热情,骁哥儿虽整日肃着张小脸,但很靠谱,再有元蓁的细致耐心,她想楚宝?会喜欢的。   元蓁听着,不自觉望了眼依在长公主身边正垂着头揪着自己腰间垂绦自个儿玩的小女娃。   小女娃今日梳着丱发,两髻边各绑着朵红绒花,小脸肉肉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元蓁试想着她一个人独自玩耍的景象,心中滋味突地复杂起来。   “府上应是有其他小丫鬟才是?”   楚锦妍点头,道:“怎么没有,三伯母不知安排了多少小丫鬟,只是最后也都见效不大,都是玩个一两天就不再想跟那些小丫鬟玩了。”   “......那其他府上也应是有同龄的小姑娘或小少爷。”元蓁垂死挣扎着。   楚锦妍瞧出她有心软的迹象,再接再励道:“都试过了,也不知为何就是玩不来。你也看到了,今日来的也有其他小姑娘,宝?却也没往她们那儿去。蓁妹妹,就是试一下,若是玩不来,也就当没这回事了。”   确实,大厅一角就坐着好几个八岁以下的小姑娘在一块儿说笑玩耍。   说到这份上,元蓁还能说什么,这事本来也是定下了的,深深暗叹口气,道:“在马车上早就应下了,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再者,她哪敢反悔。   知道她这是真心应下了,楚锦妍悄然松了口气,蓁妹妹心软,她真心接受了这个事待楚宝?就一定会很好。   “我还不知道妍姐姐也这么喜欢小孩子的。”元蓁倒过来打趣她道。 第20章 捉迷藏   “也不是,就是瞧着一个小女娃那样挺可怜。”虽然楚宝?时常会过来楚国公府,但说到底还是在长公主府的时日多,府里那么大,却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唯一的哥哥还离开了多年,回京后又忙于公务。   两人说着话,有丫鬟进来禀报,各府少爷过来与元老夫人、楚老夫人以及长公主和各位夫人请安。   众位夫人隐隐有些跃然,她们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便是为自家适婚的儿女相看好姑娘好儿郎。   元老夫人看了看楚老夫人和长公主,便做主点了头。   听到各府少爷要过来,姑娘们忙都端正坐好,面上有些娇羞,又隐隐有着期待。   顾斯礼偷偷跟元蓁说悄悄话,“相看大戏要开场了。”   元蓁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忙垂了头掩饰。   到底谁是促狭鬼。   楚锦妍也用衣袖掩着唇凑了过来,悄声道:“江川伯府今日也来了吧,待会儿咱们得好好看看那位江川伯世子。”   江川伯世子,正是与顾斯礼正在议亲的少年郎。   两人打趣着看向顾斯礼,却见顾斯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面上也丝毫没有姑娘家的娇羞,倒是镇定。   只一会儿的时间,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姑娘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看,都偷摸地瞄着门口的方向。   元蓁坐在比较靠前的地方,抬眸望去,只见领头进来的是依旧穿着厚重大氅的宁辞戍、翩翩温文的元理韫和......   一个高大的男子?   她一直认为大哥哥元理韫已是很高了,没曾想旁边的男子竟还比元理韫高了大半个头,一身鸦青暗纹素银锦衣,浑身散发着冷毅沉肃的气场,相貌俊美却又不似宁辞戍的那种过于浓艳女气的俊美,面容如雕刻般刚毅分明,斜飞入鬓的浓眉,最让人沉迷的是他的一双墨眸,眸色淡然而又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这个男子是谁?既是能和哥哥一道走进来,想是身份定是相当才是。   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后面的男子有些元蓁认识,有些却是没见过的,元氏兄弟、楚格、楚邺、顾凯和、顾凯渊、顾凯君都在,顾凯渊手里还牵着学哥儿和骁哥儿。   除却学哥儿和骁哥儿、楚邺,还有几位年纪较小的少爷,这样各家优秀的儿郎齐聚,当真是难得一见。   众位少爷一齐朝元老夫人、楚老夫人和长公主行礼,又朝其余的夫人见礼。   楚锦妍跟元蓁咬耳朵,道:“瞧见没有,那位在顾凯和旁边站着的就是江川伯世子。”   元蓁一听,目光立即被吸引了过去,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人爽朗的笑容,是一位穿着靛青长袍的俊朗男子,看着他就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一旁的顾斯礼微不可见地撇撇嘴,轻声道:“只会傻笑的大傻个,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同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我倒是觉着你五哥比他好看百倍呢,再不济宁小伯爷也比他好看多了。”   楚锦妍的五哥,不就是那位楚将军吗?   想到自家被那位楚将军当成给他看妹妹的了,元蓁微眯着水亮的杏眸,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妍姐姐的五哥是哪位。”   虽然凑巧同行过两次,但元蓁却没有见过楚巽。   顾斯礼面上闪过不敢置信,奇怪地瞧了她一眼,道:“楚将军可是最近京里姑娘们私下里议论的最多的贵公子,你竟然不知晓是哪位?”   楚巽甫回京,惠安帝便封了他为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兼任金吾卫左副统领,比之之前传出的只是左副统领更多了冠军大将军的封号,还未及冠就已是正三品的大员,可谓是羡煞一干人等。   且近来传出长公主年后便要为楚巽定亲的消息,虽然楚巽身上的气势有点吓人,看着就不易亲近的样子,但架不住人长得好,家世也好,年纪轻轻便是正三品,前途不可限量,多少姑娘将他看做了未来的夫婿人选。   元蓁摇摇头,道:“我也是才刚回京啊。”   楚锦妍便偷偷指给她看,道:“我五哥就是站在韫表哥旁边的那位很高的男子啊。”   元蓁看过去,哥哥旁边的,右边是宁辞戍,左边是......那个高大的男子!   他就是那位楚将军?   元蓁蹙着眉,那般深沉不可捉摸之人,难怪得能不着痕迹地就让他们府里帮他看妹妹。   “......这位便是楚将军,老婆子我今日算是瞧着了,殿下好福气,果真如传闻般英武不凡。”元老夫人笑着赞道。   楚巽沉着立于厅中。儿子被夸,长公主与有荣焉,亦礼尚往来地夸赞了好几句元理韫,见着元理韫后面有两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娃,又笑道:“这便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吗?快过来让我瞧瞧。”   元老夫人和顾氏都知道长公主提过的事,因此这会倒也没有太惊讶,只温声示意学哥儿和骁哥儿过去。   俩男娃手牵手过去,有模有样地朝着长公主行礼,元蓁教导过他们今日要有礼貌要听话,学哥儿到目前为止都做得很好。   长公主认真打量了俩男娃几眼,眼底闪过满意之色,将一直依在身边的楚宝?拉到身前,道:“这是?姐姐,骁哥儿和学哥儿今日是主人,就带着?姐姐玩可好?”   楚宝?肉肉的小脸上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许是来之前长公主与她嘱咐过什么,因此并没有说什么。   后面瞧着的元蓁暗叹口气,她已经能预料到两个弟弟会有的应答。楚巽也暗中注意着俩男娃的反应。   骁哥儿依旧肃着张小脸......没反应,学哥儿却是笑眯眯毫不犹豫就点头应下,甚至还上前一步牵住了楚宝?的小手,脆声道:“嗯,学哥儿是主人,会好好招待姐姐的。”难得楚宝?并没有马上甩开学哥儿的手。   楚锦妍偷偷捂着嘴笑,“果然是学哥儿呢。”   元蓁轻嗔了她一眼。   长公主瞧着甚为满意,总的来说有了个好的开始。   其他夫人们瞧着,却是各有深思。   两位老夫人挨个跟少年郎们说了会话,姑娘们悄咪咪地该看的都看了,各夫人也都相看得差不多,一群少年这才告退,学哥儿和骁哥儿却是留了下来,索性年岁尚小,与女眷们待在一处也无妨。   夫人们又说了会话,顾氏便请众人移步扶绥楼看戏,今日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旦家班来唱戏,只是临出门前又盯了元蓁一眼,元蓁明了地点点头,她娘这是要她看好两个弟弟。   众人移步去往花园的路上,姑娘们瞧着便比之先前在厅中坐着要活络许多,一路上元蓁已经听到好几个姑娘都在悄声议论着先前的少年郎。她特意招手让学哥儿和骁哥儿到了她跟前,随之过来的,还有被学哥儿牵着的楚宝?。   看戏除却在扶绥楼内还可以在花园里,夫人们都移步进了扶绥楼,好些姑娘却选择了留在园子里,丫鬟禀报说有姑娘要在亭中烹茶听曲,有说想要玩投壶,元蓁吩咐丫鬟们去准备,定要在旁小心伺候,刚吩咐完,正想让俩弟弟带着?郡主就在花园里玩花球,哪知转眼就不见了三个娃。   四处看了下,只见学哥儿牵着楚宝?跑向了花园另一边,骁哥儿跟在后面,随之而去的还有好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小少爷,忙吩咐葡觅和庄柚留在这里看着,有要事先行禀了顾氏,她带着麦望跟了过去。   沿路问着丫鬟追过去,元蓁越往深处走眉头蹙得越紧。   “姑娘,两位小少爷该不会进梅林里去了。”麦望也有些担心。   “再找找。”元蓁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行去。   还有两个通往其他园子的月洞门,麦望问过守门的人回来,结果却未能如意,两位小少爷定是领着那群小姑娘小少爷们进了梅林。往日是有人看守着入口的,今日府上娇客多,便抽调了多处的丫鬟婆子,哪知竟就出事了。   元蓁心里有些生气,她叮嘱过他们,不能进梅林!为何今日却带着这么多小姑娘小少爷进去了?   那片梅林很大,且栽种全随心意,毫无章法,都是六七岁的年纪,身边虽有人跟着伺候,但都是外府的丫鬟婆子,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   “我先进去找找,沿路会用石头做记号。你去悄悄跟我娘禀报一声,让我娘不用担心,然后再去找平日里打理这片梅林的几个婆子过来,帮着一起找人。”元蓁冷静下来,吩咐道。   麦望应声忙快步往扶绥楼行去。   元蓁叹了口气,她叮嘱了俩男娃好几次今日要乖,谁知道转眼就给她惹事。   甫踏进梅林,便不由被眼前艳如朝霞般的连片美景震撼,梅香沁人至极。这片梅林栽种了许多年,经历过好几代不断扩栽,据说有两座五进院子那般大,梅树棵棵虬枝铁干,如今正是花期,枝上缀满了缕缕红梅。   冬日里景色甚美,但也因为梅林太大,怕有人迷失在里面,因此才没有招待众位夫人姑娘们过来赏景,若想赏梅景,登上扶绥楼第三层,也是可以瞧得见,那景色不比身临其境赏着要差。   可惜元蓁这会全无赏玩的心思,她也没有在这里面不迷路的自信,边走边随手捡了石子放在走过的树杆下做记号。   走了好一会,也没见着人,也没听见有任何动静,元蓁心里的气更甚,这些孩子哪一个不是家里千娇万宠着的,且?郡主也在里边,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被责备没关系,学哥儿和骁哥儿怎么办?   再往前走了一段,一棵梅树后突然有些动静,元蓁停下脚步,出声道:“骁哥儿,是你吗?”   等了一会也没有声音,她正想往树后转过去,树后却突然窜出一个小身影朝前奔了去,元蓁没来得及多想,忙提起裙摆追了过去,抓住了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   是左次辅家的孙小姐,瞧着倒是挺乖巧的小姑娘。   元蓁蹲下与小姑娘平视,温声问道:“左七姑娘,你在这是做什么?”   “原来是元姐姐啊。”小姑娘见是元蓁,松了口气,又紧张地左右看看,才细声回道:“我们在玩捉迷藏呢。”   捉迷藏!   这么说其他孩子现在都藏起来了吗?梅林这么大,都藏到了哪儿?   “为何跑到这儿来捉迷藏?”   小姑娘又紧张地望向四周,道:“梅小少爷听到几个大哥哥说这里有座很大的梅林,就提议来这里玩捉迷藏,然后我们就过来了。”   梅小少爷?   元蓁暗暗吸了口气,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还要以找到人为重。她记得当时有八个小孩子往梅林的方向走。   “左七姑娘,这片梅林很大,很容易就会迷路,不能在这儿玩,你帮着我一起去找其他人,可好?”元蓁试着劝道。   左七姑娘似是有些犹豫不愿,元蓁认真看着她道:“你瞧是不是很冷,万一在这里走丢了,等大家来找会要花好长好长的时间,天色暗下来后自己一个人也会害怕不是吗。”   小姑娘闻言,又看了看四周,都是梅树,一眼望不到边的梅树,也有点害怕起来,只好点点头。元蓁稍微松了口气,再看小姑娘,幸好有穿着斗篷,牵住她站了起来,问道:“七姑娘知道其他人躲藏的方向吗?”有个大致方向也好。   小姑娘摇摇头,元蓁没法,只得自己选定方向走。   元蓁边注意着周边的情况,边与左七姑娘说话,幸好有的藏得不是很深,接下来又找到了孙侍郎府上的小姑娘和武宣侯府上的小少爷,武宣侯府上的小少爷是负责捉的那个,因此很容易就发现了他。   麦望此时也带着五个婆子赶了过来,元蓁先让一个婆子领着三个孩子出梅林,到最近的屋里暖和暖和身子,再熬了姜糖水让他们喝下,又让一个婆子去几个孩子说的地方找到他们的丫鬟和嬷嬷先领出去,她继续领着人找。   几个婆子走在前头,麦望这才低声跟元蓁回禀道:“夫人们都知道了,夫人吩咐找到两位小少爷后便立即带过去。”   想到元老夫人和夫人盛怒的面容,麦望到如今心中还在发颤,不禁替两位小少爷担心,还有她家姑娘......也难逃看护不周的责难。元老夫人本是想多派人进来搜找,但考虑到其他人不熟悉梅林,未免找人的中途还会有其他人丢失,最终也只派了平日里负责打理梅林的五个婆子过来。 第21章 梅林寻人   即便麦望说得简单,元蓁在决定跟顾氏禀报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有这后果,心里不自禁又心疼又生气。   只是,她没法确保她在找人的这段时间里不会有忍磕碰受伤,此事牵涉到其他府上的小姑娘和小少爷,还有丫鬟嬷嬷。她身为主人家,是有责任,但那些姑娘少爷身边的丫鬟嬷嬷没有看护好主子亦是罪责难逃,这些人她固然可以威胁一番,为自保她们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但那些小姑娘和小少爷,她要如何让他们承诺不说出来?且是永远不说出来?即使一时能不说,难保以后也不会说,难道奉恩公府要永远被人抓着把柄?若那时才被其他府上知晓此事,奉恩公府的体面将会荡然无存,别的府上该会怎么看奉恩公府?照看不当还妄图掩盖过去,会说奉恩公府没有担当,从此被人诟病。   老夫人将奉恩公府的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事仅凭她一人,无法掩盖过去。   “我知道了,先找到人再说。”   元蓁不敢让几人分开去找,只命大家分散在周边,但彼此要在相互能看到的范围内。   又往梅林深处走了会,几人在树上找到了一位爬不下来的小少爷,竟是江川伯府的小少爷,紧跟着又找到了乐昌侯府的梅小少爷,便是提议要来梅林玩捉迷藏的小少爷,生得唇红齿白,颇为有劲,几个婆子捉他费了不少尽,元蓁命一个最为粗壮的婆子抱着他走,担心一个不留神就又被他给溜了去。   众人继续往里找去,这会已经走到梅林很深处,却还没有找到学哥儿、骁哥儿和?郡主,走在一旁牵着江川伯府孙少爷的麦望小心望了眼侧脸始终紧绷着的自家姑娘,清丽的玉面隐含沉怒,即使是在身边伺候多年的她,此时也不敢轻易与自家姑娘说话。   “还有多少地方没有走过?”元蓁稍微停下脚步问道。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回道:“如今走了不到一半。”   麦望忍不住掩嘴轻呼,不到一半!   元蓁望了眼前方不知深处的梅林,道:“再散开些,边喊边找。”说着已继续朝前走去。   担心躲藏的他们听到声音会躲到更深的地儿去,元蓁一直不敢让婆子们呼喊,但如今眼看着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再拖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这么冷的天,待在外面那么长时间......   婆子们郑重应声,忙四散了开来,边喊边找了起来。   ……   扶绥楼里,唱戏的早已被安排停下,园子里的姑娘们也早已进了楼里安静坐着,偌大的厅堂里落针可闻。   元老夫人沉着脸,楚老夫人、长公主面上忧色不断,顾氏心中百感交集,担忧、生气、内疚、歉然等等滋味在心中交杂,让她也始终沉默,一旁的乐昌侯夫人和长媳白氏比之更甚,白氏面色已是惨白,其他夫人也都噤声不敢言。   已经缓了过来又喝了姜糖水驱寒的先行找到的三个孩子已被送了过来,众人早已从几个孩子口中听到了事情经过。   身为始作俑者的祖母和母亲,乐昌侯夫人和白氏如今心中除了担忧只剩惊怕,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他们府上拿什么赔罪。   顾斯礼和楚锦妍两人复杂地相视一眼。这事皆因调皮顽劣的梅小少爷而起,从前院里听到几位少爷说起梅林,便起意想玩捉迷藏,其他孩子也都兴起想玩,学哥儿和骁哥儿在其中年岁最小,虽身为主人家,又懂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之分?再者男孩子,总有贪玩的时候,又如何能知晓要阻止,一行人便就这样去了梅林玩耍,两人还情有可原。但元蓁当时就在园子里,一个看护不力的责难却是怎么都逃不掉,乃至于顾氏也是,甚至底下的丫鬟婆子,定会牵连一大片。   她们担心元蓁受责难。   ……   如今梅林里,元蓁禁不住停下了寻找的脚步,撑着树干稍微休息一会,今日一早便起来忙碌,走了那般远,双腿又酸又痛,脚上更是,仿佛多走一步就要立即跌倒的感觉。   “姑娘,是大少爷!”麦望突地看到往这边而来的元理韫,不由惊喜道。   元蓁偏头望过去,元理韫面色着急正往这边疾步而来,旁边还跟着楚巽、宁辞戍、顾凯渊、顾凯和、还有江川伯世子和另两位不认识的男子,其中一名男子手中竟牵着先前找到的梅小少爷,元蓁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麦望牵着的小少爷见着江川伯世子,忙挣脱了她的手扑了过去,眼泪汪汪喊道:“四哥!”   委屈到不行的样子,元蓁得知他是第二个起哄要来梅林玩的,便故意没有吩咐婆子抱他,一个七岁的孩童走那般远的路,难怪得想哭。若不是梅小少爷不听话想跑,她也会让他走路,而不是让婆子抱着他。   江川伯世子万阆在府中行四。此时的他面上已无了那爽朗温暖的笑,暗含怒气地瞪了自家小弟一眼,却又动作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   “我们刚巧在附近,听到婆子的喊声便问明了情况。”元理韫快步上前主动简单解释了他们会出现在这的缘由,瞧见妹妹面上有些不自然地泛白,这么冷的天里娇俏的鼻尖甚至已冒了汗珠,忙扶住了她。   宁辞戍知道公府有片极大的梅林,不熟悉的人在里面极易迷路,便想去试试看,其他人听着也是兴致盎然,因此他们一行人才会出现在梅林里。   “大哥。”见到元理韫那一刻,元蓁难得地露出一丝软弱,本能地寻求帮助。   元理韫心软了下,柔声安抚道:“别担心。”已经寻了将近一个时辰,他知道她极是担心两个弟弟会有什么意外。   “三姑娘,实在对不住,这都是家侄的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我们乐昌侯府定会给个交代。”牵住梅小少爷的男子突地开口,还朝着元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话音举止皆诚恳万分,面上带着十分歉意。   元蓁垂眸不语,元理韫能感觉到她情绪不佳,体贴地接过话道:“博轩别这么说,谁也不曾会预料到这情况。”   原是乐昌侯府的世子梅博轩,还算有担当,没有第一时间推卸。   面前的姑娘奔波了许久,稍显狼狈,却仍难掩其丽色,玉肌雪肤,琼鼻菱唇,眉目如画,只纤秀娥眉如今浅蹙着,在她细致的容颜上扫出一抹担忧。   楚巽淡淡看了眼终于见到了面容的元三姑娘,截断了他们的自责,道:“如今还是先找到人为先,元三姑娘找了这么久,还是先回去为好。”   他适才过来时便瞧出来了,她已是很疲累。   元蓁依旧不语,顾凯渊面露担忧,开口劝道:“这里便交给我们,表妹先回去休息一下,你走了那么远的路,怎么受得住。”   元理韫深知元蓁的倔脾气,有些无奈,她有多宠爱两个弟弟现在就有多心疼多生气,让她回去休息等消息,是不可能的事。   宁辞戍看着始终垂着眸不看他们的元蓁,原还想今日定要找时机会一会她,好好报她竟告他小状的闷气,也不知她是如何同元理韫说的他约她见面的事,让他被元理韫苦苦整了一顿。只是现下,他转了转手中的白玉扇,道:“还是先找人吧。”说着便率先朝前走去。   元蓁扯了扯元理韫的胳膊,示意他跟上去。元理韫只得暗暗叹气,扶着她朝前行去。   楚巽心里也担心妹妹,便没再说什么。   元蓁走路微跛,尽管穿着斗篷,还是能看得出来,顾凯渊蹙紧了眉头,蒋越走在一旁,也看见了,低声道:“原来那便是说要制皮毛地毯的元三姑娘,没想到竟是这般倔强能忍之人。”   皮毛地毯?   顾凯渊有些疑惑,问道:“小舅认识表妹?”   蒋越便是顾氏之前托了在西北那边弄皮毛的蒋氏的小弟,辈份虽大,年岁却仅有二十有一,是顾凯和的小舅,但镇安侯府的小一辈都习惯了唤他小舅。   他摇摇头,此时却没有要说的意思,只道:“你若是想知道,改天再与你细说。”   顾凯渊看着眼前情形,也知道不合适,便暂且放下疑惑。   众人稍微分散着往前走,不时高声呼喊,却始终没有可疑的动静也没有回应,就在此时,楚巽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片刻后便径自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蒋越心中一动,示意大家往这边来,便跟了过去。他在西北时便是跟随的楚巽,很是清楚地知道楚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举动。   众人有些疑惑,衡量之后却迈步跟了上去。   元蓁抬头望了望元理韫,见他点头,便也没说什么。   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在一棵梅花树后发现了蹲在地上蔫头耷脑的三个娃!   三人瞧着都只是有些累了,并没有摔伤磕碰到,元蓁心中一直提着的气这才终于放了下来,但紧接着而来的却是担惊受怕后的愠怒!   她放开元理韫,挺直了身子。   “??。”楚巽出声喊道。   三个娃唰地扭头,楚宝?见着哥哥,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仰着脑袋要抱,“哥哥!抱!”   他们在玩捉迷藏,后来见着过了好久都没有人来找,就想自己出去,哪知道走了好久好久都出不去,走得累了,只好蹲在地上休息。   楚巽见她没事,也是松了口气,弯腰将楚宝?抱了起来,比之第一次时动作瞧着甚是熟练。   学哥儿见着大哥和姐姐,想也不想便朝着最喜欢的姐姐奔去,抱住了元蓁的腿。   “姐姐,学哥儿累。”学哥儿还没觉察到元蓁在生气,骁哥儿却隐隐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见着姐姐的面色,下意识停下了也奔着元蓁而去的脚步,垂下了小脑袋。   元蓁动了动腿,挣脱不掉,示意麦望拉开学哥儿。   麦望不敢不从,却又心疼小少爷,两厢为难,不由望向元理韫,希望大少爷能出手调和。可元蓁却像是知道她的动作,淡淡一眼过去,麦望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拉开了学哥儿。   元蓁转向一行男子,规矩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各位公子和表哥帮忙寻人,今日是我的过错,未能看护好各位少爷和姑娘,改日定当送上赔礼。如今还请各位将少爷和郡主交予我,想必夫人们都着急了,我这便带他们回去。”   “元三姑娘不必自责,这如何是你的过错,这么说来我们说起梅林被家侄听到乃是起因,我们也有责任,就让我带家侄一道回去请罪。”元蓁这么说,梅博轩更是内疚。   元蓁垂眸道:“都是女眷,梅少爷过去恐怕多有不便。”   顾凯渊上前一步牵住骁哥儿,也温声道:“先前去请安不也去了,且你带着他们五个怎么回去?”   意思便是他也要一道回扶绥楼了。先前的三个婆子在他们找过来时也已赶了过来,就算这三个婆子一人抱一个,剩下元蓁和她的丫鬟,两人已走了这么久的路,如何再抱得住学哥儿和骁哥儿走那么远的路回去。   元蓁刚张口想再说什么,宁辞戍已再次率先朝前走了去,道:“走吧,梅林是我提起来的,我也该去给各位夫人赔个罪。”   梅博轩抱着梅小少爷立即跟了上去,顾凯和抓抓后脑勺,也追了上去,江川伯世子万阆知晓眼前这位元三姑娘是正在跟他议亲的顾大姑娘的表妹,且又是他家小弟惹了事,他也总得过去赔个罪。   顾凯渊动了动,牵着的骁哥儿却只眼巴巴瞧着元蓁不动。学哥儿这会儿也感觉到了姐姐不开心,他虽然还不太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本能地知道疼爱自己的姐姐不会无故生气。   适才学哥儿想抓元蓁的手,被元蓁避了开去,学哥儿这会两眼已经汪了泡泪。   元蓁瞧着,心里也不好受,但她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两个弟弟。知道他们和几个孩子一起跑进了梅林,她担心自责又生气,若是自己多叮嘱几次看紧了,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担心他们在里面有什么意外,且天那么冷,他们却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看到他们没事时,她终于放下了心。   若说生他们的气,还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他们还小,能知晓什么?都怪自己没有照看好,可这次是运气好没出事,下一次呢,她想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事,让人这般担心。   楚巽亦想抬步离开,他继续留在这儿不合适,可他手臂上的楚宝?瞧见学哥儿要哭的样子,竟是想弯下身子安慰学哥儿。 第22章 余波   “学哥儿不哭。”   楚巽有些意外,楚宝?往日都不怎么爱搭理别人,就连至亲的堂兄弟姐妹也是,没想到这么短时间的相处竟就会出声安慰学哥儿。   学哥儿两手抹了抹泪,还是想上前试着抓姐姐的手,骁哥儿知道姐姐很喜欢他,也挣脱了顾凯渊牵着的手上前想抓元蓁的手。他们两个又累又饿又冷,如今最想得到的是温柔疼爱他们的姐姐的关心。   元蓁这次没有避开他们,却仍是没有与他们说话,只吩咐身后的几个婆子道:“抱上小少爷回去。”   婆子忙上前,学哥儿、骁哥儿却也犯了倔,死活不肯让抱。元理韫柔声安抚也不管用,骁哥儿乌漆大眼里已经汪了眼泪,学哥儿眼看着就要哇哇大哭,顾凯渊瞧着,忍不住温声劝道:“学哥儿和骁哥儿还小,表妹往后再慢慢教导便是,他们也都知道错了。”   元蓁垂着眸,只淡声道:“表哥不了解他们,他们还没有认识到错误,如今只是纯粹地想得到安慰和关怀。”   楚巽看看怀里的楚宝?一直紧张地揪着小手指头,肉肉的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微微蹙眉,难得也开口帮着俩男娃说话,道:“三姑娘,两位小少爷也并不是故意的,情有可原,大可不必如此严厉对待。”   楚巽一开口,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严厉对待?她如何做与他何干?   元蓁倏地抬眸,往日柔和的杏眸此时宛如利刃般准确无误钉在了男子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声音比之先前与顾凯渊说话冷了不止一个度,道:“楚将军似乎很是喜欢管我两个弟弟的事?这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弟弟,我大哥也还在一旁,请楚将军注意言行!”言下之意便是我大哥都没有开口教训我,轮得到你一个外男来教我怎么做?   元蓁心里的气正无处发泄,两个弟弟这样她岂能不心软,可她正拿不准要怎么对待两个弟弟,她若是现在就对他们心软,他们会不会认识不到错误?认为往后做什么只要撒撒娇只要示弱就能得到原谅?或许此事交给顾氏来处理才是最为恰当的。偏偏楚巽这时候插话,元蓁本就对他在长公主面前提及她两个弟弟的事隐忍许久,憋着的气可不就尽数朝着他而去了。   “蓁儿!”元理韫怎么也没想到向来有礼的妹妹会说出这番话,既震惊又担心,楚将军可是长公主的嫡长子,皇上的嫡亲外甥......   顾凯渊、蒋越也是满脸惊色。顾凯渊没想到瞧着温和大方的元蓁竟也会有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比楚巽多了一层表哥的身份,说不得方才就冲着他来了。   蒋越面上却更多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纠结,从来只有训人份儿的他们英勇善战的将军,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教训了!虽然很不应该,但他心里这会其实很乐怎么办。   元三姑娘当真很有胆色。   元理韫没空理会其他人作何想,他忙转向楚巽躬身赔礼道:“还请楚将军不要与舍妹计较,两个弟弟是舍妹从小带着长大的,舍妹也是因为太过担心两个弟弟。”   元蓁淡淡撇过了小脸,楚巽鹰眸略带深意瞧了她一眼,淡声道:“韫兄不必介怀,是我僭越了。”   楚巽此人,一派正气,这么说来便是不会追究了,元理韫松口气,笑道:“哪里,将军也是关心舍弟。”   被这么一打岔,骁哥儿敏感察觉到了哥哥姐姐们的不对劲,牵住了还想再朝姐姐撒娇的学哥儿的手,暗暗阻止还想说什么的学哥儿,两人不再闹着只要元蓁,乖乖被婆子抱了起来。   蒋越看了看几人,轻咳了声,道:“如今还是先回去为宜,各位夫人怕是该等急了。”   众人尽管心里多有想法,这会也不适宜再说,皆都默然同意了蒋越的话。   楚巽特意走在了众人之后,看了眼还在揪着小指头的妹妹,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适才他就觉得楚宝?的反应有些奇怪。   楚宝?小心翼翼看了眼走在前头的元蓁,显然也是知道元蓁在生骁哥儿和学哥儿的气,而且很气,气得都不理骁哥儿和学哥儿了。   她嗫嚅着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就换成了哥哥生她的气,进而不理她。   “??,学哥儿和骁哥儿比你还小一岁,你是姐姐,若是知道什么,要说出来。”楚巽不自觉皱了眉,微微加重了语气,本就凌厉的面容此时瞧着就更为吓人,楚宝?突地就抽噎起来,楚巽心道果然,暗暗叹息,放柔了声音问道:“??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楚宝?这才细声说来。   原来,定下了谁是捉的那个后,一群孩子命跟着丫鬟婆子不许跟着之后,便就各自撒开脚丫子奔进了梅林,外府的丫鬟婆子不知道公府梅林有多大,以为只是普通大小也没有阻止。学哥儿始终记着要好好招待?郡主的话,一直牵着她的手,原本楚宝?还想自己去藏,学哥儿却执意不肯,非要带着她一起玩,然后刚跑进梅林没多久,骁哥儿就一直劝他们不要玩了,且还说要出去找姐姐去找其他人,学哥儿听骁哥儿这么说就犹豫,但是楚宝?却想玩,反倒不肯走了,最后自然是听了坚持要玩的楚宝?的话,然而他们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来找,三人这才想出去,可他们哪分得清方向,这才最后变成那样,反而越走越深。   楚宝?说得断断续续,但大意楚巽是明白了,楚宝?怕哥哥生气,抱紧了他的脖颈,娇声道:“哥哥会不会生气?”   楚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是不是让他们不准将你执意要玩的事情说出去?”楚巽想到先前骁哥儿和学哥儿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关于捉迷藏的事的话,迅速抓住了关键。   楚宝?瘪了瘪嘴,但最终还是点头承认了。   楚巽暗叹口气,看一眼前方那道倔强的身影,道:“知道了,这事哥哥会处理好的。”   ……   一行人回到扶绥楼,见着除了元蓁和几个孩子,楚巽一行人竟也在,都有些惊讶和不解。乐昌侯夫人见着竟是儿子梅博轩抱着孙子进来,很是诧异,江川伯夫人亦是一样,但如今还是孩子重要,元老夫人忙让人端上早就准备好的姜糖水。   顾氏搂住两个小儿子,这会也顾不得其他,先喂他们喝下姜糖水驱寒,再生气也没有两个小儿子身体重要。   楚巽抱着楚宝?交到长公主怀里,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长公主身边耳语了一番,长公主忧虑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只点头表示知道。   元老夫人看了眼元蓁,话却是的元理韫,道:“韫儿,你们怎地都过来了?”   此事女眷并没有惊动外院那边,元老夫人以为是元蓁擅自找了元理韫帮忙,从而惊动了这些儿郎。   元蓁束手微微垂眸。   元理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宁辞戍先上前了一步便就躬身一礼,请罪道:“两位老夫人,殿下,各位夫人,此事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提及梅林,被梅小少爷听见,就不会生出这些事,搅了诸位的兴致,宁某在此给诸位赔礼。”   难得见到这么严肃时候的宁辞戍,元蓁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赔礼了。   宁远伯老夫人微惊了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也有她儿子的原因在里面,忙也跟着赔礼了一番。乐昌侯夫人、白氏、梅博轩和江川伯夫人、万阆一个提议一个起哄的孩子长辈也忙赔礼。   元蓁正也想,却被顾氏眼疾手快摁下,她亲自牵着骁哥儿和学哥儿行到厅中,郑重地与牵涉的六个府上一一行礼,诚恳道:“此事皆因府上看护不力,幸而各位孩子皆安然无恙,在此给众位赔礼了。”   元老夫人对顾氏的表现还算满意,面色总算好看了点。   出乎众人意料的,竟是长公主率先表态,上前亲自扶起了顾氏,拍了拍她手,笑道:“夫人不必多礼。孩子都是爱玩闹的年纪,眨眼就跑得没影,看得再牢也总有意外。而且,也多得三姑娘发现得早,将孩子们都找了回来。”   顾氏是什么身份,奉恩公府拿出了姿态郑重赔礼,宁小伯爷、乐昌侯府和江川伯府也都诚恳道了歉,?郡主也是那些孩子之一,就连长公主都没计较,其他牵涉的府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且今日请来的都是亲友和多少有些交情的府上,孩子也都平安无事找了回来,况且,此事也确实是诸多因由,不是简单地一方过错,左次辅府上也紧跟着率先表示无碍,都是小孩子太过爱玩闹,孙侍郎府上和武宣侯府上也都忙表示无需太过介怀。   楚老夫人瞧了眼长公主,眸光微闪,适才楚巽的举动她注意到了,应是楚巽与长公主说了什么,长公主才会有如此说法,这么想着,她便笑着开了口,缓和气氛道:“总算是能放心了,孩子们都平安无事,让几个孩子到房里休息吧,身边的丫鬟婆子好好看着,姑娘们难得出府一趟,如今倒是都被拘在了楼里,咱们不能辜负了这宴席,该听戏听戏,该游玩的就去游玩。”   连楚老夫人都这么说了。   楚国公夫人傅氏便笑着附和道:“是呀是呀,我老早就想看旦家班排的新戏武松打虎,银子都给了,可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   蒋氏也就跟着笑道:“我倒是对他们的雀桥记心心念念的,演的甚是感人。”   二顾氏也跟着担心了好久,如今瞧着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也笑着凑趣道:“那就都点上。”   一来二去的,好些夫人瞧着话音也顺势转换了话题,顾氏感激地看了眼几人,忙示意陈嬷嬷去请上旦家班。   元老夫人面上总算是有了笑模样。   楚巽、元理韫、顾凯渊等人便告退回到外院。   彭氏冷眼旁观,用衣袖掩着悄悄撇嘴,这事分明就是顾氏和元蓁的过错,孩子能知道什么?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一个个抢着认错赔礼帮着说话。   元蓁没想到这事居然就这样过去了,但她也知道,待宴席散了,元老夫人必会过问。她打起精神与各位姑娘应酬,好些姑娘都来问她先前的事,问的最多的却是楚巽、宁辞戍等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他们都说什么做什么了,元蓁只是简单地说他们本就在梅林,听到动静这才帮着找人,因是分开找的,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何处找,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顾斯礼和楚锦妍想跟元蓁说话都没机会。   接下来宴席总算是没再出意外,用过宴,各府稍作休憩后便纷纷陆续告辞。   元蓁想起先前应下的给顾斯礼的梨膏和方子,忙让麦望回院子去拿上,麦望有些担忧地望向元蓁,道:“二房的姑娘皆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姑娘悄悄回去休息一会吧,奴婢瞧着您面色不好。”   元蓁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快去吧。”正因为二房的几个姐妹都没在,她才更不应该离开,只有元拂的话,应付不来,被人瞧着奉恩公府的嫡出姑娘一个都没在,竟连送客都没在场,再有先前孩子在梅林走丢的事,府上颜面何存。   麦望知道劝解不了,只得领命去了,终是赶在了镇安侯府离开前送上了马车,顾斯礼和楚锦妍只在离开前才找着机会安慰了她两句。   元蓁跟在顾氏身后,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是把贵客们都送了离开。   母女俩携手往回走,想到长公主离开前的那番话,顾氏有些疑惑,问元蓁道:“长公主先前那话是何意思?”   长公主先前离开时,特意拉了顾氏的手殷殷说道:“学哥儿和骁哥儿都是好孩子,切莫太过苛责。老夫人那我也说了,年后我还想着邀请俩孩子过府玩的。”   元蓁当时也在场,是以也听到了,她想了下,没有明白,只得摇头。但,有了长公主这番话,起码不用担心两个弟弟会被老夫人‘另眼相待’。   母女俩刚回到正厅坐下,崔嬷嬷便过来了,道是老夫人请夫人和三姑娘去逸园。   两人互看了下,顾氏应了声:“有劳崔嬷嬷了,这便过去。”   顾氏轻轻捏了捏女儿热乎的小手,低声叹道:“万事有娘,你祖母说什么听着就好。”   元蓁点头应下,又道:“娘也别太护着我,左不过就是禁足抄抄佛经这些,女儿无所谓的。”她不想顾氏因她去顶撞忤逆老夫人,小辈们的招待本就是理应她们姐妹看顾好,当时顾氏在楼里和众位夫人在一起,又如何知晓得了园子里的情形。   崔嬷嬷在前,母女俩不宜说太多,顾氏只暗暗朝辰阳使了个眼色,辰阳会意,在三人离开院子后,忙往外院奔去。 第23章 余波2   逸园,老夫人沉着脸坐在榻上,连待客的衣裳都没换下,彭氏坐于右下首的太师椅上悠闲品茶,二房四个姑娘站在她身后。   四个姑娘仅在顾氏进来时行了个礼。   元老夫人看着进来的顾氏和元蓁,也没唤坐下,沉声便问道:“蓁姐儿,今日你在园子里,是怎么回事?”   元蓁垂首,轻声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刚到园子里时,有几位姑娘想在亭子里烹茶看戏,有几位姑娘想玩投壶,她正吩咐丫鬟去办,待安排好想找学哥儿和骁哥儿时,已见他们一群孩童往园子另一头奔去,便追了过去,没曾想他们是奔着梅林而去。   元蓓疑惑道:“既如此,三妹妹当时何以不让丫鬟立时截住他们?就让他们这样跑走了。”   元梧也点头。   顾氏有些气愤地捏紧了手,正想开口,元蓁却已望向了她们,淡淡道:“当时在我身边的丫鬟恰巧都派了出去,姐姐和妹妹们也都在园子里,该知道那时众位夫人和姑娘才将到园子,正是忙乱之时。”   这话淡然却清朗,厅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都有些怔愣,乃至将要跨进屋内的元理韫也听到了,听到辰阳的禀报,元勊还走不开,他便先赶了过来。摆手示意门口的丫鬟不用禀报,隔着门帘就站在了门外,突然觉得或许他家妹妹并不需要他来施以援手。   元蓁这话主要是说给元老夫人听的,她是在园子里,其他姐妹就没在了吗?元蓓她们不出声还好,偏偏她们要落井下石,那就别怪她也把她们拖下水,何以只追究她一人?   元枚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有些心慌,她们当时确实也在园子里,比起发现了孩子们不见了而去寻找的元蓁,她们没有发现岂不是罪过更大。元蓓小心瞥了眼元老夫人,识趣地闭了嘴,元梧却还没意识到元蓁话里最重要的意思,紧跟着就辩驳道:“我们都在陪着姑娘们说话,哪能注意到那么多。”   元妊想拉都拉不住,气得索性不再管她。   元蓁望向她,羡慕地笑道:“真羡慕姐姐和妹妹们在京中有交好的姑娘,我就只认识我的两个表姐,可惜今日都不得空多说几句话。”   “我们没让你......”元梧未尽的话消失在彭氏的厉瞪里。   彭氏听下来,再也没法安心品茶。她瞪了眼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元梧,这些没过脑子的话,再说下去只会被她抓住更多的话柄反击。   没成想这蓁姐儿嘴皮子这般厉害,她的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在说府中其他姐妹只顾着与自己相熟的姑娘说话而不顾及宴席中其他的事务?而她的两个表姐是谁,皆是身份娇贵的,一个是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一个是镇安侯的嫡长女,她一个才刚回京的妹妹,因着要忙着招待其他姑娘,都把两个身份娇贵的表姐撇在了一边。   她瞥一眼元老夫人明显有些松动的面色,暗恼在心,面上却笑道:“这事也不怪蓁姐儿,学哥儿和骁哥儿正是贪玩爱闹的年岁,眨眼就跑没影的事也是常有的。”   转而把矛头指向了两个孩子,这是在暗指学哥儿和骁哥儿性情顽劣。   元蓁就要反驳,顾氏已转向了彭氏,温柔地笑道:“二弟妹能理解就好,长公主也是这般与我说的,还嘱咐我不要太过苛责他们,年后还要邀了他们继续跟?郡主一道玩耍,说来也是因祸得福了。”   彭氏愣了下,顾氏沉沉看了她一眼,能说出那番话,想来定是不知道长公主说过的话,想拿她儿女来作伐,她也不会客气。   元老夫人想来也想到了长公主临辞前说的话,面色就更和缓了,连长公主府、楚国公府都没再抓着这事追究,其他府上想来也不好太过揪着不放,罢了,元老夫人心中有了计较,问起了令她颇为在意的另一件事,又问元蓁道:“楚将军和宁小伯爷等人又为何会与你一同回来?”   当时元理韫并未来得及回答,宁小伯爷便接过了话茬赔罪,后来便岔了开去。   元妊听到某个人时,神思微微一顿,想到那人高大的身影,英气冷峻的面容,也关注地望了过去,她一点也不相信元蓁当时与其他姑娘说的说辞。   元蓁却依然还是那套说辞。   “恰巧在楼前遇到才一起进楼里的吗?”元妊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在梅林走丢此事可大可小,虽然最后孩子们都平安无事,但有几位夫人明明本是一副想要讨个说法的样子,最后却因着长公主的出面才不得不妥协。她注意到了,长公主出面之前那个人在长公主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紧跟着楚老夫人、楚国公夫人等又都帮着圆场,顾氏和元蓁才得以免了一番责难。   元蓁奇怪地瞧了她一眼,这位神神秘秘的六妹妹竟会在此时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总觉得有种违和感,但她还是神色自然地回道:“不是在楼前,出梅林后便遇到了,只是回扶绥楼路上都是哥哥一行人在前,我远远跟在后头,要进楼里时才等了我一道进去。”这说辞也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事实上她当时哪有考虑到那般多,进楼后听闻元老夫人的问话才让她惊觉,私自和他们一行男子在一处待了那么久,是不应该的,纵然有元理韫在场,幸好当时宁辞戍截过了话茬将问题岔了过去,其他人也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事。   大周朝男女之防虽没那么严了,男女在得到长辈们的许可后也可一同出游,女子也可在外抛头露面种田做生意,但注重规矩的大户人家却仍是极重男女之防。元蓁在江南时顾氏并未怎么束缚她,她跟着顾氏到别的府上时也偶尔会与其他府上的少爷们说上几句话,但如今在京中,住在公府却是不能如此。   元妊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元老夫人也不知在想什么,只道了一声:“原是这样。”   听到这里,元理韫便知这事终算是过去了,吩咐丫鬟不要惊动其他人,他放心地转身离开了逸园。   最后,元蓁还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当然,她先前的一番话也不是没有见效,府中所有姐妹都是一样的责罚。老夫人责令所有姑娘各罚抄二十遍《无量寿经》,年前就要抄完上交给她看过才算完事,然后训了她们一顿,主要就是姐妹之间要相互友爱的话,今日在园子里的她们皆有过错。   元蓓、元梧又气又憋屈,脸都憋红了,却又不敢忤逆老夫人。   然后元老夫人又吩咐了顾氏,将梅林围起来,除了打理的婆子平日的进出外,其余时间都要上锁,以防再有今日这样的事发生。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逸园再次恢复了一片静寂,崔嬷嬷适时体贴地给元老夫人奉上一杯温热的茶,又绕到侧边站定给她捏肩松弛紧绷的肩颈。   元老夫人喝了口温热的茶水,舒了口气,这才开口道:“都是一帮不省心的。”   崔嬷嬷顺势恭维道:“所以才少不了您呐。”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顿了下,元老夫人又道:“那几个,怎地就那般见不得人好。”话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崔嬷嬷瞧着她的面色,斟酌着道:“所幸三姑娘是个聪慧的,两位小少爷也因此更得了长公主的青睐。”   这事三姑娘虽看护不力,但已是做得很好了,且是她最先发现几个孩子不见了,还亲自在梅林找了将近一个时辰,后面也都处理得很好,两位小少爷更是有长公主亲自帮着说情,有长公主的话,两个小少爷势必不会受责罚。且老夫人虽罚了各位姑娘,那惩罚却是极轻的。   这话果然遂了元老夫人的意,沉了一日的面色终于露出了点点笑意,点了点头。   ……   顾氏和元蓁回到正院,元勊、元理韫已在厅中等待,元勊是在赶去逸园的途中遇到正往回走的元理韫,这才一起回的正院。   元蓁行了礼便在元理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今日走了太多的路,腿上极是沉重。   元勊问道:“听说今日有几个孩子在梅林走丢了?怎么会走丢?”   散席后才有下人跟他回禀,此事一开始并未惊动外院,是以元勊才刚听说没多久。顾氏点点头,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幸而蓁儿发现得早,此事也怪我没有安排得当。”   “此事怎么能怪你,人手都抽调过来了,梅林在园子另一头,谁也不曾想到孩子们会跑到那边去。”元勊安慰道:“幸好孩子们都没事,母亲唤你们过去,是为了这事?”   顾氏看了眼沉默的女儿,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也想知道当时园子里是怎么回事,便问了几句,几个姐儿都罚抄《无量寿经》,其余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吩咐要将梅林围起来落锁。”   元理韫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是该围起来,我在里面走了一会立即便分不清方位,亏得有楚将军和蒋小叔在,我们才不至于迷路。”   元勊点点头,楚巽和蒋越在西北关带兵打仗,多少复杂的地势都闯过,这小小的梅林又怎会难得倒他们。听闻女儿因此受罚,他望向元蓁,柔声安抚道:“蓁儿今日做得很好,你祖母这么做你也别觉得委屈,这也是做给外人看,这经书左右也是要你们抄的,你祖母已是说了好几次年节时要带你们到皇觉寺上香。”   “爹爹放心,女儿都省得。”元蓁微笑,她并不觉得委屈,这本就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且这已经是很轻的处罚,她就当练字了。   元勊瞧着大方得体的女儿,很是欣慰,然后便想起了两个惹出事端的小的,沉了声音问道:“两个小子呢?怎不见他们?”   顾氏对两个小儿子也是气得紧,闻言遂看向陈嬷嬷,她在之后便将两个小儿子交给了陈嬷嬷亲自看着。   陈嬷嬷忙禀道:“两位小少爷受了惊,哭了好一会,如今正睡着。”   “那就去叫醒带过来。”元勊道。   陈嬷嬷有些犹豫,她也是看着两位小少爷长大的,自是心疼,不由望向顾氏,顾氏从来就不是娇惯儿子的母亲,也说道:“已经睡了好一会了,去唤醒带过来。”   陈嬷嬷只得应下。   瞧元勊和顾氏那样,两个弟弟被带过来后定然免不了一番训话。   元蓁看着,抿了抿唇,担心之余又怕自己届时会忍不住帮着求情,索性告退,元勊和顾氏瞧她确是面色不好,只以为是累的,便点头应下,叮嘱葡觅等人要好生伺候。   回到桃夭院,小陈嬷嬷也听说了宴席上的事,见元蓁小脸上有些泛白,担心地扶着她回房,道:“姑娘,奴婢瞧着您面色实在不好,还是唤府医来瞧瞧吧。”   元蓁只觉双腿疼得紧,身上也有些冷,其余倒还好,便道:“不必兴师动众的,我没事,只是走太久了,腿有点疼,我睡一会就好。”   小陈嬷嬷见她着实很累,只得伺候着她换了舒适的缂丝寝衣睡下。   哪知元蓁这一睡直睡到掌灯时分还不曾有醒来的迹象,葡觅等人面面相觑,姑娘还不曾有这样惫懒的时候,便商量着由葡觅进去内室瞧瞧。元蓁不太喜欢就寝时有其他人在,她在内室休息之时,葡觅等人一般轻易是不会主动进去的。   葡觅放轻脚步,进屋掌了灯,昏暗的屋内瞬时光亮起来,可垂于楠木攒海棠花柱式拔步床上的绡纱帐幔却仍是没有动静,元蓁竟还未曾起来,葡觅微觉奇怪,缓步朝拔步床靠近,轻唤了声:“姑娘?”   没有回应。   连着唤了好几次也没回应,葡觅告了声罪,掀开素粉绡纱帐幔往里一瞧,元蓁还在睡着,被子盖得严实。又唤了几声,还是不见元蓁有要醒来的样子,想到今日元蓁在梅林一直着急寻人,葡觅突地灵光一闪,伸手覆上元蓁光洁的额际。   触手灼热滚烫!   葡觅心中一惊,忙朝外喊道:“良穗,快去请府医!”   本就等候在外的三人听见葡觅惊慌的喊声,忙奔了进来。   “怎么了?”   “姑娘怎么了?”   葡觅扶起元蓁,才发觉元蓁竟在瑟瑟发抖!适才锦被厚实盖着,竟没发现。   她半扶着元蓁,拉起锦被将元蓁裹得严实,沉着吩咐道:“姑娘发热了,良穗你快去请府医,麦望去正院一趟,禀报了老爷和夫人,庄柚你赶紧和小陈嬷嬷端些凉水上来。” 第24章 探病   正院里,骁哥儿和学哥儿两人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下晌时被元勊和顾氏重重训了一顿的缘故。元勊、顾氏则正与元理韫边说话边等着女儿过来用膳,正奇怪着一向会提早过来的女儿这会还没到,犹豫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就见麦望急匆匆奔了进来。   听到禀报,得知元蓁竟从下晌直睡到了当下,人事不省,众人都忙往桃夭院赶去。   待众人匆忙赶到桃夭院时,小陈嬷嬷正换下元蓁额上浸了凉水的布巾,见着顾氏想要行礼,顾氏忙摆了摆手,快步坐到了床前,问道:“蓁儿如何了?”   “怎么喊也没醒来。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姑娘。”小陈嬷嬷忙跪下请罪。   “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府医呢?怎么还没到?”桃夭院如今是元蓁在打理,顾氏尽管这会担心女儿,也不会无故迁怒。   接过布巾覆在面色苍白的女儿额上,看着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女儿,顾氏心里自责起来。她整个下晌都在忙着安排府中的事务,还有给那走丢的几个孩子府上送上赔礼,重新物色两个小儿子身边伺候的人,而女儿向来都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今日见她面露疲色她还只以为她是累了,竟没多想。   元勊、元理韫不便进内室,焦急地在门外徘徊。元理韫有些自责,在梅林时就已发现她脸色不好,当时还冒着冷汗,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骁哥儿和学哥儿早已趁着众人没留意奔了进去,趴在了元蓁床边,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进元蓁闺房了。   “胡大夫来了!胡大夫来了!”良穗这时也拉着府医疾步跑了进来。   在内室门口见到公爷和世子,良穗、胡大夫忙行礼,元勊让他起来,急道:“不必多礼了,胡大夫快替小女看看。”   胡大夫年已花甲,被良穗拉着一路疾步跑来,气喘吁吁,瞧见公爷焦急的面色更不敢停下喘口气,忙点头往内室而去。   顾氏忙让出位置,坐到床头抱紧瑟瑟发抖的女儿,葡觅忙从锦被里拿出元蓁的手,在手腕处覆上了薄纱,胡大夫赶紧把脉。   片刻,胡大夫才放开手,松了口气道:“夫人放心,三姑娘只是受了风寒,待小老儿开药服下便好。”   听闻只是普通的风寒,顾氏放心了些,但女儿如今怎么唤都没醒来,她又担忧地问道:“那为何如今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今日府上摆宴,三姑娘想必是累着了,加之风邪入体,卧床休养几日便好。”接下来又说了一些需得注意的地方。   “有劳胡大夫了。庄柚,伺候胡大夫到偏厅开方,然后便马上抓药熬药。”   庄柚忙应下。   顾氏让小陈嬷嬷去外间将情形回禀元勊和元理韫,学哥儿趴在床边,着急地看着姐姐,吸吸小鼻子问道:“娘,姐姐为何还不醒来?”   他又想哭了,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气?骁哥儿也巴巴地望着床上。   顾氏示意良穗和麦望拉开两个小的,就怕他们也生病,今日他们也在梅林待了很长时间。学哥儿和骁哥儿却不肯走,最后还是胡大夫说这不会感染,顾氏这才允了他们留下。   庄柚已经去熬药,女儿只是累着了是以才没有醒过来,这让顾氏放心了点,将元蓁暂时交给小陈嬷嬷照看,来到外间先劝元勊回去。   元勊却道:“蓁儿还没醒来,我如何放心回去,你不必管我,进去照顾蓁儿,我就在这等消息。”   元理韫也点头,两人就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顾氏没法,只得吩咐陈嬷嬷安排晚膳摆在这里。   逸园、杨姨娘和元拂也得到了消息,崔嬷嬷亲自过来了一趟瞧情形,还带了好几盒的药材,杨姨娘也拿了一支瞧着有十年份的人参过来,顾氏一一谢过,道:“劳嬷嬷回去与母亲说不用挂心,喝过药醒了过来也就无大碍了,胡大夫说蓁儿身体底子好,卧床休养几日便行。”   杨姨娘也关切了一番,元拂难得地竟细声说道:“母亲,姐姐病了,不宜劳神,姐姐那份儿《无量寿经》便由我替姐姐一同抄了吧。”   顾氏有些意外她竟会这般说来,想到女儿要强的性子正拿不准是否要应下,元勊瞧着她们姐妹相处得很不错,心中欣慰,便点了头应下,也关怀了一句,道:“是该如此。只是你也要注意,不要太过劳累。”   杨姨娘温柔地接过话,笑道:“老爷放心,不过是写写字,怎会劳累。”   杨姨娘比元勊要年长两岁,许是这些年都吃斋念佛,身上自带了股好闻的檀香,衣裳是香灰色的暗淡颜色,但却衬得平凡的面容更加出尘宁谧,只是望着她,就有种让人心境平和之感。   元勊并未看她,只点了下头,道:“拂儿有心了,你们都先回去吧,不必在这候着。”   杨姨娘柔顺应下,“那妾便先行退下。”   崔嬷嬷也一同告退。顾氏点头,她这会无暇顾及其他,只让葡觅代她送了三人下楼,便返回了内室亲自照顾女儿。   桃夭院外,崔嬷嬷瞧着走远的杨姨娘母女,几不可察地撇撇嘴,转身自往逸园去。   陈嬷嬷安排好了晚膳,顾氏只寥寥吃了几口,元勊和元理韫也只用了一点,学哥儿和骁哥儿倒是被元勊紧盯着,这才乖乖吃了一大碗饭。   庄柚端上熬好的药,元蓁虽昏睡得无知无觉,所幸药能喂得进去,只是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待到晚间,元勊和元理韫不宜再待下去,只得先行回房,顾氏则留在了桃夭院,骁哥儿和学哥儿赖着也要留宿在桃夭院,元勊要生气,两人竟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要在桃夭院禁足,最后还是元勊怕吵着女儿休息,这才妥协让两小子留下。   ……   元蓁是在翌日午后才终于醒了过来,顾氏守在床边,差点落泪,若是再醒不过来,她就要另请太医了。几个丫鬟嬷嬷也终于放了心,屋子里顿时一扫先前萎靡的气氛。   陈嬷嬷忙吩咐丫鬟去禀告元勊、老夫人和世子,又让丫鬟去请胡大夫。   “蓁儿,你吓死娘了。”昨个深夜时分才终是退了热,药按时服下,人却一直醒不来,可把她吓坏了。   学哥儿一下蹦到了床前,白胖小脸上自昨日在梅林走丢后第一次雀跃起来,喊道:“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骁哥儿也紧跟着依在了床边。   元蓁闭了闭眼,只觉得好累好困,昏昏沉沉的,身上没有力气,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两个,姐姐身上不舒服,别大声嚷嚷吵着姐姐。”   学哥儿忙捂着小嘴,不说话了。   顾氏小心将女儿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身上,小陈嬷嬷忙倒了杯一直在温着的水,顾氏喂了她喝下后嗓子才舒服了点,出口却仍是沙哑,道:“娘......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屋子里这么多人?   顾氏爱怜地顺了顺她鬓边柔软的发丝才道:“你突然发热,已是睡了一天一夜,吓死我了。”   发热?   身上酸痛无力,是因着发热吗?   胡大夫从昨夜就一直留在了桃夭院,很快便到了内室,诊过脉后便笑道:“夫人尽管放心,三姑娘底子好,如今醒过来了,只要喝几日药,卧床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听到女儿没事,顾氏终于松了口气,示意陈嬷嬷送胡大夫出去并打赏。   元勊先行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元拂,依旧停在了外间,只在内室门口远远瞧了女儿一眼,见她面色虽苍白,没什么精气神,但好歹不是之前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模样,便放心了,只温声道:“蓁儿安心休养,有什么事便跟为父说。”   元拂紧跟着也细声问候了句。   “爹......”元蓁眨眨眼,苍白无血色的唇边勉强微微抿了个笑。   “好了,蓁儿想睡就让她继续睡会。”元勊见女儿还很虚弱,体贴地道,又看了眼顾氏,朝她伸了手,笑道:“你就随我一道回去吧,蓁儿醒过来了,嬷嬷和丫鬟能照应好的。”   顾氏昨夜便留在了这,定是没能休息好,瞧着连衣裳都没换,他反而担心她会累坏。   顾氏踟蹰着,元蓁虚弱道:“娘就听爹的吧,我没事。”   顾氏想了下,这才点点头,道:“那好,我晚点再过来。”轻轻放下女儿,给她掖紧了锦被,又吩咐小陈嬷嬷和葡觅等人好生看着,学哥儿和骁哥儿不肯走,顾氏没法,只得将辰阳也留在了桃夭院,又见元蓁已撑不住了闭目睡去了,这才和元勊一道回了正院。   待元理韫和崔嬷嬷赶来时只见元蓁又睡了过去,小陈嬷嬷说了下元蓁起来后的情形,知晓元蓁没事,崔嬷嬷便回了逸园复命,元理韫也安下心来,嘱咐好两个弟弟要乖巧,只说晚间再过来便先行离去了。   都说病去如抽丝,元蓁往日有多精神,病的这几日就有多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往日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如今全然消瘦了下来,顾氏瞧着心疼万分,她养得好好的女儿无端就受了这苦,然后瞧见两个小的就更加的生气,拘着他们多写了一百张大字。   学哥儿和骁哥儿如今是更加听话,只为了想住在桃夭院里陪着姐姐,顾氏让写大字就写大字,两人还亲口跟元蓁道了歉,总算意识到了是因为自己让众人担心了所以姐姐才生气的。元勊瞧着也没说什么,只等转过年后再让他们住到外院,大一点了再收拾了院子住回来。   得知元蓁生病,楚锦妍和顾斯礼、顾斯芙相约了一道来看她,前面几日元蓁没什么气力的样子,顾氏都帮着先婉拒了,元蓁好点了才回了帖子过去。   三人来到房中坐下,顾斯礼瞧着还下不得床,瘦了一圈的元蓁,不禁瞪大了眼,道:“你说你,着急忙慌的,都把自己急出病来了,照我说那些调皮的臭小子们就该让他们吃个教训才对,现下他们没事,倒是把你折腾出病来了。”   宴席过去了好几日,顾氏每日都有派人到各个府上问询孩子们的情况,得知全都没事才安心。   “除了臭小子还有小姑娘呢,再说两个表弟也在,蓁妹妹这性子,怎么可能不管?”楚锦妍也在旁边落坐。   元蓁笑笑,请了顾斯芙也坐下,问道:“外祖母的咳症可好了?”那日原想着要跟顾氏说这个事,哪知一连串事情下来,紧接着又昏睡了过去,竟就忘了,直到前两日才想起来,顾氏抽空回了一趟镇安侯府,顾老夫人那时已好多了,得知元蓁病了,又送了很多补品过来,是以元蓁才会有此一问。   顾斯礼道:“许是梨膏对了症,太医改了药方合着梨膏一道吃,昨日就已好全了。”   元蓁点点头,笑道:“那便好。”   “对了,那太医还问,梨膏的方子他可不可以用上?”   “既是给了礼姐姐,礼姐姐做主便是。”她若是在意这个就不会把方子给出去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顾斯礼伸手捏了把她的小脸,忍不住“啧”了声,道:“还是先前比较好捏,手感好,有肉。”   “哥哥们还在外面,要不要请他们进来?”顾斯芙突地开口说道。见她们越说越远,像是全然忘了几个哥哥还在外头等着,顾斯芙不得不自己说来。   哥哥们?   元蓁疑惑地望向顾斯礼,顾斯礼拍了下手,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都忘了,二哥哥和楚表哥送我们过来的,说既是来一趟,便顺带来看望你。”   是顾凯渊和楚格。   元蓁想了下,还是她去外间较为妥当,便让葡觅伺候自己更衣。   “你能下得床来吗?”楚锦妍有些担心。   元蓁摇摇头,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从这里到外间而已,还不至于走不动。”   葡觅伺候她穿了衣裳,虽在屋内,还烧着地龙,但还是给她加了件薄披风,这才扶着她出了外间,麦望将几位表少爷请了进来。   元理韫许是没在府里,竟是骁哥儿和学哥儿招待的顾凯渊和楚格。   元蓁请了众人落座,又上了茶点,两个小的便就扔下顾凯渊、楚格自动自发爬到榻上坐在了元蓁两侧,顾斯礼瞧得好笑,打趣道:“经了那一遭,俩小子瞧着更懂事了。”   元蓁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着实吓坏了骁哥儿和学哥儿,加之又被元勊和顾氏教导过,他们本就懂事,如今就更听话了。 第25章 顾凯渊   瞧着自她病了后就像两尊小门神似的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俩弟弟,元蓁只是笑了下,望向楚格道:“楚表哥瞧着似是没休息好?”楚格看着并不似前次见到的有精神。   一下就被瞧了出来,楚格俊逸的面庞微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蓁表妹真细心,这都给你看出来了。”   元蓁“噗嗤”一笑,这哪需要细不细心,很显然啊。   楚锦妍乐得拆哥哥的台,道:“昨夜里几个哥哥去找了五哥喝酒,谁知道都没喝过,反倒都把自己给灌醉了,是以今日起来面色才这么难看。我就说不用送我过来了,还偏要逞强。”   顾凯渊看着榻上在屋内还要穿着披风的姑娘,只短短几日,竟就消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小脸也变得清瘦,却愈加显得明丽绰姿,许是病中的缘故,添了丝往日所没有的柔弱,让她更为动人。   顾斯芙看看她哥哥又看看元蓁,默然喝茶,杯沿遮住的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   元蓁再次听到那个人,微微愣了下,长公主府在她病中有送了补品过来,送礼过来的嬷嬷乃是?郡主的奶娘,特意与顾氏和元蓁说了那日在梅林里?郡主命令骁哥儿和学哥儿不准说出是她不肯出梅林的事,元蓁这才知道三个娃为何会越走越深。   却愈加觉着自己那日在梅林里没忍住冲那人发脾气是对的!   “……蓁妹妹,可说好了,上元节那日我们来接你。”   上元节?   什么时候说到了上元节?   元蓁回过神来,想来他们说的是上元节那日一同去赏灯的事,便应了下来。   顾氏应是会应允的,京城上元节有灯会的传统,也是各府姑娘们最盼望着出行之时,因为也只有那时候,姑娘们可以不用避讳地走在街上。   “韫表哥近日在忙什么,竟没在府里。”顾凯渊突地问道。   元蓁摇头,道:“昨日里还在,也没听说今日要去哪儿,许是又有诗会的邀约也不定。”   “韫表哥秋闱得了解元后,众学子都争相想拜访,我大姐夫跟韫表哥几次论策后都说受教匪浅。”楚格提起元理韫就是一脸的佩服。   顾凯渊就扬扬眉,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众人皆一脸疑惑,顾斯礼问道:“知道什么?”   顾凯渊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般,笑道:“我之所以那么问是奇怪韫表哥怎么还会出府。”   “为何不会出府?”元蓁被引起了好奇心。   顾斯礼也道:“二哥哥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顾凯渊这才笑道:“韫表哥近日被一个姑娘家给缠上了,也不知那位姑娘有什么本领,每次韫表哥走到哪她就能跟到哪,韫表哥为此很是烦恼,是以我才会奇怪韫表哥竟还会出府。”   元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禁瞪大了一双杏眸,老夫人和顾氏是否知道此事?   楚锦妍感慨道:“那是哪家的姑娘,竟这般的……大胆。”楚锦妍也是刚回京没多久,认识的人只怕也就比元蓁多了那么几个。   顾斯芙点头认同。   “是禁卫左参领府上的五姑娘。”   顾斯礼一脸的恍然,“原是她啊!”   元蓁立时望了过去,问道:“礼姐姐认识这位姑娘?”   顾斯礼却面色古怪起来,楚锦妍推了推她,她才道:“那位姑娘……想来过阵子见着别的男子,韫表哥便能不用再烦恼了。”   元蓁眨眨眸,什么意思?   “……那位姑娘之前还缠过宁小伯爷一段时日。”   “……”   众人一阵无言,却也明白了那姑娘是个怎样的性子。   楚锦妍突然打量起了在场的两位男子,然后便捂了嘴笑道:“我觉得哥哥就不用担心被追着跑了,顾表哥还是要注意避着些。”   众人忍俊不禁,楚格直指着自家妹子气得想敲她一顿。   实际上楚格长得并不差,楚锦妍就很漂亮,身为哥哥的楚格又怎会差到哪里去,楚锦妍不过就是揶揄下楚格。   顾凯渊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但我觉得最应该要小心的应是五哥,若是被那姑娘瞧上,估计就是要缠上一辈子的了。”楚锦妍说着,自己就被自己给逗着了。   顾斯礼却也深表赞同,“虽然宁小伯爷真的长得很好看,但比起楚将军,总觉得还是要稍逊一筹。”   就连顾斯芙都点了点头,木着脸精辟地总结了一句:“楚将军身上更有气概。”   宴席那日她们都瞧见了久闻其名的楚巽,瞧着确实很易让人心动,不仅是相貌上的俊美吸引人,身上的气质更甚。   元蓁倒是没什么想法,她总觉得那人太强势。   顾凯渊和楚格两人相视一眼,皆有些无奈,他们的这几个妹妹是不是忘了他们还在?竟当着他们的面点评起男子来了。   “蓁妹妹觉得呢?”顾斯礼蓦地转向元蓁问道。   “嗯?”元蓁回望,目露不解。   “瞧你那么平静的样子,你就不觉得楚将军和宁小伯爷生得好吗?他们可是如今京中姑娘们心目中的如意夫婿,又有权又有貌,家世好还有银子。”   闻言,顾凯渊不经意般也望了过去,也想知道她会如何点评当下最得京中贵女们欢心的二人,心中竟有些微的紧张之感。   元蓁试着让脑中浮现那两人的身影。那两人,一个漂亮得让女人都自惭形秽,一个家世是好,但想来长公主挑媳妇的门槛也高,不是谁都能进长公主府家门的,很多贵女们注定要心伤。遂道:“他们长得是好,但也仅只远观为宜,我觉得不切实际地去肖想他们,还不如早点把目光放在合适的人身上,且两府结亲,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仅凭喜欢就能进门,那长公主府和宁远伯府再大,估计都不够住的。   顾凯渊听着,目光微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楚锦妍突地上前摸了把元蓁还略微有些苍白的小脸,道:“我一直就觉着蓁妹妹不似一般女子,就连斯礼初提亲事的时候都害羞脸红来着,可蓁妹妹却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还脸不烫的样子。”   上次在镇安侯府花园暖房内四人说起此事时亦然,她还以为那是只有她们几个姑娘家说私话的缘故,哪知今日哥哥和顾表哥都在,她却依然是如此落落大方的模样。   元蓁不禁好笑,拿开她的手,道:“这有何可脸烫的。”   楚锦妍哑然。   顾斯礼噗嗤笑开,道:“我倒觉得蓁妹妹这样的就挺好。”   楚锦妍就是有点不甘心,她自认也算是洒脱,在提起亲事时还是不自在了一会,怎地蓁妹妹就能这么淡静自若的样子?   “你就不想看她脸红的样子?”   元蓁哭笑不得,哪有人就盯着想看人脸红的,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呀。   顾斯礼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道:“你急什么,我就等着看她成亲那日还是不是这么绷得住不会脸红。”   元蓁微挑细眉,好整以暇地回击道:“我成亲的时候会不会脸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是先见着两位姐姐成亲时脸红的样子。”   顾斯礼刚进口的另一口茶差点就要失礼地喷出来,楚锦妍彻底无言可驳。   元蓁完胜。   楚格终于忍不住在元蓁此话落下其余两人吃瘪的脸色下哈哈拍腿大笑。顾凯渊也是抿嘴忍笑,眼中的笑意不断溢出。   就连顾斯芙都笑了开来。   听她们三个小女子你来我往的斗嘴当真是有趣啊。   “蓁表妹真厉害啊,我还没见过阿妍在口头上输过谁的。”楚格一直觉着他家妹子有时说话当真是气人,如今终于见着能让她哑口无言的人,怎能不开怀。   楚锦妍娇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妹妹的吗?”又转向元蓁嗔了一句,“病着都那么能说。”   元蓁俏皮歪头,杏眸眯成了月牙儿,笑道:“可惜妍姐姐前几日没能来,若来了我就是任姐姐欺负的啦。”   顾斯礼看着这情形,拍了拍旁边顾斯芙纤细的肩,满脸庆幸地道:“幸好我们表姐妹中还有一个正常的。”   顾斯芙静静地捧着暖和的雕花五彩瓷杯,淡淡吐出一句:“是啊,不然祖母得多难过。”   ……这也是个不声不响嘴不饶人的。   顾斯礼面色一僵,众人忍俊不禁。   顾凯渊看向榻上巧笑倩兮的姑娘,想起初见她时的温柔大方,再见她时的疾言厉色,如今的柔弱巧言,心腔的位置竟觉得微微发热,突然盼望着还能见到她更多不同的一面。   众人正说笑着,元蓁见蒲苇在门外探了个头,便看了眼葡觅,葡觅从座位后绕到门边,片刻后回来禀道:“是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和六姑娘来了,如今在楼下候着。”   原是二房的姐妹们过来了,大房每次来了客,她们总是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她病着这几日二房只象征性地送了些礼,几个姐妹没踏进过桃夭院一步,如今倒是跑过来了。   “怎么了吗?是谁来了?”楚锦妍问道。   “是府中的姐妹。”   顾斯礼瞥了眼在场的两位同样也是女子们眼中不错的夫婿人选,意有所指道:“原来如此。”   顾斯礼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的一针见血。   元蓁暗笑,绕了绕披风的带子,思虑了下,还是对葡觅点头道:“请上来吧。”   大家默契地停了说笑,只短短一会的时间,门外便传来了几道轻微的脚步声,门口转进来几道亮丽的身影,显然精心打扮过。   “三妹妹可好些了,前几日过来都道是你还虚弱着,总也见不着你,怪让人担心的。”元蓓进门便关切道,面上笑靥如芙蓉花开,娇艳欲滴。   说的活像天天过来桃夭院似的。   元蓁请了她们入座,笑道:“多谢大姐姐关心,已是好多了。”   元蓓今日打扮的甚是娇艳,一袭红衣裙明艳似火。再看其他人,元梧俏丽,就连元枚都是装扮得雅致,倒是元妊只是普通的见客衣裳。   她们与顾斯礼、楚锦妍等人已是见过的了,元蓁便没为他们互相做介绍,大家简单地相互见礼。   众人落座,元梧就瞧向顾凯渊笑道:“顾表哥近日在忙什么,好久没见你过来了。”话语中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以前顾凯渊时常过来奉恩公府找元理韫探讨文章。   听到这个称呼,元蓁微微有些讶异,但仔细想来,其实元梧这么称呼也没错。   顾凯渊礼貌地笑道:“只是在府里看书。”   顾斯芙蹙了眉,望过去问道:“梧妹妹近日在看什么书?”   元梧一噎,她根本不喜欢看书,顾斯芙明知道的,却要拆穿她!   这边在说话,顾斯礼也在悄声跟元蓁说话:“你还不知道吧,你四妹妹喜欢我二哥哥呢。”   元蓁惊得瞪大了眼。   难得见到元蓁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顾斯礼瞧得好笑,又继续道:“你二婶估计是乐见其成的,也不阻拦,不过我瞧着,二哥哥却是没那个意思。”   顾斯礼多少也察觉了顾凯渊的心思,隐晦地帮着兄长说好话。   元蓁这会心思却只在元梧喜欢顾凯渊这一消息上,不由望向二人那边,元梧不断地在与顾凯渊搭话,顾凯渊却始终有礼却淡淡的模样,还有顾斯芙显然也是知道元梧喜欢她哥哥的事,瞧着并不喜欢元梧,在旁不断地搭话,估摸着元梧说五句顾凯渊才回一句。   顾凯渊文采不输元理韫,过几年功底更为扎实后定也能榜上有名,也是前途有望,元梧眼光倒是不错。   “妍姐姐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我前日画了个花样子,正拿不准该如何配色,听闻妍姐姐女红上颇有见地,不知可否请教一二?”元妊突地转向了楚锦妍,笑问道。   楚锦妍在其他人面前,还是很端得住的,她微笑回道:“在家里做的与姐妹们都差不多,至于请教却是不敢当的,可以拿出来大家一同出点意见。”   楚锦妍别瞧着人活泼,却又意外地能坐得住,她的女红乃是跟随京师刺绣大家白娘子学的。   元妊欣然应允,命丫鬟回去拿。   顾凯渊、楚格见此,不便再留,道是告辞去外院书楼看书兼等顾氏姐妹和楚锦妍。   元梧、元蓓有些失望,她们才来没多久,两人便要离开。元枚亦是微微一怔,却是无人察觉。   元蓁点头应下。   顾凯渊极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表妹早日好起来。”   元蓁笑着点点头。两人又嘱咐各自的妹妹不要待得太久,让元蓁能多休息,这才举步离开。 第26章 定亲   顾凯渊和楚格离开时,顺带把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带了离开。   元蓓和元梧就有些无趣,元枚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倒是元妊很是乐于和楚锦妍说话。   丫鬟很快拿了花样子过来,花样子是一簇一簇的紫丁香,有待开的花苞有繁妍的花瓣,错落有致地团在一角院墙上。   楚锦妍眼里闪过惊艳,道:“想不到妊妹妹年岁虽小,画功却如此了得,布景很是别致新颖。”   顾斯芙也被花样子吸引了目光,问道:“妊妹妹要做成什么。”   元枚女红也是很不错的,瞧着这幅精巧的花样子,也目露欣赏喜爱。   顾斯礼不是很感兴趣,仍在椅子上坐着,元蓁说了这么会话,也有些倦,便也陪她坐着。况且她的女红不怎么好,也搭不上话。两人便在一旁小声说话。   元妊笑道:“原意是想做了团扇。”   楚锦妍试想了下,蓦地拍手称赞道:“妙哉!就做了团扇合适,定会很好看。”   顾斯芙、元枚也是直点头。   元蓓见她们说得兴起,不甘寂寞,也凑了过去,一见之下也有些惊艳,道:“六妹妹何时竟有了这般的巧思。”   元梧跟过去瞧了一眼,却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我道你这几日关在房里忙活什么呢,原是在画这幅花样子。”   她还以为她是在房里抄经书。   元妊没有搭理她,只是蹙了眉,瞧着花样子甚是苦恼道:“只是还未想好如何配色,总觉得拿不定主意。”   楚锦妍、顾斯芙和元枚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皆在帮着想点子,元蓓和元梧顿时有些讪然。   顾斯礼干脆坐到了榻上紧挨着元蓁,两人盘着腿在榻上轻声说话。   “想不到你这六妹妹还挺有意思的。”   元蓁看了眼元妊,点头认同。   “不过是个花样子,我打赌十两银子,她定是早就想好了如何配色,却在这里也不知道借机想接近谁。”   元蓁意外瞧了她一眼,道:“我不跟你赌,无端就要输十两银子,我又不傻。”   “……太过聪明真不可爱。”捏脸没了肉,顾斯礼改为了捏手。   元蓁弯了眸子笑。本来就是,她就算女红不如她们也知道,哪个会在画花样子前不想好配色?元妊自己也说了,拿不定主意,这不就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的意思吗?花样子只是她打开跟楚锦妍和顾斯芙来往的桥梁,待她们提了想法,她再说出自己早就定好的配色,又是一番惊艳全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构思,他人总不能很准确地理解设计者一开始画这幅花样子时的初衷。   楚锦妍和顾斯芙平日里兴许会注意到这些,但她们如今神思却被那幅精巧别致的花样子吸引。   果然,众人都提了一些想法后,元妊自己又含糊着说了一个,又是一阵拍手称赞,几人又开始讨论起了用何种针法来绣为宜。   元蓓和元梧到底说不上话,干脆到了一旁自顾喝茶吃点心。   “你身体还行吗?要不要回房里躺着?”顾斯礼有些担心病还未痊愈的元蓁。   元蓁摇摇头,笑道:“无碍的,在房里不也是坐在床上看话本子。”   顾斯礼白了她一眼,“看再多话本子也还是那么迟钝,脸都不会红一下的人。”   元蓁抿了唇笑,不搭她这茬,说道:“我倒是没想到芙姐姐原来除了看书还喜欢女红。”   “二婶母压着学的,初始还不愿意,后来是觉得做女红时心境也很容易静下来,才喜欢上,她就是喜欢这些安静的活儿。”   “我转过年也要专心做绣活了。”顾斯礼突地又道,语气有些幽幽的。   元蓁愣了下,转瞬却反应了过来,“礼姐姐的亲事定下了?江川伯世子?”那位有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男子。   顾斯礼点头,脸上却并无笑意,道:“他家已过了纳吉礼,说是会在年前行了纳征礼。”   纳吉,也就是男方对过了生辰八字后满意,往女方府里送上礼物和定亲书,以示有结亲意愿,要行纳征礼,也就是镇安侯府同意了这门亲事,年前会下聘了。   但元蓁瞧着,顾斯礼似乎并无待嫁女子的娇羞喜悦。先前大家在一处说笑时还瞧不出来……   元蓁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她,口吻没了说笑时的随性,认真道:“礼姐姐可不能钻了牛角尖,能不能过得好还是要尽力去试过才知道。”   顾斯礼怔愣了下,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抬手捏着她小巧可人的下颌微微晃了晃,道:“我还用你教,放心吧,我晓得。”   顾斯礼是个成熟稳重,顾全大局的,她既这么说,就是能想得通,元蓁就放心了。   “咱们不说这个了。”顾斯礼转而却又笑问道:“你觉得你六妹妹意在谁?”   变得可真快。   元蓁无奈瞧她一眼。   顾斯礼耸耸肩,道:“闲着也是闲着嘛。”   元蓁目光在楚锦妍和顾斯芙身上转了转,仔细分析了下,然而……得出的结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顾斯礼笑道:“不如我们一同说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楚将军!”   不止她一人这么认为。   元蓁看了眼在与楚锦妍、顾斯芙谈笑自若的元妊,有些无言。   不能吧,元妊过了年也才十一岁,那人如果她没记错,年后便是十九了。嗯……元妊是生得不错,但出身上却有些不够,虽出身奉恩公府,但却是二房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别家考虑她还不如考虑元拂,元拂虽是庶女,却是正经的公爷之女,且若元老夫人逝去,奉恩公府一分家,二叔只任了个闲职,她的身份……   咦?元蓁突然想到那个人的强势,是上位者特有的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若是元妊能入了他的眼,倒也不是不可能嫁予他,等个三两年也不是很长时间,女子十四岁便出嫁的大有人在。   “你家六妹妹,心挺大啊。”顾斯礼淡淡道。   元蓁倒是没什么感觉,只道:“我们又如何能阻了别人想嫁得好的心思,且她花点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家里祖母相信也乐见。”再者,她没想着嫁给哪位皇子已是很好了。   顾斯礼沉默了一下,还是坚持己见,道:“但我就是觉着你家六妹妹配不上那位铮铮傲骨的楚将军。”   元蓁无语地瞧着她,道:“你们是不是把他想的太过想当然的好了,说到底也就是个到了年纪该娶妻的普通男儿,照你这么说,谁还能配得上?他该不会要等着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吧?”   “……”什么叫做到了年纪该娶妻?怎么到了她嘴里,年轻有为的楚将军像是娶不着媳妇的异类大龄男子?   “还是要以品行为重,若是能选,我想嫁个一心一意对我的。”这还是元蓁第一次说了自己的想法。   顾斯礼叹气,她都尚且由不得自己,元蓁公府嫡女的身份又如何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哪个闺中女儿出阁前没有自己的愿想,出阁后,却由不得自己。   ……   此时,金碧巍峨的皇宫内,金吾卫的值班室里,被元蓁和顾斯礼两人议论着的楚巽,眉头正蹙得能夹死蚂蚁,吓得身边的亲卫和金吾卫里的侍卫们个个夹紧了尾巴站得笔直。   金吾卫统领年已五十有四,得知皇上册封了生擒蛮夷四皇子的楚巽为左统领,倒是看得开,几乎将卫所里的事务都交给了楚巽,楚巽在卫所观察了几日,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要紧,然后就给卫所里的侍卫定了一套训练方法,这段日子,他们被操练得苦不堪言,如今一个个见着楚巽皱眉头,总有种大难又要临头的感觉。   只是这次,他们显然感觉错了。   楚巽这会鼻子痒得正难受,却又得极力忍着,面色能好的了才是怪事。   须臾,亲卫朱辉快步从门外进了来禀告道:“将军,柱国侯世子和宁小伯爷来了。”   楚巽头也没抬,淡声问道:“他们来做什么?”一副不欢迎的样子。   “怎么?我们还不能来了?”楚巽话音落下,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楚巽抬眸看去,宁辞戍和柱国侯世子邵颂人已进了来。他无奈地捏了捏挺直的鼻梁,道:“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邵颂自来熟地在楚巽桌前的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斜睨着他道:“自然是没有我们左统领大人那么忙的,忙得三番四次推了我们的邀约。”   宁辞戍也在一旁搭腔,笑道:“若不是我厚颜问奉恩公夫人拿了宴帖,只怕都还见不着他的面。”   他们三人是儿时玩伴,彼此之间很是熟悉,说话便较为随意。   楚巽放下手中的章折,起身叹气道:“走吧,在哪儿?”   他们这是亲自逮他来了。   邵颂这才“啪”的一拍大腿,心满意足站了起来,道:“这才是嘛,走走走!”说着就想将手搭上楚巽的肩,却被他一记冷眼瞪了下来。   三人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樽飨楼,邵颂早已订好了包间,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楚巽却让人撤了酒,上茶。   “你也太没意思了,找你出来就是喝酒的。”邵颂抗议。   楚巽只道:“近日喝了太多,不宜再喝。”他已推了很多宴请,却仍有许多推不掉。   宁辞戍见他确没兴致喝酒,便笑道:“索性也是好久没喝姻姻姑娘泡的茶了,便使人唤她过来,也让我们英勇的楚将军尝尝京中第一艺伶的手艺。”说着便示意了身边的随从去安排。   姻姻姑娘是樽飨楼里的头牌姑娘,茶艺甚是得人喜爱,但并不是每个到樽飨楼里的客人都能点她的名。   宁辞戍和邵颂是这里的常客,凭他们的身份自是能点她的名。   “罢了,那今日便喝茶吧。”两人都说喝茶,他一人喝酒也没意思。   不多时,一袭黄纱曳地绉华裙的姻姻姑娘便踏着莲步走了进来,顿时屋内的三人皆闻到了一股馥郁却又清甜的芳香,女子笑颜如花,身姿纤细,容貌秀雅,并不给人以风尘之感,不知她身份的人甚至会错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姻姻见过三位公子。”美人儿盈盈一礼,就连声音也如黄莺出谷般动听,让人仅听着便身心舒畅。   宁辞戍抬了手虚扶,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扬起了醉人的笑,柔声道:“姻姻姑娘不必多礼,好久没喝姻姻姑娘泡的茶了,今日楚将军难得来一趟,姻姻姑娘可勿要藏私才是。”   姻姻描画精致的眉眼柔情万般地望了过去,她早就注意到了今日宁小伯爷身边的这位气势不凡的男子。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近日城中广为传扬的楚将军,姻姻久仰大名。”美人好看的眸子里一闪而过赞叹。   楚巽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只淡淡点头。   宁辞戍笑着请了姻姻到一旁的茶座间落座泡茶。   瞧着楚巽的冷待,精致的眉眼盈盈浮上些许失望,但姻姻也是应对惯了各家少爷,只瞬间便隐下了自己的小心思,笑道:“世子今日点的是茶中圣品的冻顶乌龙,那姻姻便为三位公子分茶如何?”   “姻姻姑娘请便。”   姻姻便浅浅行了一礼,莲步款款走至茶桌前。三人只见袅娜美人提壶注水,手法独特,待水满七分时压腕注水,水满后提腕令水壶壶流回旋断水,而后淋壶、高冲、点茶,最后分茶,手法优美,姿态柔软,犹如舞动般的曼妙,包间里瞬时弥漫着茶的芬芳,沁脾怡人。   宁辞戍不吝赞道:“不管多少次看姻姻姑娘泡茶,都是一种享受。”   “小伯爷谬赞。”姻姻亲手捧了上好的紫砂茶盏,莲步轻移至楚巽身旁奉上,盈盈一笑道:“将军请用茶。”   楚巽看了下,并没有接过,只下颌轻点了下桌面,道:“放下吧。”   姻姻还未曾见过这样疏离她的客人,微微咬唇,但她能坐上头牌的位子,自是能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依言将茶盏轻轻放在了桌上,又亲手为宁辞戍和邵颂奉上茶盏,也一样放在桌上,然后便识趣地告退,适才已泡好了壶茶水,接下来几人自会自斟自饮。   待包间的门阖上,宁辞戍才挑眉瞥向某个一脸冷峻神色的人,笑道:“当真是不解风情啊,瞧着人姑娘那委屈的小样儿,我都要看不下去。” 第27章 她比较特别   “那就不要看着我。”   “别这么冷淡,该不会是你在西北关这些年一个姑娘也见不着的缘故?”宁辞戍调侃道。   楚巽英挺剑眉一挑,道:“的确比不得你,在京城能时常出入风花雪月之地寻乐。”   “楚将军若是有兴趣,我乐意之至为你介绍京城各大花楼的清倌们,还可以亲自为你引见。”各大花楼的姑娘他都清楚得很。   楚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宁辞戍哈哈大笑。   邵颂却也认为是楚巽不对,“我听说姻姻姑娘时常为客人泡茶,却还从未亲自奉茶过给谁。”   楚巽干脆不再搭理他们。在他看来,茶就是茶,难道由别人端过来的茶会更好喝不成,他无法理解。   宁辞戍以掌撑颊,笑看了邵颂一眼,道:“有人就盼着能喝上姻姻姑娘亲手奉上的茶呢。”   邵颂脸庞顿时红了起来,有些结巴地道:“我想过又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多少达官贵人喜欢姻姻姑娘,为了她而来这里用膳喝茶,邵颂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始终不得美人心。   身为柱国侯世子,邵颂虽家世身份皆不错,但相貌上却肖了父,颇为粗犷,性子也是,但为人却仗义正直,品行端正,可惜却不是姑娘家喜欢的俊公子长相。   楚巽仿若没听见他们的话,兀自喝了口茶,只觉不愧是茶中圣品,的确甘醇,清淡绵柔,正适合近日喝多了酒的他。但他没什么兴趣听他们在这儿谈论姑娘,便淡声道:“如若你们今日找我是想说这些,那恕我不奉陪。”   交谈着的二人蓦地停了话,相视而无奈,宁辞戍道:“你这样也太过无趣,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喜欢你什么。”   邵颂也认同,还有些忿忿然地道:“我也想不明白,分明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解风情还拒人于千里,回来这么短时日却勾得那么多姑娘家前仆后继的。”   楚巽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问道:“你们今日是有什么事才来找我的吧。”   他回京以来,各处应酬繁多,还有军营的事务、卫所的事务,都让他抽不开身来联系昔日的好友,他们也像是说好了似的并没有来找他,只每次都问他是否空闲,他确实是不得空,是以每次都推了去,但他们今日却亲自到了卫所找上他,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邵颂看了眼宁辞戍,将他们今日的来意说了,道:“前次说的银楼,阿戍那边原定想合作的人似是出了点差错。”   “什么差错?”楚巽问道。   老宁远伯生前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一个金矿,并在官府没发现前将那片山头买了下来。宁辞戍早就有想法要开银楼,只是似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合作人选,前次听他说找到了,他还以为能很快开起来。   宁辞戍接过话道:“被拒了。”   楚巽微微有些讶异,这单稳赚不赔的生意对方竟是拒了?   “你找的是什么人?”   “便是奉恩公府的三姑娘。”   三姑娘......就是那位胆敢请他注意言行的元三姑娘?   楚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剑眉微蹙,问道:“为何会找上她?”   且不说这种事找上一个姑娘合不合适,怎么是她?她竟有在开铺子做生意……   “我之前开的粮油铺子就是和她一道开的,元三姑娘喜欢做生意,我这才想银楼继续和她一道合作。”宁辞戍解释道。   邵颂听了也很是惊奇,道:“竟会有姑娘家喜欢做生意?”而且还是公府贵女,他一直以为贵女们都是喜欢琴棋书画女红、插花、泡茶这些雅致玩意儿,即便是厨艺,也能做出朵花儿来。   楚巽也有些意外,但想到那双有着坚韧神色的杏眸,还有她能将两个弟弟照顾得那般稳妥,上次遇上她也是代替母亲出去巡视庄子,她那般能干,钟意做生意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或许是,她比较特别。”想起那位直来直去,性情倔强,气性还大的姑娘,宁辞戍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下,微微笑道。   “特别就是喜欢做生意吗?”邵颂不解,直接就问了出来。   宁辞戍复杂地看他一眼,“你这样会注定娶不到媳妇的。”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邵颂的痛处,他脸红脖子粗地辩驳道:“我那么问有什么不对?你为何要戳我伤疤。”他与楚巽同岁,一直在京,却也是至今还未定亲成亲,柱国侯夫人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是以他反应才会这么激动。   三人中邵颂最是心思简单,宁辞戍最喜逗他,故意笑着激他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你……你不也没有定亲!”邵颂果然没有忍住,嚷了一句反击。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脾气冲,受不得激。   楚巽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打断了二人无意义的争论,拉回话题,淡问道:“你刚说,被拒了?”   宁辞戍闻言,也就顺势没理会邵颂的抗议,道:“嗯……是啊,但并不是她亲自拒绝,元世子今早找到了我,代她拒绝了。”这么说着,宁辞戍神情有些飘忽闪烁。   楚巽适才就在看着他,对这惯于掩藏伪装自身的好友提起元三姑娘时,竟会露出那般柔和的神色感到微微诧异,但他也很快便捕捉到了他在说此话时神色的不对劲,紧盯了他一眼,眸色深然,问道:“你隐瞒了什么?”   若不是此事后面有什么隐情,被奉恩公府发现,这么一桩面上看起来再好不过的生意,没道理会拒绝。   元理韫倒是一个理智的人,少有人能断然拒绝这么大的金钱诱惑。   宁辞戍顿了下,暗自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他,只得认命般地说来,道:“我只是隐瞒了三皇子也参了一股的消息。”如今元蓁那边行不通了,宁辞戍便想拉楚巽入股,只得将此事说出来,三皇子也点了头同意,他今日找他就是为的这事。   他错估了元理韫,没想到他这般不声不响的,竟被他查了出来,这才亲自找上了他拒绝了这桩买卖。   楚巽沉默了下来,面露深思。   三皇子……他何时竟与三皇子有了接触?   先小太子在八年前意外去世后,皇上到如今都并未册立太子,且也瞧不出较为意在哪位皇子。而三皇子陆璟颢是已逝婉妃的儿子,婉妃生产时难产,生下他后便去了,因此一直养在皇后身边,皇后唯一的嫡子死后,皇后一族便把目光都转向了他,陆璟颢也是最有希望当上太子的皇子人选,至于性情才干如何,楚巽印象中的还是少时见过的印象,几年来变得如何了,却是不得而知。   他回京以来,也仅是短暂地见了两次,未有深谈。   “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不宜掺和进去。”楚巽道。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入股。   宁辞戍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地笑道:“我该猜到的。”   与元理韫顾虑的想来也是一样,若是参与进来,被查出来,很容易便被人抓住把柄,打入三皇子一党。如今局势尚未明朗,贸然打破平衡,对局势不利,皇上也不会乐见。   但他现今不掺和,身处金吾卫左副统领这样重要的职务,往后注定也躲不过去。   古往今来,皇权的更迭就没有一次是平和顺利的。   “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你的事,急不来,别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蓦地,楚巽还是出声劝了一句。   闻言,宁辞戍有些怔愣,随即苦笑,道:“我晓得,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什么也不做,只一昧地等待合适的时机。”与其被动的等待,他更倾向于自己创造机会。   外人只道老宁远伯是意外而亡,却只有极少数人知晓,那是蓄谋已久的阴谋。两年前,老宁远伯遇害后,楚巽很快便得到了消息,紧接着又收到了宁辞戍的求助信件,宁辞戍并不相信老宁远伯的死是意外,道是他不便离京,请他帮忙调查老宁远伯的出事时的状况,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巽彼时已有了自己的亲信,这对他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的事,且是宁辞戍的请求,楚巽便派了人前去查探了一番,恰巧当时那一带虽是山脉,却并不是了无人烟,一个猎户目睹了当时宁远伯遇到山贼时的情况,他当时不敢搭救也无能搭救,待那帮山贼走后却有上前查看,宁远伯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随身玉佩给了他,请他帮忙到京城找到宁远伯府说明事实,且留下遗言让家人不要报仇。可是那名猎户却胆怯,拿了玉佩却并没有上京,直到楚巽的人找了过去这才不得已说出当时的情形。只是,假扮山贼的人究竟是谁,猎户也说得不甚清楚,只说那些人说的是官话。   是以,楚巽是少数知道老宁远伯故去真相的人。   只是,楚巽也不能肯定杀害老宁远伯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宁辞戍后来却像是已然知道了的模样,可却没有告知他的意思,如今他搅合进三皇子一势中,这般作为,仇人约莫是皇室中的人无疑。   轻松的氛围突地变得有些沉闷,邵颂看了眼他们俩,突地问宁辞戍道:“你为何不考虑我?难道我不能参股?”三人在这,他却被直接略了过去,想想心里便有些不爽快。   宁辞戍却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想也没想便说出了更为打击他的话,道:“你还是算了吧,你除了五大三粗,一身蛮力武力还有点用处外,你会做生意吗?只怕元三姑娘都比你要懂。”   宁辞戍虽说得嫌弃,但他心里实际却并不想拉柱国侯府入局,柱国侯府不同于奉恩公府和楚国公府,现任柱国侯并无身居要职,邵颂也只是个小小的四军营中众多校尉之一,府中子弟也多只是小职,柱国侯府家产也不甚殷实,完全可以不用掺和进来。   “我这是健壮,总比你瘦干柴一样的要好,手无缚鸡之力,连件大氅都快能将你压垮。”邵颂也颇为嫌弃宁辞戍这样的身板。   “但姑娘家就喜欢我这样的。”宁辞戍挑挑眉,一击“毙命”。   “……”   “而且,你会做生意吗?”   “……好吧,我是不懂生意上的事。”宁辞戍言辞太过犀利,邵颂吃瘪,也是真的不懂,他从没管过府上的产业,索性坦然承认。   楚巽若有所思看了眼宁辞戍,这已经是他好几次提到了元三姑娘,未经思考的话突地就冒出了口,问道:“你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元三姑娘?”他还记得他先前说的与元三姑娘合作开了一家粮油铺子,他若没记错,这家铺子是两年前的时候开的。   以前老宁远伯便是太过吃独食吧,是以才招致了杀身之祸,宁远伯府虽为皇商,说到底却也是商人,权势不显,难免就有眼红伯府财力的或是出于其他目的的人想要将之除掉。宁辞戍如今接手过来,却是懂得了拉着有权势有家世的人入伙,如今有人想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合伙的别府。   莫非,他看中的是奉恩公府的地位?   “江南两年前不是发生过一次农户们闹事的事吗,就是在那时知晓的,却一直并未得见。供应到西北关的粮食还是多得了这家粮油铺子收的粮。”宁辞戍给他解惑。   宁远伯府身为皇商,为战事出财出力是义不容辞的事,也是因此才会获封爵位。战事极为耗费银钱粮饷,宁远伯府是军粮供应最多的商人,老宁远伯出事之时,正是战时,可想惠安帝得知消息之时是何等的震怒,可派出去彻查的钦差却没能查出什么,最后还是以山贼劫掠意外而亡结案。   幸而宁辞戍并不是无能之人,他本就协理老宁远伯打理产业,父亲的死亡并未给他带来消沉,迅速地便接手了产业,不久后南边便出了农户闹事的事,凑巧他那时结识了元理韫,后机缘巧合元蓁提起此事,他与元理韫一合计,粮油铺子就是这般开起来的,一个是为了为父亲分忧,一个是为了西北关的战事筹措军粮,只是元理韫并无意做生意,而元蓁却有,这才归到了元蓁名下。   楚巽暗道原来如此。   元勊当时还在南边任知府,元三姑娘与宁辞戍合开铺子便说得通了。只是他没想到,当年她才多大,竟就这般能干聪慧了,不仅在西北关收皮毛帮助当地的百姓,开的粮油铺子还间接为西北关战事出了一份力。   只怕连她自己也并不知晓吧。 第28章 通房   楚巽之所以知晓元蓁在西北关收皮毛还是因着蒋越的关系。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的闲话,基本上都是宁辞戍、邵颂闲聊,楚巽偶尔回应一句,宁辞戍感慨道:“战场回来后,你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奉恩公府上见到他时,若不是他主动过来,他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去。   这已不是楚巽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事实上回京后他听到得太多。   经历过战场的残酷、无情,时刻面临决定生死的残忍瞬间,他早已不是当年年少无知的他。   三人从酒楼出来时已是过了申时,既离开了卫所,楚巽想起前日里长公主派人来请他回府的事,索性打道回府。   楚三老爷出门会友,长公主正在院子里悠哉修剪盆栽上的枝条,见着楚巽进来,瞧了一眼便又垂眸继续专注手中的活计,只笑道:“你再不回来,宝?便要去找你了。”   她好不容易才哄了女儿乖乖留在府中等长子回来。   楚巽就扫了眼四周,问道:“??呢?”   长公主稍微走远了一点观赏修剪后的盆栽,口中随意地应道:“午间休憩还未起来。”   “母亲准备何时邀请奉恩公府的两位小少爷过府?”楚锦妍也不是每日都能陪着楚宝?玩耍,他就更是了。   观赏了一会,长公主满意地放下剪子,接过丫鬟递来的温热的布巾擦了手,这才边往厅里走边说道:“总得待到年后,且三姑娘这几日都在病中,不宜出门。”   楚巽微怔,她病了?   突地想起那日,梅林里她倦极地扶着树干休息,后来还倔强地跟着他们一道寻人,回到楼里后也没见有下人端了姜糖水予她先驱驱寒,想必就是那会着了寒。距宴席那日已过去了五日,她还未好起来吗?这么想着,他便这么问了。   长公主道:“今日你四妹妹和六弟便过去了探望,应是好多了。”否则顾氏也不会轻易让她见客。   “也多得梅林的事,这才知道了宝?不喜欢和别的小孩子一道玩耍的缘由。”   若不是那日在梅林走丢,楚巽在其间察觉楚宝?的异样,她只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她的宝贝闺女没有玩伴竟是因着她自己的缘故。   身为皇上唯一的嫡亲外甥女,太后最为宠爱的外孙女,她唯一疼爱的女儿,身份比之皇后所出的晨曦公主也不差,皇室之女,有颐指气使的本钱,但长公主并不乐见女儿这样,亲自认真且严肃地教导了一番,近日更是亲自盯着。   倒是学哥儿和骁哥儿竟敢不听女儿的话,仍旧坚持带着女儿玩耍,最后还帮着绝口没提女儿也坚持要玩捉迷藏的事,让她颇为刮目相看,也让女儿念上了他们,终于有了想要一起玩的小玩伴。   楚巽想了下,道:“年后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六岁了,再过一年就不便在一处玩,??还是要相交些小姑娘为好。”如今虽还是男童,但男女七岁不同席,楚巽还是觉得妹妹该多和小姑娘在一处。   而且,元三姑娘上次那话,似乎并不怎么愿意两个弟弟带着??玩,事实也证明她两个弟弟确实因着??的缘故那日的过错被更加地放大,听说到如今都还在禁足中。且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事是他提起的样子,对他颇为不友善。   长公主却有不同想法,“宝?是我的女儿,谁敢说三道四?若是喜欢在一处玩就在一处玩,有闲话出来那就为孩子们定个亲,只差了一岁,这倒是没什么的。”   这就说到了定亲......如今反倒是长公主很喜欢他们的样子,罢了,往后他让人暗中多看着些就是。   想到这,楚巽放了心,转而问道:“母亲前次派人到卫所找我是因着何事?”   提起那事,长公主着意瞧了他一眼,道:“也没什么大事,你皇外祖母有赏赐,你既不得闲,我便做主替你收下了,已送到了你院子里去,你若瞧着喜欢就收下吧。”   楚巽直觉有些怪,却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待回到院子,看到院子里突然多出的八个环肥燕瘦的宫婢,这才明白过来长公主的意思。   朱昔见着楚巽回来,忙不迭就上前禀报,道:“将军,这......长公主殿下让人送过来的,不知该如何处置?”   朱昔是楚巽安排的负责院子守卫的亲卫,圆滑稳妥,在西北关跟着他时便时常为他处理掉一些琐事,但这次就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   朱明和朱辉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八个水灵灵长得各有千秋的姑娘,暗暗咧嘴,他们将军当真艳福不浅,刚樽飨楼还有一个一见倾心的,回到府里还有八个在等着。   院子里的八名宫婢听见动静,抬眸匆匆瞥了楚巽一眼。   只一眼,眸中惊艳、兴奋、娇羞、仰慕、迷恋皆有之,慌忙行礼,齐声道:“奴婢见过将军,将军安好!”她们原本还不大乐意出宫,但此刻见着楚巽之人,却又万分庆幸被赏给这样一位英伟峻毅的男子,想到往后能伺候在这样一位男子身边,娇美的脸上皆不自觉泛起了红晕。   一道道娇声莺语,楚巽听得直头疼。   他快步掠过八名宫婢身边,径自往屋内行去,随口吩咐道:“随便找个远一点的院子给住着,不得让她们随意进出院子。”   朱昔振奋了精神,忙恭敬应下,道:“是!属下明白!”   朱昔解决了个麻烦,宫婢们听着却急了,最左边站着的红缨壮着胆子柔声说道:“将军,太后娘娘命奴婢们来伺候您,奴婢们不敢违命。”   楚巽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回了房,朱昔忙命侍卫将这几位姑娘送到了府里最偏远的小跨院里,且特意安排了两个侍卫守住了院门。   正院里,长公主得到消息,笑着跟身边的范女官道:“我就说吧,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   儿子从小就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不熟悉的人。   范女官听了也是笑,“只是少不得要殿下在太后娘娘面前解释一番了。”   长公主闻言,却有些讪讪道:“母后那里倒是好说,只是总有人爱在旁煽风点火的,着实厌烦。”   长公主自是知晓太后是爱孙心切,关心楚巽,但一下便送了八位进府!要她相信没有其他人在里面嚼嘴皮子?也不知道当中都有谁插了一手。   “不管哪位做了什么,少爷想来心中自有掂量。”范女官温言劝道。要不然,也不会把人都安置在了偏远的院子里,还派了人看守,如今随她们怎么蹦跶,都出不去了。   长公主想想也是,儿子有能力了,她也可以少操点心了,但就另一方面的事来说,她又有些忧心忡忡了,愁眉不展,道:“这八位他不想碰我理解,怎么我送过去的他也不喜欢?”   儿子已经十八了,普通的世家公子哥在十五时都早已有了通房教导人事,更早地还有十四便懂了的,更何况是他们长公主府,楚巽先前在外五年之久,她也问过他身边跟随的人了,都说楚巽每晚只睡在营帐里,即便休战时也没出去逛过,更是没碰过军营里的女人。   既是这样,那回来了,她当然要关心一下儿子这方面的需要,可她精心挑选送过去的丫鬟,到如今都还是完璧如初地被冷落在房里。   “阿范,你说该不会是出问题了?”长公主突地想到这个可能,惊得不禁从榻上站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战场上刀剑无眼,又时常骑马,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该找位太医来瞧瞧才是。   三房可就只有儿子一根独苗,怎么也不能在她这儿就断了香火。   范女官是从小看着楚巽长大的,闻言也不禁担忧了起来。   所幸楚三老爷回来得早,得知爱妻竟要找太医来为楚巽把脉,忙拦住了,笑道:“都说关心则乱,可不就是说的你这样的,若有问题,儿子还会同意你为他张罗亲事吗?”   “......”长公主神色一顿,这倒是啊。   ……   腊月二十,朝廷正式封印,皇上宣布休朝,但像楚巽这样有拱卫皇宫职务在身的,却是依然要进宫办公,各卫所的休息是轮休。   元蓁的病已是全好了,近日却是忙着学习宫中礼仪,因除夕当日,宫中摆宴,皇上特下旨,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元梧、元妊也在一处学习,元二老爷虽是六品小官,但却是奉恩公府的二老爷,也是有资格进宫。   “严嬷嬷,夫人请三位姑娘到正厅去。”元蓁正练习走姿时,一绿衣小丫鬟进来禀告道。   三人便望向严嬷嬷,见严嬷嬷点了头这才正色行礼告退,往正厅而去。   见着离得房间远了,元梧这才敢出声抱怨道:“好累啊!一个站姿都要学这么久,什么时候才完事。”三人中被严嬷嬷训得最多的便是她,她已怕了这位油盐不进整日板着张脸的严嬷嬷。   严嬷嬷是元老夫人特意从宫中请来的教习嬷嬷,专门教导她们宫中礼仪,元梧在她手头上吃的亏多得数不清,已不敢再在她面前无礼,标榜自己是公府姑娘。   元妊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般,自个儿往前走,元蓁就笑道:“四妹妹若是认真学,很快便能不用再学啦。”   元梧瞥了眼她,酸着语气道:“你总是被夸,又怎么能理解我的难处。”她也有在认真学,可就是受不了那股子拘谨劲儿,浑身不得劲。   “只是在拜见皇上、皇后和各宫娘娘时稍微注意点便行,其余的应是无碍的,四妹妹不必太紧张。”   “你说的倒简单。”元梧想到要进宫,怎么也无法轻松得来。   言尽于此,见她还是不能放松下来,元蓁也不再说了。   正厅里,顾氏特意唤了锦绣居和珍宝坊的绣娘和主事进府,给她们三人好好地量体裁衣做套衣裳并挑选进宫要用的首饰,为显公平,也唤了元蓓、元枚和元拂过来,她们不能进宫,但也各自给她们做了套衣裳及置办了首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顾氏不再由着元蓁自个装扮,她紧紧跟在了女儿身边,拿起的布匹都是色泽嫩亮的,首饰都是别具新巧又亮眼的。   元蓁无奈,只能由着母亲拿主意。   除夕当日,元蓁便被早早拉了起来装扮,临出院子前小陈嬷嬷特地塞了个小小的暖手炉到元蓁手里,生怕她又给冻病了。   元蓁笑笑收下,只带着麦望往二门处去,顾氏早已伺候着元老夫人上了马车,彭氏、元梧和元妊还未到。   顾氏细细瞧了眼女儿,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只等了一会,彭氏便领着元梧和元妊到了。元蓁瞧见元妊时,眸光微微闪烁,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顾氏皱了皱眉,却是没说什么。众人登上马车,往大门处去与元勊、元栢、元理韫和元理诚汇合一道往皇宫行去。   学哥儿和骁哥儿禁足中,且今日也不宜带他们进宫,便被留在了府里。   男子们在朝阳门进宫,女眷继续往前由丹凤门直接前往后宫等候觐见皇后。今日进宫府邸众多,但瞧见奉恩公府的马车,都自发地让了条道,紧跟着楚国公府、长公主府的马车也到了,前头还有王府、郡王府的马车,宫门处的宫婢们忙着安排宫轿按着身份尊卑迎众人进宫。   元老夫人下马车后见着三个姑娘的装扮,瞧见元妊时也是顿了下,几不可察地皱了眉,瞥了眼顾氏,顾氏明了地轻微摇头,示意她事前也并不知晓。   元老夫人便暂且将不悦隐在了心间。   前边楚国公府的马车边,趁着还没安排到她们进宫,楚锦妍跟二顾氏说了一声,来到了就排在她们后边的奉恩公府马车边,先跟元老夫人、顾氏和彭氏行了礼,又与元梧、元妊见了礼,这才拉了元蓁说话。   元蓁好笑道:“怎地了?急慌慌的样子。”元蓁瞧着她韶颜标韵,玉簪螺髻,也是费了一番心思装扮。   楚锦妍垂头嘟了嘟小嘴,却又不说话。   元蓁会意,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问道:“妍姐姐这是怎么了?”   楚锦妍这才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娘竟然相中了宁小伯爷!且近日还与宁远伯老夫人相谈甚欢,好像就是在议亲的样子。”楚锦妍瞧着像是憋了好久的样子,话语说得极快,很是着急,却在此等场合下又不敢表现出来。   元蓁听闻惊了一下,宁辞戍?!   楚锦妍和宁辞戍在说亲......元蓁试着想了下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实在想象不出来。   事实上,元蓁始终觉得没有女子能配得上宁辞戍……嗯,她指的是相貌上。   “怎么会这么突然?”元蓁问道。   “我初时也不知道,娘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这才觉察了不对劲。”   瞧楚锦妍愁眉苦脸着,元蓁不禁好奇问道:“听闻京中还是有许多小姑娘爱慕宁小伯爷的,怎地妍姐姐不喜欢吗?”前次她们姐妹几人还在她那儿谈起过宁辞戍,并未见她有不喜的样子啊。   她说宁远伯老夫人也与姨母相谈甚欢,这就意味着宁远伯老夫人极大可能也是满意她的吧,有这个可能能与京中多少姑娘心目中的如意夫婿成为夫妻,怎地如今瞧着她是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   想到那日奉恩公府宴席上见到的宁小伯爷,楚锦妍甚为一言难尽的模样,“他......生得也太漂亮了些,若是嫁给他,我只要想到天天对着个长得那么漂亮还笑得那么漂亮的夫君,我......我怕不是要天天活在自惭形秽里。”   元蓁差点被她这逗趣的说法逗笑,但不可否认,这是大实话。   元蓁轻声安慰她,道:“妍姐姐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姨母再怎么急着为你定亲也不会挑在这时候的,怎么也得过了这个年后再细细商议。”   实际楚锦妍也知道,但听到元蓁也这么认为,她就更放心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眼看着要到楚国公府进宫了,便笑着暂别。   元蓁回到顾氏身边,顾氏笑问道:“你们表姐妹在嘀嘀咕咕什么?这么一会都等不及的。”进宫后觐见了皇后,在御花园有的是时间给她们玩耍说话。   一旁留意了很久的元妊也笑道:“就是的啊,真羡慕三姐姐有这么要好的姐妹呢。”前次她与楚锦妍也算是聊得颇为投契,可今日楚锦妍也只是简单地跟她见礼后便直奔元蓁而去,想也没想过要拉上她一块说话。   元蓁淡淡笑道:“只是约好了一会儿碰面而已。”   元妊明知她这是托词,可元蓁不肯说她也无可奈何。适才虽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因楚锦妍背对着同时也遮住了元蓁,也看不见她们的神情,但还是能感觉到她们之间说的并不只是简单的聊天而已。   此时,一名宫婢迎了过来,请奉恩公府的众人上轿,众人忙敛容跟上。 第29章 凤钗   元蓁记得自己幼时是进过宫的,只是太久远,忘记了那时进宫的光景。   上轿后晃晃悠悠走了约莫有两刻钟,轿子才停了下来,各府的丫鬟侍婢被留在了宫门处的门房,宫婢们小心扶了各位夫人小姐下轿,恭谨道:“还请老夫人、夫人和各位姑娘在这儿稍候,等候皇后娘娘召见。”   元老夫人微微颔首,便领着顾氏等人立在了寒风中等候召见。今日元老夫人和顾氏都是一身端庄大气的诰命服饰,且没有穿着保暖的斗篷。   元蓁不由暗暗敬佩,她站在顾氏身后,借着顾氏身形地遮掩暗暗抬眸打量四周。   宫宴摆在了宝庆殿,宫殿青砖红瓦,巍颐壮丽,廊檐磅礴,檐上雕刻的麒麟栩栩如生,瞧着让人心中不由有一股浩然正气荡然回旋。   元妊也在四处打量,漂亮的眸子里闪过惊艳。   众人没等一会,便有殿内的宫婢出了来,道是皇后娘娘召见,引奉恩公府的众人进殿。   元梧紧张不安,下意识紧紧跟在了元蓁身边,想着一会儿元蓁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步入殿内,元蓁束手挺身,没再打量,却仍能感觉到殿内的辉煌金碧,温暖如春,微微垂着眸紧跟在了顾氏身后。   皇后端正坐于正中的主位上,底下陪坐着柔贵妃、淑妃、丽妃,还有如今正得宠的容昭仪,再往下有庆阳王妃、昭阳王妃、安王妃、鲁郡王妃、长公主和一干郡主和县主,紧跟着便是楚国公府。   元老夫人领着顾氏等人跪下行大礼,只听闻座上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隐含威仪,道:“都起来吧。”早有宫婢上前扶了元老夫人起来。   皇后面目亲善地与元老夫人寒暄了几句,早进殿的其他府上的王妃、夫人也笑着凑趣,便听得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道:“哪位是三姑娘?本宫听闻长公主提起多次,总想见上一见。”   闻言,元老夫人心中迅疾地闪过许多念头,朝后示意了下,元蓁见状忙缓缓迈步上前到元老夫人身边,略微颔首,眉眼低垂。   “小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举止礼仪皆得体大方。   皇后便笑着点点头,元老夫人恭敬地笑道:“承蒙娘娘厚爱,这便是老身的三孙女儿。”元老夫人话里有着淡淡的宠爱意味。   元蓁能感觉到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脸上,还有些轻言细语,她暗暗警示自己要稳住。清楚女儿稳妥性子的顾氏都不由微微紧张,生怕女儿在这么多贵人面前失礼。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皇后微抬了抬手示意。   “是。”皇后娘娘发了话,元蓁恭敬应声照做,却仍是半垂了眉眼,不敢直视,没有得到允许,随意窥视皇族,是为大不敬。   但仅是这半垂的眉眼,也让元蓁看清了座上的皇后娘娘,穿着代表着能与皇上并肩的明黄皇后服饰,雍容华贵,丰容盛饰,敷着厚厚脂粉的面上显得脸色过于白了些,有些微微地不自然,但嘴角却扬着和善的笑意。   一旁的长公主也是面上带笑,瞧着甚是喜欢面前这小姑娘的样子。   在座的多少都有听说了长公主府上的?郡主和奉恩公府府上的两位小少爷的事,只道这位小姑娘运道实在是好,竟就这样入了长公主的眼。   各位妃嫔、王妃都是伶俐的。众人瞧着长公主的面色,皆都不吝夸赞了几句。   皇后看在眼里,心里自有一番计较,端详了元蓁片刻,抿唇微笑,点头道:“很是明朗清丽的一位小姑娘,长得可真好,老夫人和顾夫人有福气了。”说着便让宫婢呈上了赏赐。   元蓁跪下谢恩。元老夫人面上笑得甚为满意,皇后似是无意再与其他人说话,也赏了元梧和元妊东西,只是与元蓁的不同而已。   赏赐后,皇后便予奉恩公府的众人赐了座,元蓁心里悄然舒了口气。   坐席被安置在了楚国公府旁边,皇后示意宫婢继续引进别府,前头妃子、王妃和夫人们继续陪着皇后说话,元蓁与楚锦妍坐到了一处,两人互视一眼,默契地微微一笑,都安静坐着。   元梧庆幸没有她什么事儿,只是行礼便好。元妊却瞧了眼元蓁得的赏赐,一支内务府锻造的精美红宝石凤钗步摇,华贵庄重,而她,却只得了一支普通的花簪,虽也是内务府锻造,但看着旁边元梧也是一样的赏赐,心中却高兴不起来,暗暗生了股气。   皇后一一召见了来参宴的府上女眷,有些元蓁先前便见过的,有些却是没见过却有在顾氏的教导里听说过,值得一提的,接下来还有三位姑娘得了皇后的夸赞及赏赐的凤钗,皆是相貌气质出众的贵女。   偌大厅中渐渐有了轻微的交谈声,楚锦妍便也悄悄附耳与元蓁打趣道:“得了皇后娘娘的凤钗和金口玉言,你的亲事大姨母是不用着急了,奉恩公府铁定要被踏破门槛的。”   今日得了凤钗的,除了元蓁,还有楚国公府的五姑娘楚锦璇,乃是楚国公的嫡出小女儿,再有便是太子太傅府上的姚二姑娘,萧丞相府上的萧六姑娘,左次辅府上的左二姑娘。   这几位姑娘,除了姚二姑娘元蓁没见过,其余的倒是在前次府中的宴席上见过,萧六姑娘秀丽端庄,气质温婉,谈吐不俗,左二姑娘便是上次走丢的左七姑娘的嫡亲堂姐,白净可人,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窝,甚是可爱,楚锦璇相貌粉妆玉琢却性子清冷,对人不太热络,颇有个性,而姚二姑娘,花容月貌,身段婀娜多姿,眉眼间一颦一笑很是迷人,却又与元蓓的艳丽不同,艳而不俗,媚而天成。   一番觐见后,皇后便让宫婢们领着各位姑娘到御花园中赏景,虽是冬日,但御花园中栽植了许多花期在冬日的名贵花种。   元老夫人低声嘱咐三人要注意规矩,三人皆应下,元蓁便和楚锦妍一道随了宫婢而去,元梧、元妊紧随其后。   元蓁早已肚中空空,楚锦妍也是,午宴还没那么快摆上,二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到亭中喝茶吃点心,又问元梧和元妊是否要同往,元梧这会已不再紧张,便想去找她熟悉的姑娘,元妊踟躇了会,也说要去赏花,楚锦妍和元蓁便结伴到了附近的亭中坐下。   估计姑娘们大都在御花园各处赏玩,亭中却是没人,两人相视一笑落座,随侍的宫婢忙奉上温热的茶水和糕点,然后便知趣地站到了亭外,确保能听得见贵女们的吩咐却又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   元蓁捏了块喜欢的豌豆黄就吃,楚锦妍瞧得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府饿着你了,这是在宫里,需得要注意下仪容。”   元蓁瞧了眼在亭外的宫婢,确认她们听不见才轻声道:“你不饿我可饿了,一早就从府里出发,也没那个时辰用早膳。”   楚锦妍也是偷摸看了眼宫婢,才道:“怎么不饿,我也亦是没用早膳。”说着用更轻的声音道:“参加这种宴会就是累,一早就要装扮准备,还在冷风中等了那般久,一会宫宴上定也是吃不饱的,还是趁着这会多吃些。”   楚锦妍说得没错,宫宴上的菜色虽精细,但在那种场合,女眷们为了维持仪容,怕被笑话吃得多,基本上都不会吃多少。   “提到装扮,妊妹妹为何做那种打扮?”楚锦妍问道。   元蓁笑道:“许是有什么才艺吧。”   皇后娘娘紧随圣旨也让宫人传了口信,各府姑娘要准备才艺。宫宴上,如无意外,皇上皇后就会要求各府姑娘展现才艺,元妊今日一身飘逸的衣裳,宛若感知不到冷的样子,元蓁猜她应是有准备舞蹈。   “前次与她一道说起团扇样子,被斯礼说了一顿。”   元蓁喝了口温热的香茶,随口问道:“礼姐姐为何说你?何时的事?”   “就是那日一同离开奉恩公府之时,说我被花俏的东西迷了眼。”楚锦妍今日疏远元妊是有原因的,被顾斯礼说了一通后她好好想了想,她并不笨,细细思量后便明白了过来,元妊之前也没对她多友善,却突地拿着花样子请教女红,为的就是想接近她,为何要接近她呢?顺着楚国公府的方向想过去,不难想通她的目的是什么,顾斯礼的提点也证明了她想的并没有错。   她暗暗叹口气,道:“妊妹妹还是挺出色的,画功了得,有着玲珑心思,如今知道她竟还会舞蹈,生得也好看,若是没那么多小心思,待人真诚点就很好了。”   元蓁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宁远伯老夫人今日也来了,我瞧着老夫人很好相处,宁小伯爷又很是会做生意,嫁过去万贯家财由着你来掌管,姨母很是为你着想,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元蓁说起先前的事,仔细想来,宁辞戍除了长得漂亮了点,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人选。   楚锦妍想也没想,猛摇头说着不要,道:“我心目中的夫婿不是这样的。”   心目中的夫婿?元蓁有些好奇,问道:“妍姐姐想嫁个怎么样的?”   楚锦妍想了下,道:“我希望他是文采出众的,为人正直,品行端正......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吧。”   听来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想嫁个什么样的。   ……   两人在亭中边说话边喝茶吃点心。不远处的一座楼阁里,位于二层的轩窗后,几名男子此时正在窗后,姑娘们赏花,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花。   这座楼阁设计得颇为精巧,从楼上可以清楚看见御花园中的情景,但从御花园中仰望过来,却是瞧不真切楼阁的全貌。   四皇子陆璟郯欣赏了会,细长的眉眼微眯,笑着赞道:“拿了母后凤钗的就是这几位小姐吗?母后眼光就是好,每位小姐不仅家世相当,相貌上也当真都是殊色无双。”   四皇子陆璟郯乃是柔贵妃之子,相貌上随了柔贵妃,眼梢细长,偏柔的长相,却也是贵气萦身,风流倜傥,如今负责看管着工部,颇有才干,皇上对他赞赏颇多。   七皇子陆璟逸也在瞧着,甚至歪了歪头,有些遗憾道:“其他四位都瞧清楚了,就是亭子里那位,瞧得不甚清楚,姑娘家都在赏花,她怎么坐着不出来了?”   七皇子陆璟逸是淑妃之子,年仅十二,今日不过是来凑凑热闹。   “三皇兄,你不过去看看吗?指不定你的皇子妃就在这五位之中。”陆璟郯来到桌前坐下,笑道。   两位皇子都到了选妃成婚的年岁,照着以往的俗例,除夕宫宴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府有爵位的世家参宴,此次破例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眷前来,就是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亲事。   三皇子陆璟颢相貌上不如陆璟郯俊逸,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瞧着甚是精神,只见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淡笑道:“亲事自有母后替我做主,不看也无碍。”   安王世子陆瑱仍在窗边看着,笑道:“其他姑娘瞧着也很不错,宁小伯爷,对吧?”他说着还问向一旁的宁辞戍。   宁辞戍正注视着在亭子里吃糕点吃得正欢的某位小女子,听见问话,回过神来,扬起一抹魅惑至极的笑,道:“在我眼里,所有女子都有独属于她们的美。”   这笑差点把陆瑱笑晃了神,宁小伯爷生得当真是太......惑人,他本想说雌雄难辨,但宁辞戍的身形却又让人无法将他当作女人。他轻咳了声,道:“听闻宁小伯爷正与楚国公府的四姑娘议亲,那位楚四姑娘可有在园中?”   陆璟郯闻言,微微一笑,望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楚巽,道:“宁小伯爷要成为表哥的妹夫了吗?”   楚巽年长陆璟郯两岁,是以陆璟郯称他为表哥。而三皇子陆璟颢跟楚巽同岁,却要比楚巽年长一个月。   楚巽只淡笑道:“府上妹妹还未定亲,既只是议亲,能不能成还未定论。”言下之意就是,姑娘家的名声重要,不是随意可以拿来谈笑的事物。   楚巽开口了,宁辞戍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眸中再次划过某个模糊的身影时,其间神色有些莫测难辨。   提起这个话题的陆瑱有些尴尬,陆璟郯“哈哈”笑开,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是我的不是,表哥莫怪。”   陆璟郯怎么说也是皇子,他既爽快赔了罪,楚巽自不会还拿乔,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敢,四殿下莫怪我直言才是。”   陆璟郯摆摆手,直道些许小事而已,一直在窗边的七皇子陆璟逸突地兴奋道:“瞧见了!三皇兄、四皇兄,我觉着这位姐姐最好看,你们快过来!” 第30章 晨曦公主   早前,他们一行人在前边的崇阳殿里,皇后娘娘特地安排了宫婢过来向陆璟颢、陆璟郯禀报,皇后娘娘暂时选中了五位姑娘,皆赐予了凤钗。   今日皇后有为陆璟颢、陆璟郯的选妃相看姑娘的意思,凤钗就是一个信物,暗示两位皇子这五位姑娘是她看中的皇子妃人选,也让两位皇子相看,瞧中了便找机会相处。   听到她也在其中,宁辞戍很是愣了下,但想到她公府嫡女的身份,且也确是相貌、才干、气质皆为上乘,皇后娘娘将她列为人选之一,似乎也不意外。   可他总觉得,那样纯粹的她,不应该被困在这座外表光鲜内里却苍荑的金笼子里,他想瞧瞧情形,是以也跟了过来。   听闻陆璟逸的话,宁辞戍立即便朝窗外望了过去,瞧见那抹藤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园中,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陆璟郯被七皇子的话吸引到了窗边,陆璟颢仍是坐于位子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是二皇姐来了,否则我都要怀疑这位姐姐会不会一直坐在亭子里。”淑妃在后宫无欲无争,七皇子陆璟逸也被教养的天真活泼。   “是哪位姑娘?”陆璟郯边说边朝着七皇子指的方向望过去,很快便注意到了那最后一位自己先前没见着的得到凤钗的姑娘。   穿着藤紫荼白相间收腰锦裙,对阵式的宽大腰封显得盈盈纤腰更是不盈一握,细细瞧去,腰际还缀着几许璎珞,倒多出几分别具匠心,半数如云青丝垂在胸前,双颊浮若秋萍的红扉感衬得玉肌如花瓣般娇嫩清灵,相貌确如陆璟逸所言要比其他的四位愈加出彩,明明并不如其他四位装扮得好看,但……   她与其他几位姑娘予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仿若馨香幽远的墨兰,玉洁而又淡雅。   “那位是哪个府上的姑娘?”他微微眯了眯眸,问道。   陆璟逸也不知晓,他招手让宫婢过来,宫婢瞧了一眼,回禀道:“回七皇子,那是奉恩公府上的三姑娘。”   楚巽执着酒杯的手微顿。   陆璟颢注意到,问道:“怎么?”   “没什么。”淡淡掩眸,楚巽应道。   陆璟颢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起步到了窗前。   陆璟郯挑眉笑道:“怎么?三皇兄有兴趣了?”   奉恩公爷如今刚升了吏部尚书,乃是六部之首,若是娶了元三姑娘,无异于就是得到了奉恩公府的助力,往后想往哪个位置安插人手,易于反掌。   三皇子陆璟颢虽没有如陆璟郯般掌管一部,但他如今跟在首辅身边处理政务,这更耐人寻味。   “你们说的那般兴起,我也会有好奇之心。”   见两位皇子都独独特别注意到了元蓁,宁辞戍暗暗捏紧了拳,心里没来由地感到躁动,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情绪。   ……   此时,楼阁外的御花园里,因着晨曦公主的到来,众位姑娘都聚在了园子里,元蓁和楚锦妍也忙从亭子里出了来行礼。   晨曦公主陆曣是皇上唯一的嫡出公主,过了今夜便是及笄之年,生得国色天香,一袭正红的宫装裹身,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华贵优雅,三千青丝绾成了繁复精美的飞仙髻,几颗圆润饱满的粉珍珠随意地点缀其间,美眸顾盼之间华彩流溢。   “都起身吧,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过来游玩。”陆曣随意地摆摆手,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示意她们自去赏玩。   元蓁两人被这么一打岔,却是不好再回亭子里继续用点心,索性她们已经吃得半饱,便结伴游园。萧六姑娘萧滢滢,还有几个贵女却是围到了陆曣身边,像是早已熟识。   楚锦妍望了眼,意外惊道:“妊妹妹也到了公主身边。”   元蓁好看的杏眸有淡淡流光滑过,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六妹妹了。   “妍姐姐,我们就在这附近吧。”   楚锦妍明白,点点头,两人便边漫步说话边时而笑语评说园子里的花。   “你们两个让我好找,出了宝庆殿就不见人影儿了。”突地一道气呼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回首,楚锦妍见到来人,掩嘴笑道:“我们见你不得抽身,这才体贴地不去叨扰,反倒被埋怨。”   顾斯礼轻“哼”了声,道:“你们俩倒是自在。”   “礼姐姐莫气。”元蓁笑着拉过她。   镇安侯府觐见后被安置在了她们对面的位置,随后那么多的姑娘一同前往御花园,顾斯礼身边也有其他姑娘在说话,她们便没有前去找她。   “那几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我瞧着你们聊得挺好。”楚锦妍问道。   顾斯礼面色不自然了一瞬,很快却又看不出端倪,道:“是江川伯府的姑娘,就聊了几句。”   楚锦妍也知晓了顾斯礼与江川伯世子万阆已定亲的事,闻言便揶揄地朝她笑。   “我不与你这净会欺负人的人说。”顾斯礼暗暗嗔了她一眼,扭头将元蓁拉到了自己身边,薄染英气的浓眉微蹙,肃色问道:“你今日是不是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凤钗了?”   镇安侯府的觐见在奉恩公府之后,是以顾斯礼并不知道此事,适才听闻别的姑娘说起才得知,原来元蓁竟得了凤钗赏赐。   “是的,怎么了吗?”元蓁瞧着她并不像是为她高兴的模样,不由疑问,楚锦妍也凑近了来。   顾斯礼暗暗瞥了眼四周,见其他姑娘离得都较远,这才低声说道:“适才万二姑娘悄悄与我说......”顾斯礼顿了下,楚锦妍催问道:“说什么了?”那样一脸郑重的模样,偏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无端让人心痒痒。   顾斯礼再次小心地看了眼四周,以更低的声音说了来,道:“万二姑娘与我说,此次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凤钗的姑娘,实则是皇后娘娘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选中的皇子妃人选。”   万二姑娘便是江川伯府的姑娘,江川伯世子在任宫中禁卫军小旗,江川伯府能得到消息,不足为奇。万二姑娘也是知道元蓁得了凤钗,且又是顾斯礼要好的表妹,这才偷偷与顾斯礼说来。   只是,太出乎意料了!且京中竟是一点也没有传闻两位皇子要选皇子妃的消息!   楚锦妍不自禁低声惊呼,被顾斯礼猛地拉住这才及时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元蓁也是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我知你定是不愿嫁入皇室,这才偷偷告知于你。”顾斯礼见她俩都怔住了,忙又安慰道:“皇子妃人选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的事。”   顾斯礼只能言止于此,如今在宫中,不便多说。   元蓁猛然回过神来,对啊!皇后娘娘既是没有明说,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且皇子挑选皇子正妃,需得有一套仪式,怎么也得等到来年秋天选秀时候才会公开,届时秀女各方面都通过了考察,惠安帝才会赐婚。   想通后,元蓁稍微定了心,却再也没了赏玩的心思,只想尽快回府与顾氏说道此事。   三人心境或多或少都受了影响,一时都有些沉默。晨曦公主周边的氛围瞧着却甚是热闹欢快,阵阵笑声说话声随风传入耳中。   楚锦妍引颈张望了会,遗憾却看不见,道:“那里似是在玩着什么。”   顾斯礼捏了捏元蓁有些冰凉的小手,道:“我们也一道过去瞧瞧吧。”   元蓁了然,那事她如今心内焦急也没用,便悄然深吸了口气,点点头,绽开笑靥道:“过去瞧瞧吧。”   三人相伴来到热闹处,有姑娘瞧见元蓁,笑道:“元三姑娘,府上六妹妹甚是聪敏,是怎么想出这么有趣的玩法的?”   另一个姑娘也道:“我还没听过这种棋的呢。”   “对呀对呀,我也是。”   “不过就是投机取巧,借机博公主欢心而已。”   “府中这样的想攀上贵人身边的大有人在呢,有什么可奇怪的,就是可惜自己想不出这样讨巧的玩意儿。”也有姑娘瞧不起,冷嘲热讽的。   元蓁听得云里雾里,棋?讨巧的玩意儿?   人群里边的楚锦璇、顾斯芙见着三人,将其拉到了最里边,三人这才见到了人群中心是什么境况。   这是在一处露天石桌椅旁,晨曦公主陆曣坐在一旁观看,而萧滢滢正和元妊在对弈。只是......对弈的并不是众人所熟知的围棋。   元蓁看着桌面上画着怪异线条的棋纸,再望向一侧端正坐着深思的元妊,眸中神色已是不同。   顾斯礼悄声问一旁的顾斯芙,道:“这是何物?”这种下棋方式她还是第一次见。   顾斯芙正专注看着棋纸,反倒是一旁的楚锦璇出声给她们解惑,低声淡道:“元六姑娘道是这叫成三棋,她自个想的名字。”而后又细细给她们说了这棋子的玩法。   适才她们一行人正与陆曣说话,有姑娘提议玩花签令,陆曣就说经常玩,有些无趣,元妊便站了出来提议了此种棋法,道是她自己闲来琢磨得出的玩法,陆曣便道试试看,这才临时找了纸张,元妊亲自画了棋盘,至于棋子,倒是与围棋一样,只有黑白棋。   棋盘很简单,仅由三个互相嵌套的方形以及方形各条边的中心连线组成,线并不穿过最里边的方形。   玩法也很简单,但想赢也需仔细思量。棋盘共有二十四个格点,对弈双方各执九个棋子,轮流下到棋盘的格点上。若一方有三个棋子连成一线,也就是形成一个营地,便可以选择吃掉对方的一子。被吃的棋子不可以是位于对方所形成的营地之内,除非对方所有棋子都形成了营地。在对弈双方的九个棋子都布放到棋盘上后,便可走棋,即可以沿棋盘上的线条移动到相邻的位置来形成营地以吃掉对方的棋子。一个营地可以开开合合重复使用。若一方所剩下的棋子只有三个时,棋子可以随意走到任何位置,而不受原来的只能移动到相邻位置的限制。当一方只剩下两个棋子或者所有棋子都不能移动时视为输方。   元蓁只会下围棋,这种独特的棋法听来似是也有些有趣,便凝神去看。   萧滢滢所执的黑子显然不占上风,只剩了三子,而元妊所执的白子却还有七子。两人又走了几步来回,萧滢滢便笑道:“如此巧思的玩法,元六姑娘聪敏过人,佩服之至。”婉约端庄,即使输了也保持了大家气度。   元妊笑颜恭谦,道:“萧六姑娘是第一次玩,我这是占了先机。”   陆曣看了一次,大致明白了玩法,也命元妊陪她玩一盘。   元妊欣然应允。   萧六姑娘便退了开来,回身刚好碰见元蓁,宛然一笑,元蓁回以一笑。   陆曣看着并不是很认真地在下棋,元妊想必也察觉到了,也是随意地下,只以陪陆曣解闷为主,且很巧妙地只以一子之差赢了陆曣。   元蓁安静看着,也不得不叹一句元妊的巧思,她是如何想出此种玩法的?   陆曣仅下了三盘便就没了兴致,让了其他姑娘玩,便站到了一旁与萧滢滢说话,顾斯礼看了会也拉了元蓁、楚锦妍往旁边走了去,她本就不擅琴棋书画,对这些没有兴致。   众女三三两两一处说话时,御花园外突地传来一声禀报:“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到!”   众女闻言皆有些惊慌,忙着整理仪容,元妊和正准备下棋的姑娘也忙站了起来,陆曣领着众人迎了上去,元蓁悄然放慢了脚步,站在了靠后一点的地方。   只见来的并不只有三位皇子,竟还有楚巽和宁辞戍,众女心中皆不由暗暗激动和羞涩,忙都盈盈行礼,仪态万千。   三皇子陆璟颢唤了起。   陆曣瞧见楚巽,立即便提着裙摆奔了过去,先前一直有些郁郁的面容霎那春暖花开般有了光彩,娇声唤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竟就只唤了楚巽一人。   少女的心思昭然若揭,不少姑娘心绪一时都有些复杂,元妊亦是心下暗惊。   晨曦公主,竟也心仪他吗?   陆璟颢还未开口,陆璟郯亲昵地敲了下陆曣,接过话道:“眼里就只有表哥一人吗?我们呢?”   陆曣笑道:“哎呀,皇兄们和皇弟日日见着,何必那般多礼。”晨曦公主瞧着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娇人儿,说话无所顾忌。说着就想去拉楚巽,却被楚巽避了开去。   “表哥?”   楚巽面色清冷,淡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表妹身为公主,更当之为表率。”   陆曣娇美的面上有着失落,但看着楚巽冷峻严肃的面容,又不敢轻易再伸手。   “好吧。”   宁辞戍适时地拜见陆曣,拱手微微躬身道:“微臣见过公主。”   陆曣显然也是对宁辞戍很熟悉的,随意地摆摆手,笑靥如花道:“你还跟我多礼啊,快快请起吧。你们怎么都来了?”宁辞戍适时替她解了围,陆曣便又想起了先前的问题。 第31章 宫宴1   晨曦公主神态依恋,站定在了楚巽身边。楚巽从小便是这样的,她说服自己,只要见到他,她便开心,便满足了。   宁辞戍笑看了眼好兄弟,道:“远远瞧见你们这边仿似很热闹,不自觉便被吸引了过来。”   实则是他们在楼阁上看见她们这边像是有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陆璟郯便说要过来,七皇子陆璟逸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以五人才会出现。   他看似随意地快速扫过对边的姑娘们,不见了适才在楼阁上所见的熟悉身影,放心了些。   陆曣看向面前的姑娘们,指了元妊给他们看,道:“元六姑娘自个想了一个围棋的新玩法,我们就试着玩了一下。”   陆璟郯看过去,是位年约十一岁的姑娘,狭长的凤目盈盈秋水般潋滟,倒是个美人胚子,不难想象几年后也会长成一位大美人。   姑娘们今日皆费了心思装扮,锦罗玉衣,光彩照人,却是没见到在楼阁里看见的藤紫色身影......   “是什么新奇玩法?”这就是想试着玩的意思了。   七皇子陆璟逸也道:“二皇姐,快给我们说说怎么玩。”   陆曣便引着五人到了适才的青花石桌旁,给他们解说了一遍新的下棋玩法。   除却还小的七皇子,姑娘们见着四名惊才绝艳的男子过来,皆不禁芙蓉面暖,娇羞着微微垂了脸,却又暗自兴奋着不时悄然抬起眼睫窥视出众少年们的风采,心中希冀着若能被他们中的一位看上,一世的荣华富贵便有了。   仍能神色自若站在陆曣身边的是萧滢滢、楚锦璇、姚倩芬以及……元妊!   不管前边如何了,元蓁自知道这场宫宴竟是皇后有意挑选皇子妃后,便兴致大减,和顾斯礼站在了偏后的地方,来了个不闻不问。顾斯芙对元妊琢磨出的此种玩法却是很感兴趣,想观看下棋,楚锦妍便陪着她往前走了些。   前方已开始下起了棋,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陆璟郯和元妊对弈,姑娘们都自发地站了一边,陆曣和楚巽、陆璟颢、陆璟逸及宁辞戍站了另一边。姑娘们虽期盼着与少年们有接触,却又碍于男女有防,生怕自己给少年们留下轻浮的初次印象,见着元妊竟能和四皇子对弈,又嫉妒又羡慕。   元妊如今虽在对弈,心中却紧张又遗憾万分,两种情绪皆来自同一人的缘故。想到他就站在旁边观看,想尽量表现得好,又可惜刚才他竟没说要下棋,比起四皇子,她更想也更愿意与他对弈,愿想着他能更多地关注到她。   她自得知能进宫参宴后,费尽心思准备,一切都是为了他。   楚巽看了一会棋局,很快便领悟了这棋法的技巧,无意再看,偶一抬眸,锋锐鹰眸微闪。   她……莫非知道了凤钗的意义,故意走到了后边?   前头姑娘们要不是仿似在专注地观看棋局,便是微微垂了头不敢直视他们,倒彰显得后边两个正侧立着的身影格外显眼,凭借身高的优势,他轻易地便能瞧见。   尤其是那藤紫色的纤细身影......她比之前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听闻她病了,却竟没想到这般严重。   那,她如今又是这般长时间地待在外边,身体可受得住?   “表哥,你在看什么?”陆曣发现楚巽的注意力不在了棋盘上,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的却是对边的各府姑娘们,漂亮的蛾眉蹙起,一一扫过对边的姑娘,面露不悦,眼含隐怒。   表哥是在看谁?适才是哪个姑娘借机想引起表哥的注意?   楚巽若无其事般收回落在某女子身上的目光,淡声道:“没看什么。”   四皇子陆璟郯只下了一盘便让给了陆璟逸,元妊只得又陪着下了一盘,心内不由焦躁起来,敢情她今日成了陪玩的。   眼看着这一局也将要结束,陆璟郯突地问道:“我记得表哥棋艺非常好,不下一盘吗?”   元妊闻言,心口突地砰砰直跳,不禁祈祷着他能应下。   陆曣却一口否决了,道:“这有什么好下的,玩多了就觉得无趣。”她一点也不愿意表哥和别的女子扯上哪怕一丁点的关系,即便元妊年岁尚小。   元妊听见这话,小脸突地一阵发烫,尴尬、羞恼不停在心底滋生,却只能端坐在石凳上强忍无措。   萧滢滢同情看她一眼,陆曣便是这般从不顾及别人感受的娇蛮公主。   楚巽没有回应这话,看了眼天色,只道:“时辰不早,我们该要回去崇阳殿,表妹也该回去宝庆殿才是,宴席快开始了。”   陆曣满脸不舍,显然并不想这么快跟楚巽分开,软语撒娇道:“表哥再留一会吧,陪我在园里赏会花。”表哥回京后便一直在忙,这么久拢共也就只见着了两次面,说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话落,众女面色都有些古怪,却又不敢言,这样大胆且直白约会男子的话,也就只有身为公主的陆曣敢说得这般堂而皇之。   陆璟郯也是,并不想就这么离开,只是他不想离开却是因着另一人,他从来就不是容易放弃的性子。那位元三姑娘也不知走在了哪个位置,竟愣是没见着她娉伶的身影,若不是直接唤她太过失礼,不合规矩,他还真想将她叫出来。   楚巽俊脸上神色淡然,并没回应。   “曣儿听话,是该回去了。”始终沉默着的陆璟颢突地出声附和道:“曣儿领着姑娘们回宝庆殿去。”话语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陆璟颢从出生后便被养在皇后身边,与陆曣情同亲兄妹,平日里也很是疼爱陆曣,他的话陆曣还是会多少听一点,尽管如今对于楚巽没有答应她的话心里有些难过。   众女跟着陆曣恭送了皇子们和楚巽、宁辞戍离去。楚巽一离开,陆曣便也无意在御花园多待,领着众女回了宝庆殿。   直到再次在宝庆殿中坐下,元蓁心内才松了口气,但她知道,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陆曣进殿后便径直依在了皇后身边,一脸的闷闷不乐,皇后大致知晓原因,现今却并不是安慰女儿的好时候。   午时时分,众人随着皇后娘娘移步至正殿,须臾,亦是一身明黄帝装的惠安帝领着文武大臣也到了来,众人忙跪地亲迎,皇后亦领着后妃们和陆曣上前行礼。   “众位平身!”威严凌然,不怒自威,让人听之皆不由心中敬畏。   元蓁悄然抬眸迅速瞥了眼那尊贵的明黄身影,意外于那轩昂的不凡气度,并无她想象中的大腹便便,沧桑之感。   分男左女右席入座,宫婢们鱼贯摆宴,惠安帝举起了酒杯,沉声道:“朕今甚为兴悦!江南赋税重回佳状,西北关长达七年之久的战事也终是凯旋,这皆有众卿家的功劳在里边,今日除夕团圆,众卿家尽兴酣然!”   众人忙再次跪下行大礼,口中皆朗声道:“皇上英明励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年最为绰然的政绩便是江南和西北,而说到这两处,最大功劳者便是奉恩公爷元勊和生擒了蛮夷四王子的楚巽,两人一个被直接提拔为吏部尚书,一个封为了冠军大将军兼任金吾卫左副统领,皆为正三品。   不管众臣心中是何种想法,如今都是面目诚然的恭贺。   随着一声“奏乐”声起,丝足之乐悠然传来,舞姬们踏着旋律翩然而入,伴着袅袅之音,一件件彩衣长袖柔情翻飞,曲调悠扬,舞姿翩跹,席间觥筹交错,一派和乐之象。   不少人向楚巽敬酒,楚三老爷瞧着儿子来者不拒,暗暗摇头。陆璟郯不经意间望向女眷席位,见始终见不着陆璟逸所说的五位皇子妃候选人之一最为出众的新任吏部尚书元勊唯一的嫡女,突地心生一计,暗自朝高台上陪伴在惠安帝左右的柔贵妃望去。   便就只见柔贵妃温柔地笑着在惠安帝耳边说了什么,惠安帝便笑着望向陪伴在他左手边的皇后,道:“听闻皇后下旨让各府上小姐准备了才艺。”   听谁说的,自是不言而喻。   皇后淡淡抿唇一笑,点头道:“也算是为宴席助兴,本是安排在宴中再请各府小姐表演,既是皇上金口说了......”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女官道:“秦女官,速速安排下去吧。”   秦女官忙恭谨应下,便退下自去安排。   皇上“哈哈”一笑道:“有皇后在,朕总是不需操心这些小事。”   席上歌舞很快便退了下去,女眷席上不时有宫婢往来,皇后朝座下众人笑道:“儿郎们十年苦读,终有出头高中报效之日,娇娥们镇日在闺中,学的也并不比儿郎们少,琴棋书画诗茶花歌舞,各有所长。今日,本宫便特命了各府上小姐准备了才艺,借此宴席,既为助兴也为一展所长。”   陆璟郯适时地笑道:“母后这般偏心,我们儿郎们也是十分乐意一展所长的。”   皇后似是被逗笑,手背朝他摆了摆,笑话般道:“你们不归我管,想一展所长,还得皇上发话。”   皇上就也摆了摆手,一脸的嫌弃,笑道:“得了,平日里还见不够你们一帮糙老爷们的,今日里都老实待着。”   陆璟郯笑着喝了杯酒,便不再说什么。   为了公平起见,准备了才艺的姑娘皆抽了签,决定上场次序。   楚锦妍坐得并不远,见元蓁也是朝着宫婢摇了摇头,示意宫婢她没有要展现才艺时,找了间隙跟二顾氏说了声,到了元蓁的桌前与她坐在了一处。   宫婢往来在女眷席后,好些姑娘都退到了偏殿做准备,楚锦妍挪位置的举止并不突兀失礼。   “妊妹妹抽的是多少号?”楚锦妍问道。   元蓁摇摇头道是没瞧见。不久前,元妊竟能顶着元老夫人暗含恼怒的眼神威压下从宫婢手中的签筒里抽签且离了场去做准备,她只顾着瞧元妊,倒是没注意到她抽的签数。   “她今日在御花园可是大为露了一次面,还与两位皇子对弈,竟还要表演才艺吗?”   元蓁默然,元妊给她一种就是在等着今日的宫宴一鸣惊人的感觉。   “今日好多姑娘都在羡慕妊妹妹出尽了风头,但也有好多姑娘瞧不上她的所为。”   元蓁也知道那些姑娘背后的谈论,她自己也听到了一两句,只能希望今日回府后元老夫人不要太生气。   元老夫人本就看重规矩,注重公府体面。今日在前头坐着的公侯之家府上皆没有姑娘要表演才艺,能被安排坐在前头,身份荣宠可见一斑,府上的爵位是一府的荣耀,身份尊贵,公侯之府的姑娘并不愁嫁,何须这般抛头露面,元妊这般行事,可不就是在打元老夫人的脸。   席上早有姑娘们开始表演,抚琴、吹笛、跳舞、画画、作诗,技艺繁多,瞧得出皆尽了心思,不落俗套,曲尽其妙。每位姑娘表演过后,皇后娘娘都同样地每人赏了几匹锦缎和一盒精巧的绢花。   元妊在倒数第三位时出了来,看过那么多表演,众人多少都开始觉得有些无趣,只是,还稍显稚嫩的姑娘甫步入殿中时,霎时便引起了殿中人的注意。   只见青涩的姑娘身着一袭霓裳羽衣,白衣纤纤,衣袂处做了些许改动,仿了江湖儿女的装扮,裹紧了袖口,满头青丝束成一股系于发顶,右手执了把木剑,飒爽潇洒,昂首挺胸行至席间空地,抱拳行礼道:“皇上,西北关大捷,小女特排了一支剑舞赠于众将士们,在此唯愿不再有战乱,和泰安康!”   一番话说的得体又慨然。   “说得好!看着年岁不大,眼界却宽广,你是哪个府上的姑娘?”此话显然取悦了惠安帝。   有知晓元妊的,目光都隐晦地瞥向奉恩公府的席位,即便得了皇上的夸赞,但元老夫人面色也不甚好看,刻板的嘴角笑意微僵,掩于袖中的手已紧握成拳,暗自狠狠盯了彭氏一眼。   彭氏很委屈,这个女儿,她也管不了。   “回皇上,小女出自奉恩公府,府上行六。”元妊心中满意殿中众人的反应,恭敬地回道。   “哦?”惠安帝立时望向了奉恩公府的席位,道:“元爱卿,朕没听说你还有个这么小的女儿。”   元勊忙起身出席,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家中侄女。”   惠安帝闻言便“哦”了一声,只笑着道了一句:“府上姑娘不错。”   “皇上谬赞!”元勊泰然自若道谢。   伴随着铿锵铮铮的乐声响起,元妊昂然立于殿中,只见她随手起剑,挽了个华丽的剑花,女子身形轻如游云,足不沾尘,乐音高昂时气势如虹,剑锋前刺,乐音低沉时身柔剑韧,整套剑舞行云流水,既带有女子特有的娇柔,又不失了剑舞的潇洒刚毅。   不少武将都暗暗点头,目露欣赏。   陆璟郯浅浅勾唇一笑,这位元六姑娘,挺有意思。 第32章 宫宴2   陆曣的神色却晦暗不明,原以为她还不过是位小姑娘,不足为患,哪知她竟这么多心思。西北关大捷为众将士摆的庆功宴早已过去,今日宫宴上也就只有楚巽一人是西北关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她这支别出心裁的剑舞为谁而跳,不言而喻。   与陆曣有相同想法的何止一人。   长公主暗自蹙眉,楚国公府众人也是面色不虞。   惠安帝却像是没察觉到这暗涌,笑问道:“阿巽,你觉得这剑舞如何?”亲切地唤了名字,可见楚巽有多得惠安帝的喜爱。   殿中已收势的元妊望向那坐着的伟岸男子,凤眸闪过紧张和期待。   楚巽却始终眼帘低垂,神色淡然,让人瞧不出心中所思,眼里似是只有他手中莹润剔透的白玉杯中醇厚绵柔的酒液,却又能让人看到他眉间蹙起的痕迹,感受到他对这支剑舞的些许不满意。   “力道不足,不够灵敏,尚且需多练。”竟是真的点评了起来,没有谈及女子柔美舞蹈的那一部分,仅说了耍剑的技巧方面。   楚巽每说一词,元妊心里便更低落一分,反观陆曣,却是面色再次有了光彩。   惠安帝指了他笑道:“你啊,一个小姑娘,你以为是你们常年练武的大老爷们在耍剑吗?”   楚巽淡笑不语。   元妊行礼回座,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在奉恩公府的席位上,触耳细语。   元梧与她同座,承受着各处投来的暗含深意、不怀好意的目光,脸上已快维持不住得体的笑。   “你今日是想做甚?不知道这样很丢脸吗?”这般明目张胆地为一名男子而舞,简直......简直就是公然与那名男子表明心意!她怎么敢!公主在御花园里很显然表现出了对楚将军的爱慕,她怎么敢公然与公主抢人!   元妊淡淡扫了她一眼,眸中的轻蔑几乎藏不住,回击道:“你听说顾二少爷到了府上,不也精心打扮地上赶着去见人吗?”   “你!元妊,我是你姐姐!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退让。   元老夫人突地回头,微微眯了眼,可眼中的阴鸷依旧重重射向二人,唇不动分毫,含怒的声音却无误地传到了奉恩公府几人的耳里。   “都给我闭嘴!若是再给我丢人,今后你们谁也别想再出府一步!”   不能再出府!   都知道元老夫人绝对会说到做到。元梧心里咯噔一下,总算安份了下来,元妊轻嗤了一声,但到底也是没再开口。   旁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楚锦妍瞧着元蓁面上神色淡淡,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   元蓁笑笑,低语道:“妍姐姐放心,我没事,她要如何我阻止不了,祖母自会处理。”   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处理。   众女才艺展现完,座上的柔贵妃突地笑道:“今日得了凤钗赏赐的五位姑娘怎地都没有上场?能得皇后娘娘赏的凤钗说明你们皆是千里挑一的,想必也是才艺过人。”   惠安帝也是知道皇后今日有为陆璟颢和陆璟郯挑选皇子妃候选人的意思,闻言便笑问道:“是哪五位姑娘?”   未来的儿媳妇极有可能便是这五位中的两位,他自然要看看。   惠安帝问话,原还想要婉言推辞的皇后和被点到的几个府上却是不好再推托,元蓁在元老夫人的示意下和其他四位姑娘一道起身来到了殿中,恭敬有度地朝台上的惠安帝行礼后便垂眸立在了殿中。   直到此时,陆璟颢才看到皇后挑选的五位候选人,适才在御花园他一直谨守礼仪,没有看向对边的姑娘们。此时见着,确如他们所言,都是相貌仪态皆出众的姑娘。   陆璟郯目光却着重放在了最左边的紫衣姑娘身上,身形纤细了些,但五官极其精致,看着有点小了,真的到了适合选秀的年纪了吗?   元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差池,总感觉有道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微微有些不舒服。   “皇上,适才都是姑娘们单独表演,不如此次让她们五人一同表演。”柔贵妃提议道。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同表演?表演什么?   五个府上都不禁有些紧张,柔贵妃为何突然这般提议?   元蓁五人也是疑惑不解。   “五个姑娘家没有准备,贸然让她们表演,有些不妥。”皇后笑道。   柔贵妃美目柔柔地望过去,笑道:“就因为没有准备才更显得真本事,姐姐不觉得这样更为有趣吗?皇上,您说是吗?”   一边是结发妻子的皇后,一边是柔情似水的爱妃,惠安帝想了下,笑道:“这样确是更显真本事,只是没有准备姑娘们也确是会不安,这样吧,一刻钟的时间到偏殿准备,稍后一同上场。”这便是同意了柔贵妃说的五位姑娘一同表演。   柔贵妃柔美的面上立即绽开了如花笑靥,皇后便微微一笑,不再劝说。   ……   惠安帝发了话,立即便有宫婢来引五人到偏殿,五人身后,殿中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五人身上,意味不明。   这太突然......   五人直到站在了偏殿里,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各自面上却不见多少慌乱。   萧滢滢看了眼其余四人,率先开口道:“时间不多,我擅琴和画,不知各位姐妹都擅长何种技艺?”   皇上仅给了一刻钟的时间,她们这样临时凑到一处,不可能表演同一个才艺,毕竟各人所擅长的不一样,表演一样的难免会揭其他人的短处,只能确定各人所擅长的,再定一个主题后各展所长一同表演。   元蓁很快便领会到了萧滢滢的意思,附和道:“书和棋。”   楚锦璇也紧跟着说道:“书、画。”   姚倩芬也不知是何意,竟是淡淡瞥了眼元蓁,而后才有些不情愿地道:“琴和歌舞。”   元蓁有点莫名,她与这位姚二姑娘似乎并无交集,她何以那般瞧着她?   大家将目光定在了最后还未回应的左以慜身上,只见她白净的脸上微红,道:“我只喜欢插花,其他的都是略懂,不太精进。”   各人都说了后,一时都有些沉默。   元蓁暗暗感叹,各人说出来的都是自己所能有把握不失礼于人前的才艺,而首要说出的那个必是更有信心也是自己更为出色的才艺,不提左以慜的插花才艺如何融入到表演中,她们其余四人的才艺却是有冲突的,像她和楚锦璇的书,楚锦璇和萧滢滢的画,而萧滢滢的琴又和姚倩芬的琴有冲突。   不说其他,她们五人如今却是需要相互配合来度过此次突来的提议。   左以慜的插花是定下的,元蓁的棋不适合作为才艺表演,她只能是书,楚锦璇也意识到了这点,先开口说道:“蓁妹妹的字乃是师承江南字之一绝的福法大师,我便不献丑了,我作画。”   元蓁与楚国公府间,只和表姐楚锦妍有较多来往,与楚锦璇却并无过多的交往,楚锦璇却也随了楚锦妍那般亲昵地唤她。   元蓁感激看她一眼,楚锦璇能把她的书法在画之前说出来,定是书法比画技要好,可她却先顾全大局大方地做出了让步。   “不必谢我,我只是也很想看看福法大师入室弟子的字写得如何。”楚锦璇淡淡道。   元蓁哑然失笑,这位楚五姑娘还挺可爱。但她还是笑道:“璇姐姐大义。”也似喊楚锦妍那般地唤她。   楚锦璇说得没错,元蓁的棋不适合做表演,只是这样一来,萧滢滢就只能选择琴,她虽也想是抚琴,但她抚琴姚倩芬就只能是歌舞,想到这,众人不由都望向她。   姚倩芬沉默半晌,才道:“跳舞可以,表演的主题得由我来定。”   四人互视,萧滢滢代表众人问道:“你想定什么题?”她的琴曲和姚倩芬的舞蹈需要配合,担心她定下的主题恰好是她并不熟练的曲子。   姚倩芬又瞥了元蓁一眼,才道:“就跟元三姑娘的六妹妹一样吧。”   众人一时有些怔愣。   与元蓁的六妹妹......不就是先前跳剑舞的元妊吗?   主题是敬献西北关的......将士?   四人皆不是蠢笨的,顿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了然。被四人瞧着,姚倩芬面上便泛了红晕,却挺直了身子任由她们打量。   元蓁眸光微闪,原来如此,怪道先前总是瞥着她,原来是把对元妊的不悦不满撒到她身上了......男色当真害人不浅。   对姚倩芬的提议,萧滢滢率先表示可以,楚锦璇紧接着也点头,元蓁便也没意见,左以慜沉默了下,最后也点头。   她的插花技艺若是单独做表演,是极雅致的,但与她们一起定了战事主题的做来,确实要费些思量,瞧她点了头,想必是有主意了。   各人便分别与宫婢说了需要的东西,宫婢一一应下去做准备。   还有些余暇,萧滢滢和姚倩芬在一旁细细商量待会如何配合,左以慜独自坐在了另一边,微微垂着眸,想是在思量一会如何搭配各色花枝。元蓁和楚锦璇两人只是需要纸笔,定下了一人作画一人题诗,然后便坐在了椅上边休憩边等时辰到,她们都能提前想好怎么做,元蓁却是想提前想好都没法,因为她不知道楚锦璇会画些什么,也就只能坐着等了。   “璇姐姐不去听一听吗?”元蓁问坐在身旁的楚锦璇,知道萧滢滢弹什么曲子,她也可以先提前构思该如何作画。   楚锦璇摇摇头,道:“没意思。”淡然的声音里却透着自信,即便不提前知晓,她也能临场发挥作画。   ……   正殿里,部分人的心思早已不在了宴席的应酬上。比之先前众位姑娘有所准备的表演,殿中众人显然更期待待会的五位身份才貌皆拔萃的姑娘临时凑到一处的表演。   元妊暗恼在心,众人的注意力如今都在了那五人身上。   等了片刻,众人终于见到有宫婢进出安置古筝、桌椅、笔墨纸砚等物,让众人好奇的,竟是还有花瓶和两个楹鼓!   这么少的准备时间内,五位姑娘会要表演什么?   五人在众目期待下重返正殿。   “几位姑娘准备了这些,是表演什么?”柔贵妃见她们回来了,笑问道。   姚倩芬缓步上前,行礼道:“回娘娘的话,我等没什么好主意,便也想借此机会以此表演敬献西北关将士,以祝西北关大军大获全胜!”   此话一出,好些人面色都不禁古怪起来,更有甚者已将目光投向了那道冷峻的身影。   元妊掩在矮桌下的手悄然握成了拳,目光一一掠过殿中的五人。她适才的剑舞无疑是受瞩目的,只是,她们五人这样的压轴出场,何以要选和她一样的立意。   这是存心想压过她吗?   惠安帝也是颇感有趣,大手一挥,示意她们开始。   元蓁看了眼楚锦璇,两人微点头示意,她便先退到了一旁站立等候,萧滢滢径自走向中间放置了古筝的矮桌后坐下,左以慜到了她右手边放着若干梅花枝、干稻草和腊梅的高桌前站定,楚锦璇则站在了左手边放置了笔墨纸砚的桌前,姚倩芬素手一甩,手中出现了两段在尾端系着鼓棒的纱带,上前了几步站定在了两旁立着的楹鼓间,几人对视一眼,只等萧滢滢的筝音一起便开始。   相比其余四人都要开始表演,退到了一旁的元蓁反倒更让人倍感好奇,她不是要表演的吗?   元蓁目光却专注在场上的四人身上。   浑厚低沉的筝音响起,不少人便听了出来,是《广陵止息》!这是一首带有金矛铁刺战场厮杀气氛的乐曲。   伴着激昂筝音的起落点,姚倩芬开始舞动,宛若战场上阵前擂鼓般地“咚咚”声响彻殿中众人的心间,仿佛直接敲在了每个人心上。   与此同时,右边的左以慜也开始了动作,十指灵敏翻飞,很显然是插花,楚锦璇却在听闻是广陵止息后,冥思了一会才开始动笔,手速迅疾,看动作像是在画画。   元蓁倒成了看表演的人,不得不说,比起元妊略显单薄的剑舞,姚倩芬糅合了甩袖和擂鼓的舞要更胜一筹,且元妊事前有做准备,姚倩芬却是临时伴着萧滢滢的筝音临场发挥,无论是身姿、舞姿、力度、舞技上,皆被姚倩芬比了下去。   因着宫婢安置的展现书画技艺的桌子是在男子席位边上,元蓁这会就站在了距男席不远处。   男席上的元理韫、顾凯渊、宁辞戍,看着元蓁就那样噙着淡笑站在那儿看了起来,心里不自禁都有些替她着急起来,这首曲子并不长,她竟还能那般悠闲!女席上元老夫人和顾氏等人也是既迷惑又暗自焦急。   楚锦璇落笔很快,神色极为认真专注,显然也考虑到了要给元蓁留题诗的时间。   终于在曲子过了多半时,楚锦璇停了笔,微微一礼向众人示意便退到了元蓁身边。   元蓁朝她微微一笑,来到了桌前,凝眉观赏了会她的画作后,心中已有思量,提笔动作。 第33章 她的风采   原是五人分别弹筝、跳舞、插花、作画和题诗。   曲子将要结束,那位姑娘真的能题得好诗吗?   和着最后一个筝音落下,姚倩芬也敲下了最后一道鼓点收势,元蓁划下最后一笔,左以慜的插瓶也已完成。   楚锦璇回到四人之中,惠安帝抚掌大笑。   “好!好!好!”   筝音慷慨澎湃,杀伐悲壮,手法娴熟,将曲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楹鼓舞柔美铿锵同存,震撼人心。再仔细观赏插瓶,寒梅的红,干稻草的枯黄,腊梅的金黄,修剪后被以之巧妙的手法置入青花缠枝莲赏瓶中,让人仿似看到了落日余晖下黄沙漫天,血染的战场,好一份奇思妙想!   曲、舞、花都贴切地合了西北关战事的立意,展现出了战场的激昂、震荡和惨烈。   “书画又是如何展露?”惠安帝已迫切想看看另两人的书画之作。   皆是十四五之龄的闺中少女,能有这份心思,实属不易。   两名宫婢忙各自拎起一角,将元蓁、楚锦璇两人的书画之作立起呈给惠安帝和众人观赏。   画作众人都能看见。这是一幅两军对垒图,荒芜的山河,奔涌的壮马,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将士口中呐喊着向对方冲去,惊沙入面,山川震眩,战马驰骋,兵将交敌,稍有不慎,等待着将士们的便是黄泉碧落。   众人瞧着这画,都不由点头,画作细致入微地将征战场面,交战双方的武器装备都刻画了出来,尤其将交战双方的将士描摹得栩栩如生。唯一不足之处便是缺乏丝丝杀伐之气,乃至萧滢滢所弹的筝曲亦然如是,但毕竟是没到过亦没见识过战场真实场景的闺中少女,能弹画的如此细腻已甚是不错,这一点不足也情有可原。   “诗呢?题诗的是哪个府上的姑娘。”   元蓁题的诗不同于画,众人隔了一段距离无法看清纸张上的字。   被点了名,元蓁往前一步,微微垂着眸恭声回道:“回皇上,小女是奉恩公爷之女。”   “哦?”又是奉恩公府上的,惠安帝微眯着锐眼着意瞧了下,这位较之先前的那位瞧着倒是内秀许多,惠安帝便望向元勊。   元勊忙又站了起来,朗声道:“皇上,这便是小女。小女拙才,甚少题诗,让众位见笑,万望海涵!。”   “还没开始念,爱卿怎就知晓题得不好,爱卿自谦了。”惠安帝说着便指向元蓁,命道:“你便念来吧。”能在仅剩小半首曲子那么短的时间内依画题诗,全然没有准备,却从容镇定,若无把握定是做不到。   元老夫人目光紧盯元蓁,奉恩公府能不能挽回脸面就看她了,元勊和顾氏意识到是题诗后虽没那么担心却又有些不安定,生怕闺女像以往那样要添上些逗趣的诗句。   楚巽、陆璟颢、陆璟郯等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殿中沉着立着的丽影。   元蓁感受到众人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掩在宽大衣袂内的小手不自觉捏紧,恭声应是,担心自己出口的声音变调,深吸了口气才朗声念道——   铁骥将帅千里志,银甲骨肉四座惊。   军民勠力齐心雄,百战还来河山旧。   华发欣隆奉宴娱,战意今情两堪掬。   宁羡美化行南国,勿须强力争豪雄。   嗓音低柔清朗,将诗中之意毫无保留表露了出来,激扬顿挫,情感有度,如奔腾急涌又如涓涓细流般涤荡人心。   殿中一阵安静,众人皆不禁细细品味起来。   楚巽紧握着手中的酒杯,黑眸紧锁着殿中的姑娘,仿佛不这样他便控制不住胸腔的震颤。舞也好,曲、花、画也好,今日宴席上那般多的人歌颂西北关一役,却都不如这首诗给他的感受直观。每一字、每一句都极为贴合战场瞬息、战后心境,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柔情蜜意,没有光鲜之感,只有最实在的陈述,只是......这最后一句,他总觉得,她另有他意。   一旁的陆璟颢细心觉察到楚巽在对待女子上的此时截然不同的反应及态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垂眸喝了口酒,遮住了唇边的笑意。   陆璟郯目光闪烁着,亦是定在了元蓁身上,挪不开,这般撩动人心的女子,何以他到如今才发现?   惠安帝抚着下颌默念,示意宫婢将书画呈上,近处又细细看了一遍,不由暗自点头,这位元姑娘不仅诗题得好,更是写得一手好字。   身旁的皇后、柔贵妃打眼看去,也是讶然,皇后和颜悦色道:“三姑娘的字写得不错,娟秀中又不失刚健,平日里临摹的是哪位大家的字帖?”   “回皇后娘娘,小女临摹的是福法大师的字帖。”   福法大师!   被称之为字之一绝的福法大师的字帖,想找一帖都不知该从何下手,这位元三姑娘临摹的竟是福法大师的字帖,她从哪儿得来的?   武将许是不稀罕,文人们却是极其想求一帖的。   元蓁也是回京后才知道她师傅那糟老头子这么有名且受人崇敬,她故意没说师承福法大师都已是这般反响。   京中知道她师承福法大师的皆是亲近的人,楚锦璇能知道还是因着楚锦妍告知的她。   在座的不少文官,惠安帝命宫婢将诗画之作一一传看下去。   惠安帝哈哈笑道:“元爱卿儿女都那般有才,当真是好福气啊。”奉恩公府的元理韫今科秋闱得了榜首他是知晓的,文采斐然,没想到女儿也这般有才。   元勊忙躬身自谦,他听到那首诗时也是惊愣了下,想来宝贝闺女以前还是顽劣心性了些,故意不好好表现。   “姚太傅,你觉得如何?”惠安帝又问道。问的是对诗与字的点评。   姚太傅便是姚倩芬的祖父,现任太子太傅一职,虽先小太子去世多年,太子之位一直闲置,皇上却并未撤掉太子太傅一职的意思,能被皇上钦点为太子太傅,文学造诣上自是颇为精深。   胡子已花白的姚太傅捋了捋长胡须,看过诗作和字体后的他亦是难得点头认可了元蓁的才华,道:“字确有福法大师的神韵,很是不错,继续练下去,会更为精进。诗作极为写实,战时战后表述饱满,只是老夫有一处不明,小姑娘可否为老夫解惑?”   一番点评极为中肯,据实而言,众人听得都不由频频点头。   如此年高德劭的长辈,元蓁忙行礼,恭声道:“小女还未谢太傅大人赐教,怎敢当得为大人解惑一说,大人尽管说来便是。”   姚太傅笑了笑,花白的胡子就跟着颤了颤,他问道:“这诗作最后一句,虽通篇看来,并无不妥,但细细品味,却又觉转折太过突兀,为何这般写来?”这诗作最后一句应当有更好的诗句堪配,他不信这小女娃写不出来。   楚巽也是有此感觉,听闻此话便也看了过去。   元蓁愣了下,那最后一句只是为了满足她小小的私心而写。她写得这般隐晦,原还以为不会被注意到才是,没曾想皇上竟会传阅,更没想到竟被问了出来。   惠安帝也颇感兴趣地将目光移了过去,等着听元蓁如何回答,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最后的一句,可说只是侧面地描述了南边远离战场的安宁繁华,亦可说通过那般的描述来凸显边关战事,乃至莫须争豪强,是指的南边的人莫需欣羡北关将士的荣耀全胜,还是指的北关将士莫需羡慕南边的安定祥和呢,从更深层次地来说,国能安宁祥和不也是一种强的体现吗?两面都读得通,端看读诗者如何理解。   元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奈着缓缓道来:“太傅大人慧眼如炬,小女钦佩。这原是小女的一点私心,今日宴席上皆是赞颂西北关的将士,可正如皇上所言,江南亦是风调雨顺,民谷丰登,值得庆贺。武将们付出鲜血和生命保家卫国固然可敬,文官们虽不似将士们浴血拼杀,却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在背后默默奉献,使百姓更加丰衣足食,也是为国之强盛付出了一份力,小女觉得,这亦值得颂扬。”   元蓁原意只是因为看见大家都被西北关战事和某人吸引,却忽略了她爹爹在南边做出的政绩,这才借着这次题诗隐晦地写了一句,却没想到会被人看出来,看出来就算了,还问了出来。   姚太傅和文官们听着,心中一时都有些复杂却又老怀欣慰,谁说不是呢,今日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口中只有西北关的将领,他们听着看着又何尝不觉得无趣乏味。   惠安帝闻言,直抚掌开怀大笑,“好!说得好!”又略含深意地笑道:“元爱卿,你有个贴心的好女儿啊!”这小姑娘着实有趣得紧,确是私心没错,却并不是为的文官们,而仅仅是为的自己的父亲吧,倒是个护短的。   元勊在听到女儿那番话时就知晓了她的意思,暗自感到慰藉,这次却不再自谦,面上的与有荣焉及开怀在座的皆能看得出来,他笑着谢恩道:“多谢皇上夸奖!”   楚巽听闻她这么说,也是暗自好笑,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能言巧言,若不是稍微有一点了解她,差点就要信了她。   “今日朕甚为高兴!五位姑娘明达聪敏,皆很出色,都有赏!”   五位姑娘今日皆得了皇后的赏赐,如今又得皇上的赏赐,且还有皇上金口玉言的夸赞......五个府上的长辈乃至其他府上的老爷夫人们,心中都禁不住打起了思量。   适龄儿郎们的目光也都不由放在了五人身上,眸中的心思只怕唯有自己才知晓。   顾凯渊不可否认,自己先前就被这位表妹所吸引,而如今,他却为她耀目的风采所折服。   宁辞戍亦然。这个女子,身上有种让人莫名想要追逐的灵气。那一席护短的话,令人不禁要憧想,若得她真心,该会被如何倾情相待?   有了惠安帝的这番话,元老夫人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面上也有了笑模样,宴席间一直抿紧的嘴角细纹悄然无踪。   殿中五人忙谢了赏,其余四人心中多少有些复杂,她们的技艺表演虽然也得了夸赞,但无疑元蓁的诗作和书法最受众人瞩目,最后一番话更是博得不少人的认可和欣赏。   退下时,楚锦璇和元蓁同一方向,两人一同走了几步,她终是忍不住拉了下元蓁的衣袖,轻声与元蓁说道:“蓁妹妹,你能否再写一遍适才的那首诗予我?”适才她根本没来得及看到元蓁的字,后来更是没机会看,与其他三人相比,楚锦璇更为在意的是这点。   元蓁看得出她很是喜欢书法,笑道:“璇姐姐下次若有空,不妨和妍姐姐一道来公府,我那里还有几本大师的书帖,璇姐姐若是喜欢,可借与姐姐临摹。”比起她的字,楚锦璇更想看的应是她师傅的字,只是自认和她没什么来往,不好与她明说吧。   果然,听到元蓁这般说,楚锦璇漂亮的眸子亮了亮,道:“真的吗?”   “自然。”元蓁笑着承诺。即便不看在楚锦妍的面上,楚锦璇也是一位值得交往的好姑娘,就当是谢她之前的谦让,若她坚持不退让的话,她的棋艺她还真不知道该要如何去表演,难道要找个人和自己对弈?   “那我便厚颜叨扰妹妹了。”   两人说定了,元蓁回到席上,楚锦妍忙拉了她笑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会作诗,你方才说得可真好。”   “作诗只是会一点,亦是福法大师教的。”福法大师每年会去云游,是以能教给元蓁的并不多。   元妊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的妒火怎么也无法抑制住。   毫无疑问,如今若是问起,估计没人会记得起她这个人。她的剑舞明明也是新颖独特的,为什么只有她们五人得了赏赐?皇上还连着夸了元蓁两遍,最重要的是!她刚刚都看见了,那个冷峻待人不假辞色的男子,不仅几次三番注视着元蓁,甚至目露笑意!   那个人,也被元蓁迷住了吗?   楚锦妍悄悄拉了下元蓁,与她耳语道:“你要小心你六妹妹,我瞧着她似是对你很不满。”话里的意思已不再那么亲昵,没有再唤元妊为妊妹妹。   元蓁瞥了眼元妊手上几乎要捏碎茶杯的劲势,不明白幼时好好的六妹妹为何会变成了这般急功近利,不近人情的模样,淡声道:“她如今要考虑的,应是要如何躲过祖母的怒火。”   --   作者有话说:   坤坤不懂诗,又不想简单地借用古人的智慧,就东拼西凑再加点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大家伙将就着看,不喜勿喷,遁走遁走~~~ 第34章 宫宴后   回到奉恩公府,元老夫人立即便拉下了脸,也没让众人暂回院子换下参宴的衣裳,直接便全都直接领进了逸园,崔嬷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也忙支开了逸园的丫鬟婆子,亲自守在了门外。   “给我跪下!”元老夫人甫坐下便怒声道,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元妊面上不以为然的样子,倒也跪了下去。其余人在元老夫人没开口的情况下,也不敢坐下,只能站在一旁。   “妊姐儿,我原还以为你虽性情冷了点,但好歹是稳重的,却没想到你竟然做出那般不顾脸面的事!”   元妊直挺挺地跪着,小脸冷淡,道:“请祖母明示,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丢脸了。”宴席上那般多的贵女上殿表演,何以她却不能。   竟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还敢顶撞!?   “你见到那些簪缨世家哪家的嫡女上去表演了?”元老夫人厉声责问。就因为她自作主张上台表演,让他们奉恩公府成了他人的笑柄。   元妊梗着脖颈不说话,因为的确是没有,可面上却无多少悔过的意思,她仍旧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彭氏在一旁扯着手帕干着急,纵然元妊对她也是极为冷漠,但始终是自己女儿,元梧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宫宴上元妊讽刺她的话她还记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心思。”元老夫人沉声又问道。这是她更为恼怒的一件事,仅是表演还不至于令她大发雷霆,但她竟公然对楚巽表明心意这个做法,却让她无法容忍。   大家心知肚明元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今日之后,只怕京中各府上没有人会不知道奉恩公府的六姑娘心仪如今备受惠安帝重用的楚将军。   元妊还是不说话,元蓁看着,暗叹口气。   如今想来,那位楚将军也是才刚回京不久,若这期间他们没有见过面,只怕就是前次府里摆宴的那次看上的吧。   “如今这样,哪个府上还敢上门给你提亲?”元老夫人气的是,元妊有心思可以,但这么毫无保留地表露出来就是蠢!   上赶着的总会让人看轻了去。想到宫宴上楚巽不留情面地点评,长公主的不悦,楚国公府众人难看的面色,如今想来,都让她老脸发热。   “我没想嫁给别人,只想嫁给他。”竟说得那般坚定。   元妊终于再次开了口,说出的话却让元老夫人更为气恼,一个姑娘家,竟张口闭口嫁不嫁的!   别的姑娘表演也有意于楚巽,却都没有这般露骨。若是没有她这一遭,好好筹谋,凭她出身奉恩公府,即便不是公爷嫡女,一个侧室也是勉强可以,但她今日这般胆大妄为的表明心意,惹了长公主和楚国公府的不喜,乃至皇上那里也是没有好印象,别说侧室,就连上赶着的侍妾都不可能!   她深深吸了口气,刻板的面容沉黯吓人,出口的话语却是极其冷静,道:“六姑娘受了风寒,要静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去探望。退下吧!”   竟张口便定了对元妊的惩罚。彭氏一惊,这是要禁足,且是没有期限!   彭氏当即噗通一声便跪下了,急切恳求道:“母亲,大过年的,妊儿若是一直没有出现,府里的人会怎么想会怎么传?来往府上的贵客又会怎么想?万万不可啊!”   若真的被禁了足,她的名声就没了,且原定的去皇觉寺上香和出门机会大好的上元节也会错失掉,初二是诸多达官贵人去皇觉寺上香的日子,上元节是女儿家出门,难得能不需避讳什么的日子,彭氏心里焦急万分。   元蓁也想说什么,顾氏及时拉住了她的手,暗暗摇头。   元老夫人没有想听彭氏求情的意思,直接便唤了崔嬷嬷进来,安排了两个逸园的丫鬟强行送了元妊回二房,两个丫鬟直接便留在了二房,监看之用。   至于元妊原本的丫鬟,定是要被卖掉了,元蓁微微垂眸。   处置了元妊,元老夫人又对彭氏厌烦般地摆了摆手,蹙眉道:“你也回去,别整日里本末倒置想些有的没的,约束好几个姑娘,若是再出现这种事,你这个二夫人,不当也罢。”   彭氏乃至厅中的人都吓了一跳,这话相当之重!看着元老夫人不似玩笑的样子,彭氏只得咽下还想再求情的话,不敢再说什么,领着元梧回了二房。   元老夫人缓了口气,又望向顾氏道:“往后你也多看着她们,你是她们的大伯母,该管就得管,我不允许再出现像今日这种有辱家风的事。”话语虽没有就今日的事责怪顾氏的意思,但却加重了顾氏身上的责任,若是下次二房的几个姑娘再闹出点什么损及奉恩公府的事,就要追究顾氏的过失。   顾氏忙恭声应是。   元老夫人尚算满意地点头,望向元蓁时,面色终于好了些,没再绷着,下垂的嘴角也有了微微弧度,道:“蓁姐儿,你今日做得很好。”   因着柔贵妃的提议,元蓁和其余四位姑娘一道上殿表演,所性这是皇上和柔贵妃的吩咐,其他府上并不能诟病,但她却没想到元蓁会表现得那般出色,也让奉恩公府挽回了一些颜面,还连着得了皇上两次金口玉言的夸奖,否则,奉恩公府所有姑娘的名声,连带着都会被元妊拖累了去。   最主要的是,这位刚回京的孙女,还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凤钗!   元蓁心里悻悻然,只笑着回道:“祖母过奖,这是蓁儿该做的。”   今日的情形,前有元老夫人在场盯着,她注定不能故意表现得很差,后有元妊突来的表演,表现的中庸只会让奉恩公府更加得成为笑柄,既都不能如自己的意,那就索性去做到最好,尽力挽回奉恩公府的体面。   元老夫人点了点头,教导道:“这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风范,你要好好记住,身为奉恩公府的姑娘,就要时刻为奉恩公府着想。”   元蓁只恭谨应是。   瞧着元蓁乖巧的模样,元老夫人再次满意地点头,笑道:“都回去吧。顾氏再给蓁姐儿多做几身鲜亮的衣裳,过年时好见客,就走我的账。”   元蓁微微抿唇。   顾氏忙表示不用,元老夫人却很坚决,道:“不用说了,这是我要给蓁姐儿置办的。”说着又是摆了摆手。   元老夫人瞧着似是很累了,顾氏只得应下,两人便依言告退回正院。   离了逸园有一段距离,见身边都是亲近的丫鬟,元蓁才挽了顾氏问道:“娘适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顾氏瞥她一眼,淡声道:“你想说什么?跟着求情吗?你瞧妊姐儿那冥顽不灵的样子,你现今为她求了情,她往后再做出同样的事来,只会连累你。”顿了下,顾氏缓了下语气,又道:“且老夫人对她并未有其他惩罚,只是禁足而已,这对如今的妊姐儿是好的,她年岁小,过得几年,这事也就淡了。”   如今拘着元妊不再犯错是最好的,几年后那位楚将军也该妻妾儿女成群了,届时只要一句年少不懂事,这事也就过去了。   元蓁这才明白过来,不得不更为敬佩自己的母亲,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顾氏突地感叹道:“妊姐儿倒是好眼光,竟一眼便相中了楚将军。长公主殿下当真好福气,儿子这般的出类拔萃。”   元蓁差点要不雅地翻白眼,她娘这是第几次了,每次听闻那人时就要赞叹上一句。   “倒是你,到如今还无动于衷的样子。”说着,顾氏反倒不满地嗔了自个闺女一眼。不过转念一想,经由今日的宫宴,相信很多府上都看到了她女儿的卓绝出色,不愁没有别的府上有意结亲的。   提起这个,元蓁便想起了凤钗之事,如今这凤钗,当真如烫手山芋一般。她忙挽紧了顾氏,紧张地瞧了瞧四周,确认没人才轻声将顾斯礼告知她的事说予了顾氏听。   元蓁原以为顾氏会大吃一惊,没曾想顾氏竟只是一脸深思的样子,不由问道:“娘你早就知道了?”   顾氏轻拍了下她的手,嗔道:“胡说什么?”说着便借着此次谈话顺带将一些事教予她。   她开始时并不知道,毕竟宫中并未传出消息,许是传出了消息,但消息却没到得了她耳里。不管如何,从柔贵妃突地提出让得了凤钗的五位姑娘殿前表演才艺后,她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再看其他四个府上,多少还是露出了一丝端倪,再瞧见座席对面正巧有两位适龄的皇子未娶妻,她便有了猜测,如今听元蓁说来,没曾想竟是真的。   元蓁暗自记下顾氏的教导,有些举动是有目的才做来的。她还不够留心,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如果不是听顾斯礼告诉的她,她想必也察觉不了。   顾氏轻轻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旋,叹声道:“要赶在金秋选秀之前为你定下亲事了。”仅剩不到一年的时间。   元老夫人瞧着似是不知道的样子,皇后娘娘没有明言,那她们就当作不知情,别说女儿不想,她也是不愿女儿嫁入宫中的。女儿生辰月小,本不必这么着急定亲,如今却是需得先将亲事定下,否则待选秀的旨意下来,便避无可避要进宫待选。   一旦进宫,婚事就只能由皇上和皇后做主,若是之后能出宫自择亲事还算好的,否则等着的就只会是皇上的指婚一途。   ……   这边顾氏在担心元蓁的亲事,长公主府里,长公主也在念叨着要为楚巽早日定亲。   “明年开春了,我便立即为你议亲。”长公主也是还未换下参加宫宴的华丽宫装,一脸气急的样子,显然对于今日宴席上那些姑娘家们的行径很是不满,拖着长长的裙幅在厅中边转悠边问道:“今日那般多的姑娘,你有没有相中的?”   楚巽坐在下方喝茶解酒,闻言,脑海里突地划过一道丽影。   他蹙了蹙眉,竟下意识推脱道:“母亲,不必这么着急,我刚接手卫所里的事务,会很忙。”   长公主也蹙起了精致的眉,道:“你上次可不是这般说的。又不是要你立即成亲,定亲下聘的事我自会安排,不劳动你做什么。”   忽地意识到什么,长公主面色突变,宽大裙摆哗地划了个大幅度,急声道:“你该不会真的看上了那位元六姑娘?因为她年岁小,是以不想这么快定亲!”   先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却说不着急了,除了这个理由,长公主想不出别的。   “我跟你说,若是她,我可不答应!”长公主想起元妊在宫宴上那般恬不知羞地当众表明心意,娶她过门不就是要被全京城的人看笑话吗?想着又问道:“你老实说,你跟那个姑娘没有什么接触吧。”   楚巽颇为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他母亲都想了些什么。   “母亲,回京后我每日里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军营里,在府里的时间都极少,去哪里接触姑娘家。”   “……”长公主面色一顿,那倒是。随即反应过来,就松了口气道:“那还好。若是元三姑娘我倒是没意见,元六姑娘那样的确是万万不行。”   楚巽手中一顿,旋即挑了挑眉,似是不经意般地问道:“就是那位字写得不错的姑娘?”   长公主毫无所察,点头道:“就是的。元三姑娘相貌、家世、才干样样出挑,性情也好,很会照顾孩子,温柔细致。”说着还颇觉着可惜的样子,道:“可是偏偏你皇后舅母也看中了她,今日还特地赏赐了她凤钗。”长公主是知道今日皇后要为陆璟颢、陆璟郯相看姑娘的,那五位得了凤钗的姑娘便是皇后暂时相中的人选。   楚巽当然也知道,只是……   “皇后舅母不是并未明说吗?”他状似无意地提醒道。   长公主却还未发现楚巽话中的深意,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想必那五个府上......”话到一半倏地偏头望向自个儿子,微微眯了眸,直接便问道:“你看中的是元三姑娘?”   楚巽轮廓分明的俊脸神色自若,淡声道:“母亲何以这般大反应,不是您说她不错的吗?”若是非要选一个姑娘定亲成婚,那个人是她的话,他似乎......并不会有排斥之感,还隐隐有些期待。   长公主是觉得那小姑娘不错,可她还是有些犹豫,道:“你舅母也看中了她。”   “既没有明说也没有下旨,五位姑娘也只是从中挑选两位,其余四位也是不错,由母亲去说,想必舅舅和舅母不会舍不得。”   倒是言之有理。   长公主突地有些无言以对,适才明明还在苦恼没有人选,转眼她就要进宫去讨旨意了? 第35章 皇觉寺偶遇   长公主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她问道:“你适才不是说不着急的吗?”   楚巽鹰眸闪了下,顺着长公主的话道:“但若是她的话,不是挺着急的吗?”   长公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来。但若是长公主细思下,便会发现,先前楚巽道是不着急时,两人还并未提及元蓁。   罢了,想不起来,长公主也不揪着不放,待她晚间问问夫君就知道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道:“就这样定下元三姑娘了?”   这……会不会太快了点?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元三姑娘而已,怎么好像有点突兀?原本她还想着来年开春办个桃花宴再相看相看的……   楚巽反问道:“母亲不喜欢元三姑娘?”   他越想越觉得娶她不错,她温柔却又不死板,且竟敢斥责他,胆子还大又能干,性情坚韧,他是武将,说不得将来还会上战场,并不想要一个娇滴滴时刻需要他宠护的妻子,且她的声音很好听,不会让他觉得聒噪腻烦。   长公主对元蓁自是满意的,但……   “你就这么决定了?不再相看下?我瞧着武宣侯府的四姑娘、姚太傅府上的二姑娘还有陈尚书府上的五姑娘也都挺好,尤其姚二姑娘亦是得了你皇后舅母的凤钗赏赐。”   楚巽蹙了下眉,他甚至不知道他母亲说的这些姑娘家是谁,便把自己先前觉着元蓁合适他的理由说了一遍。当然,隐下了元蓁曾斥责过他和他觉得元蓁声音好听这两点。   儿子是什么性子,长公主又岂会不明白,见他既是有认真考虑过,并不是一时为应付她而随意定下元三姑娘,便也不再试图去劝。   长公主道:“既是如此,那我改日进宫便先与你舅舅和舅母透个话。奉恩公府那边,过了年再说不迟。”先进宫说说,待与奉恩公府那边商量妥当,再让皇兄下旨赐婚。今日皇兄瞧着也很喜欢元三姑娘,她开口,应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长公主这个安排很合理,楚巽没有意见,此事便就这样定下。   ……   而与楚巽抱有同样想法的,并不止一人。   宁远伯府里宁辞戍也在同宁远伯老夫人商议自己的亲事,他并无意娶楚国公府的楚四姑娘楚锦妍为妻。   “楚四姑娘娴雅大气,模样也生得好,你有何不满意的?”宁远伯老夫人很是不解,儿子突然间就跟她说不想那么快成亲,她与楚四夫人聊得甚是投契,也觉着楚四姑娘不错,却没曾想儿子不愿。   宁辞戍只道:“楚四姑娘很好,只是我还不想考虑亲事。”   宁远伯老夫人却不信,她猜测道:“你莫不是有其他中意的姑娘了?”   宁辞戍突地想起那个她,他是对她有所好感,可此时却不是承认的时候,面上神色不变,只坚持道:“有些事我还没办完,不想成亲打乱我的计划。”这确也是实话,他虽没打算娶楚锦妍,却也没想在此时提出想娶那个姑娘。   宁辞戍话里指的是什么事,宁远伯老夫人自是知晓,顿时无言。   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你爹也说了,让你不要去寻仇。”   “我做不到,知道仇人是谁,我做不到视若无睹!”宁辞戍此时面上已不复往日的嬉笑魅惑,目含冷厉,宛若变了个人般。   宁远伯老夫人不知晓仇人是谁,儿子从不跟她说,可丈夫死了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她如今只想儿子好好的,就还想再劝,道:“那并不是一时就能做成的事,你也不小了,这样下去娘什么时候能抱得到孙子?”丈夫已是没了,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让她怎么活。   宁辞戍却不想再谈下去,起身道:“娘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临跨出门前,却还是柔了声抚慰道:“娘歇息会,晚间我再过来陪您用膳。”这才大步离去。   父亲的仇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报的,且已上了箭的弓,没有放下来的道理。   宁远伯老夫人只能看着儿子高大却寂寥的背影,黯然叹气。   ……   元蓁并不知已有人筹谋起了她的亲事,除夕夜和亲人一起守岁,翌日早起给长辈们拜年后就不断地招待来府上拜年的客人,元老夫人果真没有让元妊出院子,除夕府里的团圆宴也是未让她出席,二房的姐妹仿似得到了消息,更是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元妊,彭氏却因着这事,整个人蔫蔫的,连往常的逗趣都不再有,元二老爷却是没甚影响,照样吃吃喝喝,把彭氏气得够呛。   顾氏严令府中下人不得议论此事,否则通通直接叫了人牙子来发卖掉,元妊因为爱慕打了胜仗立了大功的楚将军而在除夕宫宴上公然表明心意被禁足的事便成了府里公开的秘密。   所幸还有学哥儿和骁哥儿,俩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过年就是开开心心的,元勊、元理韫、元理诚、还有其他几个庶兄带着他们俩写对联、贴窗花、挂灯笼,下人们也跟着一通忙活,府中仅短短时间便到处装点得纡朱怀金,热闹喜庆的样子,极有过年气氛,两小子忙活得小脸红扑扑,元老夫人瞧着也开怀了不少。   初二这日,元蓁一大早便起了来,尽量动静轻微地梳妆,让庄柚等人也不要吵醒了睡在隔壁的学哥儿和骁哥儿。   两人许是知道了年后就要搬出内院且元勊已请好了教书先生的事,这段时间特别爱黏着她和顾氏,可今日她们要和元老夫人去皇觉寺上香,他们还在禁足中,不能带着他俩。   众人在逸园用过早膳,元妊依旧是不得而出,彭氏又求了一次情,元老夫人也没有松口的意思。今日去皇觉寺的都是达官贵人,让元妊去,岂不是再次提醒别人元妊的丑事。   彭氏没了法子,一众女眷分坐了三辆马车从府里出发,元理韫和元理诚在外骑马护送。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修建于紧邻龙岩山脉的山腰处,并不在城外,而是在皇宫后边,平日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上香参拜,仅有每年正月初二这日,皇觉寺才会开放供百姓上香祈福,但因它所在的位置,普通百姓却是不会来到这边。   “三妹妹得了皇上的赏赐,都是些什么,能与姐姐说说吗?也让姐姐长长见识。”元老夫人和顾氏、彭氏坐了一辆马车,丫鬟婆子坐了一辆,考虑到今日龙岩山下定会很多马车,是以她们几个姐妹坐了一辆,元蓓瞧着这几日在元老夫人面前极为得宠的元蓁,掩了嘴笑问道。   可恨她们庶女不能同往参加宫宴。   “大姐姐若是想看,不妨空闲时来桃夭院。”   元蓓面色顿时有些讪讪,上次前去看贡缎,就被摆了一道,这次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只有我一人多没意思,三妹妹不愿说便罢了。”元蓓撇了撇嘴。   元蓁微微笑道:“由我说来怎么及得上姐姐亲眼一见,不是大姐姐说想见识的嘛。”   元蓓抿唇,元梧见她败下阵来,嗤笑一声,道:“丢人现眼。”   元蓁见她们又要吵起来的样子,转了身面向元拂,笑道:“还未多谢五妹妹帮我抄了那二十遍经书。”府中摆宴后紧跟着她就病了,卧床休养了好几日又是学习宫中礼仪,一直不得空。   自从顾氏接管中馈后,元拂的衣着首饰上眼见得要比之前好很多,人瞧着也比先前要明朗许多,脸上笑容多了,含苞待放的年岁,甚是美好,听闻近来她总是会到书房送汤水给爹爹。爹爹如今从外面回来,若是带了东西有她的一份必也有元拂的一份。   元拂闻言羞涩地笑了,道:“姐姐身子不便,妹妹自该为姐姐分忧才是。”   “三妹妹是该谢过五妹妹,大冷的天五妹妹抄得手都起了冻疮,现在府中都说两个妹妹姐妹情深呢。”惯常沉默的元枚此次竟忽地开口说道。   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容,细细的嗓音,有气无力的,话却是听不出究竟是何意思,元蓁瞧着却疑惑,不是说她的身体好很多了么,怎地看着还是这般气若游丝的样子。   她瞧了眼两人,面上笑道:“五妹妹就是不爱说自己受的苦,我那里有治冻疮很好的雀髓膏和上好的桃花膏,回府后我让丫鬟给你送过去,一日三次都搽上,这段时日就尽量不要动笔就好了。”心下却暗疑,她娘不知道这事吗?那元拂这段时日去书房送汤水,爹爹可知?   元拂忙拒绝,道:“不用的,三姐姐,我都快好了。”说着还担心元蓁不信,举了手给她看。   元蓁握住她的手细细看去,还有些微的红,嗔怪道:“这哪里是快好的样子,别说了,回府后我就让人送过去。”   元拂没法,只得谢过元蓁。   姐妹们说着话,本就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龙岩山下,马车速度慢了下来,早有寺中僧人在山脚引着各府上有序停下马车。   下了马车,为显心诚,众人便开始步行登山,有寺中的僧人在前引路。元蓁怕冷,早已提前带上了兜帽,走在了元理韫身边。   今日跟着出府的是良穗,她瞧着大家伙都隔了些距离,就憋不住想说话了,轻声跟元蓁说着在马车上听来的消息,道:“姑娘,奴婢听大姑娘身边的春景说大姑娘把您送过去的绢花都放在了匣子最底下呢,说什么好东西都在姑娘您这,舍不得给姐妹们。”良穗显然很气愤,“大姑娘真是,姑娘把皇后娘娘赏的绢花都给她们了,还不知足。”   元理韫听着,耳廓悄然一动,往右下边看了眼自家妹妹纹丝不动的雪白绒毛滚边兜帽。   原还以为性子大方的她会如往常那般说无所谓,哪知却听见她淡淡地说道:“既是如此,下次我便不再送了,我的东西不在我房里难道还要放在她房里?”   这话听来十足的小性子,顿时哭笑不得,他轻咳了声低声提醒道:“大妹就这样,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元蓁抬手往后拨了拨斗篷兜帽,抬眸轻瞪了他一眼,道:“我是小女子,气量自是比不上哥哥的,我没有与她一般见识,我这是几般见识。”元蓓这样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元理韫苦笑着摸摸鼻梁,识趣地不再说话。出门前还好好的,也不知道在马车上又怎么着了,心情不佳,他还是不要招惹为上。   他不招惹,元蓁却想起了之前听来的一件事,杏眸就弯成了月牙般朝自家哥哥眯眯眼笑,问道:“哥哥近日还有在被禁卫左参领府上的五姑娘缠着吗?”   顾氏似是不知道此事,已挑了好几个姑娘,只等开春与元勊和元老夫人商议后再定下。   元理韫差点打跌,这事他瞒得好好的,她是如何得知的。   元蓁瞧得好笑,又悠悠然道:“哥哥放心,我没有告诉娘亲。”   “该是不会再缠着了。”元理韫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   “哥哥是用什么办法摆脱那位姑娘的?”元蓁很好奇。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后来无论元蓁怎么问,元理韫口风都紧得很,愣是一丝口音都不露,元蓁只得放弃。   元理韫怎么会告诉自个未出阁的妹妹,他是学的宁辞戍之前那般频繁出入烟花之地,这才得以甩掉了那位姑娘。当然,他每次都是前门进了便立即从后门出来就是了。   元蓁自是猜不着。   皇觉寺上山的石阶修得平整易走,倒没有刚开始以为的会很累,但元老夫人年纪大,走到一半时,僧人便领了他们到半山亭里休憩,半山亭里已有其他夫人,见着元老夫人和顾氏忙行礼问安,将石凳让了出来,彼此见过礼,长辈们在寒暄,元蓁拉着元理韫走到了一旁看山景。   亭子外边还有一层木质围栏,山道旁不时能见着山公,府上其他人往年有来过,见怪不怪,元蓁却是初次见着,很是新奇。   元理韫瞧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轻轻摸一摸无妨,这里的山公许是都习以为常,并不怕人,也不会无端伤人,若是拿了糕点来,它们还会聚集过来吃。”   “哥哥摸过?”   “自然。”元理韫点头。   元蓁便试探着朝蹲在她面前的一只山公伸出了手,许是刚生下来不久,小小的一只,脑袋瓜也小小的,乌溜溜的水润大眼,无辜地望着她。   元蓁手刚搭上它小脑袋,它便闭了眼,还往上蹭了蹭她的手,确如元理韫所说,不伤人,很温驯。   “良穗,快拿糕点出来。”元蓁兴奋唤道,这只小山公太招人喜欢。   从旁却突地传来一道有些陌生的低沉嗓音,“它这么小,还吃不了糕点。”   不是元理韫的声音,元蓁下意识回首抬眸,不期然却撞上一双含笑的锐眸,目似点漆,黑曜石般的瞳仁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最让元蓁惊异的是,他竟然会笑!?   元理韫也才察觉到身边站着的楚巽,忙见礼道:“楚将军。”   楚巽手里抱着楚宝?,不便行礼,便只微微颔首示意,抱着楚宝?靠近了那只还蹲在围栏上的小山公,也因此更为靠近了在山公面前的元蓁,握着楚宝?的小手轻轻放在了小山公的脑袋瓜上,让她摸了摸。   元蓁眨眨眼,回身望向亭中,果见多了楚国公府的女眷和长公主,楚锦妍、楚锦璇都在,忙过去见礼。   楚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招手唤了她过去,拉了她的手朝元老夫人笑道:“头次见着我就觉着这女娃娃合我眼缘,这般出色的孙女儿,老姐姐可真让我羡慕。”楚老夫人已听长公主说了楚巽有意元蓁的事,对元蓁也是很满意,没曾想今日就碰见了。   元蓁本还想见过礼后便直接去找楚锦妍、楚锦璇,如今只得站在了楚老夫人身边。   元老夫人对楚锦妍、楚锦璇也是很喜欢,尤其是楚锦璇,瞧着虽清冷了些,但也是位不可多得的贵女,可惜奉恩公府除了元理韫,无人堪配,而元理韫的亲事,他们已有主张。   两位老夫人相对夸着,楚巽抱着楚宝?回了来,楚宝?下了地就朝着元蓁小跑着奔了过去,竟亲昵地抓了元蓁的手摇了摇,嫩嫩的嗓音问道:“元三姐姐,学哥儿和骁哥儿怎么没来?我想跟他们玩。”   上次进宫也没见着两个弟弟,楚宝?还有些抑抑。   元蓁有些意外楚宝?竟然会来找她说话,微愣了下才蹲下身子柔声说道:“学哥儿和骁哥儿还懒在床上睡着呢,他们都没有小郡主这么懂事,早早就起来陪着老夫人和殿下来进香。”实则是还在禁足中,元勊还不许他们出府。   楚宝?瞧着似是有点失望,转眼却又笑了起来,道:“那我下次去找他们玩好了,我哥哥可以带我去。”   这......牵扯上楚巽,这么多长辈在这,元蓁倒是不好应承,瞥见楚锦妍偷笑的模样,突地灵光一闪,笑着哄道:“我已跟你四姐姐、五姐姐约好,她们下次会一道过来公府,小郡主若是想来找学哥儿和骁哥儿玩,可以和两个姐姐一道过来。”   一番话甚是婉转又不失礼,既得体又没有让楚宝?失望。但......   长公主看了眼站在她旁边的儿子,暗自偷笑,儿子回京后她看多了对儿子迷恋爱慕的姑娘,难得有一个竟是不买账的。 第36章 陆璟郯   长公主这会没打算帮着儿子,还在气他蒙哄她的事。   除夕那夜她细细跟楚三老爷说了楚巽的婚事,到底是曾经才冠京城的楚三老爷,仔细一想就发现了楚巽话里的破绽。楚巽回京那日曾说过在路上偶与奉恩公府同行了一段,想必是那时候便对元三姑娘有了好印象,这段时日几次三番见着,觉着元三姑娘当真不错,这才起了意,顺势顺着她的话就定下了元三姑娘。   长公主这才明白过来那不对劲儿的感觉从何而来,她倒没怀疑两人同行期间发生过什么,元老夫人是个极重规矩的,且看重公府体面,由她对元妊在宫宴上的表演极为不满就可看出,顾氏也是大家出身,三个儿子都教养得极好,唯一的嫡女也不可能会差得太远,她的弟妹二顾氏对这个外甥女也是赞不绝口,楚锦妍也很是喜欢元三姑娘这个表妹,且如今也不是说立即就要下聘,再看看也无妨。   只是,她倒是没想到儿子会这般作为,择定人选后便立即有了行动,今日还特意派了人前去探了奉恩公府出门的时辰,紧跟着就来了,如今竟还让宝?也帮着他讨好姑娘家,可叹人姑娘并不怎么搭理他。   长公主不禁暗暗幸灾乐祸,楚巽却并未太失望,她本就是这样的,守礼律己,可一旦被她视为自己人,便又会待人极为的好。   由她对楚锦妍、楚锦璇和如今对待楚宝?截然不同的态度便可看得出来。   众人又歇了约莫一刻钟,楚四夫人二顾氏邀奉恩公府同行,楚老夫人、楚国公夫人傅氏和长公主也道是一起,“偶遇”的两府人便在几人有意无意的三言两语下一道登山,楚巽和元理韫、元理诚不便再跟在一旁,三人先行上了山。   元蓁与楚锦妍、楚锦璇走在了一处,三人有说有笑,倒是比和元理韫一道走来得有趣。   元蓓、元梧瞧得直嫉妒不已,楚国公府的姑娘向来难以攀谈,她们一直在京的都没怎么与其说过话,元蓁却一回来便搭上了三个,尤其还有个身份尊贵的?郡主。   “她一回来,当真是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去。”元蓓嘀咕着道。   却是无人回应她的话。元梧何尝不这么想,但自元妊的事后,彭氏才刚严厉训斥过她,要她少说话,安份待着。元枚则是当作没听见,元拂瞧了眼元蓁快意的身影,很快又垂了眸,眸色游移不定。   先行的楚巽三人已安排得当,虽寺中人较为多,但两府人上去后还是即刻便能上香,各自为府里、为亲人、为儿女、为自己祈福,两府还都各添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上了香,众人先到了寺中早已安排好的院子歇息,午后寺里的如通大师会有讲筵,听了讲筵后众人才会打道回府。   众人安顿好,元老夫人在小憩,元蓁想了想,到了顾氏房中来。   顾氏正看书,见元蓁进来便放了下来,面容温柔,笑道:“怎地不歇歇脚,你热症刚好,别又受了风着凉。”   元蓁挪了挪,紧挨着顾氏坐下,依着她道:“我不累,娘放心,我注意着呢。”上次会发热主要还是在担心紧张的心绪下出了冷汗又在寒风下待了太久的缘故。   瞧她有些闷闷的样子,顾氏察觉女儿似是有话要说,示意辰阳领了小丫鬟们出去,关切问道:“怎地了这是,谁又招惹我们蓁儿了?还是你想在寺中走走怕我不肯答应,故意如此?”   元蓁见没人在了,这才嘟了嘟小嘴,有些委屈的样儿,轻声道来:“娘,我还是比较喜欢咱们一家人在江南的时候。”也只有在顾氏面前,元蓁才会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   顾氏一听,便意识到女儿这是有心事,回来这段时日,她何曾说过这样带有丝丝怀念和遗憾的话。但她却不急着问缘由开解,故意笑着揶揄道:“可若是在江南,你大哥就不能常常陪在我们身边了。”   元蓁顿了下,又似是认真考虑了来,才道:“那就让大哥高中之后求个外放也到江南来好了。”   “可是这样一来,你祖母怎么办,奉恩公府又该如何?”顾氏循循善诱道:“须知落叶终归根。”   在外自然自在轻松些,但人生哪有样样都能如意的。   元蓁沉默,顾氏这才拍了拍女儿小手问道:“发生何事了?”   元蓁瘪嘴,这才将马车上自己觉着不对劲的地方细细讲了一遍,元枚反常的提醒,元拂生了冻疮却还坚持给元勊送汤水的事,她说完又有些不确定,犹豫着道:“我原先只觉得二姐姐和五妹妹虽不多话,但在府中的姐妹中还是挺好相处的,今日见她们突然如此,心里不得劲,可又怕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姐妹们......”   她是不是把府中姐妹们都想得太坏了?   顾氏看了眼女儿,沉吟了好一会,最终却只是叹道:“七岁小儿都会有自己的心思......我儿善良,但也该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顾氏这次却不肯再为她解惑,元蓁只得悻悻而归。   因着老镇安侯姬妾众多,镇安侯府在顾氏这一辈还有好些庶出姐妹,从小见得多了,她最是清楚内宅的阴私龌龊。女儿却不一样,从小性子就开朗,江南六年的生活,府里仅有她一个姑娘,从未真正接触到姐妹暗斗的日子,别的府里的事,听来的终究只是听来的,她是一时还接受不了府中同姓亲姐妹还不如异姓表姐妹来得亲密。   彭氏掌管奉恩公府时一心只在钱财上,对女孩儿们疏于教导,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何况是隔房的,老夫人又只看重儿郎们,府中的女孩儿们不闹出大事她就当作不知道,这才让女孩儿们都变成如此。元蓓瞧不得人好,整日只会惦记别人的好东西,女儿回来,大大小小送了多少礼物,也不知足,就像个填不平的坑洞;元枚是个聪明的,懂得藏拙,此次她是好意提醒也好,故意挑拨也罢,但若是想要利用女儿,她不再会视而不见;元梧爱掐尖好强,说话爱针对着人,但却胆子小,畏首畏尾,倒是不足为惧;元妊心思深沉,有心机有才华,可是性情凉薄,心思不在正路上,小小年纪就瞒着府中长辈妄为行事。   至于元拂,她早就知晓她的动作,生了冻疮的事她不说她自然也能知道,第一时间便请了大夫开了药,至于为何至今还未好......顾氏姣美的唇角不禁带起一丝冷笑,她想以弱示人她不管,但最好别把坏心思动在她女儿身上,否则她就别想再有现在的好日子。   而元勊,她自是有办法能做到让他反对不成。   元蓁回到房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良穗见她蹙眉苦恼又沮丧的样子,也正苦恼着想着什么点子能让元蓁解解闷,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良穗只得先去应了门,不一会就回来笑着禀报道:“是国公府的四姑娘和五姑娘,派了丫鬟来邀小姐一道去寺中逛逛。”   元蓁踟躇了会就点了头,让小丫鬟去跟顾氏和元老夫人说一声,便带着良穗出了院子。   刚出院门,就见隔壁院子楚锦妍和楚锦璇也出了来,楚锦妍旁边竟还跟着楚宝?。   楚锦妍朝她笑道:“听闻后殿还有个小佛堂,里边供奉了有十八罗汉,我们问了僧人,道是可以去看,便也找了你来。”   “那敢情好,我在房里坐着也是发呆。”三人和楚宝?便一同往后殿方向去,走在路上,元蓁不由问道:“妍姐姐,楚表哥怎地没一道过来。”今日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一同而来,竟只有那位楚将军一人护送。   楚锦妍牵过楚宝?走在她和楚锦璇中间,才笑道:“道是去会诗友了。”   后殿隔了前殿有一段距离,倒是格外清净,缭缭佛香甚是好闻,乌金佛身庄严宝相,佛相百态,或坐鹿,或举钵,或托塔,或沉思,或骑象......皆慈悲又肃穆,从前殿隐隐传来的梵音,深满清彻,能抚慰人心般,确值一观。   楚宝?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岁,拉着楚锦妍见一个问一个,问各个佛像的典故,楚锦璇早就走到了前头,自个观看了去,楚锦妍被问得几近哑口无言,忙拉了元蓁过来救急。   元蓁看了一会,心情已好了些,瞧她这狼狈样儿,笑得不行,“让你平日里不看书。”   楚锦妍轻瞪了她一眼,“你帮不帮忙嘛。”   “妍姐姐的吩咐,妹妹怎敢不听从。”   楚锦妍正想嗔她几句,堂口外突地传出一道戏谑的笑言,“既如此,那本殿能否也听一听元三姑娘讲的典故呢。”   陌生男子的声音!   殿内三人惊得皆往门口看去,见着来了,元蓁不觉暗暗蹙了眉,竟是三皇子陆璟颢和四皇子陆璟郯!   适才说话的便是四皇子陆璟郯,身后还跟着好些男子,几乎都见过。和他们一行人在一起的还有几位姑娘,顾斯礼竟也在其中。   三人忙行礼,楚宝?见着楚巽撒开脚丫就奔了过去,陆璟颢、陆璟郯也没计较楚宝?的无礼,这极为受宠的小表妹,在父皇面前姑且都是跑来奔去的,父皇也没说什么,他们就更说不得什么了。   陆璟郯看着那窈窕纤细的妙人儿,眼里兴味一闪而逝,没曾想这般快竟又能见着她。   他们一行人也是想来这殿中赏看十八罗汉,还特意带了位小僧过来,专为讲典故,哪知一靠近便听得里面已有了人,且还是前次宫宴上那位极为出彩的元三姑娘,正巧听得几人那一番话,陆璟郯又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还不知元三姑娘如此博览多才,竟还知晓十八罗汉佛祖的典故。”   楚巽牵过楚宝?,对陆璟郯的话颇感不喜,怎可贸然让一个姑娘给他们讲述典故。   元理韫、顾凯渊、宁辞戍三人也在,听闻此话亦是蹙眉,宁辞戍依旧穿着厚重的黑色大氅,闻言便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开口笑道:“元三姑娘岂有寺中僧人知道得清楚,特意过来我可不想听一半漏一半,还是让僧人讲解得好。”面上不以为意实则却暗暗为她解围。   姚倩芬在前殿偶遇楚巽,便也要跟了来后殿看罗汉,此时就立在了楚巽身后,闻言却有不同意见,媚眼如丝般瞥了眼宁辞戍,笑意嫣然,道:“小伯爷怎就知晓元三姑娘不如僧人清楚,说不得由元三姑娘说来,典故还更有趣呢。”   仿若元蓁是个在大街上的说书人。她对元蓁很是不甘,心里存着股气,竟然一声不吭地就在宫宴上夺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风采,她精心跳给楚将军看的舞蹈最后却被她平淡无奇的一首诗和书法给掩盖了过去,让她如何咽得下那口气!正巧四皇子提出这个,她势必要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丑。   顾斯礼一听就急了,张嘴就要驳回去,元蓁却快一步开了口,微微笑道:“自宫宴后还是第二次见姚二姑娘,没想到姚二姑娘竟就这般抬举我,若是一会我讲述得平平无奇,让殿下扫兴,该如何是好?”   顾斯礼听了就不客气地笑开了去,她就不该担心元蓁会被欺负。   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她的言下之意岂不就是我跟你又不熟,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分寸,要她讲典故可以,一会殿下若是怪罪,后果她承诺担下她就可以为众人讲讲也无妨。   也没特指哪个殿下,陆璟颢却知道,这位元三姑娘口中的殿下不是他,陆璟郯眸中兴味更浓,也不开口表态。   姚倩芬笑意微僵,猛一下瞥见楚宝?,指了她便指责元蓁道:“元三姑娘是何意思?你能答应给?郡主讲典故就不能给殿下讲吗?”   楚巽不悦地蹙起了眉,元蓁却仍旧微笑道:“?郡主还小,与孩童讲的方式怎能与诸位讲的一样。”   讲予孩童听的自然是柔声生动的口吻,用此种口吻只是想来也是有趣的,而他们一行人还有不少外男,她能用这种语气吗?若是传出她行为轻浮的流言,她姚二姑娘该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元蓁说着便无意与她缠绕不清,微微转向两位殿下的方向,垂了眸行礼回道:“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女讲得无趣,小女便献丑一次。”   陆璟颢不言,看向陆璟郯,这个提议是他所提出的,自然该是他拿主意。   一旁的萧滢滢看着元蓁,宛若秋水之瞳的眸子微微泛起涟漪,莫非这个元三姑娘还真能知道典故?十八个罗汉,十八个典故,她都记了下来?   陆璟郯本就想要元蓁讲的,又怎么会谦辞,狭长的细目柔和却又热切地锁定了面前的美人儿,笑道:“本殿又怎会嫌弃呢,你尽管说来便是,不论说得如何,本殿承诺不会怪罪于你。”   元蓁心下暗道倒霉,早知如此便不出来了,偏偏不巧遇到了两位皇子,且还被四皇子揪着讲典故。   他的目光让她极为不舒服,就似被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一样,挣脱不得。   她悄然深吸了口气,才道:“既如此,那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 第37章 树泉   元蓁之所以知晓十八罗汉的典故还是因着在俩胖弟弟幼时给他们念书,这才得知。   她尽量讲述得平淡无奇,只照着书上写的说来,由坐鹿罗汉讲到伏虎罗汉,为了尽快讲完,还故意缩减了一些,尽管如此,旁边的小僧听得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小施主竟真的能讲出来,且讲的几近全乎。   陆璟郯初时抱着戏谑的心思,听下来却也不由觉得有趣,即便美人讲的过于平直,他并不信佛,每年来此,只是因着太后信佛。   陆璟颢倒是诚心想知道典故,看一旁带来的小僧神情,也知道这位元三姑娘讲的并不错,便也认真听来。   楚宝?显然喜欢听,不自觉就走到了元蓁身旁,仰着小脑袋听得专注。楚巽看着,眸色微微柔和,负手跟在不远处。   姚倩芬脸色难看至极,原想让她出丑,却不想又成就了她一次。萧滢滢望向前头的明媚少女,又看了眼面前的两位皇子,淡淡垂眸,让人无法窥探神思。   那般拗口晦涩的佛法言词也能流畅地讲来,可见是真的熟知这些典故。   “不愧是解元郎的妹妹,才学同样的扎实,涉猎广泛。”元蓁十八个罗汉佛祖的典故皆讲述完后,陆璟郯由衷感慨。   元蓁笑意浅淡,元理韫顺势站在了元蓁身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同时也挡住了众人落在她身上的各色目光,恭谨一礼道:“殿下过奖了。”   她又躲了起来。   陆璟郯唇角微勾,只邪肆一笑,心道不着急,转而望向一旁的陆璟颢,道:“皇兄以为如何?”   陆璟颢望向元理韫,目光却又像透过元理韫在看着元蓁,但却不似陆璟郯那般予人侵扰的感觉,只温和道:“不错。元三姑娘当得一声‘才女’也不为过。”   这便是肯定了她的讲述,且是极大的赞许。   萧滢滢听来,却微怔了下,姚倩芬意味不明地笑瞥了她一眼。   京中提起才女,谁人不知乃当属丞相府上的萧六姑娘,如今可好,又多了一位才女。   元理韫再次谢过,陆璟郯又问站在靠后的宁辞戍,道:“小伯爷又以为如何?本殿的提议不错吧。”   宁辞戍无法否认,少女低柔嗓音将典故徐缓道来,如同余音绕梁,极为宛转,莫不动听。只是在陆璟郯面前,他仍是那副歪着身子不正经的模样,挑起了好看的眉,笑得惑人,道:“殿下高明。”   这便也是肯定了。   楚巽隐晦地看了眼元蓁,黑眸中似有星点,她每次都能令他刮目相看。   看过十八罗汉像,陆璟郯又邀请元蓁三人与他们同游,楚宝?要和自个哥哥在一起,元蓁三人婉拒了一次,陆璟郯却坚持,就连三皇子陆璟颢也开了口,再拒绝却是无礼,三人只得一道同行。   男子先行,女子在后跟上,顾斯礼挽了元蓁走在最后,宁辞戍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回眸看了某个小姑娘一眼,目露担忧,被四皇子盯上,往后会极为麻烦。   楚宝?爱跟着楚巽,她人小步子也小,楚巽便也落在了后头,无意抬眸撞见好兄弟的目光,那是忧心的眸光,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中微微惊疑,又看了眼自己的四堂妹,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元蓁和熟悉的表姐妹走在一处,心里舒服了点,面上也有了笑靥,顾斯礼在她耳边直道她倒霉,怀疑四皇子看上了她。   元蓁想及那个眸若饥虎的眼神,心中激灵一下,忙摇了摇头,不愿再想起,转而问道:“外祖母身子如何?今日是否也来了?”上次宫宴顾老夫人也是没有参加,身子实是不宜出府。   提起外祖母,楚锦妍也担心,关切地凑了过来。顾斯礼瞧着似是安心了点,笑道:“祖母也来了,只是是坐的轿子上山来。”顾老夫人的身子刚痊愈,是万万走不上来的。   楚锦妍就笑了,拉了元蓁道:“那我们一会就去见过外祖母。”   元蓁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往后殿更往后的地方行去,元蓁疑惑,道:“这是往哪儿去?”后边就是山里了吧。   前方的姚倩芬回过头来,像瞧乡下丫头似的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掩了嘴笑道:“是了,元三姑娘刚回京,还不知道,皇觉寺最有名的要当属后山那一片杏花林……”   元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顾斯礼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拉了元蓁便走,口中还故意道:“我们走,不用搭理她。”   楚锦妍和楚锦璇忙跟上。   直把姚倩芬气得粉面带煞,萧滢滢也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她一些,巧妙地与元蓁等人保持着一个既不会打扰又不显得自己因孤身一人而尴尬的距离。   “不过就是得了凤钗赏赐,真把自己当仙女不成,瞧把她嚣张的。”顾斯礼话语不客气,说的却是再实不过的话。   姚倩芬虽贵为太傅之嫡孙女,姚太傅亦是德高望重,只姚太傅年岁已高,过不得几年眼看就要致仕,府上的子弟却并无特别出众之辈,一门迟早要退出京中贵族圈子,真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敢朝着她们叫嚣,真要相比较,她们随意一人都比她身份要高。   元蓁示意她小点声,看了眼前方的一道身影,与她切切私语,笑道:“你就不担心未来表姐夫会觉得你太过彪悍?”   江川伯世子万阆可也在前头走着。   顾斯礼顿时俏脸微红,极快地瞥了眼某道身影,下了十足的气力捏了把元蓁的细胳膊,得亏她穿得厚,并不觉着疼。   “你个促狭鬼!我这是好心帮谁说话。”   元蓁忙握了她的手,瞧着她羞涩又别扭的娇羞样儿,噗嗤笑道:“是是是!礼姐姐最疼我了。”元蓁面上求饶,心下却替她感到高兴,前几次说起亲事来,她面上都是不以为然仿若在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如今提起江川伯世子,都竟然会脸红了,想来二人相处得不错。   定亲后的男女,只要有父母的同意,是可以偶尔见面的,也是为的提前相处好培养感情。   楚锦妍瞧着,虽适才听不太清楚两人的话,但却清楚地听到了“姐夫”两个字音,就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斯礼你可不能放过她,方才你们没来之前她也取笑我来着。”   楚锦妍还记着元蓁先前笑她不看书的话。   元蓁忙绕到了楚锦璇身边,紧紧挽住了她,道:“我还是和璇姐姐在一起好,你们俩都不如璇姐姐温柔可亲。”   经过宫宴上元蓁大方地说会借她福法大师的书帖后,楚锦璇就对元蓁亲近了起来,对于元蓁突来地挽着她手臂的身体上的接触,虽有些不适应,倒也没推开。   楚锦妍瞧得直讶异,顾斯礼碍于此时此地不适宜打闹,瞪了她一眼只好暂且先绕过她。   一行人走了一段,还未走近杏花林,呼吸间便已闻到了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欣然眺目远望,入目皆是绒绒的粉嫩,亦如搽过胭脂的娇羞少女,绵绵不绝又似少女腕间纷扬的锦纱,瑰丽万状。   顾凯渊望着,却脱口叹道:“龙岩山上的杏花林野趣素雅,但见识过公府的梅花林,却觉缺了那壮丽之感。”   提起奉恩公府的梅花林,当时在场的纷纷都露出了不一的神色,陆璟颢不由问道:“奉恩公府竟有比之这里的杏花林还要绝色的梅花林吗?”   在此的只有两府可以称之为公府,便是楚国公府和奉恩公府,楚国公府陆璟颢已是去过多次,是否有梅花林自是清楚,可想而知顾凯渊说的,自然是奉恩公府。奉恩公爷元勊在江南任职六年,其弟元二老爷为官并不佼佼,是以,几位皇子公主还尚未到过奉恩公府。   元理韫暗叹口气,上前应道:“确有梅花林,只是前次出了孩子在梅林走丢的事后,家中祖母便命人将之围了起来锁上,不得随意进出,以防再次走丢。”   “竟这般大吗?”兴味盎然,接过话的是陆璟郯,仿似又在打着什么主意,尽管元理韫先前提了梅花林已被锁了起来。   元理韫生怕四皇子会说出要去府上观赏梅花林的话,正想着要如何婉拒,楚巽状似无意般瞥了眼顾凯渊,淡声道:“对于六七岁的孩童自然大,容易走失,于我看,与这杏花林比却是失了静美,公府的梅花林缺乏打理。”   陆璟郯显然对奉恩公府兴趣极大,更确切地说是对元蓁兴趣很大,想到她手上的凤钗......楚巽开口打消陆璟郯的好奇。   顾凯渊没曾想随口的一句叹言再次引起了四皇子的兴趣,接收到楚巽的示意如今也反应了过来,嘴边便泛起自若的笑,附和道:“楚将军说得亦有理,梅花林不比这杏花林错落有致。”   万阆的小弟便是在梅林走失的孩童之一,闻言摇头苦笑,亦是附和了一句,道:“公府的梅林,总之我是不想再去。”面上表情、语气倒是皆颇为情真意切,他家小弟回到府中后便被罚了抄写五十遍的三字经,到如今还未抄完。   宁辞戍就笑道:“那事儿都怪我,待会下山我请客,咱们好好喝上一杯,就到樽飨楼如何?”   几人三言两语便岔开了话去,宁辞戍又转而问向两位皇子,道:“两位殿下可赏脸?”   陆璟郯瞧了眼众人,仿似忘了先前的话,只笑道:“难得小伯爷做东,我怎会不赏脸。皇兄亦会同往,是吧。”   陆璟颢只点了点头。   男子适才说话并未特意放轻声音,跟在后头的几个姑娘皆听了个全,奉恩公府的宴席当时只有姚倩芬不在场,是以并不太清楚几人说的是什么,只听得奉恩公府有个梅花林,而楚巽并不喜欢,楚巽不喜欢,她便放心了。   萧滢滢却是深深看向了元蓁,除夕宫宴回府后父母便对她说了,手中的凤钗许是另有意义。四皇子心意昭然若揭,想到奉恩公府拜访是自然而然的事,但看来这位元三姑娘并无意于四皇子。亲哥哥和表哥帮着推脱不足为奇,江川伯世子与她的表姐顾斯礼不日前刚定亲,帮着说话亦可以理解,可面若冠玉的宁辞戍宁小伯爷和凛然冷峻的楚将军看似不经意,实则却也是帮着出言转圜,这太过耐人寻味。   难道是看在楚锦妍和楚锦璇的面上吗?可与她们相识的姑娘何其多,也没听说这位待人清冷的楚将军出言维护过谁。   元蓁听了却没什么想法,皇子们对府里不感兴趣就好。她如今比较好奇的是,他们来这片杏花林的目的似乎不是为的这些玉屑般清透的花瓣。   她问楚锦璇,“我原以为是来这林子中赏花。”   “不是的。杏花林中有一温泉眼,寺中大师特命僧人用石块围了起来,造了一温泉池,照理温泉周边一般都难有树种能活,奇妙的是池子旁边不久后长出了一株杏花苗,原以为那株杏花苗会活不久,岂料迄今为止已有好多年了,反长成了虬髯大树,久而久之,也不知从何时起,便流传起了向树泉祈愿都会实现的说法,每年到了初二这日,便有许多人来这许愿。”楚锦璇果真很友好,不似顾斯礼和楚锦妍那般,若是问的她们,定是要先言语削她一顿以报刚才的仇。   元蓁恍然,原来他们是去许愿。   “璇姐姐来这许过愿吗?”   楚锦璇摇头,很是冷静地道:“我不信这个。”   顾斯礼也颇为认同地点头,道:“我许过,也觉得不可信。”   “你许的是什么心愿?”楚锦妍立即便问道。   元蓁也望过去,只听顾斯礼道:“我许了个格外简单的心愿,那时只是好奇想验看一下这个树泉是否真的那般灵验。”   “是什么心愿?”元蓁关切地问道。   顾斯礼微微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树泉已不抱少女心思,道:“我就说希望待会下山之时能捡到一枚铜板。”   ......想当然后来自是没捡到的,不然她也不会说不信了。   “......”楚锦妍原还想去都去了,便顺带祁个愿,哪知却听到这般煞风景的话,犹不死心,扭头便问元蓁道:“你想祁愿吗?”   “......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能应验......”元蓁还未说完,楚锦妍就绕了过来抱紧她另一只胳膊,道:“我看是斯礼许的愿太俗气,竟然想要银钱,佛祖这才不应验的,咱们许的不一样,定能应验。”   元蓁眨眨眼,原来是她想许愿,又不好意思只她一人去,便想拉着她。   可她没什么想许的愿望,她惟愿的已在前殿祈祷过。   许是两位皇子派人提前来说过,树泉周边竟没有旁人,一行人到了树泉前,只见楚锦璇所说的温泉池就靠在一璧山石前方,周围看得出应是有时常打理,地上很干净,只有若干落花,池中袅袅升腾的雾气缥缈若仙,萦绕在树泉周边,而温泉池旁果真有一株比之先前见到的都要更为高大的杏花树,树上零星地系有各色香囊,枝上花蕾也比之先前所见要更为鲜艳,雾气蒸腾间犹似仙境。   陆璟郯道:“树泉果真如传闻所言的仿若仙池,元世子何不许个愿,保佑今年春闱高中。”   元理韫温文一笑,道:“若想求得高中,似是拜文曲星更能应验。”   陆璟郯哈哈一笑,这才转向了后边的几位姑娘,笑道:“姚二姑娘不是说想来这里许愿吗?请自便。” 第38章 君子之约   便是因着姚倩芬提的说想来这里许愿,偶然凑到一处的一行人才会前往后山方向而来,中途又兴起想去看十八罗汉像,这才遇到的元蓁三人。   而想许的是什么愿,自是不言而喻。   闺阁少女来此许愿,无不是想觅得良人,嫁得如意郎君。   姚倩芬满面绯红地望了眼楚巽,在御花园里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这是她的良人。   楚巽示意桂嬷嬷照看好楚宝?,几位男子便自觉地三两结伴到了周边暂避,万阆着意瞧了眼顾斯礼,这才往杏花林的方向去。   元蓁瞧见了,捂着小嘴偷笑道:“礼姐姐,江川伯世子这是暗示你跟过去吗?”他们已定亲,两人单独走在一处亦不会有人置喙什么。   顾斯礼已被这促狭鬼气到没了脾气,娇瞪了眼那不知避讳的少年背影,咬牙留下一句“你就别有定亲那日,看我那时定要好好臊一臊我的那位表妹夫”此般威胁元蓁的话这才提着裙摆快步追了过去。   楚锦妍瞧着顾斯礼和江川伯世子双双又走入了杏花林,这才捏了捏元蓁的嫩脸蛋儿,道:“我才发现,原来你脸皮竟这般厚,一点都不知羞。”   楚锦璇看了眼笑颜纯粹的元蓁,这般与姐妹笑闹,即便面对众多俊俏优秀的男儿仍面不改色,不是真的心如止水便是还未开窍,而依她看,元蓁只怕是还没开窍那一类。就像先前顾家姐姐,不也是大大咧咧,如今遇到江川伯世子,稍稍调侃就会脸红。   元蓁拍掉她的手,不搭理她这茬,问道:“你当着宁小伯爷的面在这许愿,这般好吗?”楚锦妍正和宁辞戍在议亲,却当着他的面在这样美好的地方许愿,宁辞戍会怎么想。   楚锦妍不以为然,“我无意于他,等年后我就跟娘说清楚。”   姚倩芬已到了温泉池前在净手,令人意外的是,端庄婉约的萧滢滢竟也在净手。   楚锦璇看了看周边,道:“你们也去罢,我自个在周边走走。”她对许愿什么的并无兴趣,说着便径自朝一旁的楚宝?走了过去。   元蓁被楚锦妍紧紧拉着,没法,只得陪着她过去,到了温泉池边。   姚倩芬正由丫鬟伺候着擦手,见她们过来,又怒瞪了元蓁一眼。   元蓁只好当作没看见,也不知她为何那般讨厌自己,要与她抢楚巽的分明是元妊。   温泉池旁的石壁上特意打造了两个天然的石龛,里边细致地放置了细长的纸条和笔墨,女子可在其间写上自己的愿望,然后便装在自己准备的香囊里,再系于杏花枝条上,虔诚地许愿便可。   萧滢滢也到了石龛前,元蓁和楚锦妍两人便蹲在了温泉池边净手,瞧着姚倩芬和萧滢滢半晌都还未写好,两人干脆泡起了手。   “好暖,都不舍得拿出来了。”楚锦妍微眯了眼享受状。   “不是还要许愿吗。”   楚锦妍看了眼各自在石龛前磨蹭的两人,疑惑道:“写的什么,要这般久。”   元蓁不太关心,随口道:“许是跟你一样的心愿。”   “你又知道我的心愿了?”楚锦妍嗔道。   元蓁朝她笑,“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谁也没问出谁想要系上杏花树的心愿是什么,瞧着姚倩芬和萧滢滢终于写好了,这才让丫鬟伺候着擦了手,相携着来到了石龛前。   ……   另一头的石壁前,楚巽和宁辞戍在低声说话。   楚巽想到先前在十八罗汉殿看到的一幕,直言问道:“阿戍,你对元三姑娘有意?”   一路走过来他都在想此事,先前他虽觉好兄弟对她有些特殊,但却没深想,只以为他是欣赏她身为深闺女子做生意却也不输男儿的气概,可就在不久前,他看见的宁辞戍望向她时的眼神,却绝不是他以为的那般简单。   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坦言问来。   宁辞戍正不着痕迹地看着温泉池前那率性的少女,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听见楚巽问他这话,着实怔住了不少时候。   望着石龛前的少女正凝眉认真似是在思索着该写上什么,他神色蓦地变得柔和,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这便是承认了。   听他就这般坦然承认,楚巽一时竟说不清心中的感觉,似闷又似不悦,眉间便浮了褶皱,沉了声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与我四妹议亲的事。”她们是表姐妹,关系要好,若是处理不当,极有可能便会生了隔阂。   “此事我已与我母亲说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他知道此事是他的过错,若有必要,他会亲自上门赔罪致歉。   意思就是他没考虑娶别的女子。   楚巽凝眉,不由也望向那个姑娘,侧脸绝俗,仪静绰态,目光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片刻开口道:“那在于她的事上,我们便是相争的关系了。”   他扪心自问,却发现自己也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她是他第一个想娶的女子。   宁辞戍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话的意思,倏地扭头望向淡静说出这话的人,震惊万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听错。”楚巽却又再一次证实了他确实没听错,出于不想对自己的兄弟有所隐瞒,他道:“你也知道她得了凤钗赏赐的事,我已与母亲说了,年后便会找个时间进宫与皇上和皇后透话,过后再找时间上门提亲。”他将自己之后的筹划道与宁辞戍知晓,而宁辞戍会怎么做,也将由他自己决定。   提亲!   且他都已有了绸缪,已到了要提亲的这步。   宁辞戍久久无言,楚巽正想说什么,耳尖微微一动,垂眸便敛起了外泄的心绪。   “你们俩这是在商议什么要紧的事,怎么气氛如此沉重。”背后突地传来陆璟颢的声音。   两人回身,正见陆璟颢、陆璟郯一道行了过来,宁辞戍下意识也在瞬间隐起了纷乱的思绪,楚巽淡声道:“恰好在说着军营的一些事务。”   宁远伯府有在供应一部分军营的日常食用,楚巽与宁辞戍两人商谈政事也是有的。   陆璟颢仔细看了眼两人,却无法看出什么,便笑道:“原来如此。”   ……   那边,元蓁站在石龛前,细细思索着要写些什么,原先没想做这种事,但既是要做了,便也认真想了起来,好一会,最终只在纸条写上了十一个字。然后把它塞入自己随身的香囊里,她事前不知道,并未准备别的更有寓意的香囊,只好拿了自己随身的双鱼如意纹嵌银香囊来做许愿之用。   姚倩芬也将写好的纸条装入了自己满怀着心意亲手所绣的金累丝红喜纹香囊封好,羞怯地望了眼昂然立于石壁另一边的英武男子。   身边的丫鬟见机提议道:“这杏花树枝颇高,楚将军生得高大,姑娘不若请楚将军帮忙系上。”   姚倩芬对此提议甚是满意,双颊生晕,迈开步子便朝楚巽走了过去。   陆璟郯见着,朝楚巽挑挑眉,调侃道:“看来表哥又多了一位爱慕者。”说得好像才刚发现,实则姚倩芬表现得如此明显,众人又怎会没有察觉。   楚巽负手而立,瞥见元蓁没有注意这边,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转瞬却俊容微冷。   萧滢滢手心里捧着自己绣着杏花的香囊,在杏花树下也犯了难,但却不似姚倩芬那般想着主动上前请求在场几位男子帮忙,只让丫鬟找了最低的一枝,踮脚尽量自己亲手系上。   姚倩芬到得近前,见三皇子、四皇子亦在,忙行礼,陆璟郯善解人意地问道:“姚二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姚倩芬微微颔首,媚眼含情看向楚巽,云娇雨怯般道明来意,“都道是装载着少女心愿的香囊系得越高,便愈能实现愿望,听闻楚将军武艺非凡,小女子能否请将军帮忙系上香囊。”   美艳的女子如此莺声燕语般恳求,平常男子听着都要酥了半边身,只怕少有男子能拒绝美人的请求,其余三人都不由望向那被恳求之人,经了适才的谈话,宁辞戍眼里更多了层恶意看好戏的意味。   楚巽却似没察觉到三人的目光,也没看姚倩芬,黑眸只望向了温泉池的方向,声音如含了霜,冷淡拒绝道:“多谢姚姑娘提醒,本将军身为哥哥,也该为自家妹妹效劳才是。男女有别,姚姑娘还是拜托其他人或是找了僧人来帮忙为宜。”说完便径自朝楚锦妍大步行去。   感受着男子毫不迟疑留恋大步行过的劲风,姚倩芬笑靥微顿,面色难看,从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她,他却竟敢当着其他男子的面给了她难堪!   陆璟郯是个爱美之人,不忍看美人难堪,扬起嘴角笑道:“姚二姑娘看本殿下能否有此殊荣替你系上?”   温柔善意的声音。   姚倩芬抬眸,只见四皇子一头乌黑长发,半结于发顶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好看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琥珀色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堪称完美的五官无不在张扬着贵气与优雅,既不似旁边宁小伯爷那般的漂亮精致,也不似楚巽那般浑身散发着冷峻霸气的魄力,让人深深迷恋,可却也有他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而如今自尊心受挫的姚倩芬便被这样的魅力所吸引,也急需这样的善意解围。她微红着双颊垂了眸,细声道:“能得殿下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陆璟颢平静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言。   宁辞戍如今心绪紊乱,无暇顾及其他,望向那已拉了她哥哥帮她系香囊的女子,眼中暗涌复杂难辨。   元蓁拉了元理韫帮她系香囊,因着是自家哥哥,便老实不客气地指挥着要系在哪个枝条上,顾凯渊在旁颇有些欣羡,他倒是也想帮她系。   楚巽见着元理韫手中盛有她心愿的双鱼如意纹香囊,心头突地起了一个念头,却又觉那样的行径太过令人不耻。   众女皆系好了香囊返回途中,从楚锦璇口中得知杏花树上的香囊之后会被寺中的僧人收起然后在菩萨面前诵经焚化,元蓁就后悔了,她花了两月的时间才做好的香囊就这样要被烧掉,且还不知那极难实现的愿望会不会如她所愿。   回到前殿与后院各府休憩院子的岔路口,宁辞戍定下申时在樽飨楼实践适才许诺要做东的话,陆璟颢、陆璟郯便先行离了去,万阆也告辞回去,宁辞戍也独自走开,却在临走时,眼带纷杂地望了眼元蓁。   元蓁瞧见,微感莫名,他为何那般瞧她?难道是因着她拒绝了与他合开银楼之事?在她病着的那几日,元理韫代她拒绝了这个买卖,她是知道的,她没问是什么原因,元理韫当时应是不想她太费神也没告知她,但她相信元理韫做出的决定。   楚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神色淡然领着楚宝?、楚锦璇先回了院子,元蓁、楚锦妍则跟着顾凯渊和顾斯礼去了镇安侯府的院子,与顾老夫人请安,元理韫也一道跟了去。   安置好妹妹,楚巽回到房中,几经思考还是再次返回了后山树泉,意外见着站在杏花树下的黑色身影,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没曾想向来端人正士的楚将军也会想干这种事。”   楚巽看了眼宁辞戍手中的双鱼如意纹香囊,道:“你拿了想做什么?”   宁辞戍挑挑眉,当着他的面将香囊收入怀中,笑得挑衅道:“我想应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他们不都是想看看她的心愿,然后尽己所能帮她实现吗?   “她不同于其他女子,并不迷恋于你,你去提亲她也未必会答应。”宁辞戍无暇的脸上此时已卸下了伪装,肃颜道。即便是长公主府去提亲,以奉恩公府的地位只要不想联姻,完全可以拒绝,只要不是圣旨赐婚,成亲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去提亲了便一定要答应。   楚巽自然知道,从回京路上他就知道她特别,她谨守规矩,后来偶然碰见,她也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试图百般窥视接近他,直到在奉恩公府的梅林里,他才得以见到了她的真容,无可否认她很美,但那时他感受到更多的是她的隐忍坚韧,对幼弟的担心疼宠,甚至不顾及仪态,在他们面前动气,只因两个幼弟做出的危险举动。   御花园再见亦是,她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即便与他的四妹楚锦妍是姨亲表姐妹的关系,也并未试图借此关系与他亲近接触。   就是因着知道她的特别,她的脾性,知道她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女子,是以,他才会在对母亲提出去提亲的同时也试图靠近她,以希望她届时不会太抗拒。   楚巽淡道:“她也未必会答应你。”虽他先于自己认识了她,两人甚至合开了铺子,可依他的观察,她对他亦没有特殊的对待。   宁辞戍抬手按在胸口放置她香囊的位置,深思片刻,道:“那我们就各凭本事,看谁先夺得她的心。如若是我,你需承诺必须放手。”   这是应下了楚巽先前说的两人相争的话,但他也提出了前提。以楚巽的身份,如若不肯放手,一纸赐婚便可以轻而易举完胜他。   楚巽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的香囊是不可能拿到了,留在这并没有意义。   可出于多年的兄弟情谊,宁辞戍知道,他的沉默便是认可了他的话。   水气氤氲下的树泉之地,两名同样出色的好兄弟之间立下了君子之约,为了一名女子。   而那名女子,却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此事。 第39章 上元节1   元蓁年节里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除了去镇安侯府拜年和偶尔见见上门拜年的客,便在院子里过起了养肉和与两个胖弟弟玩耍的日子。   正月十四这日,元蓁正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庄柚进来递给了她一张信笺,是宁辞戍的信笺,淡雅清新的白色信笺飘着浅淡的墨香,上书着:明晚戍时过半于墩狮桥见面,有要事相商。   元蓁暂且放下了话本子,蹙了眉问拿信笺进来的庄柚,“是谁送上门的?怎么转到你手里的?”   “姑娘放心。是大少爷身边的许书送过来的,直接便交到了奴婢手里。”庄柚笑道。   元蓁这才点头,却又疑惑起宁辞戍突然约她是要做甚,有要事......莫非还是那银楼之事?   思索了会,元蓁简单回了信,让庄柚去交给元理韫,再转交给宁辞戍。   翌日,用过晚膳,元蓁和元理韫便先行出了府,其他姐妹兄弟另行出府,学哥儿和骁哥儿由元勊和顾氏带着在府里看灯,元勊特意让人在府中花园挂了许多花灯。   刚踏出府门,兄妹俩便愣了下。   府里今日没有安排马车,因着上元节必会很多车马和百姓出行,且楚锦妍由楚国公府所在的荥贵坊过来,可以顺带捎上元蓁,然后再一起到镇安侯府所在的庆云坊的牌坊前与镇安侯府的姐妹汇合,再一同前往朝阳大街。   只是,与他们有约的分明只是楚锦妍和楚格,为何楚巽也在?   金吾卫卫所这般空闲的吗?这种日子他不是该要去巡逻?   楚巽今日是特意与同僚换了班才得以出来。   很快两人便知道楚巽为何会在了,楚锦妍掀开了马车帘,紧跟着便露出了楚锦璇和楚宝?的脸,楚锦璇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楚宝?朝元蓁后边看了看,疑惑地问元蓁:“元三姐姐,学哥儿和骁哥儿呢?一道去看花灯吧。”   元蓁来到马车前,笑道:“今夜街上会有很多人,学哥儿和骁哥儿还不能出府,府里扎了许多也甚是好看的花灯,他们在府里看灯。”   楚宝?就有些失望起来,嘟起了小嘴不高兴,元蓁也没办法,总不能带俩胖弟弟出府,她今夜还有事,照顾不过来。   楚锦妍劝了下,楚宝?仍旧抿着小嘴不悦,还要去与镇安侯府汇合,众人正没法子,楚巽想了下,问道:“那??也在奉恩公府玩如何?和学哥儿还有骁哥儿一道,晚点我再来接你回府。”   小郡主单独一人在奉恩公府?元理韫、元蓁对视一眼,这样也可以?   他们觉得不行,楚宝?却觉得可行,她今夜出来就是想和学哥儿、骁哥儿玩的。   郡主虽小,却也是郡主,元理韫只得表态,领着楚巽和楚宝?又返回了府里,元蓁便先行上了马车,跟着的葡觅则自行去了后面丫鬟嬷嬷坐的马车里。   三人在马车里边聊边等了片刻,楚巽和元理韫便出了来,在庆云坊前汇合了镇安侯府的马车,众人这才一道前往朝阳大街。   还未到朝阳大街,马车便再也走不动,一行人只得弃了马车步行前往。长公主府和镇安侯府都带了侍卫,密密地将众人围在了里边缓慢朝前行去。   正月十五是大周朝最为热闹的节日,从正月十三开始,城中的灯便已陆续点了起来,打眼望去,灯海一眼望不到边,整条大街红火斑斓,亮如白昼。   今夜城中取消了宵禁,百姓们几乎携家带口都出了来,街上还有杂耍、摆擂台、舞狮的,各色小摊前也都挂上了灯笼,街上甚是熙攘,不时还能见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在称职巡逻的兵士。   “京城的上元节和江南的上元节,哪个较为好玩?”顾斯礼拉着元蓁问。   元蓁正在看舞狮的,闻言摇了摇头,道:“京城好多人。”这没法比,各有各的特别。   “等进了封锁区就好些了。”   元蓁点点头。封锁区是官府专为官宦世家的家眷辟出的一段地方,在整条街的中段位置,两端派了兵士把守,如今他们便是要移动到那块区域。   顾凯渊特意走在了元蓁另一侧,也与她说话道:“上元节最精彩的要属樽飨楼的花灯彩会,每年他家办的活动都不一样,上一年办的是灯谜,由容易的一路到偏门的谜面,今年东家不知会办什么活动。”   元蓁笑道:“表哥可有猜出来?彩头是什么?”顾凯渊的功课也是很好的,元勊便很欣赏。   顾凯渊笑,倒是不觉丢脸,道:“其余的没甚兴趣,最后一个最难的谜面却是没能猜出来,倒是表哥猜出了,得了一盏琉璃灯笼。”   元蓁就笑,“表哥输得不冤,我哥哥可是解元郎。”小表情还很得意。   顾凯渊失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却又不觉为少女面上粲然的笑所陶醉。   灯火阑珊下,少女娇俏的笑靥,渐迷人眼。   有此感觉的还有走在后边的楚巽,他生得高,看得清楚,看着她与别的男子说笑,即便那人是她的表兄,不,就因为是她的表兄,心里才会莫名有些不舒服。仔细想来,她好似还从未对他露出过笑靥,却指责了他一回。   且看顾凯渊的样子......楚巽感受到了威胁。   一行人边走边赏灯,街边的店铺皆灯笼高挂,顾凯和想到边上去看杂耍都挤不过去,且还有顾斯礼管着不让他去,担心他走丢。   樽飨楼的位置就在封锁线的边缘,这样的安排百姓们便也可参与樽飨楼的上元节活动。守卫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镇安侯乃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士兵认得镇安侯府的少爷和姑娘,便直接让了一行人进去。   封锁圈里,果真没了熙攘的人群,楚锦妍顿时松了口气,拉着楚格道:“我想先逛逛,一会再进楼里。”   早在几日前,元理韫便在樽飨楼订好了包间,但如今距楼里的活动还有一段时辰,她想先在外头逛一会,适才一路走过来没机会好好玩。   元蓁也拉了元理韫,她也想逛。   最后只有不爱热闹的顾斯芙和楚锦璇先行进了楼里,其余人都在外头逛。原本大家都走在一处,可有人想猜灯谜,有人想看杂耍,有人想去看打擂台,不自觉大家便都分散了开去。   元蓁原本等的就是这时候,宁辞戍约了她在墩狮桥见,她觉得不妥,回信让元理韫帮着转交给他,把地点改在了这里的一家铺子内,但她也不知道宁辞戍何时会出现,如今众人都如她所愿分散了开……可为何这位楚将军还一直跟在左右?   她不由看了眼元理韫,元理韫了然,笑着开口道:“楚将军平日公务繁忙,今日难得休闲,何不也去逛一逛。”   他们三人如今正站在一间首饰铺子前,元蓁就是把地点改在了这里,因为这是顾氏名下的铺子。元理韫陪着亲妹妹元蓁进去逛无可厚非,楚巽跟着进去,稍微有点……奇怪。   楚巽看了眼他们兄妹,道:“元世子此言差矣。元三姑娘若想挑首饰,可否帮我一个忙?”楚巽心里倒是挺想元理韫自己去逛,可他是她的亲哥哥,今日奉恩公府也只他们二人,元理韫怎么也不可能丢下妹妹自行离去。   楚巽这般说来,元理韫只得看向元蓁,让她拿主意。   “……楚将军想挑什么首饰。”她赶紧给他挑了,再把他送走。   楚巽哪懂什么首饰,这是他随口道来的借口,便只道:“三姑娘帮着挑几套便行,送予母亲和妹妹的。”   元蓁想了下,抬步便进了铺子里。那她就挑上些极为贵重的,也算是帮母亲揽生意了。   铺子掌柜的见着东家姑娘,正想行礼招呼,元蓁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道:“掌柜的拿几套最为精细的头面来。”   掌柜的不明所以看了看三人,忙应声去拿。   二楼凭栏处的宁辞戍见着元蓁才要下楼来,元理韫和楚巽也进了来,刚要迈开的脚步便顿了顿,心中不禁哂笑,都道是楚将军清冷,可也是会讨好姑娘。   只是犹豫了下,宁辞戍还是决定露面,他大剌剌便从楼上下了来,径自走向元蓁,笑道:“三姑娘好巧。”   三人抬眸看去,笑得灿烂的可不就是宁辞戍。口中说着好巧,可是个人看他那样都知道不是巧合。   楚巽瞧见他,眸光微微一闪。   原来……所以适才才想支开自己。   元理韫心中颇觉尴尬,但仍是扬起笑脸打招呼。   倒是元蓁被拆穿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见着宁辞戍径直过来便也道:“小伯爷好巧。”   但紧跟着宁辞戍竟对楚巽哥俩好似的搭上了他的肩,却让她难得迷糊了下,这两人的关系竟是这般要好的吗?   楚巽瞥他一眼,到底没拂开搭在他肩上的手。   恰好掌柜的领着几个侍女端着托盘回来,上搭着红绒布,一件件璀璨耀目的珠宝首饰静躺其中,原本只为尽快打发楚巽的挑选首饰如今倒是显得没有必要。   楚巽在这,宁辞戍既会现身,应是没甚要事,即便有,也是楚巽能知道的,既然如此,也没必要非要打发掉,且那人也不易打发。   元蓁便转而看起了首饰,掌柜的拿出的都是店里最为华贵的首饰。既是送给长公主,她单独挑了套牡丹饰样的全套头面,而妹妹......楚国公府的姑娘她不都熟识,但最小的楚宝?排行第八,她便一气儿给挑了八套时下较为时兴的簪钗各两件,既贵重又精美,当然,楚宝?还小,只挑了两朵小簪花。   “楚将军请过目,挑的这些首饰可还满意?”挑好了,元蓁便唤了楚巽过来。   楚巽在后边看着她朝侍女手中的托盘点了一套又一套,暗暗挑眉,倒也没说什么,略微扫了一眼,直接便朝掌柜的点了头,道:“就这些,明日送到长公主府上。”说完便又看向了其他的,与元蓁道:“三姑娘也挑一支吧,就当是我谢过三姑娘的帮忙。”   元蓁存心挑了那么多,却没想到他竟就这样全盘受了,顿时觉着有些讪然,又怎还会要他的谢礼,“楚将军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若我没记错,这家铺子好像是在伯母的名下?”宁辞戍突地出声道。宁远伯府的产业何其多,自他接手后,便着意调查了一番京中稍有看头的铺子,因此对京中铺子后头的东家是谁,他最是清楚。   楚巽此番却是很明显地挑了眉,望向身旁的少女求证。   元蓁白嫩的小脸面色不自然了一瞬,悄悄瞪了眼宁辞戍。宁辞戍不以为然。   元理韫也是汗颜,讪笑道:“楚将军,家妹顽皮,还请见谅。”说着便吩咐掌柜的只记那一套牡丹头面的账,其他的就当是他们的赔礼。   元蓁分明是故意挑了那么多的,竟连楚国公府两位已出嫁了的姑奶奶的都挑了。   小心思被发现,元蓁别过了脸,却没说什么。   少女暗戳戳地使坏,楚巽倒觉着率真可爱,望着少女的漆黑瞳仁极快地漾过一抹浅淡的笑,出言道:“元世子不必介怀,是三姑娘替我想得周全,适逢佳节,送家中女眷之礼没道理让伯母贴补。”说着便示意身边跟着的朱明直接掏了银票结了账。   他没听说镇安侯府或是奉恩公府产业中有矿,奉恩公夫人这家首饰铺子应是从别家拿的货,而不是自家打造,若是只记那一套牡丹头面的账,无异于是要奉恩公夫人贴补银钱。   元蓁听了,暗自蹙眉,这话听着怎地那么怪?   最高兴的莫过于是掌柜的,口中不断说着吉祥话高高兴兴送了几人出铺子。   宁辞戍深深看了眼楚巽,恰撞上楚巽亦是略带深意的黑眸,两人各自静了一瞬,又仿若无事般平静地移开视线。   宁辞戍与众人也不算陌生,得知他是一人,元理韫索性邀了他一道回樽飨楼。   这正合他意,今日找了借口约元蓁出来,本就是为了与她一起共度上元节,哪怕只能与她待片刻的时间。   其他人早便都回了包间,见到回来时多了个宁辞戍,楚锦妍忙拉了元蓁问缘由,元蓁只道是偶然遇上,见他一人便邀上了,说着就问她,道:“你不知道楚将......便是你五哥与宁小伯爷的关系吗?”本顺口想说楚将军,后想想楚锦妍与楚巽是堂兄妹,那样说甚是怪异,索性改了口。   楚锦妍显然不知情,很迷茫地回望她,“什么关系?”   元蓁心道果然,然后便道:“你何不向你五哥打听打听宁小伯爷的为人,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议亲。”那位楚将军那样冷傲的一个人,能让宁辞戍搭肩,且宁辞戍还帮着他拆穿她的小心思,生怕楚巽吃亏似的,两人关系应是不浅。   楚巽既是与他有来往,关系不错,不也是间接映证了宁辞戍的为人吗。她还是觉得宁辞戍除了生得漂亮了点,是挺不错的一人,楚锦妍真的可以考虑下的。   楚锦妍却白了她一眼,道:“别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你连被中意了都没察觉,还好意思在这教我怎么做。”不是宁辞戍不好,嫁过去就是伯夫人且还拥有万贯家财,她即便什么也不做天天挥霍,几辈子也花不完,那是多少姑娘家梦寐以求的日子。   只是,对着他,她完全生不出羞涩爱慕之感,反倒是对他的脸很是欣羡,有着这样感觉的她,要如何嫁嘛。   此番话反倒是让元蓁迷惑了,“什么被中意了?”   楚锦妍却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你自己想去。”   元蓁还真就凝眉细思起来,她如今可是要赶紧定亲的人。   跃入她脑海的第一人是楚巽,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适才在外逛时他竟一直跟在她和哥哥身边,楚锦妍也在外头逛,照理说他不是应该跟在身为他妹妹的楚锦妍身边吗?可是......想到是他,元蓁就下意识否决了去,不可能是他,想也知道,能坐到他那个位置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一个轻率的人,她与他交集不过一两次,说话估计都没超过五句?他怎么会看上她?   再环视一遍包间里的男子,又想了一遍自己认识的见过的男子......没有头绪。   她并未感觉到有谁待她是特别的。   楚锦妍瞧她颇为认真的小样儿,暗暗龇牙咧嘴,顾二表哥那么含蓄,怎么博得美人欢心? 第40章 上元节2   适才众人走散,顾凯渊很是担心元蓁,回到楼里发现她还未回来,还想去找,楚锦妍这才察觉到顾凯渊的心事。   只怕还有不少人都有所察觉。   顾凯渊见她安然无恙回来,总算放了心,虽然是在封锁圈内,但每年上元节皆因人太多而发生事故或孩童被拐等事也不少。   突地,一阵“铛铛铛”敲锣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众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皆到了窗边往下看。   樽飨楼的店伙计敲着锣,见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穿着一身喜庆的胡掌柜便走到了木头搭建的高台之上,先是朝着楼里的方向拱了拱手,再是朝士兵封锁线外的老百姓们拱了拱手,声如洪钟般朗声笑道:“诸位!一年仅有一度的上元佳节......”   “胡掌柜!年年都听,我们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就别说啦,快开始吧!”   “对啊!对啊!”   “胡掌柜的,今年是办的什么活动呀?射箭还是猜谜?”   胡掌柜还未说完,就被热情又期待的老百姓们打断了去,还有许多在后头附和的,场面一度控制不住,店伙计只好又“铛铛铛”敲起了锣,下面的老百姓们才总算是又安静了下来。   元蓁站到了窗边朝下看,只见下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简易的木制高台,还应景地铺上了红布毯,胡掌柜的正站在之上,高台两步之外是围住的士兵,然后便是老百姓们,好些没占到前头好位置的百姓们甚至搬了桌椅站在了桌椅上,竟还有攀在木杆子上的。   “这樽飨楼的活动有这般吸引人吗?”瞧这蜂拥的人潮,元蓁不由问道。   “三姑娘有所不知,樽飨楼每年吸引那些百姓的,不止是活动,还有彩头。”给她解答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元蓁偏头望去,宁辞戍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再看其他人,也都站到了窗边,顾斯芙和楚锦璇占了一个窗,楚锦妍则和顾斯礼占了一个窗,表兄们都站在了她们身后,亏得元理韫早早就订好了一个大包间。   只是,为何是宁辞戍站在了她身旁,而她身后一步外竟是那位高大的楚将军?元理韫则站在了宁辞戍身后。   比起外头的热闹,元理韫如今更在意的是这两个抢了本应由他来站的位置的男人。   几个姑娘听到锣响便都就近奔向了窗边,原本三个窗,除了宁辞戍,其余人多少都是表亲关系,姑娘们站了窗边,他们站在各府上妹妹身后或旁边便行,合理又不唐突失礼。可就在他想站在元蓁身旁的空位时,竟被宁辞戍快了一步,而他想退而求其次站到元蓁身后时,又被楚巽抢先一步,这才不得已站在了楚巽旁边。   这两人的举动……他若是到如今还瞧不出异样就白担了一个解元郎的名声。   自上次宫宴后,身边的同窗好友便时常向他打听自家妹妹元蓁,有的意在福法大师的书帖,有的却是意在元蓁,只是都被他应付了过去。而这两人......究竟是何时起的意?   尤其是身旁这位气势迫人的楚将军......   元理韫瞥了眼站在最里边的窗户在顾斯芙身后的顾凯渊,心绪复杂。   而元蓁,宁辞戍站在身边她倒是没什么感觉,两人合开了一间铺子长达两年多,虽期间并无见面,但宁辞戍性情不羁,加之两人初次见面开始就没客气过,她对他在礼节上不自觉便会较为随性。只是,这位楚将军,她与他似乎并不熟,为何他没有站在楚锦妍或楚锦璇的身后,反而站到她身后来了?   他生得太过高大,负手而立,稳如磐石般立于她身后,莫名给她一种压迫感。   许是觉察到元蓁的微妙情绪,楚巽微垂了头瞧着她,道:“怎么?”嗓音低沉浑厚,而又富有磁性,极是悦耳。   “......没事。”元蓁暗暗吸气,转向了窗户外边才悄然呼气,她总不能赶他走。   旁边忽然传来顾斯礼的声音,不无失望道:“原来是对对子,那我可没希望拿彩头了。”   在她愣神之际,窗外的胡掌柜早已介绍完了此次的活动,便是对对子。自然,对子会从简而难,彩头亦是由少变多,由轻变重。   元蓁想起了先前宁辞戍的话,接着问道:“皆是些什么彩头?”   宁辞戍看她一眼,笑道:“开始是银子,一两、二两不断往上叠加,数额随意,端看对子的难易程度来定,到一百两后转而是物件,玉石、珠宝或是些逗趣的小玩意儿,每年都是如此,但樽飨楼每年拿出的东西倒是都有新意且价值不菲。”   元蓁懂了,难怪百姓们会蜂拥而至。普通老百姓的人家一两银子就能过上两个月的好日子,更何况彩头银子还不断往上涨,且刚开始对子又不难,定是都想要试一试的。而后头准备的物件儿,便是为的楼里的贵客们准备的了,百姓们如果对得出倒也可以拿物件儿,而楼里的贵客们图的不过是那份意趣,自然不会跟老百姓们争那银子。   “若有想要的彩头,又该如何?”她们都在楼里,莫不是要隔窗喊?   宁辞戍却下颌朝外一点,示意她看,“你看。”   元蓁向外看去,只见胡掌柜恭敬地面朝楼里鞠了一躬,这才面向众人解说道:“今年我们楼里特请了国子监的文学博士史大人,若是有二人以上在规定的时限内对出了对子的,便由史大人择优选出赢得彩头之人。”说着便又躬身请了史大人到高台中设的太师椅上落座奉茶。   宁辞戍又道:“包间外有专设的跑腿伙计,若有想要的彩头,便把对子写下来交给门外的伙计,他自是会传下去。”一一细细地讲给元蓁听。   楚巽瞥了眼他,继而又望向了外边。   他才刚回京,并不知道得很清楚,幼时的记忆如今却做不得准。   窗外的胡掌柜宣布正式开始,便有两个伙计抬着一方高桌出来摆在了高台的正前方,上置有一香炉,以便让众人都能瞧得清楚计时。   然后便见一纤纤楚态的妙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盈盈弱质般莲步移到了高台前,分别朝着楼里的方向和史大人婉然一礼。元蓁正疑惑,就听胡掌柜道:“这便有请我们姻姻姑娘来为诸位诵读上联。”   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和欢呼声。   宁辞戍瞧见台上的身影,眸光微闪,侧了身好整以暇地瞧着楚巽笑道:“阿巽,你的红颜知己可上台了。”自从姻姻姑娘见了楚巽一面后,京中贵公子们谁人不知美人已心有所属,对立了大功刚回京的楚将军一见倾心。   闻言,元理韫顿时蹙了眉,楚巽锐目如利刃般钉了过去,冷声道:“胡说什么?”   宁辞戍却不怕他的冷眼冷语,继续笑得迷人,缓缓道来:“岂是我胡说,如今谁人不知姻姻姑娘钟情于你,为了你,拒了好多公子们的邀请,瞧着大有要只为你一人泡茶的势头,若不是今日是上元佳节,只怕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   楚巽眉头紧紧皱起,暗含警告地睨了他一眼,宁辞戍这才见好就收。   再观元蓁,下边已开始了第一联对子,她身旁两人的对话她倒是听见了,却不甚在意,楚巽这样的人物,没有红颜知己才是奇怪的事,她甚至觉得,宁辞戍也是有的,就连她哥哥,不也有个左参领府上的五姑娘么,虽然那姑娘如今放弃了。   看了几联,都是较为简单的对子,彩头果真都是银子,楼里也没甚动静,这引不起贵公子和娇姑娘们的兴致。   元蓁朝隔了个窗框的顾斯礼道:“我先回去坐着,一会换了彩头你唤我一声,我今儿答应了学哥儿和骁哥儿,要给他俩赢个彩头回去。”   可是好不容易哄了他们在府里才出得来的。   哪知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便都回了桌前边品茶边三两说话,只命了丫鬟在窗边看着,换了彩头再告知她们。   姑娘们凑在了一处说话,男子们也坐了一桌,但许是或多或少都有察觉楚巽和宁辞戍别样的心思,男桌间竟一时皆沉默无言。   顾凯渊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心里已是有了主意,暗暗做了个决定,元理韫初始震惊后已然能泰若自然地喝茶,楚巽亦是,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宁辞戍似笑非笑,闲来欣赏起了手中的青玉茶杯,楚格左看右看,心下已暗自琢磨了起来,他是支持表哥好呢还是支持堂哥好呢?最是无觉的便是顾凯和了,不明白为何大家突然间都不说话。   姑娘们倒是言笑晏晏,顾斯芙和楚锦璇一书痴一清冷,但也不都是不合群的,她们便很喜欢听别人说话,几乎都是元蓁三人在低声说笑。   约莫半刻钟后,葡觅便过了来禀道是终于换彩头了。   众人重回窗边,位置却不变,顾凯渊有心想换,却明白不合适,只得暂且按捺下心思。   百姓们有赢了银两兴致正高的,也有没拿到彩头垂头丧气的。胡掌柜正命了伙计呈上第一件物件儿彩头,是一枚白玉印章,包间内无人去对,接下来楼里又拿出了有造价不菲的花钗、步摇、走马灯、发簪、玉佩许多配件,一件比一件贵重,百姓们瞧得哗声不断,可恨自己无甚好才学,这些彩头相对的对子也难,他们对不出来。   还有各式精巧新奇的小玩意儿,楚锦璇自己赢得了那盏走马灯,顾斯芙没有想要的,顾斯礼就是凑个趣,楚锦妍也是没有想要的,元蓁则为俩胖弟弟赢得了一对儿憨态可掬的薄金片儿的小老虎书签,俩人属相是小老虎,且过了年便要进学了,正好得用。   “我比较期待最后的彩头,每年最后的彩头才是重头戏,相信很多人都攒着股劲儿等着呢。”顾斯礼眼瞅着又一件彩头送进了楼里,笑道。   这次是一盏以粉玉请了能工巧匠打造成莲花状的灯盏。   胡掌柜突地站到了高台上,朝着楼里微微一礼,朗声道:“接下来便是本楼最后一件彩头了,乃是出自如今已不再锻造首饰的金煌师傅之手,我们东家好不容易才请了师傅出山,诸位请赏看!”   胡掌柜面上神满意得,瞧得出来接下来拿出来的是今年樽飨楼的得意之作。包间内期待着的众人听了都不由振奋了精神望了出去!   金煌师傅不少人都听过他的名声,但据闻年事已高,已不再锻造首饰。元蓁所知顾氏当年出嫁所戴之凤冠便是请的金煌师傅所亲手打造而成,如今还被顾氏当作宝贝般好好收藏着,没想到樽飨楼竟能请了金煌师傅出山。   随着手举绒布托盘的侍女走来,霎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哗然。   元蓁本闲适地微微靠在窗边的身子也不由站直了起来,顾斯礼等人也是眼眸晶亮了起来,只见托盘上,是一成套的发冠、步摇和耳环,这却不是令众女子惊艳的。   令人惊艳的是那独特的设计,侍女为了让楼里的贵客们瞧得清楚,在高台上呈了一遍又往楼里走了一圈,楼里不时便响起了阵阵骚动,定然不少女子想要得到这套有价无市的首饰。   整套首饰乃纯金打造,发冠的底托是雕花的凤凰,上方另延展了层叠的枝条,饱满立体,枝条和片片细叶之上纹理雕化清晰,于枝叶间缀了四颗同样大小的粉色珍珠,光泽流溢,虽只如黄豆般大小,四颗一模一样的却少见,正中一颗通透水润的红玉珠镶嵌其中,配套的两支步摇亦是同一款式的式样,小小只的凤凰神态鸣啼,竟雕刻的栩栩如要振翅欲飞,耳环则是取之凤尾的灵动,尾端亦是缀以相同大小的粉色珍珠。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的首饰,无论是发冠、步摇还是耳环皆精美之至,且重要的是它华美而又简单,贵重却不繁华,小巧而更精细,她们出席重要场合佩戴,既不失礼又定能羡煞旁人,平日里佩戴,不过于隆重却又给人精致之感。   瞧着侍女端着那套首饰再次回到了高台上,元蓁忙抓住了元理韫的衣袖,水润杏眸亮若璀璨的星辰,期盼道:“哥哥,我喜欢这套首饰。” 第41章 予吾妻   元蓁喜欢花冠是亲近的人都知道的事,元理韫一见这首饰出来就预料到了元蓁会喜欢。   顾斯礼等人也很是心动,纷纷求助楚格、顾凯渊,三人文采皆不差,楚锦璇虽也喜欢,却最是冷静,道:“这套首饰相应的对子定是没有那般容易对得出来。”   顾斯礼羡慕地望着元蓁,“为何我没有一个解元郎兄长,这样怎么也有点希望能赢来。”   元蓁忙抓紧了元理韫的衣袖,顾凯和握紧了还不算宽厚的拳头,铿锵有声道:“姐!我会努力对出来的!”   顾斯礼瞧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还是自己试试比较有可能。”   顾凯和气势顿时泄了一半。   “还要看上联,如今说什么都做不得准。”元理韫出言安慰道。金煌师傅之作,对子定不会轻易让人对了出来,史大人便是他在国子监的先生,对史大人的才学,他甚为敬服。   顾凯渊、楚格两人不由点头,但皆应承她们会尽力对上,妹妹想要的他们自然要尽量满足。   倒是竟无一人想着央求宁辞戍和楚巽,只因两人一个经商,担心央了会令其尴尬,且他与她们并无亲缘关系,唯一稍微有点关系的楚锦妍和元蓁,有楚格和元理韫在,自然是选择自己哥哥,而另一个则是中途断了学业跑去西北关,在战场上哪儿来的时间读书?   宁辞戍看了眼旁边难得兴奋如此的姑娘,却是有心无力,他很想赢了来送她,但他的文才......   楚巽目光深然,只望向了高台的方向。   胡掌柜请了姻姻姑娘念出了最后一副对子的上联,只听那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嗓音,清晰地念出了一道让众人皆陷入了沉默的对子。   为了贵客们方便思索下联,胡掌柜的还特意将此上联写好了在面对着楼里的高台上竖了木桩挂上。   “枇榴橘榄桶桶枨,柑柚橙柿椤椤樠,梅棯桃桔框框棒。”   竟是这样一个上联!   每一个字都是木字结构,且前四个字皆由果子组成,无一重复,念着也朗朗上口,而每一句的后三字不仅对仗工整,且意思一致,这......众人不由得凝眉细思。   胡掌柜宣布此次的时限是两炷香的时间,且已命伙计点上。   史大人面上老神在在的模样,坐在太师椅上悠然品茶,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对子平仄结构并不复杂,瞧着也是简单,但要对出来,却是需要相当渊博雄厚的扎实功底。   高台下的老百姓见着这对子,满是惊叹,这副对子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对得出来。   前面的对子要不就是立即被对上,后边难一点的也没有超过一炷香时间的,这最后的彩头对应的上联,难度一下子竟跳跃了不止一个度!   眼见香炉上的第一支香已燃尽,元蓁站在窗边,清楚得知道一炷香时间已过,而楼里竟是无一伙计拿着贵客们书写的纸张奔上高台,也就是说,楼里众人仍无一人对得出来。   没想到这最后一对,堪称绝对,这樽飨楼的楼主怕不是不想让人将这套首饰赢了去,元蓁等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她们适才也想了下,但却连第一小节都对不完整,况且还有后面两小节。   元理韫、顾凯渊、楚格皆凝眉认真忖思着,口中不时念念有词,这对他们而言,已不是单纯地为赢得彩头送给妹妹,而是一次对自身学识的挑战。   顾凯和则早已抱歉地看了眼同胞姐姐,他实在是对不出来,宁辞戍就更是了。   突地,落针可闻的包间内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众人皆惊!   就连沉思着的三人也倏然抬了头,只见那负手而立的玄色身影神色仍旧淡然,稳步几跨便到了桌前,执笔便在早已备好的纸上书写起来,仅短短几息,便停了笔示意身边的亲卫将之拿给了门外的跑腿伙计。   朱明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但在他心里,他们的将军就是他们心目中神祇一般的存在,雄赳赳气昂昂地扬着头三两步便到了门口交给了伙计。   楼里惊现奔跑声,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各包间的贵客难得竟齐心一致打听起了是谁将之对了出来。要知道这还关乎着脸面之事,要想赢得彩头,对出的对子还需要获得史大人的认可,在没有把握时他们是不会轻易写了下来拿到台上的。   包间里,众人面色复杂地望向楚巽,楚格忍不住先问了出来,道:“五哥,这......你对了出来?”他连第一句都还没能想出来呢。   楚巽再次回到了窗前,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道:“实则这对子很简单,不要想得太复杂。”   众人:“......”   他们挖空心思冥思苦想地都想不出来,他说很简单!   元理韫、顾凯渊两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楚巽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却不以为意,他能理解,一个是解元郎,一个在国子监也是才学过人,本身的学识自是无可置喙,但就像他说的,他们一开始就被这上联震住,想的太过复杂了。   宁辞戍望向好兄弟的面色极为晦涩难言,但只转瞬,却撇脸望向窗外高台上,淡声道:“出来了。”   食指拿着纸张的跑腿伙计,已奔到了高台上,恭敬地将承载着所有人急切目光的薄薄的纸张呈给了太师椅上的史大人。   包间里众人顿时顾不上其他,忙又站定在了窗前,密切关注着高台上,乃至楼里的贵客们亦然,他们都迫切想知道对出的下联是什么?   史大人也未料到竟有人能对了出来,且竟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这个对子连他自己也还未想出来满意的下联,忙接过纸张便细品起来。   众人屏息以待,却不料片刻后,史大人竟唰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目光不离那张薄薄的纸,哈哈大笑起来,高声道着:“妙哉!妙哉!实在妙哉!胡掌柜的,快!快让人写了挂出来,让诸位一观!”说着又朝着楼里的方向高声笑道:“这是何人所为?老夫能否请楼里的高人出来一见?”   胡掌柜愣了好半晌,他也是没想到,竟真的有人对了出来!反应过来后忙接了那张显然已是赢得了那套难得的首饰的薄薄纸张,命伙计下去安排写了挂出来。   高台下百姓们都疑惑地交头接耳起来,却又好奇等着看下联。   包间里即便关了门也依旧能听见楼里热切的交流探讨声,相信很多包间都定是开了门等着看是哪位竟有那般博学才识之人将对子对了出来。而好些消息灵通之人早已探出那是奉恩公府的元世子定下的包间,也就是去年秋闱上的解元郎,去年便是解元郎猜出了楼里那最难的谜面,莫不是今年又是这位元世子解元郎对了出来?众人不禁都猜测着。   楚巽想了下,没有犹豫很久,只与众人道了声,“我去去就来。”便出了包间。   包间门很快便又被关上,只留下面色不一的众人。   楚巽出乎意料的出现,楼里的动静已不再仅仅是隐隐的骚动,登时传出不少年轻公子的惊讶哗然,亦有不少姑娘的心动惊叹。   不能赢来那套首饰,元蓁心中失望的情绪甚至没来得及生出,就被好奇所取代,如今她只想快点知道那下联究竟是什么?   不少人与元蓁的想法相同,只怪那抄写之人动作太慢,恨不能取而代之。   高台上的姻姻姑娘见着那稳步而来的冷峻男子,芙蓉粉面便不由得泛起了红晕,这般难的对子原来竟是他对了出来......她神色娇羞却又屡次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眷恋着舍不得移开一分,莲步微移,到得距楚巽两步之遥时盈盈下拜一礼。   楚巽却似是没瞧见,径自迈步朝史大人而去,徒留秀雅纤细的美人眸露落寞望向他的背影。   “竟是楚将军......”史大人惊得竟一时无了其他的话。   他自然也识得楚巽,打了胜仗归来的长公主的嫡长子惠安帝的嫡亲外甥谁人不知,没曾想竟是他对了出来!   楚巽淡淡点头致意,“史大人,久仰。”   史大人虽年高有望,但楚巽品阶却比之高了不止一两级,只点头致意并不算失礼。   史大人还是有些被对子竟是由一个武将对出来的事实震吓到,“......楚将军能否告知老夫,你是如何想出那下联的。”他自己也还在斟酌,府中书房还留有他思量着落笔犹豫下的痕迹纸张。   抄写的下联终在众人的期盼下拿了出来,伙计们动作灵敏将之挂在了旁边的木桩上,众人目光顿时都集中落在了纸上。   “楠杨橡柏株株楷,桐槐檀梧棵棵模,杉松桦樟杆杆极。”   见着下联的那一刻,此次楼里众人显然已抑制不住激荡之情,爆发出阵阵拍掌叫好的感叹之声。就连稍微识字的百姓们也都看得出对得极为之好。   包间里,元理韫瞧着那下联,心服口服!细细品来,确如楚巽所言,这对子并不难,也的确是他们想的复杂了。   顾凯渊看着,却是佩服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这位楚将军,心性该是多么的刚强明静,才能在众人初见那上联时都不由为之震撼且在心浮的状态下思索下联,而他却始终保持着冷静沉着,在短短时间内便对出了下联。   果真是简单,可这么简单的对子,他居然没能想出来。   高台上的楚巽望了眼下联,淡然解释道:“果子对树林,仅此而已。”   简单的九个字,便道出了他对出下联的方法诀窍。   史大人久久无言,反应过来后,却忍不住直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这是一叶障目,乃灯下黑矣。”   众人听言,皆不由细细思索起来,都是有些功底的,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可不就是这么简单就能对出吗!   他们的关注点都在了那一整句的木字结构上,还往土字结构、火字结构、水字结构什么的想了一通,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思考的方向一旦偏了便难以及时扼止,导致他们未能想出这简单却又瞧着不简单的对子,如今再去想,谁还能对得比楚巽的还要好?   “这套首饰,众望所归,由楚将军夺得。”史大人代替胡掌柜将那套众女子都想要得到的首饰交到了楚巽手中,拍着楚巽宽厚的肩,心下不禁感慨,这般文韬武略,秀出班行,怪道皇上看重宠爱他。   想着,史大人不由目含欣赏,看了眼那套首饰,便笑着打趣道:“楚将军竟会出手赢来这套极为难得的首饰,莫非是已有想要赠送之人。”   首饰,男子肯定用不着,自然想到的便是赠送与女子的了。   霎时,不知多少目光更为晶亮地集中在了泰然立于高台上的英俊男子身上,高台上的姻姻姑娘亦然。   包间里,宁辞戍等人心中滋味五味杂陈,有口难言,皆不由静默。而元蓁,这会才迟迟地感觉到失望,彩头那么容易能赢得,却眼睁睁看着落到了别人手里,那种懊悔可想而知,即使知道首饰的模样,也没有能打造得出如金煌师傅那般刁钻精细手艺的手匠能人,即便那人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珍宝坊里的他的徒弟亦然。   在众女子心中没来由的期待之下,只见楚巽平静地摇了头,道:“这套首饰,留着以后送予吾妻。”   送予吾妻!   众女子心中皆不由哀嚎,大失所望,却又深深羡慕着那还不知名的‘吾妻’,还未定亲还未知妻子是谁,便就被这般珍而视之,这般有心的男子,没有哪个姑娘不为之心动。   可只要细心留意了,姑娘们便不难发现,高台上的楚巽在说此话之时,鹰隼般的黑眸极快地瞧了眼二楼包间的某个窗前。   拥有同样心思的宁辞戍,却注意到了,悄然握紧了拳。   待楚巽回到包间,那套首饰早已被楼里用临时紧急找来的红木缠枝纹匣子装了起来,被在他身后跟着的亲卫朱明捧着。   “楚将军神思过人,佩服!”元理韫率先开口道。   “过奖。”对着元理韫,楚巽面色和缓了些。   顾凯渊看了眼那红木盒子,楚巽在高台上那句话,显然是意指以后会将之赠予她,她喜欢花冠,他是为了她才赢来的这套首饰,那话里透出的强大自信竟令他有了些许不安。 第42章 话亲事   樽飨楼活动结束,包间内众人却没急着走,一来外面还是人多,二来是楚巽如今太过瞩目,他们若是一道出去必定寸步难行。   几个姑娘坐在了一起说话,楚锦妍感慨了下,还有点可惜地道:“没想到五哥还有这般文采。早知如此,我就去央五哥了。”   楚锦璇瞥她一眼,打破了她这不可能的奢想,“你去央,五哥也未必会答应你。”   顾斯芙瞧了眼在和顾斯礼说笑的元蓁,默默垂眸。   众人边说话边等人潮散去些,门口此时突地传来了敲门声,几个姑娘停下了说笑,男子们互看一眼,楚巽朝朱明点头示意开门。   门甫打开,便听得一道笑声传来,紧跟着包间内众人便见门口处好几个人进了来,见着来人,皆是一愣。   打头的便是四皇子陆璟郯,随后竟是晨曦公主陆曣和姚倩芬,还有三位元蓁有点印象,今日上元节,既是跟在四皇子的身边,应是四皇子的外家绥阳侯府的少爷和姑娘,趁着上前行礼的空档,元蓁跟顾斯礼求证,得到了映证。   陆璟郯让众人免礼,这才面向楚巽了笑道:“你拒了我们的邀约,原还想你对上元节这样喧闹的节庆不感兴致,却不想原是与奉恩公府和镇安侯府的弟妹们有约。”   陆璟郯虽是笑着说这话,却实则有暗责楚巽的意思。   陆曣直接走到了楚巽身边,有些委屈地问道:“你既来了,为何不与我们一道?”她是那样地盼着出宫来能与他一道共度上元节,却不想他直接便拒了转头却与其他人在一起。   姚倩芬瞧着,暗暗撇嘴。   楚巽没有理会这话,只淡声道:“时辰已晚,殿下和公主该回宫了,以免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忧。”   皇子未成亲封王,皆还住在宫中。   陆璟郯却是反而在桌边落了座,道:“街道上人多。反倒是你,竟没想到有如此文采。”他们在另一边的包间,得知这里是元理韫定下的,原还以为是元理韫将那对子对了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上了高台的竟是楚巽。   楚巽还是那句话,“那对子并不难,时间久了,自会有许多学子能想出来。”   “到底也是要才思敏捷。”陆璟郯大有一副要在此聊下去的意思。   陆曣想到那套首饰,娇美的面上便覆了层羞涩,道:“那套首饰我很喜欢,可否借予我几日?”   众人听来,不由暗暗关切起来。楚巽在高台上当众说过,那是他往后要送予妻子的首饰,借给她戴算怎么回事,以后那还不知是谁的‘妻子’知晓此事,收到这套首饰能高兴得起来?且说是借,心如明镜的人一听便知道不可能会还。公主如今这般说来,就是没将楚巽的话当真了。   相比于御花园时的直言,这会儿的陆曣说起这话倒是婉转了些,到底是女儿家。   宁辞戍下意识看了眼与姐妹们站在一处的元蓁,却见她也正望着楚巽,显然也在好奇着楚巽会如何回答。   姚倩芬亦然,虽她被不留情面地拒绝过,心里不好受,但却仍是不自觉就会被那冷峻男子吸引住心神。她也想知道,如今这提要求的人换作是身份尊贵的陆曣,他是否也会在众人面前拒绝她。   只听楚巽淡声道:“不妥。公主若是喜欢,我再买了其他的予你。”   这样的回答,有些未预料到但又似乎并不意外,身为柱天踏地的男儿,自该君子一诺如千金,才刚在众人面前说了是送给妻子的,转眼却借给其他姑娘,确实不妥。   但却至少在众人面前保留了陆曣的颜面,道是会送其他的给她。   可显然陆曣却并未有这个意识,只娇声道:“有何不妥,难道你还想送予其他女子不成?”神色虽撒娇居多,语气里却到底是露出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楚巽缓缓垂眸,看向她,顺着话音开口问道:“送予其他女子有何问题?”   陆曣愣住了,却不是因着他的话......而是他此刻的眼神,只怕仅有陆曣一人瞧得见,生疏淡漠,暗含警告。   包间内一时竟静默下来。   “曣儿,那既是说了是日后要送予妻子的,自不能食言。”陆璟郯总算开口为陆曣解了围。   姚倩芬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笑得妩媚,上前拉了陆曣到陆璟郯身边落座,道:“公主坐下说话。”又亲手倒了杯温度适宜的茶水于她。   陆曣受了打击,只愣愣地接过茶杯未说话。   “瞧着几位姑娘今日收获竟不多,那是什么?”陆璟郯看向摆在一旁的一个小小的礼盒和楚锦璇那盏画着仕女游园图的走马灯,朝着姑娘们的方向问道。   那盏走马灯并未装盒,一目了然,陆璟郯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元蓁眸色忽闪,轻轻敛睫,元理韫已上前回道:“回殿下,那是书签,舍弟不日便要进学,特拿了这彩头送给他们。”   陆璟郯看了眼那垂眸敛目规规矩矩立着的丽影,对元理韫的回话只不太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算作应答。   接下来的众人又说了会话,但陆璟郯几次想与元蓁搭话,不是被元理韫不着痕迹地帮着回了便是被顾凯渊巧妙地圆了过去,顿感无趣,瞧着时辰已晚,干脆起身道是回宫。   绥阳侯府的薛六姑娘薛雪宁打量了元蓁好一会,眼中稍显阴霾,才垂眸跟上了陆璟郯的步伐。   楚巽、宁辞戍、元理韫三人在前,众人一道送了陆璟郯、陆曣离开。   陆曣离去前,回眸瞧了楚巽好几眼,楚巽只作不知。   街道上行人已渐渐散去,瞧着众人都有些倦色,楚巽命朱明去叫车夫将马车赶过来。   待朱明回来,众人一道下楼,宁辞戍特意落在了后边,与元蓁同行,低声同她道:“你要小心绥阳侯府的人。”   想着薛雪宁适才盯着她的阴冷神色,宁辞戍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她。薛家一直想让薛雪宁嫁给陆璟郯,可陆璟郯明显地有意于她。   元蓁见他特意走到她身边来,还以为他是终于要跟她说今晚约她究竟所谓何事,哪知却听到这么句话。她也有留意到那个姑娘看她的眼神,但还是感激地看他一眼,笑着道谢后主动问道:“你今夜说有要事相商,所谓何事?”   宁辞戍面色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事就不能约你吗,想与你共度佳节啊。”不经意的话语中却藏了几分真意。   元蓁只以为他是故意说笑,轻轻剜了他一眼,才正色道:“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宁辞戍漂亮的脸上顿如拨云见日,有了笑容,道:“找我何事?”   这儿怎么说来?元蓁想了想道:“待过几日,我让人到粮油铺子带口信于你。”   宁辞戍点头应下,顿时笑若艳阳天。   到得楼外,众人各自道别,元蓁随着楚锦妍上了楚国公府的马车,街道上人少了后马车便快了起来,马车内玩闹过后的三人皆有些困乏,便都没有说话,各自闭目休憩。   至奉恩公府,三人简单道别,元蓁便在元理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楚巽交代好楚锦妍、楚锦璇两人稍等一会,随着两人进了公府接楚宝?。   楚宝?如今正坐在正厅里,不时点着小脑袋,学哥儿和骁哥儿在楚宝?旁边也是困乏得直揉眼睛,元勊和顾氏陪坐在上首,面面相觑而无奈,三个孩子今夜疯玩了一晚,分明皆困得不行,却怎么也不肯先回房睡下,他们已是劝过不知多少回。   听得下人回禀说元理韫、元蓁和楚将军已进了府,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只片刻,便见三人进得厅来,楚宝?瞧见楚巽,已没了精神奔过去,只困顿地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朝楚巽伸了手。   楚巽朝元勊和顾氏行了礼,这才抱起了楚宝?道:“今夜有劳世伯和伯母了,夜色已晚,小侄改天再上门致谢。”   元勊笑道:“贤侄这么说就客气了,快回去吧,郡主想是累得很,长公主殿下也要忧心。”   楚巽早已感觉到楚宝?趴在了他肩上便睡着了,便点头应了声,元理韫便又送了楚巽出府。   临走前,楚巽想回头瞧瞧那姑娘,到底忍住了,公爷和公夫人皆在,那样太过失礼。   学哥儿和骁哥儿得了元蓁送的书签,便乖乖被嬷嬷带回了房中歇息,元蓁亦是先回了房。   元理韫返回厅中,见元蓁已先行回房,心道正好,便在下首的椅子上落座,顾氏见儿子这么晚了竟还坐下了,与元勊对视一眼,示意陈嬷嬷将丫鬟都领了下去,这才问来:“韫儿可是有话要说?”   元理韫寻思了下,似是在斟酌,片刻后才说道:“父亲和母亲可对蓁儿的亲事有何安排?”   这……怎地突然问起这个了?   两人心都不由提了起来,元勊安抚地看了眼顾氏,这才问道:“发生何事了?”适才瞧着女儿,不似有事的样子,还说今夜玩得很尽兴,怎地反倒是儿子一回来就说起女儿的亲事。   元勊本就宠爱唯一的嫡女,顾氏就更是了,本还想着慢慢挑女婿,哪知却突然出了两位皇子即将选秀之事,且女儿还收到了凤钗,这才不得已要尽快打算,可距离宫宴还不到半月,何以如今又提起?   凤钗之事顾氏早在得知当晚便与元勊一一道了来,她总得知道元勊的想法后才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做,幸而丈夫并未让她失望,与元老夫人不是同一想法。   元理韫本还犹豫着,但想到今夜的事情,还是决定告知父母为好,便一一将初二那日在龙岩山后殿之事,还有今夜楚巽、宁辞戍还有四皇子之事全都道了出来。   元勊和顾氏听得好半晌言语不能。尤其是对于楚巽那句“赠予吾妻”的话,且不管今后会如何,既是这时有意于他们的女儿,他话里的吾妻自是指的元蓁。   元理韫耐心地等着父母回神,他才察觉之时亦是这般震惊。   好一会顾氏才欲言又止地道:“……这,那蓁儿……”可有什么想法?   说起元蓁,元理韫重重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里。”   元勊心又提了起来,“这怎么说?”   元理韫无奈笑了,道:“于两位皇子,蓁儿倒是尽量在避忌,可于楚将军和宁小伯爷,蓁儿却是毫无觉察。”说着,意有所指般地看了顾氏一眼。   三皇子目前心意不明,姑且不论。而四皇子却是显然看上了元蓁。   真要说来,对四皇子的心思,元蓁也并不是太懂,她只是出于并不想嫁入皇室的缘由这才避忌着。   顾氏迷糊了下,须臾才反应过来,轻轻叹了口气,点点道:“我知道了。”儿子是暗示她提点下女儿,若是等元蓁自个开窍……   元理韫也没想到,元蓁瞧着,别的事是不糊涂的,却万万没想到在对待男子心思的事上竟这般钝感。   元勊却突地松了口气,这才迟来地生了股竟有臭小子觊觎他家宝贝闺女的怒气!   “这些没规矩的,想娶我的闺女,没那么容易!”那位楚将军适才还说改天要再上门致谢,哼!竟还想再次上门来?   “父亲此言差矣,儿子倒觉得这恰好能解了蓁儿选秀的难处。”元理韫却有不同看法。   元勊蹙了眉,道:“难道非要在那两人之中选?”显然不是很愿意。   顾氏瞟了眼他,不说别的,她倒是对楚巽很满意的,宁小伯爷也不错,女儿一嫁过去便是伯府夫人。   元理韫瞧了眼父母的反应,又道:“倒是还有一人。”   “还有?!”   “是谁?”   一惊讶一关切。   元理韫笑,“顾二。”   夫妻二人又再度惊了下。   突然得知这些情况,元勊和顾氏还要好好理一理,元理韫便问安回了院子,心中暗道,他能帮顾凯渊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可要靠他自己争取了。   是夜,元勊和顾氏两人回了房,夜已深,可夫妻俩却并无睡意,细细就着三个儿郎的长处短处及利弊探讨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先问过女儿的意思再说,这才歇下。 第43章 皇后   宫苑深深,凤仪宫里,皇后亦是在为着唯一的女儿亲事费尽百般心思。   陆曣甫回到宫中便禁不住扑到了皇后怀中大哭了起来,直把皇后哭得脑壳疼,却又不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出宫前倒是高高兴兴的,怎地一回来便这样了,说是有人敢欺负她女儿,她却是不信的。   皇后只得先安抚住女儿,待她止了哭泣,这才耐心问来:“究竟发生何事了?”   陆曣抽泣着,断断续续的,却也将今晚之事清楚地道了来,说了许多,皆是诉说楚巽今晚没有陪她共度上元节和对她冷淡疏离之事。   果真是因着楚巽。   皇后心里叹了口气,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尽力柔声道:“楚巽始终是楚国公府的子孙,他和楚国公府的弟妹一同过上元节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而楚国公府又与奉恩公府、镇安侯府有亲,早便有约了也是有的,这你有何道理气恼他们的?”   女儿定是还有事情没有说来,皇后心中苦涩,唯一的女儿到底因她而疏忽了教养,前些年因着儿子的逝去,她一直沉浸在伤痛中,待发现过来时,已是晚了。女儿性情骄纵还霸道,一时气不顺就要打骂,身为公主,如何能这般不讲理。   皇后尽力与女儿讲道理,陆曣却是心里还有气,道:“可是表哥回来后都没有陪过我。”   “你们如今已不同于以往,男女有别,且楚巽如今身为金吾卫左副统领兼冠军大将军,卫所和军营诸多事务需要他拿主意,如何能再经常陪着你?”这话皇后已不止说了一两次,可谓之苦口婆心。   “没有空那便抽时间啊。还有皇祖母也是,为何要赐那些宫婢给表哥?表哥天天在府里,陪她们的时间都多过于我!”陆曣显然没有在听皇后的劝言,只一昧发泄自己的情绪。   竟是连太后也敢指责起来了!   皇后大怒,厉声斥责道:“闭嘴!你皇祖母岂是你可以随意指谪的!”幸而在她大哭时便已将宫婢们全都打发了下去,外面又有自己最信任的秦女官守着。   陆曣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犟嘴道:“我不过是在母后宫里说说而已,难道还能在皇祖母面前说不成?”她又不是蠢,自然不会到太后面前说这话。   皇后被她气得心口疼,又狠不下心动真格地教训她,若是传出去哪怕一丁点动静,宫中多少人等着将她扯下来。   她暗暗吸了口气,竭力缓下心中的暗恼,道:“你表哥已十九,身边有一两个女人又如何?即便你皇祖母不赏赐,楚国公府和长公主也会有安排,同僚还会相赠,你要如何阻止?又凭何身份不许?”   陆曣不想管这些,反正她就是不想表哥身边有其他女人,只要想到表哥身边有其他女人她便不舒服。这般一想,便愈加蛮横道:“那母后就为我和表哥赐婚,只要我嫁给表哥,就可以名正言顺打发掉那些女人了!”   “你的婚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需要你父皇同意。”这已不是母女俩第一次提这个话,皇后依旧是这个说辞。   “那母后便帮我去跟父皇提啊,让父皇快点赐婚!”   皇后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神色也有些疲倦,闭了目叹道:“你为何定要嫁给你表哥,你表哥显然不钟情于你。”   “表哥只是很少时间跟我在一处,只要我嫁给表哥,表哥定会喜欢上我的。”陆曣才不相信,她生得这么美,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表哥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如今表哥太忙两人没时间相处,待她嫁过去,朝夕都能在一处,表哥迟早会喜欢上她的。   皇后精细的眉蹙得死紧,“这是何道理?究竟是谁教的你这些歪理?”   生得再美,这般无理取闹的性子,久而久之也会令人生厌,倍觉面目可憎。   “没人教得我,母后,你就答应了我吧。”陆曣改而抱住了皇后手臂央求。   皇后不是不想答应,而是答应不了,她已无力再说什么,只闭目摇头。   陆曣却不依不饶起来,更加卖力地撒娇,皇后被她摇的身子左右晃动,头疼得愈加厉害,便甩掉了女儿的手,按揉着额角,道:“你不要再说了,此事我做不了决定。”   陆曣见怎么也无法如愿,脾气再次上了来,蹭地就站了起来,气恼地摔了手帕,大喊道:“你是我的母后,为何总是劝我却不帮我,我已经可以定亲了,为何还不给我赐婚,我要嫁给表哥!我要嫁给表哥!”   百般劝慰不听,且竟还朝她大喊大叫起来,皇后心中既苦涩又恼火,也肃了面色沉声道:“你瞧瞧你现在如何有一个公主的气度风范!你还有没有规矩?竟敢跟我大喊大叫!你跟你表哥的亲事你尽早死了这条心,除非你姑母亲自来提亲,否则我是不会同意将你嫁到长公主府的!”   皇后看得明白也想得明白,长公主没有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迎娶公主的意思,若是自己女儿是个性子好的指不定还有希望,奈何却是这般一事不顺就要撒泼的姿态,楚巽对女儿也没有心思,皇上更是不会将女儿许给如今这般出色的外甥,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自古驸马便不能在朝为官,看楚三老爷便知。   而且,如今她只剩了一个养子,往后还有用得着楚巽的地方,就算是楚巽有意于自己女儿,她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更不要说楚巽根本无意。   “你姑母也无意要你做儿媳。曣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母后会为你挑一个更适合你的如意郎君。”   说来说去,无论她如何恳求都不肯答应。   陆曣已不想再听皇后那些一成不变的话,突然间便想通了般地平静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心里只有皇弟,即使皇弟已死,你还是只为他着想,既然你不帮我,那我便为自己谋算。”   儿子当年的死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皇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又气怒又神伤,“曣儿,你胡说什么。母后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不要......”   可陆曣却已不想再听,转身便毫不迟疑地快步出了凤仪宫,皇后颓然坐倒在雕镌着凤凰的辉煌凤榻上,环视着这金碧灿眼的宫殿,心中却仅剩了萧索及灰暗。   秦女官小心地推门而入,她是在皇后娘家时便跟着皇后的婢女,见了昔日年轻娇美、春风满面的皇后如今面上竟潸然流下了两行清泪,心中不禁隐隐作疼,谁言越是位高权重就能过得越美满。   皇后初始亦是风光无限,嫁给皇上后便一心一意辅佐皇上,奈何肚子不争气,后宫之中一个接一个的美人不断充盈,还先于她生养了好几位皇子和公主,看着曾经恩爱的丈夫渐渐对她失望离她远去,可想而知在这种境况下皇后心里的心酸、焦虑和压力,而后好不容易怀上,却是女儿,但到底是嫡公主,亦是受尽宠爱,然后便又是好几年没动静,此时虽然婉妃所生的三皇子因婉妃血崩而逝放在皇后宫中养着,但皇后族中仍是希望着皇后能够自己生养一个,若是皇后不行,族中姐妹生养的亦可以,因此还差点要接了族中旁支中的幼妹进宫。   皇后几乎要绝望之下,却发现再次怀上,中宫终于有了嫡子,皇上亦是很高兴,在小皇子满一周岁后便封了为太子,可小太子却在两岁那年的一次风寒中意外而亡。她到如今还记得小太子黑溜晶亮的大眼睛,瞧着就是聪慧伶俐的,可竟然却就那样死去了......   中宫太子死去,皇上皇后皆是震怒,彻底查了几遍,处死了一大批宫人,最后结果却仍是风寒所致。皇后受不住打击,之后的五年时间内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而公主身边就只有嬷嬷和丫鬟照顾,性情越来越乖张跋扈,她察觉过来提醒皇后时,为时已晚,即便皇后后来接了公主在身边教养,仍是无法挽回。   “娘娘,公主那儿......要不要奴婢安排人看着?”秦女官亲自打了水帮皇后净了面,关切地问道。她在外虽然听不清楚皇后和公主的谈话,可公主今夜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想必是大吵了一顿。   皇后面上苍白无血色,愣愣看着殿外黑幽的夜色。皇上今夜,想必又是去了柔贵妃宫中吧,如今便是初一十五,他也懒怠对着她,悲叹了口气,她道:“安排两名暗卫跟在她身边吧,保护曣儿......也防着她做什么别的事,这样便行,切记不要轻易在她身边现身。”女儿很排斥她安排的宫人,到如今身边还是幼时陪着她的嬷嬷和宫婢,可她今夜撂下那种话便离开,皇后心中不安,只得如此吩咐。   皇后出身于唯二的外姓王之一的安南王府,身边自有娘家派来跟随保护她的暗卫,当年为了保护小太子,她特意分了两名暗卫跟在小太子身边,哪知却还是出了事,那两名暗卫也被当年震怒下的她处死。   秦女官恭声应下,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话,伺候皇后睡下这才忙去安排。   陆曣此时,却是来到了她的皇姐晨晖公主陆曜所住的蕊芳宫中,晨晖公主陆曜乃是四妃之一的惠妃所生,惠妃身子娇弱,听闻是生晨晖公主时难产所致。   宫里只有两位公主,年岁又接近,幼时便是经常一处玩耍,只是因着晨晖公主与其母妃一样身子虚弱,大部分时间皆是卧床,而陆曣却是生得天姿国色,身子也康健,偶尔还能出宫玩耍,是以外人大多只闻晨曦公主陆曣而很少听到晨晖公主陆曜的名声,惠妃俩母女是在宫中宛如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蕊芳宫寝殿中飘着淡淡的檀香,陆曜此时还未睡下,只着了单薄的青绫寝衣靠在床头看书,听闻宫婢的禀告,朝寝室外望去,便瞧见风风火火气呼呼快步走了进来的陆曣,眸光微闪,将手中的书不着痕迹地往枕头下塞去,面上扬起了微微的浅笑,拍了拍床边,道:“是谁气着了我的皇妹,这么晚了竟还在外头走动,快过来坐。”   晕黄烛光下的她娴静温柔,丽质天成,只是身上总常年萦绕着股中药的苦涩味道。   “我就在这坐。”陆曣只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然后也不管陆曜怎么着,一股脑地便将适才与皇后的争吵道了出来,末了还道:“我都要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母后的女儿,她怎么能这般对我呢!”   陆曣还是气愤。   陆曜安静听着,只偶尔点头“嗯”一声示意她有在听,待她说完才温和地笑道:“可母后说得也有道理,你的亲事母后一人并不能作准。”   由皇后说来的话陆曣很是恼火,可这话由陆曜口中说来,陆曣却没了适才在凤仪宫中的怒气,对面是自小便听她诉苦的皇姐,陆曣只委屈道:“可母后也不去跟父皇提,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跟父皇提吗?”   她倒是还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去找惠安帝。   陆曜柔声引导着问道:“那你欲要如何做?”   陆曣也是有些迷茫,她只知道自己只想嫁给楚巽。   陆曜见状,又似是不经意地思索着道:“听你那般说来,表哥似是有想要娶别的女子的想法?”   陆曣还没想到这一层,闻言顿时一惊,细思楚巽的话,可不就是有想娶其他女子的打算吗!紧跟着心里就又气了起来,蹭地就站了起来,直嚷道:“我不准!”   想到表哥要娶别的女子......怎么可以!   陆曜忙轻轻拍了拍她手,柔声安抚道:“你别着急呀,你可知那女子是谁?表哥身边可有其他女子出现?”   对呀,她首要的是要知道那个女子是谁,然后再想办法教训那女子一顿,让她不敢再接近表哥,不就行了?   陆曣这么一想,顿时豁然开朗,忙认真思索了起来。   陆曜瞧着,微微一笑,又道:“先别想了,这么晚了,你今夜便在我这儿睡下吧。”说着便吩咐宫婢去偏殿准备准备。   陆曣随意点点头,却是边深思着边跟在宫婢身后离开了寝殿。   陆曜淡淡瞥了眼她高贵亮丽的背影,微露鄙夷,也不再看书,径自让人伺候着睡下。 第44章 母女私话   陆曣仔细思索了几日,想来想去却只觉得宫宴上御花园里楚巽那一瞬的失神让她较为怀疑,其余时候倒是没觉着楚巽有对哪个女子比较特殊,但御花园里那么多其他府上的姑娘,她很难分辨,不禁有些沮丧。   且她时常在宫里,见不着楚巽,没有机会观察,如何能去找出这个女子?   ……   奉恩公府里,元勊上元节朝廷开印后便已开始到吏部衙门上衙,顾氏这几日则忙着两个小儿子进学的事,有些疲惫,一直没得空管女儿,这日一早安排好了府上事务,这才想起前次元理韫示意她提点下女儿的事,正想让丫鬟去唤了元蓁过来,絮漾却是走了进来禀报道是顾二夫人来了,顾氏稍感讶然。   “这日已是二十二了吗?”三日前温氏递了帖子进来,道是二十二日的时候会过来,她都给忙忘了日子了。   辰阳轻轻地给顾氏捶着肩,点头应道:“已是二十二了呢。”   “快将顾二夫人请进来。”这几日她真是给忙糊涂了。   絮漾引了温氏进来,身后还跟着拿着好几个礼盒的丫鬟,顾氏忙请了温氏坐下,让丫鬟上茶点。   “二嫂,怎地还带礼来了?”   温氏笑着落座,朝四周看了看,问道:“怎地没见蓁姐儿?”   顾氏闻言,忽地心中一动,笑道:“许是在房里看书。”说着就要示意絮漾去桃夭院唤了元蓁过来,却让温氏阻了。   “不用让蓁姐儿过来了,咱们俩正好说说话。”   顾氏便笑着点了点头,先开口道:“母亲近来身子如何?”   “已是好了,还说过段日子想去北笤山的庄子里住些时候,我和嫂子都觉着可以。”温氏笑道。   顾氏也觉着可以,道:“北笤山上的庄子有温泉,会暖和一点,母亲去住段时日也好。”   奉恩公府在北笤山上也有庄子,只是没有温泉,元老夫人就一直很是遗憾。   姑嫂二人拉了会儿家常,在温氏示意下,顾氏屏退了丫鬟,温氏这才笑道:“蓁姐儿今年已十四了,大妹对蓁姐儿的亲事有何想法了吗?”   顾氏心道终于说出来了,暗自苦笑,她还没能来得及问过女儿的意思。   “可不就是,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我倒是想快点给她定亲,可她啊,还跟个孩子似的,真让我发愁。”   “芙姐儿才是让我发愁,脑子里就只有书啊棋啊那些,我瞧着蓁姐儿就很好。”温氏喝了口温热的花茶,接着道:“大妹,也就是跟你,我就不客套了。今日来府上,是想先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家渊哥儿怎么样?”   顾凯渊在上元节第二日便与顾二老爷和温氏说了自己的意思,道是对元蓁有意,请求父母为他到奉恩公府提亲。   温氏本就很喜欢元蓁,顾二老爷更是没意见,两人便都没有反对,温氏在与顾老夫人商量之后,是以今日才会亲自到了公府先与顾氏透个话。   正式提亲前两家总会先商议妥当,若不然一家上门来提亲,最后却被拒,那是让府上丢脸的事。   “渊哥儿学识不斐,翩翩温文,自是很好的。”顾氏实话实说,面上亦是满意之色。   元勊也是较为满意顾凯渊。   “这事提的突兀,咱们姑嫂也不说那些虚的,你也是知晓我的,蓁姐儿嫁过来绝不会吃苦。”温氏原也有相中元蓁做儿媳妇的意思,但却没想要这般快提,毕竟元蓁说是十四岁,但实则到年底才满十四,并不着急。但儿子上元节后突然便跟她主动提了出来,儿子自来稳重,定然有他的道理,早提晚提都是要提,那便听儿子的了。   瞧得出来温氏很是诚恳,顾氏想了下,也就直言了,道:“嫂子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晓得吗,渊哥儿也是个好的,我很是满意,但这事我还得问过我家老爷和老夫人的意思,才好给个准话。”   如今亲事初提,虽提的是娘家嫂子,但女儿的亲事也并不能她一人给出承诺应下,还得与元勊和元老夫人商议。   温氏理解,问过老夫人和公爷这定是要的,她也没想今日就能得个准话,闻言就笑道:“那是要的,那我便等着大妹的好消息了。”   “嫂子你也知道,蓁儿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凤钗,如今只怕消息灵通点的人家皆知道了两位皇子即将选秀,老爷和我自是不想蓁儿嫁入皇室,只我家老夫人那儿,怕是需要花费点时间。”顾氏愁就愁在这里。   温氏对元老夫人亦是熟知的,顾氏这话并不作假,宫宴她也在,当时元老夫人的表现她也都看在眼里。   “蓁姐儿出众,宫宴上还不知多少人家相中了去,只不论是好消息坏消息,咱们要先说好了,只不要影响了咱们二人及两府的关系便好。”温氏嗔怪着道来。   她儿子自是好的,但仅从家世上来说,确实要与蓁姐儿差了一截,他们只是镇安侯府二房,且还未下场考取了功名,要元老夫人点头答应,怕是不容易。   这话顾氏极为认同,应道:“那是自然的。”   温氏便又去跟元老夫人请了安,说了会话,这才告辞回府。   顾氏送了温氏出府,忙让丫鬟去唤了元蓁过来。元蓁收拾好过来,甫踏入厅中便被顾氏急晃晃地拉进了隔间,跟随而来的良穗正想跟进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辰阳给拦下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神秘兮兮的。”不由自主被顾氏拉着走,元蓁好笑道。   两个弟弟进学后她清闲了不少,每日里与长辈们晨昏定省后几乎就没甚事情,只间或去陪着元老夫人说话,再就是在顾氏身边待着,其余时间都在院子里居多。   她听闻顾二舅母过来了,还想着怎么没唤她过来见礼,如今顾二舅母走了倒是把她给叫来了。   顾氏拉着她一道上了榻挨着坐下,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架势。   元蓁挑挑眉,很好奇她娘要跟她说什么。   “你知道今日你二舅母过来是为的什么吗?”   元蓁禁不住笑道:“娘,我怎么可能知道嘛,莫不是找你来拉家常的?”小姑子和嫂子的关系,串门拉家常是很平常的事。   顾氏仔细瞧了眼女儿,不施粉黛、娇嫩无暇的小脸白里透着健康好看的粉,靡颜腻理,明眸善睐,眉眼明净澄澈,小小琼鼻微翘,显得灵动俏皮,姣好菱唇如粉艳桃瓣,潋滟欲羞。   想当年还是那么小的一个胖团子,如今竟就长成了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顾氏心中感慨万千,但要说的话还是要说的,知晓这方面跟女儿不能绕弯,她便索性直言说道:“你二舅母是为你顾二表哥的亲事来的,来问我的意思。”   元蓁很惊讶,第一反应就是,“二舅母看中的是府中哪位姐妹?”不会是元梧吧,前次顾斯礼还跟她说元梧喜欢顾凯渊来着。   顾氏闻言,心中便是一沉,问道:“你怎么会这般想?”   元蓁张嘴刚想说元梧是心仪顾凯渊的,转念一想万一二舅母真的看中了元梧,经她这么一说,怀疑两人私相授受,那她岂不是破坏了两人的姻缘。便笑道:“娘您还是直接告诉我是哪位姐妹好了,可别让我猜。”   顾氏暗叹口气,直直望进女儿眼里,肃声道:“你二舅母与我说的,是你。”   她自己!?   元蓁杏眸睁大,着实愣了好半晌,顾二表哥......与她?   瞧着女儿的反应,顾氏心里大致有了数,求证般问道:“蓁儿不喜欢你顾二表哥?”   喜欢......顾凯渊?   她一直只当顾凯渊是表哥,从未想过会与他定亲、成亲这样的事,乃至后来得了凤钗,她急需定亲,亦未考虑过顾凯渊,当然,楚表哥亦然。   “顾二表哥挺好的,但......女儿从未想过......”元蓁摇摇头,面上神色再也没了事不关己的悠闲。也对,若说的是二房的几位姐妹之一,也是去的二房找二婶才是,正因着说的是她,才会把她叫过来啊。   元蓁未尽的话,顾氏懂了,可她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及考虑,拍了拍女儿小手轻声道:“侯府二房并不复杂,你二舅母性情柔顺,你与芙姐儿也要好,更不要说你顾二表哥性子好,为人也稳重,待得明年下场,以他的文采定能榜上有名,说来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且既是他先提出来的,想来对你定是有了情意,婚后定也会待你好。”   元蓁一时无话,因为知道,顾氏说得都对。   “但这事儿也不急,总得你几个哥哥和姐姐定亲了才轮得到你,你先好好想一想,你二舅母今日过来也是先透个话,我只说还要先问过你爹和你祖母的意思再回话。”顾氏见女儿没说话,又道。   元蓁便点点头,这事儿,她真的需要仔细捋一捋。   “还有另两个人......”突地,顾氏又说道。   元蓁以为谈话就结束了,闻言吓了一跳,“还有!?”今日不是只来了顾二舅母一人么,没听说还有其他人上门啊。   顾氏轻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两人是还未找人上门来议亲,但听你哥哥说,许是对你也有意思,我这才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元蓁不由微微蹙眉,道:“这怎么说的,许是......那便是不确定的意思吧,人家也还未来提亲,娘,我们就别想那么多了。”   万一自己想多了,得是多糗的事。而且,一个顾凯渊她脑子都有些乱,还有两个......她会理不清的。   顾氏没好气地重拍了她一下,“你认为你哥哥没把握会与我说来么?”   “......”元蓁认命地耷拉下脑袋。   顾氏这才道来,“你哥哥说,上元节那日,楚将军和宁小伯爷似是对你很不一般?”   ……楚巽和宁辞戍!?   “......”她大哥这是什么眼神。   顾氏仔细瞧着女儿,却见她这次什么反应也没有,前头顾凯渊时怎么说好歹也有个被惊到的表情。   “娘,大哥定是弄错了。那位楚将军与我拢共也没怎么接触过,说话就更少了,他又怎会突然看上我?且宫宴御花园里,据我观察看来,晨曦公主很是喜欢他,晨曦公主是他嫡亲的表妹,又生得那般天姿国色,那才是郎才女貌。”元蓁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宁小伯爷就更不能了,他正与妍姐姐议亲,又怎会在这节骨眼对我有什么想法,虽然妍姐姐说不喜欢他......说起来妍姐姐说了,年后便与二姨母坦言这事的,也不知道如何了。”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顾氏还是第一次听说宁小伯爷在与外甥女楚锦妍议亲的事,但既是妍姐儿也是无意......如今还是女儿的事她比较在意点,她还是较为相信儿子的感觉,道:“那你对他们二人也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那两人不仅长得好,人也优秀出色,女儿竟一点都没想法吗?她不禁感到忧心。   元蓁只觉得那两人都不简单,与他们在一处......想象不出来。   顾氏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回房好好想想。   ……   元蓁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还有些没法相信,莫不是元理韫感觉错了?她真的并不觉得那两人对她有意思啊,顾凯渊亦然。   回到房里,看了看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平日里都是她们跟在她身边,她不禁想问问她们的看法,道:“葡觅,平日里你跟我出去的时候多,你......觉得顾二表哥、楚将军和宁小伯爷对我如何?”   葡觅正在泡茶,闻言愣了下,看向跟着去正院的良穗一眼,姑娘竟然会主动问起男子,这真的少见,正院里发生何事了。   良穗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到了正院就被辰阳拉走了。   元蓁道:“你别瞧她了,她不知道。就是今日二舅母过来,原是就顾二表哥和我的亲事问娘亲的想法。”   四个丫鬟皆是一惊。   她们姑娘要开始说亲了?   元蓁一瞧,登时觉着自己的反应算好的了,却还被她娘给拍了一下。   “顾二少爷,平日里倒是瞧不出什么,待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奴婢只是这么觉着。”震惊过后,麦望率先说道。   元蓁颇为认同地重重点头,她也是这么觉着的,可是顾氏却说这亲事是顾凯渊先提出来的,这让她怎么也无法相信。   庄柚显然也是一样的感觉,道:“顾二少爷瞧着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奴婢也没瞧出来什么。”   看吧,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都是这么觉着的,所以并不是她一个人没察觉。   元蓁心里好受了点,她娘适才看她的眼神,就像恨铁不成钢似的,她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没注意到。 第45章 买庄子   “宁小伯爷的话,说来姑娘也只与小伯爷见过两次,但跟小伯爷不论说话或是相处时,都甚是不拘束。”麦望说道。   实则并不只两次,只是其他时候大多还有其他人在场,两人便没有单独相处或说过话。   宁辞戍那样的性子,她在他面前很难拘谨得起来。   但她只将他当作伙伴和朋友,从未往别处想过,顾氏这般突兀地要她好好想一想,她该想什么?   葡觅是跟着元蓁出府最多的,她先奉了杯花茶给元蓁,才说道:“依奴婢看,宁小伯爷对姑娘确实有心思,楚将军......奴婢也不好说。”其他时候她不敢断言,但上元节那夜最后宁小伯爷听到姑娘说待过得几日会找他时,当时面上灿若朝阳的笑她在一旁瞧得极为清楚。   而楚将军,太过深沉,面上神色莫测难辨,且气势迫人,她屡屡都不敢抬头注目。   元蓁很好奇,“你是从何判断他对我有心思的?”   葡觅便将上元节她见着的说了来,良穗紧跟着也说道:“还有在皇觉寺十八罗汉殿里,小伯爷还曾为姑娘说话解围。”   十八罗汉殿那时,宁辞戍确有为她在陆璟郯面前说过话。   这……原来在她们眼里,这些便是男子对女子有心思时的样子么?她只以为是宁辞戍看在她哥哥元理韫和她是他合作伙伴关系的面子上才那般行事的。   元蓁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得自己细细去琢磨琢磨。   ……   晚间,元勊回府后,顾氏便与他说了温氏白日里来为顾凯渊说亲之事。   元勊想了下,道:“明日我早些下衙回来,我们一道去与母亲商议。还有韫儿的亲事。”   元理韫的亲事他们已有了决定,也问过了他的意思,他都同意。   顾氏没有意见,她与他说来就是这样的意思。   “诚哥儿、蓓姐儿和枚姐儿的亲事也要定下才好,若不然蓁儿的亲事也不好就赶在两个姐姐前头。”顾氏知晓彭氏也有在相看别府的少爷和姑娘,却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何安排。   元勊蹙了蹙眉,道:“改日我再与二弟谈谈。”   顾氏便嫣然一笑,挪到他身后拿捏着力度替他捏肩,笑道:“辛苦夫君了。”   还是他最懂她。彭氏从来就不喜欢她,有事也是不与她商量百般遮掩不让她知晓,处处防着她,她去与彭氏谈,彭氏绝不会告诉她,只得元勊去与元二老爷谈。   且元二老爷身为父亲,也该过问下才是。   夫妻二人双双又商议了下,这才歇下。   翌日,元蓁来找顾氏,想出府。   顾氏瞧着她,很怀疑女儿有没有认真在想,昨日里才说要她好好想想,转眼就跟她说她要出府去。   “你出府去做甚?”   “想去买些首饰,回京后女儿还没有出去逛过呢。”元蓁干脆撒娇。   顾氏瞥她一眼,道:“我让你好好想的事你想得怎样了?”   “娘,您这不是为难人吗?我要想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元蓁甚为愁眉苦脸的样子。   顾氏见她这样,暗叹口气,苦恼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别太晚回来。”   元蓁忙高兴应下,带着葡觅和麦望便出了府。   “她这样,让我可怎么放心啊。”瞧着女儿欢快的步伐,顾氏心焦不已。   一旁的陈嬷嬷笑道:“姑娘可不糊涂,只是一时还没法明白过来。”   原本就没想这般快定亲,可突然就要急着定下,一时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是有的。   顾氏只能希望就是如此吧。   ……   元蓁出了府,径直便去了粮油铺子,她昨日才让人送了口信到粮油铺子,约了宁辞戍到铺子见。   掌柜的提前得到了吩咐,见到元蓁进来忙行礼,领着元蓁到了铺子后面的小院子便止步,指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扇开着的屋门,道:“东家便在屋里。”   元蓁点头,掌柜的便行礼退下,返回前头铺子里。   元蓁没急着往那去,而是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了这小小的一方院子,四四方方的院子,三方皆是屋子,灰墙黑瓦,没有任何花草点缀,院中一方石桌石凳,简单朴素,仅此而已。   迈步往正中间开着门的屋子走去,元蓁探头往内瞧,正见宁辞戍依旧一身黑色大氅,垂头拨弄着算盘,算盘的噼啪声接连不断,他却神情自若,仿佛这是他做惯的。   他手下应是有很多账房先生才是,怎还要劳动他亲自动手?   “为何还不进来?是在欣赏我的美貌吗?”宁辞戍突地抬头笑问道。   他心情很好,昨日里收到她的口信,今日一大早便过来等着了。   元蓁忍俊不禁,这人怎地这般厚颜,竟说自己美。   “你在自己算账吗?”元蓁跨过门槛进去。她虽也会算账,但一般都交给葡觅几人,完后她过目便行。   “间或而已,并不常。”宁辞戍在账册上记下算好的一笔账,这才放下笔请了元蓁在一旁的玫瑰椅上落座。   那般熟练的手法,一点也不像是偶尔为之。元蓁识趣地没再问下去。   “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宁辞戍率先开口。   不是有事,她不会这样自行出府。   元蓁确实是有事想请他帮忙,也就不客气了,便问道:“小伯爷对如今各样物什的市价大多都知晓吗?”   宁辞戍奇怪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点点头,他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   元蓁便又道:“我想在城外买个庄子,但不知道得要多少银钱才能买下?”   买庄子?   “城外的庄子次一点的也要两千多两,好的则是四千两到五千两不等。”宁辞戍先告予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你为何要买庄子?”   宁辞戍再一次看不透她,奉恩公府总不会缺衣少食。   “用庄子养些花草什么的出产来卖掉吧,还没想好。”元蓁心中估算着那个价格,随口应道。   花草自是不会,但元蓁确实是这么个想法,否则手中的银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买了庄子或是铺子来出产收益。   宁辞戍也不是很相信她的说法,只道:“还要看那庄子位置才好定下该养些什么。”心中却觉好笑,别家姑娘都是想着绣花想着怎么装扮,她倒好,琢磨着怎么挣银子。   如此的特立独行。   元蓁点头,笑道:“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打听了。我手上的银钱你也是知道的,也就多一点吧。”   她每年收的铺子的盈利都是他结给她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宁辞戍自是知道,他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先帮你看看有没有好的庄子。”   元蓁顿了下,摇头拒绝,“我这边找人去看便行,你每日里多少事要处理,我这点小事怎好劳烦你,我只要知道市价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她没有别的人可问,是以才找的他,不然她若是自己去买,也不懂,指不定要被漫天开价,如今知晓了,她这边自己找人实地去看便行。   但,元蓁若是没有经了昨日里那一遭,说不得还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拜托他了,但元理韫、顾氏和身边的丫鬟都一致说他对自己有心思,她不确定自己以后对他的用心能否有所回应,但却可以肯定如今的自己给不了他回应,又如何好再麻烦他。   可宁辞戍却直接拍板便定下,道:“这点事能要多少时间,再者,你找人也不易,身边的几个丫鬟能懂多少,就这么决定吧,此事就交给我。”   她既找到他来问市价,便是不想让其他的人知晓她要买庄子吧。在外行走且还要知晓农事,始终是男子较为妥当,她一个闺阁女子要找人做来哪有那么便宜,身边几个丫鬟也是不方便的,可这对他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若是往常,元蓁会认为他为人豪爽,也就不客气地应下了,可如今......   元蓁不由望向他,他是出于真的对她有别样的心思才帮的她吗?亦或者只是出于对合作伙伴的照顾?要不然,他们之间非亲非故的,她亦没有什么能给到他的实际利益,且他若要什么实际利益,他又不是不识得她哥哥,她哥哥世子的身份可比她一个女儿家的身份要信服得多。   “怎地这般看着我?”被那双纯粹明澈的双眸大喇喇地盯着,绕是厚颜如宁辞戍也有些坐不住,况且那盯着他瞧的还是自己所喜爱的女子。   元蓁眨眨眸,突地语不惊人死不休般地问道:“小伯爷莫不是喜欢我,所以才这般帮我?”   门外听闻的葡觅和麦望太过震惊,甚至已失礼地张了嘴,哭笑不得,自家姑娘平日里对着她们直言还可以,怎能对一个男子也这般直接,哪有姑娘家直接问男子是不是喜欢自己的!   可想而知宁辞戍所受的惊又有多大,反应过来后却是忍不住地一阵哈哈大笑。   元蓁抿了抿小嘴,瞥了眼他,“有那般好笑吗?”   宁辞戍又笑了好一会,这才好不容易停下,面上却仍是抑制不住笑意,道:“三姑娘当真是快人快语,什么话都敢说啊。”   “那也要看对着的是谁,在你身上我并无感觉到恶意。”可能就是心知他对自己是无害的,是以才敢在他面前这般放纵自己吧,正如和顾斯礼还有楚锦妍在一起时一样。   这算不算是无言的一种信任。真要说来,她与他相识并不久,她就已如此信任他了吗?   宁辞戍稍稍愣了下,突地敛了笑,偏头迎上了她澄澈如明净湖水般的眸子,沉了声道:“若是呢?”   美如诗画的男子蓦地认真起来,元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她先前的问话,若是他喜欢她呢......她待如何?   元蓁不由沉思起来,这事她昨日里亦有在想,顾氏让她好好想清楚,但究竟要想什么她并不特别明白。   是要衡量嫁给谁最合适吗?难道她只能在他们三人中选择?   对面的姑娘沉思得越久,宁辞戍胸口的地方就跳得越快,但他却又想知道她会如何回答。   生平第一次这般紧张,氅衣下的手悄然握了起来。终于,他听到了她低柔的往常让人倍觉舒缓的嗓音,可却说出了令他万分失落的话。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何感觉,但我却知道,我并没有想过要嫁给小伯爷您。”想来想去,元蓁只能如实回复。   “为何?是因为我与你表姐曾议过亲?”宁辞戍尽力稳住了失望的情绪,装作好奇般地问道。   元蓁摇头摇到一半突地反应过来,“曾?没在议亲了吗?”没想到楚锦妍速度竟这般快。   宁辞戍知晓她适才是要摇头表示不是的意思,听她这般问来也高兴不起来,哪怕他现在孓然一身,她也没有改变想法的迹象。   “许是你表姐也没有想要结这门亲的意思,上元节后便没再继续商议下去了。”他母亲上门时还很忐忑,哪知楚四夫人却反倒安慰了一番,紧跟着楚四夫人便随楚四老爷去了任上,是以,这亲事解决得竟比他预想中的要容易许多。   元蓁听来,心中舒了口气,幸而楚锦妍并无意于他,如今想来,宁辞戍莫不是因着她才决定不与楚锦妍继续议亲?   两人一时无了话。   瞧着时辰差不离了,元蓁便起身道:“庄子的事我会在府里找个管家去瞧瞧便行,今日多谢小伯爷了,改日定送上谢礼。”   竟突然间就这般客气了起来,宁辞戍对他们之间如今的相处氛围很是不适应,她不该是这样疏离客套的……   他还未明了心中的感觉,可身子却已下意识站了起来,转瞬就回到了以往那般羁笑不恭的姿态,挑了挑眉笑道:“三姑娘何以突然这般客气起来,莫不是真的相信了我适才的那一番话?”   “嗯?”元蓁一时怔愣。   宁辞戍扬起了那熟悉的惑人的绝美笑靥,道:“我还有要做的事,并无打算在这时节定亲成亲,三姑娘大可宽心,适才不过是我的一番玩笑话,在这里给三姑娘赔不是了。”说着又道:“庄子的事就交给我吧,五日后你让人来铺子便可,我会让掌柜的给你回话。”   元蓁仔细瞧着他,自是不相信他这番说辞,方才两人之间那种不自然的氛围她能感觉得到。   但他这般体贴地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却是不好再拒绝,索性便应下,只心里还是记下了要送上谢礼。 第46章 买首饰   元蓁离了粮油铺子后,坐马车到了朝阳大街的珍宝坊,既是跟顾氏说了出来逛,自然要买些东西回去才能有所交待。   马车停下,元蓁随意地掀开车窗往街上四周望了下,却忽地颦眉,目光突地定在了刚踏出珍宝坊的一个人身上。   她怎会出现在这儿?   元蓁想了下,招了麦望过来,细声吩咐了一番。   麦望慎重应下,先行下了马车。   元蓁让葡觅帮自己戴上了面纱,这才下了马车,往珍宝坊而去。   珍宝坊是一幢三层楼构造的楼层,三层皆是看首饰的,越往上层走的首饰越是贵重。   珍宝坊里听闻除了掌柜的,其余的全皆是侍女,穿着一致的粉衣比甲,见着元蓁进来,一名侍女便迎了上来。   前次元蓁进宫的首饰便是让珍宝坊的管事拿去的府上挑的,元蓁还未来过,便先在一层随意地走了起来。   侍女尽心尽责地跟在元蓁身边仔细介绍,虽然元蓁戴着面纱,瞧着也很面生,但这位小姐面纱上露出的明眸却甚是清亮,而衣着打扮也是贵气的。   一层主要放的是一些小饰物,小至手帕,香囊也有,二层则是簪钗成套的头面,还有玉镯、手钏等物,三层则一边是包间,一边亦是放首饰的,贵客亦可选择在包间上坐下由侍女拿了饰物来挑选。   元蓁在一层挑了几个香囊,几朵绢花,然后给两个弟弟挑了两枚一样的笑佛玉佩,给元理韫挑了块雕刻成山水画状的墨玉腰佩襟步,想了下,给元勊和顾氏则挑了块太极状的龙凤呈祥白玉佩,这是一块可合在一起也可分开佩戴的玉佩,父母正好两人一人一块佩戴。   期间麦望办好了元蓁吩咐的事,悄然回了来。   上了二层,一眼望过去甚是宽阔,用屏风间隔了好几个不同隔间,侍女给元蓁讲说是分了珍珠头面、宝石头面、黄金头面来摆放,还有专设了一间适合年岁较小的女孩童的饰物等不同的区域。里头隐隐有说话声传来,间或也能看见女子的身影在屏风间走动。   元蓁便让侍女带自己去珍珠头面那儿看看。   珍珠头面那一块还未有人,靠墙有一整排的方形博古架,陈列着满目的精美首饰。   元蓁朝前走过去,一一细细地看起来,随伺的侍女也有眼力见儿,见元蓁的装扮心中便有了主意。   领着元蓁到了一套含了极淡湖蓝色泽的珍珠头面前,笑道:“姑娘瞧瞧这套头面,才将做好没多久,整一套皆以越鸟的基型打造,瞧着素净又高贵,而最为珍稀的是,此套珍珠的色泽极为难得。”   元蓁点点头,看到这套首饰时也有些挪不开眼,也正如侍女所说,珍珠的色泽极为难得,但,还是少了上元节时樽飨楼拿出来的那套首饰给人的惊艳之感。   元蓁正想着,身旁突地传来一道声音,道:“这套首饰我要了,帮我包起来送到太傅府上。”   有如此柔媚的声音之人,元蓁只晓得一人,往旁边看去。   果真,是姚倩芬。   且她目光投向的正是她如今在看着的这套越鸟首饰。   再看她身旁,元蓁不禁暗自叹口气,她往后出门是不是要看看黄历,怎地每次出门都能遇见他们。   萧滢滢、仅见过一面的左二姑娘左以慜也在,还有三皇子陆璟颢、四皇子陆璟郯,最让她意外的是,旁边竟还有长公主,手里正牵着楚宝?,楚巽也跟在她们身后。   元蓁不知道的是,在她下马车的那一刻,就已有人注意到了她。   两位皇子和三个姑娘在对面茶楼喝茶,陆璟郯瞧见奉恩公府的马车,虽瞧不清楚下马车的人是不是她,但他还是提议过来珍宝坊看看,是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而长公主则是早便带了楚宝?在此买首饰的,楚巽今日难得休沐在府里,便也被长公主拉了来,他们与两位皇子一行人,纯粹是偶遇。   元蓁一一见礼,长公主辈份儿高,唤了起。   跟在他们一行人身边的两名店里的侍女对视一眼,见元蓁对姚倩芬的话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上前便捧过那套越鸟首饰先包了起来。   跟随元蓁的侍女犹豫地瞧了眼元蓁,见她并未出言说什么,便也没开口。那位姚姑娘先前也看过这套首饰,只问过价格后却犹豫着走了过去看起了其他的,按理如今是这位姑娘在看着,理应先考虑这位姑娘是否要买下,姚姑娘这般横插一手,实在无礼。但元蓁没出言阻拦,她们也只得听命于贵客的。   “这套首饰很是高贵,极衬三姑娘的气质,没曾想你不要。”陆璟郯笑望着面前几日未见的姑娘,道。   姚倩芬听言,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元蓁淡淡垂眸,回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戴着面纱都能被认出来,实在晦气。且他这般说来,姚倩芬会怎么想,对她的敌意只怕更深。   楚巽看着对面自上元节后便没再见过面的姑娘,原本对于今日的出行没甚兴致,却没想能在此遇到她。虽带了面纱见不着面容,却愈加显得她一双杏眸明丽,光彩动人。   长公主朝着元蓁招招手,待元蓁到了她身边才拉了她笑问道:“只你一人吗?”   元蓁颔首应是,长公主干脆拉了她边走边道:“那便与我们一道看吧。”   已是走了起来……元蓁心知拒绝不了,只得应了下来。   后头的姚倩芬看着元蓁的背影,目中飘过厌恶,实是不明这位才刚回京声名不显的元三姑娘到底有哪里好,为何所有人都对她另眼相待。长公主适才正眼也没瞧她一下,就连素有才女之称的萧滢滢也不过得了一句挺好,可是她却能被长公主殿下亲昵地拉着手且邀请同行。   “你挑予我的那套牡丹头面我很喜欢,宝?也很是喜欢那两枚蝉翼簪花。”众人继续往前逛,长公主轻声与元蓁道。   竟是用起了“我”的自称,而不是彰显身份的“本宫”。   元蓁愣了下,才想起长公主说的只怕是上元节那晚的事。那晚她想着反正也赶不走楚巽,索性为顾氏挣几单生意,就一气儿挑了好几套首饰。   她有些汗颜,幸而有面纱遮着,微微笑道:“合了殿下的心意是小女的荣幸。”   长公主看一眼后面跟随元蓁的那名侍女手中的托盘,笑道:“你的眼光不错,这些是挑给家中兄弟姐妹的吗?”   “是。觉着合适不知不觉便都挑了。”   长公主目中赞赏更甚,她听闻顾氏回京后便让元蓁亲自打理自己所住的院子,她如今的花销自是走的她自个院子的账,如今多少姑娘家买个针头线脑的且还需要跟府中报账,她却已有能力自己买了这些来送礼。   嗯,她儿子眼光当真不错,等她再过两年嫁过来,将府中之事交给她,再将宝?交给她管教,她也能放心。   长公主心中已打起了如意算盘,想着便动了动牵着女儿的手,笑道:“宝?,你不是很喜欢你元三姐姐给你挑的小簪花吗?元三姐姐就在这儿,让她领着你一起挑可好?”   元蓁还以为适才的是长公主的客套话,闻言不由得垂头望向楚宝?,正对上楚宝?一双乌溜大眼,她微微一笑,面纱上的杏眸便微弯。楚宝?看了眼长公主,又朝后看了眼楚巽,见母亲和哥哥都点头,得到鼓励,这才松开了牵着长公主的手,绕到了元蓁身边牵了她的手。   元蓁还是第一次牵除了两个弟弟外的小孩子的手,感觉……还挺新奇。   长公主身份辈份在那摆着,众人自是要以她为首,楚巽、陆璟颢和陆璟郯三人可并行,三位姑娘却是不能的。元蓁没想那么多,只领着楚宝?看适合她这个年岁的饰品,姚倩芬却有些不满,凭什么要她走在元蓁身后?但她又不想分开去逛,旁边的萧滢滢和左以慜也没有想要各自去逛的意思。   楚宝?身形矮小,较高位置的看不到,元蓁正想让侍女拿下来,却突地感觉到两人牵连着的手被带着往上抬了起来,偏头一瞧,那位身材高大的楚将军抱起了他的妹妹……   元蓁扭回头,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与楚宝?牵着的手,若无其事继续看过去,不时回应楚宝?拿不定主意问她的话。   长公主暗笑,儿子很上道啊,亏得她还担心他在西北那母蚊子都难见一只的地儿待久了会变成木头似的不解风情的男人。   跟在姑娘们后面的葡觅和麦望许是经了昨日元蓁的问话,今日在珍宝坊偶遇了据说也对她们姑娘有心思的楚巽,便特意留意了起来。如今瞧着前方两大一小的身影,心中滋味颇有些怪异,姑娘和楚将军怎么瞧着那么像……一家三口?   瞧着格外的登对。   与元蓁身边两个丫鬟有同一感觉的又何止一人,陆璟郯狭长细目淡淡望向楚巽背影,性情清冷一向待女子疏离有礼的楚巽何时这般靠近过女子,如今竟主动上前。   先前他竟没察觉……   楚宝?最后挑定了一套蝴蝶样式和一套蜻蜓样式的簪花,可长公主却说只能买一套,长公主这是想磨磨楚宝?的性子,刻意不顺着她的意。   楚宝?蹙着小眉头,有些许不高兴,但却没说什么,只愁着该选哪一套。   元蓁瞧着就觉楚宝?这样儿特像学哥儿想吃豌豆黄又想吃玫瑰糕时被顾氏眼一瞪顿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要吃哪个的样子。   姚倩芬看着,心中一动,缓步走到了楚巽身边,柔声笑道:“小郡主活泼可爱,较为衬这套碟戏花间的簪花,不如就选了这套。”   楚宝?抿了抿小嘴,她显然两套都是想要的。   一行人在这两套首饰前站定的时间挺久的了,是总要解决的事,左以慜便也笑道:“小郡主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萧滢滢却是没有说话。   楚宝?不由抬头望向自家哥哥,楚巽只朝那两套簪花微点下颌示意她自己拿主意,没作声。   楚宝?只得望向了先前一直温柔给她意见的元蓁,元蓁看得出楚宝?两套都喜欢,但既然长公主说了只能挑一套,她这样期望她能帮着求情地用水汪汪的眼神瞧着她也没用啊。   元蓁想了下,问道:“小郡主是不是有许多蝴蝶式样的簪花了?”楚宝?显然更喜欢蝴蝶的那套,但是蜻蜓的式样新颖别致,她也舍弃不了。   楚巽听着,眸中一闪,心道她确实是很细心。   楚宝?果然就点了点头,元蓁便道:“那小郡主有没有蜻蜓式样的?”   “没有。”楚宝?摇了摇头。   元蓁便就没再问什么,只让她选,楚宝?最后再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指了蜻蜓式样的道:“那我要这套。”   蝴蝶的她有很多了,还是买没有的吧。   终于决定好了。   姚倩芬不屑地撇嘴,这小郡主也是不识货的,分明是蝴蝶的比较好看,却还要选蜻蜓的。   左以慜倒是没觉着什么,孩童还没个定性,只知道凭喜好行事,不搭理谁搭理谁也都是凭喜好。   长公主面带微笑,满意点头,示意侍女拿上,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瞧着三姑娘就很是会和孩子说话,平常没少照顾两个弟弟吧。”陆璟郯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元蓁身边,试着与她搭话。   元蓁悄悄鼓了鼓面颊,皇子问话,她不能不答,只得应道:“多是母亲在照顾。”   “昨日与元世子说起,元世子对三姑娘还很是称赞。”陆璟郯又道,几次都没机会与她说上话,此次她兄长和表兄皆不在,她总不能退在一旁了吧。   元蓁心知元理韫不会在陆璟郯面前这样夸赞她,微微眯了眯眼,就道:“家兄对家中姐妹皆爱护有加,不论是谁,皆是夸赞居多。”   陆璟郯却笑道:“三姑娘还不知道吧,宫宴后甚是多家少爷都跟元世子打听三姑娘,元世子应付得颇为吃力。”   宫宴上五位姑娘的才艺表演后,她们便几乎成了各府挑选媳妇的首选,还有好些学子戏称她们五人为“五朵最为妍丽的花儿”,也不知最后会为谁所摘,可想摘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已瞧出苗头的府上,却是不敢率先就定下她们。   元蓁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元理韫从未与她说起过。   长公主瞧着陆璟郯的这番作态,心中有了个猜测,进而却是隐隐不悦,下意识看了眼楚巽,他是先行知道的陆璟郯的心思才表态请她进宫帮忙说项,还是不知? 第47章 府议   长公主倒没有因此而对元蓁有何不满,原也是知道的元蓁得了皇后赏赐的凤钗,是皇后瞧中的儿媳妇人选,她想要确认的是,儿子是否有跟她耍心思。   这个只得回府后才能证实。   陆璟郯索性就一直走在了元蓁身旁,间或与她说说话,元蓁避无可避,只能尽量简短地回答。   楚巽心中不愉,面色便愈加清冷,却到底没开口说什么,她如今这般应对已是最为妥当。   楚宝?挑好了簪花,元蓁借着陆璟郯歇口的空档后退到了萧滢滢身边,笑道:“六姑娘没有瞧中的首饰吗?”   萧滢滢是最为面熟的了,适才没法子,这会她还是应要与姑娘们走在一处。   陆璟郯挑挑眉,狭长细眸闪过有趣,他身为身份尊重无匹的皇子,相貌亦不差,还从未有姑娘这般避他不及的。   萧滢滢对元蓁的靠近,没有表现出恶意,但也没有多么友善,只微微笑道:“有的,一会我让侍女拿上便是,倒是三姑娘,还未给自己挑上。”   元蓁笑道:“我是挑了给表姐添妆之用。”她上来看首饰,是因着想挑了作为给顾斯礼添妆之用,自己却是没想买。   姚倩芬冲动之下已要了一套越鸟首饰,回府后还不知该如何交待,左以慜只是跟了过来而已,并没有要买的打算,姚倩芬便催促起了元蓁道:“只等你一人了,快些看了吧,可不好让两位殿下久等。”   元蓁本自己一人逛得好好的,是他们自个凑了上来反倒好意思来催人。她也不是不吭声的老实人,更何况对面还是一直对她有敌意的姚倩芬,便扬了笑靥,杏眸弯成了粲然的月牙儿,笑眯眯道:“姚姑娘若是不想一道走,可先行离去。”   顾斯礼的添妆,她不会儿戏。   姚倩芬又怎舍得分开走,如今瞧着势头,四皇子殿下是会跟元蓁一道的,长公主和?郡主亦是,而那个人就更是了,她想多看会儿他,哪怕一小会儿也行。   瞧着前头她心心念念着的英姿,她咬牙忍了,继续陪着走下去。   元蓁并不觉得自己多花点时辰看怎么了,她没看到满意的便没打算走,也没想要随意挑一个,约莫半刻钟后,才算满意地挑了个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纹红宝石手钏。   众人这才一道出了珍宝坊,元蓁原还想去买些糕点,遇见他们后却打消了主意,与众人道别直接打道回了府。   ……   顾氏和元勊收到元蓁给他们买的玉佩,甚为高兴,元勊当即便佩戴上了,顾氏却是不好意思大剌剌戴在明处,只让人穿了戴在了脖颈上。   晚间用过膳后,元勊和顾氏打发儿女们回了房,便联袂到了元老夫人的逸园,元二老爷元栢和元二夫人彭氏亦在其中,元栢是被元勊叫回来的。   正厅里,只坐了五位主子和各自身边亲近的嬷嬷随侍。   元老夫人坐在榻上,见小辈们都没被叫来,瞧着就知道元勊是要说什么,便问道:“韫哥儿的亲事最后定了哪个府上的姑娘?”   前段日子顾氏便挑了好几个姑娘给她过目,皆是样样出挑的,她便没有意见,顾氏只道最后还要和元勊商议,这也是要的,如今瞧来,是有结果了。   “定的是左次辅府上的三姑娘。”顾氏笑着道来。   元理韫身为奉恩辅国公府的世子,亲事需要各方面考虑,左三姑娘左以伈是得了凤钗赏赐的左二姑娘左以慜的隔房妹妹,两人只差了一岁,亦是文采兼备,仪容端庄,元勊在与左次辅商谈后,最后决意定下左以伈,只等前头左以慜的亲事有了定论后再正式走流程,若是老夫人没意见便可先交换了庚帖。   元老夫人眯眼想了下,似是在对应上是哪位姑娘家,虽不是她心目中定下的安庆伯府上的姑娘,但也能勉强接受,如今的首辅已快要致仕,论资历,左次辅是最有希望接任首辅一职的。   如此沉吟着便点了头,道:“嗯,后面上门提亲的事也要捉紧了,请了谁来作保定了吗?”   两个府上皆有意愿结亲,男方便会请了相识的有福气的夫人到女方府上说媒作保。   顾氏恭敬地微笑道:“论要找德高望重又有福气的老夫人,还得母亲亲自指教才行。”元老夫人没有为难,爽快同意,顾氏也得哄哄老夫人才是。   果然,元老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道:“那是,待我好好想想,这事且不急。”   顾氏就应是,元理韫的亲事便顺利说定。   彭氏听来只微微撇嘴,左次辅府上的姑娘,也就元理韫世子的身份才能定得下来,前次她上前与那府上搭话,人就只敷衍她。   元勊对儿子的亲事也是满意,这时便出声问道:“二弟,诚哥儿也不小了,可有挑中了哪个府上的姑娘。”   元栢在礼部就只任了个闲职,衙内的事几乎用不着他来处理,每日里净知道吃喝玩乐,哪知道这些事,他闻言就看向了身旁的彭氏。   彭氏便就道了几个府上的姑娘,这些是她相中的,家世皆不错。   顾氏听来,暗自蹙眉,皆是高门没错,却都是旁支的姑娘。府上摆宴那次就来了,顾氏还有些印象,并不满意,元理诚学识亦很好,为人也不同于元二老爷,难得的肯下苦功,这些姑娘与之相配,可惜了,与其定高门旁支,还不如定低一些品阶府上的嫡出姑娘,若是有长远眼光的,定能看出元理诚的内秀而不在意其他的。   这么想着,顾氏不禁与元勊相视一眼,元勊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闻言就道:“以诚哥儿的学识,这些皆不堪配。”   元老夫人也蹙眉,望向彭氏,颇有些责怪的意思,道:“我说过了,孩子们的亲事都要与我商议,你这是想什么时候才与我道来?”   若是今夜长子夫妻俩没有问来,她是不是要等下定了才跟她报备一声?几个孙儿的亲事,她绝不允许彭氏这般胡来。   “这些人家你不许再接触,诚哥儿的亲事容后再议!”元老夫人对彭氏的作为和眼光都不甚满意,索性一锤定音。   元栢瞪了彭氏一眼,不满她这都是什么眼光。彭氏憋屈又委屈,心里憋着股气,却只得瓮声应下,元栢整日见不着一面,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既不满意她挑的,一开始就揽下她儿子的亲事不就得了!   既是说起了,元老夫人又问起了二房元蓓和元枚的亲事。   彭氏心中抑忿,语气便有些生硬,又说了几个府上的少爷。   姑娘们的亲事在顾氏看来彭氏倒是挺瞧得清楚,都是一些官家的嫡子,可在元老夫人看来却是又一次的不满,肃了面色问道:“可有哪个府上来找你递过话没。”   彭氏说的都是她相中的,但是否有其他府上直接请了媒人上门来递话,她却不知。   顾氏微微垂眸,不语。   元老夫人的意思,若是有其他更好的府上来提亲,那家的男儿即便有什么品性或是其他问题也不紧要,姑娘们的亲事就该首选高门大户,簪缨世家,哪怕做妾,只因她们身为女孩儿,身为庶女,就该为府上的荣耀铺路。   元栢这时却有了话,只听他道:“蓓姐儿的亲事,我已有了主意。” 第48章 亲事波折   元栢此话一出,霎时厅内几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元栢身上,方才嫡子元理诚的亲事他一问三不知,却对身为庶女的元蓓亲事有所安排。   就连元老夫人面上都带了点不悦。   彭氏心中憋着的气再也忍不住,瞪眼道:“儿子的亲事你不闻不问,不过一个庶女的亲事你倒是上心,是不是又是那个狐媚子给你吹得耳旁风?我就知道她不会安生!”   元栢虽爱在外头乱来,但媚姨娘在二房后院中的得宠程度仍是无人能取代,且是胡人的关系,并不怎么遵循大周朝的一些规矩,为了儿女的亲事,做些什么并不足为奇。   元老夫人不满地瞧她一眼,对小儿子的作为不悦不代表她能容忍儿媳妇在她面前这般不顾及自己儿子的颜面竟敢当着她的面就对儿子瞪眉嚷嚷。   元勊对自己弟弟那些荒唐事也甚为不喜,可如今他更为关注的是他话中的意思。   “蓓姐儿的亲事,你作何打算?”   元栢闻言就没搭理彭氏,因彭氏的瞎嚷嚷而起的恼火又因这话而熄了去,兄弟二人,元栢对唯一的兄长的话还是颇为信服的,元勊的话还会听个一两句。他不知想起什么,颇为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似自己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   他确实是因媚姨娘的恳求才过问了元蓓的亲事,只元蓓也是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他过问又有何不可。   “是光禄大夫雷大人府上的二公子,我亲自瞧过了,极是翩翩的一位少年郎。”说着越发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自顾满意地点点头。   光禄大夫雷府?   彭氏心中更为愤懑,一个庶女他竟找了门这般显贵的门第!明年梧姐儿定亲他若是不闻不问,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氏反应了一瞬却倏地瞪大了眼,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想望向元勊却极力忍住了。   元勊也是眉头紧蹙。   光禄大夫与元勊品阶相同,却是惠安帝身边的近臣,颇得惠安帝看重。可光禄大夫雷府更为值得一提的是,乃是四皇子的外家绥阳侯府现今侯夫人雷氏的娘家。   元老夫人闻言,倒是对这门亲事有了些许满意。   可元勊却问道:“二弟如何会看中了雷二少爷?”奉恩公府向来与绥阳侯府、雷府没有来往。   “礼部陈主事从中牵的线,初时我也不信,瞧过人后却是真的不错。”元栢还未意识到问题所在,只笑着解释道。   妻妾不和他是早就知道的,彭氏已开始为儿女亲事在相看,却不许媚姨娘插手,媚姨娘便只得软语央了他,定要他亲自为元蓓挑选夫婿,那般柔媚小意地软语要求,他禁不住就答应了,过后却又不由得后悔发愁,他识得的官阶都不高,媚姨娘定是不会满意那些门第,正愁着该如何是好,一次应酬上喝了酒就与同是礼部的同僚陈主事抱怨了几句,陈主事便随口与他提了雷府的二少爷,他也只是抱着不妨一看的心思去瞧的,没想雷二少爷却是那般翩翩风流的佳君子,这下他的难题很轻易地便解决了,他还特意托了陈主事上门说项。   元勊沉吟着,瞧了眼元老夫人并不反对的样子,缓了声道:“只瞧了一次,过于轻率了,可有找人打听过雷二少爷的为人品性。”   从未来往过的府上,只瞧了人一次就要结亲,且还是与四皇子有盘根错节关系的府上,元勊心中隐隐觉得不妥。   元栢却拍着胸膛连声说他已找了不少人打听过,风评甚好,说着便问元老夫人的意思。   孙辈们的亲事还得元老夫人点头。   元老夫人听他说已打听过,也没深思便点了点头,且她本就不那么在意一个姑娘家是否能嫁得如意郎君,过得是否完满,她看重的是府中的姑娘能否为奉恩公府结来得力的姻亲。   “我晓得了,蓓姐儿的亲事过后我会再让人打听了再决定。”元老夫人问道:“枚姐儿的你有何安排?”   元蓓翻过了年已是十五,而元枚和元蓁则是同岁。   一个女儿就已费了他老大的劲,元二老爷哪里还会再去管其他的,只讨好地笑道:“孩子们的亲事还要劳烦母亲费心,母亲挑的,自是最好的。”   元老夫人对这恭维很是受用,彭氏指望不上,她少不得要亲自过问。   元勊见这情形,不好再说什么,只与顾氏相觑了眼,各自暗叹口气。   见二房元理诚、元蓓和元枚的亲事也有了说法,顾氏便转而说起了元蓁的,将顾二夫人为顾凯渊来说项的事轻声道了来。   竟是镇安侯府来提亲了。   彭氏心觉扫兴,元蓁是公爷嫡女,宫宴上还有那般出彩的表现,顾氏又是出自镇安侯府的嫡长女,还有个嫡亲姨母在楚国公府,仅凭这些,她的夫婿人选就能比府中的姐妹要高出好几阶。   虽来提亲的是镇安侯府的二房,但顾凯渊学业极为优异,未来可期,与元蓁又是表兄妹的关系,知根知底,是相当不错的一门亲事。   可元老夫人却迟迟没有表态,面上亦没有满意的笑,她瞧向元勊,显然夫妻俩商议过,他对顾凯渊亦是满意的。   元老夫人率先转向元栢和彭氏,道:“夜深了,你们回去吧。几个孩子的亲事我会留意的。”   这是......接下来对元蓁亲事的商议,不准备给他们听?   元栢、彭氏一愣,彭氏还想说什么,元老夫人仿佛已预料到般,眼风淡淡扫过,彭氏抿抿嘴,默然跟在元栢身后离去。   待崔嬷嬷也被打发了下去,元老夫人这才开口道:“蓁姐儿也才十四,为何这么快便要急着定下。”   那消息应被她瞒下了才是,那他们夫妻俩为何要急着为蓁姐儿定亲?若是有意与亲家镇安侯府定亲,早便该有说法了才是,且蓁姐儿在宫宴上那般的表现,多少府上都关注着,何以镇安侯府一提出,他们夫妻俩就这般着急地来找她商议。   这次却是元勊开了口,道:“虽不是世子,但渊哥儿明年下场定也定能拿到个不错的名次,家世、品性皆是上上之选,且两府知根知底,儿子和顾氏皆觉得这亲事可行。”   元老夫人仍是没有轻易应下,沉吟了下,只道:“蓁姐儿的亲事我有成算,镇安侯府那边先不着急应下。”   顾氏心慌了瞬,元勊悄然握了下她的手安抚,问道:“不知母亲有何成算?”   即便元勊敬重元老夫人,他也不会对女儿的亲事拎不清,顾氏有的忧虑他何尝没有,只因那人是他的母亲,他亦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   不能就说元老夫人的出发点不对,只是他更愿意用其他方式去使奉恩公府更为兴盛。   刻板的面容严肃着,元老夫人嘴边的细纹愈显深壑,沉默几息,才道了来,“以蓁姐儿的资质,嫁予皇子也是配得上的,今年两位皇子皆是适龄,不定会有选秀,蓁姐儿年岁正合适,选秀后瞧情形再定亲不迟。”   元老夫人说得很明白。   顾氏心中咯噔一下,元老夫人终是说了出来。不是不定,而是定会有选秀才是。   只是,一旦参加了选秀岂有那般容易全身而退?选秀期间婚事不能做主,且不提是否会被赐婚给两位皇子之一,要是被赐予其他府上不知根底的少年郎......   难道就只能这般眼睁睁看着女儿的亲事被安排吗?   “如今两位皇子势均力敌,母亲对于该选择哪方,决意交予天定?”元老夫人既说了明白,元勊也不隐晦。   四皇子监管工部,政务上表现出色,已有好几个工程在他手上竣工,惠安帝在朝上夸过不少次,而三皇子,惠安帝看似并无在朝中安排事务予他,却让其跟在了首辅身边学习,意味不明。元老夫人正是看透了这点,不想贸然押注,这才决心听皇命。   若是女儿在选秀上被赐婚予某位皇子,他们奉恩公府便听从皇命站在哪位皇子身后,即便最后错了,只要他们拿捏好了分寸,不过是一个姑娘,届时瞧清了情形放弃了也并不损失什么,只要不赔上奉恩公府。   元老夫人对这话不置可否,垂眸喝茶。   元蓁亲事的商议最终在元老夫人的坚决心意下不了了之,顾氏焦虑起来,却只能跟着元勊先行回了正院。   元勊只能柔声安慰她道:“母亲最是执着,定亲也不是一朝两夕的事,咱们先瞧瞧情形再说,不可自乱了阵脚。”   元老夫人多年来都是一心壮兴奉恩公府,心中的信念岂有那般容易放弃,他们若是执意反对,万一惹恼了元老夫人,不许他们过问女儿的亲事,便是得不偿失了。   顾氏暗叹口气,对于元老夫人的做法,即使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她也不能在元勊面前说得过多,元老夫人再怎么也是元勊的母亲。   “再者,不是还有宁小伯爷和楚将军吗?且看他们如何作为。”元勊又道。   选秀已不是什么秘密,若那两人真如儿子所言对女儿有意思,就该会有所动作。   他虽然不喜那两人觊觎自己的闺女,但若是那两人,尤其是楚巽,以他的身份,元老夫人说不得就会点头应下。   只要不嫁入皇室,那两人其中之一,他会勉强试着去接受。   顾氏闻言,心中稍宽。   是啊,她切不可心急了。   同样的夜色下,长公主府内也上演着一场母子间的对话,只是并不如奉恩公府那般的暗潮涌动。   长公主就今日心生的疑惑问话楚巽。   楚巽倒是讶然他的母亲竟会察觉到,却也不慌不燥,只淡声坦言道:“我也是在皇觉寺那时才发现。”   长公主观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轻哼了声,转而说道:“我已递了话进宫,后日便去说。”   楚巽只点头表示知晓。   瞧他这淡然的,长公主睨他一眼,取笑他道:“元三姑娘瞧着对你并无特殊的样子,你再不主动点,就算是我去说了,也没甚用处。”   以今日的情形来看,元蓁并没有对儿子有特殊的情意,即便她进宫去说了,说不得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奉恩公府那边还不一定会应下亲事。   楚巽想到那姑娘明亮好看的杏眸,是那样的澄澈纯净,暗自好笑,那样聪颖的她,竟是没察觉到他的心意么。   既是如此,看来他需得改变下方式才成了。   “母亲去说便是。”   留下这话,楚巽回了院子,正想去书房,朱昔快步上了前来禀报道:“将军,楚六爷已在厅中等了您许久。”   楚格?   楚巽脚步微顿,转道便往偏厅而去。   刚到门边,便见楚格很是着急的样子,甚至都坐不住,在厅中直转悠。   “六弟,发生了何事?”楚巽进到厅中,问道。 第49章 元梧找茬   听闻楚巽的声音,楚格急忙回身,快步便奔到了楚巽身边,急声道:“五哥,你怎地还这般悠哉,你动作再不快点,蓁表妹便要定亲了!”   楚巽微愣,问道:“怎么回事?”难得语气中添了一丝殷切,面上却仍旧一贯的清冷。想到那个总是出乎人意料的姑娘,他是当真担心她真的要与别的男子定亲!   而对于楚格知晓他的心意,他并不觉奇怪,上元节那晚他自认表现得很明显。   楚格却并不太了解楚巽,只当他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仍是很着急的样子,在楚巽身边转悠着道:“五哥你怎地还这么不慌不忙的,渊表哥已经让我二舅母到公府上去说亲了!”   他也是才从他母亲那里得知的消息,立即便从对门跑来找楚巽了,距离上元节也才不久,没想到顾凯渊的动作竟是这般得快。   楚巽想起那夜看见的顾凯渊望向元蓁时面上那温柔纵容的神色,暗暗握了拳,问道:“何时的事?”今日在珍宝坊见到她,并无异样。   难道她还不知晓?   元勊和顾氏对她那般宠爱,不会罔顾她意愿就定下她亲事。   想到她要嫁予别人,楚巽心中很是不舒服。   短短一瞬,楚巽脑中已闪过许多念头。   “就在昨日。我娘今日回了侯府,听我大伯母说的,就念叨着问我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这才知晓。”楚格将得知的经过告知他。   听闻是昨日的事,楚巽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来得及,即便两府关系再亲近,定亲的流程总要按着规矩走,且如今她手上有凤钗,元老夫人是个注重公府利益的人,经过宫宴,应是能看得出凤钗寓意,不会这般轻易同意。   想通了这层楚巽便放了心,转向楚格,拍了拍他肩,诚挚道:“今日多谢六弟了,告知我这事。”   顾凯渊想得明白,即便元蓁手上有凤钗,但在宫里还未宣之于众的此时,作为奉恩公府的姻亲,元蓁的嫡亲表兄,这时与她定亲,宫里即使心里不舒服也说不得什么。   相比于宁辞戍和陆璟郯,顾凯渊更要给他威胁。陆璟郯想要做些什么,甚至于她万一真的被迫要参加选秀,他大部分时间在宫中卫所里,也能照应到她,且有自信能帮她免于被赐婚,而宁辞戍,他直觉并不太过担心,那个姑娘若是对自己的好兄弟没那个意思的话,自会处理得好。   反倒是顾凯渊,温文恭谦又不失精明练达,与她关系要好,又是亲近的表兄妹关系,他的家世身份也恰好很是适合帮她摆脱选秀的难处,他能分析出这些,她定也知道得清楚……他唯一不确定的是,她会如何抉择。   楚格听他这般说,愣了下后顿时心情复杂。他竟下意识地就跑到长公主府来找楚巽将事情告知了他,楚巽是他哥,顾凯渊也是他哥啊!   “我这样会不会破坏了本该属于表哥的姻缘?”楚格很是不安。   楚巽面色又恢复了清冷,安慰他道:“若是有缘,我横插一手都未能解除掉他与她要定亲的事,岂不更是证明了他们的姻缘天注定?”   楚格想了想,确如楚巽所说,他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当然,楚巽这话纯粹只是安慰楚格而已,他既横插了一手,自是不打算再拱手相让。   送走了楚格,楚巽招了朱明进来,吩咐了几句。   朱明低眉敛目,听得专注,渐渐却有点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难道是他听错了?瞪大了眼望向他家英武不凡的将军,疑惑重复着问道:“找两个会武的女卫去保护着元三姑娘?”   楚巽对他惊讶的样子不悦,蹙眉淡声道:“有何问题?”   朱明不傻,适才他只是太过震惊了,闻言忙摇头大声否认道:“没有!”   楚巽瞥他一眼,“那还不快去安排。”   “是!”朱明响亮应声,然后面上便掩不住兴奋之色快步往外奔了去。   天啊天啊!他要快点去告诉其他的侍卫同僚,他们快要有将军夫人啦!他们的亲事也终于快要有人管啦!   他就知道,将军是属意元三姑娘的。这阵子嘴上总离不开元三姑娘,皇觉寺上香那日更是让他查探了元三姑娘出门的时辰,上元节那晚还故意凑到元三姑娘身边,后来听元三姑娘说喜欢那套首饰,更是不惜违了他一贯的作风出尽了风头将首饰赢了来,当时他还好奇将军怎么不当场送,哪知将军说是要成亲后送给妻子的,昨日里更是又主动接近元三姑娘,结果今日里就要他安排女卫去保护人姑娘了。   他家将军什么时候这么特别对待过一个小姑娘?还说什么保护元三姑娘,说得那么好听,实则就是要他安排女卫去监视着人姑娘的行踪再回禀过来,不就是想要制造更多偶遇什么的!以后哪个再敢在他面前说他家将军不懂得讨好女人,他先一拳揍过去!   元蓁既决定了要买庄子,且宁辞戍说五天后就能给她消息,这日一早,去与父母和元老夫人请安回了院子后,元蓁便让葡觅领着庄葵清点起了她的私产。   要买自是买好的庄子,她至少也要先预备着五千两银子,还有刚开始的雇庄户、各项事务的安排以及培养出产的第一批物什,虽还不知宁辞戍会帮她找到一个怎样的庄子,但无论要养殖或是种植什么,皆需要她先投入银钱,至少也需要备着约莫一千五百两的银子周转。   葡觅先让庄葵核算了一遍,庄葵回禀道是元蓁的余钱如今结余有五千七百二十四两三钱。   葡觅点点头,接过了账目自己开始算了起来,庄葵则退到了一旁垂眸仔细看着。   元蓁在一旁瞧着听着,暗暗点头。虽还不知道数目是否正确,但这段时日瞧下来,庄葵颇有葡觅沉稳的样子,算数也学得好,反而蒲苇一段时日下来,改变仍不大,在与小陈嬷嬷商量后,元蓁将她调到了二等丫鬟的位置,先由小陈嬷嬷亲自教导,她也并未再增添别的丫鬟在身边,蒲苇若是学得好了,往后依旧可以升上一等大丫鬟。   是以,如今葡觅才会领着庄葵在元蓁身边伺候。   片刻后,葡觅最后得出的数目亦与庄葵先前算的一致。   元蓁点头示意知道,然后便兀自琢磨了开来。   这个数目与她预估的差了将近八百两,而她也不能全部就拿去用在了庄子上,还有这一院子的开销呢。   也就是说,她起码还要凑足一千两的数目,庄子出产收益需要一段时日,但下月粮油铺子就会结账给她,桃夭院的开销届时就不再是问题。   她的库房里还有很多皮毛,要不她悄悄拿出去托店铺给卖了?虽然已是过了最冷的时节,皮毛可能卖不到好的价位,但总能先凑个四五百两。   她正想着这个办法可不可行时,庄柚进了来禀报。   “姑娘,几位姑娘过来了。”   元蓁愣了下,才道:“先奉茶点,我这就下去。”   庄柚应声退下。   元蓁叹了口气,让葡觅伺候更衣,葡觅笑道:“二姑娘和五姑娘会过来,倒是少见。”   元蓁也这么觉着,庄柚适才没有言明哪位姑娘过来,便是几位姐妹都过来了,当然,除了元妊还在禁足中。   想着,抬眸瞥见庄葵正在一旁一副细心观摩葡觅伺候她时的样子,她便笑道:“一会你领着庄葵也随我下去吧。”   待得元蓁下楼来到花厅,元蓓四人也才刚喝下第一口茶而已,元蓁快速扫了眼她们。   元蓓瞧着还好,依旧是那副美艳媚然的笑模样,元枚安静地捧着白瓷茶杯,长睫微阖,像是在暖手,元拂听到动静,侧头瞧了她一眼,腼腆地朝她露了个笑,元梧却是偏头就狠狠瞪了眼她,瞪得她莫名。   元蓓笑靥妩媚,率先说道:“三妹妹下来得倒是快。”   元蓁随意在元拂身旁的靠背椅上坐下,笑道:“怎可让姐妹们久等。”   “三妹妹整日在院子里做甚,也不见你到二房来找我们。”元蓓又道。   “天儿还冷,就懒怠出门,府里花园的花也还未到花期,瞧着甚是无趣,便不欲出去。”   元蓓眸光一闪,就接话道:“三妹妹就会拿话诓我,昨日里还出了府,那哪是懒怠出门?”   元蓁瞧她一眼,笑言道:“大姐姐果真很是关心妹妹,每次妹妹做了什么事大姐姐总是能知晓。”   “你若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别人知晓?”突然呛声的是元梧。   元枚安静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元拂朝元蓁的方向挪近了点,即使隔了靠背椅的扶手,元梧则是自始至终像瞧仇人似的瞪视着她,如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元蓁不躲不避,明眸望过去,道:“不知四妹妹指的是何事,又是什么事才叫做见不得人的事?”   她什么时候招惹她了,突然就过来找她的茬。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整日里就只知道跟在渊表哥身边,上元节还撇下我们只自己跟渊表哥一同出去,还勾引得表哥向你提亲,你如今高兴了!可以嫁入侯门了!”元梧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嚷嚷了起来,眼里已泛了红,眼看泪水就要掉下来,满脸的委屈,不知道的人进来一瞧定是要认为是元蓁欺负了她。   昨夜彭氏回去便与她说了顾凯渊已请了顾二夫人温氏上门向顾氏说亲的事,说的是元蓁,要她早日死了对顾凯渊的心思。她昨夜里便想冲过来找她理论的了,奈何被彭氏拦住,是以今日才过得来。   明明是她与顾凯渊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是她与顾凯渊相识的时间更长,可她才一回来,就抢了她喜欢的男子!竟还引得顾凯渊请了温氏上门来说亲!   元蓓好整以暇在一旁笑着看戏,元枚依旧垂眸不语,耳朵却一字不落将姐妹间的对话都听了个全,元拂则有些怯怯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元蓁白嫩的面上神色亦没好看到哪里去,每听一句面色就愈沉一分。   “四妹妹最好先弄清楚,那到底是谁的亲表哥,你凭何身份在这里质问我这些莫须有的事!上元节我分明是和大哥一起出的府,府中上下都瞧见了,也无人不知是楚国公府和镇安侯府邀约在先,何以在你嘴里倒成了只有我和渊表哥二人一同出去!且据我所知,我如今并未定亲,又是何来的嫁入侯门之说!四妹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过来污蔑我,我倒想问问四妹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你一一列举出来,如若你说不出,就别怪我不念姐妹情谊告诉祖母请她为我正名!”   元蓁也并不客气,声声清朗,却比之元梧的嚷嚷更为震慑人。   她还当是什么事几人竟突然过来找她,原是听说了顾凯渊上门说亲的事来质问她的。 第50章 上门1   “你......”   元蓁掷地有声地连声反问让元梧哑口无言,“你”了半天仍反驳不出来一句话,元蓁也不着急,眸含薄霜,就瞧着她不言,等她说出反驳的话来。   厅内一时气氛静默黯沉如深夜。   “三姐姐,你别生气,四姐姐向来心直口快,她只是......难受着,是以才失言的。”率先打破沉默的竟是元拂,细声安抚着元蓁。   话里乍一听很是体贴,可却实实在在说出了元蓁和元梧因男子而相互指责的事。   元蓁瞧她一眼,淡声问道:“五妹妹觉得我不该生气?”   忽然就被指责勾引男子,品行不端,这对女子是极为致命的罪名,元梧这么做情有可原,只因为这点,就要她宽容忍让吗?   元拂回答该或不该都不妥,嗫嚅着没再说什么,元蓁淡瞥了眼她,倒是希望她硬气点。   元梧腾地站了起来,气急地上前就准备扇元蓁耳光,葡觅当即挡在了元蓁身前,巴掌就扇在了葡觅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   “做出了那些事,你怎么还能这般厚颜无耻!六妹妹说得对,你就是仗着自己公府嫡女的身份为所欲为,却从不带携我们这些姐妹!”   元蓁这会是真的恼了!   葡觅四人从小就陪着她,相比于她们这些所谓的亲姐妹总是勾心斗角的,葡觅四人在她心中可比她们重要多了。   起身将葡觅拉至身后,元蓁冷了声下逐客令:“四妹妹你走吧,往后你休想再踏足桃夭院一步!今日之事你若真有底气就尽管说出来,请长辈们为你做主便是。”   她行得端坐得正,元梧若真底气足,也不会这样过来找她闹,以她的性格,早便嚷嚷地府中人尽皆知。   谁也没想到元蓁会这般做。   元蓓面上的媚笑终于淡下,元枚放下了白瓷茶杯关注地望向元蓁,元拂更是惊诧,道:“三姐姐?”   元蓁虽只说了元梧一人,但她们都知道,若是下一次她们过来再闹出些什么事来,下一个被逐出去的就是她们。   她不会再跟她们客气!   元蓁不看她们,只让葡觅去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她们每次过来都没好事儿,她懒怠应付她们,今日她话就撂这儿了,往后她们自个看着办,元梧是二房嫡女她都敢往外赶,她们也该好好掂量下自己。   “元蓁,你敢!”元梧气得俏脸通红,怒瞪着元蓁,眸中厌憎几欲如刀。她堂堂一个主子,她竟敢要婆子拉扯着她往外赶。   两个粗使婆子在旁一时不敢动作。   元蓁却也没让她们退下的意思,最后一次好心告诫,道:“定亲之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言尽于此,四妹妹需得回去好好冷静下,若四妹妹不愿意自己回去,还要在这儿闹,那我便只好让人请了妹妹出去了,或是……我请了二婶母过来也可。”出了元妊那事,彭氏不会任由元梧这般胡闹才是,元梧应是瞒了彭氏出的二房。   元梧与元妊住一个院子,元妊到如今还被元老夫人派来的丫鬟看管着,她最是清楚不过。瞧着元蓁不似开玩笑的姿态,还有两个粗使婆子粗壮的身子,若是她今日真的被婆子赶出桃夭院,颜面何存?   可……只要想到自己多年来一心恋慕的男子提亲的对象竟是元蓁,她的心又极为不甘!   “三妹妹今日有事,我跟姨娘说好了只出来一小会的,这便回去了。”两人对峙众人静默不言之时,元枚突地起身轻声道,说着还微微有些咳喘。   元蓁只让丫鬟送了她出去,这是真话也好是借口也罢,元枚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紧跟着元蓓也告辞,临走时轻蔑地扫了眼元梧,仿佛嫌她丢人现眼般,事情分明可以用别的方法解决,非得选了最没用的泼妇骂街的一种,骂便骂了,还笨嘴拙舌,不但没能损及元蓁分毫,反而让她抓住把柄拿捏,当真是无用至极。   元拂也忐忑着站了起来告辞,元梧见没人帮着她,心下更是气恼,再见元蓁还强硬着不肯退让分毫,跺跺脚哭着便跑出了桃夭院。   见姑娘们散了去,葡觅让两个粗使婆子退下,又警告桃夭院的人今日之事不许议论半句,若是传出去了一句半句,查出是从她们嘴里传出的,一律不轻饶。   至于元梧哭着跑出去,府中的人会怎么说......   葡觅叹气道:“姑娘大可不必为了奴婢动气,一会儿夫人定会让人来喊姑娘了。”   元蓁瞧了瞧她的脸,元梧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轻,指痕明显且已红肿了起来,忙让庄葵去拿了消肿祛瘀的膏药过来,才与她道:“我倒是想不动气,可你瞧着那是我不动气就能解决的吗?”元梧本就不是能忍住情绪脾气的人,昨晚开始心里便窝着火,今日一开口就是那般不堪入耳的质问,且旁边还有个惯会煽风点火的元蓓在,她往常就是太谦让着她们了,才让她们觉得可欺。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元妊被禁了足还不安生,想来没少在私底下说道她。   庄葵拿了膏药来要给葡觅搽上,竟有些手抖,葡觅瞧着,接了过来自己搽了。   庄葵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场景,心下还有些惊跳不停,她进桃夭院已快一月有余,桃夭院向来静谧安宁,她还以为大户人家的内宅日子就是这般安静悠闲的,没曾想今日就颠覆了她的以为,先前是她太过天真了。   她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往后定要小心行事,也庆幸自己跟了元蓁这样一位明理的主子。   元蓁也没上楼去,果真如葡觅所说,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辰,顾氏便派了絮漾过来请她到正院。   然后元蓁又被顾氏逮着教训了一顿。   “你身为一个姑娘家,哪有自个处理亲事这般繁琐事宜的道理,你的女戒就是这般学的?发生这种事,为何不禀报了长辈,你看看你自己处理的,如今满府皆知,你还认为妥当吗?”   元蓁在底下站着不吭声,抓着腰间的衣带摆弄琢磨着打个什么结好看。   她娘虽骂得凶,可眼里却并无恼怒之色,且她娘说的都在理,但她知道,她娘并无怪责她的意思。   这是做姿态给元老夫人和彭氏看,她处理的唯一能让人抓住不放的一点便是不敬姐妹,竟敢叫了婆子来赶妹妹出院子。她娘正是知道这一点,是以才先下手为强,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彭氏的口,顾氏那句姑娘家自个处理亲事实则也是说给彭氏听的,本来这事怎么看怎么说都是错在元梧头上,她仅是为了一个男子就跑去质骂身为姐姐的她这一点上就说不过去。   “......你回去就给我好好待在院子里反思,抄写女戒五十遍......”   顾氏口若悬河般又说了好一阵,最后正想责罚女儿,可话还未说完,崔嬷嬷奉了元老夫人的命过了来,元蓁见状忙垂头恭身站好,只见崔嬷嬷进来便朝顾氏行礼,然后才笑眯了眼道:“奴婢是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传话,三姑娘还小,处理不当也是有的,教导一番也就是了,实不必太过苛责。”   “老夫人是一番爱怜之心,可这猴儿不责罚,下次定也是记不住教训的。”顾氏借故又瞪了眼元蓁。   元蓁只好抿抿小嘴,委屈地瞧了眼崔嬷嬷,不敢说话。   崔嬷嬷就笑道:“老夫人已是听说了事情经过,此事也不怪三姑娘,错不在三姑娘身上没得还要受罚的,岂有这样的理,夫人说是也不是。”三姑娘是将要选秀之女,老夫人又岂会为了那点小事责罚她,相反,元老夫人倒是欣赏三姑娘那份敢把人逐出院子的气势和魄力,且最后三姑娘已命桃夭院上下不得说闲话,府中传言乃是四姑娘哭着从桃夭院一路跑回二房这才传开的,没道理还要责罚三姑娘。   顾氏这次没再推脱,她又哪是真的愿意罚自己女儿?只得作势又瞪了眼元蓁,天天地净给她惹事。   元蓁无话可说,分明是她们来惹得她,她真是冤枉。   崔嬷嬷知晓顾氏是听进去了,便就告辞道:“奴婢还要去二夫人那传话,这就告退了。”   元梧那边定是逃不开处罚了。   顾氏忙让絮漾又送了崔嬷嬷出去。   待崔嬷嬷离去,顾氏这才没好气地瞪视着元蓁,元蓁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继续垂头摆弄自个的衣带,当作没看见。   “再折腾你的衣带,都要皱得不成样子了。”顾氏到底是缓了语气,只嗔怪道:“你说说你,直接命人请了我去不就得了,非要闹这般大的动静。”刚回京那会处置丫鬟也是,这女儿,真是愁煞她也。   “娘你不知道,四妹妹不分青红皂白说的话有多难听,其他姐妹也都在......难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她们要一次次地去找我麻烦。”元蓁也很是腻烦这种事。   顾氏瞧着女儿,心道可不就是好欺负吗?这便是她最为担心的事。   女儿面上看着开朗好相处,实则也是轻易不与人起冲突的,回京后与姐妹们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处处忍让,顾念姐妹之情,明明知晓元蓓贪婪的性情,嘴上说不再给,出府买首饰还是不忘给姐妹们都带一份,明明知晓元枚和元拂亦不是表面看着的那般无害,还是照常与她们相处,唯一让她放心点的是,好歹她也不傻,有了防范之心,但也正因为这样,就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可要知道,心思不正之人,又如何会感念你的一番好心呢,这会人不就是找上门了吗?   实话说来,她倒是很高兴女儿这次叫了婆子赶人的,可惜最后仍是顾着她们的脸面没有真的赶了出来。   叹了口气,突地想起元梧这般去找茬的缘由,顾氏揉了揉眉心,头疼道:“梧姐儿竟是喜欢着渊哥儿,这事儿二嫂可知?渊哥儿又可知?”   元老夫人本就不大愿意将元蓁许给顾凯渊,被元梧这样一闹,元老夫人就更有了理由。姐妹间为了一个男子吵闹,若是真的定下亲事,更多了来往,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传出去,奉恩公府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   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都是元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听顾氏这么一说,元蓁也才想到这层,忙解释道:“表哥应是不知晓的,往常大家在一处时,表哥就连我都是没怎么搭理的,与四妹妹她们就更是没怎么说话了。”   她说的是实话,若是顾氏因此误会了顾凯渊,就是她的罪过了。   顾氏摆摆手,“罢了,此事往后再说吧,你也别回去了,留下用膳吧,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快下学了。”两府结亲的事她下次再与温氏细细说下才好。   元蓁忙活了一上昼,早已饿了,索性就在一旁坐下等着用膳。   陈嬷嬷却突地疾步进来禀报道:“夫人,老爷领了贵客上门,道是中午会留下用膳,如今正在书房呢。”   顾氏愣了下,才问道:“是何人来传的话?”今晨送元勊出府时她并未听他说会回府用膳,且还是午膳。   “是奴婢家的小子,瞧着急匆匆的,许是临时才有的事。”陈嬷嬷解释道。   陈嬷嬷的儿子陈鸣,是元勊身边的随从。   既是陈鸣传的话,便是确凿的事了,已是将近午时,顾氏忙吩咐厨房整一桌席面出来,定菜色、备酒、瓷碟等物,一时忙得不得闲再管教元蓁。 第51章 上门2   “嬷嬷,知晓是谁么?”元蓁好奇地问道。   陈嬷嬷摇摇头道不知,“奴婢家那小子忙急忙慌的,说完就跑了。”   顾氏在忙着,元蓁便自个拿了一旁的书来看,突然来了贵客,厨房一阵忙乱,原本该下学回内院的学哥儿和骁哥儿也被接去了元勊在外院的书房,陪着客人一道用膳。   午膳只顾氏和元蓁两人一道用了。   用过午膳,元蓁便回了桃夭院,让葡觅下去休息,她散了一会步消食,然后便领着麦望和庄葵去了自己的库房,盘点起了自己有什么是可以拿出去卖的。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这个办法筹钱。   赏赐的和收到的礼不能拿出去,麦望拿起一个玉瓶放到一旁,感慨着道:“原以为姑娘的体己银子已是很多的了,哪知竟还不够买一个庄子的。”   庄葵忙点头,她核算时就很是吃惊。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压箱银子好点的也就六千两左右,元蓁自个的体己银子就够压箱银的了,却还不够一个庄子的使用。   元蓁正站在一座屏风前,那是她闲来无事绣的,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拿出去卖。   那是一座六折座屏,绣的是繁华闹市中的景象,船只有序,川流不息的运河,身穿短打几乎站满了码头的工人,街道上熙攘的百姓,吆喝的小摊贩,在街上欢快奔跑的孩童,人人面上都洋溢着欢笑。她女红不怎么好,便很少做女红,这座屏风是她唯一一件极为认真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完工的,一针一线如何下针都琢磨过,虽不怎么精细,却也不差,应是能卖个好价钱。   且这座屏风并无多少人知晓,就是顾氏也只知道她绣过屏风,却不知她绣的是什么,拿出去即便卖到了别的府上,也无须担心会给人说闲话。   这么想着,元蓁便下定了决心。   “麦望,将这座屏风也记上。”   麦望看过去,惊道:“那是姑娘花了很长时间才绣来的。”话里有着可惜和不舍。   “我用不着,也不好就送了人,记上吧。”   皮毛约莫拿二十张出去,算上那座屏风,也就差不离了,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避开府中之人拿出去?外院没人当真不方便行事。   清点好了,元蓁回到楼上,刚坐下喝口茶,良穗领了元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蓝晓进了来。   “奴婢给三姑娘请安。”蓝晓恭敬行礼。   “祖母午憩了?蓝晓姐姐过来找我串门子的吗?”元蓁让良穗搬了杌子来请蓝晓坐下,笑问道。   蓝晓笑着推辞道:“三姑娘相邀,奴婢下次定要过来串个门子的,只今日是不能了,老夫人还未午憩呢,三皇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道是来给老夫人请安,如今正在逸园,老夫人特意唤了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见礼。”   三皇子和四皇子......   之前陈鸣进来禀报的随着元勊回府的贵客便是他们了吗?   元蓁笑道:“蓝晓姐姐稍等,我换件衣裳便过去。”   蓝晓应下,元蓁领着麦望进内室换了件见客的衣裳这才随蓝晓去了逸园。   元勊和顾氏也在,元老夫人见她第一眼便皱了眉,仅一瞬却又笑着招了她到身边,刻板的面容和蔼了许多,道:“两位殿下特意过来给我请安,蓁姐儿快给两位殿下见礼。”   陆璟颢、陆璟郯都望过来。   元蓁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缓步走到老夫人身边,这才规矩地恭敬行礼,三皇子陆璟颢唤了起。   今日下了朝,陆璟郯所在的工部衙门和元勊所在的吏部衙门同一方向,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瞧着相谈甚欢的样子,就见陆璟郯一直走在元勊身旁,恰好蒋首辅今日下了朝便回府去了,陆璟颢见着就也跟了上来,这才会出现如今的一幕。   陆璟颢见着这让陆璟郯念念不忘,以及就连楚巽也暗暗思慕的元三姑娘,只觉几次接触下来,这姑娘似乎并不太情愿与他们来往。老夫人特意着人去请,她该是知道来逸园是见得他们,可她却只着了件并不出彩的青色对襟缠枝纹袄裙,虽也是见客的大衣裳,却未免太过暗淡。   陆璟郯却不觉得,美人不爱打扮也是美人,他就喜欢她这不做作的样子,她越避拒他就越想靠近。   “今日来得府上,一来也是久未来与老夫人请安,二来是来帮皇妹跑跑腿的。”陆璟郯身为皇子,话语却相当客气,跟在他身后的随从立时从袖中掏出了张烫金牡丹花笺,隐隐还飘着淡香,恭敬地呈给了元老夫人。   众人目光投向花笺,心中好奇,就连陆璟颢也是疑惑,元老夫人接过看了起来。   只听陆璟郯又道:“初一那日皇妹会在御花园设宴,广邀各府上的少爷和姑娘们赴宴。”说着,似是不经意地望向元蓁,笑道:“前次府上三姑娘和六姑娘在宫宴上的才艺皆令人惊艳不已,皇妹更是时常想与两位姑娘多多来往,奈何并不能经常出宫,此次宴席姑娘们定要赏脸才是。”   意思就是,其他人可以不去,元蓁和元妊是一定要去的。   众人闻言,想法不一。元勊和顾氏都觉不妥,公主办宴是常事,只邀请各府姑娘可以理解,为何还要邀上各府的少年郎?男女有别,都到了该避讳的年纪,凑在一处饮宴,又无长辈,甚为不妥。   元蓁听来,却只觉怪异,她与公主哪有什么来往,倒是元妊,宫宴上公然对那位楚将军表露爱慕之意,公主肯定记在心里的,说不得此次宴席就是为的元妊才办的。不过,元妊却是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不用再禁足了。   果然,听闻是公主的宴席,元老夫人哪有不应的,也没管陆璟郯口中所说的届时各府少爷也会参宴那样是否妥当。   许是在长辈们面前,陆璟郯并不像前几次般主动凑上前与元蓁说话,往日面上邪肆的笑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众人说了会话,元勊表示要回衙门办公,实则是隐晦地示意两个皇子也该告辞,可陆璟郯却好像不明白元勊的意思似的,愣是没开口的意思。   “打扰多时,既帖子已送到,我们也该告辞了,正好与公爷一道走,还有事要相商。”陆璟颢却没有兴趣继续留下陪陆璟郯做戏,且今日之事,他可以好好地与楚巽说道说道,说不得还能讨点功劳。   陆璟颢年长,这般一说,陆璟郯也不得不跟着离去。   元蓁顿时松了口气,终于要走了。   送走了三人,元老夫人就初一公主的宴会特意嘱咐了顾氏和元蓁好一会,尤其是元蓁的着装打扮上,她要一一过目。   母女俩难得一致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应下。   出了逸园,顾氏携了女儿,目露担忧,轻声道:“四皇子瞧着,对你似乎格外在意。”   元蓁在前几次的接触中便已感觉到了,想了下,道:“我的亲事,父亲和母亲做主便可,顾表哥那边,实在不成就换别的府上的吧。”   顾氏听她说的,不由蹙了细眉,道:“你觉得嫁不嫁你表哥都无所谓?”   顾氏还是觉得镇安侯府是很不错的选择。可她既这么说来了,就是对顾凯渊无意了咯。   元蓁歪了歪头,这怎么说的。   她整理了下思绪,道:“顾表哥很好,成也可以,若是不成,不是只能换其他府上了么?”   她总得在选秀之前定下亲事,若是顾凯渊那边时间拖得太久了,她到头来还是要去参加选秀,多亏呀。   听她这么说,这是不排斥嫁给顾凯渊了,顾氏这才松了口气,原是她误会了。   “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怎么也得促成这场亲事。”   有了元蓁这句话,顾氏就知道该怎么和温氏商议了,最后两人一合计,决定请了顾老夫人亲自说项。   同一时间,楚巽也得知了陆璟颢和陆璟郯去了奉恩公府的事。   朱明动作贼儿快,昨日的安排,今日两个女卫就已到了奉恩公府外各自隐蔽蹲点监视。   “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查查两位殿下在公府都做了些什么?”朱明自认为体贴地问道。   楚巽眼里依旧看着手中的公文,否决了,道:“不必。”他们进府时辰不算长,元勊行事谨慎,元老夫人再怎么想投向哪一位皇子,也不会不顾念儿子贸然行事。   朱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从袖中掏出一张散发着淡淡牡丹花香的花笺,呈给了楚巽,道:“这是长公主殿下适才让人送来的。”   楚巽放下公文,随意看了一眼,信手就放在了一边,继续看公文,嘴上却吩咐道:“去查查奉恩公府有没有接到这个帖子,都邀请的是谁。”   和元蓁想的一样,楚巽也觉着奇怪,但他更为了解陆曣,知晓她定不会无缘无故办这么一场宴席。   “四方馆那边再让朱琦加派些人手,绝不能出了差池。”楚巽转而说起公事。   朱琦是楚巽身边专责暗卫管理的好手,而四方馆是接待各国使臣的住所,开春蛮夷便会派人前来商谈停战协议事宜,被楚巽俘获的蛮夷四皇子如今就被看管在四方馆里,这期间绝不能出了差错。   朱明立即肃了面色,郑重应下去传达指令。   蛮夷的四皇子可是他们将军拼死好不容易生擒而来的,回到京城后便交予了刑部和大理寺一同派人看守着,若是因着别的人看管不力出了差池,之前所有牺牲的战士便都无了意义,是以他们将军不能明着插手却也一直有派人暗中守着。   “将军,三皇子殿下来了。”朱辉突地进来禀告。   楚巽稍感讶异,照时辰看,陆璟颢是从奉恩公府出来后便径直来的卫所。   朱辉话音刚落,陆璟颢便已跨过门槛进了来,炯亮有神的眼眸含着浅淡笑意,开口便调侃道:“表弟整日里只待在卫所,当心被人捷足了先登。”   楚巽淡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表弟别跟我说你对奉恩公府的元三姑娘没有意思。”陆璟颢却不跟他打太极,挑眉直言道。   几次观察下来,他明白,楚巽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人,皇后也特意与他说了这点,无论长公主也好楚巽也好,都是真性情之人,他身为皇子,有问鼎那个位子的心又有何问题?   但想让人衷心辅佐他登上那个位子,就取决于他采用什么方式拉拢。 第52章 能耐   楚巽如今手握京城五万大军,还执掌了金吾卫,加之他的身份,为人深沉且精明,他当以诚相待为最宜。   元三姑娘虽生得美,家世难得,父兄亦是出色,只是......若要与楚巽相争,他还不如选择帮楚巽赢得美人归,只要楚巽站在他这一方,还愁奉恩公府不站在他这边吗。   楚巽被陆璟颢戳破心思也并无失措的样子,只道:“殿下过来,想说什么?”   他那番话便是表明他并无意于元蓁的意思了。难不成过来仅是为了告诉他陆璟郯去了奉恩公府吗?   陆璟颢闲适地往楚巽的桌案边靠去,微带笑意,道:“我是来邀功的。若不是我,元三姑娘约莫就要奉命陪着我们逛花园了。”   若不是他提出离开,陆璟郯绝不会那么快离开奉恩公府,元世子不在府里,公爷的另两个孩子还小,二房的嫡子元理诚又回了学院,庶子身份不够,元老夫人定会很乐意安排元三姑娘招待他们。   陆璟颢倒是坦然说出自己的心思。   楚巽淡淡垂眸,他大致能想到陆璟郯会如何纠缠元蓁,之前几次他已见识过。   “初一那日元三姑娘会进宫。”陆璟颢见到他桌案一边放着的烫金花笺,又道。   楚巽抬眸瞥了眼他,道:“公主办宴,意欲何为。”   陆曣办宴邀请姑娘们还说得过去,为何还要邀请上各府的少爷?既然有人乐意说,也省得他还要去查。   哪知这次陆璟颢却是摇头,不自觉微微蹙了眉,道:“我事前也并不知曣儿会举办宴席。”   他也是今日在奉恩公府时才得知有这个宴席,且陆曣竟没有事前告知于他。他从出生后便被寄养在皇后名下,与陆曣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陆曣性情虽不好,但却从未这般行事,他都不禁怀疑,母后是否知道此事?   楚巽观他神色不似作伪,便只点点头。   陆璟颢见他再次埋首于桌案,目光便落在了桌案上的公文上,瞧见上面的公文内容,想到前次首辅与他说的话,开口问道:“西北关仍有动静?”   从他进来到现在,楚巽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公文就这么摆在明处,他很轻易就能看到,蛮夷的四王子如今在他们手里,可西北关却仍不安宁。   两国和谈就快到来,蒋首辅也很是关注此事,他想听听楚巽对此事的想法。   楚巽闻言,便将手中的公文递给他,让他自己看。陆璟颢如今跟在首辅身边学习,又是皇子,很大的可能会被指派参与此次和谈,况且,这也并无甚好隐瞒的。那是西北关传回来的蛮夷近期的动作,蛮夷军仍是不时滋扰边关的百姓,但只是小范围的劫掠,如今的守将还能应对得来。   “阿巽对此次和谈有何想法?”陆璟颢接过公文边看边问。   没再称呼其为表弟,面上也没了闲话的悠然,端正了身体,一副要深谈的姿态。   楚巽沉吟了下,缓缓道来:“蛮夷四王子在战场上是好手,却颇为刚愎自用,此次能生擒他,正是利用了他这点才得手。而八王子却正好与之相反,有勇有谋,胸有城府,前些年打得艰难,正是因着八王子在的缘故。蛮夷王年老,处理政事越发地力不从心,其他的王子不得用,不得已才召了八王子回去,也因此才赢得了这场胜利。此次和谈,许就是八王子会前来。”   陆璟颢看着手中的公文,正色起来,道:“蛮夷不缺勇猛能打仗的皇子将领,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会选择放弃四王子?”   “若来的人是八王子,极有这个可能。”楚巽看他一眼,给了肯定答复。   这也是他先前加派人手的原因,蛮夷四王子在他们手中,可蛮夷却仍是不时骚扰边境百姓,这又岂是想要和谈的姿态,他不得不多重防范。   若蛮夷选择放弃四王子,局势便会在眨眼之间翻覆,他们不但在这场和谈里占不了上风,还让蛮夷的王族深入到了他们京都内部,说不得还要反过来反咬他们一口。   陆璟颢几乎也在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眉头紧蹙道:“四方馆需得加派人手才是。我这就去找父皇和首辅商议看如何部署。”说着就要离去,临跨出门前却又想起来,回身望住了那淡然之人,道:“表弟此番提点甚为重要,多谢了!”神情恳挚,微一点头也不等楚巽回应便大步离去。   他极有可能会被钦点为和谈的人,这番话楚巽全然可以在早朝上亦或是单独与惠安帝议事时说出,如今说予他听,显然是他先前的示诚起了效用。   母后和首辅说得没错,他不能一昧地只拿身份示人,真正有能耐之人不屑于臣服这样的君主。   楚巽继续处理公务,仿佛陆璟颢并未来过一样。他无意帮他,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他帮了她,他不喜欢欠人的,仅此而已。   至于陆璟颢值不值得辅佐,惠安帝自有决断,亦需要还一段时日的观察。   ……   而正如陆璟颢所言,皇后并不知陆曣安排了这么一场宴席,且帖子竟已派发了出去,她想阻拦已是来不及。   “你这是想做甚?这样的宴席,成何体统?”皇后叱责着立在下方的陆曣。竟然在没有长辈在场的场合下将男女安排在一处办宴,若席间发生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做事怎么能如此不顾及后果?   陆曣不耐烦地撇嘴,一摊手道:“那怎么办?帖子我已全都发出去了。”   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笃定了皇后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如今才不想再听皇后总是劝说教训她的话。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姑母明日进宫,你就不要出宫了,到你皇祖母那里陪陪长辈们。”   陆曣还记着先前皇后说的长公主没有想要她做儿媳妇的话,若是往常定很愿意到长公主身边待着,如今却是不怎么愿意往上凑,只道:“再说吧,我去皇姐那里了。”   说完当真就走了,本若不是皇后派了人请她来她也不想来的。   皇后闭了闭眼,招了秦女官来替自己按揉头上犯疼的穴位,道:“也不知兄长那边怎么说的,信年前就送出去了,却到如今还没个说法。”   秦女官拿捏着力度熟稔地按揉,嘴上笑道:“许是已在半道上了也不一定,世子的婚姻大事,王爷和王妃考虑得久了点也是有的。”   年前皇后就送了信回安南王府,想促成安南王世子和公主的亲事。皇后想了很久,把女儿嫁回娘家对她是最好的。   皇后沉吟着,也不知想到什么,终是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   翌日,长公主早早便携了楚宝?进宫,一路直接到了太后的慈安宫,皇后、柔贵妃、淑妃、丽妃和容昭仪还在陪着太后说话。   太后已年近古稀,着一身高襟的黑金宽袖袍服,缀以阴红绣纹,衣摆上的暗纹以暗墨萤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活的一般,气度庄重,慈和及威严两种风范集于一身,即便年岁已大,仍让人不敢小觑。   “宝?过来,十来日没见了,可有想外祖母啊,快过来坐下,让外祖母瞧瞧有没有长高?”太后如今正是期盼儿孙满堂的年纪,瞧见粉嫩可人的小外孙女,笑着朝楚宝?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   楚宝?仿似已习惯了,熟练地上前便爬上了太后所坐的凤榻上,紧挨着太后坐下。   太后便抓了几颗玫瑰糖给楚宝?,望向长公主笑道:“你没闲暇进宫也不要拘着宝?,我不稀罕见你却稀罕我家宝?。”   “她如今可野了,总想跑去奉恩公府上找辅国公夫人的两位小少爷玩耍。”   “哦?宝?当真那么喜欢和他们玩吗?”太后偏过头问,爱怜地摸了摸楚宝?小脑袋。她是有听说过此事的,只是没想到此次宝?能坚持这么久。   楚宝?仰头重重点了点,“嗯!宝?喜欢和他们玩,他们不会只知道听我的命令。”   太后欣慰地笑笑,这才转而问长公主道:“怎地,今日进宫是因着何事啊。”   太后最是了解这个小女儿了,非必要时候就不会拿出身为长公主的气派,正如她嫁到了楚国公府,便当真如那些世家的贵女般做起了相夫教子的称职妻子,鲜少进宫,如今进宫来,定是有事要与她说的。   长公主在下首坐下,笑道:“母后这般说当真冤枉人,我进宫来看母后还非要有事吗?”   太后不置可否,一会到时候她就会说了。   “皇嫂,怎地没见着晨曦?”长公主刚进慈安宫时就发现了。   皇后心下苦笑,道:“她啊,忙着想初一那日宴席上的点子,就怕那日不能尽善尽美。”   皇后与长公主之间,向来就没甚冲突,姑嫂之间甚至处得还挺好,虽然长公主出嫁后两人便少了往来,但以前相处的情分却没变。   长公主一笑置之。对陆曣同时邀请姑娘们和少爷们的宴席不予置评,她昨日就知晓了陆曣要办宴席的事,却并不是从楚巽处得知,而是昨日在楚国公府,宫婢送帖子时她正巧在场。   “长公主筹划着什么时候也给楚统领办个宴席,好好相看姑娘家,可有不少府上等着收到长公主府的请帖呢。”柔贵妃突地柔声笑语道。   她娘家正有好几个适龄姑娘,温柔貌美,长公主看不上没关系,不能当正妻也无碍,侧室也是行的。   长公主闻言就笑,“皇兄也不知何时下朝,我今日进宫就是想跟皇兄商议下阿巽的亲事。”   话音落下,众人都愣了下。   正在逗楚宝?说话的太后也不由望向了长公主,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道:“阿巽的亲事这般快就有眉目了?是哪几家的姑娘?”   皇后等人皆关切地等着长公主的回答。   长公主却摇摇头笑道:“此事得要皇兄来了一道说才好。”   “你这真是!说一半不说一半的,这不存心吊着人吗。”太后佯怒着嗔怪道。   楚巽是她唯一的外孙,突地离京五年跑去了西北关,回来了却又整日忙于政务,年将弱冠却还未定亲,她自是很关心外孙的亲事,哪知长公主却言语不详地勾人好奇。   “这......倒让人意外,长公主是什么时候相看上的?我们竟都不知。”柔贵妃回过神来,也柔声问道,柔美的面上却到底有些许僵硬,不办宴席,她娘家的姑娘就连机会也没有了。   长公主泰若自然地道:“我是早便觉着那姑娘不错的了,只是顾及着年岁还小没开口,哪知阿巽自己也相中了,这亲事还是他自个主动跟我提的,我和他父亲商量后也觉着可以,既是他自己也相中了,晚两年倒是无妨。”   长公主这般说来,众人更是好奇了起来,竟是瞧中了年岁小的?   莫不是?   众人脑中顿时浮起除夕宫宴上那献舞的女子,那可不就是年岁尚小吗?顿时面上神色都有些难言的意味。   那姑娘虽举止稍有不妥,倒真真是个美人胚子。果然是英雄难逃美人关吗? 第53章 宫中反应   太后显然也是知道元妊的,且并不满意,就皱了眉头道:“阿巽年纪不小了,怎么还可以再等两年,还是择了其他姑娘的为好。”   “母后,实则也用不着等很久,那姑娘有十四了,只是生辰月份小,时间上算来反倒是刚刚好的,及笄后在府里再与家人过个团圆年正好出阁。”长公主都已想好了成亲的时间,安排得妥妥的。   瞧长公主竟连婚期都想好了大致的时间,这是对那位姑娘极为满意了。   可是……十四?   宫宴上献舞的那个听闻似乎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不是那个姑娘?   太后也愣了,严目瞪了长公主一眼,道:“罢了,就等皇上过来再说。”   众妃虽想尽快知道楚巽看中的姑娘到底是哪个府上的,可太后都如此说了,她们也不好再追问,本想要告退回宫的丽妃和容昭仪也留了下来。   众妃、长公主陪着太后闲话,陆曣始终没有过来慈安宫与众位长辈请安。   稍晚,皇上终于在众妃眼中的盼望都要溢出之时才姗姗来迟,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楚巽、陆璟颢、陆璟郯。   众人忙行礼,皇上唤了起,便坐到了太后旁边,顺势抱了楚宝?在腿上逗弄。   如今皇室就仅楚宝?一个龆年小儿,又是自己亲妹子的女儿,惠安帝自是宠爱。   “舅舅,哥哥说宝?不小了,男女授受不亲。”楚宝?仰脸跟惠安帝道。   惠安帝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指了下方的楚巽道:“就你规矩多,自己一板一眼的还想把宝?也教的跟你一样不成。”   柔贵妃轻抚着腕间的羊脂玉镯,掩了唇柔声说笑道:“可皇上不知有多喜欢楚统领的正直呢。楚统领倒是有楚国公爷的风范,真可谓是将门无犬子。”   温声软语地迎合惠安帝称赞起楚巽。   惠安帝面上笑意更大,显然甚为满意这话,赞许地看了眼柔贵妃,他就是喜欢柔贵妃身上的柔情蜜意,说的话总是那般贴心。   可这话在长公主听来却甚为刺耳。   京中谁人不知,楚国公和长公主驸马是双生子,可却是一武一文,她的夫君是楚三老爷,并不是楚国公,长公主很是不喜别人在称赞楚巽的时候却要带上楚国公而不提一句楚三老爷,明明儿子能这么出色,她夫君的教导功不可没。   楚巽坐在陆璟郯下首,手中转着小小的茶杯,耳中听着惠安帝和众人的说话声,面上沉着,心中却难得的紧张起来,比之第一次上战场时竟还要紧张。   长公主不知何时才会提起他与她的亲事。   说了会话,太后似是才想起长公主有想要说的事似的,转向了长公主笑言道:“这会可以说来了吧,还非要等你皇兄来了才说,阿巽到底看上的是哪个府上的姑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陆璟郯倏地回头,他今日之所以跟来了后宫竟是要商议亲事?脑中突地划过一个念头,难道说的是她?   陆璟颢却是明白过来,自己是瞎操心了,楚巽早已有了成算,他只放心看着就是。   惠安帝“哦?”了一声,“今日请了朕下了早朝便过来原是要商议阿巽的亲事吗?年前朕说给你赐婚你还说不着急,这就有看上的姑娘了?”楚巽在西北关立了那般大的功劳,他原想要赐婚,却被楚巽婉拒了去,这才没多久,竟就有看中的姑娘了。   众妃早就等着了,皆悄悄竖起了耳朵。   楚巽微点头,仅简单地应道:“是。”   长公主就笑道:“那姑娘皇兄想来应是还有印象,便是宫宴上一手字连姚太傅都认可的奉恩公府的元三姑娘。”   竟真的是她!陆璟郯突地心焦起来,措手不及!怎么也没想到,楚巽会这般迅疾地便提出娶她为妻。   惠安帝确是有印象,手抚下颌,微眯了威严的双眼,意味不明道:“就是那位还挺护短的姑娘?”   奉恩公府的姑娘吗?   楚巽还挺意外惠安帝对元蓁的印象,可仔细想来,心下笑开,她可不就是个护短的吗。   除夕宫宴才刚过去不久,众妃也还记得。那位元三姑娘家世、相貌还是才华都极为拔萃,与楚巽倒很是相配。   只是……   元三姑娘亦是皇后看中的皇子妃人选。   “皇后姐姐也很是喜欢那位元三姑娘,还赏赐了凤钗,妹妹原以为姐姐是想要元三姑娘做儿媳的呢。”柔贵妃姣美唇边笑意加深,这会是乐得看戏。   皇后亦是很看好那位元三姑娘,长公主却从中冒出来要为楚巽求娶了去……   皇上显然也才想起这茬事,便望向座下首位始终少言的皇后。   皇后笑道:“元三姑娘固然轶群,宫宴后相信许多府上也都与我有一样的想法,这倒不稀奇。只可惜本宫没有先开口,幸而另几位姑娘比之却也是不差的,元三姑娘只好抱憾了。”   皇后早便看出长公主对奉恩公府那位姑娘的特别,赐予凤钗确是因着那姑娘出色,可她并无非要属意那姑娘当儿媳不可的意思,长公主既开了口,她自是不会相争。   这便是婉言同意了楚巽和元蓁的亲事。柔贵妃玉容笑意微滞,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我还以为表哥会就由姑母替你定下亲事,却不想原来表哥还会自己看上姑娘家。”陆璟郯转向楚巽,突兀地开了口,话语听来调侃,却只有楚巽能看清他眼中的阴沉焦躁。   陆璟郯无法就这么任由着他们这么三言两语便定下她,她本该要参加选秀被赐婚给他才是!   柔贵妃愣了下,儿子怎么会如此与楚巽说话?话里竟带着讽刺的感觉。   楚巽放下手中一直紧握的杯子,迎上他的目光,只淡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常事吗?”   四两拨千斤,淡淡便化解了陆璟郯的口蜜腹剑。也幸而是元蓁足够出众,他这话说来才让众人信服。   长公主知晓陆璟郯的心意,紧接着便接过话茬,朝向太后和惠安帝的方向抱怨道:“母后您不知道,实则还是我先提出的呢,去了一趟西北关回来,倒成了个闷葫芦,若不是恰好我提出,还不知他会瞒到何时。”说着就凶巴巴瞪了楚巽一眼,“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长公主这抱怨甚是真切,分明前一刻还跟她说婚事不急,转眼她不过就是提了一句元三姑娘,他就顺势应了。竟蒙哄她,她只要想起,心中还是有一丝丝的恼火。   太后听来倒觉有趣,忍俊不禁,道:“既是你们都说好,阿巽看中的姑娘,哪日待我宣进宫来见见才行。”   除夕宫宴上的事自有人说给太后听,是以太后是听过元蓁闺名的,但却没见过人,唯一的外孙相中的外孙媳妇,她怎么也得先过过眼才能点头。   惠安帝本沉吟着该如何说好,此时听太后这般说来,也就顺势笑道:“宫宴上毕竟见的时辰短,是该唤进宫来好好见一见。”   但就是否同意这门亲事却是没有准话。惠安帝知晓,长公主既进宫来说了,楚国公府那边便亦是同意这亲事的,只……他还需得琢磨一番。   太后和惠安帝都如此说了,长公主便就点头,能得皇后那番话已是意料之外,至少可以确定,皇后不会阻拦这门亲事,惠安帝和太后要见过元蓁之后再看是否同意这亲事也属正常。   楚巽亦然,这结果已是很好,太后瞧着对元蓁和这门亲事也并无不满的样子,倒是惠安帝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唯一不满的便是陆璟郯了,以致情绪外露至柔贵妃也能轻易察觉到。   回到嘉阳宫,柔贵妃遣了宫人,甫坐下便禁不住问道:“你这是怎地了?楚巽看中的亲事有何不妥的吗?”先前在慈安宫中,她便察觉到他有些奇怪。   陆璟郯在椅中坐下,不耐道:“没什么。”不欲多说的样子。   柔贵妃打量了他好一会,缓声道:“楚国公府和奉恩公府门当户对,楚巽和那位元三姑娘也可称之为郎才女貌,奉恩公爷如今虽为吏部尚书,比之楚国公、萧丞相和左次辅却到底势单力薄了些,即便楚巽娶了奉恩公爷之女,也并无甚影响,不是吗?”   她反倒更希望陆璟颢娶的是这位元三姑娘,可惜皇后却丝毫犹豫也无就同意了去。   陆璟郯蹙了眉,琥珀色的眸里,戾气波动,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郁气。   “她是我看中的侧妃人选!”陆璟郯“砰”地捶了下茶桌,吓了柔贵妃一跳,“好一个楚巽,竟藏得这么深,突地就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好几次都在一处,可他却仅在前日珍宝坊里才察觉出异样,还来不及说什么做什么,今日却竟就突闻长公主提出他与她的亲事。   无声无息,抢在了他之前!   柔贵妃有些怔愣,她从未听儿子提起过对那位元三姑娘有意。   “为何从未听你说起?”   “金秋才选秀,我本想着不急,前日里发现他的心思,还来不及说,没成想他今日就公然与皇祖母和父皇提了出来。”   元三姑娘并不同于他往日遇见的女子,他本想着距离金秋选秀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并不着急,想彻底俘获她芳心后再提不迟,却全然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遭!   柔贵妃最初怔愣过后便冷静了下来,瞧着儿子耿耿于怀,满面不甘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姣美面上惯常挂着的温柔浅笑消失无踪,突地问道:“既是侧妃,你何以这般在意?”   比元三姑娘更合适的侧妃人选多得是,非要说是因着被楚巽捷足先得而恼火,可儿子并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陆璟郯顿了一息,才道:“我只是不忿被他抢了我看中的女人,仅此而已。”紧接着,又说道:“他回京以来,我的屡次示好他视而不见,我的邀约十次里有九次都是拒绝,如今还被他先下手为强摆了一道,我心气不顺。”   柔贵妃蹙眉审视了他好一会,隐没了浅笑的玉容竟显出几分凌厉,加重了语气道:“最好是如你所说。你的亲事我自有主张,不过一个侧妃人选,比她更合适的有的是,楚巽如今甚得皇上重用,你给我收敛点!”   说到最后已有了警告的意思,楚巽既得宠爱又有权势,有不满如今也还不是发泄的时候。   陆璟郯又何尝不懂,正因为深知这些,是以才心中郁抑。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位高权重的臣女便是自己的表妹薛雪宁,是以,察觉到对元蓁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之时,即便觉得有趣却也从未想过要给她正妻之位,他也知道柔贵妃不会同意。   至于楚巽,他既要与他过不去,往后就别怪他不顾念手足之情!   而与陆璟郯同样恼怒的还有一人,凤仪宫后殿的寝殿内,陆曣听到宫婢告诉她的消息那一刻,止不住抓起桌上价值不菲的凤纹玉杯便往地上砸了去。   “竟真的是奉恩公府的姑娘!这位元三姑娘究竟是谁!”   她从小就喜欢的表哥竟主动提出要娶别的女子,且还是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她甚至不记得这位元三姑娘生得是何模样!   “奉恩公府有何能耐,一个两个的都竟敢觊觎表哥!”那位元六姑娘不知羞耻在宫宴上就公然对表哥表明心意,这位元三姑娘更是不折手段,竟不知觉中就勾引得表哥要娶她!   从陆曣小时候就伺候在她身边的范嬷嬷命宫婢把杯子碎片都收拾掉,这才重新倒了杯温热适宜的香茶放到她手里,温声劝道:“公主不是也给奉恩公府下了帖子吗?宴会那日自就能见到了,不急在这一时的,可别气着了自己。”   陆曣却还是气不过,也不搭理范嬷嬷,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第54章 陆曜的心思   范嬷嬷见着陆曣跑开,轻叹了口气,只吩咐宫婢撤下陆曣不用的香茶,尊贵的嫡公主要喝要吃的皆是要即泡即烹的,这用剩的要赶紧撤下,以防公主一会回来后见着,又会教训她们。   陆曣一路急奔进蕊芳宫,陆曜披着件翠纹织锦镶毛斗篷半卧在廊下躺椅上,阖目沐浴于暖阳中,面色难得地浮起丝红润。   伺候在旁的贴身宫婢忍冬见着陆曣,躬身附耳禀报,陆曜缓缓张眼,陆曣转瞬已到了她跟前,钗环都有了些歪斜,可见有多急切,面上还带着丝愠怒的样子。   “皇妹这是怎么了?”陆曜微笑着问道。   陆曣没有说话,到了跟前就要将陆曜从躺椅里拉起来,忍冬忙上前扶住了陆曜的手,劝阻道:“公主有话慢慢细说,大公主的身子经不起这般拉扯。”   陆曣心里正急着向陆曜倾诉,闻言更是气恼,信手就推了忍冬一把,斥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阻拦我......”   “她们一直跟着我待在蕊芳宫里,没有见过世面,皇妹别与她们一般见识。”陆曜适时劝道,自己从椅上起了来,牵了陆曣迈步往殿里走,轻声问:“皇妹急着拉我进来,是有什么话不能在外头说的吗?”   陆曣随着陆曜往里走,还不忘回眸瞪了眼仍跪在廊下的身影,闻言这才回头急声说道:“皇姐,我知道表哥要娶的女人是谁了!”说着再次反拉了陆曜急步一道坐在了殿中方榻上。   陆曜被拉得有些气喘,殿中的宫婢想要奉茶,她抬眸便警告地盯了她们一眼,示意她们退下。   陆曣毫无觉察,还在急声说着,道:“姑母今日进宫与皇祖母和父皇商议,这才被我得知,表哥想娶的那个女子,竟是奉恩公府的三姑娘!”   “那位姑娘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表哥为何会想要娶她!”陆曣说来就一阵恼怒。   陆曜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轻声问道:“奉恩公府?”   “对啊,就是去年出了秋闱解元郎的那个奉恩公府。”想起她镇日待在蕊芳宫里,应是不知道奉恩公府是哪个府上,陆曣随口给她解释了一下。   秋闱的解元郎......   陆曜心中惊怔,是他?   他竟是出自奉恩公府?   陆曜有些木然地信口问道:“这位三姑娘,和解元郎是什么关系?”   陆曣并未发现陆曜的异样,只当她是同往常一样了解情形才这般问来,就道:“我也不知他们是何关系,许是兄妹或是堂兄妹就是了。”   都是出自奉恩公府,想来就只有这层关系了。   陆曜定了定心神,沉吟了会,这才问道:“你欲如何做?”   “我定要好好教训她!只还未想好该如何做,我是绝不会让她嫁予表哥的!”陆曣眸色阴郁,捏紧了拳愤懑道。   本来办宴席广邀贵女贤男,就是为了使计试探出表哥心中的女子是谁,如今既知道了,宴席上的安排自是要另做一番改动,她不会轻易放过了那位什么元三姑娘!   陆曜顿了下,轻声道:“你喜欢表哥许多人都知晓,如今表哥和姑母既已提了看中元三姑娘,若是元三姑娘在你办的宴席上出了事,难免都会怀疑到你身上,这般于你的名声有碍。”   陆曣只当陆曜是在关心她,她自小与陆曜的相处便是如此,就道:“我可是嫡公主,谁敢说我一句不是,我就让人把他拖到掌刑司去!”   掌刑司是宫中专司刑罚的部司。   陆曜看她一眼,只得最后劝一句,“宫中宴席,不好做的太过了,这于皇室颜面有损,母后也不好交待,父皇要是因此生你的气就不好了。”字字句句皆是为了陆曣着想。   “我晓得的,那我先回去了。”倾诉完自己想说的,陆曣便又疾步走了。   忍冬瞧着陆曣出了宫门,这才端了熬好的补药进来,见陆曜沉思着,便放下了托盘,上前搀扶了陆曜下榻,劝道:“公主先喝药吧,不能误了时辰。”   陆曜习惯性地接过了药碗,却迟迟无法入口,往日闻惯了的苦涩药味如今却突地令她心生烦闷。   忍冬不禁问道:“公主怎么了,要不奴婢去拿了蜜饯过来?”   自十岁后,陆曜喝药就从不佐以甜食。   她摇摇头,放下了药碗,沉吟着道:“忍冬,替我去办件事。”   忍冬愣了下,旋即恭声应道:“公主吩咐便是。”心下却有些纳罕,公主从不吩咐她们这些宫中伺候的人去办什么事。   “去打听下......去岁秋闱的解元郎的事。”原以为她不会与他有交集,却不想今日突地从陆曣口中听到他。   “公主?”忍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公主为何让她去打听一个男子?   陆曜闭了闭目,只道:“去吧,注意点别被旁人察觉了。”说着便味同嚼蜡般一口饮尽了碗中漆黑的苦涩药汁,径自回寝殿。   脑中却自发涌现,那日桂花树下那清隽雅致的男子,他就如馥郁的桂香在她满是苦涩的心间注入了一缕清泉。   去岁的桂花时节,她觉身子好多了,且又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便兴起在宫中随意走着,因不喜旁人注意到她,是以专挑了小路,却没想到会在宫中见着别的男子,她想避过去,却身不由己被那人深深吸引住了目光。   从他身旁的陆璟颢口中,她得知,他是今科秋闱的解元郎。   于他,她仅知晓他是解元郎而已,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打听不去做多余的事情,没成想今日会猝不及防从陆曣口中听到他......且,楚巽想娶的竟是他府上的妹妹!   心绪一时有些紊乱。   她......该如何做?   元蓁近日都在忙于新庄子的事,她已从粮油铺子的掌柜那收到消息,宁辞戍果真在五天内帮她找到了庄子。   庄子位于城外岱山下的土湖村里,山清水秀的一个村子,连着庄子还有一亩的山地,如今种植着大片的果树。   很好的一个庄子。   这样一个庄子,绝不仅只五千两,宁辞戍还不知如何帮了她,且他像是料定了她会拒绝,连银两都已先给了出去。   “唉……”看着手中的地契和房契,元蓁只能叹气。   “姑娘为何叹气?”庄柚手里还拿着庄户名册和一个小匣子,不明白已顺利买到庄子了姑娘为何还会叹气。   葡觅和麦望估摸着是知道的,却不好说出来。   “只是想说宁小伯爷办事极妥当,什么都安排好了。”元蓁接过名册看了起来,这些都是庄子里原本的庄户,原主将这些庄户的卖身契一道也卖了,匣子里的便是卖身契。   她原本只想着买个好点的空庄子,庄子出产什么往后再做决定不迟,还要雇庄户等一连串的事情等着她,可宁辞戍却早已提前帮她想好了,什么都考虑了周全,她完全不用去操心别的,庄子照常运作便行,只是换了个主子。   “庄柚,将这些都收好。”元蓁将这些都递给庄柚,说道:“过两日我放你休息几日,你亲自到庄子上去看看,尽快熟悉起来。”   庄柚慎重应下,将庄子的地契房契名册和卖身契皆一道收了锁起来。   元蓁已跟庄柚、葡觅二人说过,这庄子将由庄柚和她未来的夫婿打理,而葡觅和未来的夫婿则打理粮油铺子的账目。   “葡觅去将库房里那套四兽首如意四脚方樽拿来吧。”   “那不是姑娘特意备了给公爷的寿辰礼吗?拿出来做甚?”良穗好奇,随口问了句。   元蓁叹了口气,道:“这庄子超出了预期,这么好的庄子五千两定是买不下来的,我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只好送贵重点的谢礼了。”   既是拒绝不了,直接给银子宁辞戍定也是不会要那么多的,她只好送贵重一点的礼了。   这套四兽首如意四脚方樽是她好不容易从古玩铺子淘来的,一套四樽,樽身雕刻的乃分别是民间传言中的四神兽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难得的是樽身还对应着不同的色泽,青龙青的纯粹,朱雀红的火热,白虎白的莹润,玄武黑的耀目,不论仅是赏玩还是用来喝酒,都极为意趣。   要送给别人,她也很不舍,她自己也很是喜欢这套四脚方樽。   葡觅闻言,愣着还未有动作,良穗已惊声道:“姑娘要将它送给小伯爷吗?”   元蓁没搭理良穗的大惊小怪,轻推了葡觅一下,忍着不舍催道:“去吧。而后晚点便悄悄送到粮油铺子去。”   至于她爹,她只好再找其他的礼了。   元蓁坚决,葡觅只得退下去了库房。   良穗想想还是肉痛,趁着还未拿出府,试图劝阻道:“姑娘那套方樽将近四千两银子买来的呢,奴婢觉得太亏了,不若送了其他的去。”五千两白银再加四千两的礼,一个庄子就花了九千两,她想想就万分不舍。   元蓁又何尝舍得,只是……   “库房里没有合适的礼了,有的话我也不会送了它去。”她私有的体己不多,大多都是旁人送的礼,既合适又贵重的,想来想去,只有那套方樽。   稍晚,葡觅照着元蓁的吩咐出府送银子和谢礼到粮油铺子,一出府,便被人盯上了去。   青云在这些日子的监视中,早已熟知了奉恩公府三姑娘身边的四个丫鬟,瞧见葡觅出来,和青湖对视一眼,只悄悄跟了上去。   越走便越觉不对,这不就是今晨另一个丫鬟庄柚去的那家粮油铺子的方向?庄柚今日才去过,如今又派了另一个去?庄柚是拿了一包东西回府,葡觅却是抱着个用布包着的盒子状物件。   青云两人皆得到过朱明特别的嘱咐,晓得元三姑娘是他们将军看中的姑娘。而那间粮油铺子是宁小伯爷与元三姑娘合伙开的,可宁小伯爷也心仪着元三姑娘。   如今元三姑娘身边亲近的丫鬟这般作态,定是元三姑娘的吩咐……   本定的是两日禀报一次元三姑娘的行踪,有紧急情况即时禀报,如今瞧来,青云不敢再等,瞧着葡觅进了铺子良久还未出来,忙将消息传回给朱明。 第55章 书帖   朱明今日跟着楚巽去了城外军营,收到消息后直觉这事不太妙,忙奔去校场找楚巽汇报。   金吾卫现任统领已将大部分事务转到楚巽手上,是以军营这边他每逢五日才会来一趟,其余时候由如今是他副手的蒋越看着,有紧急军务便派人联络。   黄沙漫天的校场内,士兵们声声高吼着号声或跑步或耍枪,分阵练兵,还有在对打的实战练习,楚巽如今便在其中一个台上与军营中的迟校尉对阵较量,招式凌厉,拳拳生风。   余光瞥见朱明的快步而来,神色着急,楚巽面上神情不变,招式却更为迅疾,三招内便把迟校尉撂倒在了地上,朝台下的众位同僚抱拳道:“公务在身,改日再与众位切磋!”   如今楚巽所管辖的五万大军大多都是凯旋而归的西北军,对楚巽并不陌生,也识得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侍卫,也都看见了朱明焦急而来,识趣地没有纠缠不放,只嚷嚷着下次不会放过他了。   “还请将军下次再指教!”迟校尉从地上一跃而起,敬服不已,抱拳行礼。   楚巽淡笑点头,跳下了高台,朱明忙到了他身边,低声禀报道:“将军,青云传来了消息。”   楚巽微顿了下,这才继续往前走,步伐却不自觉迈得比先前大。   “说。”   朱明忙跟上,将元蓁今日连续两次派了丫鬟去正阳街上那间粮油铺子的不寻常举动说来。   又是宁辞戍……   她与他似乎很熟?   “宁小伯爷近日有何动作?”回了他所属的营房,楚巽简单自己边净了手边问道。   朱明在一旁适时地递上干净的干布巾,回道:“小伯爷近日只是出了城一趟,其余便都是在府里。”   宁辞戍没有去粮油铺子?   楚巽靠在桌案边,习惯性地单指轻点着桌面,这是他在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片刻后,他只点头道:“我知道了。继续看着便行。”   朱明应声,心下却有些着急,就这样?   “将军不去找三姑娘吗?”原还以为他家将军派人去保护元三姑娘,是为了能更多地知晓三姑娘的事情且能更容易地找机会与三姑娘相处,哪知这几日来也没见他家将军有所行动。   楚巽挑挑眉,继而瞥他一眼,道:“你是太久没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了是吧?”   朱明激灵一下,忙肃立站好,“将军,属下每日里都有在训练!”   朱明退下后,楚巽回到桌案后坐下,开始思索起找她的可能性。   他不否认派人到她身边确实是有把握她行踪的意思,顾凯渊突然地上门说亲让他始料未及,宁辞戍和陆璟郯也对她有着异样心思,是以他想防范于未然。   宁辞戍如今也不甘落后,他不能再坐以待毙,这么一想,楚巽忙又处理起了公文,他需要挪出空闲来。   宁辞戍收到元蓁的谢礼,心情却怡悦不起来。她果然看的明白,可却不接受他的好意。   元蓁见后面宁辞戍没有把那套方樽送还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待庄柚从庄子里回来细细跟她禀了庄子的情况后,元蓁都要怀疑这个庄子是不是宁辞戍自己原本拥有的,这般运作已甚是有了常规的庄子,哪是那般容易且这么快能找到?而这庄子今年就能开始有不错的收益,不必经了那过渡期。   这日,元蓁闲来无事在自个的小书房静心练字,麦望轻轻地进了来禀道:“姑娘,楚四姑娘、楚五姑娘过来了。”   元蓁一喜,忙就放下了笔杆,道:“快请上来,就请来书房。”   麦望笑着应了,良穗赶忙伺候了元蓁净手。   净了手,元蓁开心地迎了出去,楚锦妍和楚锦璇也正到了楼上,元蓁一手拉了一个就往书房去,笑弯了眸子道:“我还想着姐姐们何时会过来呢?”   先前说过会借给楚锦璇福法大师的书帖,倒没想到她能忍住这时候才过来。   楚锦妍自见了元蓁后面色就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纠结,只盯着元蓁一个劲地瞧,连元蓁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楚锦璇只得开口道:“年时四处拜访,颇为累人,就想好好在府里待几日。”   元蓁明白,以前新年顾氏也是带着她四处去饮宴的,今年宫宴上那般情形,这才借故留了她在府里,她才得以偷了个闲。   元蓁牵了两人到书房待客的椅上坐下,良穗早已泡好了热茶端了上来。   “我想璇姐姐定会较为愿意在书房里,妍姐姐不要介意。”元蓁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陪着二人一道坐在右下首。   楚锦妍勉强绽了个笑纹,道:“我没关系,本就是陪着璇妹妹过来的。”   楚锦璇并未自己来过奉恩公府。   这会坐下了,元蓁总算是瞧出了楚锦妍的异样,不解地歪了歪头,问道:“妍姐姐怎么了吗?”   楚锦妍急忙垂头喝茶掩饰,紧跟着许是想起还未回答元蓁,又摇摇头。   元蓁纳闷,又去望楚锦璇,意思便是询问楚锦璇,看她是否知晓原因。   楚锦璇环视了一圈书房,神色依旧淡静,道:“蓁妹妹书房布置得很是精巧。”却不是解答得元蓁的疑惑。   楚国公府虽比奉恩公府还大,可人口却也比奉恩公府多得多,四代同堂,五房人,若不是三房长住在长公主府,更显逼仄,像她们姑娘家,是不可能有自己的书房的。   眼前的书房虽并不是很大,但该有的都有,如今她们所在的西次间作为了待客所用,旁边还置了张暖榻,榻上摆放了棋盘,黑白棋子在上,榻上有些凌乱,许是不久前还摆弄过,东次间则放了张高脚案桌,桌旁一龙泉粉青釉高瓷瓶,几卷卷轴放于其中,应是书画之作,再往里一点便是几个书架子,上方都摆满了书册,一桌一椅一瓷一帘,皆精致讲究,瞧着既舒适简洁却又不失了书房该有的严谨求实。   元蓁见两人都没有要给她解惑的意思,只得按捺下疑惑,与楚锦璇聊了起来。   “前次说的书帖,璇姐姐要不要先看看?”   楚锦璇应是比较喜欢这个。   果然,元蓁提起来,楚锦璇好看的双眸就亮了亮。元蓁便让楚锦妍先坐着,领着楚锦璇到了东次间,简单给她说了书架子上摆放的书册,最前头的书架子上皆是些话本子和地方志,元蓁便直接略过了去,后头的书架子书册则涉猎广泛。   元蓁笑言道:“这里的书实则有许多我都是没翻过的,大多都是哥哥那放不下才摆放到我这边,璇姐姐一会想看吩咐了良穗去拿便行。”   说着她便在最里边的书架子上拿下了一个小书箱,而后领着楚锦璇回到了案桌前,拿出书箱里小心收放着的五本书帖摆在了桌上。   “这几本都是大师的书帖,璇姐姐看看。”   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只看着那五本书帖,想抚摸上却又不舍万分珍惜的样子,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可见是真的很是喜爱,也不知如此沉浸的她这会还听不听得见她说的话,便笑笑,示意良穗小心伺候,自己回到了西次间。   楚锦妍相较于她和楚锦璇离开时没甚两样,呆呆地样子坐在椅子上。   元蓁回到她身边坐下,拿手在她眼前摆了两摆见她被吸引住了目光才笑道:“妍姐姐,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这般心不在焉的。”   楚锦妍听来,木然偏头瞧了眼她,目中神色复杂又奇怪,而后突地重重甩了甩头,才振奋起精神说道:“我没事儿,就是有些恍惚。”   元蓁哭笑不得,情绪那般明显,她当然看得出来她心神恍惚,只是为何恍惚呀。   瞧着也不像是烦恼或是难过的样子,元蓁索性也不再揪着她问,与她说起了其他的。   “姨母近来可好?”楚四老爷和二顾氏已在十五后便启程返回了任地,是以元蓁有此一问。   “好得太过了呢,来信说得皆是让我和哥哥听二伯母的话。”   二顾氏如今最为关心的就是儿子和女儿的亲事,却又放心不下楚四老爷和小儿子,只得将大儿子和女儿拜托给了楚国公夫人傅氏。   两人闲话聊着,也不知楚锦妍究竟瞒了她什么,元蓁总觉得她今日很是奇怪,偶尔说着说着就神色奇怪地瞧着她不语。   整得她疑惑不已……问她又只管摇头。   楚锦璇终是选好了一本,面上仍是静静的,只从走来的步伐却感受得到她心里的雀跃,宝贝似的亲自捧着抱在怀里。   “蓁妹妹,我就借这本。”   元蓁瞧过去,是她师傅自个写的《薄见笔谈》。   --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休息,等我明天才加更哈^_^ 第56章 亲事不成   “璇姐姐好眼光,这本可是师傅的得意之作。”   《薄见笔谈》是福法大师悠游四方时所写成的一些见闻,里面所书的皆是对游历时的一些见闻见解和自己心中对所历之事的感喟,本应是书,但却制成了书帖。   楚锦璇难得竟露出丝赧然,道:“其余几本,我能否下次来归还时再借了看?”   “自然。师傅若是知道姐姐这么喜欢他的书作,定会乐呵得很。”元蓁大方出借,她都看完也临摹了数不清的次数,里面的内容已能背出,在她这放着也是放着,能借予珍爱它之人也是发挥了它的价值。   楚锦璇很是感激,元蓁突地想起上次自己说过的话,问道:“是了,?郡主没和两位姐姐一道来?”   楚锦妍又是怪异地瞧了她一眼,楚锦璇则道:“我们出门时去找了她,她道是要等过两日学哥儿和骁哥儿休沐时才过来。”   元蓁便就点点头。这样也好,俩弟弟每隔十日才休沐一日,这样既陪了小郡主玩耍又不用与长公主府牵扯太多,待俩弟弟明年七岁了,小郡主也八岁了,不适宜再亲近地处在一块,小郡主届时也该有自个的玩伴了。   楚锦妍心不在焉的,楚锦璇得了福法大师的书帖后也归心似箭的模样,元蓁干脆陪着她们一道去给元老夫人请了安,然后便送了她们出府。   回院子时,想了下,拐道去了正院,顾氏正拿着什么在与陈嬷嬷说话,她在靠背椅上坐下,好奇问道:“娘在忙什么?”   她娘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竟也没有再来念叨她。   顾氏忙里抽闲瞥她一眼,问道:“你表姐和楚五姑娘回府了?”   元蓁点头,见顾氏面上有些疲累,又关切道:“女儿闲着也是闲着,若是有女儿能帮得上的,娘尽管吩咐了就是,可别累着了自己。”   她娘自拿回中馈后就再少有空闲之时,元梧自上次在桃夭院闹过后,就被老夫人拘着学规矩,严嬷嬷如今日日待在二房管教她,姐妹们许是被她上次凶悍要赶人的模样吓着了,这段时日没再来过桃夭院,她反正也是个闲不住的,能帮顾氏一点忙也好。   “我很好。”顾氏疲惫哪是因着这些琐事的缘故,心下又责怪了一番已上衙去了的元勊,这才道:“你没事就在房里多习琴棋书画,还有你的女红,我已多久没见你动过针线了。”   元蓁噎了下,避重就轻撒娇道:“妍姐姐和璇姐姐来之前就在练字来着呢。”   亲近的都知道元蓁女红不怎么好,偏就不爱动针线,少有针线品作自她手中出来。   一旁的陈嬷嬷瞧得好笑,帮着元蓁说话,道:“难得姑娘有这个心,夫人就当是教导姑娘了。”   元蓁忙点点头,顾氏瞧她真就要待在这里的模样,想想陈嬷嬷说得也有理,虽然元蓁如今把自己院子管得井然有序,但能多教一点也是好的,便道:“既如此,你便过来吧。”   元蓁便高高兴兴凑了过去,坐在了顾氏身旁,随手就拿起榻上的一张单子看了起来,里头列的瞧着像是礼品?耳中再听着顾氏与陈嬷嬷细细说着要增添哪样减少哪样的话......   “娘,哥哥要定亲了?”这怎么听着看着都像是要送去女方府上的定亲礼。   顾氏把手上那份礼单上其中一项划了去,满意地笑了下,这才回她道:“不止你大哥哥,你二哥哥、三哥哥也在议亲了,紧接着府上就有好几场喜事要办了。”   不止男儿们,元蓓和元枚的亲事,元老夫人也在紧锣密鼓地忙活着,偏偏就是她女儿的亲事搁置着,想到这,顾氏心中愈加不虞。   元蓁好奇,问道:“哥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性情如何?”   昨日里元理韫还去桃夭院与她说话了,可口风却这般紧,都没透露给她一个字。   “左次辅府上的三姑娘,温柔端庄,你哥哥也甚是满意。”   左次辅府上……左以慜是二姑娘,那这位三姑娘不就是她的妹妹?   元蓁思索了一下,想不起这位即将成为她嫂嫂的左三姑娘是何模样来,倒是左以慜见过几次。   “别发呆了。既是要帮忙,就把这礼单帮我重新誊写了两份来,然后就去库房把礼单上的这些物件儿都给找出来装在了箱笼里。”顾氏把改好了的礼单直接都塞给了女儿,元老夫人出乎众人意料地请了德高望重可如今却甚少出府的老安王妃为亲事作保,后日两府就要正式交换庚帖抬了定亲礼到左次辅府上去,先将亲事定下,往后的流程需待前头的左二姑娘亲事有了定论再往下进行。   元蓁看着怀中突然多出的几张单子愣了愣,嘟了嘟粉润润的小嘴,应声往隔间走去。她娘还真是,怎么觉着她娘近来待她愈发不耐了。   元蓁是第一次做这事,且又是元理韫的定亲礼,不容有差,顾氏让陈嬷嬷跟在她身边提点着。   誊写好两份礼单后,走在去库房的路上,元蓁就跟陈嬷嬷抱怨,“嬷嬷你说,娘的脾气是不是愈发大了,我也没怎么着,亲事我同意了啊,娘怎么还瞧我不耐烦似的。”   瞧着眼前过了一个年后似是突地长开了,愈发明媚清丽的姑娘,瞧瞧那桃腮杏脸,剪水秋瞳,香肌玉肤,走起路来仪态端挺娉婷,嗓音也好听,如同潺潺清泉般低缓柔软,舒心悦耳,整个人儿当真就如那书上所说的娥娜翩跹,夭桃秾李的桃花仙子般。   陈嬷嬷不禁暗叹口气,心道姑娘你是同意了,老夫人可还没同意,本商议好了由顾老夫人亲自上门说亲,顾二夫人后头来口信却只说顾老夫人先行去了温泉庄子休养,去便去了,可这期间镇安侯府却没再派人上门来问询以彰显求娶的诚意,顾氏心里着急,可顾老夫人是去休养身子,她总不能大不孝地拦着,可不就脾气不耐了。   “......嬷嬷你说是也不是。”   “......”陈嬷嬷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了,也没听清元蓁的话,想了下,便笑道:“怎么说夫人最疼的也还是姑娘,又怎么会真的与姑娘置气。”   元蓁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也就是小小地抱怨一下,到了库房,还是极为认真地照着礼单将定亲要用的各样寓意如意吉祥的礼品都挑了出来,指挥着丫鬟放到了系着红绸带的喜庆箱笼里。   顾氏亲自来过目了一番,见礼品并不只是简单地放在了箱笼里,还分门别类地整齐码放着,甚至特意在一些玉器、瓷器的箱笼里铺上了层红绒毯,心中满意,点点头便让人封了,倒也不吝赞了元蓁几句。   离了奉恩公府的楚锦妍和楚锦璇两人,却是没有一道回府,楚锦妍中途分道拐去了镇安侯府,去找了顾斯礼。   她实在憋不住,想找人说说话。   顾斯礼定亲后就被镇安侯夫人蒋氏押在了房中做绣活,她与江川伯世子万阆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十月时分,虽说绣活不用她真的亲自动手,但好歹每件也要意思意思地缝上几针。   听闻楚锦妍来找她了,便暂且放下手上已在收尾的鸳鸯戏水式样的枕巾,迎了她进屋坐下。   楚锦妍随手拿起她在绣的枕巾,没瞧两眼就忍不住泄了气,问道:“顾二表哥如今怎样了?”   顾斯礼倒茶的手顿了下,继而才续上,将暖热的茶杯塞她手里,轻声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内疚了,这事本就与你无关。”   “可我这心里就是不好受。”楚锦妍心里有事,先前在元蓁面前尽力装作没事已是极勉强,这会在顾斯礼面前,不需再遮掩,就露出了蔫蔫的样子,道:“蓁妹妹瞧着是真不知情,适才在奉恩公府我真想就告诉了她。”   “那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进去。而且,那只是你隔房的五哥,还不住在一个府里,你如何能预料到会发生何事?”顾斯礼加重了语气,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本就够乱的了。   说着又放缓了语气,道:“二哥哥自小就有成算,过些时日,自然就会想通的。”   会想通的,顾凯渊与元蓁相处时日并不多,用情应不会太深,过段时日,自就会淡忘了去的。   楚锦妍想了想,踟躇着提议道:“不若我们还是与蓁妹妹说了吧,迟早也是会知晓的不是吗,蓁妹妹这方面还懵懂着,亲事不成她定能看得开,让她与二表哥谈谈,二表哥......”   未尽的话音消失在顾斯礼含了淡淡厉色的眸子里。   “两府亲事不成,长辈们自有说法,若将真实原委告知了蓁妹妹,蓁妹妹聪颖,日后楚将军与蓁妹妹说亲,前后一连起,她岂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时你五哥又该如何?他们两人又会变成怎样?”   连着两声诘问令楚锦妍哑口无言,顾斯礼叹了口气,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当真不必自责,无人怪责你,也不是你哥哥的过错,时间上算来,楚将军是早就打算好了进宫提出与蓁妹妹的亲事。再者说了,即便没有你五哥,元家   祖母那里也未必会答应不是吗?”   至于楚巽进宫向惠安帝、皇后和太后提出与元蓁亲事的消息是如何传到他们府上的,顾斯礼不欲去揣测。   顾凯渊和元蓁的亲事本照着顾氏和温氏的商议,不日就要请了顾老夫人上门亲自去与元老夫人说起,一来显出了镇安侯府对求娶元蓁的诚意,二来是顾老夫人与元老夫人同样的身份辈份,说起话来指不定元老夫人就不好拒绝。   只是,在顾老夫人正准备上门之时,也不知怎地,突地传来楚巽请了长公主进宫与惠安帝、皇后和太后商议与元蓁亲事的消息,且据说皇后并无阻拦反对的意思。   在说亲的男女双方未正式定亲之前,这样的消息岂能轻易传出来,显然就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到了镇安侯府。而不管那透消息给他们府上的是谁,在楚格已将顾凯渊请了温氏上奉恩公府说亲的消息讲给了楚巽知晓后,楚巽仍是照常进宫也提出了与元蓁的亲事,这就说明了楚巽对亲事的不退让和势在必得。   出于多层考虑,长辈们商议后,最后仍是决定亲事作罢,顾老夫人转而收拾了些常用的物什去了温泉庄子上休养。   顾凯渊休沐从国子监回府得知后,已是有两日没出书房,就连国子监都告了假没去。   府中皆担心不已。   楚锦妍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做,垂头丧气回了楚国公府。   --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会有一章,大家伙不要等哈~先睡,明天要上班(o^^o) 第57章 到访   顾氏见着元蓁事儿办得很是不错,索性将府中采买的事交予了她,把装有对牌的盒子往她面前一放,吩咐了府中每日负责采买的管事往后都到桃夭院禀事后,就当真撒了手不管。   元蓁睁大了杏眸看着陈嬷嬷吩咐人抱进来的厚厚一撂账册,心里已是有点后悔说出要帮忙她娘亲分担的话。   “姑娘先熟悉下账册,看完这些账册后自然就知晓该如何做了。”陈嬷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离了去。   采买的事倒也没有多麻烦,每日里听管事们回禀需要采买些什么,然后给了对牌管事们去账房领银钱便可。可这活儿,难就难在,要对采买的各样物什市价了解得非常清楚,还要清楚知道府中剩余物什的量,需要采买的量,以及需不需要采买,以防被下人哄骗了去。   元蓁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才看完了那一撂账册,翌日一大早坐在偏厅时还有些瞌睡,底下管事们瞧着就不免心生轻视窃喜之意。   好一会都没人开口,元蓁揉了揉看账册看得干涩的眼,话语慵懒,道:“今日没有需要采买的话就都退下吧。”   桃夭院的采买倒是已经有了定例,她不用每日管着,小陈嬷嬷和葡觅会轮着回禀了她知晓。   话的意思唬人,可迷糊下出口的吴侬软语并没能震服底下的人,管事们面面相觑了一会,站在第二排一个瘦瘦的管事这才站了出来,率先禀了来。   元蓁听后,没点头但也没驳回,小陈嬷嬷便皱了眉道:“都一一禀了来就是,难不成以往你们都是这么非要点一点才回禀事务的吗?”   闻言,管事们纵然心中想法不一,倒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禀了来。   元蓁面上虽还有些瞌睡不足的迷糊样儿,却听得极为认真,管事们都回禀完后,她这才站了起来,看了一圈,缓缓踱步到了第一排正中那位样貌瞧着甚是憨厚的管事面前,问道:“上好的花胶十日前买了五斤余,据称来,一个花胶就大致有四两重,我按五斤来算,就是有二十头花胶。这期间,老夫人的院子取用了一次八两两头,二房取用了三次二十四两六头,大房取用了一次四两一头,大致还剩了有十一头,何以今日就要再次采买了五斤来?”   瞧着憨厚的,没成想却也那般会计算。   说是买五斤,实则哪有刚好那么准就能称足五斤,店铺总不能瞧着不够五斤就掰下一点其他的花胶来凑足量,但采买的银子却是给足五斤的银钱甚至还要多一点的,这么一次去买来,采买的管事至少余钱有几十两收入囊中。   奉恩公府自顾氏掌家以来,于银钱上颇为大方,一来为示恩,二来体恤下人的辛劳,三来她也不在意那十几两银子的事,只要下人们不做些出格和背主的事,她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可惜元蓁不是顾氏,听到这番话,面相憨厚的许管事在还穿着棉袄的时节,额上生生冒出了冷汗。   元蓁没管她如何,继续踱步到了下一个管事面前,亦是不疾不徐地问道:“周管事,锦鲤最佳的繁殖季是四五月时分,如今才是二月时分,府中现养着的锦鲤还未清走,池塘也还未清理,现就买了新的来,是否合适?”   常年管着花园,会不知晓这些?   周管事身子颤抖着,羞愧地垂了头。   元蓁淡然瞥她一眼,这次踱到了第二排最左边站着的廖管事面前,轻声道来:“府上去年才采买了一百株的各色品种的菊花,其中不乏名品,今日你说要再次采买五十盆菊花,距离秋季还有好长一段时期。如若你不会照料花草,正好让了别人来替上。”   买花也要看时节,一百盆菊花已可以搭一座很高的菊塔了,再买五十盆要用在何处也没说。   廖管事面色忽红忽白。   接下来又指出了三人,偌大的厅中一时只闻元蓁低柔舒缓的嗓音,可这会却再也没人敢不重视。   她们都小瞧了三姑娘!   元蓁不管她们怎么想的,悠然返回榻上坐下,只冷淡说道:“如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所有人都再报一次今日需要采买的,如若再是这般不必要的采买……”元蓁慢悠悠扫了众人一眼,直到所有人都低垂下了眼眸,才挑挑眉绽放出一个俏皮的笑靥,道:“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我一回京来就赶走不少人的话,我不介意再赶一次。”   管事们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哪还敢再拿大,忙不迭都连连点头应了是。   三姑娘那时赶人的动静那般大,她们自是都知道的,且三姑娘后来连责备都没受一句的。   原以为三姑娘不懂这些,这才想哄骗过去顺带赚多一点儿的油水,没成想三姑娘竟这般厉害,大家伙说了那么多,看似没睡醒的三姑娘却都听了进去且全都记了下来!还一点点地指出了她们想蒙混过关不妥当的地方,若是三姑娘抓住这些错处将她们都调到其他地方去,那她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采买是各府上下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当上的一个位置,很简单,因为油水多。   不说别府,奉恩公府中是照着比市价高一点的规距发放银两,但若是管事自己本事高,压价压得好,剩下的就可以落入自己荷包,这几乎是各府内下人都会心照不宣的做法。而主子们大多都会选择视而不见,只要不是太大的金额亦或者牵扯到背主的举动,给一点油水下人们赚是不会去在乎的。   但若是出于欺主的初衷,不论给他们赚多赚少,元蓁都不乐意给她们赚!报上来这么离谱的采买,这是欺她分不懂五谷吗?昨日顾氏的吩咐下去后,想必他们都打着这样的主意,早便想好了怎么在她这里捞一笔。   元蓁一番话后,接下来的回禀很顺利,听着没了不妥,元蓁这才朝着一旁负责登记在册的葡觅和庄葵点点头,给了对牌管事们。   只没多久,元蓁处理事务的情形便在府中暗暗传了开来,众人心中皆暗道往后在三姑娘面前要特别小心行事才是!三姑娘是个厉害的!   顾氏听闻后就笑了,不无骄傲地跟陈嬷嬷感慨,道:“蓁儿比当年的我做得要好多了。”   陈嬷嬷旁观者清,倒是从中看到了顾氏的影子,笑道:“那是夫人以自身所历为经验用了不同的方式教导姑娘的苦劳啊,当然了,姑娘也是懂事受教的。”到最后还不忘又夸了元蓁一句。   陈嬷嬷一直以来就在一旁看着,很是清楚,顾氏处理事务从不避着身为女儿的元蓁,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地自然也就会有影响。   顾氏听来就笑,转而却又愁了眉眼,拿不定主意地道:“我要不要趁着这会有闲暇回侯府去一趟,蓁儿的亲事一日未定下,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夫人就先暂且等着,老爷昨夜不也说让夫人等着便行么。”陈嬷嬷安抚顾氏。   顾氏就想起昨夜她跟元勊说这事时的情形,他似是知道了什么,却没告诉她,只让她等。   她也知道,说亲时身为女方的一方要端着点才是,可就是忍不住要忧心。   正想着索性派人回侯府旁敲侧击地打听下,门房突地报来楚将军和?郡主来访的消息。   顾氏一愣,转瞬想到今日是两个小儿子的休沐日,忙道:“快请进来。”又吩咐辰阳去领了两个小儿子过来。   郡主虽小可身份却实实在在在那摆着,顾氏整理了下着装忙迎了出去,正巧楚巽领着楚宝?过了二门。   当先见着的是一旁高大英伟的楚巽,只着了简简单单的一袭单薄的墨色锦袍,衣摆和边缘处绣以暗纹,也不知用的是什么线,暖阳下点点流萤闪过,不仔细看却看不出来,可这一身却极为与他的气质相衬,整个人显得冷峻高贵又内敛,且奇迹般得,在一旁他的妹妹笑得灿然的可爱模样衬托下,竟愣是让人在他身上瞧出了一丝温情。   多么优秀出色的儿郎!据儿子说心里有着她家闺女,若是可以,实则她心中最为看中的女婿人选倒是他。   只是,顾氏不禁疑惑,如今还需穿着袄裙的时节……她需不需要找件儿子的斗篷给他?别给冻着了才好。   顾氏这么想着,正要行礼,楚巽已大步上前适时地虚虚托着阻了,道:“伯母不必多礼,宝?也还小,我们皆是晚辈,岂受得起。”   顾氏还想坚持,路上得了哥哥嘱咐的楚宝?却主动上前牵住了顾氏往前走,欢快地蹦跳着道:“元家伯母,学哥儿和骁哥儿在哪儿?我特意过来找他们玩的,你看,我还带了很多礼,还有糕点,还有学哥儿喜欢吃的豌豆黄。”   顾氏心下颇有些哭笑不得,学哥儿就鲜少有不喜欢的,这些礼定是长公主备的,原还不是很喜欢让两个小儿子和这位小郡主亲近玩耍,但当真亲身接触下来,这么个可爱的小女娃,她又忍不住怜爱心喜。   回到正院,学哥儿和骁哥儿早已候在了门前。   学哥儿见着楚宝?,笑着就奔了过来要拉了楚宝?走,顾氏斥了他一句规矩呢,学哥儿这才站定了先朝楚巽和楚宝?见礼,楚巽这次却没再阻拦,他看得出,学哥儿生性活泼大咧咧的,顾氏是在认真教导幼儿,他不宜贸然因客气插手。   骁哥儿随后也到了跟前,朝楚巽和楚宝?有模有样地行礼。   自进学后,学哥儿行为举止上没什么变化,骁哥儿却更为像个小大人了。   楚巽点头致意,楚宝?只能出来几个时辰,另一手早已牵住了学哥儿仰头望向了顾氏,道:“元家伯母,我和学哥儿、骁哥儿这就想去玩,可以吗?”   上元节那夜楚宝?已是在府上玩过了一回,也不是第一次,顾氏约莫知晓她的性子,便点点头,扭头又吩咐辰阳去请了元蓁过去……看孩子。   顾氏可还没忘记这?郡主是女儿招来的,虽说不得已。   楚巽墨色的瞳仁在听顾氏提到某几个字时微微颤动了下。   楚宝?有了玩伴连哥哥都没看一眼就和学哥儿手牵手一道跑开了,楚巽只得示意桂嬷嬷跟去小心看着。   入了厅堂,顾氏先请了楚巽入座,又吩咐了丫鬟将楚宝?带来的糕点送过去三个小人儿那,这才坐了朝楚巽笑着寒暄道:“楚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近日可好?”   “祖母和家母都好。家母一直便想来与伯母叙话,奈何终日不得闲,本今日是家母带着宝?过来,可临出门前却又被琐事缠身。”这是间接解释了为何是他带着楚宝?过来。   今日隐在了暗处的朱明听到他家将军这话,悄悄龇了一口白牙。果然是丈母娘啊,对着未来的丈母娘,他家将军话都变多了,还有瞧那姿态,不自觉都变得谦恭斯文了。想他们将军何时是个会解释的人?向来都是自信冷然下达命令的。   同为一府主母的顾氏又岂会不懂那种琐事缠身的感觉,心下感慨,面上却笑道:“贤侄如今身兼多职,还能如此周到地顾及妹妹,也颇为不容易。”   楚巽忙自谦了一番,顺道不着痕迹地夸了蒋越一把,“……也多得蒋副将帮着分担了军营大半的事务。”   蒋越是顾氏娘家大嫂的幼弟,也算是元蓁拐着弯的长辈。   顾氏亦是知道蒋越被封为了京军冠军大将军旗下副将的消息,闻言就客气笑道:“越弟为人不拘小节,还得贤侄多提点着。”   楚巽与顾氏客套着,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瞧了瞧外头。顾氏见他瞧了瞧厅外,还以为他要告辞了去,毕竟她虽是长辈,却也是女眷总不能一直陪着他寒暄,府上男子上衙的上衙,进学的进学,出门的出门,唯二的又还小,且还在和他妹妹玩耍。   哪知楚巽开口却问道:“韫兄可在府中?今日来府上,也是顺道有事想与韫兄请教。”   暗处的朱明激动坏了,迂回了一大圈,他家将军终于转入正题了!   顾氏愣了下,但还是如实道来:“韫儿今日出府会友,也不知何时才会归来。”   顾氏想,这下他总该告辞了吧,可见他沉吟了会,又道:“听闻伯父的书楼藏书极丰,也就今日恰好空闲,小侄能否到伯父的书楼一览,顺道等韫兄归来。”   顾氏心下纳罕,可他都这么说了来,且书楼又是在外院,留他在府里倒是无碍。   这么想着,顾氏便笑着应了,唤了丫鬟领了楚巽到外院书楼,另一边又赶紧命了小厮去请了元理韫回府。   --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睡着了(捂脸)所以两章没能一起发,给补上,勿喷勿喷~ 第58章 相处   元蓁处理完需要她出面的事务后,便歪在了榻上看新买的话本子。   原本她特意买个庄子一是想做个自己的私产和增加收益,二是想让自己有事可忙活,谁知被宁辞戍那么一通安排得妥妥的,她又没了事情可忙活,桃夭院和顾氏交给她的事情也都处理好了,幸好她身边的四朵解语花都很能干,让她不必事事都事必躬亲,可这么多一来,她就又闲下来了,手上银子买了庄子后也不多了,得省着点花,又不能出府去,想来想去,唯有看话本子解闷一途。   葡觅、庄柚和庄葵在底下安静分线,元蓁瞧了眼她们,翻过一页继续看,口中却突地说道:“葡觅、庄柚,你们两个有瞧中的小子了吗?”   自年前提起要给她们配人,也过了几月了,怎地平日里似是没察觉两人与府中哪个小厮或是管事的有来往?   本想让她们自己选,要不她放出点风声去?   庄柚手中的线差点分岔了去,苦笑道:“姑娘又拿奴婢们消遣,哪能这般快瞧中的。”   “应该放出点风声去,让小子们主动上门来求娶,而后你们再慢慢挑选才是。”元蓁这么说着,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身边的丫鬟,小子们要拿出诚意来才是,可不能随意配了去。   说着就要庄葵去告知了小陈嬷嬷安排下去。   葡觅和庄柚只有无奈对视。   一角的三足青金鼎炉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屋内暖意融融,元蓁心满意足继续看话本子,又翻过去一页,正看得兴起,麦望领着辰阳进了来。   “给三姑娘请安。”   元蓁目光还黏在话本子上,只随口问道:“母亲让辰阳姐姐过来的吗?”   辰阳与葡觅几人笑了笑,这才回道:“楚将军领着?郡主来了,?郡主如今正与两位小少爷在园子里玩,夫人让奴婢来请姑娘到园子去。”   翻书页的手一顿,继而叹了口气,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辰阳便笑着告退,葡觅忙就要伺候着元蓁更衣梳妆,在房里,元蓁装扮上较为喜欢随意舒适,只着了家常的云雁细锦衣和云缎素雪绢裙,只是三个小孩子,元蓁便摆了摆手,道:“只拿了斗篷来就好。”   葡觅照着吩咐拿来了元蓁的云纹织锦羽缎镶绒毛斗篷,元蓁又吩咐拿上她刚才看着的话本子,这才往花园去。   三个小家伙在大房的小花园里,元蓁去到时,正见学哥儿拿了她买给他的小铁锹,一个人费劲地在地上吭哧吭哧费劲地铲着泥土,她这傻弟弟这是在干什么?   再看一旁,?郡主在他旁边绕来绕去地玩着竹蜻蜓,不时给学哥儿鼓劲。骁哥儿则站在一旁照常肃着张小脸不发一言看着。   元蓁过去,三位随伺的嬷嬷忙行礼,元蓁只宛然笑着点点头,手便轻放在了骁哥儿小脑袋上,问道:“学哥儿这是在做甚?”   骁哥儿抬头见是姐姐,习惯性想牵姐姐的手,却突然想起先生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忙又停住了,改而背到了身后,才回道:“郡主和学哥儿说想栽花。”   “……”果真是小孩儿,浑身是劲。   学哥儿见着姐姐,咧着小嘴挥了挥已经有点沾了泥土的白嫩小爪子,元蓁过去蹲下身子揉了揉他小脑袋,嘱咐道:“学哥儿用铁锹时要小心点,不能伤着了郡主和自己,知道吗?”   “嗯!学哥儿晓得!”学哥儿重重点头。   元蓁朝看向她的楚宝?笑了笑,这才转而嘱咐骁哥儿道:“骁哥儿在这儿看好郡主和弟弟,姐姐就在亭子里,有事就来喊我。”元蓁是很相信骁哥儿的,如今虽年岁小可性子却极负责任感,交给他看着,她很放心,且亭子离这儿并不远,她抬眸就能看得到。   骁哥儿应了,元蓁朝?郡主身边的桂嬷嬷点头示意,便往亭子行去。   葡觅早已在亭内的美人靠上铺好了绒毯和靠枕,元蓁褪了斗篷极惬意地往上一靠,葡觅忙把斗篷给她盖上,元蓁就继续看起了话本子。   她看书极快,想着今日内看完。   这本话本子讲的是一位农家少女帮助家里致富长大后嫁给了城里富商儿子的幸福生活故事。   以往看的都是富家小姐和书生,这次倒挺特别。   耳边偶尔传来学哥儿和楚宝?如幼雀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清脆笑声,不时还夹杂着骁哥儿稚嫩的叮咛声。   今日无风,暖阳温温地罩在身上,丝毫也不觉冷,书页一页页翻过,元蓁聚焦的心神渐渐有些松散,浓密睫翅不觉开始一扇一扇起来……   外院书楼里,楚巽遣走了领路的丫鬟,对书楼里丰富的藏书却并不如他先前所说的有兴致,而是直接上了最高一层的三楼,大致环视了一圈,便径直朝窗边走去,推开窗往外望了会,一个纵身上了窗户便跃了出去!   循着适才在书楼上辨认的方向,几个纵身跳跃便到了内院大房小花园的山石造景里的小道上,听音大致辨识了几个孩子的方位,脑中回忆了下适才他过来时看到的花园大致布景。   没见着她的人。   奉恩公夫人分明派了人去将唤了来才是,若她在花园里,他推测,只可能在一个地方了。   这么想着,楚巽往左侧走去,绕道到了通往更里边的一道花树墙后,然后又从里边重新绕了出来,到了亭边。   他一心期盼见着的少女果真在亭子里。   可情形却令他颇觉无力,又有些好笑。   少女倚靠在迎枕上,如云青丝润泽细软,并未梳髻,任其倾泻了一边,仅用一支玉簪松松挽了发,身上搭着云色斗篷,手中的书已倒扣在了斗篷上,凭着良好的目力,他能清楚得看到少女圆润粉嫩的指尖旁,上书着《农家小女幸福记》……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也会爱看这些话本子。   而少女,显然已酣睡了去,金色光束洒在她身,窈窈神女颜,一瞬让他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卧于云端酣眠的仙子。   葡觅惶觉有人,望过去时,吓了一跳,楚将军为何会出现在此?   再一看,楚将军目光投向的是她家姑娘的方向,神色中竟含了温柔!   突地让她想起前次元蓁问得她们觉着楚将军待她如何的话……   要不要叫醒姑娘?   元蓁昨夜因看账册将近子时才歇下,葡觅私心想让自家姑娘休息会,可楚将军在这,姑娘在休憩,也不妥当,犹豫了下还是决心轻声喊醒了元蓁。   元蓁迷迷糊糊听见有声音在耳边回荡,她本就没有午憩的习惯,睡得就浅,缓缓掀睫……   “姑娘醒醒,楚将军在亭外。”葡觅借着要唤醒元蓁,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暂且遮挡住了楚巽深邃的目光,轻声提醒着说来。   元蓁还未全然清醒,眨眨眼,葡觅再次提醒了一次,元蓁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会出现在内院?   楚巽在被葡觅遮挡了望向她的视线之时便背过了身去,巧妙地借了一株树干掩住了身形,正凑在一处说着要种什么花儿的几个孩子都未发现他的出现。   元蓁借着葡觅的遮挡,由美人靠上坐起,重系好了斗篷,又简单地重新挽了发,这才起身步出了凉亭。   “楚将军何以会在内院?”元蓁站在了距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只望向学哥儿三人的方向,淡声问道。   葡觅则留在了亭内。   楚巽脚步微转,侧转过来再次望向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少女很娇小,约莫只到他胸口的位置,可气势却丝毫不输他,甫开口就是质问。   “想与三姑娘说说话,仅此而已。”楚巽如实道来。   本想等她出府,可她近日似是没有出府的安排,他想来想去只好借着妹妹上门的机会也一道跟了来。   元蓁意外地瞧他一眼,顺着问道:“敢问楚将军想与小女说什么?”   他倒是坦诚,她与他的交集只怕仅有此时在欢快拍手蹦跳给学哥儿鼓劲的他的妹妹?郡主,她想不出他们有什么要谈的。   楚巽发现,近处瞧她,更能发现她的美,她眨眼时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的模样,很好看。   “就是随意聊聊。”楚巽却还是这么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话。   暗处的朱明目瞪口呆之余又心焦不已,他觉得他真是为他家将军操碎了心。他家将军原来这么不会与女子相处的吗!?问三姑娘喜欢什么也好啊,这样下次就可以顺理成章送礼。   “……”元蓁显然也没想到这种情况。   “楚将军进内院,我母亲可知晓?”   楚巽难得出现犹豫不定的想法,可最终还是老实回道:“伯母并不知。”   暗处的朱明差点晕倒。   楚巽正想她会不会就要生气了,果见元蓁就蹙了眉,面上清晰地映出了不喜,道:“奉恩公府不是楚将军管辖的军营,还请将军多为注意下规矩。”   楚巽此次倒是没多大感觉,只就颔首应了下来。   元蓁原还以为他听了那话会不虞,哪知他不但没生气还看着……有点像是在笑的样子?   想到他擅自出现在内院这已算是出格的行举,与他先前给她的冷峻自持的印象一点也不相符,又想到顾氏与她说的话,元蓁难得开窍了一回,脱口就问道:“楚将军这是想接近我?”   这位楚将军该不会真如元理韫和顾氏所说的那般心仪于她?   元蓁只觉很不可思议,就像突然间听闻她得了一个金矿般,不真实之感满溢。 第59章 作赌   楚巽突闻此言,心中就是一跳。没想她会这般直白,只又似乎不是很意外。   元蓁不喜那种不明不白的感觉,是以,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且在她想来,应要说清楚才好,以免这位楚将军做出什么让他们公府无措被动的事。   他身份并不寻常,若是有什么突发事情,他们会不好应对。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私自进内院,这是两人私下的谈话,而她有种感觉,以这位楚将军给人的正气之感,就算她说出什么话来,他应不至于羞恼做出报复的举动。   墨瞳神色不觉就缓和了下来,楚巽却是没想过要否认。   “三姑娘是如何猜到的?”   他发现跟她说话后,更为坚定了要娶她为妻的想法,她不扭捏的姿态当真极为适合他,他时常公务缠身,并不想回府后还要对着一个耍小性子要他哄要他去猜心思的妻子。   他这就是间接承认是为了接近她才进内院的了。   元蓁听言,微微颦眉,颇为苦恼困扰的样子,索性也如问宁辞戍般再次直言问道:“楚将军为何要接近我?是否因为心悦于我?”   再次听闻她的惊人之语,楚巽已不再惊诧,眸光熠熠,亦坦言道:“我确是对三姑娘有好感,几次见三姑娘,对三姑娘的为人处事甚为欣赏。”   她遵循自己心中想法,他应亦回以实言。   他想娶她是真心觉她适合当他的妻子,也确是对她有好感。只是何为心悦,他如今给不了肯定的回答,他亦是第一次与女子这般相处,第一次有想将一名女子娶回府的想法,但他此后会严谨思量,再告知于她。   “若我没记错,我与楚将军似乎并未有过多的接触。”何止没有过多接触,话也没说几句呀,还有一次她甚至毫不留情面地在其他人面前训斥了他。   元蓁是真的不明白,面上不由就露出了深思。就如同对顾凯渊忽然地请二舅母上门说亲的举动震惊万分一样,宁辞戍亦然,他们的心思,对她来说皆太过突兀。   而所有人都在问她是否愿意……   楚巽看着,发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指尖细微地发痒起来,跟前的少女勿施粉黛,无瑕如玉般的面上是分明的懵懂……他心里没来由得就踏实了起来,往后抱臂靠在了树干上,姿态舒然放松,清冷面容这会是真切地现出了一丝笑意。   意识到了一些事,他此刻的心情很是愉悦,且只怕她自己也还没发现吧,她初时还对他用着疏离的谦称,交谈下来她已是不知不觉自称成了更为自然的“我”。   她既已坦言,楚巽也不再隐晦,道:“我自觉与三姑娘甚为投契,想求娶三姑娘,且已进宫与皇上皇后和太后禀明了我的心意。”   对她的性子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楚巽觉得他应要把这事告知于她。   恍若一颗石子咚地投到了平静无波澜的湖面,元蓁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失态地瞪大了双眸,好一阵无法言语,她先前还想着跟他说清楚了,以防他做出什么事来,孰不知他却已做了!   楚巽沉着等待她反应过来。   ……   元蓁竭力让自己沉静下来,这事还得解决。   她暗暗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敢问楚将军这是何时的事?”   “几日前的事。”虽知道她对他还未动心,但她的反应还是让他颇为闷堵。   元蓁想了下,婉言拒绝道:“我与顾二表哥正在说亲,父母与我也皆已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怕不能承楚将军的心意。”   她已与她娘说了她同意嫁给顾凯渊,她娘已是有了打算才是。   楚巽听她竟是同意嫁予顾凯渊的,心中闷堵得更为严重,英眉蹙起,转瞬却又松了开来,快得就连在他面前的元蓁也未发觉,所幸她与顾凯渊的亲事已不能成了。可……暗暗瞧她一眼,她似乎并不知道那事?   “三姑娘似是还不知,侯府知晓了我进宫的事,顾老夫人已去了庄子上休养。”   这就已说明了镇安侯府的态度。   元蓁倏然抬眸!   水润杏眸里是满满的谴责,但她也没就认定了是他从中作梗,只问道:“是谁透的消息?”   宫里的消息怎么会这么轻易传出?   但,更为令她惊讶的是,外祖母去了庄子上休养!   这是不是侯府放弃了这门亲事的意思?她突然想到,她娘这几日的脾气异于往常,是否就是因着这事?   楚巽意外于她的敏锐,面上笑意已敛,站直了身躯,不自觉也认真对待了起来,告予她道:“我向皇上提出与你的亲事那日,四皇子也在。”   言下之意便是透露消息的是四皇子陆璟郯。她对陆璟郯的心思是有所察觉的。   从楚格那里知道顾凯渊竟先于他提出求娶元蓁后,他便派人看住了侯府动静,没成想反倒让他无意发现了陆璟郯暗地里的动作。陆璟郯在慈安宫时就已想阻拦,只不过当时被他避了去,可他却并未就此死心。   柔贵妃并无想要元蓁做儿媳妇的意思,陆璟郯即便提出也只能许以元蓁侧妃之位,奉恩公爷元勊,如今身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唯一的嫡女又怎会许人以妾,惠安帝也不会同意,他想纳元蓁为侧妃唯一的方法便是元蓁愿意,可陆璟郯甚至还未来得及俘获元蓁芳心,就被他先提出了求娶元蓁为妻,全然打乱了他的筹算,后又不知从何处得知顾凯渊亦在求娶的消息,这才想出了透露消息给侯府的诡计。   将消息透漏给侯府,应是打着离间三府之间关系的主意。   元蓁并不全然相信他的话,兀自沉思了一会,追究是谁透露的消息,凭她,并不现实,此事需得容后再细思该如何应对。   而如今,她需要处理的,是这位楚将军的事。   “即便我与顾表哥的亲事不成,也并不是就要嫁予楚将军。”   她竟想着嫁予他人……   楚巽知道,她此刻说的是真话,但,这并不能让他气馁退缩,就他先前意识到的,于她,他还有机会,只是他需要时间。   “三姑娘能否告知,为何不想嫁予我?”得知原因,他才能想办法解决。   楚巽即使被拒绝,面上也仍淡然镇定,仿佛胸有成竹般笃定了他最终能如愿以偿。   元蓁蹙眉,微微偏头苦恼地捏了捏挺俏的鼻梁,不嫁他的理由太多了……最后,她只得归于一句话。   “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亲事自有长辈来做主。”顿了下,元蓁又道:“内院之地,楚将军还是该避讳为好。”   这一时突然知晓太多事,元蓁需要静心理一理,且她与他的谈话,让她心中有种无力感,无论她婉言拒绝也好,直言不想嫁他也好,他皆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人太过深沉势强,与他说话总觉被他牵引着,再与他谈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何改变。   这是间接地请他离开。   不过,他确实不宜待太长时间,且他对今日私闯内院来见她这一趟,尚算满意。   但,楚巽眸光微一闪烁,在离开之前,他需要得到她的允诺。   “三姑娘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我是否可理解为,只要我能让公爷和夫人应下这门亲事便可?”   元蓁觉得,她爹都疏远长公主府了,怎么可能会同意她与他的亲事。   “三姑娘与我作个赌如何?”见她没说话,楚巽换了个战术。   元蓁疑惑望向他。   “我不会请旨赐婚勉强于你,只是,若我能让府上长辈答应将你许于我,还望届时三姑娘亦能点头应允。”她太招人,他得先想法子得到她的首肯,以她的性子,一旦做了承诺,便不会轻易食言。   元蓁缓缓眯了杏眸,这人的心思,她难以猜测,自是不会轻易答应。   “三姑娘有想嫁之人吗?”楚巽循循善诱。   元蓁只觉这人怎地还不走?警惕扫他一眼,却见他仍是与先前一般的清冷淡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并无。”若是不顾及其他,她心里确实还没有想嫁之人。   “既是如此,三姑娘答应了又何妨,我可以许诺,若届时三姑娘心中有了想嫁之人,这个赌约便作罢。”楚巽放下最后一道诱饵。   元蓁听来,倒挺意外,狐疑瞧了瞧他。   但不可否认,仔细想来,这赌约好似也没甚不妥,且他有言在先,往后她有想嫁之人赌约作罢,最重要的是,他还承诺不请旨赐婚。   对于他突来地说起求娶她的事,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就是宫中会赐婚,而如今有了他的担保,她至少不用担心哪天突然就会有圣旨到来,只要不是圣旨赐婚,议亲期间谁能保证发生什么事?更何况,她爹极大可能是不会应的,还有她祖母,怕是一心只想将她嫁给皇子。   这么想着,再瞧那似是等不到她回答便能在这儿一直站下去的高大男子,元蓁抿抿唇,终是开口道:“君子一诺?”   这就是应了赌约了!   听她这般说来,楚巽心中提着的那口气这才悄然松了去,绯薄唇角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纹。   “必守一生!”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有的亲问坤坤还有没有其他的文,坤坤暂时只有这本哦(>﹏<)但有在构思下一本^_^这本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崩(捂脸笑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з^)你们的支持是坤坤写作的能量来源~~ 第60章 提点   回到书楼后,朱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是真的,替他家将军白操心了!   瞧瞧那心计之深,元三姑娘那样警惕疏离着,到最后还是落入了他家将军徐徐步下的罗网中。   他家将军在元三姑娘面前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像变了个人似的。   得到了元蓁的答应,楚巽很爽快地如来时一般,几个纵跃便又回到了外院书楼。   元蓁看着那人矫捷的身手微眯了杏眸,她得提醒她爹安排侍卫加强府中的看守。   待元理韫接到顾氏的口信回府后,便只看到在书楼里闲逸看书的楚巽,见着这个心仪自己妹妹的伟岸男子,元理韫心情颇为复杂,他时常在外行走,早已得知了镇安侯府不再继续说亲的事,只不知透消息到侯府之事是不是眼前这人所为。   而楚巽果真就如自己所说的,请教了元理韫一些事,也没有借故提出进内院,两人的谈话他也并未试图往元蓁身上引,下晌时分与顾氏告辞后便带着楚宝?回了长公主府。   元蓁送走了楚宝?,又安顿好俩弟弟,回房途中却是不觉又回到了花园的亭中。   怔怔坐在美人靠上望着亭外不远处的湖面沉思,整一寒冬时节下来,未清理的湖泽,枯黄灰败的荷叶伶仃浮于之上,湖水混浊不清。   跟着的葡觅神情担忧,也不知楚将军与姑娘都说了什么,姑娘之后便一直神思不属的样儿,想劝着回房,可又怕打扰了姑娘的沉思。   元蓁直坐到晚膳时分,才起身去了正院。   元勊刚接手吏部,公务繁多,应酬也颇多,早前已派人回了来告知不回府用膳。元蓁晚膳时分便着重观察了顾氏和元理韫的神色,最后确定,顾氏对于楚巽进宫向惠安帝表明心意以及之后镇安侯府的动静是当真不知情,可元理韫偶有两次在望向她时,眸色异样,让她捕捉到了,确信了元理韫是知道的。   元理韫既是知道,元勊又怎么可能不知情?却只瞒了她和顾氏,元蓁暗暗叹气,倒不是怪责父兄,她知道父亲和兄长是为了她们好,可心底到底还是有些许的失落,或许他们是为了她好,可就因为她事先不知情,今日的谈话才会被楚巽完全占据了主导,最后甚至还与他做了承诺。   现在想来,她分明是中了他的套,诱人的条件一条条抛出,让她不觉就跟了他的思路走,实则她完全可以不理会他所谓的赌约。元勊和元理韫已知晓,自会有应对之策,若父兄都没了法子,只凭她任性的不愿,那她身为奉恩公府的嫡女,又置公府于何地,且皇上即便要下旨,怎么也会先过问她爹的意思,哪怕只是个形式,又怎会贸然赐婚?   不过,所幸赌约还有一点是让她满意的,便是他承诺的,若往后她有了所想嫁之人,赌约便作罢。   她相信出于他自身的傲气,他是不会用卑鄙的手段迫使父母答应他们的亲事的,只要她在长辈们同意之前与其他人有了婚约,赌约就做不得数。   想通了后,冲着这一点,元蓁心中憋着的气这才顺了些。   与镇安侯府的亲事不成,元蓁并未把真正的缘由告知顾氏,但顾氏又不傻,终是从温氏那儿问了来。   怪道元勊会让她等着便可,就如之前他们所商量的,相比于着急与顾凯渊定下亲事,以楚巽的身份,他在此时进宫向惠安帝表明了心意,更能解了女儿进宫选秀的危机且亦能免于要被配给四皇子,如今即便女儿最后还是得进宫参加选秀,顾氏也不再那么心焦,有楚巽求娶在前,即使要赐婚惠安帝怎么也该先考虑楚巽这个在西北关立了大功回京来的外甥,且照楚巽的做法来看,他们可放心许多了......女儿是个有后福的。   而顾凯渊,虽也很好,只可惜,两个孩子无缘。   幸而说开了去,两府并未结怨,且温氏初始上门时便说过,不论亲事最终如何,都别放在心上,扪心自问,她们结亲皆乃是抱着真诚的心思的。   只是,顾凯渊,怕是需要些时日缓缓。   元蓁不知顾氏已知晓了楚巽进宫求娶她的事,只觉顾氏近日心情似是不错,待她也和颜悦色了起来,让她一度以为她娘是又打着主意,想着把府中的什么事交给她掌管。   与镇安侯府议亲一事过去不久,于这二月春色绚漫之时,比陆曣的邀宴更早到来的是顾斯礼的迎春宴帖。   元蓁拿到帖子那刻,很是意外。她刚回京那会说是要办来着,只是她原以为定了婚期的顾斯礼不会再办这场花宴了。   二十这日,元蓁跟顾氏禀了声,早早便坐了马车往镇安侯府去。   顾老夫人仍在温泉庄子上休养,顾斯礼亲自出来迎了她,拉了她手笑道:“怎地这么早过来了?”帖子上写的是巳时过半,如今还差一刻才是巳时,她竟就来了。   元蓁随着她往里走,笑道:“瞧着理好了府中采买上的事,无事索性便早点过来了,一会儿礼姐姐要招待其他姑娘,怕是分身不得,我先来找礼姐姐说说话。”   顾斯礼瞧她一眼,见她微点了点头,心有领会,便也点头,转而道:“母亲和二婶婶就在房中说话,我先领了你过去请安。”   元蓁便就颔首应下。   蒋氏正和温氏商议顾凯君婚宴的细节,顾凯君去年便由镇安侯爷亲自做主,与礼部侍郎府上的一庶女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了下月末。   两人说着话,就见一仙姿玉貌的姑娘袅袅娉婷跨了进来,待认出是谁,蒋氏便“哎哟”笑了声,就朝着元蓁招手,笑得亲热,道:“改日我真要好好问问大妹,这是怎么养的,这才转了个年没见,蓁姐儿竟就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若说先前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如今的元蓁便如那欲绽半盛的芬芳花苞。   温氏见着,面上仍是温文的笑容,心下却到底觉着可惜,这么好的姑娘,终是错过了。   元蓁心知这是夸大了说,难得有些腼腆,她也有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变化,身高上也窜了一点。   “大舅母、二舅母安好。”元蓁先朝蒋氏和温氏行了礼,这才顺着蒋氏到她身边坐了。   “......你娘可轻省了,有你帮着分担了不少事儿。”蒋氏已从顾氏那得知元蓁帮着管了府中采买那一块的事,是以有此一说。   “礼姐姐可比我能干,已是能独自操办宴席,我还不行呢。”元蓁这话不假,顾斯礼成熟直爽,精明练达,可比她能干多了。   蒋氏拉着元蓁说话,温氏不时也笑着插话一两句,倒也感觉不到什么隔阂,叙话了一会,蒋氏心知她们小姑娘今日是要聚聚的,便打发了她们自去玩耍。   顾斯礼领了元蓁离开厅房,走在去她闺房中的路上,元蓁悄然松了口气,瞧着两位舅母皆还和以往一样地待她亲和,心下稍安。   两人在房中榻上坐下,又遣走了丫鬟,元蓁这才说道:“我原还以为礼姐姐不会办这场宴席了的。”   下半年便要出阁,需得准备嫁妆,学习掌管中馈,诸多事宜要忙活。   顾斯礼撇了撇嘴,道:“早就定好的,为何要因着嫁他而改变我原就定好的事。”说着就瞧向元蓁,“你今日是有什么事想与我聊聊?”   元蓁就知道,顾斯礼是懂她意思的。   那日与那位楚将军的一席谈话后,她想,或许她真的该仔细想想自己的亲事。   她原本特意提早了过来就是想与顾斯礼私下说说话,听言也未客套,就点了头,先问了道:“礼姐姐和妍姐姐是否早就知晓了楚将军请长公主进宫的事?”   元蓁后头才想起,楚锦妍那日总是在瞧着她时的复杂神色,应就是听闻了楚巽进宫求亲的事。   她二人是否也早就看出了楚巽、宁辞戍和顾凯渊三人对她的心思呢?   顾斯礼在迎她进府听她话音时就已有了准备,且大姑母已知晓,元蓁会知道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此次顾斯礼猜错了,元勊、顾氏和元理韫皆有志一同地选择了没有告知元蓁,她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着另一位正主儿亲口告知的缘故。   “我和阿妍知晓也是在那之后。”顾斯礼话音一转,又道:“但是,楚将军对你有意思的事,上元节那晚我就看出来了。”   元蓁愣住,顾斯礼看着她糊涂的样儿,伸手一指就戳到了她娇嫩的脸蛋儿上。   “也就只有你和阿妍傻乎乎地未察觉。”那晚包间里只怕只有她二人和她的傻弟弟没发觉吧。   元蓁微怔,想起那夜的情形……所以,楚巽和宁辞戍都是出于对她有了心思,那夜才会站在了她身边?   不得不说这对她而言很是冲击,原来于旁人看来,是这样的么……   “当真羡煞旁人吶。”顾斯礼突地感慨了一句。   “嗯?”元蓁回神,双眸不明。   “还未进门就被楚将军这般珍而重之,特意赢了那顶花冠给你,还当众言明那是送予妻子的,岂不让人艳羡。”顾斯礼提醒她。   她与楚锦妍不同,顾凯渊和元蓁能成,她自然开心,不能成却是因着天时地利都占了,却唯独缺了人和的利,她虽担心顾凯渊,但这只能依靠他自己去想明白。   姻缘这事,哪个能说得准。   天时地利皆是同样的,楚巽却比顾凯渊更占据了人和。   也不能就说楚锦妍不喜欢元蓁和楚巽二人成就姻缘,只是其中搀了楚格告诉楚巽顾凯渊去奉恩公府提亲的事,楚锦妍心里内疚。   元蓁突地就想起那夜,那高大的男子站在她身后时所带给她的压迫感,那种犹如人被他整个紧密圈围包裹住,仿佛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感觉……她莫名激灵了一下,道:“也不一定就是我的。”   他们之间还有赌约的存在。   顾斯礼瞧着元蓁适才出神的样子,微挑了挑眉,凑近了她颇感兴趣地笑道:“适才是想起了何事?亦或是,想起了何人?”   元蓁往后避了避,哭笑不得,“礼姐姐前头才跟我说起楚将军,我还能想到谁呀。”   她们正在谈论楚巽,她想起他,很平常的吧。   “可想起那人的何事也是很重要的哦。”顾斯礼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元蓁本就是抱着求知的心态来找顾斯礼说话,闻言就顺势问了来:“礼姐姐初时也是没想要嫁给江川伯世子,甚至提起来时也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何以后来就接受了?母亲先前便让我好好想想自己的亲事,可我不清楚,我该想什么?”   看着她面上满满的好奇和不解,顾斯礼噗嗤一笑。   过后倒也没想隐瞒,转而便隐了笑意,垂眸想了想,才忆想着道:“为何接受……最真的话就是出于无奈吧。”   元蓁吃惊地瞪大了双眸。   顾斯礼没理会她是何反应,继续往下说道:“两府长辈定了的事,不嫁也得嫁。那时我只想着拒绝不得那就唯有接受了,正如你跟我说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只是后来几次相处下来,却发现他为人正直,性情又开朗,待人热情,倒也挺不错,慢慢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比之去年说起万阆时的事不关己,如今,顾斯礼端丽的眉眼竟染着期盼的神色。   元蓁专注听着。   “所以啊,我想与你说的是。”顾斯礼再次拉了她手,微微笑道:“虽然我也心疼二堂哥不能如意,但实则我倒觉得楚将军更为适合你,尤其是如今手握凤钗的你,你想免于嫁予皇子,楚将军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屏障。”   “姑父和姑母疼宠你,想为你找最好的夫婿,难得的是楚将军也心仪于你,感情皆是相处而来的,不要急着去否认拒绝,先瞧瞧他对你到底如何又何妨。”   说到最后,顾斯礼还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且楚将军生得那般不凡,京中多少姑娘想着嫁他,如今人想娶你,你该偷笑才是,再者,嫁了他还能得到你很中意的那套首饰不是。” 第61章 宽慰1   元蓁自然不会就听了顾斯礼最后那没正经的话,只她很是意外顾斯礼竟这般看好楚巽。   两人私话最后,顾斯礼又一次令她感到意外地道是只让她顺其自然便好,因着楚巽请了长公主进宫这么一打岔,选秀倒是不再那么地紧迫,即便元蓁进了宫参加选秀,只要楚巽没有想要放弃娶元蓁为妻,惠安帝应就不会罔顾亲外甥和重臣府上的意愿非要将元蓁赐婚予皇家。   将近巳时过半,受邀的姑娘已陆续上了门来,顾斯礼口上说不为了出嫁的事儿去改变,宴席的规模却到底小了许多,来的皆是与她平日有较多往来的姑娘。   楚国公府里楚锦妍自是也来了,顾斯礼还邀了楚锦璇,同来的还有楚国公府五房的楚锦卉和楚锦嫚,如今国公府上也就仅剩了她们四人还未定亲出阁,二房的庶出三姑娘楚锦微,也就是楚锦璇的庶出姐姐,下月中便要出阁,不宜再出门,便就没有过来。   令元蓁惊喜的是左以慜也来了,她身旁还跟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妙龄姑娘,一袭白衣,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端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虽不如左以慜的可人灵动,却也是不差的,目光触及她时,清水泛漪,脸颊微淡晕红,元蓁心中一动,便笑着迎了过去,与二人相互见了礼,这才问道:“左二姐姐,这是哪位姐姐,好漂亮。”   以往的左二姑娘改口成了左二姐姐,奉恩公府的元世子与他们府上行三的妹妹已交换了庚帖,也算是定了亲的亲家,年前到公府上参宴,这位元三姑娘还带回了迷失在梅林里的他们府上的七妹妹,这般看来,两府渊源却是颇深。   左以慜对见过几次的元蓁印象很是不错,便也笑了,颊边的俩小梨涡含了丝娇俏,将左以伈拉到了身前,道:“这是我三妹妹,闺名以伈。”   见果真如自己所想,是未来的小嫂子,只这么瞧着,倒是与哥哥极为相衬,男俊女雅。   元蓁朝左以伈率先善意地笑了,道:“原来是左三姐姐,早便对姐姐有所耳闻,今日终是得见了。”   左以伈见着自己未来的小姑子,本敌不过心中的羞赧欲垂首,良好的教养却又及时阻了她,面上晕染着醉人霞色,轻声道:“妹妹才是,才华美名皆是数一数二,早便想要与妹妹结交,只是苦无机会。”   元蓁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京中各府内早便传出不少美名。   元蓁一笑置之,她的名声大半是因了师傅福法大师的缘故。她招呼着拉了二人到一旁的草地上置摆好的桌椅前坐下说话。   今日仅是亲密的姑娘之间的小宴,顾斯礼选择摆在了侯府花园一角的小园子里,园子四周的红墙上很是应景地攀满了盛极的迎春花,红蕊黄瓣,正当花期,艳极璨极,甫进园子不远就是个小小的湖,湖边不规则地蜿蜒着将园子分成了两边,于中间窄处一座木桥架于之上,唯一的四角檐亭就坐落在园门旁不远,而奇妙的是,这座园子并无甚石景树木,仅在亭边植了两株瞧着甚是有些年头的粗壮樱桃树,可想到了果子成熟的时节,一颗颗如红宝石般的樱桃果子结在树梢,该是多么诱人。   不远处花园里的高大花树已冒了花蕾,眺目望去,仿若身处花海之中。   开春时节,铺植了密密天堂草的地上早已冒出了嫩绿的小小枝叶,行在之上宛如到了郊外踏春,草地上零星地置摆着桌椅供姑娘们随意落座,为解闷,还特意在湖的另一边较为开阔的地儿摆了围棋桌,又置了毯子铺在草地上,姑娘们亦可率性席地而坐,丫鬟拿着投壶、陀螺、绣球、签筒等在一旁待命。   “左三姐姐平日里消遣喜欢做什么?”元蓁想着不着痕迹地多问些小嫂子的事情回去,然后找元理韫讨要奖赏。   左以伈怎么也不会想到元蓁会想着说回去与未来夫君讨要奖赏,毫无防备地便说了,道:“平日里就是看看书、做些绣活。”   只挑了姑娘家常做的来说。   “哪止这些,元三妹妹不知,以伈还很是喜欢画画下棋,才学甚是不错。”左以慜帮着又说了一些,以袖掩了唇,眸带打趣。   元蓁以往见着的左以慜是较为沉静的,哪曾想也是个促狭的,难怪能和顾斯礼玩得来。   才学甚是不错,不错便是能与身为解元郎的元理韫谈得来,且亦能红袖添香呐,被取笑的左以伈面容霞光更甚,羞嗔了眼左以慜,此次是当真再也忍不住垂了首不再说话。   元蓁瞧着就笑,嗯......与她哥哥更为相配,才子佳人。   与二人说着话,元蓁瞥见不远处的楚锦妍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她这儿瞧,心下无奈,与二人告了声罪,迈步往她那儿去。   见元蓁过来,楚锦卉和楚锦嫚皆好奇地打量着她,元蓁只能当作没看见。楚锦璇则早已被别府姑娘拉了去。   “妍姐姐要不要与我过去手谈一盘?”元蓁在楚锦妍身边坐下。   楚锦妍本想摇头,她棋艺不精,可转念一想,便又点了点头,两人过桥往置放了棋盘的桌椅行去。   元蓁执了黑子,楚锦妍执白子。   黑子先行,元蓁捏起一子随意落下,率先开口道:“妍姐姐是否有话要与我说?”   楚锦妍总是那般心不在焉,姑娘们迟早要觉察出来,趁着宴席还未开,姑娘们皆三三两两在湖那边坐着叙话,玩耍的这边倒空了出来,正好方便了她们说话。   两人本就无心下棋,元蓁随意,楚锦妍就更为随心了,信手一放,目光也没落在棋盘上,眸底含了急切望着元蓁。   听元蓁这般问来,像是终于得到了特赦般,憋了好久的话终是说了出来道:“蓁妹妹,你能否与顾二表哥见一面?”   元蓁原以为楚锦妍是要问她些事情,没成想她什么也没问,却是提出了让她与顾凯渊见一面?   这是为何?   “是顾二表哥让姐姐传话于我的么?”元蓁疑惑地问道。   楚锦妍微微垂着头,瞧着有些低落的样子,摇头道:“不,是我自己的要求,斯礼劝我不要这么做,可我实在不忍心。”   楚锦妍说的意味不明,元蓁细思了会,心下微疑,难道是......顾凯渊因着与她的亲事而出了什么事?   “妍姐姐因何这般说来?”   楚锦妍为难又复杂地瞧了眼她,低声道:“你不知道也不怪你,所有人也都说不要告知于你。顾二表哥知晓与你的亲事不成后,曾告假了几日没去国子监,镇日就待在书房里,后来虽是出来了,也回了国子监继续念书,却......总而言之,顾二表哥如今消瘦了好多......面上瞧着无事,可定是没有好好用膳的,二舅母很是担心却又无可奈何,我也担心再这样下去,顾二表哥的身体如何撑得住?”   竟是......这样吗?   元蓁怔住了,她与顾凯渊自上元节后便没再见过面,期间两人说亲时她鲜少出府,更是不宜踏足镇安侯府,顾凯渊也回了国子监读书,国子监是每十日才能沐休回府的。   适才在大厅,温氏瞧着也并无异样,顾斯礼就更是了。   为何不告知于她?   元蓁螓首微垂,兀自思量了下,而后似是有了决定,朝楚锦妍笑道:“我知道了,若有机会我就与顾二表哥谈谈。”   楚锦妍是想她去宽慰顾凯渊吧,助他放下心结。   果然,楚锦妍闻言终于露出了笑靥,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你不会看着顾二表哥灰心丧气而不管的。”   元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助顾凯渊放下心结,大家都没想让她知道,便是不希望她和顾凯渊再有过近的接触吧。   她望向湖的另一边,众多娇艳如花的姑娘中并没有顾斯芙的身影,今日她本应帮着顾斯礼招待众位姑娘才是,却没到场,反倒是顾斯彤娴熟地周游在众姑娘身边,巧笑倩兮。   顾斯礼与她说的是顾斯芙身体不适,如今想来,只怕不是身体不适这般简单。   心里记挂着这事,宴席甫结束,元蓁便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去往了侯府二房的方向。   温氏刚午憩起来,听丫鬟禀报说元蓁来了,忙让请了进来。   元蓁行了礼,温氏笑着拉了她一道坐下。   “与一群小姐妹玩得可好?”   元蓁应了声,又道:“可惜芙姐姐没过来,二舅母,芙姐姐可在房中?”   想到女儿,温氏心中暗叹口气,面上却仍是温文的笑,拍拍她手,道:“她只怕是又把自己关在了房中看书,你别搭理她。”   与顾斯礼说法不一致。   温氏这般说来就是委婉地想止了她去看顾斯芙的想法,若是往常元蓁就顺了长辈的意思了,只是,此次元蓁却像是没有听明白似的,依旧笑了道:“二舅母,我能去瞧瞧芙姐姐吗?”   眼前的女孩儿碧波般清澈的瞳仁,唇边纯粹的微微莞尔,略有深意,还有不同于以往的故作迟钝,一一都说明了一件事。   温氏轻叹了声,这孩子,都知道了啊。且,分明知道芙儿心中对她有气,却仍想去与她解开两人之间的隔膜。   这般通透的孩子,她的儿子却没这福气......   “好孩子,去吧,我让丫鬟领了你过去。”温氏到底是顺了她的意,她劝不了固执一根筋的女儿,或许系铃人之一的元蓁可以。   元蓁诚挚地谢过温氏,随丫鬟去了顾斯芙的闺房。   顾斯芙确如温氏所言歪在榻上看书,却并没有如顾斯礼所说的身体不适,瞧见由温氏身边的丫鬟领进来的元蓁,愣了下,元蓁已坐到了榻上,瞧着她手中的书,道:“原是礼姐姐在蒙我,芙姐姐并不是身体不适。”   顾斯芙下了榻,垂着头,语音淡淡,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斯芙竟连“蓁妹妹”也不唤了。   元蓁却仍是笑道:“自上元节后就没见过芙姐姐了,芙姐姐没空闲,那便由我来找芙姐姐说说话。”   “我性子比较闷,没什么想与你说的。”   顾斯芙再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62章 宽慰2   “芙姐姐不再理会我了吗?”   因为顾凯渊的事,顾斯芙因而对她有怨,她可以理解,心中却仍禁不住有些低落。   顾斯芙趿履的动作微顿,继而又再穿上,才面色平静着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想看书,这才没有去花宴。”   元蓁瞧了瞧她,见她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只好转而问道:“听闻表哥今日在府里,芙姐姐能带我去见见表哥吗?”想去见顾凯渊,还需得顾斯芙的帮助才行。   这话成功地让顾斯芙将目光转向了她。   “为何要见我哥哥?”亲事不成,再见面只会让顾凯渊更难以忘掉她。   元蓁想了下,决定如实道来:“听说表哥消瘦了许多,妍姐姐很是担心,先前我并不知情,如今既知晓了,自是不能装作无事。”   顾斯芙确是在埋怨元蓁,让她哥哥为了她那般神伤,如今虽看着和平常无异,可身体却极速消瘦了下去,长辈们都一致地没想让他们二人再有接触,可如今她却提出想见哥哥。   “见了又能如何?”顾斯芙似是在犹豫,因她知道,哥哥今日是特意告假在府的,因为听说了她会来镇安侯府的关系,虽知不可能见面,却仍想留在府里。   元蓁也不确定见了面能如何,便只道:“或许,见面说开了会好点。”   她师傅那老头就常说,有什么话不说出来,别把自己给憋死了。   话糙理不糙,她深以为然。   到底是担心顾凯渊占了上风,顾斯芙悄然带了元蓁到了顾凯渊所住的风冧院。   得知顾凯渊在书房,顾斯芙便领着元蓁朝书房行去,有顾斯芙在,元蓁一路往里走也并无人敢拦。   两人走到书房门口,恰见一绿衣丫鬟从书房里出来,手上提着一雕花捧盒,面上忧色鲜明。   顾斯芙拦住了她,瞧着她手上的捧盒,道:“墨香,哥哥今日用了多少饭食?”   唤做墨香的丫鬟瞧见是顾斯芙,忙行礼,转眼见着元蓁,却竟是蹙了眉头,只浅浅蹲了个身了事,顾斯芙瞧着竟也没说什么,庄柚见了就想上前呵斥,元蓁摆手止了。   “二姑娘,少爷今日仍是没用多少饭食,只喝了几口补汤。”神色甚是担忧,说着还打开了捧盒的盖子给顾斯芙过目,里头的饭菜果真一动未动。   顾斯芙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只点头道:“下去吧。”   墨香瞧了眼元蓁,犹豫了下,终究是没说什么退了下去。   “是谁在外头?芙儿吗?”里头传来顾凯渊的声音,想是听到了她们的交谈声。   时隔将近两月余再次听到顾凯渊的声音,元蓁顿了下,相比之以往总是透着自信,风趣的声音,这会她听到的声音竟有些憔悴。   顾斯芙瞧了眼元蓁,这才应声迈步进书房。   那一眼,元蓁竟从中看出了些许警告的意味,仿佛在告诫她不要说些再次让顾凯渊心神黯然的话。   “哥哥,我领着蓁妹妹来了。”顾斯芙领着元蓁转过屏风,站在了案桌前,见顾凯渊并无反应,这才开口道。   手上拿了本书靠在椅背上出神的顾凯渊蓦地一顿,倏然抬眸。   果见那令他念念不忘的少女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惊得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   元蓁微微一笑,道:“渊表哥。”   顾凯渊知晓她今日会来府上,原只想待在离她近点的地方,却没想竟能见到她。   顾斯芙瞧了眼两人,微抿了唇,悄然退出了书房。   萦绕着淡淡墨香气息的书房里,俊逸的男子眸光眷恋,紧紧锁着面前的清丽少女,她竟会来见他,是因为担心他吗?   这么想着,他心底不禁溢出了丝丝喜悦,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对他,是否也并不是全无感觉?   元蓁瞧着顾凯渊,眸子里不无震惊,“表哥清减了许多。”   她印象中的顾凯渊还停留在上元节里他与她说自己没有解开谜面时的开朗面容上,可如今,往日总挂着三分笑的脸上再也没了笑容,也确如楚锦妍所说,顾凯渊清瘦了,身上无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衣裳在身,竟显得宽大。   顾凯渊闻言,稍稍平复了思绪,再一想她的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心中泛苦,道:“表妹......都知道了。”是肯定的语气。   最初见到她的惊喜过后,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会来见他,定也是听说了所有的事。   当真难看,竟被她瞧见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元蓁没有否认,点了头道:“我以前竟不知......表哥对我的心意。”   虽然感到抱歉,但即便如今想来,元蓁印象中记着的仍没有多少顾凯渊心仪她的迹象,他对待她和对待楚锦妍,在她看来,并无甚差别。   顾凯渊瞧着她,明知不该,却仍是忍不住问道:“如若知晓,如今是否又会变得不一样?”   如若知晓......   元蓁下意识蹙了细眉,无法想象得来。她与他的亲事,不管她是否明了他的心意,似乎都不会有结果,只因,她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可最终亲事不成不是吗。   见她虽皱眉苦思,可明亮的杏眸却清明,顾凯渊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迟来地察觉,如若她心中有他,两人亲事不成,她应不会这般冷静才是,不加思索的话语便冲口而出。   “有一事,不知可否请表妹告知?”他心底还是有着念想。   “表哥请说。”元蓁本就是来说开的,自是不会拒绝。   顾凯渊眸中的情意不再隐藏,深深地望住了她,低声问道:“表妹可曾对我有过一刻的心动?”   没想过,他顾凯渊也会有一日竟这般卑微地渴望得到一个女子的肯定答复。   元蓁愣住,她对他......微微闭了闭目,再睁开时元蓁便是下定了决心,低柔动听的嗓音吐出的是再清晰不过的话。   “我心中仅当表哥是兄长。”和元理韫一样的兄长。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该为了躲避四皇子躲避选秀而答应嫁他,让他有了希冀,让他生了误会。   杏眸神色坚定,他最后一丝念想也如焰火般消逝了去,眸中希冀的光也随之黯淡。   元蓁心知她的回答定会令他失望,只是她也做不到撒谎欺骗他哄着他,长辈们定也希望顾凯渊能看清现实忘却她,如今让他记住她的无情,会更好吧。   “表哥不要再为了我自伤,这样并不值当,家中长辈、姐妹都很是担心。”元蓁劝道:“况且,表哥才干不俗,往后定会有更好的女子相伴在旁的。”   别的女子……他从未想过。   顾凯渊只垂眸不语,似是再无了别的话。元蓁便也只能言尽于此,见他坐于案桌后不知是沉思亦或呆然的样子,只得悄然出了书房。   唤作墨香的丫鬟回了来,因为庄柚拦着不让她进入书房,和庄柚两人正不甘示弱地相互瞪视着,瞧见元蓁出来,竟轻声“哼”了一声。   庄柚见状,当即就要教训这没规矩的丫鬟,元蓁及时出声制止:“庄柚!咱们回府。”说着便当先走了。   见自家姑娘心情低沉,庄柚只得瞪了眼墨香,忙跟了上去。   顾斯芙正等在院中,见她出来,什么也没说,只一路沉默将她送出了侯府。   回房途中却遇到了专程等在回二房必经的岔路口的顾斯礼,脚步微顿。   “二哥哥如今如何了?”顾斯礼不相信元蓁去二房会真的就仅是简单地去看望顾斯芙。   送楚锦妍离府时,察觉到她神色有异,这才被她问了出来,元蓁到底是知晓了顾凯渊因亲事不成而心中消沉的事。   顾斯芙瞧着自始至终就站在元蓁那边的顾斯礼,撇脸硬声道:“和以往一样吧。”   “你还在怨怪蓁妹妹吗?”顾斯礼实则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让两人相见,但她知道,不见,一人难受,见了就是两人难受,并不是说两人相互钟情,而是元蓁是个重情的,见了就又会多一个人愧疚,且元蓁很重视她们这些姐妹,瞧见顾斯芙这样的对待,心里又岂会好过。   顾斯芙撇着脸不回答,顾斯礼叹气劝道:“蓁妹妹真心待你我,此事从一开始就不是谁的对错问题,只能说缘分不够,二哥哥心中喜欢蓁妹妹,可却也没有有所表示,蓁妹妹全然不知,又何来的辜负之说?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如此?当真要从此姐妹结怨?”   她理解顾斯芙兄妹情深,却对她的固执无可奈何。   ……   元蓁上了自家马车,离了侯府后,庄柚再也憋不住气,忿忿道:“这是怎么说的?亲事不成与姑娘何干,一个个倒把姑娘当成了罪人,就连区区一个丫鬟也敢使脸色给姑娘看!”能把向来爱笑的庄柚气成这样也不容易。   元蓁叹了口气,她不在意那些,只有点难过顾斯芙依旧对她心有隔阂。   庄柚见自家姑娘有点沮丧,忙又收敛了怒火,安慰道:“姑娘您别多想,顾二少爷定会很快想通的。”她家姑娘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看顾二少爷能不能想的通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不成哪能就怪责的了谁?她家姑娘事前也是什么也不知晓不是。   元蓁只点点头,希望如此。二舅母定也是忧心得紧,却仍那般温柔待她,她真心希望顾凯渊快点回到以前自信意满的样子。   回到府中,卸了钗环首饰,换上舒适的家常衣裳,麦望正给捏着肩,良穗突地进了来,神秘兮兮的, 左右看看似是有话要说,元蓁瞅着就不禁笑道:“你这是怎地了?这里也没外人,有话就说。”   良穗闻言,赶忙就奔到了元蓁身边,离近了瞧,面色竟还有些慌张。   “姑娘,奴婢看见......奴婢看见六姑娘出府了!”她到如今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元蓁神色一顿,元妊?   她差点就要忘了她。   “去的哪里可知晓?”   良穗忙点点头,道:“奴婢照着姑娘的吩咐,若是再发现六姑娘出府,就雇了路边的乞儿悄悄跟着,六姑娘去的是珍宝坊。”   又是珍宝坊吗?元妊去那里到底是因着什么?   前次她到珍宝坊买首饰,瞧见一个人,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心中疑惑,这才吩咐麦望跟过去瞧瞧,没曾想竟真是元妊。   后回府后她见府中无甚动静,便也没有说什么,只心中有疑,而良穗性子热络,常在府中下人串门子,她便嘱咐了她看着,元妊有何动作就告知她,时隔这么久,没曾想竟又有了动静。   她出府究竟是要干什么?老夫人派去守着她的两个丫鬟呢?   元蓁思量着,问道:“六妹妹如今可回府了?”   “六姑娘申时过半那会便回来了。”   麦望前次就得了吩咐跟过元妊,很是好奇,道:“六姑娘这是想做甚?瞧着也并不是要买首饰的样子,却总冒险出府往珍宝坊跑。”   良穗忙认同地直点头,道:“就是就是,而且也不见六姑娘有带了什么出去,虽然衣着上特意换了丫鬟的衣裳,可也没瞧着有不对劲的地儿啊。”   葡觅想得比较深,瞧了眼元蓁,道:“六姑娘别是瞒着府中再做些不妥的事。”   毕竟元妊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宫宴上就是,元老夫人便是因此才禁了她的足,葡觅只担心,六姑娘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届时要连累了她们姑娘的名声。   元蓁示意麦望停下,开口道:“明日咱们也去一趟珍宝坊。”   先去瞧瞧再做打算,如今一切定论还太早。原本上次她就想要试探问下珍宝坊中的人,哪知被陆锦郯一行人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去。   葡觅却有些犹豫,苦笑道:“姑娘又要出府,夫人那该如何说?”   不止夫人,若不是应邀出府,次数多了,元老夫人那也会有话说。   确实如此,葡觅担忧得没错。   元蓁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最后只得道:“看来咱们只好学一次六妹妹了。”   四个丫鬟闻言,心中就是一跳,偷溜出府! 第63章 惊遇   定下了如何出府,翌日,元蓁便特意挑了午时时分,选在下人们用膳和交班之际,带着葡觅和麦望,悄然从下人们平时出入的偏门不着痕迹地偷溜出了府。   麦望先行到了车马行去租马车,元蓁在偏门的巷子里等着。   马车很快过来,元蓁主仆三人却没直接到珍宝坊,而是在与珍宝坊隔了几间铺子的茗郁茶楼就下了马车,进了茶楼要了个包间。   而后不到片刻,麦望便悄然从茶楼后门离了去,又绕道回到了朝阳大街上,照着元蓁的吩咐,装作随意地逛了起来,然后挑了个摊贩上的大娘,给了银钱又帮着拾掇了一番,最后细细叮嘱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示意大娘照她的吩咐行事。   大娘走这一趟就能抵她在冷风中摆好几日摊子的进项,况且只是去问些事情,又岂会不乐意,乐颠颠地便去了。   茶楼里,元蓁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听楼下的说书人绘声绘色,时而还手舞足蹈地说着故事。   说的竟还是楚巽如何生擒蛮夷首领的那一场战事。   葡觅听着听着,面色就有些古怪,再瞧她家姑娘,不得不佩服自家姑娘,经了上次与楚将军的单独相处,还是这么的泰然自若。   “楚将军生擒蛮夷首领的英雄壮举被传了也不知有多少个版本了。”葡觅听着,就说了一句。   元蓁品着清香的花茶,未置一词。   这茶楼倒是特别,客人们还可以自配茶料,元蓁喜喝花茶,就选了玫瑰、茉莉和菊花三种,端上来的却是楼里还给添了几片红枣、枸杞,称是春宜饮花茶,这最适宜女子饮用。   茶楼定是更懂茶,元蓁尝试着狎了口,清香满溢,齿颊流连,微带了极淡的甜,心下喜欢,便笑着朝侍女点了点头。   楼下说书人说到激昂处,甚至跳上了桌子,手拿竹根毫无章法地比划着。   元蓁静静看着,突地却被隔壁传来的一道似是桌椅挪动的刺耳的吱嘎声吓了一跳!   茶楼的包间并不是常见的闭门式厢房包间,而仅是以三面座屏隔开的简易包间,沿着二楼栏杆摆了一圈,包间栏杆的一面则以薄纱和垂帘稍遮挡了其他包间的视线,却又不影响包间内的客人观看楼下大堂的说书表演。   正当午时,茶楼并不多人,客人多聚在楼下大堂听说书人讲古,楼上仅寥寥几个包间坐了有人,仅以屏风隔开的包间可想而知并不有多隔音,旁边突来的像是桌椅挪动的吱嘎声就格外清晰。   紧随吱嘎声而来的还有隐隐传来的低声咒骂和唾弃声。   听闻那咒骂,主仆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惊!   怎地听来,那人口中说的并不是他们大周朝的话语?   元蓁心下蓦然有些慌张起来。   此次西北关一役大捷,擒获了蛮夷的四王子,两国要和谈只怕是街上随手抓一个老百姓来问都是知晓的事宜。虽不肯定隔壁的就是蛮夷人,但别国使臣来朝如此大的朝事,即便她在内宅,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听不见才对啊。   且平日在府里,元勊和元理韫也并未露出一丝半点的有关别国使臣已进了京朝见的迹象,至少元理韫是会跟她说并会嘱咐她几句才是。   直觉感到她只怕是撞见了不得了的事,元蓁心脏砰砰直跳。   现下......她该如何是好?   葡觅不太懂,只觉隔壁的人说话语气很是凶狠,下意识觉得危险惊怕,后又见连一向镇静的姑娘面上竟也是失了血色的慌张神色,就更畏怯了,不由凑近了元蓁,担忧着低声道:“姑娘?”   虽不懂那张口的人话中意思,却也知道是在骂些糙话,且竟还动起了手脚来。   元蓁微摇头,以眼神示意她噤声,葡觅便不敢再说话。   纤纤素手紧握在了一起,菱唇紧抿,元蓁心下竭力说服自己先要平静下来,仔细思量着。   她们进来时隔壁定是知晓的,况且她们先前还一切如常地说话,声音虽不大,只是先前葡觅就站在了与旁边包间的人仅一屏之隔的位置,还偏偏提了一句‘楚将军’,而楼下说书人偏偏说的又正是楚巽生擒蛮夷首领一战,隔壁之人又是话语行止皆粗俗狠厉,元蓁想说服自己隔壁的不是蛮夷人都做不到。葡觅那话也不知是否被听了去,那句话透出的对楚巽的熟知之感任谁都听得出来,若是被隔壁之人听了去,而她们又选择在听到那一道踹桌椅的声音和咒骂声后离去,如今茶楼里客人不多,她们离去的动静势必会被察觉,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留下来?   麦望还未回来,估摸着还要不少时辰,她们也不能就丢下麦望离开。   元蓁心内暗自沮丧叹气,她今年怕不是流年不利,先是收到皇后的凤钗赏赐,后被四皇子盯上,再又与顾凯渊亲事不成,顾斯芙还因此怨上了她,紧接着楚巽还进宫表明心意,私自就说要求娶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皆是烦心事。如今出个门也能遇到蛮夷人……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附耳轻声细语地跟葡觅交代了两句,主仆二人只得悬心吊胆继续待在包间。   ......   说书人口若悬河般颂扬的在战场上几近成了无往不胜的主角,连日来却都待在了宫中卫所。   惠安帝在前日的早朝上已钦定了三皇子陆璟颢带领鸿胪寺的官员们负责接待蛮夷使臣团和洽谈和谈事宜,且朝廷已接到西北关传回京的公文,蛮夷使臣团已进了关。   是以,这几日陆璟颢每日都会亲自前来卫所找楚巽议事。   楚巽见着又站在了他处理公文的案桌前的陆璟颢,暗暗叹息,道:“殿下应多与蒋首辅商议,蒋首辅阅历见解都比之臣要更为精辟。”   陆璟颢炯亮的黑眸闪着点点得意,摊手道:“可是蒋首辅让我多与表弟请教。”   楚巽在西北关与蛮夷兵戎相见五年之久,与他商议才是最为稳妥。   陆璟颢心中万分重视此次和谈。两国和谈这样的国之大事,由哪位皇子负责多少可以从中窥探惠安帝的心思,多少朝臣在暗暗观望。   而陆璟郯请旨却都没能如愿揽下这个差事,父皇直接钦点了他来负责,他一直跟在蒋首辅身边学习处理朝事,以往派给他的都是些无关要紧的小事,不似陆璟郯般,接手工部以来,好几个工程都受到父皇的夸奖,这一直令他耿耿于怀,心怀不安,可皇后却一直温言叮嘱他切莫急进,他这才始终隐忍着,此次和谈在蒋首辅的极力推荐下,毫无意外地终是钦点了交予他,兹事体大,多少人盯着,就看他会如何作为,他绝不允许出了差池。   楚巽淡淡瞧他一眼,多少明了他的心思,只道:“该注意的前几日我都与殿下说了,至于使臣团到来后会如何,却是需要殿下届时镇定沉着,随机应变。”此次和谈惠安帝并无特派楚巽为任何要职,也从未说过要楚巽从中辅佐的话。   陆璟颢又岂会不知,只他第一次担当这样的大事,纵然蒋首辅口上与他讲得再多,没有亲身经历过心中到底有些踟躇,待他反应过来,已是身在了前往卫所的道上。   楚巽身上的冷然从容,无形中陶染了他,与他说说话,他心中不自觉也安定许多。   陆璟颢赖着不走,楚巽无法,只得一心二用,一边处理公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的话。   直至朱明大步走了进来,见到陆璟颢又在,愣了下,忙先行了礼,陆璟颢笑着唤了起。   朱明谢过后却并没有再说话,分明进门时是有事禀报的样子,楚巽就看他一眼,问道:“何事?”   那意思便是但说无妨了。   朱明性子偶尔跳脱,关键时刻却是精明的,可此次却只含糊禀道:“珍宝坊的巴掌柜派人到府上说是前次将军在珍宝坊定的首饰都妥了,长公主殿下就使人来跟将军说一声。”   楚巽心知朱明要禀的不会是这种小事,但观他神色又不是迫切的,便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陆璟颢笑道:“表弟竟会特意在珍宝坊定首饰,莫不是要赠予元三姑娘的?”   自前次楚巽向惠安帝、皇后和太后提出与元三姑娘的亲事,惠安帝道是要再见见元三姑娘再做决定,可之后却也始终未下旨宣元三姑娘进宫,只奇怪的是,楚巽竟也未再提起过。陆璟郯颇为关注此事,若是楚巽没有动作,元三姑娘铁定就是要进了陆璟郯后院的了。   突地听人提起她,楚巽脑中就掠过那日见到的美人酣睡图,多日未见,也不知她如今是在做甚?   微微出神,只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淡声道:“那是前次允了公主要买给她的首饰。”   原来,上元节那日陆曣向楚巽要那套花冠首饰不成,楚巽允了买其他的给她,前段时日陆曣突地跑来跟他提要求说想要怎么样的首饰,楚巽这才到珍宝坊定做了一套。   陆璟颢恍然,又坐了一会,见楚巽实在是忙,他也暂且没想到还有什么要请教的,便就离开了。   朱明好不容易熬到陆璟颢离开,没等楚巽问来,就急声禀报道:“将军,元三姑娘出府了!”瞧着当真是快要憋坏了的样子。   楚巽执笔的手一顿,性感的薄唇微启,问道:“去的何处?”   距离那日到奉恩公府内院见她已是过了许多日,他知她近来都待在府中,只昨日去了镇安侯府赴宴。   朱明就“嘿”了一声,像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自顾自说着,道:“怪就怪在这儿,青云递过来的消息是元三姑娘是偷偷出府的,没坐府上的马车,只带了两个丫鬟租了马车......”他越来越觉得这位元三姑娘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楚巽淡淡抬眸扫他一眼,“去的何处。”   这句不再是问话,而是不耐地重复。   朱明噎了下,忙简洁道来:“茗郁茶楼。”   楚巽放下公文几个大步就到了门外,朱明愣了愣,忙奔着跟上。   她自己一人这般出府来是为何?若说是打理铺子和庄子,奉恩公夫人又不是不知晓她能做得来,大可禀了明堂正道地出府,若是要逛街就更是说不通了,楚巽不是不知道她的胆子,就担心她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只青云二人近来回禀的消息却并无甚异样。   ……   到了茗郁茶楼,问明了她所在的包间,楚巽直接上了去。   茶楼这会客人已多了些,包间几近满客,楼下大堂的喧闹喝彩,其他包间内隐隐传来的模糊谈话声,都令元蓁的心不再那么慌乱,如今她就只想等到麦望回来,便立即回府。   见到楚巽如鬼魅般地再次突然出现,元蓁是惊吓的!   尤其是现下隔壁包间坐着的极有可能是对他定无好感的蛮夷人!   他为何会来这?难道是知晓蛮夷人在这的缘故?意外见到她,这才进来打个招呼?   楚巽见她杏眸瞪得大大的,一副受惊的模样,更笃定了她是有事,自顾地就在她旁边坐下,刚想开口,却见她朝他紧紧蹙了眉,紧张又不赞同的样子,不由微挑俊眉。   元蓁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现,但她可不想将自己搭进去引起那些就连说话都那么狠厉凶巴巴的蛮夷人的注意,为谨慎起见,她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蛮夷人?”的字样示意他瞧,纤指又指了隔壁给他看,而后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楚巽见了那几个俊秀的字,浓眉也如她一般,不由紧蹙了起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她先前见了他进来会是那般的惊恐模样,再看她,一副颇为嫌弃他的样子,淡瞥了他一眼就偏眸望向了楼下大堂。   他竟然被嫌弃了……   楚巽啼笑皆非,但倒也明了她为何会嫌弃他出现在这。   见她还算镇静,楚巽眸中闪过赞赏,还有丝隐隐的骄傲,可惜这会时机不对,只得暂且压下了想与她相处的心思。转瞬便正了面色!刚毅冷峻的面上神色肃穆严厉,若隔壁的当真是蛮夷人,确实不宜让他们发现他在此,特别是不能让他们注意到她,蛮夷人是因着他们的四王子落到了他手中才不得不停战和谈,对他恨之入骨,若发现她与他单独二人坐在一个包间内,以他们凶残嗜血的天性,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能威胁到他的机会。   沉思片刻,楚巽心中很快有了决断,招了朱明近前,低声吩咐了一番。 第64章 为她   元蓁也不知那个瞧着有些傻气的侍卫做什么去,对于楚巽这样一个精干的人身边时常跟随的竟是这样一个侍卫,她觉着还挺有意思……   突地发现,先前还有点慌的自己竟有了心思想这无关紧要的事。   包间内氛围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难道是因着他在的关系?   元蓁瞅了他两眼,定是这人身上气势太过摄人之故。   两个包间之间只隔了一座纤薄的屏风,隔壁情形不明了之前,楚巽和元蓁暂且没有交谈。约莫两刻钟后,隔壁包间突地有了动静,似是急着要离开,耳边又传来了唾骂般听不懂的话语,元蓁下意识望向楚巽,他面上神色不变,竟让人瞧不出什么。   他应是知道蛮夷那边的话语才是,依此就能判断是否是蛮夷人了。   楚巽听见那声咒骂,心中已有数。见她望向他,难得主动解释道:“我让五城兵马司巡城的那边弄了点动静出来。”   他特意做了安排试探,加之方才听到的熟悉的话语......已有蛮夷人入了京,这是确凿的事实。   楚巽眉峰极快地掠过一丝冷厉,蛮夷人已入京,可他,及至京中其余人,竟无人察觉!   元蓁也想到了,再看他面色深沉,那些定是蛮夷人了无疑。   “楚将军若有事便快些去办罢。”碰见这样的事他不是该要去处理,怎地还能不动如山地坐在这。   楚巽已有很长时日没见她,瞧着元蓁,眸色深深,却又不说话。   元蓁被他几乎似要灼人的目光瞧得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蹙眉道:“楚将军?”   楚巽心知自己确实该走,只得暗暗吸口气暂且按捺下那些旖旎的心思,低声道:“事情办完了吗?我让侍卫送你回府。”   元蓁听他话音,直觉不对,“楚将军何以知道我是出来办事?”   楚巽眸光湛亮,心道她果真敏锐,发现蛮夷人此事亦然,他毫无防备地踏了进来,要不是她及时止了他说话,若被蛮夷人先行察觉了他进而隐匿了行踪,之后要再想找出他们,定是要颇费功夫。   不过他也有说辞,道:“三姑娘无事便不会随意出府,我也是猜的。”   这理由也说得通,元蓁便道:“有个丫鬟外出帮我添置东西了,待她回来后我自会回府,不劳楚将军费心。”   蛮夷人已是走了,元蓁不再那么慌怕,便还想留在茶楼静等麦望回来。   楚巽闻言却不赞同,她是单独偷偷出府的,他又怎能放心再让她一个人在身边仅跟着丫鬟毫无护卫的情况下待在外头,遂道:“你的丫鬟我会让人去递个话让她直接回府,你先回去。”   元蓁听来就蹙了眉,这人这么理所当然安排起她该怎么去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楚将军这是在管教我?”   楚巽略微勾了唇,道:“只是担心三姑娘独自在外。”   元蓁怔了一怔,到底仍是拒绝道:“楚将军大可不必,马车就在外头等着,我待会自会回去。”她可是偷溜出来的,外头的也不是奉恩公府的马车,若是让他的侍卫送回去,岂不就是明晃晃告诉他她做了什么?   “三姑娘不能再坐了先前的马车,有我的侍卫护送回府也会周全许多。”她坚持,楚巽也很是坚决。   元蓁抿着姣好的菱唇无言表达她的不虞,楚巽却依旧淡定自若,二人静默对视片刻......   元蓁终是败在了男子坚毅炙烫的目光下,鼓了鼓腮帮子,小脸往另一边撇了去,赌气般道:“楚将军安排就是。”   她不答应回府他是不会走了,这人怎地......这般无赖?   元蓁万分憋气。   楚巽墨瞳几不可察地闪过丝笑意。   两人一道下楼后,见到已等在了茶楼门前的另一辆马车,而车夫的位置上竟坐着适才离开的那名侍卫,元蓁就知道了,他早就打算好了要让人送她回府。   心中气闷,元蓁也不同他行礼道别,径直让葡觅扶了自己上马车,老实不客气就指使起了他的侍卫,道:“回府!”   元三姑娘似乎有点生气?   朱明瞪大了眼瞧向他家将军,却只见他家将军拧眉冷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他怎么还不走,忙就收回了目光,马鞭一挥,驾马离去。   朱明的驾驶技术比车夫还要好,马车内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葡觅见着自家姑娘面色仍是不虞,心下纳罕,打量了一番马车内部,见吃食茶水都备了妥当,便拿了出来摆上,豌豆黄、桃花酥、核桃糕、芸豆卷,一碟又一碟的,笑道:“姑娘先用点吧,适才在茶楼也没心思用点心。”   元蓁本就没用午膳,原是想着在茶楼用些点心就好,哪知突地撞见蛮夷人,发现了那样不得了的事,哪还有心思悠闲地喝茶吃点心,后楚巽到来,紧跟着就离开了,更是没吃上,现下突然见到香甜可口的糕点,腹中空空的感觉便愈加清晰,也不扭捏就用了起来,她真饿了。   葡觅又倒了杯茶,伺候着元蓁就着茶吃点心,嘴上说道:“先前在茶楼当真吓死人了,幸而楚将军来了,将蛮夷人引了开去。”   元蓁正要捏起另一块桃花酥的动作微顿,说来她还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楚将军来了后,心不自觉都镇定了许多,那些人怎地那般凶狠的样子?”   生活在安乐窝中的她们,没到过边关的城镇,更没见过战场的惨烈,以往虽有听人传言蛮夷人的狠辣,可提起来到底只是一个模糊的想象,如今突然发现他们就在近处,只用听的就能感觉到那些人的无礼凶狠,她们又怎会不心慌。   元蓁的心慌也是在那人来了之后便被奇迹般地抚平了去,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他不来那些人也迟早会离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葡觅瞧着她们家姑娘还有些赌气之色的小脸,纳罕道:“姑娘每次见着楚将军,似乎总是在......生气呢。”   实则葡觅想说的是耍小性子,或许前几次是生气的成份居多,但这次在她看来却十足是在耍小性子。   元蓁想及以往与他的每次接触,自我总结了一下,抿了抿小嘴,道:“我只是嫌他管得太宽。”   先前插手了学哥儿和骁哥儿与他妹妹?郡主成了玩伴的事不够,如今还管起她来了,非要让她回府。但最为让她气闷的是,她竟没拗得过他!   都怪他总是用那种让人不自在的目光瞧着她!   “姑娘别气,楚将军也是担心姑娘安危,毕竟也说不准那些蛮夷人是否有注意到咱们的包间,楚将军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葡觅这话很自然就说了出来,盖因她就是这么觉得的,可这话却遭来了元蓁的审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帮着他说话。”   葡觅哑然失笑,道:“姑娘真是的,奴婢是实话实说,倒成了收了好处的了。”   葡觅是觉得,之前姑娘曾问过她们,楚将军待她如何。而如今瞧着,却是不错的,尤其是,她深深觉着,楚将军能镇得住她家姑娘。   姑娘从小就主意大,一旦决定了的事,少有人能劝得住,有时更甚者明知不可为却仍要为之,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乃至小陈嬷嬷就没制住过的时候,难得见到她家姑娘今日竟在楚将军的默然强势下顺从了下来。   元蓁自不是怀疑葡觅被楚巽收买,她只是听着身边一个两个的全都是说的楚巽的好话,顾氏是如此,顾斯礼亦然,如今葡觅也是,心中莫名地觉着不大爽快。   ......   楚巽瞧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晌才上马离去,却是回的长公主府。   直奔书房,写了一封信,吩咐朱辉送去给镇安侯。   昨日里青云的回禀,道是她从镇安侯府出来时瞧着似是有些心情低落。赴宴的所有姑娘几乎都是同一时辰离开,她却隔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独自离开侯府......   陆璟郯将他进宫向皇上提出要娶元蓁为妻的消息透到镇安侯府,直接导致了顾凯渊与她的亲事不了了之,顾凯渊因此向国子监告了两日假,而后整个人便消瘦了很多,不知内情的只以为他是身体有恙,可他却是清楚知道顾凯渊为何会如此的,虽不觉得他需要对顾凯渊有愧疚,但他想让她开怀。   发现蛮夷人私自进京的消息,还有那些人的行踪路线……这么大的功劳,他相信镇安侯会知道该如何做。   ......   镇安侯收到这封信时,正在五城兵马司的衙内,信上并未署名,但那名侍卫他却认得。   金吾卫左副统领,楚巽身边的侍卫。   狐疑地拆开信件,却只看了一半,便惊得腾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内心激动、震诧、惶恐、后怕、庆幸、感激诸多纷杂的思绪激荡交错着,让他头脑一时空白。   半晌才得以平复下来,立即便意识到如今不是呆怔的时候!   拿起那信件,镇安侯继续看了下去,心中渐渐就有了数,沉着思量盘算了一番,这才招了最为信任的两个属下进来,闭门仔细商量部署起来。   这一商量,镇安侯直至戍时才得以回到侯府。   只是,站在二门处的影壁前,回了府的他却不能就此回内院歇下,还有事等着他处理。   着人去请了顾二老爷、顾凯和和顾凯渊,镇安侯迈步转道去往了外院书房。   稍倾,顾二老爷三人前后脚地就到了,书房门关上,镇安侯的亲信亲自守在了门外。   顾二老爷瞧着这一番动作,再看镇安侯面上郑重沉肃的神情,一副要深谈的模样,不禁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心下却不解,他今日并未听说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镇安侯瞧了眼变得清瘦,面色如今还有些苍白的二侄子,暗自叹气,开口道:“今日我收到了一封信。”   此话说来,三人不由面面相觑,顾凯渊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大伯父,信上可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镇安侯点点头,而后深沉地扫了三人一眼,道:“你们听后不能惊慌,也绝不能传出去半个字,今夜所听之事,必须烂在了腹中才能走出这个书房!”   竟这般严重吗!?   顾二老爷听言,不禁正了面色,就连精神不振的顾凯渊都严肃了起来。   顾凯和却苦恼地皱紧了眉头,“爹,我看我还是回房去罢,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不要给我知晓得好,我怕我一不小心会说漏嘴。”   说来,顾二老爷倒也好奇,以往议事他大哥从未唤过三侄子,今夜既是要说如此重大的事,却竟反倒将顾凯和唤了来。   镇安侯却虎目一瞪,沉声喝道:“整日里净不着调的,你也该学着处理政事了!”   楚巽还年不及弱冠,算来也没年长几岁,虽很不愿承认,可他儿子与其相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方才才深深意识到这一点,这才将他也唤了来,且决定了往后他处理事务时就将他带在身边。   顾凯和敏锐察觉到父亲今日心情不佳,识趣地乖乖闭嘴。   顾二老爷重拾之前的话,道:“大哥,那信上究竟说了何事?”   镇安侯又瞪了眼顾凯和,望了一圈,这才低声道了一句。   顾二老爷、顾凯渊皆惊吓地倒抽了口气,顾凯和失声喊道:“什么......”却被镇安侯狠狠又瞪了一眼,忙捂住了嘴。   书房内好一阵无人言语。   顾二老爷好不容易回过神镇定下来,深深蹙起了眉头,犹疑着问道:“这可不是小事,消息可属实?”   镇安侯很肯定地点了头,道:“消息可信。”   楚巽没道理给他这样一个假消息。   若消息属实,那于他们镇安侯府而言,的确是十分严重的大事!   蛮夷的使臣团才刚传来消息刚入关,蛮夷人竟就出现在了京中,再一联想到如今正被看管在四方馆内的蛮夷四王子,一时书房内几人心中皆是一怵。   镇安侯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总管京城治安之事,和谈在即,若是四方馆那边出了差错,惠安帝势必大怒,牵连下来,诸多官员都要遭殃,镇安侯亦是,且几近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侯府届时又会如何? 第65章 觉悟   顾凯渊、顾凯和仍处在震惊之中,顾二老爷虽只在国子监任职,但朝中之事亦有留意,显然蛮夷人进了京一事如今还未有人发觉。   这事他们确实要烂在了腹中才能出这书房,绝不能透漏一字半句!   “大哥,此事你待如何?”顾二老爷肃颜问道。   镇安侯叹息着道:“我已让人盯住了那几个蛮夷人,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不宜打草惊蛇。”   他到如今都还有些后怕。幸而提前得了消息,若是四方馆那边出了变故,只怕等着他的......惠安帝不治他个以死谢罪镇安侯府也会彻底失了帝心,只怕几代之内都难有振兴之机。   顾二老爷亦是心中沉重,思量了下,道:“三皇子殿下那也该要去禀告一番才是。”   这么大的事,仅他们镇安侯府,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是兜揽不住的,还需趁着如今变故未生,及时往上禀报。   而三皇子,负责此次的和谈。   顾凯渊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心仍是惊得砰砰直跳,过快的心跳让他的面色更有憔悴了些,却竭力保持平静,口中提出了与自己父亲不同的看法,低声道:“大伯父,侄儿觉得,不若直接与皇上禀报,需得派兵看守住四方馆,只五城兵马司的兵力,未免太过薄弱,只怕防不胜防。”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不同于军营里的士兵天天操练,也不同于禁军和金吾卫那样的皆是精挑细选的精英,应对蛮夷人,武力上只怕会有些勉强,而他们还并不能大张旗鼓地派兵镇守。   顾凯和左看看右看看,也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他自己不懂,没有好提议,只得挠挠脑袋,只认真听着。   镇安侯见他如此,尚算满意,对于顾二老爷和顾凯渊的话,他也细思过,便道:“稳妥起见,还是要先向三皇子禀报,明日我便去向三皇子禀报此事。”   说着又细细解说了来为何选择先禀报于三皇子,当然了,主要是解释给顾凯和知晓。   此事不只要顾及到四方馆那边不能出差池,如何稳妥处理也事关着侯府的立场,一边是惠安帝一边是三皇子,两厢皆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既不能开罪一分还要将这原本是侯府的失误转化为功劳。   直接禀报三皇子,惠安帝不会怪罪,只一点就能说得通,因为三皇子是此次和谈的负责人,道理上说得过去,其二是,三皇子终归是和谈负责人,竟连蛮夷人潜入了京城都不知,出了事必也逃不过责罚,惠安帝也会对其失望,可镇安侯府若将这消息禀给三皇子,由三皇子禀给惠安帝知晓,一样也能派兵镇守四方馆,而三皇子必会记住镇安侯府的这个人情。   可若是先禀报于惠安帝,越过了三皇子,惠安帝会如何作想不可知,但三皇子定会觉得侯府存心让他难堪,镇安侯府那样作为,是明晃晃地在打三皇子的脸,告知文武百官三皇子对此事的大意疏忽,如此一来,不管惠安帝事后会否真心奖赏镇安侯府,都势必要得罪了三皇子。   三皇子背后有皇后和安南王一势,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造化会如何,镇安侯府需小心谨慎行事。   一席谆谆教导语重心长,顾凯和听得频频点头,就连顾凯渊也受教良多。   书房静了片刻,镇安侯待两人记住那番话后,话音一转,又道:“你们可知这消息是何人透于我的吗?”   闻言,三人都不由关切地望向镇安侯,会是谁?竟能将如此大的消息告知侯府,不单助侯府免于一难,还大方将功劳相赠。   见镇安侯将目光移至他身上,目露不忍和决然,顾凯渊心中没来由慌了下,置于膝上的拳头下意识紧握成拳。   “是楚巽。”   脑海中一划而过的名字当真被道了出来,顾凯渊面色倏而惨然……   楚巽进宫向皇上表明想求娶元蓁的事,侯府里的主子无人不知晓。很显然,楚巽能将这个事关侯府命运如此重大的消息告知,全是因着看在元蓁这个外甥女的面上。   顾二老爷担忧地望向儿子。   “二哥......”就连顾凯和也想到了这一层,想安慰顾凯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镇安侯想到送来的信中那最后一句:蓁因顾二消沉而愧疚自责,吾是求回报之人,只愿蓁能开怀。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如今看来,楚巽进宫求娶蓁姐儿的消息并不是他本人故意透到府中来的,至于是谁,也不予深究,只咱们侯府却不能如了那心思阴暗之人的意。渊哥儿,你与蓁姐儿的亲事此后便莫要再介怀了。楚巽之所以将如此重大的消息告知侯府,仅提了一个要求,便是不愿看到蓁姐儿因了你的消沉而愧疚自责,他对蓁姐儿的用心可见一斑,对蓁姐儿是志在必得。”   身为侯府子孙,首要的便是要为侯府着想,若连根基都失了去,何谈其他?   而这其中,自是有许多心酸无奈之处,有不得不放弃的事物,可这却是身为侯府子孙该有的觉悟!   顾凯渊听得明白,这是要他彻底放弃断绝对元蓁的情丝。   楚巽对镇安侯府如山岳般沉重的恩德压在他瘦削的肩上,顾凯渊闭了闭目,苍白的唇似有千斤重,极其艰难地开了口,应下。   “伯父放心,侄儿知晓该如何做了。”   ......   夜色深浓,顾凯渊呆坐于房中,想及与元蓁相处时的点滴,她的一颦一笑,一顾一盼,皆仿若如生,历历在目。   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却化作了唇边的一抹苦涩。   大妹劝解他时说,无缘便是无缘,若是没有那凤钗、没有四皇子、没有元老夫人,更没有楚巽,他和元蓁表妹或许还有可能。   意思他懂,他与元蓁之间有太多的阻碍。   而今夜之事,更为深深地打击了他,那位冷峻深沉的男子,竟已这般看重于她。   比起他,他实在是逊色。   墨香随侍在一旁,清秀的面容上担忧心疼之色尽显,已是深夜,更深露重,少爷却只着了一身单衣呆坐在桌旁,若是受寒了可如何是好。   “少爷,夜深了,不若就寝了吧。”墨香狠狠心,迈步上前,低了嗓音柔声劝道,试探着伸手便想要扶起顾凯渊。   低柔的嗓音,很像她,顾凯渊有些恍惚,看着女子柔滑温腻的纤指触上了他温厚的大手,覆在了他手背上……这双素手与她的纤长匀称的粉嫩指尖完全不一样,他倏然回神,不是她!   墨香本心中正暗喜着少爷没有拒绝她,哪知下一秒却感觉到顾凯渊温凉的手猝不及防抽离了去。   “少爷?”   “你为何还在我的房中,下去!”他已洗漱完毕,已是深夜,身为丫鬟的她不该还待在他房中。   墨香自十二岁起就伺候在顾凯渊身边,两人可说是一起长大,她心中早已对日渐成熟,尔雅俊逸的少爷心生爱慕,苦苦思慕着,只盼有一日夫人会将她开了脸做少爷的通房丫鬟,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少爷要去奉恩公府求亲,要娶表小姐元三姑娘的消息。   表小姐是公府嫡女,身份尊贵,本以为无望,可打听得来,表小姐性情温善,又满怀希望着只盼少爷娶妻后,表小姐能将她抬了房便好,可却万万没想到,两府亲事不成,少爷心灰意冷,她在一旁瞧着,只觉万分心痛,今夜终是忍不住想要孤注一掷,却没想到少爷会是这般反应。   “少爷,让奴婢伺候您吧,您这样心伤,奴婢瞧着,实在是心疼。”墨香干脆狠心扑通跪下,梨花带雨着请求道,往日清秀的面容凭添了丝我见犹怜的娇美。   顾凯渊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向来细致体贴的墨香会说出这种话,自己身边的丫鬟竟存了那种心思。   “墨香,念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今夜之事我当作没发生过,往后你就只在外间伺候,下去!”顾凯渊沉了声吩咐道。   墨香怔愣住,少爷竟不再让她在身边伺候!   “少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让奴婢伺候在身边吧!”墨香扑倒在地,就想抱住顾凯渊的腿哀求,却又被顾凯渊快速后退避开了去。   “让你在外间伺候已是看在多年主仆的份上,再缠绕不清,你便到其他地方去吧,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下去。”   顾凯渊这话不再严厉,却更为打击墨香,伺候多年,竟要赶她到别的地方去!   墨香不敢再求情,啜泣着退了下去。   顾凯渊捏了捏眉心,只觉头疼万分,却也幸而他并未错将别人当成了她铸成大错!   或许,他真的该振作起来了……改日,再与她好好说说话。   ……   二房正院里,顾二老爷回房后叹息连连,温氏疑惑问道:“老爷何故一直叹气,侯爷唤了老爷去是商量什么难事不成?”   顾二老爷摇摇头,道:“给渊儿早些定一门亲事吧,别再把心思放在不该放之人身上。”   “老爷为何突然改了说辞?”温氏不免觉着奇怪,顾二老爷前几日还说让顾凯渊冷静一段时日,让他自己想通便好,这才多久,突然就变了说辞。   顾二老爷沉沉将今夜之事告知于温氏,隐去了蛮夷人潜入京城之事,只说楚巽不仅帮了侯府一个攸关生死的大忙,还把一件极大的功劳拱手相让给了侯府,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仅是因为看在元蓁的面上。   温氏听言,心情复杂,她虽不知是何攸关生死的大事,但顾二老爷将近子时才从前院议事回房,可想而知是相当严重之事。   这些政事她不懂,既是顾二老爷这般说了,温氏便点头应下。   “蓁姐儿是个有大福气的。芙姐儿那儿,你也多劝劝,此事本就没有谁对谁错,更怪不得蓁姐儿,她别总拗着伤了姐妹情份。”   温氏想及女儿,也有些无奈,只得应了下来,道:“妾身会多劝劝的。”   ......   同样的夜色下,位于西城区的榆树胡同尽头一间有些破烂的土房子内,却是未点蜡烛,未燃油灯,借着昏暗月色,可见漆黑如墨的屋内有几道身影或坐或立或跪。   坐着的昂扬男子如刀削斧凿的深刻面容上是分明的肃杀,令他英俊的面容染满了丝丝狠戾之气,一脚便踹在了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肩上,生生将比他还要强壮的男子踹倒在地。   只听男子沉着声音斥道:“一群蠢货!幸好没有被人察觉,万一泄露了行踪,我非扒了你们的皮喂狼!”   若是仔细听,便可听出这男子的话音,是有些别扭的官话。   “八王子饶命!部下下次绝不会再犯!八王子饶命!”跪着的几个壮汉皆忙磕头求饶。   “闭嘴!磕那么大声,是怕别人发现不了这里面有人吗!”   认真瞧来,便会发现,跪着的几名壮汉便是午间在茗郁茶楼的那几个蛮夷人,而昂扬男子便是蛮夷的八王子索尔格。   索尔格会恼火,是因着几个部下竟趁他去打探四方馆情形的时候,竟跑去了茶楼悠哉喝茶,且中途竟遇到了大周官兵巡检可疑人物,仓皇而逃!虽然他们都做了汉人打扮,但难保不会有人起疑,这些蠢货,要是破坏了他的筹谋,他一定一人废他们一只手!   立着的那名面续美髯,眸带精光的健壮男子巴音鄙夷地扫了几人一眼,将话题扯回正事,低声道:“殿下,大周设防这么周密,我们想要的,怕是不容易得手。”   索尔格显然也为这事心烦,想到那个犹如他死敌一般的人,深刻面容闪过一丝冷芒,狠声道:“不行也得行!”   他一定要在那人眼皮子底下狠狠锐挫他的傲气!   蛮夷王要和谈赎回蛮夷四王子索布,索尔格主动请缨前来,可他却并无要赎回自己四王兄的打算,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赎回去有何用?只会在战场上又一次丢他们蛮夷国的脸!   因此,使臣团照常出发,而他则早已带着几名武艺了得的部下秘密潜入了大周京都,找准机会想要暗杀掉索布,可他到了大周京都已有几日,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囚禁着索布的四方馆防守极为严密,即便是轮班换防的时候也是等另一队士兵到岗了那一队才会撤下。   但,他一定会找到破绽的!他要狠狠地报那人让他在战场上所受屈辱之仇!   “巴音,再找另一间房子,这里不能再待了。”想了下,索尔格命令道。   那人心思深沉莫测,以防万一,他需要极为小心,一点可能会泄露他行踪的小事,他都不会放过! 第66章 使坏   元蓁近两日心情甚是憋闷,面色自然就不大好看,就连往日在元蓁面前甚是得宠的良穗都不敢在自家姑娘面前随意说笑了去。   府中没有惹姑娘生气的事,这气定是从府外带回来的。   可即便是那日跟着出去的葡觅瞧着也不明白,照理姑娘前两日对楚将军气也气过了,为何到了今日还气恼着?   元蓁会如此,还得由楚巽吩咐侍卫送她回府之事说起。   她和葡觅上马车后,还未来得及言明让那侍卫在偏门放下她们即可,那侍卫却像是早就得知了一样,径直便将马车赶至偏门所在的巷子处。   紧跟着麦望没多久也回来了,她自是要关心麦望是如何回来的,谁知几句问下来却直觉很不对劲。麦望道是找到她且给她传话的是一个与葡觅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可却是一袭紧身江湖女子的布衣武打装束打扮的模样。   当时是他身边跟随的那个侍卫送她回府,那这个传话的姑娘是如何知晓的到哪儿去找的她的丫鬟的呢?又是为何会知晓今日跟着她出府的是哪个丫鬟?且生得是何模样?   这一连串疑问细思下来,蓦地,让她想起之前梅林寻人那次,她所感到的违和之感,当时大家皆是只能漫无目的地寻人,结果是楚巽突然锁定了一个方向行去,蒋越率先跟了过去,他们也才跟了过去,这才得以找到了走丢的三个孩子......他一直和他们一起寻找,从未单独离开过,为何他会突然间就知晓了三个孩子在哪儿呢?   元蓁微微眯眸,不得不生了怀疑......   他莫不是在府上安插了人手,时刻监视着她?奉恩公府已有几代未出武将,她也不是很懂武官的一些事情,更不知道他身边都有什么人,自是说不清他安排了什么样的人在府上。但见识过他人身在茗郁茶楼中,却是如何安排人制造动静引开那些蛮夷人的,元蓁相信他定然也有这个能耐派人不露声色地看着奉恩公府。   “姑娘,六姑娘的事,您不管了吗?”麦望见元蓁回府后,反倒放下了此事,有些不明。   元蓁愣了下,回过神来,不在意道:“六妹妹行事尚算小心,只要不被其余人发觉,她不过是想赚些银钱,咱们就别掺和了进去。”   使人去了珍宝坊探问后,才发现原来元妊是在设计首饰样子,而后再拿着稿子卖给珍宝坊,且她并无暴露是奉恩公府上姑娘的身份,只要此事不暴露出来有损公府名声,她也没必要就去断了元妊的进项。   时常听元蓓和元梧抱怨说月例银子不够使,二婶手中银钱也确实是不宽松的,元妊想法子挣银子也说得过去。   现下她需要解决的是另一件事,行踪全为人所知可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想了下,元蓁问道:“哥哥今日在府里吗?”   知晓元蓁指的是元理韫,麦望回道:“大少爷近日都在府中读书呢。”   元蓁愣了下,“今日是什么时日了?”   麦望道是二十四。   元蓁“啊”地一声站了起来,这岂不是快到春闱的时候了,春闱的时间是定在的三月上旬,仅还有不到半月的时日!   她竟都因着自己的烦心事忘了这茬,真是不该!   这次春闱府中上下都极是看重,尤其是老夫人。元理韫是下一代家主,从小便承载着元老夫人的厚望。   想到哥哥有多不容易,元蓁忙吩咐小厨房炖了一盅百合淮山鲈鱼汤来,这汤具有安神补脑,益脾胃,补肝肾的功效,她要去给元理韫鼓劲。   因是临时点的,补汤费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端了上来,元蓁亲自用捧盒装了,便往和风院去。   元理韫近日索性直接睡在了书房,今日他亦是已待在了书房大半日,大丫鬟文姝就在书房外候着,这样既不会扰了元理韫看书,又可随时听候元理韫的吩咐。瞧见元蓁过来,很是意外,忙行礼,元蓁只点点头,问道:“大少爷可在里边?”   文殊见了元蓁手中的捧盒,眸光微微一闪,口中却如常应道:“是。”   元蓁闻言,便想敲门而入,面前却突地横了一节手臂过来拦住了她。   “三姑娘请留步,少爷正在看书,吩咐了旁人不得打扰。”文姝垂着眸,轻声提醒道。   元蓁听她这么说,虽有些失望没见着元理韫,但觉着哥哥在认真看书的话,她确实不宜进去,便将捧盒给了她,嘱咐道:“那你便帮我交给哥哥,让哥哥千万要注意休息。”   文姝接过,恭谨应下。   元蓁见此,便先回了桃夭院。   哪知,第二日、第三日,接连三日皆是如此,元蓁还特意挑了不同的时辰过去送补汤,却屡次都被文殊拦在了书房门口,见不着元理韫。   庄柚很气愤,道:“这个文姝是怎么回事?谁给她的胆子,大少爷纵然在读书,也不会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吧,姑娘要见大少爷何时还要她来同意了?”   确实,元理韫读书,向来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不是整日只知埋头苦读的人,就像他一月前,还每日都在外行走,而别的学子,早已在两三月前便开始闭门专心读书。   元蓁想了想,道:“罢了,暂且让哥哥安心读书。”顿了下,她微眯了双眸,道:“等哥哥考完试,再说。”   既无法找元理韫,元蓁仔细思量了下,转道去了书房找元勊,带着本该送给元理韫的补汤,索性拿来孝敬元勊。   才走近内院书房,便听见两道齐声朗读的稚嫩嗓音,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在。   元蓁探了个头,杏眸弯成了月牙儿,朝内笑道:“爹爹?”   元勊今日休沐在府,难得有一点空暇,便亲自在书房内教俩小儿子读书,见着元蓁拿着捧盒进来,挑了挑眉故意道:“瞧你一日日地往你哥哥院子里跑去送汤水,原来还记着我这个爹爹呢。”   话里有着些微的酸意,元蓁忙讨好地笑道:“往常哥哥没份儿,都给爹爹送了,这不哥哥就快要考试了,自然要多补补。”   元蓁偶尔会送点心或是夜宵到书房给元勊,自然,是与元拂岔开了时辰。   元蓁甫进来,学哥儿和骁哥儿黑溜溜的大眼就随着姐姐转,元勊警示般地敲了敲案桌,示意两人专注,俩男娃这才在姐姐鼓励的眼神下垂了眸继续读书。   “这是送什么来了?”元勊问道。   元蓁这才亲自将炖盅拿了出来,毫不理亏地说道:“知晓爹爹教两个弟弟读书辛苦,学哥儿和骁哥儿读书亦辛苦,因此特意让厨房炖了安神补脑的莲子猪心汤给爹爹和俩弟弟喝。”   说着就又从捧盒中拿了备着的小碗和匙羹出来,亲自勺了一碗端给了元勊,可因着是打算只炖了给元理韫的,便只备了一只碗,顶着元勊打趣的眼神,元蓁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声,吩咐庄柚快去拿多两副碗羹,道:“学哥儿和骁哥儿先读书,一会儿喝。”   元勊心知这汤分明是炖给大儿子的,却也喝着舒心,笑道:“有事就说吧,用不着贿赂为父。”   自个闺女他还不知道吗,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就知道有事找他。   心下却有些感慨,女儿还是一派烂漫的性子,跟个小孩子似的,却也已到了有男儿求娶的年纪,想到最近楚巽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机会与他攀谈,打的主意,了然于目。   元蓁本是想找元理韫问些事情,顺带请哥哥帮她个忙,哪知却见不着人,只得来找元勊了。   “爹爹怎么这么厉害,知道我有事要找爹爹帮忙。”元蓁又笑眯眯地拍马屁。   元勊睐了她一眼,“你是我闺女,我还能不知道?你啊,自小一有什么事要人帮忙就是这个样儿。”   元蓁就笑,在紧挨着元勊的椅上坐下,道:“还是爹爹英明,我就知道爹爹会帮我。”   元勊不受她这招,道:“是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元蓁早就想好了说辞,故意蹙了细眉一副困扰的样儿,道:“我近日发现好像总有人在窥视咱们府上,只又不是很确定,实则也并不是我的发现,是我让丫鬟出府买东西,她们总觉着有被人在盯着的感觉,可屡屡回头去找却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元勊听着,不由就放下了碗羹,神色郑重起来。   元蓁瞧着,心下觉着妥了,再接再励继续道:“然后我便想起几日前去镇安侯府上时的事,当时有遇到一醉汉挡在马车前闹事,不过幸好有一对儿武打装束模样的男女路过,帮着就解决了。我本以为只是巧合,可庄柚却说觉着那女子眼熟,后面想想,好似那女子就时常在我们府上附近出没。”   说着还向已去拿了碗羹回来的庄柚求证,突然被元蓁提到,庄柚着实愣了下,而后忙点头附和,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小姐想要做什么。   元蓁是想,借她爹之力,出面赶走那监视她之人,虽然不肯定是否就是麦望所见过的那女子,但只要她爹有所动作,楚巽应就会知晓,而后也该知难而退才是。   她原是习惯性地想找元理韫帮这个忙,只是恰逢元理韫不日就要参加春闱,本来她近日也没有出府的打算,并不着急处理这事,想着先与元理韫说了,待他考完试再处理亦是可以,哪知竟连人都见不着,只好来找她爹了。   楚巽竟敢私自就派了人到她身边,估摸着她出没出府,去了哪里他都一清二楚,难怪得那日突然就出现在了茶楼。她细细想了,这事或许找她爹会更好,毕竟她和他还有赌约的存在,他把机会送到她面前,她不帮他在她爹面前制造点坏印象,岂不是太浪费这个机会了。   元勊乃是正三品重臣,元蓁将这事说来,他不知内情,瞬间便闪过了许多念头。   只一会却又听元蓁说道:“爹爹或许可以先从楚国公府着手查一查。”   元勊心思一顿,楚国公府?   “蓁儿怎么会怀疑楚国公府?”   元勊还并不知道自个宝贝闺女已知晓了楚巽进宫向皇上禀明想求娶她的事。   元蓁心安理得地瞎掰道:“模模糊糊听到那对儿男女边走边说什么楚什么的......我也不是很确定。”   元勊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我知道了,蓁儿放心,此事就交给为父。”   元蓁安心了,开开心心告辞回了房。   此事非同小可,元勊立即便着手安排人去调查,奉恩公府虽如今并无出武将,但府中亦有蓄养护卫,要去查些事情,也非难事。   结果还真查出了就在府上附近有可疑之人,他没有急着打草惊蛇,盯了几天,发现在府中附近盯梢之人消息传递的方向果真是楚国公府的方向,只是,姓楚是姓楚,最后进的却不是楚国公府,而是长公主府。   是谁派来的人,不言而喻。   自己宝贝闺女被跟踪窥视,元勊甚为气愤,但他没有冲动,没有立时就找上门质问,而是等到翌日早朝散朝之时,才让自己的随从去请了楚巽借一步说话,他就在宫门口不远处一棵树下等他。   楚巽听得竟是元勊找他,意外之余忙就赶了过去。   听得有脚步声大步而来,元勊回转身来,就见一器宇轩昂的青年朝他阔步而来,那满身正气坦荡的气魄,让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他竟是会做出那种事情之人,先前的好印象岌岌可危。   “世伯。”到得近前,楚巽率先与元勊执了晚辈礼。   两人于官阶上是同级,但于辈份上算,楚巽这么行礼却是应当,元勊便就点点头,直言道:“还要回了衙门,我就不客套了。今日请了世侄过来,是有一事想要与你求证。”   楚巽心下不解,只面上不动声色,道:“世伯请说。”   元勊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问道:“公府附近的两名女卫,可是世侄所派遣的?”   --   作者有话说:   为了方便区分~~接下来蛮夷的“皇子”会正式更改为“王子”哈,前面有提及的章节也会修改过来~~面对使坏的小姑娘,我们楚将军会如何应对呢(#^.^#) 第67章 楚高一丈   饶是楚巽这般惯常不动声色之人,也被元勊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旋即却疑惑,他的属下能力他自是清楚,青云和青湖不说是顶尖的高手,但也绝不会轻易地就被发现,且还是已被发现了却还未曾回禀消息给他,也就是说,她们还未发觉自己已暴露。   元勊为何会突然调查是否有人监看公府?是谁给他提供了线索吗?   难道是......陆璟郯?   心中思量着,只瞬间,楚巽已然镇定了下来,元勊既已查了出来且找上了他,他伪饰过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想及此,他神色如常,坦然承认道:“那确是小侄派遣的,但请世伯放心,派遣女卫并不是意在打探窥视公府,而是出于担心三姑娘的安危,这才命人在近处看着。”   元勊在知道那两名女卫是楚巽的人那一刻,实则他反倒松了口气,并没有那么担心,当然,这是于公,于私他自己也说了,当真是因着闺女的缘故。   但这做法却令他眉头紧蹙,心中不虞,道:“蓁儿时常在府里,世侄的安危之说从何说起?”   他虽不是他最为看好的女婿人选,可看好的顾凯渊却在他母亲那儿遭到反对,就长子所言,他和宁小伯爷也都对女儿有心思,他心中虽酸酸的,但为了女儿,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毕竟让女儿有那个可能被许配给皇子,他虽是长公主之子,与皇室也有着紧密的关系,但到底是姓楚,而以他的身份来说,他反倒成了最合适的那一个,且宁小伯爷这期间并无甚动作,再者,先前他进宫向惠安帝求娶女儿,直接缓解了女儿有可能会成为皇子妃的处境,他对他的观感这才更满意了一些,哪知如今却亲耳听闻他竟然派了人监看着女儿!   此番作为,极为出格!   他好好的一个闺女,如今岂不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要被他一个大老爷们所知道?   见元勊将要动怒,楚巽心知这一关不容易过,思量了一番,上前一步,正色低声道:“小侄确有原因,只那事如今还是机密,但镇安侯爷是知晓的,相信也会赞同小侄这么做,派了女卫确实只为保护三姑娘的安全,以防万一。世伯尽可去与侯爷求证,只三姑娘并不知那机密之事,还请不要告知,凭添心慌。”   以元勊的反应和话中透露的意思来看,他似乎还并不知蛮夷已潜入京中之事,想来也是,她是偷偷溜出的府邸,即便知晓了这消息也无从告知,而看来镇安侯爷亦是没有告知的。   这却可让他钻个空子,至于提议元勊去找镇安侯求证之事,相信镇安侯爷定会知晓该如何应对。   这话说的,正义凛然,且还有大舅子亦知晓?元勊心下狐疑,听话音似是还扯上了什么大事......   楚巽观元勊神色,乘胜追击顺势表态,肃了神色道:“小侄求娶三姑娘之心赤诚可昭,绝无轻视之意,世伯请可放心!”   既说起来了,楚巽顺势便把欲求娶元蓁之事摆到明面上来。   镇安侯府知晓了他进宫求娶之事,顾凯渊与她亲事不成后,元勊和顾夫人定然也是知晓了缘由的,且他近来有意无意的借机攀谈,元勊的表现也亦不是如往常般待他如子侄的亲近,而是不自觉带了一种考察的意味在其中。   青年郎神色真诚,话语铿锵宛若在战场出征之时折箭宣誓般庄重,元勊瞧着,这才面色稍缓,只却仍是道:“何事需要出动女卫我自会问过镇安侯爷,只也不必世侄你派了人来,我儿仍亲事未定,还要顾忌男女之别,我保护自己闺女的能力还是有的。”   楚巽自然是点头认可,只却又似是不经意般地恭维道:“世伯府上护卫当真不差,那两名虽是女卫,但武艺并不比男子差,也擅追踪,没成想竟被世伯这般轻易查了出来。”   元勊哪里想到会是女儿故意透露给他的,也没多想,就摆手叹道:“世侄青出于蓝,若不是蓁儿察觉有异与我说来,我又如何会想到会有人在外看着公府,但经此一事,也提醒了我,府上护卫是需要好好操练一番了。”   楚巽心下讶异,竟是她!   万万没想到,她何以会知道他在她身边安排了女卫?   心中忽地一动,漆黑瞳仁微微闪烁,女卫只现身过一次......但也并不是现身于她面前,她竟仅凭着这一点就推敲出了他派了人在她身边吗?   然后便弄了她爹的这么一出质疑,给他来了个始料未及?   楚巽心下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赌约并未言明她不能使坏,所以她这是在成心阻挠他吗?思绪只一转,楚巽已有了主意,如常接过话茬道:“府上护卫操练还需一段时日,只世伯于侯爷那听闻那事后,便会知小侄并未存心耸人听闻。如若世伯同意,还望将两名女卫领进府中放于三姑娘身边,更便为守护。”   元勊听他这般说来,不由也慎重起来,那事究竟是何事?沉思片刻,到底是没有只一昧地拒绝,他一届文官府邸上的护卫怎比得上楚巽那明显是经过栽培有针对地训练过的侍卫,他还记得一道回京途中他身边的那队神出鬼没秩序凌然的亲卫,且他亦有考虑周全,派遣的到底是女卫,若真是那般严重之事,为了女儿安危,借用一段时日也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元勊便道:“此事,我还需问过侯爷之后再斟酌。”   元勊没有再拒绝,已是很好,楚巽也适时不再提起。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元勊先行离去回衙办公,楚巽立在原地思量了会,招了朱辉近前。   “将军有何吩咐?”   楚巽低声吩咐了一番,便摆手让他尽快去办。   元勊当日处理完公务下衙之后,想着这事,回府之前便先去了一趟镇安侯府。   而后,果如楚巽所料般,从事先得了嘱托的镇安侯那里,元勊得知了蛮夷秘密潜入了京中之事,震惊之余却又疑惑,此事为何会牵扯上他的女儿?   镇安侯深受楚巽恩惠,这点小忙又岂会拒绝相帮,只得无奈地添油加醋地又解释了一番,照着楚巽给的说法。   而楚巽的说法是他一直便有派了亲卫在蛮夷使臣团即将入京的这段时日加强防范,留意京中动静,正巧那日接到消息说有可疑之人便赶了过去,结果巧遇元蓁,据元蓁所说她那日是赴宴回府之时顺道去一趟茶楼听人说书,当时蛮夷人恰好就在元蓁所坐的包间隔壁,他便使计先引开了蛮夷人,但因不知蛮夷人是否有留意到了他,而他当时却又与元蓁一处待了一会,蛮夷人定是恨他入骨的,是以他才不放心地派了女卫到公府附近,若是元蓁出府,可以暗中保护她。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却也合理。   元勊听着,面色沉黯,深感确如楚巽所说,这事不可不重视。且不说蛮夷人是否在那时就注意到了女儿,楚巽如今看重女儿,若是蛮夷人打听得这消息想拿女儿威胁楚巽,那些蛮夷人可都是蛮横凶狠之徒......他不敢想。   镇安侯瞧着,索性好人做到底,又添了一句,道:“楚巽本事不小,他既能派出那两名女卫保护蓁姐儿,想是身手各方面定然不差,会武艺的女子着实少见,他对蓁姐儿,可见其用心,放在身边保护蓁姐儿确是不错的。”   连知悉内情已与三皇子等人商议了对策的镇安侯也如此说来,元勊也没甚好犹豫的了,是以隔日他特意提早了下衙,领着两名女卫回府后便去了桃夭院找女儿。   元蓁瞧着被她爹领进来的两名女子,很是莫名。   “爹,这是......”话未说完,见过其中一名女卫的麦望就瞪大了双眼,忙附耳轻声告知元蓁道:“姑娘,那日在外头就是灰色衣裳的这名女子找到的奴婢。”   菱唇微张,未出口的话自动消了音,元蓁眨眨眼,甚是不明,为何她爹会领着楚巽的侍卫进了她的院子?   她爹既揪出了人,不是应该领到楚巽的面前质问一番才是吗?   两名女卫恭敬地站到了一旁,元勊在上首的椅上坐下,也先让元蓁坐了,这才开口道:“前次你与为父说的事,为父查过了,府外之人便是这两位女侍卫。”   “......”是啊,她也知道啊,而后呢,为何反倒领进来了?   元蓁着意瞧了眼她爹,面上似乎并无不悦之色,沉下心来等着听后续的话。   元勊道:“为父也去问过了她们的主子,这般安排却是出于一片好意,一番交谈下来,为父也觉着你身边有女侍卫跟着,会便宜许多,纵然出去赴宴为父也会较为放心了。”   在元勊想来,既是女儿不知道自己曾经那般近距离地接触过蛮夷人,索性也就不跟她说个明白,就如楚巽所说,就算元蓁知道了也无甚用处,只会凭添心慌害怕。   至于不明说女卫的主子,却是因着他还以为元蓁并不知楚巽进宫求娶的事,且担心女儿知道了两名女卫的主子是个男子后,感觉别扭和拒绝。   元蓁脑中一时有些空白,问过了主子?一片好意?交谈下来后女卫就领回来了......   “......爹,她们的主子是谁?”   元蓁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之前她是并不知情的,这会只能继续装作不知,只得见招拆招了。   想到那个对女儿那般用心的儿郎,元勊就兀自笑着点了点头,元蓁疑惑唤道:“爹?”   她爹方才想到什么了?为何竟是一脸颇为认可满意的模样?   元勊瞧了宝贝闺女一眼,笑道:“此事你不必知道,就让这两名女卫待在你身边,为父和你娘也能放心点。”   已然是决定了的话音。   “可是爹,这二人来历不明......”   元蓁还未说完,元勊就摆了摆手,笑道:“这尽可放心,为父可以保证,且你不也说了,前次你遇着麻烦,还是她们中的一人帮了你的忙吧。”   “......”她就不该多嘴。   “就这样罢,往后她们就以丫鬟的身份待在你身边,月例银子走为父的账,我会吩咐了管家,你管好她们的吃住便行,往后出门就多带着她们。”顿了下,元勊又道:“为父会尽快找两位通晓武艺的女卫来,届时再换掉。”   被当面说着会被换掉,青云和青湖仍是一脸肃然,无甚反应。   元蓁纵使不懂武,也知道习武的多为男子,江湖女子倒是也可能有习武的,只是江湖女子又怎会那般轻易答应进大户人家的内宅当丫鬟。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强挂着微笑送走了元勊,回身便疾步进了屋,气呼呼坐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着,俏脸气得通红,兀自生起了闷气。   赶人不成,如今反倒让人顺理成章待在了她身边!   元蓁怎不气!   葡觅和麦望担忧地瞧着自家姑娘,无奈又好笑,她家姑娘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可实话说来,经了茗郁茶楼那一遭,她们见着这两名女卫倒是要更为安心些。   元蓁还未想好怎么处理这多出来的两个眼线,青云、青湖对视一眼,突地朝向元蓁恭敬地跪地朗声道:“青云、青湖见过三姑娘!”   元三姑娘是将军甚为看重的女子,朱明大人也说了,这位姑娘会是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且将军还亲自跟她们郑重交代过,往后在元三姑娘身边,三姑娘的话就如同他的命令。   换言之,元三姑娘就也是她们的主子。   底下跪着的两个姑娘,就像麦望先前说的,都做了轻便的武打装束扮相,瞧着年岁不大,约莫十九左右的样子,相貌仅能算作清秀之姿,不亮眼,跪于地上,身姿挺拔。   元蓁瞧着她们,就仿似见到了那双眸底皆是坚定不移之色的漆黑瞳仁,暗暗叹息,起身道:“葡觅做安排吧。”说着便径自上了楼回房。   这便是让她们待在桃夭院里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她爹亲自领进来要她带在身边的人。   这个账,往后她再与他算! 第68章 宴无好宴   时值进入三月,早春回暖,地龙已是可以不用再烧上,虽早晚还会有些微的凉意,但已是可以不用再穿着斗篷。   转眼,便到了陆曣邀请少爷和姑娘们进宫的日子,奉恩公府上姑娘依旧只去元蓁、元梧和元妊,少爷却是没有赴宴的,元理韫要读书,初九便要科考,也没几日的时间了,正是不能松懈之时,其余兄长亦在书院。   元妊、元梧先后被禁足,借着这次机会,终是解了禁,临出门时,老夫人严厉训话了一番,大意便是不许她们再胡作非为,丢了公府的脸面,只也不知是否有作用。   久未见二人,元梧还是那般的不友好,许是已知晓了她和顾凯渊的亲事不成,讥笑了她一番,元蓁只缄口不言,倒让元梧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元妊瞧着更为冷然了些,身边跟着的是老夫人派往她身边的丫鬟之一,见元蓁身边的亦是面生的丫鬟,深深打量了一番,倒意外地先开了口道:“三姐姐可真阔气,又添置了新丫鬟。”   元蓁去年刚回来之时桃夭院一气儿就添了十来个下人,如今带出门的竟又是一副新面孔,不是时常跟在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只如今这个,虽面貌普通,给人感觉却不简单。   元蓁瞧了眼安安静静待在她身边的青湖,心下无奈,面上只简单应道:“是啊,出府无意间碰见,瞧着有几分力气就雇了进府。”   原本今日要跟着她出府的是麦望,哪知去跟她娘道别时,顾氏问为何不带上青云或青湖,因着是进宫赴宴,纵然带了丫鬟也会被安排在宫门处的门房内候着,进不得宫,且元蓁自己也不想,是以就只带了麦望,顾氏却瞪了她一眼,直接唤了絮漾去桃夭院随意地领了青湖过来,这才变成了青湖跟着她出门。   “哦......”元妊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湖,淡淡一笑道:“会武的丫鬟?”   元蓁很是讶异,元妊竟一眼就看出了青湖会武?且,她为何竟是一副颇为熟知的口吻?   “三姐姐好运道,这都能被你遇着,我倒是也想身边有个这么厉害的丫鬟。”   元蓁瞧她一眼,捉摸不透她的意思,谨慎着没再开口。   元妊便也没再说什么。   女眷依旧由丹凤门入宫,等待进宫之时,青湖突地在元蓁耳边低声道:“姑娘放心,奴婢虽不能跟进去,将军却会进宫赴宴。”   “......”这两名女卫,对新的丫鬟身份倒是很适应,改口自称‘奴婢’顺溜得很,但是,她是从哪里看出她不放心了,再说,那人来不来与她有何干系?   宫婢直接领着她们到了御花园,许多姑娘、少爷已在。   许是有男子在,姑娘们都矜持着,大都各自找了熟悉的姐妹低声说话,亦有好几处是姑娘和少爷站在了一起,可能是两府之间关系本就亲密,彼此间熟识。   元蓁看了一圈,没见着顾斯礼和楚锦妍几人,萧滢滢、左以慜倒也是熟面孔,但各自身边都有其他姑娘在,左以伈亦是在跟其他姑娘一道,没注意到她,便索性先到一旁的湖边自个走走。   元梧早已与熟悉的姑娘凑在了一处,元妊却是落了单,各位姑娘见着她就有些窃窃私语起来,前次宫宴上她那样毫不矜持地与楚将军示好,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们过后都被各自父母勒令不许再与之来往,她似也不在意,冷冷一笑,径自往就近的亭子里去。   湖边有一处水榭,元蓁本想过去,人亦是已身处在了连接水榭的木质墩桥上,将要转过一道弯时,却瞧着里头似是有宫婢模样的人影走动,想是应是有人在里边,贸然进去不好,元蓁招了宫婢来问,才知道原是楚国公府的少爷姑娘和几位皇公子孙在里头,楚锦妍、楚锦璇想必也是在的,但想到楚巽和陆璟郯,她还是不去为好。   只才刚转身,却见着姚倩芬正立于她身后,心惊了下。   “想进去就想进去,故作什么姿态。”姚倩芬问了宫婢,得知皇子公主和楚国公府今日来的少爷姑娘现下都在水榭,这才过了来,哪知却瞧见元蓁也在水榭前,明明想要过去水榭,突然间却又回身要走的样子,忍不住就刺了一句。   姚倩芬针对她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元蓁叹了口气,问道:“姚二姑娘为何屡次见着我都要这般的不善?”   姚倩芬睨了她一眼,道:“我为何要对你和善?”   宫宴上抢了她的风头,四皇子对她也是另眼相待,她总是阻了她的路,她为何要对她和善。   的确,喜欢一个人或是不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好追究的。   元蓁淡淡一笑,道:“那我就不妨了姚二姑娘了,先行告辞。”说着就要避过她离去。   元蓁不过去,姚倩芬自是高兴,省得四皇子瞧见她。   那人既对她无意,而她又有凤钗在手,四皇子亦生得俊美,待她也温柔,还不如就择定了四皇子,祖父年事已高,待致仕后她父亲最高也不过五品官职,她得抓住这个机会嫁入皇室,才能继续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她想得是好,两人的一番动静却引起了水榭里众人的注意。   陆璟郯遣了宫婢请二人过去。   水榭很大,里头除却楚国公府的少爷姑娘,宁辞戍、陆璟颢、陆璟郯、陆曣、薛雪宁亦在,还有三位元蓁没见过的男子。   只匆匆一瞥,元蓁不敢失礼,和姚倩芬一道行了礼。   陆曣是这场宴席的主人,唤了起后目光便紧紧锁在了元蓁身上,美眸微闪,原来这就是表哥想娶的那位元三姑娘。   宫宴上一手字被父皇夸赞的那个姑娘,容貌上确实过人,原以为她定会被赐婚给两位皇兄中的一个,并没有威胁......   “本宫与元三姑娘还是第一次说话吧,没想到元三姑娘比之元六姑娘更要......好看。”陆曣突地说道。   元蓁愣了下,陆曣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如她表面上说的那般。   沉下心来,元蓁恭声应道:“公主谬赞,小女怎比得上公主,天香国色。”   陆曣还想再说什么,陆璟郯接过了话茬,笑问道:“三姑娘近日在忙些什么,好几个府上的宴席也不见你参加。”   自知道楚巽竟求娶了她后,他已是许久没见过她,去应别府的宴席每次也都见不着她的身影,奉恩公夫人带的都是她的庶妹参宴。   他陆璟郯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他们一日未定亲成亲,他就还有机会。   元蓁自上元节来确实没怎么出府,顾氏心觉女儿出去只会遇上麻烦,也是为了尽量避开陆璟郯,这才每次都只是带了元拂去赴宴,索性楚巽进了宫求娶,前头也出了顾凯渊的事,元老夫人都未同意亲事,其他儿郎就更是不可能了,回京路上还想着要带女儿到处饮宴相看的打算终究赶不上变化,便将元蓁留在了府里。   要不是这次的宴席不得不来,顾氏也是不想女儿来的。   楚锦妍有些担忧望向元蓁,心下焦急却苦于自己没法帮上忙,四皇子明知五哥已求娶了元蓁还依旧如此,安的什么心?   楚巽却是不怎么担心,论口舌之争,她不会应付不来,前次还能不动声色地对他使坏,差点让他在元勊面前费心营造的好印象荡然无存,又岂会是个弱女子,这样的她,他很乐见。   元蓁恭谨规矩地垂着眸,仍是恭声道:“小女在府里的日子甚是无趣,说来让殿下见笑。”   姚倩芬就站在一旁,可却愣是像无人注意到她似的,颇为难堪又气愤,只要每次有她在场的场合,为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   特别是四皇子,开口第一句又是与她说的话。   她禁不住就想插话,笑言道:“殿下问了就说来吧,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之说的?三姑娘又不是在府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虽是极力控制,可话中些微的鄙夷取笑针对之意在场只怕除了还小的楚宝?,都听了出来。   有人蹙眉不悦,有人勾唇乐见,神色不一。   方才是四皇子开了口,楚锦妍不便相帮,但这会是姚倩芬,她却是没甚顾忌的,正想开口,元蓁面上这会却也是有了不悦,疑惑反问道:“殿下是外男,即便贵为殿下,我自问婉拒回答适才的问题也没甚失礼之处,姚二姑娘乐意告知他人自己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也不好强求别人也要说出来吧。”   说这话不客气吧,也着实是不客气,姚倩芬听来就格外刺耳,芙蓉面窘涨得通红,指了元蓁’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陆璟郯亦是心里有了丝不舒服,她的话是对姚倩芬说的,但岂不也有在暗责他不该问那出格的问题的意思?   陆曣瞧着元蓁的神色却变了,原以为不过是个漂亮了点的姑娘而已,没成想却是个厉害的,几句话就将姚倩芬说得哑口无言。   其余人却是都舒了口气,却又暗笑在心。这话说得在理,且虽也是对姚倩芬有反击之意,却不似姚倩芬那般有些咄咄逼人之感,却又让姚倩芬无话可说。当然,陆璟郯那话,回答了也不是不行,随意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糊弄过去就行了,但她说得也没错,不论是身为殿下还是外男,她没有失礼之处婉言拒绝,陆璟郯还没说什么,你管我说不说呢。   元蓁没想当靶子的意思,只立在那里被人打,反正也是敌对的了,索性也不客气地反击回去,别真把她当了可以随意欺负的人,每次见着就刺两句。   众人沉默中,陆璟逸突地想了起来元蓁是谁,指了元蓁就笑道:“你不就是除夕宫宴那日坐在亭子里吃糕点的那位漂亮姐姐么?”   当时他还愁了好半晌,因为瞧不见她的面容,后来到了御花园也是,独独没有瞧见她。   旁边陆瑱也是个心大的,“哎”了一声,就一副好像跟元蓁很熟稔的样子,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拿了凤钗的姑娘啊。”转而却又急晃晃地指了自己,说道:“你知道我的吧,我祖母还给元世子的亲事作保的,那日我也去瞧热闹了。”   七皇子陆璟逸,元蓁是见过的,后头说话的却是不认识,但他后面那句话说来,元蓁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安王世子陆瑱。   元老夫人请了老安王妃为元理韫和左以伈的亲事作保,老安王妃可不就是他的祖母。   只是,这人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   “我祖母还夸了你,说你办事妥帖,把元世子的定亲礼准备得很周到,细致处可见用心。”   “......谢老王妃夸赞。”元蓁微微侧身行了个谢礼。   元理韫的定亲礼那日是顾氏主持大局,也就只一会就抬了定亲礼去了左次辅府上,哪知中间竟还有这么一桩事,顾氏也没跟她说过,她自是不知晓。   一场口舌暗涌看似略过,陆璟颢见元蓁、姚倩芬还站着,便指了一旁的锦凳,淡笑道:“两位姑娘都坐下说话吧。”   听见这话,元蓁心中总算舒了口气,行礼道谢后便坐到了最尾端的锦凳上。   三皇子陆璟颢,与人来往很会把握一个度,不过于亲近但也不疏远,每次却又能适时地站了出来让人无法忽略他。前次在府上,陆璟郯还不想离开,也是他开了口,他们才不用继续陪坐下去。   元蓁甫坐下抬眸,怔了一怔,旋即却蹙眉淡淡瞪了某人一眼,撇开了脸。   楚巽就坐在她斜对角的位置,离得虽远,但元蓁是侧着身子向里的缘故,两人抬眸就能相见,被瞪了一眼,漆黑深邃的双眸却极快地漾过了一抹笑意,他可以理解为她是恼羞成怒了吗?   暗暗使坏不成,反倒被他顺理成章将人放在了她身边......据青云传回的消息,那日里她俏脸都被气红了去,却又只能无奈地接受。   嗯......待会他要找个机会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第69章 宴无好宴2   两人仅仅是弹指间一瞬的眼神交流,可却被宁辞戍尽收了眼底,心间瞬息意识到了凝重,不由怔忪,她与楚巽,何时竟变得这般......亲昵?   许久未见的她愈发明丽了,铺子里那次见面后就如陆璟郯所说的一样,她甚少外出,近来元理韫备考,他也无从再由别人口中稍微知晓一些她的近况。   在这段时日内,他们二人竟已这般熟稔了吗?她待人何曾有过这般的不掩嗔怒?   不管是方才面对姚倩芬的言语挑衅,还是之前应对四皇子的屡次缠扰,她皆是淡静自若,谨记本分,不失礼亦不落人话柄,可如今,仅是楚巽一个瞧不出是何意味情绪的目光,她却表现出了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露的小性子。   这种感觉很不好,好似他们二人间已有了共同的经历,进而有了不为人所涉足的默契一般。   因着后到的关系,元蓁亦是和姚倩芬坐在了一处,二人经了那一遭自是没甚好说的,只得专注地听起了前头的交谈,女子亦有细细的交语声,却也不影响男子的说话声。   “......小伯爷看是否赞同?”   陆璟郯的话突地将他已幽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有些茫然,坐于他旁边的邵颂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原是适才众人说起了一会宴席上玩些什么为宜,陆曣就提议击鼓传花,在场的大致都表示同意。   陆璟郯问了楚巽之后发现往常最是不羁的宁辞戍竟是全无回应,这才问了他一句。   “小伯爷适才在想什么,如此入神。”绥阳侯世子薛柯广似是极感兴趣般挑眉问道,近日朝阳大街上新开张的银楼,又是宁远伯府的产业,他找到他,想参一股,没曾想却被拒绝。   潋滟薄唇微勾,凤眸就如摄魂魅魄般地极致诱惑,宁辞戍只一息间便调整好纷杂的心绪,笑道:“自是在想玩乐之事,怎么,薛世子也有兴趣吗?不如一同前往?当然,亦是我做东。”   薛柯广乍然瞧见那笑,愣了下,宁小伯爷当真是俊美得雌雄难辨,他亦笑道:“玩乐之事上我们又怎比得小伯爷孑然独立,不畏世俗之眼光。”   惠安帝明令为官者不得流连烟花之地,更是不可眠花宿柳,一经证实,轻则降官职,重则直接罢官朝廷永不录用,但宁辞戍却不一样,他虽为伯爷,却在朝无官职,是以薛柯广才会这般说来。   在座的并不仅只男子,两人说得隐晦却引人遐思,哪个又不是伶俐的,几个姑娘都羞红了脸,元蓁瞧着,脸没法红,便只好微微垂了头。   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宁辞戍脱下黑色大氅的样子,原以为他是身形瘦削,倒没想到竟瞧着也是刚健有力的模样,通身一袭白衣直裰,极为素净,却让他愈显慵懒魅人。   宁辞戍不离手的玉扇啪地敲在手上,挑眉笑道:“薛世子想到了哪里去,玩乐之事何其多,我说的是想去鸟肆挑几只漂亮的鸟儿来,平日里逗着,不也有趣。”   薛柯广面色便是一僵,分明是他故意引导他往那些不正经的事上想。   陆瑱也是个爱好玩的,闻言就兴冲冲搭话道:“小伯爷何时去,我与你一道去吧。”宁辞戍瞧着就是深谙此道,他跟着他混看似不错。   宁辞戍就笑道:“择日不如撞日?”   两人一拍即合,陆瑱恨不得一副宴席马上就要结束的急切样儿,瞧得陆璟逸羡慕不已,他也想出宫玩儿去。   男子们说着话,须臾便有宫婢过了来通禀姑娘们和少爷们都到了。   陆曣便起身道:“皇兄,入席吧。”   今日是陆曣做主,陆璟颢、陆璟郯自是点头应下,众人便都起身跟随其后回到御花园。   楚锦妍终是找到机会与元蓁走到了一处,两人落在最后轻声说话。   “方才你回击得真好,真不知姚太傅那样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何以会有这样一个不知自重的孙女。”   元蓁点头,亦是这么觉着,她还记得宫宴上姚太傅对她的诗那番中肯和煦的点评。   楚锦妍又道:“如今也就是姚太傅还未退下,别人都是看在老大人的面子上,待退了下来,姚府这一辈的少爷姑娘,当真撑不起来。”不是她瞧不起他们,姚府少爷们上一届秋闱连个榜尾都没捞着,楚老夫人就是这般说的。当真可惜了姚太傅一生所付,临老却要面对子孙们撑不起门户的悲凉。   姚太傅早年丧妻,后一直并未续娶,年轻时忙于政务,对孩子自是有所忽略,一切皆是因果。   元蓁瞧着她眉宇间不再似上次见时含着忧愁,已是又如以往般直爽活泼,并未因顾凯渊而对她似有怨怪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   宴席便就露天摆在了御花园里,席案安排了两人一桌,三位皇子和公主在上各自单独坐了。男女恰好,并未混坐,相对坐了两边。   今日来的少爷姑娘颇多,男女席各摆了三行,也不知陆曣究竟是如何想的,各桌错落着置放,中间空地却并不多宽大,男女相对,当真是能相互瞧个真切。   元蓁和楚锦妍都被安排坐在了前排,元蓁和楚锦妍坐了第四桌,第一桌是昭阳王府和庆阳王府的郡主,第二桌坐了鲁郡王府的县主和楚锦璇,第三桌本该是楚锦妍和楚锦嫚,但楚锦妍想与元蓁同坐,便与楚锦卉换了个座,隔壁第五桌则是薛雪宁和成国公府上的一位姑娘。   元蓁入座时特意留意了下,熟悉的人或离得稍远或在第二排,元妊、元梧同样出自奉恩公府,却被安排坐在了第三排,众人皆心知肚明,怕是陆曣有意的安排。   顾斯礼和顾斯芙则就在她往后间隙的那一桌,两人不便交谈,只得相视一笑,只是让元蓁失望的是,顾斯芙还是不太搭理她。   时近午时,宫婢鱼贯而来呈上一道道小巧且精美的菜肴,必是考虑到了姑娘们会顾念及仪态,皆是小口便能入口的份量,只是,到底对边坐了有男子,姑娘们大多都只用了一两口便都停了箸。   男席上还多了有酒,也不似女席间的拘谨,不时低声交谈着。   席散,陆曣又命人上了香茶点心,却有两名宫婢格外显眼,先后抬了一张高桌和一方较为小巧的堂鼓放置在了宴席尾端,桌上还放置了一个方形小木箱,不知是何意。   陆曣身边的范嬷嬷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个精致的竹编流缨绣球,恭敬地递到了她手里,陆曣接过便笑道:“宴席怎能没有余兴节目,适才我们商量了下,就玩击鼓传花,鼓声随意停下,花球到了哪位手上,哪位就从木箱里抽一支签出来,接受小小的惩罚。”   自有姑娘会担心是什么惩罚,陆曣笑道:“皆是一些诗词歌赋,还有一些则是到园子里找物件儿的小小惩罚,各位放心,物件儿不会藏得太深。”   想的浅的,只觉有趣,想的深的,却是心下疑虑起来,若是一个男子一个女子接连抽到要去园子里找物件的罚签,如何是好?只两个男女单独在园子里,岂是妥当的。   元蓁和楚锦妍便想到了,也不知陆曣究竟是如何想出这样极为大胆的点子来,想来在水榭她提出击鼓传花,便是有意的。   陆曣好似知晓众人在想什么一般,嫣然一笑道:“众位放心,物件儿放置的地方皆有讲究,都是隔得很远的位置,御花园极为之大,找的人想碰着也不容易,且会有宫婢跟随。”   公主已这般说来了,且也无人要做那首个提出反对之人,陆曣便示意宫婢将花球拿至了男席上第三排最末端的那位少爷处,由男席开始传来。   一名宫婢站至在了高桌前,背对着宴席开始不疾不徐地敲起了鼓,鼓点咚咚仿佛敲在人心上,许多少爷、姑娘紧张又兴奋,目光都不由跟着花球移动,甚是好奇是哪位要接受惩罚。   鼓点很是随意,有敲了两下便停的,也有敲了好一会的,花球落于谁手,瞧着仿似全凭了运气。男席上有三位少爷在鼓点停下之时花球不幸在手,抽罚签后倒是都有惊无险地是行签令,行签令便是就着罚签上给出的字即兴对诗。   男席上的花球经至陆璟颢等人传到了女席上,众女开始紧张起来,元蓁、楚锦妍很幸运,坐的靠前,第一轮没有拿到花球,而女席有两位姑娘得抽罚签,其中一位竟是萧滢滢,很幸运也是要行签令,另一位姑娘则没那么好运,要去园子里找物件儿。   不等那去找物件儿的姑娘,第二轮很快便开始,此次是由女席往回传,到此轮第二位姑娘被罚之时,去找物件儿的姑娘回了来,令众人意外倒是挺快。   原来,罚签里特意写了方位和要找的物件儿是何物,顺着去找,还是挺容易的。   接连玩了三轮,鼓点停下的时机变得密集,中罚签的少爷姑娘抽中去御花园找物件儿的也多了起来,就连陆璟颢和楚巽都不巧中过罚,但无一例外皆是很快便回了来,众人见并无所想的那般复杂,皆都放了心,倒也没再那般紧张担忧自己抽到此类罚签,反倒都深觉这惩罚去找物件儿的点子比抽中了行签令要有趣。   第四轮,由女席往回传,元蓁终是不幸鼓点停下时花球在手,宫婢拿了木箱过来。   元蓁探手去抽,拿出一看,是去找物件儿的,上书:西北向,兰花手帕。   陆曣眸光微微一闪,只依旧端正坐着,与前头所有抽中此类罚签的少爷姑娘一样,只摆手示意一名宫婢跟随,也无多说什么。   楚锦妍笑着轻声让她早去早回,元蓁点头,朝上首的陆曣略微行礼示意便往花园西北方向走。   ......   宴席处的余兴节目还在继续,好些少爷姑娘有两次中罚的,期间又有几人抽中了去花园找物件儿,倒也都回来了,只是......   元蓁始终没有回来!   好些有所察觉的少爷姑娘起了些窃窃私语。   元妊冷冷一笑,八成是出事了,她等着看好戏。   楚锦妍、顾斯礼等关系较好的姑娘面上都不由浮起了忧色,心不在焉起来。   楚巽亦然,心头之处没来由地慌了起来,面上神色却愈加清冷,置于案桌下的手悄然紧握。   更让他暗恼的是,身在森严的宫中,他身边的侍卫无法暗中跟进来,金吾卫中倒是有他的亲卫,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卫所离得远,他若是借口离开,期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一时进退两难。   宁辞戍面上闲适的笑已消失了去。花球不知何时已停了传递。 第70章 宴无好宴3   春季是花开的季节,御花园里百花齐盛,枝叶葱茏,用以藏一些小物件儿,再适宜不过。   元蓁朝着花园的西北方向一路上边找边走,途中看到了许多其他的丝帕、香囊,却始终没见着绣有兰花的丝帕。   眼见越走越深,元蓁停下步伐,问跟随的宫婢道:“这位姐姐,这边是西北方向吗?”   她怀疑自己走错了方位。   宫婢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眼她,这才回道:“没有错的。”说完便继续垂眸沉默立于元蓁身后,尽职地只跟着。   元蓁蹙了蹙眉,只得继续朝前走。   又走了一会,不远处,眼前出现了一汪小小的荷花池,元蓁眼尖,瞧见了那挂于还未绽放的荷叶苞蕾上有一方白色丝帕,心中一喜,迈步便往那儿去。   远远瞧着,那葱绿苞蕾离岸边极近,走近了才发现距了岸边有一定距离,偏偏绣着花样子的一角在她看不见的背面,元蓁只得微微探出身子伸手去够。   心里还抱怨着为何要将丝帕藏在这种地方,眼看将要够着那方丝帕,元蓁却蓦地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力道狠狠推了自己一下!   几乎在瞬间,元蓁便意识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境况,心登时沉进了望不见尽头的黯沉渊洞。   毫无防备掉进荷花池中,元蓁下意识不敢呼吸,闭紧了眼口,四方不断涌来的污水无情想要灌进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元蓁不断扑腾着四肢,所幸种植荷花,水的深度有讲究,不宜没过立叶,且是在距岸边不远,元蓁挣动几下,便站了起来。   只是,浑身狼狈污脏,发髻散乱,白净洁嫩的小脸也沾了几片枯败腐叶,伸手拂去,不可抑制地咳了起来,深深喘息,脚下踩着的松软黏腻的淤泥,让她深感恐惧,会不会要陷进去?   霎时心酸满溢。   不可以!她不能坐以待毙……   推她的定是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宫婢,她不识得她,与她无怨无仇,显然这是有人故意设了局专等着她。而她,却毫无所察,导致现下落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离岸边很近,她可以回到岸上,可是,她身上的衣裳已是湿透,且她要如何找到别的宫婢带她去换衣裳?别的宫婢又是否可信?万一她路上遇到男子又该怎么办?   ......   此时的宴席处,好些少爷姑娘已忍不住低声密议了起来。   陆璟郯瞥了眼另一边的陆曣,率先开口,淡问道:“皇妹把兰花丝帕藏在了何处?”置于案桌下的两掌却因隐忍着怒焰,手背上的青脉绷起清晰可见。果然宫中没有永久的秘密,她定是知晓了楚巽求娶元蓁的事!   陆璟颢亦是想到了这一层,往日对这位皇妹温和包容的目光这会已是隐含了严厉和警告,他已是心知肚明,这整一出就是陆曣的诡计,想必是知道了楚巽求娶元三姑娘的事,也亏得她竟能隐忍到此时才发作,想出了这般缜密的计划,沉着周到自然到无人察觉。   他虽知她迟早都会知晓那消息,也知以她的性情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包天,在这样的场合下公然对元三姑娘下手。元三姑娘又岂止仅仅是楚巽想要娶的女子,还是奉恩辅国公爷唯一的嫡女,外家镇安侯府,二姨父又是楚国公府的四老爷,哪一家不是疼宠着,我家好好的姑娘进宫赴宴,若是出了事,即便父皇贵为一国之君,也要给个说法。   暗暗叹息,如今,只希望她不要做得太过,否则,即便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所为,可她是这场宴席的主人,又岂能轻易脱开了去。   陆曣心知依时辰看差不多了,对两位皇兄的逼视视而不见,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担忧,道:“我只吩咐将物件儿都藏在易找的位置,具体在哪处却是不甚清楚。”   众人一时又无了话,确实,这些事情,陆曣身为公主,又怎会亲力亲为。   陆曣忙又唤了藏东西的宫婢们,只是让众人失望的是,宫婢们面面相觑后皆是摇头道不知,要藏的东西还挺多的,她们都是随意分配,当时只记下了哪件物品在哪个方位,至于哪件物品具体藏在了什么位置却是并无特意去记,谁也没想到找个物件儿也能出意外。   楚锦妍、顾斯礼皆焦急万分,就连心中对元蓁有气的顾斯芙也不禁面露担忧,元梧紧紧攥着手,很紧张,若是元蓁出了什么事,会不会牵累她?元妊却仍是镇定坐着,楚锦璇、左以伈、左以慜亦是暗暗担心。   元蓁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迟迟未返回?   楚巽不着痕迹地冷扫了眼座上除陆璟逸外的三人,这余兴节目,是陆曣所提,今日从他们进宫后,她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并没有单独离开过,但从用了宴后宫婢们拿出的准备齐全的东西看,且御花园已事先藏好了那些要找的物件,这事显然是早就有所预谋......   黑瞳裹上了沉肃冷意,陆曣性情跋扈,心思自小就不善,还不知她会如何对待元蓁。   楚巽迅疾权衡了下,望向陆璟颢,道:“三殿下,花园西北向花树繁多,元三姑娘一人许是不好找,不若派了宫婢领了她的几位姐姐过去帮着找一找。”   现下这局面,他只得先下手为强,抢在陆曣说出她的意图之前开口,如今最适宜的就是派了信任的宫婢领着与元蓁相熟的姐妹过去找她,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不会外传,顾家嫡长女顾斯礼是个成熟稳重的,应能帮着处理好。   相信陆璟颢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相比于对元蓁有着心思的陆璟郯和要对付元蓁的陆曣,让陆璟颢找了他信得过的宫婢领过去,最为合适。   向来清冷淡然难以接近的楚将军竟会开口帮着元三姑娘说话,好些人都不由奇异地望了过去,谁都知道元三姑娘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会这么久都还未回来?花园的西北方向再远,也该走完了吧,且还有宫婢帮着引路。   顾斯礼、楚锦妍闻言,激灵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皆站了出来请求去帮着找丝帕,顾斯芙挣扎了下,到底也站了出来一同请求。   陆璟颢自是明白楚巽的意思,见此就想应下,陆曣却先于他之前开了口,笑着嗔道:“这是我办的宴席,元三姑娘出了事,自是该我要处理好的,怎好让皇兄帮我去收拾残局,就由我领着姑娘们过去瞧瞧吧,我们都帮着找一找。”   楚巽想要淡化此事,陆曣偏不愿意,谁能知道她今日见着那个明媚端丽的女子,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当场给她个教训,且亲眼见到亲耳所闻心爱的表哥出言维护她,她更不想让元蓁轻易躲过去。男子们不过去无所谓,这里这么多姑娘,回头把元蓁的事传出去也一样,定也会让她的名声、闺誉皆荡然不再!   宁辞戍错失了先开口的机会,正暗恼着,此时再听陆曣这般说来,就勾了唇笑道:“姑娘们都过去做甚,只不过是找一条丝帕而已。”   陆曣已是站了起来正欲唤了姑娘们走,突闻此言就是一顿。   薛雪宁瞧着众人神色,心念电转,虽不知元蓁出了何事,这事又是否是蓄谋还是意外,但她乐得看元蓁的好戏,便也开口道:“小伯爷此言差矣,元三姑娘指不定是去错了方位,你瞧,就连那宫婢也未回来不是,人多找得也快,我看咱们还是一起去找找吧,别是耽搁久了要出了什么事。”   姚倩芬心知元蓁定是出事了,也适时地站了起来,妩媚一笑,道:“那咱们就走吧,别耽搁了。”   陆曣见有人识相,当下立断率先往花园深处走去,只扔下一句。   “皇兄们便就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很快便回来。”   薛雪宁和姚倩芬便就跟了过去,元妊和元梧始终没说话,这会却也不发一言跟上,好些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后到底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忙也跟了上去,顾斯礼等关系亲密的只得心情沉重地跟上,她们跟着,好歹一会能帮着元蓁点。   姑娘们‘热心’要帮着找,可恨她们无力阻挠。   这会已是看了出来,元蓁出事,定与陆曣脱不了干系,她铁了心要带这么多人过去,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看着姑娘们消失在转角处,好些男子也是心中痒痒,却不好就跟了过去,只得原地转悠等姑娘们回来,有胆大的还巴到了转角处想瞧个一星半点,陆瑱就是胆大的人之一,其余人就是学着他才敢也巴过去看。   宁辞戍坐于楚巽斜后方的位置,瞧着前边绷直的宽厚背脊,见身旁的少爷们都散开了去,这才低声开口道:“她定然出了事,现下你欲如何?”   宁辞戍很清楚,如今他无法帮到她,在宫中,他一没人二没出神入化的身手能赶在姑娘们之前找到她,唯有楚巽,有这个可能。   楚巽听到了这话,却没回应,只站了起来径自朝陆璟颢走去,淡声道:“殿下,臣还有事,这宴席如此,想来待公主回来也快散席,臣便先行告退。”   陆璟颢心知他不是有事,却并无多加阻拦,只就点了头应承下来。他也不想元三姑娘出事,否则还不知楚巽会如何。   见陆璟颢点了头,楚巽当即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陆璟郯瞧着他阔步而去的挺拔背影,薄唇紧抿,眸光冷厉,却终究没有阻拦。   只片刻后,他亦想起身离去,却被陆璟颢和宁辞戍拉着说起了今科春闱之事,不得脱身。   ......   楚巽大步出了御花园,沿着宫墙便往御花园的西北角方向疾步而去,心中推敲着元蓁可能会出事的点,御花园西北方向除却花和树木多,途经还有两座楼阁和几口较小的池子......   推测着大致方位,楚巽先选择了相距第一座楼阁不远的宫墙,正想就跃了进去,突地心中一凛,迅速回身,周身戒备了起来。   却有一位黑衣人现身在了他不远处,像是没意识到楚巽的敌意般,只拱手行礼,平板的声音说道:“元三姑娘在荷花池里。”   楚巽眉峰紧蹙,“何人派的你来?”   黑衣人却无明言,只道:“主子并不想伤害元三姑娘。”便就一跃如来时般不动声色消失了去。   楚巽大约也知晓了是何人,心知此时不是深究之时,只朝着那人所说的荷花池迅疾掠去。 第71章 铮铮柔情   时值虽已进入三月,只还是会有些微凉意,元蓁一直泡在冰凉池水里,暖阳当空亦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已是渐始瑟瑟发抖,身子发冷加之心下焦急慌乱,小脸苍白,全然无措,她思索良久仍是不知晓该如何是好,想走出池子却又不知晓哪里有可以让她躲避的地方,来时有见着一座楼阁,但那座楼阁距离不算近。   且,只怕陆曣这会已是领着人往这边而来。   她如今若是还不明了是怎么回事,便太过蠢笨。只是,她想不明白,陆曣是如何确保她会抽到那支签的呢?所有人抽的罚签都能找了物件儿回去,偏生她的那支找不着......   经了一寒冬的荷花池,枯败腐脏,只如今正是荷叶苞蕾萌发之时,应是有正在清理,却终究是气味难闻,葱绿苞蕾一丛丛挺立着,却无法给她遮掩。   忽地,元蓁听到了脚步声!   侧后方的方向,沉稳而迅疾,是男子的脚步声!   心中一慌,倏然回眸。   楚巽只要想到她正泡在池子里,便是焦心如焚,偏又不能从前头来,担心恰好撞上陆曣一行人,只得从侧面绕了道一路施展轻功迅疾往荷花池赶。   眼见那一行姑娘还未赶到,心下松了口气,怕突然出现吓到他,这才改而疾步朝她走去。   是楚巽!   元蓁怔愣着,但在见到是他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心中竟是舒了口气。   粲然金光下,朝她疾步而来的,是一袭玄色衣袍的英挺男子。   他拥有仿佛精雕细琢般的俊容,斜飞入鬓的眉,高挺英气的鼻,引人瞩目的剔透的墨色瞳眸宛若最明净的黑曜石,绯薄唇角紧抿,不怒而威的气势,此时此刻,犹似天神一般降在濒临绝望的她身边。   她听了太多人对他的溢美之词,不论是才干亦或是相貌、家世,实则她并无太多观感,只如今,她看着那人面上不容错辨的心焦之色,纵然心知她这一切的遭遇是因着他的缘故,即便心中在前一刻仍是有气的,可心尖处首先感受到的却是......满腔的委屈和感激。   这一幕,这一刻,乃至很多年后,元蓁仍能够清晰的记得,记得他急切的步伐,记得他紧抿的薄唇,记得他焦急的神色。   只现下,元蓁眼见着他竟就要径直步入池子里来,忙就出言阻了他。   “你干什么?!”他在想什么呢,若是连他身上都脏污了,一会儿他们要如何离开?   元蓁泡在了池子里太久,她只想先渡过这难关,先前已是想了许多要如何离开的方法,如今好不容易来的是还算可靠的他,他若是也跳下池子里来,算怎么回事?   楚巽在干什么?往常头脑时刻都保持冷静的楚将军在见着她的这一刻,在不期然对上她薄染了脆弱委屈的水润明眸这一刻,脑子一热,什么皆已来不及思考,只想快些再快些将她从池子里抱上岸。   亲眼见着她浑身狼狈地泡在腐烂脏污的池子里也不知多久了,他心中喷薄的怒意若不是因还谨记着要以她为先,差点就要失控。   “你别觉着别扭,我先帮你上来。”女孩的阻拦不在他意料之内,楚巽以为她是顾念着男女之别。   元蓁瞪了眼他,收回适才还觉得他可靠的话,道:“我自己能上去。”说着就不客气地指了他身上的玄色外袍道:“把衣裳脱了,背过身去。”   她今日穿着粉色衣裙,泡了水......哪能让他见着,况且,若是连他的衣裳都脏了,她要穿什么蔽体?   只要能离了这池子,元蓁已顾不得太多其余的事,而她也不想对他客气,她会落得这境地,说到底还不是因他这男颜祸水之故。   楚巽被她这一娇声指使的话震得愣了下,生平第一次只怕也会是唯一一次被女子命令着脱......衣裳,哑然失笑的同时却又不禁放下了心来,他果然还是较为爱看她有活力的样子,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毫不迟疑,照着她的话背过身去,便将价值不菲的绣着金丝暗纹的玄色锦衣外袍脱了下来朝后递过去。   元蓁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这才艰难地往岸上走,脚下的淤泥极是黏腻,每走一步都要使力拔脚。   楚巽能听得到后面的动静,只耐心等她上岸,可往这边逼近的陆曣一行人却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凭着过人的耳力,楚巽已是听到了姑娘们凌杂的脚步声和细语声。   不及深思,楚巽回身迅疾便将正撑着岸边欲要往上爬的她一把抱了出来,长袍一裹抱起便往一旁跃去!   元蓁脑子还懵着,待反应过来之时,愣愣环顾了下四周,四周皆是枝叶,忽觉脚下传来飘忽之感......   目光往下一看,不由晕眩,她脚下如今踩着的竟是不算粗壮的枝干,距了地面约莫有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   心慌惊吓之下旋即却是怒意陡生,思及那罪魁祸首,偏转过头杏眸便是凶巴巴地一瞪,嫣唇微张想说什么却被似是早有预料的男子大掌捂住。   楚巽不着痕迹地揽住她,稳稳当当立在枝干之上,黑眸极快地漾过一抹笑意,挨近她沉声“嘘”了一声,偏头示意她往外看。   元蓁狐疑扫他一眼,扳下他大掌,透过繁茂的枝叶朝外看去,只见花道小径上,陆曣、薛雪宁和姚倩芬领头,领着一群姑娘正往先前她所在的荷花池所去。   思绪立即便转移到了陆曣一行人身上,杏眸罕见地泛了冷,果真来了!   “公主对楚将军当真是情深意厚。”   这是在宫中,宴席乃是陆曣一手安排,余兴节目亦是她所提,她的遭遇不是陆曣所为,只怕都没人会相信。   元蓁思前想后,陆曣要对付她最有可能的因由便是楚巽主动求娶她之事,此事比之那些只是姑娘们单方面的爱慕楚巽更为令陆曣觉得她才是威胁。   那样天姿国色的容貌,却竟有这般残忍可怕的心思。   若是她衣不蔽体的狼狈样被传出去,往后她哪还有脸面出入各府间?更甚者,若是有男子前来,看见她那模样,等待着她的不是青灯古佛一生便是以死证清白一途。   楚巽掌下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心知她这不是冷的缘故,眸色沉晦,只抿唇不语。   ......   下方不远处,陆曣一行人已是望见了那荷花池,步伐迈得更加地急切。紧跟在陆曣身后的竟还有适才跟随元蓁到园子里的宫婢,方才就是这宫婢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说元蓁为了捡被风吹到了荷花池上的丝帕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   薛雪宁瞧着面带丝丝得意之色的陆曣,就掩唇笑道:“元三姑娘也真是不小心,幸而公主只领了我们姑娘过来,不然被那些男子们瞧见,元三姑娘可如何是好?”   一群姑娘深有同感,姑娘家清誉最是重要,若是被男子瞧见......   顾斯礼在后面听着,气得已是捏紧了拳头,什么叫幸好陆曣只领了她们过来?别说男子,她们这些不相干的本也不该过来才是!带这么多人过来,不就是为的看笑话,进而好将元蓁落水之事传出去么。   顾斯礼又是生气又是心急忧虑,这整一出就是陆曣的诡计,元蓁必是真的落到了池子里去了,接下来,她们该要如何做?   悠悠众口该要如何才能堵得住?   众位姑娘满怀好奇期待地来到了荷花池前,只是,令众人奇怪的是,一眼望尽的荷花池平静无澜,池面上灰黑枯枝腐叶飘零,新生葱绿苞蕾傲挺,却并无人影。   没有本该在池子里的元蓁!   薛雪宁、姚倩芬皆不禁蹙了眉,其他姑娘也好奇着,人呢?   陆曣本幸灾乐祸得意着的心瞬时沉了下来,厉目望向那个宫婢,道:“元三姑娘呢?”   不是将人推落荷花池了吗,为何人却不见了!?   没有办好公主交代的事儿,还不知公主会如何处罚她,宫婢惶恐至极,当即“砰”地一声跪下,急声道:“公主,奴婢当真是瞧见三姑娘不小心掉了下去,还挣扎来着,只是,奴婢也不知为何元三姑娘会不见了去......”   陆曣再次环顾了一圈荷花池,阴沉了面色,“你倒是告诉本宫,池子里哪里来的人!?”   宫婢惶恐一昧磕头,她亦是莫名,明明当真是亲手将元三姑娘推了下去,也是亲眼瞧着元三姑娘在池子里挣扎,这才往回走回到半道上等公主过来的。   不同于陆曣和其他姑娘的惊怒、疑惑和失望,顾斯礼、楚锦妍、顾斯芙等人却是相视而松了口气,楚锦妍正想开口斥责那宫婢胡言乱语,顾斯礼忙拉了她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如今她们并不明了元蓁是何境况,贸然开口不好。   陆曣怎会甘心就此离开放过元蓁,环视了一圈周围,心下琢磨开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适才公主那样子,可不像是担心元三姑娘的样子,好些姑娘这会已是瞧出了点门道,相互拉着手退开了点,唯恐搅和进公主和元三姑娘的恩怨之中,只是又不禁觉着奇怪,公主与元三姑娘究竟有何龃龉?   众人一时便就僵持在了荷花池边。   就在此时,一道清淡的细嫩嗓音突兀响起,道:“我三姐姐应是当真掉进过荷花池。”   却是元妊!如今她正垂首站在荷花池前好像在观察着什么,略显凌厉的凤眸展露出不符年龄的认真专注和沉思,说着亦是缓慢细细地环视了一圈周边。   众位姑娘闻言,顿时瞧着她的神色都变了一变,心中各有想法。   陆曣瞧是她,心中一时不虞,原来是这个在除夕宫宴上公然向表哥表明心意觊觎着表哥的,只这会,她却是挑了挑眉,同一府的姑娘,却竟帮着她找人,也是有趣,便顺着问道:“元六姑娘何出此言?”   既元蓁掉进了荷花池,为何如今却不见了她的人?   元妊意味不明瞧了眼陆曣,道:“公主请看,荷花池岸边的这手印,显然是有人爬上岸边时所留下的印记,是以,我三姐姐应是在附近。”   虽不知公主为何要对付元蓁,但她乐意看元蓁出丑。   顾斯礼狠狠怔了下,元妊为何要指出这点来?元蓁的闺誉有损,于她又有何益处,同为奉恩公府的姑娘,何以这般做来?难道只是因为楚巽求娶元蓁吗?   可是,这消息她应是还不知晓才对呀。   经元妊这么一提,众人也看见了荷花池边那手印,小巧纤秀,显然是女子的手印,可不就是如她所说的那般吗?   陆曣深深瞧她一眼,当即招了宫婢到附近寻找。   ......   枝干上的元蓁心下一片冰凉,无意再瞧下去,只低声问着旁边的人,道:“楚将军,我们该要如何离开?”   陆曣已派了人到附近寻找,也不知会不会就找了过来。   楚巽目光却冷冷望向那个指出荷花池边手印的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姑娘,手上却暗中用了巧劲扶稳了她,轻声道:“别担心,自会有人来帮我们。”   元蓁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相信他说的,便就只等着。   闲着也是闲着,元蓁又低声道:“我只想不明白,她是如何让我抽中了那支签的?”其他少爷姑娘所抽的签皆能找到东西回去,偏生她抽中的那支找不着,且还那么凑巧地是有池子的方向。   楚巽瞧了眼她沉静的侧颜,道:“只怕那木箱里有蹊跷......”低声与她解说了一番。   他曾听说有不少江湖术士专门就用此种箱子行骗,箱子内里实则还巧设有另一层,正常放置的是没问题的签,另一层夹板不动时便是紧贴在箱子其中一面上,使用之时只要把有问题的签事先放置在那层间隙间,待若要人抽时,只要轻微抠动暗扣,夹板掉落,覆在了没问题的签上,抽签之人抽到的自是有问题的签。   元蓁自是未听说过的,只淡声道:“公主当真是煞费苦心。”仍显苍白的小脸上淡淡的嘲讽。   她除了气楚巽,又怎会不气那坑害她之人。   只是,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她现下这模样,闹开只会于她不利,她又有何证据证明是陆曣所为,虽然这宴席是她所办,且她若是闹开,指不定陆曣只要推出一个宫婢编造个似是而非要对付她的理由,她自己便可以摘清了去。 第72章 心之所动   从找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楚巽便只在她仍在池子里时,才从她眸中窥见那么一丝脆弱,很快她便又仿若无事的样子,坚强地面对这一切。   他曾最为欣赏的便是她这一面,可是此时......朗朗眉宇间微微蹙起,他只觉心尖有些微的窒闷之感,让他极为不适。   心绪波澜,揽在她纤腰上的大掌不觉便用了劲。   腰上传来陌生的力道,元蓁终于迟来地察觉到他的唐突,察觉到她与他现今的情境,两人竟紧挨在一起,且,他的手放在哪里?   “楚将军?”她望向腰间的大掌,低低出声示意他挪开手。   楚巽回过神来,见她终是察觉,倒也不慌不忙,只问道:“我若放开,你能否站稳?”   元蓁怎么可能站得稳,只要想到她若是没有支撑便就一人这样立于枝杆之上,都要双腿发抖,只是......   “我身上如今污脏得很,楚将军还是离我远一点为好。”被推落荷花池许久,她是经的时间久了被迫闻惯了这才不得已受着,却仍觉着刺鼻难闻至极,自己都嫌弃,难为他竟还一直挨得她这般近,却面不改色。   楚巽闻言,瞧着她的黑眸神色却愈加深邃起来,他并不觉着她此刻的样子难看,也并不觉着气味难闻,只觉她即便身染污泥,却依旧傲然挺立的身姿,更为令他心折。   元蓁见他一直未回话,疑惑侧眸,却蓦然怔愣,不期然撞上一双仿似缀满星星点点细碎星光的黑眸,熠熠生辉,不及明了自己此刻的心思,元蓁只觉心慌至极,心头失控地犹如小鹿乱撞,脸颊亦不知为何竟热烫起来,忙慌垂眸。   这一刻,竟不能与他坦然对视。   楚巽没有错过她本略显苍白的安适小脸上闪过的一丝慌乱,和此刻薄染的胭红,意识到什么,胸口的位置突然便涨得满满的,竟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峻毅唇角略微勾起了浅浅的弧度,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沉了声认真道来:“吾之眼里,汝亦犹美。”   在我的眼里,你仍是那么美......   男子磁性的声音似古庙撞钟般的低沉浑厚,令元蓁心弦禁不住微微一颤。她虽竭力镇静,但到底也是女子,这般狼狈污脏的模样现于人前心里又怎会没有任何波动。可这人,怎地就能这般庄重严辞地说出那般极易让人胡思乱想的话。   抓着他外袍的小手紧了又紧,元蓁极力想控制住自己失速的心跳,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开口,却是不搭他这茬,转而说道:“楚将军能否往里头去一点,我扶着树杆便可。”在枝杆中间,她没有可撑的点,往里靠近些,她可以扶着树杆。   女子极力装作镇定,楚巽却仍能从她不稳的柔缓嗓音中听出她的羞怯,心知不能逼她太紧,他微微笑着顺了她话音道:“如今不宜动作,枝叶若是颤动起来,怕是会引起注意。”出口的话却是否了她的意思。   只是,他不会让她知晓,不被人察觉地移到里头,对他而言再易不过。   元蓁哪懂,只觉两人的重量压在枝杆上,贸然动作,确实指不定会让枝杆颤动起来,就有些无可奈何。可他说的亦在理,特别是方才元妊犀利地指出荷花池边的她的手印,这位六妹妹,不可小觑,万一被她注意到,而如今她身边还多了个楚巽,她定会更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衡量了下,元蓁道:“若楚将军不介意,我扶着你的手臂可行?”先前她全副心神都在不远处的陆曣一行人身上并未觉察就算了,如今既是发觉了,又怎么可能对两人如今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还能做到心无旁骛视而不见,扶着他手臂总比被他亲密地揽着要强。   楚巽心里有着淡淡失落,但本也知道这样维持不了多久,闻言便没再故意驳了她的话,先伸了右臂让她握住,确定她能站稳,再松了揽着她柔软纤腰的左臂,又改而让她握住他左臂,如此她便可比较轻松地站着。   怕弄脏他身上的衣衫,元蓁隔着身上披着的他的外袍将手搭在了他左臂上,只他臂膀甫离开她身上之时,元蓁便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她身上湿淋淋的,这会又是在阴凉的树荫之下,方才两人紧挨着时不觉得,如今却觉着很冷。   才知原来他身上竟那般暖和,难道这就是话本子上所描述的男子阳刚之气?   “再等等,待会她们就该走了。”楚巽瞧见了,懊恼担心之余又无奈,无奈于她的守矩,只得柔声安慰道。   什么阳刚之气?这时候她在想些什么?   元蓁暗暗甩掉那些旖旎心思,点头轻应了声,问道:“楚将军怎地知道会有人来帮我们。”她记得他先前说过这么句话。   “我能那么快找到你,是有人暗中告知的缘故。”   这话怎么说的?元蓁疑惑望向他,楚巽瞧她一眼,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测告于她知,遂低声道:“虽只是我的猜测,但那人,想必是皇后娘娘。”   能有那个能力财力暗中培养训练暗卫的府邸不多......   元蓁这会是当真愣住了,身为女儿的陆曣要害她,皇后却救她?   “皇后心怀仁厚,与公主虽是母女,却有心结,乃是与一桩旧事有关,此时不便说来,往后有机会我再说与你听。”楚巽只能如此说来。   元蓁瞥他一眼,对此不置一词。   “楚将军如何能脱得了身来找我?”今日她的兄长和表兄一个也没来,楚巽出现的那一刻,她确是意外至极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来帮了她?而他又是如何从那么多人的宴席上脱身来找她的呢?   楚巽浓眉微挑,不经意间就透出了丝傲然飞扬的自信来,道:“如此宴席,我想离开自是没人能拦得住我。”   本就是因着她来他才来的这场宴席。   在场的除了陆璟颢和陆璟郯,还真没人能拦得住他,即便陆璟颢和陆璟郯能拦得了一时,只要他坚持离去,他们还能与他明着对峙不成。   元蓁便没再说什么,心下却思索起了另一件事来,她如今虽是避免了被他人瞧见这副窘迫模样的处境,可她却不能依旧穿着这套衣裳出现在少爷姑娘们的面前,且她离去了这般久,也要有个说法,更甚者,她如今连发丝都是湿的脏的,势必要梳洗一番才能回府……   “帮我们的人来了。”思量之时,身旁突地传来他的声音。   元蓁回过神来,望向枝叶外荷花池处,果见一紫衣女官快步行到了陆曣面前。   荷花池边的陆曣心里正急躁万分,宫婢们在附近找了许久,别说人影,连只小猫小狗都没有,见着自个母后身边的秦女官过来,眉头便是一蹙。   秦女官只当没看见,恭敬地微一行礼,笑道:“公主殿下和各位姑娘是在找元三姑娘吧。三姑娘适才不慎掉落荷花池,皇后娘娘将三姑娘接去了凤仪宫梳洗,只三姑娘惊吓过度,娘娘已是安排了三姑娘出宫回府,各位姑娘尽可放心就是。”   元蓁不在此?竟是皇后娘娘救了她且把她带回了凤仪宫安顿?   只是,皇后娘娘为何会这般巧遇到了元蓁落水?   众位姑娘闻言皆是愣住,陆曣脸色难看,元妊凤眸微眯似是怀疑,顾斯礼等人却是到此时才终是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秦女官不管众人的面色如何,只垂眸又笑道:“宴席还未散,前头少爷们还在等候,各位姑娘快些回去吧。”说着就又是朝着陆曣一礼,道:“奴婢还要回去与娘娘复命,这便告退。”   陆曣瞧着秦女官远去的身影,气得直哆嗦,红唇几要咬破般死死紧抿着才忍住没让自己失态怒骂出口。   千算万算,没想到竟是自己的母后坏了她的算计!   ……   大树之上的两人看着外头的动静,元蓁听不真切,只能凭各人的表情举止来猜测,楚巽却是听了个全,与她道:“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秦女官。”   秦女官的出现也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那名告知他元蓁在何处的暗卫就是皇后的人。   黑眸极快地划过抹锐芒,他深知培养训练暗卫的艰难和不易,安南王府这么多年始终沉寂,偏隅一方,甚至已无子弟在京任职,可如今瞧着,势力仍是不可低估了去。   元蓁点点头,目光仍关注着外头,秦女官走后,众女又说了什么的样子,片刻便如来时般浩浩荡荡离了去,嘈杂的荷花池边终是安静了下来,再无声息。   “走吧。”   “嗯?”元蓁还在看着离去的那些姑娘,突闻他的话,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难得见到她的迷糊样,楚巽就笑了,道:“方才秦女官的话是皇后娘娘将你接去了凤仪宫梳洗,但你受惊过度,已是安排了你出宫。所以,我们需赶在这些少爷姑娘们离开前出宫。”   元蓁闻言就是一喜,这下可好,她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不用再回到宴上,说法皇后娘娘也帮她想好了,她只要找间客栈梳洗换身衣裳便可以。   楚巽终于又在她面上见到了笑意,心里也随之轻松下来,道了声:“得罪了。”   趁着她不注意就再次抱起了她,迅疾掠了出去,一路小心避开可能会有的巡逻侍卫和宫婢内侍。   元蓁初时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又气又恼,他又抱她!可旋即却又无奈,心知这无可避免,两人总不能一路走出去,万一中途遇到人可怎么办,想着便只好认命地待在他怀里不动。   楚巽察觉到怀中少女不再紧绷着身子,心下欢喜,担心她冷又抱紧了些,这可又气着了元蓁,忍无可忍举了小拳头捶了他宽厚的肩一下,忿忿骂道:“登徒子!”   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人还当他是正人君子呢,道貌岸然的家伙!   她那点力道就是使尽了全力捶他,他都未必会觉着疼,何况还是隔着他外袍捶的,只瞧着少女气呼呼的小脸,仿佛不可置信般瞪圆了的水润杏眸,若不是场合不对,楚巽当真想大笑出声,跟她在一处总是能让他心情愉悦。   “乖,别乱动,运气不宜被打断。”   他这什么口吻语气?   元蓁气鼓鼓瘪着小嘴,可她还能怎么着,她如今只能依靠他。 第73章 宴后   楚巽直接抱着元蓁进了奉恩公府的马车,车夫老张吓了一大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哎呀,他们家姑娘怎么被裹成了这样?怎地参加个宴会回来变得这么狼狈?   元蓁摇摇头,此时哪是说话的时候,便吩咐道:“张叔,你去把青湖喊回来吧。”   张叔是顾氏的陪房,她这模样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传出去。   楚巽拿了车内的毯子又给她裹了一层,略有所指地瞧她一眼,道:“不必去了。”出宫门时他便已让跟了上来的朱明去唤留在宫门门房处的青湖过来。   元蓁见此,想到青湖本就是他的人,便也没有坚持,只吩咐老张在外候着,青湖回来便走。   老张不明所以,但他还认得这位气势非凡的是楚将军,是以才没有慌张。只是,他们走了,四姑娘和六姑娘要怎么回去?   元蓁如今不想考虑她们,想到在荷花池边元妊的作为和元梧的不作为,她便寒心,皇后既说出她已出宫回府的话,对她们自会有安排。   老张退到了一边,楚巽便是利落将车门一关,元蓁蹙眉看着关上的马车门,眸露不解,想了下道:“今日多得楚将军相助,小女改日定奉上谢礼。”言下之意便是你可以走了。   已是脱困,仍单独共处在一起,且还是在马车内,元蓁极不自在。若不是念及他当真是帮了她大忙,她真想直接将这无赖之人赶下去。   楚巽却是摇头拒绝,问道:“你待去何处梳洗?”她不可能这副模样回府,皇后娘娘的说辞很合理,她这样回府此事便圆不过去。   “找间客栈便可。”元蓁早就想好了。粮油铺子太远不合适,庄子和别院亦是不合适,一来亦是不顺路,二来这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且她还需在元梧和元妊之前回到府中,回府沿路上的客栈最是合适。   实则客栈也不合适,但把有着府徽的马车停的稍远一点,老张过去要一间房,青湖会武,再悄悄把自己带上去应是无碍。   楚巽就知道她会做此安排,可让她一人在鱼龙混杂的客栈里,他却不能答应,遂道:“客栈不安全,我在紧邻朝阳大街的荣通坊有一间宅子,待会去那里。”   元蓁只觉不妥,张口想婉拒,已是深知她性子的楚巽抢在了她前头再次开口道:“我那儿只有看门的大爷夫妇二人,三姑娘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眸光坚定,毋容置疑。   元蓁抿着小嘴,“楚将军对决定了的事总是这般坚定不移吗?”   “自然不是。但此时此刻,却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自是坚定不移。”他是在瞬息决定生死的战场上拼杀的将军,决策关乎着每一个士兵的生命,至关重要,自是不会独裁专断地罔顾其他将领的意见,只一昧坚持自己的决定。   只是在对待她之事上,对于他判断为她一些不正确的坚持己见上他会态度比她更为强硬些,她是一个对自身要求严谨,有责任感,且是个惯于自己去解决问题的女子,遇事她首要是想到自己该去如何解决,能不依赖他人便不依赖,只有确定自己解决不了之时才会去寻求接受他人的帮助,而那个他人也只会是至亲之人。   索性她也并不是个听不进劝解之言的人,她能瞧得清情势,不会只一昧地与人僵持着不退让,只要摸清了她的性子,有些事情上,只要他比她更为坚定自己的心意,她早晚会懈下心防接纳,只因她本质上就是个心地柔软的姑娘,只,小性子也是有的就是了。   元蓁瞧着他,暗叹口气,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霸道,想必一会又是那个侍卫赶车,青湖又是他的人,她......当真是势单力孤,索性撇了脸不再说话。   而,这又何尝不是另一层意义上的默许和妥协。   楚巽就笑,朱明和青湖很快便回了来,楚巽吩咐了声,老张便被剥夺了车夫的活计,被朱明挤到了一边儿去,朱明赶车的手艺元蓁前次就已见识过,她心里不情愿,但却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比老张赶得要好,既快又稳。   荣通坊与奉恩公府所在的昌平坊亦是只隔了一条街,与楚国公府所在的荥贵坊相邻,楚巽的宅子便就在离坊口不远,守宅子的大爷认得朱明,直接便开了大门,马车直接驶进了宅子,此次元蓁早有准备,说什么也不要楚巽抱。   楚巽也不勉强,将她领到了正院里的一间房门前,道:“去吧,我已让余大娘备好了水。”说着他便离开了院子,避去了书房。   元蓁对他的能耐算是清楚了,对他能做好这一切安排已不想再去徒劳地深究,亦无暇打量这院子,她如今只想尽快清洗掉身上的脏污,进了房,瞧着似是与一般的房间无异,便迈步朝着内室的方向去,径自进了内室的水房,果见有一半人高的大浴桶里头早已备了温热的水,往常都是葡觅等人伺候的她......   元蓁回眸瞧了眼青湖,问道:“你会洗发吗?”   她自己一人是无法洗发的,这里除了青湖也没别人。   青湖就怔住了,端茶倒水还行,伺候洗漱她却是从未做过的,两人正相顾无言之时,余大娘端着个托盘进了来,着意瞧了眼元蓁,心下就暗自点了点头,他们将军眼光当真不错,很是标致的一位小姑娘。   不久前,朱辉过来让备好热水和姜茶,只说将军会带着位姑娘过来眨眼就又走了,她感到莫名,却又只得急忙照着吩咐备妥,只他们还从未听说将军亲近过哪个女子,带女子回来宅子就更是没有了,她自己心下便不由琢磨了开来。   “幸而将军提前吩咐备好姜茶,姑娘这样,赶忙先喝了这碗姜茶吧,一会民妇再伺候姑娘洗漱。”   余大娘瞧着肤色有些发黄,却不是那种病恹恹的蜡黄,像是常年在外才留下的这般肤色,面容淳朴,平易近人的样子,元蓁想起楚巽先前说的这里只有一对夫妇看守着,想必便是夫妇之一了,便就笑着点点头,谢过余大娘接过后便喝了起来。   这碗姜茶来得太是时候,喝下温度适宜的姜茶,温甜热辣,元蓁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许多。   “青湖便先在外候着吧,我来伺候姑娘便行。”   ......   皇宫里,还在御花园的陆璟颢、陆璟郯、宁辞戍等人待姑娘们回来,自是也听说了元蓁不慎掉落荷花池却被皇后娘娘接去了凤仪宫梳洗,惊吓过度已出宫回府的事。   深知内情的人已是明了怎么回事,更多的却是在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何事,公主又因何要整治元三姑娘?宴席本就已临近结束,陆曣亦是无心再招待,各府少爷姑娘便相继辞别出宫。   陆曣当即便疾步回了凤仪宫,陆璟颢犹豫了下,到底没有跟过去。   此时的凤仪宫里,皇后听着秦女官的禀报,幽幽叹息,她能挽补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那位元三姑娘的事,相信楚巽能处理好。   不多时,便有宫婢禀报陆曣回了来。   皇后望出去,女儿气势汹汹往她这儿大步而来,高贵美丽的容颜上皆是气忿之色,让本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   “母后!你今日为何会在御花园?又为何要救那元三姑娘?”陆曣甫一进殿,便朝座上的皇后质问道。   竟是连该有的礼仪都抛开了去,进门便朝她嚷嚷。   皇后眼里闪过失望痛心,却不欲再如前次般与女儿发生争吵,只淡声道:“若是我没有去,你待如何?费尽心思毁了人家姑娘的闺誉,这就是你身为嫡公主所该做的吗?”   皇后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她又哪里有去御花园,又怎会事先知晓女儿要做什么,不过是事后收到暗卫的禀报,这才那般做来。   幸而为防女儿做错事提前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跟着,虽阻拦不及,元三姑娘还是被推落荷花池,而暗卫告知之时楚巽已是在去寻找的路上,但好在也及时,明确告知了元三姑娘所在何处。这便可看出,楚巽对元三姑娘并不只是一时兴起地想要求娶。   元三姑娘若是当真闺誉被毁,她们与楚巽便算是结了仇,她还如何冀望楚巽会助陆璟颢一臂之力。   陆曣却是不觉自己那么做不对,螓首微仰,姿态自有她身为嫡公主的高傲,道:“只是闺誉而已,没了又如何,她是奉恩公府的嫡女,还怕会嫁不出去吗?”   找个身份低微的,多的是不介意她发生过什么事,愿意求娶的男子。   皇后疲惫地揉着额角,叹了口气,道:“你还知道她是奉恩公府的嫡女,既知道,你可有想过若是她出了事,奉恩公府可会善罢甘休?”她和养子陆璟颢百般筹谋,亲生女儿却在他们背后无知胡来,或许奉恩公府是不能明着报复,可元勊如今为吏部尚书,往后他们一势之人升迁调任的官途,只要元勊想,找个似是而非的理由从中作梗是易如反掌的事,且不说从旁还有柔贵妃和陆璟郯虎视眈眈。   陆曣哪里会考虑这些事,想到今日宴席上她自己琢磨了许久的点子,便得意道:“我做的那般周全,不动声色,谁又会知晓是我做的。”   那些少爷姑娘们又有哪个是全然没有眼色的呢,一开始许是不明所以,只她在荷花池边那一番气急败坏的表现,只怕是心中皆有了猜测。   女儿冥顽不灵,她说再多也是无用,且她已无力再与女儿起争执,如今也只能暗中让人看着,所幸此次并未酿成大错。   思及此,皇后摆了摆手,只道:“此事便由它过去,回房歇下吧。”犹豫了下,仍是道:“你安表哥不日便要进京,近日你便待在宫里,届时好好领着你安表哥在京中逛逛。”   皇后在几日前终于收到了兄长安南王的亲笔信,道是安南王世子已在进京途中。   “为何要我领着表哥逛?”此次计谋不成,她还要仔细思量下次该要如何做,还要跟楚表哥多相处,哪有那个时间领着安表哥玩。   皇后又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只迂回着道:“你舅舅这么多年疼你如初,每年还会托人给你送许多贵重的礼进来,如今你安表哥要进京,你是嫡亲的表妹,不由你招待着,该由谁招待。”   安南王确实每年都送许多好看的绸缎首饰和小玩意给她,想到这,陆曣也无了话。   蕊芳宫里,陆曜听着忍冬的禀报,到底也是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前次打听得元三姑娘竟是那人的嫡亲妹妹,且他向来疼爱有加,她便生怕她暗中怂恿陆曣的事最后会导致他的妹妹受伤害,她也不知陆曣究竟琢磨了什么点子来坑害他的妹妹,思前想后,也只能让忍冬多多盯着,可御花园何其大,她又没有多少亲信,忍冬还未找到却已看到了陆曣一行人,只得悄悄尾随其后看情况随机应变,幸而到了荷花池后,元三姑娘早已不在了池子里。   “公主此番可以放心了,赶紧喝药吧,您今日都还未用药呢。”忍冬虽不知大公主今日为何会做这般安排,但元三姑娘没事,公主也可以放心喝药了。   陆曜接过药碗,漆黑难闻的苦涩药味,厌恶更甚。   只到底还是一口便咽了下去。 第74章 不许使坏   泡在温热的水里,元蓁舒了口气,忙匆匆洗了一遍身子,而后换了一桶水又仔细洗过,余大娘在后边细心地给她洗发,忙前忙后却不见烦累,反倒手脚利落,还有闲心一直跟她唠嗑。   元蓁发现,这位余大娘很是......热情,她整个洗漱期间便是一直没停过口。   从她口中,元蓁心惊地知道,原来他们夫妇是西北关一个小村庄里的村民,因为村子被蛮夷人洗劫一空,村民也全都被屠杀,而她和丈夫因上山打猎这才躲过一劫,只是回到村子时也差点遭难,幸而当时楚巽带着一队兵士恰好路过这才救下了他们夫妇,还将那几十个闯进村子的蛮夷人活捉了,让他们手刃了仇人,帮村民们报了仇,后来楚巽见他们无家可归,这才安排他们到了京中帮他看守宅子,给了他们安身之所,也给了他们温饱。   元蓁边洗边听,屠杀、手刃这些残忍的词听来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想到余大娘还曾亲手拿刀手刃过蛮夷人,而如今那双手却在细致地帮她洗发,意识到这点,元蓁无法自抑地颤了一颤。只是,她却并不是感到害怕,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她清楚地知道,若不是楚巽救下了他们夫妇,死的便会是他们,蛮夷人不与他们讲仁慈。   虽无从体会她说的那种时常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元蓁却为她没有因遭受那一切不幸而自怨自艾感到高兴,这些边关百姓,长期生活在战乱之中,心里是有多强大才能坚持下来在那生活,当然,只怕也是迫于生计而无法离开。   也不知余大娘是否是因为平常很少与人说话,打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下来。   更甚者还在她面前不住口地夸楚巽,几乎将她能想到的溢美之词都说了一遍,什么楚将军就是战神,什么能征善战、打了很多胜仗、救了很多边关百姓诸如此类的话,皆是朴实的夸赞,却也让元蓁见到了边关百姓对楚巽由衷的崇拜敬佩和信任。   前后换了三桶水,元蓁才终是洗漱好,但也不知是不是鼻子的缘故,总觉得身上还有那股难闻的腐臭味道,可如今不到她挑剔的时候,幸而贵女们出府皆是有备着多一套衣裳,换上马车上备着的另一套衣裳,元蓁坐在了内室的大张的雕花架子床上由余大娘帮着绞干那如云秀发,没法子,内室里没有梳妆台,亦没有摆放桌椅。   这里瞧着不像是时常有住人的样子。   “姑娘头发可真柔顺,软乎乎的,老一辈都说发丝柔软之人心地也软,姑娘定是个温柔善良之人。”   元蓁略微有些无奈,余大娘这是夸完楚巽转而要夸她了吗?   头发绞了半干之时,元蓁叫了停,谢过余大娘,自己随意拿了支簪子,青丝半挽,便出了屋,她是时候要回府。   正想去找他告辞,刚踏出房门却见他已站在了院子里,他身上的衣裳因着抱了她的缘故,多少也有些湿,可他瞧着却是没有换过衣裳的样子。   青湖和余大娘忙知机地退下,元蓁便迈步上前。   楚巽听到专属于她轻缓的脚步声回身,就见她洗漱妥当,只是,他还是微微蹙了眉。   “怎么没弄干头发,当心着凉。”前次她就是着了凉,病了好几日。   “不碍事。”要发丝全然干透,时间上不允许,元蓁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摇摇头,郑重朝他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楚将军援手,小女改日定送上谢礼。”   楚巽却是没有立时应下,瞧了她好一会,才道:“三姑娘若是要谢的话,不若答应我一个请求?”   “......楚将军尽管道来,能做到的小女自是不会拒绝。”言下之意便是,如若她判定做不到的,她便不会答应。   楚巽挑挑眉,墨瞳就染了丝笑意,道:“那请求,并不需要三姑娘做什么。”   “楚将军请说。”   “三姑娘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他没忘记他今日本就要找机会好好与她说道此事。   元蓁愣了下,她大概知晓他要说什么了......   楚巽浅浅一笑,接着道:“请求便是三姑娘不许再使坏,三姑娘可答应否?”   前次若不是他反应够快,在元勊面前费心营造的好印象便要功亏一篑。   话里有着淡淡的戏谑,元蓁抿着小嘴,前次她还信誓旦旦要与他算竟把人安排到她身边来了的账,如今经了这一遭,再要去算账未免显得自己太过不识好歹,底气便就先不足了起来。   罢了,她如今使不使坏,从她爹和她娘的态度来看,似乎已没差。   她娘从回京路上见着他开始哪一次对他不是满口称赞心里满意到不行的,她爹进京后虽疏远了一段时日,前次瞧着却也是称心合意的样子,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她爹笑容满面地将他的人领进了府里,还叮嘱要她带在身边。   且,这人也忒狡猾,选在这时候提出,她要怎么狠心拒绝。   元蓁微微嘟了嘟小嘴,终是应了下来。   楚巽就笑了开来,心知她还要赶回公府,两人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朱明再次赶车将她送了回去。   余大娘收拾好房间出来,见元蓁已离开,手上还拿着盈盈泛泽的珍珠耳坠,就有些不知所措,可转眼见到楚巽仍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满脸深思地望向门口的方向,转念一想便走了过去,佯作苦恼道:“将军,这是哪位姑娘落下的耳坠,定是青湖收拾的时候没注意,将军您看该怎么处理?”   心下却偷笑,人姑娘都走好一会了,他们将军还依依不舍的样儿。   而楚巽,对元蓁的离开,心里还当真是有些不舍,从前只觉听着那些女子的声音都觉麻烦,可今日与她一番更为亲近的相处下来,他发现他心中竟产生了眷恋的情绪,他想与她多说说话,想与她能更长久地待在一处,不需避忌,名正言顺......   看着那枚小巧的耳坠,她的首饰也与她的人一样,简单精巧,小小的金丝玫瑰式样,几粒米粒大小的粉钻镶嵌其间,精细又可爱,他突地就想起上元节时他为她赢的那套凤凰花冠首饰。   “给我吧。”楚巽将之收在了掌心,紧紧握住,道。   ......   元蓁回到府中,先去了正院与顾氏请安,出去一趟却换了套衣裳回来,顾氏自是要过问,元蓁原就是要将事情告知顾氏,如此,她娘往后在外应对皇后和陆曣,也好心中有杆称,便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对着最为疼爱自己的娘亲,元蓁没有隐瞒,由陆曣设计将她推落荷花池、元妊在荷花池边做了什么、楚巽的援手以及皇后的掩护,皆告知了顾氏。   顾氏听闻下来,又气又怒!万万想不到,身为嫡公主的陆曣,手段竟这般不堪!   却又不由感到庆幸,反应过来后却是当即唤了胡大夫过来,替女儿好好地把把脉,得知只是有些受寒,目光就更是泛了冷,只嘱咐开些温补驱寒的补药。   送走了胡大夫,母女俩紧挨着坐在榻上,顾氏爱怜地抚着女儿还有些湿意的鸦黑青丝,吩咐一旁的絮漾继续拿干帕子绞干些,又道:“此次吃了个教训,往后便要多个心眼,你六妹妹如此作为,日后与她在一处,要多留心些。”   元蓁乖巧地一一点头应下。这个教训的确够大,往后她再也不会掉以轻心!   顾氏就叹了口气,怎么回京后女儿瞧着竟是多灾多难的,改日还是到潭拓寺去虔心求个平安符回来才是。   “幸亏有贤侄相助,不然可如何是好,想来还是后怕。”顾氏又道。   此次元蓁也无了话,这是事实,若没有楚巽,她定会被陆曣一行撞个正着,如今她们没瞧见她,想传些什么也不好说,至多也就是说她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   往常女儿对她总是夸赞楚巽的话皆是不以为然的,这次竟没有反驳,顾氏微微挑眉,细心地留意到了这一细微不同之处。   她尝试着开口道:“贤侄帮了这么大的忙,可要好好备份谢礼才是,不好明着送,届时就让你大哥送过去。蓁儿,你可有亲自道谢?”   怎么没有,她都亲自道谢了两回了,还被明着要了谢礼。   元蓁点点头张了张嘴,本想张口说用不着备礼,思及答应过他的话,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女儿已是谢过了,娘若是备谢礼,不若多备件外袍,楚将军将外袍借予了女儿,应是不能再穿了,该送回去一件才是。”   顾氏着意瞧着,心下就有了数,这与先前提及楚巽有意于她之时的反应,可谓是云泥之别,起码是不再抗拒了,这是好事呀。原本对女儿亲事的担忧之心不由就变得开朗起来,女儿与顾凯渊亲事不成后,元勊与她已是细细琢磨过女儿的亲事,从楚巽主动的行为举止,且还百般为女儿着想的心思,他们皆是一致较为看好楚巽,就是担心会不如女儿的意,可如今女儿显然对楚巽的观感有了改变,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既是要做了外袍,就由你来做吧,这样才显诚心,且也只有你瞧过那外袍的样式,知晓贤侄的喜好,由你做来最为合适。”楚巽已是进了宫求娶,且她和元勊心里也都同意,女儿与楚巽的亲事便就只差过了明路,让自己的傻女儿多点机会与楚巽接触也好,顾氏又怎会放过这个送谢礼的机会。   元蓁踟躇着,给男子做衣袍?就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她也并未做过呢,又哪里懂?就拒绝了去,可顾氏也有应对之策,一副要当甩手掌柜的口吻,道:“你房里的麦望针线不是很好,小陈嬷嬷针线也细致,多请教也就会了,再者,往后你总也要帮夫君做衣袍,就当练习了。而且,此事既是你提出的自也该你来做好。”   ……她就不该多嘴。   元蓁无话可说......她娘竟然说当做练习,送谢礼,这么随便好吗?   母女俩正叙话,元老夫人院子里的蓝晓过了来,进门时匆匆一瞥,见元蓁正在绞发便忙垂了眸,恭敬行礼道:“给夫人、三姑娘请安,老夫人有请夫人和三姑娘到逸园去一趟。”   母女俩相视一眼,顾氏便说道:“蓁儿从宫中回来本也该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才是,只因要梳洗一番这才迟了些,给老夫人回话,道是一会儿便过去。”   蓝晓恭敬应声退下。   见蓝晓退下,顾氏便示意絮漾停下,亲自动手给女儿简单地挽了发,道:“应是你四妹妹和六妹妹回来了。”   元蓁亦是这么想的,点点头道:“娘不用担心,女儿能应付得来。”说着俏皮地歪头一笑,道:“娘瞧着女儿应付不来了再出手不迟。”   此事她没有什么过错,只是不慎掉落了荷花池,且并无被其余人瞧见,谈不上丢了公府的脸面,元老夫人唤了她过去,只怕就是想了解内情,她要应付的,是元梧和元妊可能会有的追问。   特别是元妊。 第75章 真假虚实   逸园里   果真是元梧和元妊回了府,也不知究竟与元老夫人是如何说的,元蓁和顾氏进去便见着元老夫人沉着脸坐于榻上。   彭氏坐于右下首第二张椅上,瞧着顾氏进门也未站起来见礼,元蓓和元枚竟也在厅内。   元蓁先行朝元老夫人和彭氏行礼,老夫人只沉着脸点了点头,张口就问道:“蓁姐儿,在宫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从元蓁进门那刻,元老夫人就特意仔细瞧了瞧元蓁,衣裳换了,头发还能瞧得出有些微湿意,也只简单的半挽着……且一回府就去了正院,这么看来,梧姐儿和妊姐儿说的是真的了。   元蓁还未来得及回话,元梧却是一脸忧急地紧跟着问了来:“三姐姐,你是不是当真掉进了荷花池里了?可担心死我们了,三姐姐找帕子总也没回来,我们一行人去找你却被那跟随的宫婢告知三姐姐掉进了池子里。”   话音刚落,元蓁身上顿时成了焦点,元老夫人很是关注这个事,彭氏、元蓓显然事不关己地纯粹在看戏,元枚依旧又是那般安静,元妊却难得也是蓄势待发的样子,仿佛只要她说错什么便会立即抓住她的错处攻击一般。   元蓁还挺意外元梧这样的表现,往常她定是会忍耐不住地或嘲笑或嚷嚷质问,如今竟也学会这般作态了。   “多谢妹妹们关心。幸而遇到了皇后娘娘,虽是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却无甚大碍。”   这无疑就是间接承认,当真是掉进了荷花池。   元老夫人听她这般说来,就皱眉,神色隐隐不悦,道:“蓁姐儿又是为何会掉进荷花池?”   一道进宫的元梧和元妊也很不明白,特别是元妊,她也想听听看元蓁会如何说?毕竟,公主似乎没有理由要对付她才是?难道在她禁足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可是,丫鬟打听得来的消息并没什么值得她注意的地方,唯有两件让她较为在意的事,其一便是元蓁与顾凯渊最后不知为何亲事不了了之,府上不少人都在暗中传言是因着老夫人的反对,还有一件便是那人曾到过府里一次,可也只是送妹妹过来玩,而后就待在了外院书楼,后来元理韫回了来招待,最后接了妹妹回府。剩下大多时候元蓁都是待在府里,即使出府也很快就回了来,只赴了一次顾斯礼的宴会,而据说那次宴会去的都是些与顾斯礼来往较多的姑娘家,所以,元蓁究竟为什么会招了公主的眼?   其实,她心中有个猜测,却还不能肯定。   要对她们说出实情是不可能的,是以,元蓁对元老夫人的问话面上也是很迷惑的样子,还极为自然地朝老夫人的榻边迈了一步,道:“说来孙女儿也很疑惑,就想祖母帮蓁儿分析分析的呢。”   要作态谁不会呢,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们比较能猜,都那么好奇,她就偏不说,自个猜去吧。   既是都知道她掉进了池子里,可从她进门到现在,竟是无一不是问的她为何会掉进去,担心的是公府有没有丢脸,好奇的是想知道内情,若不然就只是看戏的姿态,她头发还湿着,又有谁关切过一句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掉进池子,她可有冻着冷着。   老夫人见她这是要告诉自己且要她帮着分析,瞥了她一眼,只道:“那便说来听听吧。”   元蓁便边回忆着边说,道:“抽罚签前后孙女儿就觉着那宫婢面色有些古怪,但先前那么多少爷姑娘们都进去找过,且皆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出了来,孙女儿也就没有太过在意,禀过公主进园子里时,也不知妹妹们可有注意,如今想起,我瞧着公主听到我抽到那支签时是有些怔愣的,神色也不是很自然。待进了园子,我沿着签上所写的方向走,却始终没找着绣有兰花的帕子。”   “直到走近那荷花池时,我瞧着有一方帕子搭在了荷叶苞上,正想去拿时突然觉着后背上有股力道,根本反应不及,瞬时就掉了下去。那宫婢说是不小心滑了下脚这才不小心撞到了我背上,偏偏孙女儿当时真没留意是什么碰到了后背,那宫婢又不停赔罪,孙女儿那个样子,附近也没有旁人,还得依靠那宫婢,便也没有多责怪,那宫婢就说回去禀报了公主找人来救我,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池子里当真很冷,幸而遇到了皇后娘娘,而后皇后娘娘便将我带去了凤仪宫洗漱,又安排我出宫回府。整个过程便是这样了。”   说着又添了一句,却是朝向元梧和元妊,道:“那宫婢说是去找人来救我,可前后走了将近两刻钟,御花园都可以走个来回了。只如今看来,照四妹妹方才的说法,那宫婢定是根本就没想要回到宴席上禀报,存心骗了我。”   元蓁将整个事情解释得半真半假,模棱两可,再加上自己的猜测,接下来,众人会如何猜想也就由不得她了。   元老夫人和彭氏听来就不由得深思起来,元梧听了元蓁最后的话却是有些无措,元妊只教了她如何去诘问元蓁,可没教她怎么应对元蓁的话。   厅内一时无了话,元蓓左右瞧瞧,红唇微微笑了,却是没做声。   她已于年后在元老夫人的做主下,顺利与光禄大夫雷大人府上的二公子定了亲,元勊和顾氏反对不及,最后元老夫人和元勊、元栢闭门谈了许久,无人知母子三人都说了什么,只知此后元勊便没再提出反对,元蓓的亲事顺利定下。   这门亲事于她而言来之不易,庶女之身,除了容貌就无了其他特别出彩之处,能定下这么一门显贵的亲事不容易,是以,她如今是待嫁之身,多数时候都待在房里绣嫁妆,近来也没再到姐妹们房中惹是生非,现下虽跟了过来,却也只是想看看元蓁的笑话,并没想要掺和。   顾氏淡静站在女儿身边,心下却与众人不同,有些感慨,女儿经了这次,终是成长了,还懂得祸水东引。她这知道内情的听来,都不禁怀疑公主要对付的人不是她,而是元妊。更别说,其余人并不知楚巽进宫求娶女儿的事,在知晓公主喜欢楚巽,而元妊在除夕宫宴上又对楚巽公然表明心意的事实下,难免要误以为公主原本要对付的是元妊,只是因为其间抽签时出了差错,这才让女儿代为受了罪。   说来,她差点忘了这茬,妊姐儿心思这般深沉,更不能让她知晓楚巽想娶的是她女儿的事!   元妊仔细想了下,凤眸微微挑起,紧紧盯住了元蓁的每一道细微的神情,问道:“三姐姐在池子里泡了那么久,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人来救你吗?”   元妊这么一问来,其他人顿时又再次关注地看了过来。   对啊,两刻钟的时间,难道就一直泡在了池子里?照她那么说来,还有之前元梧和元妊说的,这显然是公主的计谋,既是如此,公主会没有其他的安排,就真的仅仅只是让元蓁泡在了池子里?   彭氏这会就忍不住捂了嘴,似是担心般地道:“对呀,蓁姐儿若是其间有遇着什么人可要如实说来,不然到后头别府传出了什么有辱门风的话,丢脸的可是咱们公府,于你的闺誉名声也有损,如今说来,我们也能早些想了应对之策。”   顾氏紧紧交握着双手。   元蓁微微莞尔,没有朝向彭氏,只对元妊好奇反问道:“六妹妹,难道公主其间有派了人来找我?那我改日定要与公主好好说道说道,省得与公主生了闲隙,不过想来也是,是身为公主的母后皇后娘娘救了我呢。”   元妊又岂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知道她落水这段时间内可有被男子唐突过,是以才那么问来,却哪知元蓁会这么说,深深看她一眼,只好转而说道:“我们在荷花池边发现了一个手印,有姑娘说那是三姐姐往上爬才会留下的印记,是以,我才会以为其间有人去过荷花池。”   元蓁若不是亲眼瞧见指出池边手印的人就是她,都要被她这极为自然的神色和话语给蒙骗了过去,且,那手印与是否有人到过荷花池,有何关系?   “哪位姑娘这般眼尖,改日我要问问表姐才行。”元蓁似是无意般地笑道,满意见着元妊因措不及防终于不自然地怔了下,这才又说道:“皇后娘娘身边带的皆是女官和宫婢,池子里脏污且有淤泥,因此是我自己爬上的岸。之前无人,衣裳也湿了,我不便上岸,皇后娘娘体贴入微备了斗篷,我能自己上岸也就无谓让宫婢也弄脏了衣裳。”   对答如流,说的也很合理,难道当真就是皇后娘娘救了她?元妊心下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却一时没了头绪,只好淡笑道:“三姐姐运道可真好,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本我和四姐姐听说三姐姐在凤仪宫还想过去瞧瞧来着,哪知三姐姐已经出了宫。”   元蓁就笑,“是啊,皇后娘娘当真有心。在凤仪宫洗漱好后,见我有些受惊,想我那种时候定是想母亲的,便体贴安排了我回府,还说让我尽管放心回去,她自会安排了马车送妹妹们,这才让我没了后顾之忧。”   元蓁话音落下,元妊不由再次思索了开来,元老夫人默然听下来,微微眯了眯闪着精光的厉目,三个人的话都不全然可信!   元蓁又道:“对了,适才四妹妹说公主领了一行人去找我,都有哪些姑娘?我改日见着还要多谢一番姑娘们的好意才是。”既是她们没了想问的,那就该我问了。   元梧没料到元蓁突然又与她说话,下意识看了眼元妊,元妊却无暇顾及她,她只得有些磕巴地道:“有好多啊……几乎都去了吧。”   这是事实,她这时候不说,元蓁转头去问顾斯礼等人,也一样会知晓,由不得她不说。   “这样啊……”元蓁微微苦恼着,像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姑娘一道去找她,有些苦恼该如何道谢。   顾氏心念一动,适时蹙了眉似是不解地开口道:“怎地这么多人过去?那名宫婢没有回去禀报,虽不知晓蓁儿发生了何事,但那时为防万一也该只领了蓁儿的几位亲近的姐妹过去才是。”说着便拉了女儿的小手,一脸的后怕,庆幸着道:“幸而没有男子跟着过去,也这无疑就是间接承认当真是掉进了荷花池,幸而皇后娘娘先将你带去了凤仪宫,不然,即便只是被姑娘们瞧见落水的模样,还不知会被怎么传,万幸万幸。”   元梧和元妊听着就觉不得劲,顾氏话里没有指责她们的不是,但却偏偏又能让人觉得好像就是因着她们没有去阻拦是以才会那么多姑娘跟着过去找元蓁了一样。   元妊正想说什么,元老夫人总算开了口,肃颜沉声道:“此事我也了解了,但确有诸多蹊跷之处,可宫里贵人的心思又如何能猜得准。蓁姐儿没事,虽落了水却好在皇后娘娘在众少爷姑娘之前救了蓁儿,外人也不能因此说道什么,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说着厉目便一一扫过众人面上,终结了此事,只她自己心里却是有着自己的琢磨。   难道当真是因着宫婢的出错才令元蓁被推落荷花池的吗?如若不是,公主又有何理由要整治元蓁?按理说,公主要整治也该是与她喜欢同一人的元妊才是啊。还是说,因为宫婢的差池,后来发现整治错了人,但因同是奉恩公府的姑娘,一个姑娘闺誉受损其他姑娘也不会好过,将错就错?   再者,皇后娘娘又为何那般凑巧地经过?   三个丫头,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说的都不全然可信。   所幸此事并未有何地方损害了公府的利益和体面,她也不想再深究,几个丫头是神是鬼,闹得不太过,她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第76章 春闱与释怀   元老夫人不欲深究,也有因着此时是元理韫临近春闱的重要时刻,不想闹出动静让自己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儿分神。   隔天,元蓁便收到了几个表姐的问候花笺,还有楚锦璇、左以慜和左以伈的,最让元蓁意外又高兴的是,竟还有顾斯芙的花笺,虽只是寥寥数语,但也够元蓁开心了,一一细细地回了信。   事后,元蓁乖乖待在了府里,顾氏对于她被推落池子里泡了将近两刻钟凉水的事格外紧张,每日里都紧盯着她喝下补药才算完事,顺带着还催促着她没事就赶紧把送给楚巽的外袍尽快做好,她还要紧赶着送出去。   “娘要大哥去送,怎么也得春闱之后吧,时间尽够了。”   元蓁被盯的想装傻也没法子,她都要怀疑楚巽是不是才是她娘的亲生儿子,没有她这件外袍,那人也不会缺衣少食啊。   躲不过只好动起手来了,元蓁领着葡觅和麦望去翻起了库房,既是要做,她索性连父兄和俩弟弟的也一道做了。   只是,父兄和弟弟的衣裳布料有了,可她的库房里却是没有那人常穿的颜色布料……罢了,管他呢,她的心意送到便行,至于穿不穿就是他的事了。   挑好了布匹,元蓁便让麦望帮着剪裁,她则在一边画起了花样子。   “姑娘,这匹象牙白云锦布料,该剪裁多大的尺寸?”麦望盯着那匹给楚将军缝制外袍的布料犯了难,公爷、世子爷和两位小少爷的她自是能问出来,可楚将军的她哪儿问去?   这话问的元蓁也是一愣,她也不是很懂,突地就想起青云和青湖来,忙打发麦望去问,可麦望没一会就回了来,这般快,想必没有问出什么好消息,果然,元蓁一问,麦望就道是她们也不知道楚将军的衣裳尺寸。   元蓁想了下,道:“就比大哥的剪裁高一头吧。”印象里他比大哥要高出一些。   “……”麦望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应声下去照着吩咐剪裁。   元蓁便就继续画起了花样子,她给元理韫画的是雅致的竹节纹,这件要先赶制出来让大哥可以带进考场里换洗。元勊的是如意不断纹,俩弟弟的则是一样的松花纹,父子四人皆是一样的月白云锦布匹。   而那人的外袍样式,元蓁下笔时却顿住了,该给他做什么样式的呢?   罢了,索性早已决定用暗绣的针法,什么纹路也不太打紧……   ……   转眼便到了春闱,这日一大早,元蓁早早便拿了自己亲自做好的衣裳到了和风院,文殊没了理由阻拦,元蓁得以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兄长,瞧着没有消瘦,精神、气色也很好,便放了心。   “大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外袍,你给带上,预祝大哥郤诜高第。”   月白的竹节纹云锦袍子,很是符合元理韫温文的气度,面料柔软舒适,极是合身。   元理韫讶异于妹妹的手巧,揶揄道:“多日未见,蓁儿竟都会做女红了。”   他妹妹,何时竟有耐心做这等贤淑之事。   元蓁不搭理他的调侃,瞧了瞧他身旁的书袋,问道:“大哥只带这个便行吗。”   提起这个,元理韫无奈一笑,道:“其余的娘都备妥了。”   前两次元理韫参加科考,顾氏都没能照料陪同,此次她说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元理韫便也由着母亲帮他准备要带进考场的干粮、水和衣物等一应事物。   春闱共考三场,一场便要考三日,期间考生只能待在小小的号舍里,是以考生要自备了粮食衣物衾被等物。   兄妹俩并肩往正院去,除了去上朝的元勊和不知跑哪去了的元二老爷,元老夫人领着众人皆早已等在了正院。   元勊该嘱咐的已于昨夜都交代了去,元老夫人亦是殷殷一番嘱咐,其余人也皆是鼓励的话语,在众人的关切中用了早膳,顾氏和元蓁带着学哥儿和骁哥儿陪着元理韫坐马车到了贡院。   元蓁本不知道,乃是临时跟着上的马车。顾氏既是给大儿子送考,也是为的让两个小儿子见识见识。   贡院大门东西各有一只石狮子,还有汉白玉砌碑坊两座,匾额上刻有惠安帝亲手所书“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八个大字。   现下,贡院门口人头攒动,五城兵马司特意派了两队士兵帮着贡院的监门官维持秩序,让考生们有序入场。   “太多考生了,大哥还是一会再进去,省得被碰撞了去。”马车在距贡院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了下来,元蓁抱着骁哥儿悄悄掀了车帘往外瞧去,震撼于考生之多。   顾氏也让学哥儿自己掀了车帘子往外看,元理韫闲适坐于软垫上,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   每届春闱之时,各地学子纷纷进京赶考,都是这般的盛况,上一届元理韫便来看过,早已有了准备。   马车内一家人边说话边等,车门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敲门声,紧跟着元蓁便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带着笑意的声音。   “敢问车内的可是韫表哥?”   是顾凯渊。   顾氏、元理韫皆是下意识看了眼元蓁,元蓁装着未听出来人是谁的样子,杏眸眨眨,道:“大哥看我做甚,让人久等可不好。”   顾凯渊想必是以为马车内只有元理韫一人,却没想到顾氏和元蓁都在。   瞧着妹妹掩饰的模样,元理韫暗叹口气,开了一侧车门下了马车。   “渊表弟何以会来此?”   顾凯渊瞧着虽仍是清瘦,眉眼间淡淡一抹愁绪,面上却好歹有了往日的笑模样,他似是愣了下,才笑道:“来祝愿表哥能月中折桂,顺道亲身瞧瞧春闱的氛围。”犹豫了下,他终是说道:“马车里的可是大姑母和……蓁表妹?”   方才他分明瞥见了女子的裙摆。   元理韫瞧了眼他,便知他还是看见了,道:“我娘不是那等拘礼之人,改日再请安亦是一样。”   虽没有正面回答,言外之意却也承认了。且暗示顾凯渊若是没有做好面对元蓁的准备,可不必勉强。   顾凯渊懂,但总要面对,既是今日遇着了,他便不能退缩。   “表哥放心,我明白的。”说着便转向了马车,躬身行礼道:“方才不知大姑母在车里,渊儿给大姑母请安。”   马车里的顾氏心下怜惜,便开了一侧车窗与他叙话。   顾凯渊心知她在马车里,却也只得忍着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往车里窥视。   “姑母,来考场观望的亦有许多学子,姑母不便下来,就由我送表哥过去吧。”叙了会话,顾凯渊主动请求道。   顾氏看了看贡院外头仍是那么多的人,便点了点头,吩咐许书帮元理韫拿好要带进贡院的包裹,便只目送着长子进了考场。   正想吩咐马车回府,哪知却又见着顾凯渊朝着这边过来,看了女儿一眼,心下暗叹。   顾凯渊是过来请求送姑母和表弟妹们回府的,顾氏不忍拒了他,便由他骑着马护送了一路。   到得奉恩公府前,顾凯渊不愿错失此次机会,便提出想去书楼看书,郑重地向顾氏请示,能否让元蓁领了他过去。   这个外甥的品性顾氏还是信得过的,想是有什么话要对女儿说,心下想着说开了也好,便点头应了。   元蓁亦是没有拒绝。   “二表哥这边请。”她除却给元勊送吃食,极少到外院走动,但路还是认得的。   顾凯渊岂会没有来过奉恩公府的书楼,只是想借此机会与她说说话。   “听芙儿说,表妹进宫赴宴之时,不慎掉落了荷花池,如今身子可还好?”   两人隔了些微距离,元蓁侧眸见他已不似前次在镇安侯府见时的那般郁郁,心下稍松,笑道:“谢表哥关心,我没事。”   顾凯渊也未有听闻她之后生病的事,便就放心地微微笑了,“芙儿先前对你有所怨怪,你别与她一般见识,我已是与她说过了。”   元蓁摇了摇头,“芙姐姐只是担心二表哥,且芙姐姐也并未对我如何,二表哥可千万别责怪芙姐姐。”   “前几日芙姐姐还送了花笺问候我。”想必就是顾凯渊说动了顾斯芙放下心结吧。   顾凯渊便微微一笑,君子仍是那般温润尔雅。   两人转过一道月洞门,春生时分,沿路的树与花皆争相绽放,这般美好涤荡着生机与活力的春景,他也不该辜负才是。   “表妹可知,楚将军给了侯府一个天大的恩泽。”顾凯渊突地又道。   “嗯?”元蓁不明,何以顾凯渊会突然提到楚巽?   且,恩泽又是怎么回事?   顾凯渊见此,淡淡勾唇,道:“他竟没告知于你。”他原还以为,那人会趁机示恩或以此博得表妹的欢心,哪知,却竟是他小人之心了。   这话勾起了元蓁的好奇心,元蓁问道:“二表哥那话是何意?”   楚巽背着她偷偷做了什么?   顾凯渊望向那快要到达的书楼,低声将楚巽把蛮夷人秘密潜入了京中的消息告知了侯府的事道来。   元蓁愣住,竟是那事吗?   顾凯渊又道:“若不是楚将军告知,待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侯府的境况便会极艰难。”   不可挽回的后果!   “此事……与五城兵马司亦有关系吗?”元蓁有些木然地问道。   五城兵马司,不是只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和囚犯、火禁诸如此类之事的衙门吗?   顾凯渊瞧着前方,没有留意到元蓁的异样,只以为她是不懂,便给她解释道:“哪就真能分的那般清楚,四方馆说来亦属在五城之内,蛮夷四王子说是质子,又有谁不把他看作是囚犯,且前次三皇子殿下奏请皇上加派人手看管四方馆,亦有调遣了一些五城兵马司的兵士。”   元蓁心下砰砰直跳。她不知道,蛮夷人秘密入京,竟会危及到镇安侯府。那日若是楚巽没来,她是想着回府便告诉元理韫的,再由元理韫想个借口告知元勊,这样她偷偷出府的事也不会暴露。之后那人来了,她只想到,既是他来了,蛮夷人的事本就是他较为熟悉,且他定不会置之不理,也比元勊更为知道要如何处理,后来她便抛开了去……   所以,若不是他,说不得镇安侯府便会因着她的疏忽无知而遭难!   顾凯渊犹豫了下,心下苦笑,却仍是道来:“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你。”   元蓁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有些傻气地睁大了眸子直愣愣地望着顾凯渊。   难得见到少女这么呆然的一面,顾凯渊突地抬手拍了拍她柔软的发旋,笑道:“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将这么大的恩泽和功劳让于侯府。比起他来,我对你的喜爱,实在是微不可及。”   罢了,做兄长便做兄长吧,总比要与她陌路为好。   元蓁觉得,心里有些纷乱,好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一样。   “上元节樽飨楼那会,我便察觉到了楚将军对你的心思,我还卑鄙地想要借着两府的关系抢先将你定下,哪知,无缘便是无缘,确实是抢先了,可仍是没能顺利定下亲事。”   “表哥……”   “放心,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顾凯渊像是想到什么,笑道:“你还记得年前我们来探望你那会,你说过什么吗?”   见他当真是开怀的那种笑意,元蓁放了心,摇摇头,那次她说过很多话吧。   顾凯渊回想起那时少女娇美的笑靥,像是被感染了般,也笑了开来,道:“那时你说,婚姻之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元蓁有点印象,她那时确实是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么久了,他竟一直记得吗?   “可我到如今,才知道,婚姻之事,不仅仅只是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   话落,顾凯渊也站定在了书楼前,像是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似是解开了一个大包袱般地舒心笑道:“好了,我自己在书楼看书便可。表妹回去吧。”   说着就扶着元蓁肩膀直接将她转了个身,又恢复到了以往风趣的模样。   元蓁哭笑不得,“表哥……”   “快些回去吧。”顾凯渊索性将她推离了去,而后转身便大步进了书楼。   元蓁回身,只能看到顾凯渊渐渐没入楼里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透着股决绝的意味。   浅浅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去。   而就在两人离开后,片刻,从一旁的一棵樟树后,转出了一道娇小的身影,十一二岁的模样,竟是元妊!   望着元蓁离去的方向,凤眸阴霾。   原来,公主要对付她的理由竟是这个!   那人竟有意于她! 第77章 议事和再提亲事   离开的元蓁并不知自己身后有个元妊虎视眈眈,回到房中,便坐在了榻上有些出神。   葡觅奉了茶盏给她也没反应,忙拉了此次跟着出去的青云到楼外走廊上,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青云想了下,道:“姑娘送世子爷到贡院后便回了府,然后便是送顾二少爷到书楼。”   只一板一眼地叙述元蓁的动向。   葡觅早已习惯了青云和青湖的说话方式,自己推敲了下,问道:“姑娘与顾二少爷说话时可有发生什么事?或者姑娘神色如何?”   “这个我回答不了,姑娘与顾二少爷说话时只让我远远跟着。”青云很耿直。   看来是无法从青云身上问出什么了。   屋内的麦望瞧着,拿了一旁缝到一半的月白衣袍,笑道:“姑娘,这件外袍的松花蕊处要用何种颜色的针线?”   元蓁目光便移了过去,这几日闺房外间因着她要缝制外袍,整的便有些凌乱,零零散散堆着不少针线筐和剪裁的布料。   瞥见不远处还未开始缝制的象牙色衣袍,元蓁有些泄气,道:“花蕊处便用黄檗色的。”随后又招了庄柚过来,吩咐道:“你去锦绣居买匹玄青色的云锦回来。”   几个丫鬟听着都有些意外,良穗心直口快,没多想就问了出来:“姑娘买布料要做甚?玄青色不是一般是男子做衣裳所用的吗?”   元蓁抿抿唇,没说话。   葡觅进屋就赏了她一个爆栗,“听姑娘的就是了。”傻呀,姑娘显然是要给楚将军换一个颜色的布料缝制外袍。   深沉稳重的玄青色,姑娘身边常穿那样深色衣裳的男子也只有楚将军了。   确如顾凯渊所说,那人将一个相当大的功劳和恩泽让于了镇安侯府,让镇安侯府免于出差错还凭白得了大功一件。   他完全可以自己处理那事,却选择了告知镇安侯府……前次又及时出现救了她,他那样帮助自己,只是送件外袍而已,她也该用心些。   ……   皇宫内御书房   楚巽在早朝后便被惠安帝亲自点名召到了御书房议事。   “幸而早有防备,才没让蛮夷人得手。”蒋首辅坐在太师椅上,庆幸道。   蒋首辅乃是三朝元老,资历才干卓著,就连惠安帝都极为尊重他,从御书房里他是唯一一位得惠安帝赐坐的便可看出,只蒋首辅年已届耄耋之末,再过得两年便要致仕。   而他口中所说,却是昨夜里,四方馆遭人夜闯之事。且还特意选在春闱前夕,在所有人心思皆在春闱之事上时行动,不可谓不深思熟虑。   遭谁的闯,自是不言而喻。   镇安侯已是确定了在茗郁茶楼发现的那几名蛮夷人是蛮夷八王子索尔格的部下,而在他们的落脚处,也发现了疑似索尔格之人。   惠安帝亦是觉得此次他们能有所防备是侥幸居多,庄重威严的面色微缓,满意地看了眼下边的陆璟颢,道:“颢儿此次做得不错。”   得了惠安帝的夸奖,陆璟颢心内一喜,忙拱手作揖,谦逊着道:“父皇过奖,此乃儿臣份内之事。”   他并无过多政绩,能听得惠安帝的夸赞,不易。   惠安帝对这个三儿子近期的表现尚算满意,便就笑着点点头,又望向一旁的楚巽和镇安侯,问道:“此次蛮夷人夜闯四方馆不成,两位卿家以为接下来应要如何?”   楚巽跟蛮夷人交战多年,前次便是经了他的提点,陆璟颢才会来奏请加派人手看守四方馆,后镇安侯察觉发现蛮夷人秘密潜入京中,一路追踪发现蛮夷人在京的落脚处,一直暗中盯视,这才让昨夜蛮夷人的夜闯无功而返。   是以,惠安帝也召了两人一同议事。   镇安侯瞥了眼楚巽,见他似是在思量什么,便先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昨夜蛮夷人只派了二人夜闯四方馆,且慎重地换了装束,欲盖弥彰,应只是意欲试探四方馆内兵力和部署,馆内应再暗中加派人手,以不变应万变。”   蒋首辅听着就点了点头,镇安侯分析得不错,昨夜蛮夷人那样的举动,被看守的士兵发现后也并不恋战,不多时就逃出了四方馆,确是为试探的意图居多。   惠安帝却沉吟着,望向楚巽,问道:“阿巽,你说说看。”   楚巽与蛮夷八王子,多年的对手,虽此事他并未交给楚巽负责,但他很看重楚巽的意见。倒也不是他不想把事情交给他,让他从旁辅佐陆璟颢,只是皇妹已在他面前嗔怪抱怨了好多次他何以要把那么多事情交给她儿子,道是楚巽回京后连休息都不曾,便是一直在忙碌,卫所和军营的事都等着他拿主意,每日里都埋在公文堆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他这才没把蛮夷人这事也交托给他。   楚巽先是赞同了镇安侯的提议,而后又道:“但这却是明面上的做法。”   “哦?”惠安帝来了兴趣,端坐的身躯稍稍前倾了些,道:“你待如何安排?”   楚巽道:“蛮夷八王子索尔格狡猾深沉,行事极为小心,此次幸而是我方无意中察觉了他手下的行踪,这才得以先做了防备。”想到那人残戾的性情,他微微眯了黑瞳,继续道:“索尔格此次试探后必会做足了万全准备动手,不管他是意欲劫走还是直接杀掉四王子索布,皆不能让他如愿。臣以为,应要把四王子索布秘密转移,明面上再如镇安侯所言,不动声色,届时来个瓮中捉鳖,将他逼到明面上来,让蛮夷国在和谈上更为被动。”   实则楚巽认为,索尔格必会选择杀掉索布,可他却拿不准索尔格会采取什么手段,索布不是一直犹如傀儡囚犯般地呆在屋里不能出房,四方馆又多为开阔之地,若是他,就会采取暗杀的方式,而偏偏暗杀会于他们不利。   在索布的安危上,大周朝不容有失,在他手上吃过亏,要对付索尔格如此狡兔三窟之人,逢事势必要走在他前面。   “不错!”惠安帝激动地一拍御案,满意地站了起来,笑道:“朕最为看重的就是和谈协议能否顺利签下,此法能让蛮夷国愈加被动。”   楚巽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准确地点出了此事的关键。本他们手上有蛮夷的四王子索布,蛮夷国在此次和谈上便是被动的一方,哪知蛮夷人竟秘密潜入了京中,只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蛮夷人得逞,否则和谈便没有意义。   如今这般秘密部署一番,既能保证了索布的安危又能逼出本该和使臣团在一起的索尔格,蛮夷国在和谈上就会更为被动。   镇安侯和蒋首辅听后,思索了一番,也不由频频点头,果真是后生可畏!走一步看三步,思虑得周全谨慎。   陆璟颢则是更坚定了要多与楚巽相交的念头,楚巽身上,有许多品性是他所没有的。   “颢儿,两位卿家,以为如何?”惠安帝又问其余三人的意见。   三人自是没有意见,几人又就着如何转移,转移到何处,如何部署兵力等事商议起来。   直议到未时过半,惠安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林总管在外头已是急得团团转,为着惠安帝还未用午膳。盼得脖子都要长了,才终于盼得御书房的大门从内打开。   首先步出的是镇安侯,紧跟着是蒋首辅和三皇子,林总管忙垂首行礼。   可楚巽却没见着人影。   惠安帝瞧着还站在他御案前的外甥,好心情地问道:“怎么?阿巽还有事?”   楚巽恭声应道:“是!”   “是何事?说来听听。”这外甥处事成熟稳重又圆滑老练,金吾卫卫所和他所管辖的军营被他治理得秩序井然,还从未出过差错,平常他不召见也就只能在早朝上才能见着他的人,如今竟有事找他,惠安帝还挺稀罕。   楚巽拱手一揖,肃色道:“是臣的亲事。”   前次惠安帝说了要再瞧瞧元蓁,可一直也没见有动静,他得提醒下。   惠安帝倒是有些意外,思量了下,道:“当真就认定了那姑娘?”   他不是不记得此事,只是想着或许这期间楚巽会改变主意,可这会已是过了将近有两月余,他却再次提起。   “是!臣在进京途中便觉得元三姑娘聪慧可人,虽她如今还小,但臣打听得已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是以臣想早点将三姑娘定下。”   元蓁其实真要算下来,才刚满十三周岁不久。   楚巽说得可谓是相当之坦诚,直言不讳,直逗得惠安帝哈哈大笑,手指点着他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待平复了下来就道:“知道了,你也确实该要尽早定亲了,你娘明里暗里也催了我好几次,改日我便让你皇外祖母宣了元三姑娘进宫,且你急也没用,朕怎么也得问过奉恩公爷的意思,要赐婚总得等到和谈之后。”   惠安帝对元蓁印象也是极好,机智过人,聪慧还护短,实则他最为看重的就是那姑娘暗戳戳地护短这一点。   他原是想将那姑娘配给三子陆璟颢,可他冷眼瞧着,陆璟颢对那姑娘并无意,当然,对其他姑娘亦是如此,对亲事只说让他和皇后做主便可。既如此,楚巽有意,他也无谓做那棒打鸳鸯的,且楚巽先前立了那般大的功劳,回京后亦是表现得隽拔卓异,为他分去了不少忧,只是想娶个如意的妻子,他也该同意了才是。   可楚巽想了下,却再次一揖道:“三姑娘矜持守礼,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是皇上同意了,可否容臣自己择日上门提亲,皇上后再为臣的亲事锦上添花?”   他答应过她不请旨赐婚,且还需她心甘情愿答应这门亲事。今日里提醒惠安帝,只是想确定惠安帝的态度,既是同意,那他之后行事便便宜许多。   而据他观察,这段时日下来,元勊对他是认可的,奉恩公夫人只要元勊同意,瞧着以往对他的态度,问题亦是不大,他要做的便只是让她亲口自愿答应亲事。   至于元老夫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惠安帝又怎会知两人之间有约定,听他这般说来,就挑了眉笑道:“你小子倒是挺有心思,还懂得讨好小姑娘,就依你吧。”   这便是应承了。   有了惠安帝的话,便如有了颗定心丸。   楚巽忙谢过惠安帝,对惠安帝所取笑他的讨好之言只淡然一笑置之。那对他而言,并不是讨好,仅仅只是自然而然想为她做的事而已。 第78章 相见1   出了御书房,楚巽走在去往卫所的路上,却见陆璟颢和陆璟郯站在路旁,轻声说着话,等人的姿态,听见他的脚步声,两人转过身来。   陆璟颢瞧了他一眼便笑道:“心情似乎不错?”   楚巽停下脚步,只行了礼,并未对陆璟颢的问题作出回应,陆璟颢也不介意,只示意他边走边说。   陆璟郯随后跟上,笑道:“使臣团如今已到江源,皇兄和表哥最近瞧着很是忙碌。”   到了江源道,约莫还有半月余便能到达京城。   分明与蛮夷和谈之事楚巽不负责,可他却至始至终都没少参与每次议事,陆璟颢更是时常来卫所问询他的意见。   陆璟颢就道:“皇弟要督建祭天坛的修缮,亦是不清闲。”   今年新年惠安帝领着众臣举行祭天仪式之时感叹了一句:这祭天坛比大周更为久远。不久后,工部便上奏了祭天坛的修缮提议。   为此,陆璟郯最近还奔波于各大商户之间筹措修缮费用,因为户部拨不下这么多的银两,对于此事宁辞戍也象征性地掏了五千两。   三人到了卫所,楚巽只吩咐了属下上茶点,便自顾地在书案后坐下,开始处理积累了一个上晌的公文。   “表哥偶尔放松下公文也不会跑了去。”陆璟郯见此笑言。   楚巽只言简意赅应道:“只会越积越多。”   “表哥这么忙,似乎都要忘了与元三姑娘的亲事?”陆璟郯不由疑惑,又问道。元蓁几乎都待在府里,他接触不到她,楚巽自是也无法接触,而九月金秋之时便是选秀之时,楚巽竟还不动作吗?   楚巽落在公文上的目光微微一闪,手上动作不断,继续在公文上落下朱批,口上却淡声道:“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自会为我张罗。”   楚巽突地发现,这话还挺好用,至少用来应付陆璟郯已然足够。   陆璟郯果然无了话,抿唇不语。   楚巽与他不一样,他的亲事虽也需惠安帝点头同意,可却不需他太过费心去谋划,长公主自会为他张罗,而他,若是侍妾他还能自己拿了主意,可正妃和侧妃人选,需得上了玉牒的,却只能经了惠安帝和皇后的同意,再由惠安帝下旨赐婚才可,无法接触到她,元勊更是屡次以公务繁忙为由十次有九次拒了他的邀约,他颇为挫败,原计划着先得了她的芳心再请旨赐婚的计划只得一搁再搁。   前次好不容易见着她,却偏偏那么多少爷姑娘在场,与她说话总被岔开了去,找不到机会与她相处,还总有人阻挠……   陆璟颢直接拿了一碟口感松软咸淡适宜的豆乳糕放到了书案上,炯亮有神的双眼微微带笑,朝楚巽笑道:“拿糕点的时间总是有的,先吃点吧。”   议事至今,他们皆是还未用午膳,而他来卫所的次数多了,早已熟知了楚巽的处事,也知晓了这位表哥口味不喜甜的。   楚巽看他一眼,淡声道:“谢了。”随手便捏了块豆乳糕入口。   陆璟郯在一旁瞧得,细长的眉眼微眯,暂且敛下了别的心思,勾起了一边唇角调笑道:“还不知皇兄和表哥这么亲近了。”   楚巽刚回京时对他们皆是淡淡,不疏却也没有多近。陆璟颢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趁他忙于其他事务,却一直待在楚巽身边,楚巽如今显然待他要比他温和。   陆璟颢只淡笑道:“阿巽尽心为父皇分忧,我代为关心阿巽的身体也是应当。”   说的合情合理,陆璟郯却直觉不止如此。   只他也未再说什么,说再多也是虚的,陆璟颢对他又怎会说真话,对他们,他需要自己观察。   陆璟颢看着楚巽专注于公文的模样,好奇就道:“阿巽,你是如何能将事情考虑部署得那般周全的?”   先前在御书房,父皇虽没问询他的意见。但他自己也有在思量,他想到索尔格可能会采取暗杀的方式,想到要增强兵力,却唯独没有想到秘密转移这点。   秘密转移,是对确保索布的安危不出差错的最为有效的方法了,毕竟,让索布继续待在四方馆,他们谁也不能就保证索尔格何时行动,且会用何种手段。   楚巽闻言,抬眸就见他凝眉苦思的样子,大致也明了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便暂且放下公文,道:“殿下不必心急,你我所历截然不同,思量事情的出发点和方向自是不同,需要决策的事务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愈发全面,且我与索尔格对敌多年,自是比常人更为了解他些。”   中肯之言,淡然的语气,只是朴直陈述事实。   陆璟颢听言,心中的焦虑却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些,若有所思起来。   陆璟郯默默瞧着,微不可察地蹙了眉。   ……   三月十四,宜嫁娶   这日是楚国公府二房楚国公唯一的庶出女儿楚锦微出阁的好日子。   元蓁一早便被作为亲近的姐妹邀请到了楚国公府,届时要拦门,帮着一道出难题考验新郎官。   楚锦微对元蓁不熟识,乃是楚锦璇和楚锦妍的提议,考虑到自家五哥有迎娶这位元三姑娘的打算,且元蓁的身份也能为她添光,楚锦微便也就点了头。   “怎么样?见着这喜气洋洋的场景,有没有也想早点定亲的想法?”楚锦妍拉着元蓁小声调笑道。   今日的楚国公府一派喜意,就连来来往往的下人们面上也是笑意满满。两人如今正在楚锦微的闺房里,看喜娘给楚锦微梳妆。楚锦妍已渐渐接受元蓁有可能要成为她五嫂的事,觉着还挺有趣。   “妍姐姐放心,定是妍姐姐比我早定亲。”元蓁淡静反击。   “你啊,可真是嘴不饶人。”楚锦妍嗔她一眼,可元蓁说的没错,二伯母楚国公夫人傅氏已是在帮她相看中。   今日被邀请过来的,除了元蓁还有楚锦微平日里有来往的姑娘,只是此时与楚锦卉和楚锦嫚在一处,都凑在楚锦微身边说笑。楚锦璇即便身处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依旧是那般清傲,两人便索性在一旁说话。   “我听斯礼说了,顾二表哥已正常进食,还回了国子监读书,没再请过假。”   元蓁回视着她,莞尔一笑,道:“以顾二表哥的才华,来日定能中举。”   幸而她与顾凯渊的亲事并未影响到两个府上及表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   楚锦妍突地想到一事,拉了她近乎耳语般问道:“我早就想问你了,御花园那事,可当真是公主故意为之?”两人这段时日未曾有见过面,她心中始终存有疑问,就想见着的时候问问。   元蓁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着她们,便就淡淡点头。除了她,还有谁呢,安排得那般周密。   楚锦妍心中登时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掩了唇,道:“还真是!难不成只是因着五哥想娶你?”楚锦妍已是从顾斯礼那儿知道元蓁早已知晓楚巽求娶她之事,是以才在她面前直言。   元蓁对于她会那般说亦不惊讶,今日一早便来了楚国公府,国公府的主子们瞧着她都要笑一笑,她怀疑是不是整个楚国公府都已知晓……   楚锦妍叹了口气,又道:“幼时公主来府里,就觉着她不好相处,脾性忒大,时刻都得让人顺着她的意,如今大了些,没成想更是变本加厉了。”   想到陆曣的所为,元蓁杏眸深处便犹如结了层寒冰,淡淡掩睫,楚锦妍这说法还是客气的了。   楚锦妍能感觉到元蓁波动的情绪,忙握了她手,转而笑道:“瞧我,今儿这么大喜的日子不该说这些,一会你可想了什么难题。”   元蓁暗暗深吸了口气调整自己,便顺着楚锦妍的话说起了一会要如何拦门。   楚国公夫人傅氏这时跨了进来,道:“可梳妆好了?喜轿已是到了。”   喜娘忙将最后一支金簪簪上,笑眯眯道:“回夫人,好了好了。喜帕盖上便好了。”说着就扶了楚锦微到了闺床上坐下,静等新郎来亲迎。新娘子梳妆好了接下来依例行事便可。   傅氏上上下下瞧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便示意喜娘盖上喜帕,这个庶女自小便没了姨娘,她从未苛待,还给订了一门不错的亲事,身为嫡母的责任自认做得尽够了,其他的她无法做更多。   如此想着,又朝着屋内的几个姑娘笑道:“姑娘们可都想好了要考新郎官什么?可别太难为了。”   楚锦妍就笑,道:“二伯母放心,我们晓得分寸,不能误了吉时嘛。”   “就你鬼主意多,可不许胡闹。”傅氏笑嗔了一眼这活泼的侄女,又朝一旁的元蓁和善笑道:“三姑娘可要帮我多多看着她,不许闹得太过了。”   迎亲之时亦是男子和姑娘们难得不需避讳太多的时候。   元蓁便就笑了,点了点头应下。   傅氏离了开去张罗喜宴,不多时留在新娘子闺房里的姑娘们便听到了由前院传来的男子喝彩声,前院里楚国公府的兄弟们也在拦门,又过了会,姑娘们便听到了男子们的说话声,楚锦妍忙关了房门,姑娘们嬉笑着凑到了门前,楚锦璇和元蓁两个不积极的就落在了最后。   门外有男子高声说话的声音传来:“我们甄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啦!”   这是陆瑱的声音。新郎是兵部武选司府上的嫡次子,是安王属下,陆瑱帮着来接新娘子就不奇怪了。   有姑娘就笑道:“再急那也得过了我们这关才能接走我们新娘子呀。”   房门外一度闹哄哄的,说什么的皆有,最后还是一道听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出来制止,笑言道:“快别闹了啊,可别想着故意拖延时辰,里面的姑娘们出题吧。” 第79章 相见2   这道声音很陌生。   但很快元蓁便知晓了是谁,门外的陆瑱先嚷嚷了开来,道:“楚世子别那么严谨,今日就是要闹,闹得越大才越喜庆啊。”   原是楚国公府的世子爷,府中行三的楚悭。   里头姑娘们笑着面面相觑,看来外头来迎亲的大多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安王世子陆瑱一个就顶好几个。   楚锦微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红盖头下的娇容见不着,只她置于膝上的两手却已是紧紧缠绕在了一处。   说是要姑娘们出题,外头那般吵闹,她们却也不好开口。   只没一会,外头却静了下来,紧跟着她们便听到了新郎官的话。   “还请各位姑娘手下留情,让甄某能顺利接走娘子。”   想是有人制住了场面,里头几个姑娘都掩嘴笑了起来,就有一姑娘先开了口,有要新郎官对对子的,有要对诗的,皆是故意为之,只因这位新郎官是名武官,可她们出的题却都是文题。   楚锦妍这鬼主意多的,竟要新郎官以楚锦微的名字做一首藏头诗,男方似是有所准备,拉了外援,费的时间挺多但好在也是过了这关,喜娘唯恐姑娘们闹过了,一个劲地使眼色,瞧着时辰差不多,元蓁和楚锦璇的问题便没有太难,只要新郎官说出新娘子喜欢的吃食和消遣。   待姑娘们都拿了满意的红封,终于开门之时,新郎官已是颇为头大地摸了两把脑门上莫须有的汗,这些小姑娘真不好应付。   喜娘忙招呼着楚悭背了新娘子到前头拜别父母。   姑娘们玩闹过后便退到了一旁,元蓁不经意间望向外头,就见楚巽拎着陆瑱不知在说着什么,当真就是拎着……   难怪得先前没了陆瑱咋咋呼呼的哄闹。   楚巽自然知晓她今日在国公府里,现下却不好说话,只能远远瞧了她一眼。   元蓁抿抿唇,稍微侧了下身子。   送走了新娘子,姑娘们相携着回到宴上,走在回廊上,元蓁和楚锦璇走在了后头,听着前头姑娘们悄悄笑言往后自己成亲也会经历这些,两人相视一笑。   未出阁的少女总怀有美好的情怀。   元蓁回到宴席上,本想去找顾氏,可见着顾氏正和楚老夫人、长公主聊得正欢,便就继续和姑娘们待在一处。   用过喜宴后,楚锦妍拉着元蓁,想让她留下来玩,道是元蓁还没来过楚国公府。   元蓁有些犹豫,顾氏让她自己拿主意,楚锦妍已是看透了她,悄悄与她道:“你别是因为我五哥而不敢留下来吧,我还没见你怕过谁呢。”   元蓁哑然,楚锦妍显见的是激将法,偏生她犹豫的原因确实是楚巽。   “你放心吧,哥哥们都去了送嫁,待他们回来喜宴也散了,五哥不会知道你还在府里的。”   元蓁想说你太不了解你五哥,他可是一个敢闯别府内院的人。   可她终归还是留了下来。   ……   四房如今只住了楚格和楚锦妍兄妹俩,楚格这会没在,便只有楚锦妍和元蓁二人。   两人说了会话,楚锦妍给她看她备的给顾斯礼的添妆礼,亦是寓意多子美满的石榴红龙凤呈祥发钗。   “你当真不休憩吗?”午间,楚锦妍要午憩,而元蓁没有午憩的习惯,在床上躺着也仅是睁着眼,便让楚锦妍随意给了她本游记,她一边看书一边等她醒来。   楚锦妍便不管她了,今晨那般早就起了来忙活,她熬不住,躺下没多久便入睡了去。   四房是五进的格局,楚锦妍房前有一株白玉兰,柔暖的阳光透过树木,斑驳地洒在地上,元蓁让丫鬟搬出躺椅,半躺在椅子上,捧一杯清茶,拿着一本闲书,沐浴着春日的暖阳和玉兰的馨香,尽情地享受着这份悠闲带来的惬意。   话本子元蓁大致是一略而过,游记她看的较为认真,翻页的速度便慢了点,楚锦璇便是在这时候跨了进来,见元蓁悠然的模样,也让丫鬟给她搬了躺椅就放在了元蓁边上。   “璇姐姐不午憩吗?”元蓁亲自倒了杯茶捧给楚锦璇,笑道。   楚锦璇接过喝了,淡淡挑了黛眉,道:“我倒是想,可有人支使了我过来让我找你出去说说话。”   元蓁一怔。   楚锦璇侧眸瞧了她一眼,难得话里有了丝调侃之意,道:“我瞧着我很快便要改口称呼你了。”   “……”   楚国公与楚三老爷是双生子,傅氏和长公主妯娌关系和睦,楚悭和楚巽不仅长相肖似,更是情同亲兄弟,楚锦璇和楚巽亦是如同亲兄妹,帮楚巽传话自是不稀奇。   楚锦璇又再接再励,道:“蓁妹妹不用担心会被传出去或被人瞧见,府上都知道了五哥想娶你的事,且五哥都安排妥了,三房的院子也一贯没人。”   言下之意便是她去见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说不得还有人乐见。   元蓁默了会,起身道:“要劳烦璇姐姐帮我带路了。”   她若是不去还不定那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三房隔四房并不远,但却时常没有住人,楚锦璇领着元蓁转过两道月洞门也就到了,只把元蓁领到了一间书房前便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洒然而去。   元蓁望着眼前开着的书房门,微微提了声音,道:“还请楚将军移步。”   她知道他定是能听见的。   楚巽确实早已听到了两个姑娘的脚步声,听她这般说来,知她不会进来与他单独共处,也不勉强,只大步便出了书房。   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着靓丽的色泽,往常她的衣着皆是素净,今日因着是楚锦微喜庆的日子,她身着了一袭绯彩古烟纹碧霞罗衣裙,娇媚的朱色绣着烟墨的碧霞罗,手挽屺罗粉软纱,鬓上仅斜插一朵宫制海棠绢花,让他恍然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句诗。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楚将军不是应要在甄府饮宴?”他何以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巽信步来到她跟前,道:“甄府摆的是午宴。”   元蓁:“……”   各府有喜,皆会挑吉时,而男女两府摆喜宴又有可能是不同的时辰,楚锦微是一大早出得门,国公府摆的是午宴,楚锦妍先前又那么说,她便以为男方甄府那边摆的是晚宴。   楚巽仔细瞧了瞧她,前次在宫里泡了那般久的凉水,虽每日里青云和青湖都会传消息给他,可见她当真没事,总算放了心。   “楚将军找了我来,有何事吗?”被他深炯的目光瞧得不自在,元蓁率先开口问道。   少女闪躲的杏眸是以往大方坦然的她所没有的,楚巽硬朗的薄唇轻勾,道:“我是想,三姑娘或许会想知晓我约莫的身高。”   青云青湖同时禀报的还有一件让他心喜的事,便是她在给他缝制外袍,只特意买了布料,还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剪裁。   元蓁既决定了好好做件衣袍给他,自是想做的合身,可她却当真没有他的身高尺寸,便一直拖着到如今还未剪裁。   元蓁抿着粉唇,望向他问道:“楚将军不觉得这样监看着一位姑娘的行踪,很是无礼吗?”楚巽会知道她要缝制外袍定是青云或青湖报给他知晓的无疑。   “三姑娘放心,她们二人并没有禀报过不该禀报的,我只是担心你万一有危险,才会让她二人跟在你身边。”   元蓁暗暗叹息,她能有什么危险?这么久以来,唯一遇到的危险就是在茗郁茶楼那次与蛮夷人的巧遇,还有宫里落水,可这两次……青云和青湖都未显露过她们的真本事。   宫里是凭她们的身份不能进,而蛮夷人……约莫那日她并没有引起蛮夷人的注意。   楚巽又道:“且她们轻功不错,你若是外边有什么事要办,可尽管派了她们去。”   “她们都是楚将军的人。”元蓁有疑虑。   “我早已命她们,你的话便等同于我的命令,她们如今既跟着你,你只管使唤就是。”   听他话音仿似那是大白菜似的,给了她就是她的。可培养训练如青云二人那样的女暗卫多么不易,他却一气儿给了她两位。   楚巽见她没再那么抗拒,便转而说道:“韫兄明日便考完春闱了。”   提到元理韫,元蓁神色微松,只点了点头。府内众人几乎都在挂心此事,她自也是,也不知道哥哥这么多日来在贡院可还好。   楚巽就沉了声,嘱咐道:“蛮夷使臣团已快入京,前次发现的蛮夷人许是会有动作,接了你大哥回府后这几日便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要去。”   今日他找了她来,想见她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嘱咐她此事,担心她又自个偷偷出府。   镇安侯和他的人皆在暗中盯着,可索尔格却始终窝藏在一处荒废的民宅中,只这一两日才有了些微动作。果真狡猾!他们部署了这么久,他却偏等了使臣团即将抵京之际才准备行事,届时就算将他逮个正着他也有理由狡辩。   幸而索布早已秘密转移至了另一处安全之地,只要保住索布在手,局面起码能保持不变。   他郑重的语气她能感觉到,元蓁思量了会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顾氏如今也是轻易不让她出府,便就点头应了,想起什么,又问道:“我舅舅可会有危险?”   楚巽若有深意般瞧了她一眼,缓声道:“放心,皆已有部署。许是会有冲突,但侯爷不会有危险。”   如今他们胜在人多,索尔格是个聪明人,被他们当场抓获揭露后,仅凭他和几个部下,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元蓁微微垂了眸,庄重地对楚巽行了个谢礼,道:“顾二表哥都与我说了,若不是楚将军慷然让恩,镇安侯府就要因我的一时无知而遭难,楚将军对镇安侯府的大恩,小女铭感在心。”   她之所以留下来,也是想若有机会便亲自与他道谢。   楚巽没想过不让他们表兄妹就此能不相见,却没想到顾凯渊会告诉她那些,只他也乐得让她对他更为熟悉,绯薄唇角便漾出一抹炫目的笑意,目中温柔情意不掩。   “当时只愿你开怀。” 第80章 一触即发   原以为元理韫会吃不好睡不好,出来后会很憔悴,哪知顾氏和元蓁领着学哥儿和骁哥儿去接之时,几乎所有学子都是互相搀扶着出的贡院,而后再被各府的随从小厮扶上马车,顾氏也都已安排了元理韫的两个随从许书、许南到了贡院门口等着,只元理韫却是自己走着出来的……   稳稳当当!   “娘,大哥这样,会被别的学子嫉恨吧,好歹装装样子啊。”马车上的元蓁瞧得目瞪口呆,实则不止她,好多一同出贡院的学子目光都不由往她大哥身上一个劲地瞅。   顾氏一掌就不客气地招呼了过去,拍在了女儿纤秀的小臂上,嗔道:“胡说什么?”   元蓁瘪瘪小嘴,乖乖闭上。她娘如今极为宝贝她大哥。   安静挨着元蓁的骁哥儿见此就抬起小手轻轻摸了摸姐姐被打的位置,无言安抚的动作,让元蓁心软软的,就扬着得意的小表情向母亲炫耀,顾氏笑睨她一眼,不搭理调皮的女儿,继续等长子。   骁哥儿和学哥儿自进学后改变了许多,如今都能不用嬷嬷叫起,俩人便能自己起身,学哥儿更是已肯乖乖让嬷嬷帮他梳洗更衣,虽更多时候还如以前一样笑眯眯的可爱样儿,在学堂时却听话,先生至今还未说过俩弟弟哪里不好,骁哥儿则是更像个小大人了,但却是个心里柔软会关心亲人的孩子。   元理韫上了马车,顾氏即刻便吩咐回府,路上就不停嘘寒问暖,元理韫皆耐心一一答了,元蓁就笑道:“大哥真厉害,我瞧着旁的学子皆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大哥却还能自己稳当走出来。”   “三日一场解题写题的时间尽够的,也不能一昧地苦思冥想,该吃时吃,该睡时睡才能保有最佳的状态答卷。”元理韫心态极好,很放松亦很会总结经验,他去年秋闱就没明白过来,出贡院时没有小厮搀扶着,自己一个人费了很大的劲儿。   回到府上,元老夫人亦很是关切,只叙了会话,便让元理韫赶忙回院子沐浴更衣休憩,还吩咐下去今夜众人就到逸园用膳。   众人皆有志一同地选择没有问元理韫考得如何。   元理韫在府中休憩了三日,第四日便想着出府,却让元蓁拦了,她谨记着那人跟她说的话,也担心元理韫出府走动会遇到蛮夷人。她问过青云,也让她们去打听过,四方馆那边还未有动静,而蛮夷使臣团明日便会抵京,照那人所说,那么那几个秘密潜入了京中的蛮夷人应是今日便会有所行动。   元理韫多了解自己妹妹,敏锐地就察觉到有异,微眯了眸子问道:“蓁儿,为何拦着我不让出府?”他今日与一帮学子们约了在西郊外的柳里亭中一道探讨考卷上的考题。   元蓁心知待明日使臣团进京,元理韫迟早也会知晓,左右瞧着没人,便吩咐青云在门外守着,拉了元理韫坐下,这才轻声说道:“大哥前段时日需得专心读书,我便没与你说。大哥也知道明日蛮夷使臣团便会进京吧,只是,实则早已有蛮夷人秘密潜入了京中。”   元理韫心里惊了下,只元勊对将来要继承奉恩公府的嫡长子不仅只要求读书好,更是很早前便开始培养元理韫看邸报,培养他时常关注朝中之事的习惯并从中说出他的看法,是以,早些年分隔了两地,父子间的通信内容几乎都是谈论公事。   而这多年的习惯却有了显见卓著的成效,听了元蓁的话,元理韫便立即反应了过来,不由沉了面色,道:“有人打着四方馆内蛮夷四王子的主意?”   元蓁点点头,道:“只是正如我所说,朝中早已有发现,自是有应对措施,大舅舅近段时日便在为了此事忙活。”犹豫了下,又道:“爹爹应也是知晓了的,瞧着这两日都宿在了衙门。”   早在元勊将青云和青湖领进府那日,她就觉着她爹应是知晓了那个消息,只是也不知为何竟没有责怪她偷溜出府之事。   元理韫沉思了会,瞥了元蓁一眼,就不问她为何会知晓这般隐秘之事了,转而问道:“你又是如何肯定今日定会出事而拦着不让我出府?”   元蓁稍愣了下,只道:“以防万一嘛,那些蛮夷人既是偷偷潜入京中,又岂会没有目的?而使臣团明日便会抵京,若他们有何目的,也就只能于今日行动了。”   这解释说得通,但元理韫却微微笑了,好整以暇般又提了一个疑问,“若是如此,蛮夷人的目标也只会是四方馆,可我要去的是西郊,全然不同的方向,何以也不能?”   “……”   这……她一时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楚巽当时便是那么嘱咐的,她觉得,既是他能这么说来,便应是有什么根据才是,只她那时却因着那人的一句话而有些恍了神,后来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没多久便回了楚锦妍房里去,完全忘了要问清楚这事。   元理韫难得瞧见自家妹妹发愣的模样,温文的眸子瞬时闪过抹精光,他妹妹虽聪慧,只这种事,岂是她一个女儿家能轻易知晓的?且,他留意到她身边那两个陌生的丫鬟许久了,问她就只说是元勊领回府的,会些拳脚功夫,让她带在身边。   只是,他直觉并无这么简单。   元蓁被元理韫那仿佛要看透一切的精明眼神瞧得心虚不已,忙匆匆丢下一句便急步出了和风院。   “我还有事就先回房了,总之大哥不要出府就是了。”   屋内的元理韫瞧着元蓁急步离开的身影,讶然又倍觉新奇,他这一根筋的妹妹何时有过这般……赧然之神色?   他的感观莫不是出了问题?   ……   下晌,傍晚时分,果真出了事,却不是四方馆。   京中各处陆续出了骚乱,城西有道上的不善之徒竟闹着要砸了客栈,有一处民宅不知为何竟起了火,还不幸波及到了邻近的两户人家,别处有在花楼闹事的,还有百姓因事而起了争执打起来,诸如这般的突发事件颇多,而在元理韫本要去往的西郊,竟还出现了一帮匪徒!   在那聚集探讨学问的学子们有一名已不幸当场身故,好在西城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赶到及时,大多学子只是受了轻伤。   晚膳之时,顾氏直后怕,拍着心肝庆幸道:“可怜见的,身故的也不知是谁,韫儿,幸好你没去。”   刚参加了春闱,还不知考得如何,若是榜上有名,这么多年的苦读却因一遭不幸而付诸东流,岂不就是可叹可怜可惜。   元理韫和元蓁相视一眼,皆是心情沉重,却默契地未说什么,心里却担心着不知四方馆那边如何了,大舅舅镇安侯掌管五城兵马司,如今定是镇守在四方馆内,还有元勊,在衙门内也不知如何了。   还有……那人如今也定是在四方馆内吧。   滴漏缓缓在流逝,已是时近戍时。   四方馆,便如它的名字一般,馆内屋子修缮得四四方方,回字形构造,外带后院一个花园,乃是专门供别国来使居住招待之所。   与往常一样,今夜的四方馆前后门皆各有八名士兵看守,馆内不时便有分了四队各二十名的士兵巡逻,错落有致的灯笼亦如往常一般高高挂着,黑夜下影影绰绰。   只是,不为人所知,在各处隐蔽之地,已部署了有不少士兵埋伏其中。   馆内里层南向中间的一间房,并无灯亮透出,房门亦如未住人般地紧闭,只是,若细细观察,便能看出,窗口处的窗纸上几不可察地开了个小小的洞。   而朱明,便守在这小小的洞前密切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此时,楚巽、陆璟颢、镇安侯和几名知情的武官便在这并未点灯的漆黑房内屏息耐心等待。镇安侯心忧如焚,却又怕被蛮夷人有所察觉,只能强装镇定地坐于房中的桌凳前。   四方馆内今日更是防守严密,经了前几日那一遭夜闯,若是他们没有做出点安排及变动,更易遭了索尔格的怀疑。   陆璟颢面上尚算平静,只置于膝上的双拳早已紧握,他是第一次经受这样令人倍感紧迫窒息之事,情形只待一触即发!只在这儿的众位都沉着以待,他身为皇子,更不能有所怯场惊慌之表现。   其他三名知情的武官,却是有两位是镇安侯才得知那消息时招了议事的两位属下,分别是南、北两城的指挥使,还有一名便是负责守备四方馆的将领,有些部署需得他们配合,这才不得已将消息告知了他们。此时的他们亦是紧张不已,就怕今晚有个万一,面对的可是凶残的蛮夷人啊!特别是三皇子殿下亲自到场,若是让皇子殿下有个差池,他们可怎么交代?   最为镇定的便属楚巽,在外征战多年,领兵突袭夜袭已是数不清的次数,今夜应对的只是不到十名的蛮夷人,相比于成百上千乃至万以计的数目,这还不至于让他紧张起来。   今日下晌城中四处的骚乱,皆是只为分散他们的兵力,到如今城中京兆尹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衙门中还有许多衙役和士兵在处理那些突发事件的善后事宜。   但那并不影响他们在四方馆的部署,即便城中其他各处的兵士赶不过来,凭四方馆的兵力和他暗中部署的暗卫,要应对索尔格带来的人,已足够。   只是,他仍凝着眉峰不见轻松,心中不停歇地思量着,索尔格究竟会如何突破这层层的防守潜进来?又会如何暗杀掉“索布”?   “朱明,情况如何?”已是戍时过半,楚巽沉声问道。   朱明跟着楚巽出生入死,主属二人早便十分有默契,他眼睛还在观察着外头,嘴上只轻声回着楚巽会想要知晓的情况,道:“不见动静,索布房中……”话至一半突地低声惊道:“将军,索布房中的灯灭了!”   回字构造的格局,只要不是和索布同向的房间,他们都能很便宜地观察房中动静。   漆黑瞳仁猛地如刀犀利般抬起,楚巽蹭地就站了起来,拿了桌上置着的自己常用的乌刃剑便冲了出去!   “是地道!赶紧吩咐各处警戒!”   朱明忙随后追了出去。   众人一惊,还有些不明状况,但这时听与蛮夷人交战多年的楚巽的话准没错,忙就动作起来! 第81章 受伤   众人赶至“索布”所在的西向房门外时,楚巽已踹开了房门。   屋内漆黑一片,房门大敞,月色得以洒落房内,正见房内一块地砖已塌陷,正如楚巽所说,蛮夷人竟挖了地道!   只大略一扫,屋内竟多了十名左右皆是魁梧之姿的蒙面黑衣人,楚巽目光还未落到那个悠然坐于桌前的昂扬男子身上,便猛见一道流芒直朝他面门而来,下意识就举了剑格挡。   那昂扬男子竟直接拔刀砍了过来!   刀身细长,刀尖锋利,刀柄直面长,可双手执柄,楚巽见了太多次,乃是索尔格所惯使的双手单刀。   抬眸迎面便撞上一双眼睛,阴戾而隐含盛怒!   楚巽黑瞳如同淬了寒冰,冷声道:“何人竟敢擅闯四方馆!”说着已迅捷闪身避过一击,当即拔剑便迎了上去,过了数招,二人又飞身到了院子中。   楚巽的问话,黑衣人却不欲作答,出手招招凌厉致命,专挑死穴位置砍去,双刀攻势快如闪电,接连不断,楚巽专注防守格挡,意在挑开黑衣人的面巾,欲使他暴露于人前。   另一边,朱明也已是与屋内其余的蒙面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处,黑衣人全都拔刀出得了房门,而随后出来的镇安侯和三名武官亦是招了士兵忙上前援手,不大的院子竟一时只见刀光剑影,只闻兵器拼交之声。   陆璟颢武艺只是一般,骑马射箭没问题,甚至是好手,如这般刀光剑影般的你来我往拿命相博却是从未经历过,而他也插不上手,士兵们紧紧围了一圈在他身边警戒着,只得边关注着院中的激烈打斗,边镇定指挥士兵们将黑衣人形成了包围之势,不大的院子无法容纳那么多的人交战,许多士兵便只警戒在外围。   双拳难敌四掌,蒙面黑衣人虽勇猛,奈何却敌不过不断涌来的士兵,且士兵好应对,却有好几个身手不俗明显看来是官身的人极其难缠,士兵们只为打掩护,好几个黑衣人身上已是受了不少的伤。   心腹巴音见状,出手狠辣,迅疾砍倒身边围攻的几名士兵,立即飞身到了索尔格身边一同围攻楚巽。这显然是大周的瓮中捉鳖之计,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如今,他只能拼尽全力助八王子逃出四方馆!   “我掩护你!快走!”出口却是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   巴音能做索尔格的心腹,自是武艺不俗,两个都是狠人,招式步步紧逼,楚巽应对起来顿觉吃力许多。   朱明眼见着,有心想上前帮忙,却奈何脱不得身,而部署的暗卫没有楚巽的信号,是不会违命现身的,登时忧心不已,不留神间腿上就被划了一刀,灰衣瞬间被染了一片红,剧痛袭来,单腿脱力便跪倒在了地上,黑衣人抓住时机又是致命的一刀砍来,朱明忙举剑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道压得身子后仰,冷厉的刀身距离他愈来愈近,一旁的镇安侯见着,忙一脚踹开对敌的黑衣人,伸手拉了朱明一把,这才好不容易躲过了一波攻势。   陆璟颢见着这严峻和各有所伤的局面,面色凝重,抬手一挥,沉声便喊道:“弓箭手准备!”   随着一声令下,四面屋檐上霎时如鬼魅般冒出数以百计早已部署下的弓箭手,已是箭在弦上,只待再一次地一声令下。   可随着陆璟颢的这一高声命令,却让蒙面黑衣人察觉到了他,再看他竟被士兵们郑重围在中间保护,猜到他身份定然尊贵,顿时便有两名离得较近的黑衣人边打边往他那边靠了过去。   “八王子,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竟这般的不屈不挠。”楚巽索性也不再掩饰,直言黑衣人之身份,道:“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早在半月前我们已是发现了你们的踪迹,这段时日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只是竟没想到你会以挖地道的方法潜进来。”   为了不让索尔格事后起疑察觉他们是在月初之时在茗郁茶楼那儿起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楚巽故意模糊了时间。而看来,之前的夜闯四方馆,他是只为确认索布所被关的房间位置。   不到半月竟能挖了条地道出来,当真是毅力可嘉。   无怪乎这段时日他们全无动静,就连暂避之所的民宅亦没有踏出一步,原是早有计谋,还特意选了与四方馆同为一坊的民宅落脚,他原以为只是因为相近,较为方便行事。   索尔格再次双手举刀朝楚巽腰腹间砍去,自傲的尊严让他略过了巴音的忠言劝谏,面对楚巽直呼出了他的身份,这次他却是不再掩藏地冷笑了声,终是回了话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卑鄙,竟然设了计就等着我来。”   他特意挑了夜深人静之时,从地道中潜到房内,为防外面巡逻的士兵见到人影灭掉油灯后却仍不见本在房中的索布有所反应,直觉便不对,索布虽一身蛮力头脑简单,警惕性却也不会这么低,屋内突地熄了灯仍无动于衷,果真在确认床上之人当真不是索布后,他便知道自己中了计!   有部下当即就提议从地道撤走,可一切都太迟,楚巽已经有所察觉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而他,也并不想走!   楚巽冷然一笑,横扫一剑逼退巴音,回身瞬间改了防势朝索尔格逼去,口上只道:“我们之间心照不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关系,何来卑鄙之说。我倒是想请八王子解释下,何以使臣团还未抵京,八王子却领了人挖了地道要秘密潜入四方馆!”   索尔格面对楚巽逼近的攻势不退反进,两人刀剑拼撞之激烈竟迸溅出了火花,索尔格不答反问,“你把索布那蠢货转移去了哪儿?”   楚巽亦没有期待他会回答,使臣团进京觐见惠安帝之时,他最好已是能想到一个完美的解释。   “八王子何必着急,待和谈结束,贵国留下别的质子,自会便能换回四王子从而兄弟相见。”   这边两人不惶相让,那边打斗形势却是渐趋明朗,好几个黑衣人已被制住且被扯下了面巾由士兵压制在地上。   显见得不是大周朝百姓的偏于柔和的面相,皆是高鼻深目,肤色棕黑之人。   陆璟颢见两名黑衣人越发接近自己,不再犹豫,再次一挥手便一声令下,“弓箭手准备!放!”这些蛮夷人当真狠辣,他不能再让士兵们出现更多的死伤。   沉冷的声音落下,交手的院中霎时犹如下了剑雨般,利箭从四面屋檐上密集迅捷朝着院中的黑衣人而去。   有了弓箭手的助攻,顿时便成了一面倒之势,黑衣人忙于格挡掉射向自己的利箭,很快便被朱明、镇安侯等人制压,朱明将黑衣人交予士兵看着,转身便飞身至楚巽身旁,及时用剑挡住了巴音想要偷袭的一刀,镇安侯见势,吩咐了另三名武官看守住制压了的黑衣人,亦提剑上前帮忙。   谁也没想到蛮夷人竟是挖地道潜入四方馆,若没有楚巽提出的将索布秘密转移,只怕索布已遭遇了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形势明朗,陆璟颢没再下令放箭,亦推开了士兵们的围护,密切关注着还在打斗的楚巽几人。   巴音先前与其中一名武官交手时便有了伤,因着那一波密集的弓箭攻势,又添伤势不少,朱明也算是他的老对手了,战场上亦有交过手,深知他的能力,心感沉重,果然只再应对了不多时,便在朱明和几位士兵的围攻下被拿下。   “蛮夷八王子,如今只余你一人,已是穷途末路之势,何必再挣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镇安侯边配合楚巽的攻势边喊道。   而索尔格又岂会不知,只心中却盛怒难平,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再一次败于他之手!   心中意难平,楚巽不好应付,索尔格索性一手挡住楚巽刺来的锐剑,一手却泄恨般突兀地持刀砍向镇安侯,刀势竟惊人的狠厉无情。   “小心!”不知是谁发出了惊恐的呼声。   这一情况太过突然,从被发现以来,索尔格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只一心要对付楚巽,即便镇安侯来援手,亦是游刃有余只偶尔格挡掉他的攻势便继续专注在与楚巽的交锋上,镇安侯心惊反应过来之时,已是躲不过这一刀!   楚巽听闻惊呼分神望过去,眼见得锋利的在月色下闪烁着冷芒的刀刃就要砍在镇安侯手臂上,以索尔格这一刀的刀势,镇安侯即便不断手,伤势亦会深可见骨。   不及多想,楚巽未拿剑的左手迅疾擒住索尔格攻击他的右臂往后拉,同时扫起右腿踢向那持刀砍向镇安侯的左臂,索尔格眸光极快闪过一抹锐意,立即便意识到了这会是楚巽今夜唯一的破绽,左臂灵巧一转,本砍向镇安侯的刀刃便朝楚巽右腿砍了过去!   “将军!”   红的艳丽却刺目的鲜血霎时奔涌流出,汩汩而流,只楚巽身着玄色衣袍却一时让人看不出来身上已染了血,但滴落在地的鲜红众人都瞧得见。   索尔格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举刀便想趁其不备继续补上一刀!   镇安侯眼见刀再次落下,反应过来忙举剑替楚巽挡了下来,朱明迟来一步,飞身至三人那边便落至索尔格身后,利落举剑横在了他脖颈上,冷声道:“八王子!得罪了!”   本今夜的形势由他意识到中计那一刻起,他就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能砍了楚巽一刀,即便被擒,他也觉得值了!   索尔格哼笑一声,停了攻势,自己扯下了面巾,露出了如刀削斧凿般的英俊面容,望向楚巽,挑着浓眉笑道:“楚将军,别来无恙。”   方才才被他砍了一刀,这会却如此说来,分明的挑衅之意。   由流血的情形看,这一刀砍得极深,月色下楚巽面色愈发清冷,只他面对索尔格的挑衅,眉头却依旧不动如山,甚至于连声音也波澜不动,仅淡声道:“八王子亦然,能有幸见着八王子被剑架在脖子上的一幕,楚某三生有幸。”   索尔格带笑的面容登时阴冷沉黯如墨,冷冷注视着对面多年的敌人。   楚巽只淡扫他一眼,沉声吩咐道:“带下去,交给三皇子。” 第82章 寻她1   部署的计划顺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楚巽、朱明受了伤,陆璟颢忙让人去传了擅治外伤的御医,朱明先行在四方馆拿了干净的布巾给楚巽包扎了,又给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下,手法娴熟。   楚巽坐在南向一开始待的房内,屋里已掌了灯,他看着还留在这边的陆璟颢和镇安侯,道:“殿下,皇上还等着回禀,不若你与侯爷先行进宫。”   “楚将军因救我才受的伤,怎么也得待御医诊断后才能放心进宫。”镇安侯心内愧疚自责,不论站在长辈还是同僚的立场,他都不放心先行离去。   陆璟颢亦是点头,道:“父皇若知晓你受伤也不会怪责的。”   楚巽劝不下,只得由着他们。于他而言,这种程度的伤实则真不算什么大事,伤在大腿也不影响行走,包扎止血后时间久了自会好起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看着门外士兵们在善后,受伤的士兵由急忙找来的城中大夫们在处理伤口,而后才被搀扶着离开。   陆璟颢神色凝重,道:“阿巽,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亲眼见识到蛮夷人的凶狠,陆璟颢突地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镇安侯亦有同感,楚巽看了眼心中显然憋着股气的他们,淡声提醒道:“八王子不能动,其他人动一下又何妨。”   陆璟颢闻言,眼睛一亮!与镇安侯对视一眼,当即就吩咐了下去,将八王子和其余蛮夷人分开看管。   不管他们的目的,和谈期间,私自潜入京城,被揭穿后仍负隅顽抗,杀死打伤那么多大周兵士,引发众怒。身为蛮夷王子的索尔格,他们能保证士兵不会动手去做什么,但其余的蛮夷兵,他们就不能保证了。本就是蛮夷人无理在先,士兵们没气得要他们以命抵命已是客气的,仅是教训一下而已,他们还敢说什么?   陆璟颢顿觉这主意极好。   待御医急忙赶到,除了陆璟颢传的擅治外伤寇御医,随同而来的还有太医院乔院使和另一位擅长调理的郑御医,惠安帝已是得知了楚巽受伤之事,特意加派了御医过来。   仅是一道刀伤,朱明替他包扎及时,血并不流得太多,乔院使在替他重新上药包扎,楚巽便让寇御医去给朱明重新诊治。   朱明伤得较重,楚巽中刀之前踢了索尔格的手臂泄掉了一部分攻势和力道,幸而伤的是大腿部位,若是小腿,指不定就要伤及腿骨,乔院使和寇御医皆留了治疗外伤最好的药粉,又特意叮嘱了要按时辰换药重新包扎,郑御医则给他们分别把脉开了张补气血的方子。   楚巽只点头收下,朱明瞧着那张方子不由龇牙,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用得着补气血?只收到自家将军警告的眼神,忙谢过御医们,将方子利落塞进了怀里。   包扎好伤口,将四方馆的善后事宜交给三名武官,楚巽、陆璟颢和镇安侯忙赶至宫中,于惠安帝回禀今夜之事。   ……   只一夜的时间,四方馆内遭蛮夷人偷袭,发生激烈打斗,许多士兵受伤之事便如潮鸣电挚般传了开来,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楚国公府、长公主府得知楚巽受伤亦是在翌日,长公主气得够呛,气势汹汹站在床前就教训起了楚巽。   “是不是若我没发现,你就打算瞒到伤好了为止!”以前在外头,她无从知晓,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还瞒着不给她知晓,可不把她给气着了。   楚三老爷亦是满脸不赞同地看着长子。   楚巽却很平静,只安抚道:“母亲,只是小伤,过几日便能好起来。”   一旁的楚老夫人忧心忡忡,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但我们也知你不能告太多假,这三日就不要再操劳那些公务,给我好好休养着。”   昨夜将四方馆发生之事回禀惠安帝后,接下来的事只要陆璟颢去处理便行,惠安帝便特意给了楚巽三日假养伤。   长公主对于楚巽竟没有去卫所或军营感到很奇怪,且不多时竟就开始不断有各府送药材补品过来,追问之下这才发现他受伤之事,然而楚巽还不好好养伤,只是把公文挪了个地方,在书房处理起公务来了,长公主管不了他,气的跑到楚国公府找楚老夫人告状,然后楚国公府便都知晓了,楚老夫人这才亲自到了长公主府,将楚巽拉出了书房。   楚巽这才不得已妥协,这会便安静坐在了正厅榻上听训言。   虽他不认为这点伤很严重,只见长辈们皆很担心,他也不会拂了长辈们的关怀,便就点头应下。   傅氏就笑道:“好了好了,总算是答应了,母亲别担心,你瞧小五精神头多好,好好养着便就没事了。”   长公主瞧着长子这八风不动的样子就气闷,她就不信还没人管得了他了,脑中一转,突地就道:“母亲,我瞧着还是得快些将他的亲事提上日程,身边无人照顾,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就不信元三姑娘治不了他。她是知道的,估摸着是元三姑娘年后以来时常都是待在府里,极少出府,长子接近不了的缘故,这段时日竟还改而去暗戳戳地讨好奉恩公爷,不久前还又对惠安帝重提了亲事,终于得到了惠安帝的同意。   没想到长公主突然说起这事,楚巽神色微顿,实则他也想早日去提亲,将她定下,最近几次与她相处,他有感觉,她应是对自己也有了不一样的观感。   可若现今去提亲,还不知她是否会答应。无人知晓她与他之间的约定。   楚三老爷第一个点头,道:“我觉可行。”   楚老夫人琢磨着,也道:“那得尽早定下请谁来保媒才成。”   几人三言两语便就要将这事定下来的样子,楚巽忙轻咳一声,开口道:“怎么也得等到和谈结束后,皇外祖母还想见过三姑娘。”   长公主就睐了眼儿子,果然,说到元三姑娘,人都柔和多了,话语也不再那么死板。   楚老夫人就当场拍板,道:“那我改日进宫与太后娘娘说说,早日宣了蓁丫头进宫。悭儿儿子都快生了,你看你连个媳妇都还没有。”   世子夫人于氏已怀胎九月余,约莫下月便会生产。   楚老夫人与长公主想法不谋而合,楚巽那般用心待那姑娘,娶了自己合心意的姑娘,有媳妇亲自看着,他总不能不顾及媳妇,总去拼命了吧。   众人正说着话,朱辉进了门来禀告,道是奉恩公府和镇安侯府来人了。   “可真是白日不要说人,这就来了。”傅氏笑道。   长公主嫡长子受伤,今日府上便收到了许多别府送的药材补品,亦有许多人上门探望,只长公主也不是一一都亲自招待,更多只是回了礼以楚巽要静养为宜谢绝了探望。   可奉恩公府和镇安侯府却又不一样,自是要请进府里坐坐。   长公主就吩咐让直接领着夫人们来楚巽所住的泰昶院。   楚巽听闻奉恩公府的名讳,心中一动,不知她是否有一道过来?   结果自是让他失望,想也是,以她的性子,自当不会一道跟来探望他。   毕竟他如今还是外男……   来的仅是镇安侯夫人蒋氏和顾氏二人,都携了丰厚的礼。   二人与楚老夫人行了礼,又与长公主和傅氏相互见了礼,长公主请了二人坐下,蒋氏这才关切望向楚巽,恳切道:“今日前来,乃是要亲自感谢楚将军,我都听说了,若不是有你救了我家老爷,可就是我家老爷受伤。这份救命之恩,镇安侯府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只这有一瓶我家祖传治刀剑之伤极好的伤药,万望收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来。”   镇安侯昨个深夜回府便特意交待了她此事,得知丈夫竟与蛮夷人交手,而危急时刻是楚巽舍身救了镇安侯,蒋氏又后怕又庆幸,是以,她今日便备了厚礼过来亲自探望一番,还特意回了娘家跟她父亲拿了瓶祖传的伤药。   面对蒋氏和顾氏,楚巽神色尚算温和,道:“侯夫人客气了,侯爷也是因着帮我解围才会被盯上,我救侯爷亦是应当。有了这伤药,伤口定会愈合得更快,以前在军营,将士们便总欣羡蒋越有这效果极好的伤药,如今我倒是因祸得福,也有了。”   楚巽这话不假,蒋府是武将世家,家世渊源,久而久之凭着心得研制出了这伤药,效果极好,还在西北关之时,许多将士们便得益于这伤药,伤好的都比较快些,只是据说这伤药有味药材不易得,这才没能有多少,也不得大量制了出来。   一番话说得真诚又谦逊,令人舒心至极,蒋氏心内的愧疚忐忑散去了些,当下就笑了应承道:“这有何难,改日制得新的我再嘱咐了小弟给你拿来几瓶。”   楚巽也没客气,点头道:“那便先行多谢夫人了。”   顾氏在一旁瞧着就笑道:“我可没有这好东西了,只有些俗气的药材,公主殿下和贤侄可莫嫌弃。”   长公主又怎会嫌弃,许是两人都还有年纪还小的儿女的缘故,几次交谈下来,围绕着儿女话总也有说不完的感觉,甚是投契。   “今日怎得没带了蓁姐儿过来,我都想她了,许久也没见着。” 第83章 寻她2   长公主问了话,楚巽面上不动声色,耳尖却悄悄动了下。   顾氏笑道:“这孩子现下除了跟她几个小姐妹时而传信说说话,都懒怠出门。”   实则她觉得女儿还是不出门为好。顾氏今日过来,其一便是为的谢楚巽在宫里对女儿的援助,自然这不能明言,但相信楚巽见到公府的礼会明白过来;其二是谢楚巽的提醒,四方馆事发之后元理韫便将楚巽提醒他不要外出的事说了。本只有元蓁的事,她是想让元理韫走一趟,后出了楚巽受伤之事,正好过府探望,顾氏便决定自己过来。   受人之助,尽当报之以礼,铭感在心。   楚巽近来收到的消息也是她没有出府。   “孩子贞静挺好,你可不知我有多羡慕你,蓁姐儿小小年纪就能帮着你打理家务,你可轻省不少。”傅氏管一大家子,也是每日里许多事,只是府里大夫人不顶用,五夫人就只愿意过自己的小日子,唯一还能搭把手的二顾氏随楚四老爷外放在任地,还在阁的小女儿更喜爱看书下棋,她亦想让女儿未出阁前能过得自在点,儿媳有孕在身即将临盆,可不就她自己忙活了。   “世子夫人下月便要生产了吧。”顾氏道。   傅氏点点头,面上有着慈爱的笑。   楚老夫人亦很期待,有生之年能瞧得四辈同堂,慈祥面容满是笑,乐道:“届时都少不了要请你们过来凑个热闹。”   蒋氏、顾氏自是笑了应下,又待了片刻这才离去。   楚老夫人和傅氏再一次叮嘱楚巽不能劳累,便也回了楚国公府。   楚巽一一应下,让朱辉送了长公主和楚老夫人、傅氏出去。   见长辈们都走了,楚巽吩咐人拿了奉恩公府送的礼过来,各色礼盒叠了好几层,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夹在其间的深木色锦盒,将其抽了出来径自回了内室。   打开锦盒,入目便是一件玄青色的云锦外袍,是他惯常穿的式样,针脚并不细密,却也能看出是在认真缝制,柔软的布料,绣以如意纹金丝暗绣。   ……   奉恩公府   元蓁在正院用过晚膳回房,甫踏入房内,便猛地被人从后揽住,还未来得及呼喊,嘴巴亦被捂住了去。   恐慌瞬时飘过心间……是谁?!   竟潜入奉恩公府中来了!   她挣扎着,却感觉到揽在腰间的大手勒得愈加用力,一道低沉的磁性嗓音突地穿透她耳膜,震在她心田。   “是我!”   元蓁挣动的动作一顿,楚巽!?   见她不再挣动,安静了下来,楚巽再次低声开口,道:“我放开你,你别怕。”   元蓁杏眸微闪,却只点头示意她同意。   楚巽却突地不舍就这般放开她,仿佛她便是注定地该待在他怀里,后抱的姿势让娇小的她整个如陷进了他怀中般,两人竟是那般的契合、紧密,且手中亲密感受到的她,腰若约素,仿若无骨,掌心中的她柔嫩的双唇,皆让他心中眷恋起来。   但终究只眷恋了一瞬,楚巽便果断放开了她。   元蓁甫察觉到他如钢木般的铁臂松开自己,便立即推开他臂膀,退到了离他五步远的位置。   “能否请楚将军告知,三番两次私闯公府内宅,这是何道理!莫非在军营待久了已不晓得内宅的规矩,还是楚将军把我当成了随便的女子,我的院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元蓁当真是又气又怒!这人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便以为她是他的所有物了吗?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动手动脚,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葡觅、麦望给她备沐浴的热水去了,外间如今只是青云和庄柚,定是青云掩护的他,才让他轻易踏足了她的闺房。   元蓁没有特意放轻声音,甚至提高了点,外间的庄柚听闻自家姑娘的这话,奇怪着便想到内室瞧瞧情况,却被青云拦了下来。   “姑娘不会有事。”   庄柚皱了眉,瞥她一眼,想推开她直接进去却奈何撼动不了自小习武的青云,急声道:“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吗?怎么可以让一个外男轻易进入姑娘的房中?”   青云只依着命令不让他人进去打扰,见庄柚真着急,便又安抚道:“你放心,将军不会伤害姑娘。”   庄柚气急,又哪里是只因为这点?却苦于过不去青云的阻拦。   内室里的楚巽就猜到她会生气,暂且不再试图靠近她,只轻声却又郑重般地道:“正因为清楚知晓你不是随便的女子,你常在内宅,轻易靠近不了你,而我,今日特别想见你……”   今日特别想见她,所以才这般私闯了进来。   虽女红并不如绣娘的精细,但她亲手所制的衣袍却无疑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他知道她为感谢他在宫里对她的相助,因着弄脏了他的外袍,是以才会送回一件给他,却没想到她会亲手缝制,更没想到还会是他向来惯穿的式样,他原以为以她的性子,会故意挑一些雅致的式样和色泽。   见到她给他缝制的这件外袍,他心间便是久久地激荡,这对一直在抗拒他的她而言代表着什么,他清楚知道,这样的心情无法按捺,只有见到她才能平复,这才再次冒犯前来寻她。   直白又饱含热烈情感的话语,向来是他的风格,元蓁还未及思索这与他私闯内宅有何关系紧接着便又听到了他的下一句,登时气就泄了一半。   “公府上护卫的防守加强了些,我腿上受了伤,好不容易才进得来。”   元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一时哑然,这人……当真太可恶!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他这在军营待惯了的“粗人”一般见识,女孩半晌才气闷地憋出一句,“楚将军还真是懂得如何让自己处于有利的地位。”   他为何受得伤?因为救的他舅舅,且还特意提醒了她,让她拦住元理韫不要去西郊,免了一场人祸……   他故意的,故意提起他受伤之事,让她心里内疚进而不好再对他生气。   “方法是无赖了点,但有效的便是好方法。”楚巽挑挑俊毅的眉峰,倒也老实不客气地接下了她的话,径自行到房内的桌旁坐下,极是自然地自己倒了杯水,示意她也过来坐,笑言道:“别生气,下次我给你欺负回来。我就是想跟你待一会,掌灯之前我便离开。”   元蓁气呼呼瞧着他,简直被这人的无赖劲气得没了脾气,外人所传的楚大将军,无不是什么冷峻漠然、不易接近、待人清冷客套的话,为何她见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儿!   “衣袍我收到了,很是合身。”楚巽又道,瞧得出很是喜欢的样子。   暗暗叹息,元蓁抿着小嘴,走到离他最远的一张锦凳上坐下,娇嫩的玉容却转向一旁不看他,只道:“手艺不精,楚将军不嫌弃便好。”   楚巽笑看她一眼,黑瞳戏谑之色一闪而逝,点头就道:“嗯,针脚确实不太细密,往后可多做一些练练手……”   他的那件是她从未经他人之手亲手缝制的衣袍……就连元勊几人的她都只是缝了表面上瞧不出的暗线,他竟然这般说……   元蓁面色一僵,转脸便瞪了他一眼,截过他的话淡声反击道:“真是抱歉让楚将军为难,收到这么一件粗糙的衣袍。既如此,楚将军不妨多对别的女子施恩让她们也给你缝制衣袍,相信她们定会做得比我要好多了,也相信这对楚将军而言不是难事,毕竟京中爱慕楚将军的女子不知凡几。”   瞧着她气呼呼的可爱模样,楚巽哑然失笑,道:“当真是个小爆仗筒,也不听我把话说完。”   元蓁微微抿唇,心底到底是有些委屈的,便就无言望着他,意思便是等他说了。   楚巽深深瞧着她,神色只一变,峻毅的面上笑意便消失了去,目光顿时深邃起来,认真道:“我想说的是,即便爱慕我的女子再多,可我只想过仅娶你一人,亦不会接受其他女子的馈赠之物。” 第84章 被识破   男人的低声蜜语宛若诱人漩涡,引人不自觉便一步步深陷。   元蓁微微鼓了鼓腮帮子,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听闻楚将军伤着的是腿,怎地没待在府中养伤?”   也快到掌灯时分,早点陪他说完了他也能早点离开。   少女清丽的面孔如皎皎月华,楚巽微微笑了,道:“三姑娘是在关心我吗?”她态度显然有所软化。   男人唇角轻轻上扬,如黑曜石一般的瞳中有着柔柔的光,峻毅突出的五官,长相偏清冷,笑起来却如暖阳。   这人的笑当真闪人眼,元蓁缓缓侧眸不与他对视,仿佛这样就能忽略些什么。   “想不到楚将军还有这样会挑逗女子的一面。”   楚巽直言道:“可我不说明白了,三姑娘只怕会想歪或是要装作不知道。”她于男女之事不是一般的迟钝,他没有要变成第二个顾凯渊的意思。   少女有些泄气,她总是说不过这人。   “三姑娘房内布置得很是温馨舒适,往后我们的院子也交给你打理,你想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楚巽又道。   由进到她闺房那刻,他便有了这个想法。   主楼二层是木质地板,内室用了上好的素翵色綃纱帘隔了三个隔间,每个隔间皆铺了一样的牡丹回字纹红毯,房内并未放置博古架,各隔间疏落有致地置放了三足落地灯架和花架,如今他们所在的便是最靠近外间的起落间,靠墙还有一方暖榻,往里一张雕花春棠架子床,床边一张同式样的雨打春棠六折屏风,再是典雅的梳妆台和一排镙钿柜,里边隔间旁还有一个隔间,想应是水房,他并没有进去。   简简单单的布置,清爽简洁却又于纱帘、地毯屏风、花架和灯架等的色调和式样布置上透出温馨暖意,她的品味他一点也不反感,乃至觉着待在她房中,极为舒心,能让他稍微放松一点。   元蓁听着他的口吻,仿似他们已经快要成亲了一样,微微眯起了眸子,道:“楚将军请慎言!”   她们之间还有约定存在,她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嫁他了。   楚巽却胸有成竹的模样,“伯父和伯母对我似乎很满意。”   是以,如今只差了她的应许。   粉嫩唇瓣微抿,少女俏脸亦如春棠般红艳生动,却是憋气憋的!   “还有一件事要告于你知,皇上已同意了我们的亲事。”楚巽突地又抛出了一个重大消息。   太过突然,元蓁倏然抬眸,“这又是何时的事?”   往常再镇静如今也有些许无措,事情怎地突然进展得这般快?她爹她娘可知晓?   “约莫半月前。”楚巽向来都是杀伐果决的性子,且若不速战速决,以她的性子,指不定真要被她给找着机会逃离。对她,他虽面上一派沉稳自信,心底却到底存有一丝不安,且旁边还有个陆璟郯和宁辞戍虎视眈眈,待她亦很不一般,而她瞧着也是真心觉得宁辞戍可相交,待他一向率性而为。   所以,他不能冒险,尽快将她定下是最好的法子。   楚巽见她面露丝丝慌乱,到底不忍逼得她太紧,缓声道:“你放心,皇上不会下旨赐婚,我已与皇上禀明想依着传统的定亲流程上公府来提亲,而提亲怎么也得等到蛮夷使臣团离开之后。”   惠安帝不会下旨赐婚,可……到底也在惠安帝面前过了明路。   他这是铁了心要娶她吗?   元蓁心绪有些紊乱,前次他进宫提出要娶她,可后来宫中却一直无甚动作,只要他不再提起,宫中说不定就会当作那是一时冲动地兴起之言,不会太过当真。可现下,他再一次请求惠安帝的同意,且惠安帝已点了头,这门亲事便基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楚国公府、长公主府、宫中皆同意,元勊和顾氏因着选秀的事,且对他印象向来就极好,只要他提亲,只怕也不会反对,元老夫人碍于楚巽的身份,心有不满估计也不敢开口拒绝。   而她,势单力孤,她与他的亲事,牵涉太多,尤其牵扯上宫中……已由不得她有选择的余地。   只她明白得太晚……   “那个约定,实则就是名存实亡,那时你便打算好了要这么做,早已想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是吗?”   他确实做到了答应她的,没有请旨赐婚,令元勊和顾氏对他满意,虽最后约定只要她不愿意,亲事便作罢,只如今,他只多做了一步不算违约的步骤,她却再也无法拒绝……   这种情形下,她还能拒绝吗?   少女声调面容皆平静,可却太过平静,让他没来由的心慌!   可他当时于那个赌约上的确是耍了心机,楚巽没有想要狡辩的意思,只面色沉肃了下来,道:“不论三姑娘怎么想,我相信三姑娘最后定能想明白,我确是耍了心机诱三姑娘应下约定,但我想娶三姑娘的心自始至终都是诚挚的。”   意识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就踏进了他布下的局,元蓁如今哪里还敢轻易相信他的话,甚至于她如今都不想再去想这事,怕自己不够冷静的情况下去思索那事,越想会越钻了牛犄角。   “不早了,楚将军该回府了。”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元蓁提醒道。   少女不再看他,楚巽心中憋闷着,明知的确该走却又不放心就这么离去,只怪他一时大意,明知她最擅从他人的话中抽丝剥茧,可他已把提亲之事规划了起来,于惠安帝也已点头应允了一事上他是不想瞒着她的,希望她能有个准备,哪知她竟当真就意识到了他之前的心计。   “我先前所为确系有失君子风范,但我并不后悔,只因我既决定了要娶三姑娘,就没想过要把三姑娘让于他人。”   最后,楚巽也只留下了这句话,便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元蓁却仍端坐在了桌旁,心中思绪如同一团乱糟糟的线圈。   两人未提亲事之前,她虽不如何与他深交,也甚少接触说话,可不论是从别人那儿听说亦或是偶尔一见的印象,在她心中,她并不讨厌他,只觉他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可却万万没想到,正是她所认为的正人君子耍了心计诱哄她……   闭了闭眸,元蓁心中更多的却是理不清的头绪。   怪他?又好像不是,怪自己,是有一点的。只他的身份本就决定了他的亲事也确实该经宫中过问同意,是她自己当初没想明白,且那个赌约,如今想来,有没有都一样,她应没应下赌约都与他所要做的事情无碍。可是……他若遵循了他们的约定,就该问过她的意愿后再去请求惠安帝同意,可他却是先问过了惠安帝再来与她说,他分明就是算准了经了宫中的同意后,她不好再拒绝!   气就气在这一点上,可无力也是无力在这一点,当初也没说好不许他这样做,他请求了惠安帝的同意后再来提亲也并没什么不对,至少在不知道他们有约定在身的人眼里,他的做法合乎情理。   庄柚进来,见着自家姑娘只呆呆地坐着发愣,有些担忧,温言劝道:“姑娘,麦望她们已备妥了沐浴的水,先行沐浴吧?”   她们姑娘最是喜欢沐浴,道是沐浴是她一日来最能放松的时刻。   只结果这也没能让元蓁缓过来,葡觅等人疑惑,庄柚心知是因谁之故当下却不好说,只摇了摇头,几个丫鬟先行伺候了元蓁沐浴。 第85章 兄长   沐浴过后,元蓁看了会书,只手中的书页却迟迟也未翻过一页去。   临近亥时,元蓁还未有睡意,索性让葡觅伺候着换了衣裳,披了件薄披风,点了灯笼,主仆二人便往和风院去。   和风院这时还未上锁,葡觅上前敲了门,看门的婆子絮絮叨叨着开了门,待见着葡觅却赶忙换了张笑脸,讨好着道:“原来是葡觅姑娘,这么晚了,是有何事啊?”   三姑娘身边最为的得力大丫鬟,她怎敢得罪。   葡觅却没回答她的意思,只问道:“世子爷可睡下了?”   婆子就呵呵笑着,识趣没再问,道:“世子爷平常都是亥时过半才就寝。”   “有劳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姑娘来了。”   婆子这才注意到站在葡觅身后的元蓁,忙行礼道:“哎呀,奴婢眼挫,竟没瞧见姑娘,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元蓁只点点头,婆子忙跑进去通禀,元蓁领着葡觅走到半道,迎面便见元理韫疾步迎了过来。   “这般晚了,怎地过来了?有事使人来唤我过去便是。”   元蓁就眼巴巴望着自家哥哥,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就让元理韫想到了她小时候不想吃苦苦的药,哭着跑到他这儿眼泪汪汪地撒娇寻他帮忙。   自家妹妹自长大后何曾露出过这样脆弱的时候,前次在梅林寻找两个弟弟时更多地也是着急。   元理韫忙拉过妹妹,将她领至了书房,较为方便说话,刚到书房门口,丫鬟文姝却突地从书房内步出。   元理韫眉头蹙起,显然不悦,道:“书房自有负责的丫鬟,是谁让你过来的?我说过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到书房来。”   这还是元蓁难得见到自家哥哥这样严厉的时候,可文姝却不见怕的样子,还有些委屈,便愈发显得右眼下的泪痣妖娆媚态,只见她两手无措地握着,细声道:“奴婢只是担心世子爷和三姑娘无人泡茶,特意送茶过来。”   元蓁默然看着。   元理韫不欲与她多说,摆手让她下去,颇有些不耐的样子。   瞧着文姝丰满的身姿拐过转角,元蓁瞧了眼葡觅,见她领会点头这才跟在元理韫身后进了书房。   元理韫亲自端了杯热茶给元蓁,道:“先喝杯热茶,她规矩不怎么样,茶却泡的还行。”   元蓁接过只捧着暖手,摇摇头道:“这么晚喝茶一会要睡不着了。大哥,那个文姝时常如此吗?”越俎代庖、自作主张皆是犯了丫鬟的大忌,瞧着她大哥又不像是对文姝满意的样子,难道是她先前误会了吗?   “无妨,我不时常在府里,等你嫂子进了门,内院的事都交给她处理便行。”虽未明言,可言下之意也就是那个文姝确实经常如此了。   元蓁微微莞尔,道:“大哥瞧着对嫂子很是满意的样子,是在何时见过左三姐姐吗?”   元理韫喝茶的动作一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不觉都柔和了下来,却并无告诉妹妹的意思,只笑道:“打听了那么多来是想改日拿去与你嫂子讨赏吗。”   前次去了一趟镇安侯府回来他便被这个鬼精似的妹妹连哄带拐地拿去了不少好东西。   元蓁想了下,就道:“那就当作是大哥那些宝贝的报酬,文姝的事何须交给嫂子,交给我吧。”   元理韫却觉得不甚妥当,“文姝是当初二婶安排过来的人,等你嫂子进门后再处理也会名正言顺些。”   “我把二婶安排的人赶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元蓁却不怎么在意,在她看来,不管是谁安排的人,丫鬟没有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明知道没有规矩却还留着,奉恩公府是救济堂不成。   元理韫见她已有成算的样子也就不再拒绝,转而敛了笑,道:“这么晚了还特意过来,可是发生了何事。”   元理韫率先问起来,元蓁却反而一时无了话,只垂着小脸盯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发怔起来。   元理韫也不着急,耐心等着妹妹想说的时候。   元蓁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元勊和顾氏如今瞧着都对那人很是满意,两个弟弟还小,顾斯礼和楚锦妍,一个早便提点过她,一个偏偏又是那人的至亲堂妹,顾斯芙因着顾凯渊的关系就更不合适,元理韫如今是她唯一想到的能公允地听她诉说给出意见的亲人了。   元理韫是有耐心,可这沉默得也太久了些,不由哑然失笑道:“何事竟让我一向坦率的妹妹这般为难?”   元蓁抿抿粉唇,终是开了口,却是说得有一句没一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将她与楚巽近期的接触一一都说了来,自是还有她自己心里的困惑和想法……   兄妹俩从小感情便好,她跟随父母南下后也在时常通信,元蓁没觉得不能跟疼爱自己的兄长说这些,自然,她也不傻,自是不会将楚巽抱了她以及与她说的一些出格的话全盘托出。   元理韫听着,心中百味杂陈,最初是气恼,恼楚巽竟敢私闯进他们府里见他妹妹,且还不止一次!乃至都把人安排在了她身边,再却是感激,感激他在妹妹几次危急时刻援手相助,还有暗中帮助镇安侯府以及提醒他们不要出府之事,可,最后终归还是生气的成份居多!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从小便疼宠的妹妹竟就这样被人蒙哄走了。   “先前就觉得你身边突然多出的两个面生的丫鬟很是可疑,想不到竟连父亲也被他说服,将她们放在了你身边……”   原来前次他感觉到的妹妹身上的不自在不是他的错觉。只,让他更为意外的是,元蓁所表现出来的……犹豫不决。   那人动作竟这般果决速度,他妹妹与顾凯渊亲事才过去多久,他却仿似妹妹最终只会嫁予他一样,依旧照着他的步调行事,如今,瞧着自家妹妹还不自知的模样,却无法否定,终是被他攻下了自家妹妹的心防。   楚巽定是也有所察觉,是以才会趁热打铁,先去求得了惠安帝的同意。   想及这些,元理韫叹了口气,道:“若要你不顾虑那些复杂的事是不实际的,只是蓁儿,实则你自己已是想得很清楚。”   只是因着从前期盼的与现下所要选择的,悬殊太大,下意识便抵触起来而已。   元蓁顿了下,又问:“大哥觉着他,如何?”   元理韫没有多少犹豫,便实话实说:“虽与预想的未来妹夫差得太多,却并不是他不好,实则他的为人品性着实不错。”顿了下,又道:“许是这便是缘份,你瞧你回京路上就遇着了他,后来意外出了凤钗之事,四皇子殿下亦掺和进来,本没考虑过的他反倒成了最适合的那一个,而不可否认,他对你确实极为上心,能为你做那般多,实属不易。”   她先前何曾不是这么觉着的,她与他非亲非故,他却多次相助。   元蓁听着就叹了口气,突地恍了下,似乎在他的事上,她总是叹气,而后便是妥协退让。   望向元理韫,少女好奇问道:“大哥也觉着他好吗?”   元理韫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许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话意,挑眉提点着道:“你瞧,你意识到你话里用了个‘也’字吗,其实你亦是欣赏他的,觉着他不错。”   这点元蓁并不反驳,只是……   “大哥对左三姐姐也是欣赏的吗?”   元理韫大方点头,唇边笑意温柔,道:“自是欣赏的。”   元蓁继续追问:“只因为欣赏,大哥就决定娶左三姐姐了吗?”   元理韫亦是点头,而后微眯了双眸,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不是谁都能有楚巽那样的武功底子,进出别人府上来去无踪的。”   以往的尊称“楚将军”也不唤了,直接换了名称。   当下大多数男女结亲,有些甚至没见过面,有些也只在长辈们的允许下见过几次,皆是短暂的相处,又能互相了解多少,如他与左三姑娘,亦是只见过几面而已。   “蓁儿,虽我对楚巽的作为亦是很气,但不可否认,反倒像你们这样,多接触,共同经历过一些事,也因此你会更为了解他,至少从你说的几次他帮了你的事上来看,让我看重的是,他能保护得了你,多少如他这般年纪的家世相当的男子还在家中混吃混喝,而他,年纪轻轻便靠着自己拼出来的军功当上了三品大员,是个有能力有担当的男子,就冲这点,我也对他刮目相看。”   就连敬爱的大哥也这般说,那人,似乎总是得人心的。   这么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挣扎不安的……她不也这么跟顾斯礼说过吗,迫于无奈便只得接受,且万不可走进了死胡同,既决定了就要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   想通了些许,元蓁心里总算没那么憋闷,皎美的面上总算有了笑靥,道:“我知道了,大哥。”   元理韫见她笑了起来,一直耷拉着的小脑袋也总算是又恢复了些活气,心里也开心,便有了心思逗妹妹,道:“我还说学哥儿委屈时的模样儿很是熟悉呢,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那可不。”元蓁俏皮歪歪脑袋瓜笑,又道:“跟大哥说说话之后好多了,很晚了,大哥早些安歇。”说着便站了起来,准备回桃夭院。   元理韫却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了她率先朝外走,道:“让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去,又岂能睡得安生,我先送了你回去。”   临近亥时末,外头黑漆漆一片,他怎么放心得下。   元蓁也不再推拒,葡觅在前掌灯,直送至了桃夭院门口,元理韫亲手帮自个妹妹整了整歪掉的风帽,踟蹰着,又温声安抚道:“蓁儿别怕,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至少如今能确定的是,他待你是有心的,我妹妹这般聪明,不会不明白该怎么做,有时候放开些,或许会得到的更多,你说是吧。”   “你只要记住,万事有大哥在,大哥一定不会让他欺负了你!”   他从小严格要求自己,并不是因为元勊的严厉教导,也不是因着元老夫人的期望,而是想让自己强大,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呵护的至亲,不让母亲偷偷落泪,不让弟妹受委屈受欺负!   少年郎话语坚定有力,能让人清楚感受他的决心和心意。   原来,大哥都知道,知道她心里的不安,知道她的惶恐,知道她的挣扎,知道她的忧虑……   元蓁突地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怕自己一开口要忍不住没出息地哭出来,只得重重点头示意她知道。   元理韫宠溺一笑,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瓜便转身离去。   这夜,元蓁回房后没多久便安稳睡着了去。   翌日,直睡到辰时才起身,顾氏听闻女儿昨夜去找了长子,很是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亦没有询问二人,只暂且帮着把采买的事吩咐了下去,让女儿能多睡会。 第86章 承诺   而元理韫,一大早连早膳也没用便出了府,考虑到楚巽有伤在身,他并未约在外头,而是去了长公主府,收到禀报,楚巽心中有了个猜测,亲身迎了出去。   高大挺拔,峻毅清冷,发束于顶,一袭玄青色交衽束身衣袍愈发显得他逼人的气质出众,迎面而来,行走自如,一点也看不出是受了腿伤之人,性情亦是坚毅果敢,再加上胸有谋略,心思过人,也难怪独独少了根筋的妹妹要栽在了他手里。   可,固然他很出色,他心里却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楚巽察觉到元理韫颇为不客气地审视着他的眼神,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忙收敛心神,暗暗严阵以待起来。   两人在花厅坐下,元理韫先是开口关心道:“楚将军腿伤如何?”   楚巽沉着着应道:“不碍事,已是好得差不离了。”   “还未多谢楚将军提醒之恩,若不是得了提醒,去了西郊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元理韫这话倒是真心感谢。   楚巽只谨慎应道:“应该的,只可惜不能泄露消息,虽提前做了防范却终究出现了伤亡。”   暗中监视索尔格等人的暗卫发现了异样,禀报给了他,只是为了不惊动索尔格,他无法提醒所有学子,当时提醒她也是为的以防万一,他也不确定元理韫会不会前往。   元理韫理解当时的情形,为了抓住蛮夷八王子的现行,不能打草惊蛇,可他说……应该的?   这话听着当真不怎么舒心。   “实则今日过来,除了亲自道谢外,还为的另一件事。”他不遮掩他便也就直说了。   楚巽略微颔首,道:“韫兄请说。”   元理韫直视着他,眸光难得犀利明锐,道:“听闻楚将军与我妹妹的亲事,已求得了皇上的同意。”   果然是因着此事……   楚巽点头,黑瞳不躲亦不闪,道:“是。”   元理韫就微微眯了眸子,徐徐说道:“上元节在樽飨楼时我便有所察觉,实则比起楚将军,我更看好我顾二表弟和宁小伯爷。”   楚巽默然,知他话音未尽,等他说下去。   “顾二表弟性情温和,文采过人,假以时日定也能高中,若能事成,往后蓁儿在侯府就如在自己家一样,我们用不着担心什么。宁小伯爷面上不羁,但相信自小与他相交的楚将军定知晓他不羁的外表下是如何的,以宁远伯府皇商和京中首富的地位,府中人口简单,蓁儿选择他后半生亦能无忧。”   “而你,于家世、才干上,他二人亦不输你,反之,你与皇家剪不断的关系和你为大将军及金吾卫左副统领的身份,便注定了你往后的生活不会平静,将妹妹交予你……往后她都得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元理韫犀利地将三人的情形准确无误地分析了个透,不得不说,他说得完全没错。   元勊和顾氏可能更多地关注于他的身份能帮她免于选秀,却没成想元理韫这般理智,精准点中了他最为担心的一点。   只楚巽不是被动的性子,他沉默片刻,开口道:“韫兄所说的那些,我无法改变,但我定会尽己所能护她周全!”   铿锵坚决,十分郑重近乎承诺的话语。他说再多其他的也只是花架子,元理韫又何尝不知道那些,如今他也只能给出他所能给的承诺。   微顿了下,楚巽又道:“且三姑娘不是只看重安逸生活的人。”   听他这么说来,元理韫心下就有些不得劲,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他竟已将自己妹妹看得这般透彻。   “那又如何?蓁儿从小便听我的话,尽管父母答应亲事,我也有办法扭转。”元理韫极为看不惯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元理韫这话中语气显然更像是故意不想他在于定下她一事上太过如意的赌气之言。   楚巽总算听出了点门道,元理韫今日是作为他未来大舅子的身份来找的他。   心念电转间,楚巽出口的话便及时转了个道,道:“以韫兄的才智,我自是不怀疑。”   以楚巽的心计,能转口得这么快,想是也明了了他今日来的目的,元理韫终于体会到了妹妹总会叹气的感受,只要他有心,有谁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元理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楚将军能猜出一二。”只不等楚巽应声,又接着道:“往日的我不予与楚将军计较,但我希望今后楚将军能按着规矩来,我不希望我妹妹的清誉有损。”   他能感觉到妹妹心中有所动摇,元蓁向来有主意,他不会从中作梗,但他也不再允许楚巽一而再私下接触他妹妹。   向来温文的男子此刻展露出了少有的执着,楚巽思量了下,她如今轻易不出府,若不能去找她,见面的机会便会少了许多,只是现下他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思及此,楚巽点头应下。   得到想要的答案,元理韫满意离去。   朱明送了元理韫出去回来,见楚巽仍坐于厅中,仿似沉思着什么,就咧了咧嘴,道:“将军,您真的不再去找元三姑娘了吗?”   楚巽却没答他,狐疑扫他一眼,道:“你倒是比我还着急。”先前也是如此,对他的亲事比他这个当事者还上心。   朱明挠了挠头,嘻嘻笑道:“这不是想将军能早日娶上将军夫人。”   “就这样?”他这帮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属下,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意会对方的意思,朱明也不是不知道元蓁的年岁,他要娶她,最快也得要等到后年春。   朱明面上闪过一丝可疑的暗红,“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将军,我们这不是也想早日娶上媳妇吗。”   有了将军夫人,才会有人替他们操办亲事,而且,未来将军夫人身边的几位姑娘就很好,尤其是那个叫葡觅的,听青湖说三姑娘已放了话要给她配人,他这不是也着急嘛。   有了朱明这话,楚巽就明白了,他自是也关心属下的,便问道:“有瞧中的不妨说来,我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要求不让属下们成家有自己的小日子的意思。   朱明听着面上就是一喜,整个精神都振奋了起来,一个没控制住就喊道:“还真是需要将军帮属下去说说才成。”   “是谁?”楚巽淡淡盯了激动的他一眼。   朱明这才忙控制好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道:“就是三姑娘身边的唤葡觅的那个姑娘。”   闻言,楚巽锐眸一瞥,“你眼光倒是挺好。”   朱明就嘻嘻笑,不说话了。   “这事我记住了,你放心。”   她身边的几个丫头确实很不错,他的属下们各个皆是忠肝义胆的好汉,堪配得起。   有了楚巽的保证,朱明就放心了。   而楚巽,被未来大舅子禁了不许私下去找她,且惹了那小姑娘生气的事一时半会也没法子,正想回了内院,借着这几日假在府中陪陪妹妹楚宝?,哪知还未起身,朱辉便进了来禀报道是四皇子殿下、宁小伯爷和柱国侯世子邵颂来了。 第87章 探望   被未来大舅子限制了不许再私下去找她,还要应付难缠的陆璟郯以及在未来大舅子眼中比他更要合适她的宁辞戍,楚巽面色清冷中更添了一层薄霜。   只人已到了门外,他却没法不见。   三人进得花厅,陆璟郯独自行在前头,一身水色常服,俊逸风流,半束的发髻,贵气萦然,邵颂仍是那般昂首阔步,估计不是顾着陆璟郯的身份就要大步走到了他前头去,令楚巽有些惊异的是,宁辞戍似乎状态不好……   旁人只看他一人许是看不出来,只在旁边二人的衬托下,那人又是熟悉他的楚巽,却一眼就辨了出来。   只现下不是两人单独说话的时候。   “表哥适才是见了哪位?”陆璟郯见着迎了出来的楚巽,问道。   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花厅,不像是才出来的样子。   楚巽请了三人落座,待丫鬟奉了茶退下,这才回道:“是元世子,恰好路过。”   宁辞戍面上笑意不变,端茶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只一瞬又恢复了自然。   他与奉恩公府的联系看来,是越发紧密。   陆璟郯心下暗恼,自是不信什么恰好的话。此次在逼蛮夷的八王子索尔格现身之事上,镇安侯可谓是劳苦功高,首先发现蛮夷人偷潜入京的便是他,镇安侯府与奉恩公府又是关系极密,楚巽若不是为了救镇安侯,腿上也不会受伤,本想通过破坏顾凯渊和那女子的亲事从而让三府生嫌隙,却没想反倒让他们更为紧密。   “表哥这腿伤得倒值,镇安侯向来极为严谨肃穆,如今表哥对镇安侯有了救命之恩,镇安侯定会对你另眼相待。”   楚巽始终淡然,道:“那样的情形,没有人会见死不救。”   陆璟郯微哂,“表哥可谓真是英勇大义。”   “阿巽,你腿伤怎么样了?”邵颂大马金刀地坐在靠背椅上,左右看了看他们,开口关心楚巽的伤势。   楚巽便就顺势只回道:“伤口止血及时,并无大碍。”   “你说你,忒不仗义,为什么不找我?你知道的,我就想跟蛮夷人干上一架!”这么好的能跟蛮夷人交手的机会,他却不知道,就这么错过了去,总觉得抱憾。   此事京中四军营皆不知情,就是楚巽所掌的南城外军营亦是事前一点蛛丝马迹也无,保密做得极为严密。   楚巽还未说话,陆璟郯先就笑了,细长的眸子微阖及时掩住了眼底的讥笑,只能看到他唇角边似笑非笑的浅浅弧度,道:“邵世子别觉着不忿,此事别说你,就连我亦是不知情。”   四方馆出事后他也才知道蛮夷人早已进了京,更让他恼怒的是,陆璟颢竟也是知情的,却把他摒除了在外。   楚巽淡淡垂眸,这段时日观察下来,陆璟颢虽并无太多处理政务的经验,却胜在勤敏好学,能接受他人的忠言,哪怕这忠言并不顺耳,他在于能从别人的话中获取对他有利的点,而陆璟郯,并无容人之量,对于不附和他之人,已渐露针对之意,包括他在内。   此事事关重大,仅有极少人知晓,为的就是防止泄露,打草惊蛇,令他们的部署功亏一篑,可他不分青红皂白便这般明嘲暗讽,心胸可见一斑。   邵颂虽大大咧咧,平日里不拘小节,但却并不是蠢笨,陆璟郯心有不虞他就听了出来,顿时闭上嘴不再言语,怕自己再说多错多,他自觉自己并不够聪明。   宁辞戍却没这个顾虑,直接忽视了陆璟郯的话,望向坐上的楚巽,道:“三殿下本也要一道过来探望你,一时有事被叫走了。”   楚巽便抬眸望过去,点头示意知晓,只淡声道:“无妨,使臣团在京,三殿下自是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他这点小伤太过劳师动众,且昨日里皇后便已派人送了伤药和补品过来。   陆璟郯见邵颂和宁辞戍总是适时给楚巽解围,垂眸暗暗撇嘴。   果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南王世子安腾亦进京了你可晓得?”宁辞戍突地又道。   英眉微挑,楚巽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宁辞戍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原本公主也是要跟着来的,临行前陪着安世子去了游湖。”   安南王世子此时进京,看来皇后对公主的管教认真了起来,不欲陆曣继续将心思放在楚巽身上。   楚巽亦是想到了这点,口上却道:“安世子在南边建树颇丰,早便该来京述职,只不知皇上此次会做何安排。”   安南王府沉着了那么多年,来京的目的应不仅止于是因着陆曣,是终要有所动作还是另有目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安腾在京,陆璟颢手脚便能更为放开些。   “我前次倒是偶然间见了一次安世子,瞧着是极为潇洒的一人,还约了我后日一道喝酒。”话题偏离,邵颂又活跃起来。   陆璟郯显然亦是对安腾来京一事极为审慎,安南王府是皇后的娘家,自是坚定站在陆璟颢的身后。   他要留意之人,又多了一个。   楚巽终究有伤在身,四人只叙话片刻,陆璟郯等人便告辞离去。楚巽亲自送他们出府,宁辞戍特意走在最后,与他低声说话。   楚巽有所察觉,配合着放慢脚步。   陆璟郯往后扫了眼,心知他们这是特意避开他,心下讽笑,也不理会,只与邵颂说话。   宁辞戍雌雄难辨的精致面容上此时再没了伪装,轻声道:“三殿下与我说了,你与她的亲事得到了皇上的同意。”   逼得索尔格现身后,惠安帝龙颜大悦,与陆璟颢单独议事时随口便说与了他听,还道楚巽立了功劳往后成亲时要封厚赏。而陆璟颢早便多少有些察觉宁辞戍与楚巽之间的微妙,这才想借此让宁辞戍放弃,别再执着深陷。   楚巽侧眸,这便是他情绪不好的原因?   “我们的约定是我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你。”皇觉寺后山树泉旁,他们与她之事上的约定。   他才显露出一点意思,却直接被她拒绝,而后根本没有他插足的余地,陆璟郯接触不到她,他又何尝接触的到?可楚巽却反而能与她在这期间熟稔起来,甚至已得到了惠安帝的同意。   前次陆曣的宴席上便察觉他二人间那不同寻常的互动,就如楚巽了解他般,他亦了解楚巽。若楚巽没有把握她会应下,是不会再次征询宫中的意思的。   楚巽默然,宁辞戍亦侧眸,面上惯常带着的令人难辨思绪的绝美笑容已消逝,回视着道:“实则她早已拒绝了我。”   拒绝了他的心意,亦拒绝他对她的好。   楚巽默然片刻,淡声道:“她亦拒绝过我。”何止是拒绝,先前就没给过他笑脸,从回京路上相遇之时起,她便对他没有兴趣,没有好奇。   两个在京中皆是贵女们争相想要嫁的贵公子,到了她那儿,却并不算什么,宁辞戍突地觉得还挺好笑,心中到底因为发觉的这一点轻松了些许,唇边勾起淡淡的笑痕,道:“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就是她。   正因为如此,所以对他们可以做到心无波澜。   “是她亲口同意亲事的吗?”如今,他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楚巽想到她如今不定还在气他,只道:“待使臣团离京后,便会找了日子上门提亲。”   但在这之前需得先解了她对他的误会。   “他还未放弃,你得保护好她,这消息也最好别让他知晓,能瞒一时是一时。”   宁辞戍精致下颌朝着前方的某人轻点了点,楚巽不看也能知晓他说的是谁,也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倏而变得冷然,但却郑重地点头应下。   自发生上次陆曣设计推她落入荷花池中任由她泡了那么久的冷水的事后,他便暗自发誓,不再让任何人能欺负伤害到她!   好兄弟的能耐他是知道的,他既有盘算,宁辞戍便放了心,只心下到底有些落寞。   “嫁予你,也不知她的心愿是否能得以实现。”她的许愿香囊他一直珍藏着。如果是他,他愿意也能保证可以做到她所希望的。   而楚巽,只怕有所难度。   楚巽瞬时便反应过来,想起他比自己要先一步取得的她的许愿香囊,明知可能性不大,仍是开口问道:“她的心愿是什么?”   果然,宁辞戍并无告知他的意思,只翻身上马,傲然睨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你本事大,自问她去。”   而后便随陆璟郯、邵颂策马绝尘而去。   他没那么大度,亦需要时日接受现实。 第88章 处置文姝   奉恩公府里   元蓁因着睡得晚,起身便也晚了些,梳妆好后便去了逸园,此刻正陪着元老夫人说话。   她昨夜那么晚去了和风院,且上晌迟了来给元老夫人请安,自是瞒不过去的,要等元老夫人问来,还不如她自己说出来。   “是以,你担心地睡不着,才去找你哥哥?”元老夫人皱着眉头反问。   元蓁煞有介事般点头,担忧道:“不去不知道,去了后才惊觉不是没有兆头的,那么晚了,大哥领我去书房说话,那丫鬟竟就在书房里,我吓了一跳,问大哥那丫鬟是不是时常如此,大哥只很无奈地说他也支使不动,屡教不听,书房自来都是选了较为稳重话不多的,她一个大丫鬟,大哥去到哪她跟到哪……”说着又好像自己一人般地絮絮叨叨着,“娘先前说要带我去潭柘寺祈愿,我也给大哥求个平安符带着好了。也不知是我太紧张大哥春闱的结果,还是怎地,求个心安也好。前几日西郊的意外便是,不敢说是我的功劳,但若不是恰好我去拦住了大哥,大哥就要被怂恿着出去了,当真可怕。当然,我也会给祖母、爹和弟弟们求平安的。”   最后又像是突地反应过来道。   西郊学子们的聚会惨祸京中几乎无人不知,还死了一个学子,元老夫人自是也有听说,她也知道当真就是多亏了这个孙女儿的阻拦,嫡长孙子才没有去那次聚会,这才躲过了一劫。   元老夫人思索着,沉吟道:“傻丫头,若是阴气太重,平安符是没有用的。”   元蓁就惊讶地轻“啊”了一声,又有些焦虑道:“祖母,那该如何是好?”   昨夜她在和风院示意葡觅缠住文姝,顺带着还套出了些话,本以为只是二婶安排的人,她找个机会把她调到别处就好了,可葡觅打听得来,文姝竟还是元老夫人院子里一个管事嬷嬷的远房亲戚,当初也就是托了这层关系,才让二婶将人安排在了和风院伺候大哥。   思前想后,这事还得过了元老夫人的眼,是以,她才这般行事。要说这府里,元老夫人除了她爹和二叔,最为在意的便是身为嫡长孙的她的大哥元理韫,于他的事上,定不会疏忽大意。   只元老夫人自也不会光听了元蓁的话就去调动一个伺候了嫡长孙子多年的大丫鬟,她只安抚住了元蓁,便把元蓁打发了去。   走在去正院的回廊上,葡觅好奇问道:“姑娘,就这般便可以了吗?”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   元蓁笑笑,道:“这样就可以了。”见葡觅不是很明白的样子,又笑道:“府上除了二叔房中的媚姨娘,你瞧还有哪个姨娘相貌上是过人的。”   葡觅想了想,摇头,还真没有。   元老夫人是怕后院的女人长得太好,该在外头做出一番丰功伟绩的男儿们会被迷惑,目光只着眼于内宅,她娘若不是身份之故,只怕元老夫人也是不满意的,而会有媚姨娘的存在,乃是因为当年定不下合心意的二婶,为了拴住二叔的心,将二叔留在府中,确保不会在外头乱来。   早春的阳光透过新生嫩叶撒落下来,元蓁微颌鸦睫,缓声道:“我祖母,最看重的便是公府的兴荣,而维持这份兴荣靠的是什么?”   “是少爷们吗?”葡觅不确定道。   元蓁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道:“没错,而哥哥弟弟们中最为重要的又是嫡长孙,便是大哥。”   “而大哥此次春闱有极大可能中榜,祖母是绝不会让大哥在此时出事的。兴许二婶几年前把文姝调到和风院时,那还是个小丫头,瞧不出什么,祖母又怎么会去记着这些琐事,多年来便也忘了。可如今,文姝确有不轨之心,而她的外貌绝不会为祖母所喜,再加之西郊的事后,正是敏感时期,且当时我去阻拦大哥出府,她许是瞧出大哥是想出府的,确实有帮着劝了我几句。”   这些种种累积起来,元老夫人不信她没关系,但为防万一,定然会派人到和风院去瞧个究竟,届时,元老夫人自己便会动手把文姝调走。   而也正如元蓁所料,还未及过得几日,当日下晌崔嬷嬷便以送吃食为由,去了一趟和风院,后据良穗打听得来的消息,崔嬷嬷是皱着眉头快步离开的。   又过得两日,元蓁便听说文姝被安排到了庄子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当下,正院里顾氏一听女儿又干了什么好事,没好气抬起纤指便戳了女儿光洁的脑门一下。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种事就不能禀告了我,我来处理吗?”   那个文姝她早便注意到了,妖妖娆娆的,瞧着心中便不喜,本想着迟些时候一并整理出了府中年龄已到的丫鬟们出来一道给配了人去,哪知女儿不声不响就给解决了。   元蓁赶忙远离了她娘的魔爪,“娘您太忙了,我瞧着大哥对她也是忍得够久,这才想早点解决。”   “行了行了,不许也是做了,我还能怎么着你。”索性女儿还知道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见着顾氏放下了这茬,元蓁就笑问道:“那娘,我们何时去潭柘寺。”   “说来说去,原来是想出府了。”   “哪儿有,不是娘说过要带我去的嘛。”元蓁才不会承认她想出府了。   顾氏轻嗔了女儿一眼,道:“我是要带了你去祈愿诚心求平安的,可你瞧瞧你,就是一副想去玩的样子。”   也不怪元蓁,她自御花园的宴席后,也只去了一次楚国公府参加楚锦微的婚宴,期间一直都乖乖待在了府里,而此次出门不一样,不是去宴席,且有顾氏在,她自是期待的。   女儿到底年纪还小,性子再沉稳也是喜欢玩闹的,顾氏就叹了口气,道:“晓得了,你俩弟弟也是许久未出府,年后便一直被拘着读书,待四月初二他们休沐便去。”   元蓁得了准话,欢欢喜喜便回了院子,心情自是挺美。 第89章 暗涌   使臣团进京后,走在街上,时而就能见着许多高鼻深目的陌生面孔,百姓们小部分见着还是会瑟缩害怕,大多却还好,蛮夷人明面上在外头的走动,身边都陪同了有鸿胪寺、礼部的官员或是兵士。   向来清闲的元二老爷元栢竟也少见地忙碌了起来,整日里陪着蛮夷的官员四处应酬,见识京中的繁华风采。   三皇子陆璟颢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里不是与官员们议事便是应酬,但他却忙得很是高兴,而与之相反的,没有负责此事务的陆璟郯却极为不虞,显然此次没有他显露才能的机会。   绥阳侯府的书房里   安静的书房内只闻陆璟郯焦躁不停地来回踱步声,俊美风流的面庞此刻布满阴霾。   “舅舅,再不赶紧想办法,父皇的眼里便只有他了,连日来的早朝上也不知夸了多少遍那人。”   绥阳侯年已不惑,双鬓却夹杂着银白,方阔脸庞,额际镌刻着的几道皱纹彰显着经过岁月洗磨的精明,此刻正坐于书案后,微敛双目沉思状。   薛柯广生得肖父,端正的方阔脸庞上神色不似陆璟郯的躁动,正闲逸坐于一旁喝茶,见此,便代父亲大人先行开口安抚道:“表弟莫急,父亲已是在想了。”停了下,又道:“话说回来,若不是有楚巽在背后出谋划策,三殿下也不会做得这般出色,令皇上如此满意。”   事关蛮夷,楚巽虽没管接待使臣团等事务,却很是熟悉,因此,陆璟颢遇着问题便向他请教,楚巽自也不会藏私。   焦躁的脚步声有了短暂的停歇,陆璟郯微眯了眸子,楚巽……   “宁辞戍似乎已投诚到了三殿下那边。”薛柯广又道。   他想与他合伙做生意,却屡次遭拒。与绥阳侯府搭上线,就是间接与四皇子搭上线,这是多少官员都望尘莫及的事,宁辞戍却偏生装聋作哑。   可他若当真一直装聋作哑还好,与三皇子陆璟颢却又有所结交。   陆璟郯亦有此感觉,眉头紧蹙,问道:“那事当真没有泄漏吗?他许是无甚能力去查,但楚巽和陆璟颢却不一定。”   说的是老宁远伯之事。   乍闻许久未提过的旧事,薛柯广闻言微惊。   这他也不好断言,只回忆着道:“当初派去的人都打发得远远的了,且当初我们并未露面,一切都是派人去安排,那些人应是不知道什么才是,就算以后被查出来抓住,亦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自觉他们那次筹算的事并无破绽。   陆璟郯低垂的眼睫带着点儿冰冷的寒意。既是如此,又如何解释宁辞戍对他时常漫不经心的态度?宁远伯府的财力对他而言极为不可缺,若他投到了陆璟颢身边,对他而言就成了极大的威胁。   绥阳侯虽在沉思,却亦有留意二人之间的谈话,闻言只道:“越是如此,殿下如今便愈加要冷静,稍安勿躁,切不可自乱了阵脚。皇上对三殿下的称赞不能说明什么,殿下以往监督的几个工程皇上亦是交口称赞。”   绥阳侯总算是开了口,如今去猜测那些没有用处,他们该做的还是要做。   “此次的祭天坛修缮一事殿下不可大意。既和谈之事皇上没有要殿下插手的意思,殿下便彻底撒手不管,届时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殿下身上。”   陆璟郯听着,心中一动,“舅舅可是有了主意?”   绥阳侯沉沉看了两人一眼,眸底有不易察觉的阴狠,低声道:“大周人有谁不恨蛮夷人,死一两个不是很平常的事吗?”要做就做绝,不给留后路!   陆璟郯眼眸一亮,是啊!   而和谈期间,蛮夷人竟然在京中出了事,陆璟颢怎么也逃脱不了责难,乃至于父皇也会对他失望。   难得交予他一件事,却搞砸了。   “是个好主意,舅舅准备如何做?”陆璟郯问道,一扫先前的焦虑。   绥阳侯却只道:“殿下不用担心这些,尽管把祭天坛监督修缮好。”   ……   奉恩公府桃夭院   元蓁正在对庄子和铺子这个月的账目,自她回来后,账目便交回了她手中且被她改了规定,月月清账,她反正也闲着,几月或一年积在一起对账也麻烦,便索性改了这个规矩。   木质的楼层走廊外突地传来啪嗒啪嗒的急促奔走声,良穗由外头奔了进来,左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嘴里还正嚼着什么,直扑到元蓁面前,神色焦急,含糊不清着道:“姑娘、姑娘,奴婢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一旁的葡觅忙将她拉了起来,担心她压到元蓁,斥道:“你越发没规矩了,也就是姑娘纵着你。”   自分配让她往后要紧的是跟府中各处的丫鬟婆子来往,这丫头就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整日在外头撒欢就不说了,回了桃夭院竟还这般乱来。   良穗嘟着嘴,不服气道:“哪儿有,我只是被听到的消息惊到了,急着想来告诉姑娘。”   “你还不承认,你瞧瞧你,还拿着从外头买来的不知是什么吃食就这么进来了。”   良穗就觉得委屈,“葡觅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姑娘都没说我呢,亏得我还用自己的月例给你们买蜜饯儿吃。”   元蓁在一旁瞧得好笑,扬手阻了葡觅还想说什么的话。   “好了,你也别说她了,她就这么个性子。”安抚了葡觅这才望向良穗,问道:“什么消息让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良穗想起什么,立马便将葡觅的训斥抛诸了脑后,又扑到了元蓁面前,急声道:“是二姑娘!奴婢买了零嘴儿回来,想去给点小燕,哪知小燕慌慌张张把奴婢给推了出来,听她说是老夫人正在发怒。”   小燕是良穗在府中交好的丫鬟之一,乃是逸园的一个三等小丫鬟。   元蓁颇为意外,元枚文静内敛,从不与人起冲突,怎会惹得老夫人生气?且竟气得连消息也不遮掩,轻易就让一个三等丫鬟得知。   “可知是因着什么事?”   良穗小心翼翼的,见屋内如今都是自己人,这才轻声道来:“似是因着亲事,小燕当时在茶室泡茶,正好听着一些,说是老夫人竟气得失态怒骂什么那人、妄想的……”   元蓓的亲事定下后,紧接着便是元枚,元蓁依稀记得她娘也帮着推荐了几个适龄的别府少年给老夫人做选择,她并无过多去关注,也不知老夫人定下的是哪一位。   元枚何以这般抗拒?   妄想……元蓁琢磨着这个字眼,莫不是,元枚心中已有人?可老夫人却不看好?   “可知要说与二姑娘的是哪一位?”   良穗摇头。   元蓁思忖了下,去了正院跟她娘打听,哪知顾氏却似乎不高兴的样子,瞧着是知情的,却只让她当做不知道,就把她打发走了。   元蓁悻悻而归。   二房   元枚坐在房内,眼神呆滞,被老夫人气怒赶回院子后,她便一直处于这个姿态。   柳姨娘忧心忡忡地来问了几句,奈何女儿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告诉她究竟出了何事,最后又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去。   她没用,不得老爷的欢心,二夫人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尽管她一直谨小慎微地伺候着,也只能得到在宅子里的安生日子,其余的却是奢望不来,连带着女儿也受了她的连累,在府中不受重视,若她也能如媚姨娘般得宠,女儿也就不会无所依靠了。   “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来了。”丫鬟兰荠进了来禀报道。   元拂和元妊?   她们来做甚?   “二姐姐,我们来看你了。”元拂从外跨了进房,眉眼间有些轻愁。   元枚见着元拂,黯淡如灰的面色好了些,然而见着随后进来的元妊,又若无其事般恢复了淡然,只请了二人坐下。   府中传开了元老夫人生气的事,皆听到了一些风声。元拂本是想自己过来安慰元枚,来到二房却遇到了元妊,只得一道进来,她在府中也只与元枚才能说上一些话,只如今有元妊在,平常两人的一些私话如今却不好开口,只得安慰道:“二姐姐别担心,祖母只是一时之气,过得几日姐姐去认个错,祖母便不会气恼姐姐的。”   元枚也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哪儿有那么容易。   元妊来这可不是简单地看望和关心,两人避着她不说,那便她自己主动说来好了,“府上都传言开了,只是二姐姐,你一向通透,该知道你与楚格是不可能的才是。”   元枚狠狠一怔,面色惨白。   “六妹妹,你别这么说,二姐姐已很是苦恼了。”元拂赶忙想要制止。   凤尾一般的眼角撩得越发凛冽,元妊冷瞥了两人一眼,淡声道:“这是事实。出自奉恩公府又如何,同人却不同命,首先庶女的身份就是一道越不过去的鸿沟。”   别说是庶女的元枚,即便她是二房的嫡女,不也是可选的范围不多。各府上的世子就一个,品性才华兼优的男子就那么多,而京中权贵何其多,贵女亦然,各府都盯着,谁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姻亲……   元妊说得没错,可这话此时听来,却太过直白而残忍。   元枚本就身体不好,只觉这话戳心窝子的痛,气息便不稳起来,抚着心口直喘气,“六妹妹……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就是为的来刺激她吗?   这个六妹妹,她从来便不敢小看了她去。   元妊淡然一笑,“自是来帮姐姐。”   元枚直觉警惕起来,元妊向来傲视一切般高高在上,极少与她们为伍,如今竟然说要帮她?   元拂亦是半信半疑,这种事,能如何帮?她们哪儿有自己抉择的余地。   “不相信吗?”元妊道:“我可是诚心过来给建议。”   见元枚和元拂仍是一副戒备的模样,元妊耸了耸肩,索性自顾自地说来,道:“二姐姐除了身份差些,长得漂亮,性子亦娴静温婉,女红出色,虽身体底子不好,可如今调养的已是越来越好,依我看,与楚格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元枚听得怔住了,当真会有可能……吗?   幼时去楚国公府,见着楚格的那一刻,她便深深记住了那人明朗的笑容,印在心底再也除不去。   内心深处到底不想轻易放弃,不由便生出了些希冀。   “六妹妹是何意思?”终是抵不过心中不停回荡的声音,元枚问道:“六妹妹过来不仅是告诉我这些的吧。”   元妊嘴角扬起缕不明的弧线,缓缓说道:“二姐姐何不去找三姐姐帮忙,楚格可是三姐姐的表哥。”   元妊点到即止。   找元蓁?   元枚若有所思起来……   元拂左右看看,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也未说。 第90章 元枚求助   索尔格偷潜入京,惠安帝为了长远考虑,不欲深究,只是晾了使臣团几日,后在接见使臣团时却让人“陪同”索尔格一道出现,让整个使臣团手足无措了一会。   而后惠安帝便只下旨在二十九那日摆以国宴隆重给使臣团接风洗尘。   使臣团一直便知晓八王子索尔格先行了一步进京,而他们进京后也不见索尔格联系找上他们,会有这种结果,他们也是有过设想。到底是心厚,只无措了一会便又如常了起来,不过过后在对待大周官员的态度上却到底谦和了许多。   毕竟如今不光是四王子,自家的八王子也在人家手上,名为陪同,实则却时刻有人看守着,而他们连提出异议也无法,因为大周不放心,一句“我们是在交手之中且死伤了不少士兵的情况下发现的贵国八王子”,他们便很被动。   陆璟颢在接待使臣团期间,忙碌奔波,却一切顺利,唯独在与使臣团身份最为重要的索尔格商谈时,索尔格态度依旧傲慢无礼,且只坚持与楚巽谈,这一点上稍微受挫。   可惠安帝又怎么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和谈详尽事项便搁置了下来。   各府接到国宴的旨意后,礼部更是忙碌了起来,元栢几乎已不着家,元老夫人和元勊却是欣慰,有事忙活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顾氏要给姑娘们做衣裳添首饰,元老夫人特意嘱咐元蓁就用上前次她赏的贡缎,此次国宴,元老夫人决定除了元蓓、元枚,其他姑娘都带上。   元蓁选定了首饰便先行回了房,青云和青湖突地扛了两个大箱子进来,元蓁疑惑不已。   青云和青湖却如没事人般放下箱子,道:“姑娘,这是将军让人送过来的补品。”   青湖将箱子打开,当真是满满两箱子的各类补品,阿胶、燕窝、鱼翅、人参、花胶、冬虫夏草、雪蛤……竟还有鹿茸?   在他看来,她身子很差吗?需要大补?这么多,她要吃到何年何月?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今也不适合拿来送礼,还要费劲心思藏好,若被发现她有这么多名贵补品,她要如何解释从何得来?   元蓁瞧得额际直疼,黛眉紧蹙,道:“为何送补品过来?”   两箱这般贵重的补品?那人在想什么?   青云想到朱明说的,就道:“将军关心姑娘身子。”   楚巽此次收了许多补品,他自觉用不着,便全都给元蓁送了过来。   他人被禁止过来,可姑娘还是要哄回来的,他暂且能想到的便是送礼物。只若是送首饰绸缎什么的,估摸着元蓁会更生气,想来想去唯有送吃食或许能好点。   实则若楚巽仔细想想,便能发现,他做着的正是自己以往觉着麻烦的事。   “……”   元蓁无奈扶额,摆摆手,只示意葡觅安排搬到库房去。   “楚将军瞧着面冷,待姑娘却是真的好。”庄柚捂着嘴偷笑揶揄自家姑娘。   元蓁轻嗔了眼她,没接茬,那人当真是无孔不入,心思细致如发,并未刻意做什么,可却将她身边之人一个个的都收买住了。   “青云、青湖,我知道在你们心目中的主子不是我,但是,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们随意拿进来一些东西。”   那人说什么这两个女卫会听她的,可也不全然都听,在她吩咐一些诸如不许帮那人传话的命令时,她们就没听过,更没执行过。   青云、青湖二人互看了眼,只恭声道:“是!”极为诚恳郑重的样子,可就是让人相信不来她们听了进去。   元蓁就叹了口气。   这时,庄葵从外头进了来禀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只二姑娘一人吗?”   庄葵点头,“是的。”   元蓁杏眸眨眨,元枚可从没有单独来桃夭院找过她,只犹豫了下,示意青云和青湖先帮着葡觅把那两大箱子给搬下去,她才点头吩咐道:“请上来吧。”   元枚到底不想就那么服从安排,哪怕一丝希望也不想放弃。元妊说的没错,元蓁或许可以帮她,元蓁跟楚锦妍要好,跟楚格表兄妹之间感情也好,楚四老爷夫妻很是疼爱她,帮她一个小小的忙而已,对元蓁而言,极为容易。   “二姐姐挑了什么式样的首饰?”元蓁请了元枚坐下,亲自倒了杯还温着的香茶给她。   元枚瞧着精神不好的样子,没了冬季斗篷的遮掩,可清晰见着她质若薄柳的身姿,仿若轻微一阵风吹来,也能把她裹带走,太过轻薄了些。   只听她轻声说道:“只是挑了普通的,平日里也不去哪儿。”   确是如此,元枚因着身子的缘故,极少出府。元蓁便不再说起这个,转而关心问道:“二姐姐身子太过单薄了些,如今用的药可有效果?”   元枚顿了下,道:“有的,咳喘已是很少有了,如今更偏重于调养。”   “……那便好。”元蓁闻言,些微一怔,良穗所打听得来的,元枚用的药方如今量又重了些,她为何要撒谎?   元蓁留了个心眼,只若无其事与元枚说话。   叙话几句,元枚就忍不住瞧了瞧周遭,元蓁会意,示意庄柚等人退下,元枚这才道了来。   “三妹妹听闻祖母生气的事了吗?”   元蓁意外她会与她说起这个,此事府中皆有传闻,她娘虽明令不得非议主子,可到底挡不住私底下的窃窃密语,她没得否认,便点了点头。   “那三妹妹可知,祖母为我定的是哪个府上的少爷?”元枚又问,提起亲事,竟是泫然欲泣。   元蓁道:“这个却并未听言。”老夫人发了怒,她便让良穗暂且不要往逸园去,顾氏也不让她知道,她便没有去打听。   元枚突地眼泪便大滴大滴地啪嗒落下,哽咽着道:“不是京中府上的少爷,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说是文采非凡,可如今春闱结果还未出来,又如何能知?”   元蓁惊愕,进京赶考的学子?   老夫人会给元枚配这样一个亲事吗?   “二姐姐你身子不好,快别哭了。”元蓁递了块帕子给她,安慰道:“祖母慧眼独具,想必是这位学子有过人之处,二姐姐可曾相看过了?”   元枚摇了摇头,拭了眼泪又有不断流出来的,泪目婆娑,颇有一番楚楚之姿。   元枚到底也是出自奉恩公府,配低阶一些的官员府邸当正妻亦可,老夫人何以会看中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   端看元蓓的亲事就知道,想必是那位学子与众不同。   “三妹妹可别误会我,我倒不是看不上那个学子的出身,实则我还不晓得那个学子姓甚名谁。我只是……我只是……”元枚似是犹豫着说不出口,突地又抓住了元蓁的手恳求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请三妹妹帮我个忙。”   元蓁僵了下,她与元枚何曾这般亲热过,颇为不习惯,但随即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疑惑问道:“二姐姐有话不妨直说,这样我也才能晓得能不能帮得上忙。”   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是猜对了,元枚心中有人。   元枚握住元蓁的手更紧了些,“可以的,也只有妹妹能帮我了。”   瞧着那泪水涟涟却暗含期盼的眼神,元蓁心中蓦然咯噔一下,老夫人大怒所说的妄想之言,顾氏亦是气怒不欲她知晓的样子,一下便浮现在了她脑海里……   就像是印证元蓁的话般,前一刻还恳切着的元枚下一瞬便羞涩起来,苍白无血色的泪脸因着女儿家的娇羞泛起了点点红晕,亦不好意思再与元蓁对视,微阖了双目,带着些羞意的磕磕巴巴,细声道:“楚六爷……楚家表哥……我只想请三妹妹帮我问问楚家表哥如何看待我?”   话到最后,有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听闻这话时,不知为何,元蓁第一反应竟是暗松了口气,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可紧接着而来的却是呆愣和惊诧。   楚格?   元梧就不提了,通常都是行动比脑子要快,不顾后果的冲动性子,可是元枚?   她还记得前次元枚难得出府与她们一同去皇觉寺之时,她所表现出来的不同于柔弱外表的深重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也就是那时起,她不再把她只当作是一个病弱的姐姐看待。   这样的她,竟会看中楚格?   楚格虽是楚国公府四房的少爷,可是二姨父楚四老爷外放政绩风评已连续两年评了优,只再一年,若不想再继续待在外头,以楚国公府的地位,完全可以安排归京,官阶怎么也不会低于四品。楚格学业亦出色,听楚锦妍跟她说,自年后进了国子监,便只专注于读书。   且楚格是四房的嫡长,这样的他的妻子又怎么可能会是身子病弱的元枚呢?仅凭这一点,元枚就不会在楚老夫人和她的二姨母二顾氏的择媳人选里头。   元枚会想不通这一层?   难怪得元老夫人要生气怒骂她妄想,也难怪她娘会生气。   “怎么?三妹妹不肯帮我?”见元蓁久久未答,元枚顾不得羞赧,抬头追问道。   元蓁定了定神,道:“我只是一时太过惊讶,二姐姐是何时看上楚表哥的?”   想到那人,元枚柔柔地笑了,道:“具体却不记得是何时了,只知道不知不觉便记住了他的笑。”   连声音都是那般的温柔,元蓁甚至于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甜蜜,仿似只是想着那个人,就很开心很开心了一般。   有些惊愣,有些迷惑,亦有些……惋惜。   “只是,二姐姐,即便我能帮你问了,你可曾想过,若得到的答案是……届时你又该如何?”依她看来,两人可能性实属不大。   二姨父二姨母应是没想那么快给楚格定亲,而楚格,就她瞧着,亦是不着急的,可元枚,又怎么等得起?   元枚显然也是想过这层的,娇羞的神色瞬间便黯淡了下来,兀自垂了头,过得良久,才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抬头对上了元蓁的注目,道:“我只求三妹妹帮我问过,我只想知晓他的心意,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我都接受。若是……若是他无意于我,应了祖母给我定的亲事,我也才能甘心。”   元蓁思量了下,踟蹰着问道:“若答案是否的,二姐姐不会伤心吗?”   其实她觉着,元枚是知道楚格的答案的,这样的话,又何必去问呢?当真能那般容易放下一直存放在心底的人,答应嫁给另一人?   元枚闻言,羞红的面色渐渐退却,最终只余淡淡一笑,声音就有些飘渺,并未直接回答元蓁的问题,只道:“不是谁都能如三妹妹般,出身高,容貌美,才华佳,刚回京就能与萧六姑娘等人并称京城五美,般配的儿郎何其多,就亲事而言,也只有你们挑选别人的份儿。”   这便是元妊所说的同人不同命。元蓁可以挑选别人,而她们,却是被别人挑选,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想方设法费尽心思。   而对于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她不傻,也不会要死要活地去闹,她多年的隐忍,不是为了得一个成为被家族所厌放弃之人的结果,她太了解元老夫人了。   元蓁蓦地哑然,原来在他人眼中,竟是这样的么?   只她若是知道,那因着得了凤钗而让她和萧滢滢等人成了五美之说,外面瞧着确是光鲜亮丽,实则婚事并不能自主呢?   “若二姐姐当真只求一个答案,这个忙,我可以帮。”元蓁算是应下了。   元枚如蒙尘埃的眸子倏而便发亮起来,求证道:“当真?”   元蓁不如她那般激动,只认真地瞧着她,再次申言道:“仅限于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被她提到楚格之时那真切的心意所打动,但也仅限于只帮她问一问,其余的她什么也不会去帮她做。   这对元枚而言已然足够,她忙诚挚道谢。   像是解决了一桩一直压在心上的大事儿,元枚瞧着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似的,接下来两人的说话便也轻快许多。   临离开时,元枚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提醒元蓁,轻声道:“三妹妹平日里可要留心些,府中有的人,别瞧着年纪小,心却着实不好。”   她虽是被元妊说动,过来寻求元蓁的帮助,但却不傻,她虽不知道元妊的真实目的是为何,只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元蓁对元枚会与她说这些,有些微愣,随即便笑着谢过道:“多谢姐姐提点。”   元枚心知这个妹妹亦不是个蠢笨的,便就只点头示意,告辞离去。   --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姐妹们元旦快乐(*^_^*)新的一年健康平安快乐幸福依旧!!!↖(^ω^)↗也非常感谢一直默默支持我的姐妹们,虽然这本书成绩不怎么好(无颜捂脸),但我会继续加油努力更新哒,新的一年大家一起Fighting!!! 第91章 国宴前   葡觅见着二姑娘走了,这才端着杯香茶进来给元蓁替换掉冷掉的茶水,笑道:“想不到二姑娘也如此健谈。”   元蓁微微莞尔,缓缓喝了口香茶,这才舒了口气般道:“还是葡觅泡的茶最合我心意。”   她偏爱喝有些微微烫的茶水,四大丫鬟跟了她这般久,也只有葡觅拿捏的最准,别人泡得就更不合她心意了,她可真愁葡觅出嫁了不在她身边后,她该如何是好。   “只要姑娘想喝,奴婢便随时都给姑娘泡了来。”   元蓁就笑,“你何时也学会哄人了,我可不想把你拖成了个老姑娘。”   葡觅无奈,她家姑娘这是一门心思要把她快点嫁出去。   瞧出身边最为得力的丫鬟当真对亲事不是那么有兴致,元蓁也挺替她着急,转过了年葡觅便已二十了,这么好的丫鬟,她如何舍得让她真的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庄柚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可葡觅却始终拒绝有意想娶她的,她也是想让葡觅挑个合心意的,此事便就一直没有进展。   脑袋瓜里想着这些,元蓁嘴上却转而问道:“那些补品都归置好了吗?”   葡觅生怕自家姑娘再提她的亲事,忙就点头应道:“青云和青湖干活极是利落,都归置好了。”   元蓁便点了点头,想了下,又让葡觅去找了二人上来。   二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元蓁跟前。   元蓁也不赘言,直言道:“青云,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青云就拱手道:“姑娘请吩咐。”   她们二人在这方面总是应得十分爽快。   元蓁就道:“帮我查查看老夫人要定与二姑娘的学子是哪一位?出自哪儿?学问如何?要详尽一些。”   这是她们擅长的,青云明白,再次应是。   元蓁望向青湖,又道:“青湖你在府里查一查,自老夫人发怒后,都有哪位姑娘去找过二姑娘。”说着又叮嘱:“做得隐秘些,不要被人察觉了。”   元枚突然来找她,且最后说的那话,似乎就是想告诉她,她今日会如此作为,是有人怂恿之故。   她需要确认这点。   若是继续让良穗去,良穗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太过惹眼了些,青湖擅长,索性派了她去。   青湖同样郑重应下。   自目前她交代给她们的几次事情来看,此二人皆做得很好,元蓁便暂且放了心。   转而琢磨起了另一件事,既是答应了元枚,元蓁当即便手书了一封信笺,让人送去了楚国公府交给了楚锦妍。   而元蓁要查的不是什么难查的隐秘之事,青云和青湖隔日上晌便给了她结果。   青云恭声禀道:“尉褍,年方二十一,出身凉州望族尉氏,三房嫡三子,是此次春闱的考生,拜在姚太傅门下,听闻姚太傅很欣赏他的才学,相貌文质彬彬,待人温和,并无隐疾,如今正住在京中的学子客栈,时而出门只是去参加学子们举办的诗会,大多时候都待在客栈,曾来府上拜访过一次。”   “上头两位兄长,如今都在翰林院任职,还有一位妹妹,这是嫡亲关系,其中庶兄弟姐妹还有六位。”   尉褍,便是让查的元老夫人欲定给元枚的男子。   凉州望族尉氏,不就是元老夫人的娘家吗?年方二十一竟还没定亲?曾经来拜访过,想必就是那时让元老夫人萌生了将元枚许配给他的念头。   “此人性情如何?可有查到一些别的事情。”待人温和可以是假象,且,让她稍微感到奇怪的是,这人算起来也是老夫人的侄孙了,竟没有借住在府中,反而住在客栈?再不济他不是还有两位兄长在京吗?   而她爹和她娘,也并无与凉州尉氏有联系的样子。   青云几不可察地快速抬了眼睑看了眼端坐于榻上的少女,将军吩咐过,若是姑娘没问起别的就不要告诉姑娘过多的消息,省得姑娘操心,可如今看来……只得又道:“此人性情瞧着无甚不妥,家中已有两个通房,老夫人多年前曾与尉氏闹出过一件事,如今已与凉州尉氏没有联系,虽有两位兄长在京中,但过得较为拮据。”   元蓁没有留意到青云的异样,听了她的话便懂了。也就是说,姑且不说有通房,二十一了还未娶妻这很正常,但元老夫人既然曾与娘家交恶,如今又为何想将元枚嫁回去?连她爹她娘都未曾提起过凉州尉氏,她也自小没有接触过的印象,当年闹出的那事应是不小且严重。   再者,只怕凉州尉氏已是开始没落,一门双翰林,对家族而言是极为荣耀之事,可也无人不知翰林自来清贵,两位兄长皆在京都匀不出一间房给进京赶考的亲弟弟,拮据是客气的说法了。难怪得尉褍是住在学子客栈,她先前还以为是为的读书氛围。   学子客栈是官府专为的进京赶考又囊中羞涩的穷苦书生所设,普通客栈住一日三十文,学子客栈却一日仅三文便可,实则相当于无偿供给穷苦书生们住所,官府只象征性地收回了一点,仅作维持客栈所用。   不管其他的,照这么看来,尉褍先行上门拜访,莫非是凉州尉氏的示好,而老夫人又为何多年后决定冰释前嫌?莫非是上了年纪一切都看得淡了?觉着娘家的好了?   元蓁沉吟着,转而问道:“二姑娘那边呢?”   青湖忙上前一步禀道:“二姑娘平日与五姑娘接触最多,其他姑娘也很少到二姑娘的房里,自老夫人发怒后,去找过二姑娘的仅有五姑娘和六姑娘。”   元拂和元妊……吗?   会是她们中的谁呢?或是两人或多或少都有怂恿元枚?   二房里   拥有一双高傲凤眸的少女正坐于桌前,也正细细聆听着丫鬟的回禀。   “三姑娘并无甚动静。”   这是老夫人当初派来监视她的丫鬟之一,名唤侬时,她威胁利诱好不容易才让她们听了话,且不愧是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即便当初是二等丫鬟,如今却也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只……元妊思索不解着,元蓁不可能会没动静才对啊。   “你确定昨日二姑娘离开时是笑着的?”   侬时急忙表明自己是极尽心的,重重点头,道:“那人是这般说的。”   既是笑着离开的,也就说明元蓁应该是答应了元枚的请求,会帮元枚的忙,可为什么两日了,都还没动静呢?   “二姑娘那边怎么说的?”元妊又问。元枚不笨,应该知道她那话的意思,会去找元蓁请她帮助她嫁给楚格才对。   “牡荷道不是她跟着去的桃夭院,是以不是很清楚,但她悄悄问的兰桔说,姑娘们前头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无甚特别之处,只后来有把丫鬟都命退了出去,之后就不晓得两位姑娘说了什么,只说没一会就听到了哭声,回到二房后倒是又如往常一样安静了下来。”   牡荷是元枚身边的另一位大丫鬟。   手头有钱了才好办事,这话果真不假,银帛动人心,先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早该部署起来多好。   而现在照这么说来,元枚应该是提了请求,元蓁也答应了,这是无疑的。   罢了,她不着急。   凤眸闪过一道算计的精光,她缓缓勾起了一角红唇,笑道:“继续让她们盯着,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立刻告诉了我。”   侬时垂头,忙应了。   自无意间在书楼听到元蓁和顾凯渊的话,她就发誓绝不会放过元蓁!   府中谁不知道她喜欢那人,元蓁却偏要横插一脚,且还不知干了什么,竟让那人也喜欢上了她!   怎么能够这样!怎么能够这样!   “六姑娘?”侬时有些担心又心惊地瞧着元妊拿在手里的丝帕,扭曲变形,绞得再大力点,只怕就要撕裂了去。   元妊冷眼扫过,淡淡道:“我没事,你还不下去?”   侬时一愣,心中一慌,忙回过神来,应声退下。   ……   元蓁有心早日帮元枚问到答案,奈何楚锦妍却回信道是楚格在国子监,且休沐日早约了同窗去踏青。   她即使去了楚国公府也会扑了个空,只得暂且把事挪挪。   而后她就发现,那人似乎送东西送上了瘾,自收到两箱补品之后,连着几日都收到了他送的吃食,皆是各大有名或老字号的糕点和菜品、粥、汤饮这些……   元蓁忍无可忍,亲自写了封信让青云给那人传了过去。   这送礼的风波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转眼便到了二十九这日。   今日的国宴,天微微泛白之时,奉恩公府各处便都有了动静,皆起了身梳妆。   元蓁亦然。   洗漱梳头描眉,妆容上还是不习惯敷粉,便只涂了面脂和口脂,最后穿衣。   “姑娘怎么了?是哪儿穿着不舒适吗?”葡觅伺候着元蓁穿衣,可元蓁却轻蹙着黛眉间或就动上一下,不由疑惑问道。   元蓁再次轻微地动了动,垂眸盯着某处,小嘴儿嘟着,有些苦恼的样子,道:“这儿总觉着有点儿紧。”   葡觅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望去,仔细瞧了瞧,就笑道:“姑娘正长身子呢,这很是平常,只是没想到这才几日而已,这衣裳竟就有些不合适了,可如今一时也无合适的衣裳。”   元蓁已来了初潮,顾氏专门教导过她,她自是懂的。葡觅说的没错,如今她也只能将就穿一下了。   “没事儿,穿一日还是可以的,继续吧。”   葡觅便就继续动作,待伺候着元蓁穿戴好整套衣裙,即便是日日见着的姑娘,此时都不由瞧得痴迷了去。   此次拿出做衣裳的是匹粉色贡缎。别致大方的上紧下宽设计,粉缎罗裙镶金丝边际,足蹬百合粉缨珍珠小巧绣鞋,可爱又秀气,上着粉彩绘芙蓉对襟收腰振袖衫,微含着笑意,熠熠而又懵懂的一双杏眸,宛若灵珠般映衬着身上鲜亮柔软、光滑细腻的贡缎泛着珠玉般的流光,裳裙服帖,愈发显得少女腰身窈窕纤细,身段儿姣好,极为吸引人目光,却又浑身散发着墨兰芝草般的气质,清贵而又迷人,宛若无意步入凡间的桃花仙子,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亵渎,唯恐破坏了这份极致的美。   “姑娘平日里就是不好打扮,真该好好打扮的。”   言下之意便是夸她好看了。   元蓁噗嗤一笑,水润菱唇便漾出淘气的一笑,竟连葡觅都会说好听话了。   “好了,走吧,别让祖母和母亲久等了。”元蓁边说着便边领着葡觅和青湖往外头走去。   此次可不同于除夕宫宴那次,各府都更为严阵以待,毕竟今日的另一主角儿是蛮夷人。在蛮夷人面前丢脸出丑,令大周蒙羞,惹上麻烦谁也不想。   而元蓁之所以会带两个丫鬟,乃是吃了前次进宫赴陆曣的宴席,后面差点没人帮着自己洗发的教训,是以此次决定带上两个丫鬟。   顾氏见着闺女的装扮,极为满意,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拉着女儿细声交代些事顺带等着元老夫人过来。   彭氏近日来颇为意气风发,也是瞧着笑面迎人的。元二老爷元栢如今总算有事儿忙活,且忙活得还不错,把蛮夷人招待得极好,上峰夸过不少次,指不定会有升官的可能,是以她很开心。   元梧和元妊瞧着除了打扮得比以往精致,倒也无甚不对劲,不过,今日这样的宴席,也确实应当穿戴精细。   元老夫人特意厉声警告两人,若是她们今日再如前次那般乱来,一辈子都别想出府!她绝不再心软。   许是心里装着事,元蓁进门时便特意瞧了瞧元妊,正对上元妊也望过来的视线,略微一怔,只可惜瞧不出什么,她仍是那般清冷高傲的模样,就连亲姐姐元梧在一旁与她说话,也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元拂则与平常无异,装扮清新雅致,只在她进门之时抿唇与她笑了笑。   待元老夫人到来,一一瞧过众人,皆是满意点头,尤其于元蓁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了点,最后倒也没说什么,便领着一众女眷登上马车朝宫中行去。 第92章 众男女   国宴摆在了太极殿,分男女席,男左女右。   奉恩公府到时,大多府上的人已到了,彼此聚在一处说话,元老夫人和顾氏转瞬就被夫人们拉住了说话。   相比于第一次进宫,元梧已不再紧张,也去找了自己相熟的小姐妹,元妊既是不搭理她,她也没那个心思总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撞铁板凳。   元蓁大致环视了一圈女席,没见着楚国公府和镇安侯府的人,反倒见到了左次辅府上的左以慜和左以伈,笑着过去。   “左二姐姐、左三姐姐。”   左以慜回身见着元蓁,眼眸一亮,伸手就拉过元蓁笑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是元三妹妹,可太长时日没见着你了。”   左以慜还是这么的俏皮可人。   元蓁被拉住,左以伈便就只与她微微颔首一笑。   萧滢滢亦在,方才被左以慜和左以伈挡着,是以没瞧见,左以慜这么将元蓁一拉入她们的圈子,四人便面对着了面。   萧滢滢秀丽的容颜上挂着温婉的笑靥,也有些意外道:“都要差点认不出元三姑娘了。”   元蓁并不在京中贵女圈子中活跃,但名声却极好,几乎无人不知。   只一个月不见,玉颜长开了些,愈发明丽动人了,身段儿也显露了出来,衬着今日的裳裙,正是娉婷韶华。   元蓁也是这时才见着萧滢滢,浅笑见礼。   左以慜颇为艳羡道:“元三妹妹年纪还小,正是要长开的岁数,哪像我们,已是及笄都长定了,这一月不见的,我适才瞧着也是惊艳呢。”   近来都这么说她,元蓁索性大方一笑,朝左以慜俏皮地眨眨眼道:“这样啊,那我可有迷倒左二姐姐。”   左以慜白净的面容神色一顿,继而抬手就轻捏了她小脸一下,嗔道:“你这脸皮厚的性子倒是没变。”   瞧着她们笑闹,萧滢滢亦是淡淡莞尔,这位元三姑娘,还当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与她们笑言了几句,元蓁拉了左以伈说话,自家未来嫂子,可不能冷落了去。   元理韫是一同进的太极殿,左以伈见着了,元蓁又特意过来与她说话,就有些羞涩。   男席上亦是热闹非凡,女席暗暗关注着男席,男席何尝不是如此。   京城五美聚了三美,各有出彩之处,多么难得一见的场面,好些贵公子们都在暗暗留意着。   “那就是元家三姑娘吗?变得更美了呢,差点都要认不出来。”   “你还别说,这位元三姑娘可真不是一般地不爱出府,各府宴席也少见她参加。”   “人家姑娘生得这么好看,哪能轻易出府,这不太招人了吗?”   “我倒是觉着萧六姑娘那样的正正好,听闻元三姑娘已开始打理家事,是个厉害的呢。”   “对啊,元三姑娘那样的,总觉着太过不好驾驭,不会是个听话的。左二姑娘也好啊,生得极是可爱。”   窃窃议论声不断,似是有要开始争执起来的架势,就有人询问极擅玩乐生得又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宁辞戍的意见。   “京城五美中,小伯爷觉着哪位姑娘最美?”   宁辞戍听得心下极为不虞,男儿们私下讨论姑娘是常有的事,如今这样的场合说来却太过无礼,他不欲与他们做出同样的事情,只淡笑道:“你们问我可就问错了人,在我眼里,姑娘们都一样美。”   说着就起身离开了席位到前头去找了陆瑱说话。   议论的几人顿时讪讪,话题就没再围绕着几位姑娘。   时近巳时过半,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终于姗姗来迟,却不是从宫外来,而是从后宫来,两府一早便已进了宫,只是在后宫陪着太后说话。   众人忙见礼,彼时元蓁正与已到了的顾斯礼和顾斯芙一道说笑。   “这便是贡缎吗?我还是第一次见。”顾斯礼今日见着许久未见的表妹,很是惊喜,拉了元蓁就说不停。   元蓁点了点头,转而笑道:“礼姐姐怎么也来了?”   定了亲的人如她这般自在到处去的还真少。   “这可是国宴,能有几次机会参宴,自是要来的。”顾斯礼说着便揶揄瞧了她一眼,笑着望向某个方向道:“你也用不着羡慕我,你定了亲也不会有人管着你的。”   照楚巽宠她的程度,又怎会拘束着她。   蛮夷人进京后,她已是知晓了楚巽对府上的恩德,能只为了希望元蓁开心,便将这般大的功劳让于侯府,能得这样一人体贴用心相待,一生足矣。   顾斯芙亦然,也正是自那时起,放下了对楚巽的成见。   元蓁抿抿小嘴,“礼姐姐能否别动不动就提他?”   “想不说也不行吶,楚将军适才还看了眼这边呢。”顾斯礼早前就说过定要好好报了之前元蓁总是取笑她的仇,又怎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元蓁就叹了口气,认输了。   她可不信那人会朝这边望过来,就算望了也不一定就是在看她。太极殿极大,此次男女席隔开的中间空余地方较大,且她又不是站在前头,隔着那么多夫人和姑娘,他怕不是有火眼金睛。   可实则,楚巽的确是看了眼这边。   不一定要有火眼金睛,有时候只要心里眼里有那个人,自然而然就能在众多繁花中准确找出那人。   且楚巽虽没火眼金睛,眼神儿却极好,很快便从众多珠翠环绕艳妆华服中找到了独属于她清丽的身姿。   今日的她……穿着太美了些……   元妊从那人进殿开始便注意到了,自始至终没看一眼别的姑娘的他,竟是一眼就看向了元蓁。   元蓁是美,她却也不差,假以时日,她长大了定不会比元蓁差!   为何那些人目光全都关注在元蓁身上?只因她是奉恩公府的嫡女吗?凭什么比同是奉恩公府姑娘的她就要高人一等?   元妊愈想愈是不忿!好歹记着这是什么场合才不至于失态,只凤眸里的温度缺再次骤降。   楚锦璇和楚锦妍看了一圈,来到了顾斯礼、元蓁身边。   “璇姐姐今日好漂亮。”元蓁见着楚锦璇,杏眸里就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细碎流光。   顾斯礼、顾斯芙亦是点头。   今日的楚锦璇显然也是做了一番精心的打扮,斜垂在肩的倭墮髻,斜插着三支同式样的镂空金簪,柔美慵懒,中和了她稍显清冷的气质,萱草色逶地纱裙,外罩雪色轻纱,未施过多粉黛,浅浅一笑亦高贵,不是她平日的装扮,却也极是适合她。   楚锦璇如玉雕琢般的面上难得有些羞意,只微抿唇一笑。   楚锦妍拉了元蓁,笑道:“你可终于舍得出府了,我都要怀疑你今日来不来的呢。”   “我也没有那么不爱出府吧,不久前不才去了楚国公府参加楚三姑娘的婚宴。”元蓁很无奈。   “可其他府上的宴会、姑娘家的聚会你就没去,好多姑娘都问起过你。”   都知道元三姑娘的美名,近距离接触过的却没几个。   “蓁妹妹,福法大师的《薄见笔谈》我已是临摹完了,改日我到公府上去找你可好?”楚锦璇道。   元蓁自是点头,事实上她还以为楚锦璇早就会来的,可见她是多么喜欢那书帖,定是临摹了好几次吧。   “五妹妹哪一日去,我们那日也一道去好了,让蓁妹妹做东好好招待咱们一次。”楚锦妍突地提议道。   元蓁怔愣。   顾斯礼和顾斯芙也觉着这个提议不错,都说好。   楚锦璇见此,便道:“那待我定好了日子,再提前告知于各位姐妹们。”   四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礼姐姐,你不是说过,办完迎春花宴后就要专注于绣嫁妆上的吗?”元蓁倒也不是不想招待,顾斯礼这样,江川伯府的长辈们会不会有意见?毕竟已是定了亲。   顾斯礼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又不是去哪儿,去我大姑母府上有甚好说的。”   既是她都如此说了,元蓁便也就应下了,道:“那姐姐们可不许嫌弃我招待得不好。”   姑娘们在一处说话,夫人、大人们亦是凑了堆,整个太极殿好不热闹。   楚锦妍很是好奇,轻声道:“也不知这蛮夷人生得是何模样,分明与咱们大周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如今却要以国宴的规格招待他们。”   顾斯礼轻拉了他一下,“你也真敢说。”   “我有注意啦,这不是如今只与你们在一道嘛。”楚锦妍自是不会那么傻。   元蓁想到自己那次在茶楼遇到的蛮夷人,仍心有余悸。   楚锦璇看了眼还空着的蛮夷人的座席,淡声道:“国之礼仪而已,咱们大周以礼相待,不也是让他们无话可说无可挑剔的一种方式。”   几人细思了下,皆宛然一笑,是这么个道理。   楚巽也没能瞧她许久,便有同僚来与他说话,蒋越拉着他好一通抱怨他把军营事务全都丢给了他。   “……阿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一直都只是自己在说,得不到回应的蒋越就像以前在西北关之时一拳扬起便准备捶向楚巽,哪知却被似是漫不经心的楚巽灵敏避开,挥了个空。   对于蒋越的抱怨,楚巽只淡声回道:“有。”顿了顿,到底多说了一句,“只是,我在军营,你只会要有更多的事要办。”   “……”蒋越顿时哑然。貌似还真是,楚巽对公务向来极为严苛谨慎,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   顾凯渊今日也来了,见着楚巽本还有些犹豫,须臾却是释然一笑,过去加入了两人的谈话,道:“小舅在与楚将军说什么?”   楚巽望了眼顾凯渊,后又淡然垂眸,他知晓顾凯渊曾与她单独说过话,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如今看顾凯渊的状态,他大致已能猜到。   蒋越多少都有听说顾凯渊与楚巽的渊源,左右看看,见二人都不介意,便笑着接过话道:“在商量军营的事,最近我可忙得不行,你也是知道的。”   顾凯渊的确知道,蒋越忙得已是连着半月的时间都宿在了军营没着家。   “蒋副将要适时提出异议,该楚将军做的事就该留着让他来做。”   几人旁边,突地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三人往一旁看去,原是宁辞戍。   宁辞戍对上楚巽望过来的视线,眉形姣好的浓眉微挑,仿似在说,我就是要搞破坏,你还能怎么着?   他天天待在城中,跟元蓁相处的机会就更多。   “小伯爷此话怎讲,可有什么好法子?我抗议是有,却无甚效果。”看方才他们将军的反应就知道了,他这个副将命可真苦。   宁辞戍就帮着出主意道:“这还不简单,直接将要他批的公文和事务都让人送到长公主府,不就得了。”   楚巽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同意但也没反对。   “就这样?”不是听说他们将军与宁小伯爷关系挺要好的吗?可为何如今小伯爷却帮着他出主意,竟还是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来应付他们将军。   “过段时日,我会向皇上举荐你升任将军,是以,你早日熟悉好军营事务。”楚巽出声道,出其不意。   这是他深思熟虑过的,蒋越有能力,而他也的确是忙,现任金吾卫统领已向他明确透露再过得两年便就致仕,届时他定难以卫所和军营两头兼顾,冠军大将军本就是兼任,索性便推举了蒋越升任。   蒋越突闻此事,愣住了,他……升任将军?这如何能行?   “将军,属下……”   楚巽抬手阻了他的话,道:“你别妄自菲薄,你能力如何我清楚,若是你能力不行我是不会举荐的。”   楚巽竟是认可他的。   蒋越心里有些激动,别看他辈份大,年纪也比楚巽大,刚开始他也是不服气的,可却像是印证了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将般,楚巽就是这样的人,还有他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震慑气势,虽年少却让人不由折服,甘心听命于他。   而现下,就是这让他也不由敬佩的楚巽竟要推举他为将军……   楚巽又道:“此时不宜细说,改日你到府上找我。”   蒋越哪有不应的,忙的话自然也就没再提起,搁到了一边去。   见状,宁辞戍心里暗哼了声,狡猾的男人。   午时时分,随着内侍林总管一声细长的通禀,殿内众人忙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席位。   不多时,便见惠安帝、索尔格在前,太后竟也亲自到场,领着皇后、柔贵妃、陆璟颢、陆璟郯、陆曣、陆曜跟随其后,再之后便是蛮夷使臣团的大小官员。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太极殿。 第93章 谈判   只见穿着大周精致宫装和蛮夷繁复服饰的一行人昂首步入殿内。   惠安帝亲自搀扶着太后步上最高第一阶落座,殿内众人这才忙行礼,恭迎惠安帝。   索尔格亦在宫婢的引领下走向他的席位,经过楚巽面前时却突地停了下来,侧眸睨向自己的宿敌。   他被“软禁”这么多日,一直要求见他,哪知他竟跟缩头乌龟般,不敢出来了。   楚巽亦抬眸,沉静凝视。   都是高大挺拔的青年,一戾气萦身,一冷峻沉着,漠然对视,时间长了,殿内的众人不由皆面面相觑起来,许多官员还是首次见着蛮夷的八王子,竟没成想是这样一个冷戾之人,好些心底已有些不安起来。   惠安帝却似乎并无阻拦的意思。   陆璟颢已于第二阶落座,见此抬手朝席位示意,道:“八王子,请入席就坐吧。”   索尔格却置若罔闻,仍是没有动作。   陆璟郯几不可见地一笑,给陆璟颢难堪,他乐见。   陆璟颢挑挑眉,正想再次开口,突地殿内响起了一个女孩儿不耐的嗓音,只见女孩儿凝了细致的浓眉,说道:“阿兄,有什么事坐下再说。”   听着有些别扭的大周官话。   众人望去,只见是一位穿着赤黑繁复铃铛服饰的漂亮女孩儿,年约十七八的样子,浓眉深鼻,嫣红小嘴,稍有动作身上的铃铛便呤啷作响,凭添了一丝灵动,只这位女孩儿此时稍显厌烦的神情生生将这份灵动掩盖了去。   瞧着并不好相处。   听她话音,原来竟是此次跟着前来和谈的蛮夷的第二王女,玺音。   索尔格与玺音虽不是同一阿母所生,但却从小便玩得来,听了玺音的话,到底要给自己王妹一个面子,只冷冷盯了楚巽一眼,这才随着宫婢去往了座席就坐。   楚巽只淡淡垂眸,安然落座。   众人皆不由暗松口气。   这虽只是一个小插曲,却到底也让热闹的气氛沉闷了些许。   蛮夷八王子的态度当真不怎么友好……   林总管翼翼小心瞄了眼惠安帝的神色,悄悄使眼色让歌舞提前安排上。   奉恩公府女眷的座席此次正好在楚巽对面,元蓁一抬眸就能见着那人沉冷肃然的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乐舞表演上来后,稍坐于后的蛮夷使臣团的官员们渐渐就热络了起来,连杯酣酒,不时还高声吆喝起来,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们忙陪同着。   女眷席上则迥然相反,一致少见的静默着,蛮夷人的这番豪放作态显然令她们颇为看不惯,好些夫人已是后悔带了自家的宝贝闺女前来。   “周皇,贵国所列出的停战协议,不如趁着此时人全乎,来好好商议一下?”   耳酣酒热之际,索尔格突地朝座上的惠安帝说道。   大周显然没有让楚巽参与和谈的意思,他要不趁着此次机会提出条件,接下来只怕又会难以见到他。   随着这话,宴席氛围突兀地顿了下。   惠安帝下意识看了眼下一阶的陆璟颢,协议的商谈一直搁置,陆璟颢早已思量过这个问题,此时见惠安帝顾及他的想法,心下微缓,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   惠安帝极淡地一笑,便就摆手撤了乐舞,道:“既如此,八王子对协议所列的条目有何异议?不妨说出来大家一道商讨。”   使臣团的官员也只是听索尔格的,他虽不满索尔格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的态度,却也不能让和谈一事一直搁置,姑且先看看他想说什么。   索尔格毫不犹豫道出自己的底线,道:“停战百年,每年上贡十万两白银,这两条,改而停战五十年,每年上贡五万两白银,其他的都可答应。”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都倒抽了口气,这位八王子可真敢提!   大周商议列出的停战协议,最主要的几条便是:停战百年;蛮夷不能再以任何形式劫掠杀害边关村镇和百姓;蛮夷每年需得在定下的时间内上贡十万两白银,百匹各色丝绸、瓷器、战马、牛羊等物;而大周,则会开放边关城镇,两国正式通商,大周会定量拿出一部分粮食以卖给蛮夷,想要大周的谷米粮食,便拿银钱以正途买得。   蛮夷是战败国,大周的停战协议合乎情理,且为长远考虑,考虑到蛮夷地处贫瘠,粮食是稀缺物,大周决定开放边关城镇通商,这对蛮夷来说是最大的好处,相比起来,停战百年,每年仅上贡十万两白银,这两条并不算过分的条目,索尔格竟连这也不答应,且一开口还直接减去一半,着实没有将大周放在眼里!   惠安帝沉着脸未发一言,太后、皇后亦然。   殿内一时落叶可闻,众人皆静默无言。   在这沉重的气氛下,楚巽突地掀眸看了眼上首的陆璟颢。   陆璟颢便就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打破沉默,开口道:“看来八王子并无和谈的诚心,我大周自问所提协议条目合情合理,边关城镇开放通商后,贵国所得到的好处想必不用本殿细说,八王子也清楚,若八王子不能答应那两条条目,大周所定下的每年提供的粮食也会减半,以此来平衡两国利益。”   听闻陆璟颢这话,惠安帝沉着的面色稍缓,决心静观其变起来。   陆璟郯却意外于陆璟颢竟会说出这般半是威严又半是威胁的话,看好戏的心情登时散了去,不由认真正视起来。   索尔格也未想到,但他却不见慌乱,轮廓深刻的脸庞上只邪肆勾起一笑,道:“吾国境内贫瘠之地太多,贵国和三皇子想必不太清楚内情,每年上贡十万两白银,就是本王答应,吾国的士兵们也不会答应。”   威胁!   这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大周不退让,他们会再次开战!   殿内大周官员一时心气难平,尤其是武将们,憋气憋得已是面红耳赤。这蛮夷人当真厚颜无耻!他们手上还有蛮夷的四王子,他竟是打算着不再顾及自己的兄长了吗?   就有一位将军朗声驳道:“我泱泱大周的士兵也并不畏战!八王子若想要开战,宴席结束的那一刻就只会是您的王兄四王子的死期!”   你既不顾及,我们也不会手软!   闻言,楚巽黑曜石般明亮的黑瞳极快地闪过抹精光,这人可真是神来一笔,帮了他们一把。   蛮夷的官员们瞬间惊慌起来,王子们内斗之事他们无力去管,八王子可以眼睁睁看着四王子死他们却不能,忙从中劝和起来,“这位将军不要冲动,我们则的确有难处,十万两白银着实太多了些。”   “开放通商意味着什么你们不懂?为了百姓们安居乐业,我大周这是在帮你们蛮夷国过上能不愁吃喝的日子,区区十万两白银竟也不答应,可见并不是诚心要和谈。”   大周又有隐忍许久的官员驳了回去,一时双方竟口枪舌战起来,据理力争,互不相让。   女眷席上有些听得懂的是神色专注,紧张地关注着双方的你来我往,懵懂着的也察觉到氛围不对,但却都不敢轻易动作,皆谨小慎微着,如今不是适宜女眷开口的时机。   元蓁快速抬眸扫了眼对面的蛮夷八王子,面相轮廓清晰深刻,与大周男子偏柔和的长相截然不同,确实英俊,只此刻却显得异常冷酷刻薄,任由着蛮夷的官员们苍白无力地依着他的意思尽力在争取,与大周官员们对峙起来。   这位八王子显然没有和谈的心思,只怕他更想的是开战吧。只是四王子被抓住了,蛮夷王想要救回儿子,这才不得不和谈,而他既能偷潜入京夜袭四方馆,又怎会顾及四王子的性命?大周要么退让答应他提出修改的条目,要么不答应他也无所谓,和谈不成,便是继续交战,他回国后自能有许多说法瞒过蛮夷王。   别说大周,就是殿内的蛮夷官员们也心惊着方才索尔格的话,可他们只不过是陪同前来,和谈要如何应对决定都是八王子说了算,且无人比他们更要了解他们八王子的性情,他们若不配合,只怕活不到回国的那一刻,是以,抹着莫须有的汗也竭力配合着。   陆璟颢仿佛早有预料,突地扬手制止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淡然一笑,道:“八王子不是挺好奇四王子在何处的吗?四王子还与本殿说贵国格外齐心,兄友弟恭,只如今种种迹象看来,却似乎言过其实了些。”说着就有意无意地扫了眼隔壁的偏殿。   索尔格心下一惊,迅疾往偏殿看去,凝神细听起来,似是有人被拉走而奋起抵抗的轻微动静。   夜袭四方馆铩羽后,他就一直在想,索布被藏去了哪里。   没想到竟被接进了宫中!   这么说,方才他的话全都被索布那个头脑简单的听见了!?   下一瞬,索尔格几乎瞬息间便反应了过来,刷地扭头戾眸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楚巽,冷声道:“是你!”   能设下这样的计谋对付他的,那位他鲜少接触过的大周三皇子还做不到如此周密的安排,唯有楚巽!   他此生命定的宿敌!   楚巽缓缓抬眸,淡然回视,也没想过隐瞒,坦然直言道:“只是想让和谈进行得顺利些,若八王子肯合作,自是不会有适才的事。”   先前的一番动作,是楚巽与陆璟颢事前商议过的。   若和谈顺利,自是不会有适才那一出,只索尔格显然不打算合作,他们这才不得已这般为之。   当然,这么做也有另一番考量。蛮夷王如今已是垂暮之年,而最有希望登上王位的则是索尔格,可此人却并非善类,若他登上王位,这得来不易的停战便也只能仅止于近几年的和平而已,以索尔格的残暴性情,想在战场上一雪前耻不足为奇,是以,他们这才会有此前的一番行事。   索布并不知索尔格有想要杀掉他的心思,还真当索尔格是亲兄弟般信任着,只有让他亲耳听到索尔格的话,知晓索尔格的野心,才能让他心有成算,有所提防,也只有扰乱蛮夷内部,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再起无情的战乱。   “八王子若不愿意和谈,我大周可修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蛮夷王处,请蛮夷王另派其他能做主的使臣前来,八王子意下如何?”陆璟颢乘胜追击,再添一记重锤,给索尔格施加压力。   到此,惠安帝面上沉凝的神色已不在,甚至于露出了些许浅淡的满意笑容。   索尔格现下的面色,用冷面霜眉、艴然不悦已不足以描绘,席下紧握的拳头青筋毕露,昂扬身躯因太过用力已隐隐颤抖起来。   敏锐的人已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更多的却是云里雾里。   谁也不曾想到,从前无甚作为的三皇子竟有这般的魄力,且与楚巽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究竟是何时定下的如此一举多得的计谋。   不少官员目中都透露出了欣赏及肯定。   蒋首辅老神在在,老怀欣慰又满意地笑着频频点头,显然认可陆璟颢的做法。   陆璟郯、柔贵妃、绥阳侯等人却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元妊亲眼见识到这样惊心动魄两国交涉的场面,心里异样激动。那就是她看中的男人,不动声色就能让别国的王子陷入困局,那样的耀眼!那样的令人崇仰!   她不由往旁边看了眼,元蓁却仍是那副宁谧淡然的模样,甚至于没有往男席间看一眼,这样的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的她,又怎会怎能理解他?理解他的所为,理解他的难处,理解他的一切。   她承认,元蓁是很聪慧,可也仅限于在内宅而已,理家是好手,可在外,她能帮着那人什么?   注意到楚巽的人很多,而首次将目光投注在陆璟颢身上的也不少,他们此前都因着无甚作为而忽视掉了的三皇子殿下,没曾想竟是厚积薄发之辈,此次和谈竟表现得可圈可点,如此沉稳内敛,不骄不躁。   这一场国宴,过后也不知会改变多少人的选择与命运。 第94章 和亲、比试   停战协议是合理的。只是,索尔格只要想到,他潜伏在京中之时就被楚巽盯上,夜袭四方馆时竟也被提前设计瓮中捉鳖,而现在,竟也被看破了,还做足了准备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就咽不下那口气,不甘心就这样应下签署了协议。   索布那个愚蠢的,铁定中了对方的算计,要视他为仇敌。   突兀地发出一阵讽笑,索尔格直笑够了,这才开口道:“周皇,只要应了本王一个要求,本王可以答应签了这协议。”   他话是对惠安帝说的,可戾眸却直勾勾盯着楚巽不放,要提的要求,想必是与楚巽有关。   惠安帝看了眼楚巽,道:“八王子的要求是什么?”   殿内众人也不由关注着,楚巽却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索尔格似笑非笑地说道:“为了彰显两国的交好,只要楚将军也拿出诚意,求娶我们蛮夷的王女为妻。”   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却让殿内众人狠狠一怔。   和亲,是两国为显友好常有的方法。此次蛮夷使臣团跟来一位第二王女,想必蛮夷确有这方面的筹算,只是,在发生先前那些事后,此时由索尔格这般说来,第二王女玺音却像是被逼着让人娶了去似的。   玺音柔和的小麦色肤色生生被气得泛起了窘迫的红潮,低声喊道:“阿兄!”   索尔格却不予理会。   惠安帝、皇后和太后等人心觉为难,楚巽已有心上人,可没想到这位八王子会借着和谈一事逼迫楚巽求娶蛮夷第二王女。   楚国公府、长公主和楚三老爷皆是眉头紧蹙,即便要和亲,也用不着楚巽,皇子、亲王世子、郡王那般多,索尔格提出要楚巽求娶,分明是故意为难。   奉恩公府和镇安侯府亦是意外,楚巽与元蓁,两人从未宣之于口两府却都已默认的亲事没成想还会有这变故,一边是国之利益,一边是心之所系,他会如何选择?不选又该如何协调?那位蛮夷八王子对楚巽,敌意甚浓。   元理韫不由扭头,关切地望向楚巽的席位。   陆曣、元妊听了,却皆是下意识望向元蓁的方向,若楚巽娶了蛮夷的王女,元蓁就不可能嫁给楚巽了,只是,她们却也不愿意看着楚巽娶蛮夷的女子为妻。   陆曣开口道:“八王子怕是不知晓我们大周的规矩,和亲向来都是从皇室宗亲中选人。”   可索尔格又怎会理会这些琐事,该怎么解决是他们的问题。   楚悭与楚巽同坐一席,略显担忧,低声道:“阿巽,你待如何?”   楚巽却没回话,只手中转动着触手温润的白玉酒杯,似是不经意般看住女席的方向。   楚悭顺着他注目的方向望去,须臾便摇头暗笑,他是瞎操心了。   元蓁初时一怔后,想尽量做到不去在意,可心底深处却一直有个声音让她想忽视也不行,极为扰人,索性遵从了心里的想法,抬眸往对面的那人瞧过去,也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只才抬眸,却又是一愣,转瞬脸颊就又如前次那般没来由地热烫起来……   那人怎么这样?在殿内的人都关注着他会怎么回答之时,他却还有余暇的心思朝她笑?虽不是浮于面上的笑,但她确定,当真在他眼里看到了笑意,明灿灼人的笑……就好似……好似他就在等着她抬眸的这一刻般……   “怎么?求娶我们蛮夷的王女令楚将军这么为难吗?这就是你们大周所谓的诚意?”索尔格终于抓住了楚巽的疏忽,紧逼着楚巽表态。   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报先前楚巽和陆璟颢两人逼迫他之仇。   陆璟颢望向楚巽,这不在两人先前预料到的情况里,且他清楚知道楚巽心仪之人是谁,一时也没了应对之策。   楚巽垂眸掩住那一抹因她而起的欣悦,再抬眸时,已又是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偏头对上索尔格的逼视,淡然一笑,总算要开口,道:“八王子确信将二王女用作和亲的人选,是诚意?”   话落,明锐的黑瞳便落在了玺音忽红忽白的面上。   玺音对上他寒彻入骨般的冰冷视线,蓦地一阵激灵,这人……   “楚将军是什么意思?”索尔格眉头皱起,狐疑扫了眼在他后边的玺音。   “八王子不若问一下令王妹,她能否嫁予我。”   话中用的是能否,不是是否愿意,亦不是想不想,耐人寻味至极。   楚巽究竟想说什么?   殿内已是起了喁喁私语。   索尔格倏地瞥向玺音,厉声质问道:“你有事瞒着我?”   玺音心中恐慌着,那人他是怎么知道的?她的事做得那般私密……   “阿兄别问就是了,我不愿意嫁给楚将军,父王也没有定要和亲的意思,此事不要再提。”玺音只得这般低声道。   索尔格猜测定是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的,而且看玺音的反应,此时他若追根究底,难看的只会是他们。   此次来京的计划,全都被打乱!   索尔格心绪始终难平,捏紧了拳头,竭力克制着自己维持平稳的声调,道:“二人既无意,勉强也太过没意思,那就来比一场,只要楚将军能赢了我,这协议,我就签了!”话里有着莫大的自信。   既然不能让他娶了自己的王妹,他却也不想就这样轻易答应了条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教训楚巽,他也可以接受。   和亲一事轻描淡写便被抹了去,这位八王子,倒是能屈能伸,转瞬就又换了个说法。   只这也让众人明白过来,蛮夷八王子,纯粹就是想要针对楚巽而已。   听闻此次是切磋比武,众人又再一次不约而同望向楚巽,经历了四方馆那夜之事的人尤为有着顾虑,他们都知道,那夜楚巽与索尔格,迟迟没有分出胜负……   楚巽没有擅自应下,而是望向惠安帝,朝上拱手恭声道:“臣谨听皇上吩咐!”   他不可能自己做主这么重要的事。   索尔格哼笑一声,就看向惠安帝。   惠安帝沉吟了一会,没有多少犹豫便应了。索尔格很清楚,他只能签了协议,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打败楚巽,将无法在战场上分出的高下在此地实现,一平心中的愤懑。   ……   索尔格要求立即比试,众人便移步到了皇宫西侧的演武场。   太后先行回了慈安宫,她本是想去瞧瞧让外孙惦念着的元三姑娘,哪知宴席一开始就形势紧迫,没有合适的机会,她人老了,只这么折腾一会就累了,索性还是改日再找机会宣了进宫瞧瞧好了。   好些老夫人亦没有精力前往,便在偏殿休憩,单独聚了一处。   演武场看台不同于座席,元蓁跟顾氏禀了一声,和顾斯礼等人坐在了一起。   “有些担心五哥,也不知腿伤如何了,这就要比武。”楚锦妍道。   几位姑娘坐了第一排,元蓁看着场上已换了武打紧身装束的楚巽,目光落点亦是在他修长的腿上。   和亲一事他寥寥几句便解决了去,她不自觉松了口气,可如今却要与索尔格比试,他的伤可好全了?   陆曣、陆曜、姚倩芬和薛雪宁四人,此时朝着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显然亦是想坐于第一排观看。   元蓁等人忙站了起来见礼。   陆曣见着元蓁,好看的眸子便微眯了起来,“元三姑娘身子可还好?前次掉进了荷花池中,本想去探望你,可奈何一直不得空。”   前次吃了她的亏,元蓁心下戒备起来,姣美菱唇漾出一抹淡笑,道:“多得皇后娘娘及时相助,身子并无大碍,听闻公主近日在与安南王世子同游京城,小女这点微末小事,怎劳公主大驾。”   元蓁并不是被欺负了还不还手的人,即便不能将她如何了,能让她心里不好受一会也行,借此发泄下心中的气闷。   只要想到那时泡在凉水中,无助委屈害怕慌乱各种情绪亦如水般不断朝她涌来,能那般随意便要夺去女儿家最为珍贵的清誉和清白,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这样的人,她无法轻易原谅,哪怕皇后曾出手相助。   陆曣心中一梗,她近来最为怄气的就是整日里陪着安腾四处游玩,没法去找表哥。   姚倩芬在一旁见着元蓁的装扮,颇有些酸意地说道:“元三姑娘今日这身……很是合身。”   先前见着时是冬日,穿着厚衣裳和斗篷披风还瞧不出来,如今一天天热起来,衣裳菲薄,身形便显露了出来,那纤细的柳腰,玲珑有致的身段,当真让人嫉妒不已,容貌精致已是够让人艳羡的了,身姿竟也这般迷人。   顾斯礼闻言,就上下扫了眼姚倩芬今日的装扮,掩唇笑道:“姚姑娘今日倒是素淡了些。”   一身普通的浅草色裳裙,确实是极为素淡,与她以往的扮相就是两个极端。   姚倩芬有苦难言,府上本就不宽裕,前次在珍宝坊她跟元蓁赌气买下那套价值两百两的珍珠头面,就被她娘教训了好久,自是没有太多余钱给她添置精美的裳裙。   陆曜淡淡扫了眼演武场上,扯了下陆曣,轻抚着额际,道:“曣儿,我累了,比试就要开始,坐下吧。”   嗓音柔和,元蓁不经意间望过去,正见陆曜也在打量着她,似是已瞧了她许久的样子,心下些许疑惑。   这位大公主据闻不常出现在人前是因着先天不足身子不好,瞧着她稍显苍白几近透明的肌肤,的确是不常待在室外的样子,只不知性情如何。   不过,现下倒是帮了她们的。   陆曣顿了下,望向演武场中,果见那位无礼的八王子与表哥已站在了高台上,也顾不上说话了,径自越过元蓁等人便中间的位置走去。   陆曜亦是缓步越过,姚倩芬瞪了眼元蓁和顾斯礼,一扭身也走了,薛雪宁却是望住了元蓁,笑道:“元三姑娘,没有谁一直都是好运道的。”   元蓁黛眉微微蹙起,薛雪宁是何意思?   可薛雪宁显然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翩翩然便也走了。   演武场上,两人已选定了兵器,索尔格却道:“没有规则,另一人认输即为结束。”   众人一惊,这样的比武未免太过没有保障,比武切磋向来都是点到即止。   亲近之人皆担心起来。   楚巽却不在乎的样子,只随意点头便应了下来。   随着兵士一声擂鼓声起,众人注意力顿时皆集中在了比武场上,比武开始。   楚巽选的是把普通的软剑为武器,索尔格选的则是弯刀,令人没想到的,竟是楚巽一反常态,率先朝索尔格掠去,采取了主动进攻之势。   外行的姑娘们只看了个热闹或凶险,眨眼间场上两人已是过了数十招,瞧得众人是既胸中澎湃又目瞪口呆。   刀光剑影,两人身影上下翻飞,快得几欲让人看不清,若不是二人服饰明显不同,就要分不清谁是谁。   第一次见到这样真刀实枪的打斗场面,元蓁两手紧张交握着,杏眸不自觉紧随着场上那人矫健的身影流转。   都是谁也不让谁,迅猛想要逼退对方的攻势,索尔格有意只攻击楚巽不久前才受伤的右腿,楚巽虽被逼得连连施展轻功腾跃而起,却胜在身形灵活,手中软剑被他使得犹如灵蛇般,紧紧缠锁住索尔格的弯刀,封锁了他的刀式。   索尔格见此,索性放弃了弯刀,飞身掠去兵器架抽了把厚重的大刀,一般男子只怕都要拿不起来,他却能舞得虎虎生风,换了兵器,索尔格显然占据了上风,楚巽见他换了把大刀,黑瞳微闪,险险避开攻势,好几次锋锐的刀锋都擦着面门而过!   场内好些姑娘已受不住此等惊心场面,掩唇惊呼起来,男儿们却看得热血沸腾,兴奋、热血、激动不已之余又忍不住感到担忧、紧张刺激。   顾斯礼看了眼身旁,悄然握住元蓁微微颤抖的小手。   场上,楚巽神色凝重起来,果断换了长枪再次无所畏般地直面迎了上去。   “五哥在干什么?怎么感觉五哥在有意延长比试?为何不尽快结束了它?”比试已是过了将近两刻钟,另一边看台上的楚格瞧得眉心褶皱横生,不解又担忧道。   楚格没有习武,平日里耍个几下只是为的强身健体,同是武将的楚悭却神色轻松,目光紧随场上缠斗的两道身影,低声道:“放心吧,阿巽心里有数。”   他如今最为想要的就是也与自己这个深藏不露的五弟切磋一番。竟不知,他武艺已到了这般精湛超群的境界,内功修为定也不浅。   不可小觑啊!他这个五弟!   刀枪碰撞的刺耳之声,紧紧牵动着在场每一人的内心波动,两人身手和内力不相上下,比拼的就是看谁的凝聚力、洞察力、持久力更胜一筹。   眼见得楚巽仍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甚至于攻势一次比一次更为猛烈更为凌厉,索尔格此前一直轻松的神色终于阴沉了下来。   只因,他人可能看不出来,可他心知,他的右臂竟在楚巽的攻势下已渐渐使不上力。   眼中瞬间便盈满戾气射向那人,他竟被他灌注了内力的每一击震得手臂发麻!   楚巽心知时候已到,凛然一笑,长枪顿时气势如虹,势如破竹般给了索尔格右臂狠狠地一击!   长枪棍棒击打在人臂肉上的闷声就连最远处的惠安帝所在的看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伴随着“哐啷”厚重大刀落地之声,长枪微扫横在了索尔格的喉间,英眉微挑,忠告之言溢唇而出,“八王子须知,比武切磋,一昧盲攻不会是上策,懂得泄力也必不可少。”   索尔格扶着还发麻的右臂,神色阴鹜,眼眸紧盯住楚巽不放,不甘之色显而易见。   可刚刚的一击,至少灌注了五成的内力!楚巽为的就是让他再无反抗之力!   楚巽淡然回视,不甘又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今拿不起武器。   是他输了。 第95章 陆曜   比试历时两刻钟余,以楚巽胜出为果。   男儿们看台上静寂了下,蓦地叫好声一片,娇娥们亦是激动万分,个个心潮澎湃,笑靥如花。   不懂武之人许是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不晓得为何原本还胶着的切磋转眼间楚巽就胜了,只觉楚巽英姿飒爽的身姿赢得漂亮极了!而懂的人稍一琢磨也就知晓了内情是何情形。   蛮夷八王子比试前曾言明,这场比试没有规则,直至一方认输。   那么,在不能伤了贵为八王子的索尔格的前提下,且对方武艺不凡,只是一昧地以技取胜便难以取胜,也亏得楚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这样一个麻痹对手的方法,还巧妙地利用了索尔格急躁自负的性情。   心思当真敏锐过人!   整个比试经过,陆璟颢看得是心绪沸腾,第一次萌生了为何自己没有习武的想法,如这般能尽情地施展身手与他人较量,那是一种多么快意的法子,而不是如他似的,有心事只能喝酒解愁。   陆璟郯注视着场中那傲然挺拔的身姿,细眸微颤,有震惊亦有醒觉,只觉楚巽若不是站在他这边,只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有机会倒是也想与楚将军较量一番。”安静坐于人后的安腾看着场中高大峻毅的男人,蓦然开口道。   原来这便是楚大将军楚巽,颇受惠安帝宠爱信任,结束了西北关七年战乱之人。他来京多日,还未曾有机会得见。   蒋越满脸的崇敬,闻言就笑道:“那安世子得排队了,军营里等着要与将军切磋请教的可不少。”他自己亦是未排得上号的那一个。   邵颂心里激昂的情绪还未能平复,俩大掌捏着自己的膝盖骨忒紧才克制住自己没冲动冲上场去,当即让楚巽跟他较量一番,气恼道:“这小子回来这么久,还没跟我打过,改日我非得逮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场再说!”   对于习武者和热衷武艺之人,看了这么一场势均力敌,智勇搏斗的紧张比试,楚巽无疑成了他们想要一决高下的对象。   宁辞戍却是不能理解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击邵颂,他慢悠悠摇着玉扇,出口的话直戳邵颂软肋,“自小到大你都是打输的那个,你当真要找阿巽较量?我看阿巽三两下就能将你打趴下。”   “这么多年,我每日里苦练也不是没有长进的!”邵颂不服气。   对此,宁辞戍表示……略为耸肩,那动作所要表达的意思又把邵颂气得够呛,他也没有那么不经打……吧,至少,不拼内力的话,他在气力上总要比楚巽大了那么几分。   相比于男儿们的满腔热血,姑娘们心中的悸动亦不遑多让,一个个激动低语皆是在说楚将军的英姿,楚五爷的俊伟。   见识过楚巽这样极具魅力、撩动人心的时刻,元妊凤眸里的仰慕愈加强烈起来,萦萦闪烁着势在必得的锐芒,陆曣也好,元蓁也罢,她都不会相让的!   陆曣听着却是心中颇不是滋味,一个个的都不知矜持为何物了,这些胭脂俗粉怎配谈及她表哥。   姚倩芬心中思绪最为复杂苦涩难言,她一眼便相中了他,可他明知她的心意却毫不留情地给了她难堪,从不正眼看她,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待她要温和许多的四皇子身上。   可是,那人是那样犹如神袛般耀目,一举一动仍是能轻易就牵动了她的心弦,只让她备觉遗憾懊悔。   “五哥太厉害了!”楚锦妍激动得抓着楚锦璇的手直摇晃。   楚锦璇面上清冷的神色难得融去不少,亦是开心地有了笑意。   顾斯礼这时才松开了某人放松下来的小手,只揶揄地瞧了眼某人,倒是未说什么调侃之言。   元蓁面上瞧着平静,心里却仍怦怦乱跳个不停。   他在战场上时,面对的便是这般势均力敌的对手,且还不止这么一个敌人。每见那锋利闪着无情寒光的大刀险些要砍上他时,她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刀伤了他……   最高看台上的惠安帝比试前忧心忡忡的心情早已抛诸脑后,眸光熠熠,此时便拍手称快,朗声称道:“极为精彩的比试!八王子如今可心服口服?”   索尔格再不服气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就如楚巽所言,他如今手还麻着,拿不起武器!   他暗暗压下心中的怒焰,回头望向看台,沉声道:“周皇大量,满足了本王的私心,让本王得偿所愿。”   这便是对停战协议不再有异议了。   皇后见此,就笑道:“皇上,可要回殿中继续先前的宴席?”   惠安帝心情愉悦,便就点头应允。   ……   众人移步回太极殿,还在演武场中的索尔格却低声叫住了楚巽。   “总有一日,让你在战场上折戟沉沙的人,会是我!”   甩手一挥,长枪精准被插回了武器架上,对索尔格的话,楚巽只轻应了声,便大步离开。   索尔格不会轻易就屈从,这是能预料到的事。   重回太极殿内,歌舞复演上,和谈协议顺利谈妥,众臣们也有了兴致,宴席再次热络起来。   楚巽无疑成了众多同僚们敬酒请教的对象,楚国公府和长公主亦是应酬不断,儿子出众,长公主骄傲意满,可时而却也当真觉得累人……   这么想着,长公主目光便不由看向奉恩公府的席位上那与姑娘们言笑自如的小姑娘,真想那丫头早日进门,她这时常便会风头无两的儿子,还是交给儿媳妇来管为好。   只长公主没想到的是,她瞧中的儿媳妇面上能与姑娘们言笑晏晏,心下实则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往那人所在的地方望去。   陆璟颢、陆璟郯二人也下了殿中来与众臣同乐,似摒弃前嫌般与索尔格笑谈,陆曣尽起了身为公主的责任,招待起了蛮夷王女玺音,虽她心底里着实看不起这位王女。   只她不招待,别的姑娘也不可能过来使臣团的席位,还得她领着人去女眷那边。   仍在二阶席位上的陆曜遥遥看了眼在与翰林院的臣子们侃侃而谈的元理韫,她今日原本没有要出席宴会,只是前次打听得消息,他已与左次辅府上的三姑娘定了亲……   她想见见与他定亲的姑娘,这才来了宴席。   望向女席处,如今那姑娘,就与他的妹妹坐在一处。   只犹豫了下,陆曜便起身朝元蓁那儿行去。   顾斯礼与未来表嫂说起她们要聚会的事儿,元蓁便拉着左以伈也邀请她过府一道玩耍。   左以伈温柔一笑,虽对于去奉恩公府必要去给长辈们请安一事有些微赧,却仍是应了下来,轻声道:“届时就要叨扰妹妹了。”   “怎么会,到时我领着姐姐逛逛公府。”   左以伈想到那人还有两个双生子弟弟,似乎年纪还小,就问道:“也不知两个小少爷喜欢什么,我先准备着。”   元蓁想到两个懂事可爱的弟弟,安抚地笑道:“学哥儿就是个好玩的,骁哥儿则喜欢看书,姐姐不用担心,你准备的,他们定会很喜欢的。”   看着左以伈如今紧张的模样,元蓁颇有些感慨,她往后也会这样吗?   左以伈稍稍安心了些。   陆曜甫走近了她们便听到了这话。   陆曜,大公主,封号晨晖。   对不常露面的大公主的突兀到来,姑娘们有些意外,皆见礼在先。   陆曜看了眼坐在一处的几位姑娘,微有些苍白的玉容上是浅淡却让人感觉舒适的笑,道:“几位姑娘在说什么好玩的?”   元蓁几人一时拿不准如何作答,楚国公府与宫中关系较为亲密,楚锦璇倒是见过几次陆曜,便开口道:“元三姑娘做东,我们正约了一道改日去公府。”   陆曜顺势便望向了元蓁,笑问道:“这样吗?那元三姑娘可也欢迎我去?”   竟自称是随性的“我”,元蓁等人也没想到,大公主这是……   听闻大公主就连自己所居的蕊芳宫都不常出,这却想要出宫?   元蓁暗暗吸了口气平复下还有些浮动的情绪,她是做东的那个,需得她来表态,道:“若公主赏脸,自是惠然之顾。”   “那我可就等着元三姑娘的帖子了。”   令元蓁等人更为意外的是,大公主身子瞧着虚弱,倒是挺健谈,不管她们说女红也好,说城中酒楼的吃食也好,本以为并不会知晓得太过清楚的大公主却也能与她们说到一处去。   对此,陆曜只笑言:“正是不能时常出宫游玩,是以,就常唤了宫女给我讲宫外的事。”说着就转而望向左以伈道:“左三姑娘很是安静,没怎么听你说话,平日里的消遣是什么?”   她适才暗暗观察了一番,左以伈,生得端丽秀气,并不特别亮眼,性子亦是文静婉约,她来了这么久跟元蓁几人说话,期间她可能也就只搭了两三句,这样平平无奇的她,哪一点能够堪配得上优秀出众的那人?   左以伈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公主会突然与自己说话,继而盈盈一莞尔,道:“闲暇时做些女红,偶尔会看书作画,帮着母亲理事。”   最后一项却是定亲后才开始的,她嫁人后便是宗妇,理家一事必是要学的。   “听闻左三姑娘与元世子已定亲?”陆曜又问。   左以伈白净的面上有些羞红,但仍是点了点头。只是,为何大公主突然对她的事情这般感兴趣的样子?她之前甚至并无见过大公主……   陆曜微微一笑,“左三姑娘也该拿出些气势来,奉恩公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辅国公夫人,可不是只有端庄贤良就能胜任。”   这话说来,元蓁等人也察觉到了异样。   尽管陆曜身为公主,可也是不是管得太过了?这话怎么也不该由她说来才是,她们与她先前甚至并无交情。   只陆曜说这话的神态、语气皆是一副为了左以伈着想的模样,也并无令人感觉到嘲讽和针对之意。   左以伈直接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元蓁想着为左以伈解围,笑着拉了左以伈有些发凉的小手,缓声道:“多谢公主为公府着想,人总会有个成长的过程,相信左三姐姐往后会做得很好的。”   陆曜一番好意,她们心领,只是,不是谁生来就能做得很好的,公府如今有元老夫人,有她娘,左以伈还可以有琢磨醒悟的时间,最主要的是,她哥哥喜欢,有甚不足的,往后再慢慢教导就是,左以伈也不是愚钝的。   左以伈心中一暖,感激地朝元蓁微笑。   陆曜看了眼两人,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顾斯礼看着,就忙说起别的岔开了话音,楚锦妍也忙拉了陆曜说话,这有些突兀的话茬才算过去。   陆曣领着玺音过来时,便就见几人聊得甚为投契,顿觉心气不顺。   她要负责招待这个奇奇怪怪的王女,陆曜却在与姑娘们谈笑自若,瞧那清闲的样子,当真有几分看不过眼。   陆曣也没多想,出口的话就多少带了些讽意,“没想皇姐也这么善谈。”   元蓁几人话音一顿,见是陆曣和玺音,忙见礼。   陆曜亦与玺音见礼,她显然对陆曣这般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说话方式已见怪不怪,只柔声笑道:“都是姑娘家,说的不就是那些,你去哪儿了,适才也找不着你。”   陆曣见着元蓁,更是心头火起,陆曜怎会与她们在一处说话?对于陆曜的话,便只微抿了唇示意了下她身旁的玺音,眉眼间带了点儿不虞,道:“第二王女嫌在殿内闷气,是以,我正要去禀告父皇,领了姑娘们出殿去耍。”   陆曣举止上就可看出她并不想招待陪着蛮夷的王女,她也没想遮掩吧,表现得这般明显。   玺音瞧着却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她漂亮的深眸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大咧咧地打量着她们,许是对大周的一切仍感到新奇。   几位姑娘都没有要搭茬的意思。   陆曜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愧疚的样子,道:“我身子不好,倒让皇妹受累了。”   温柔安抚的轻声嫚语,只此时听着,总觉有些……怪异。   两人皆为公主,即便陆曣是皇后嫡出,可宫中仅她们二位公主,听闻惠安帝亦很是看重晨晖公主,为了晨晖公主的身子调理,费了不少心思,且陆曜身为皇姐,此时对着身为皇妹的陆曣,却竟这般……低声客气的样子……   陆曣听言,却似是并无觉着不妥,反倒心情好了点的样子,摆摆手道:“皇姐下次再好好赔偿我就是了,我先去找父皇。”   说着就快步走了。   元蓁看着陆曣往高阶去的背影,又看陆曜若无其事继续与左以伈说话……看来,陆曜身为大公主,也并不什么都能称心如意。 第96章 丧命   此时已是午后,皇后特意安排了厢房给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休憩。   既是有的选择可以不跟着陆曣等人在宫中游玩,从没有午憩习惯的元蓁果断选择跟着她娘回厢房歇息。   薛雪宁瞧着元蓁的背影,挑眉笑道:“元三姑娘竟不陪着公主游玩,当真不将公主看在眼里。”   姚倩芬还想看公主整治元蓁,亦觉得她没有一道游玩甚是可惜,媚眼瞥了眼元蓁离去的方向,掩唇笑道:“三姑娘想是怕了吧。”   前次进宫就掉进了荷花池,不定已是对她们起了戒心。   陆曣轻哼了声,不以为意,道:“能教训她的时候多的是。”   陆曜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玺音却好奇地问了出来:“那位姑娘做了什么事让大家这么讨厌吗?”   陆曣微微撇嘴,不屑回答。   薛雪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王女不知,我们大周有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有的人生来就是敌对的关系。”   身为一国王女,没成想却是挺单纯的一副样子。   绥阳侯府乃是四皇子的外家,关系密不可分,而她是要嫁给表哥为皇子妃的,可表哥却看上了元蓁,还想将其纳为侧妃,以元蓁的身份,若进了皇子府无疑会是她最棘手的劲敌,她是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的。   且奉恩公府如今的立场不明,前次御花园的事后,她特意进宫与贵为贵妃的姑母打听陆曣为何会想要整治元蓁,可柔贵妃却瞒着没说,虽然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只柔贵妃似乎也并没有很喜欢元蓁的样子。   既如此,她只得按着自己的意思来了。   而柔贵妃,没有告知绥阳侯府陆曣对付元蓁的事因,只是觉得告诉了也无济于事,他们如今还不到和楚巽还有奉恩公府撕破脸的时候,她定会保证侄女嫁给儿子就是了,元蓁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他们不能本末倒置,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玺音听不明白那文邹邹的话是什么意思,看了看她们,撇了下红艳的小嘴,这些大周女人就是复杂,心里七绕八弯的。   姑娘们在休憩和游玩,大殿内陆璟颢与索尔格则定下了正式签下协议的日子。   宴后,陆璟颢留下了楚巽议事,陆璟郯看着两人一道离去的身影,冷冷盯了眼薛柯广,道:“舅舅那事准备的究竟如何了?今日父皇对他们二人极为满意。”   和谈协议顺利,父皇极为高兴,向来注重保养龙体的他从不多喝酒,今日在席上竟多喝了好些。   这让他怎能不焦虑起来。   今日的形势薛柯广何尝看不出,他心里也不禁沉重起来,只道:“事前需得调查一番,费了些时间,回府后我便与父亲尽快定下。”   陆璟郯只沉应了声,甩袖离去。   ......   回到四方馆的索尔格,大发雷霆,首当其冲的便是玺音。   “楚巽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父王让她跟了来是没有提过要与大周和亲的话,可,她既是跟了来,为了蛮夷,必要时刻,亦是可以舍弃之人。   嫁给楚巽正好,既能膈应他,又能把人放在他身边,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最主要的是,她王女的身份,楚巽也不能轻易就处理掉,是很好的一颗棋子。   可是,这其中竟有他不知道的事!而这事,楚巽却知情!   如今,非但不能将她物尽其用,他还要费劲心思安插人手到京城。   玺音心知回来后会面临什么,闻言仍是身子轻微一抖,八王兄最是容不得人忤逆,可她却不能说出原由!   “你是要我去查出来?”索尔格忽地厉声喝道,他已彻底失去耐心。   “阿兄,你们要如何我不管,也不会阻拦,但是也别拿我当筹码,就算你把我留在大周,我也不会帮你去做些什么!”玺音本就不是个脾性好的,闻言也呛了回去。只见她倏地抬眸对上索尔格凶狠的眼神,浓丽小脸上神色坚毅起来。   “一国王女,就该为国付出,你以为让你跟来大周只是出国闲逛?”索尔格忽地伸手掐住了玺音纤细的脖颈,狠声道:“既没有用处,明日你就给我回去,别留在这丢人现眼!”话落就厌恶地将玺音重重往地上一甩,叫了部下进来将她押回了房内,全然不顾玺音呼喊着不要回去的话。   一个女人,帮不上忙,也别留下碍手碍脚,看着也碍眼!   巴音一直在门外,待部下将玺音押走了后见房内良久都没有动静,这才小心进得房来,心知自己的主子心情不好,只低声问道:“王子,还需要去查二王女的事吗?”   索尔格却摇了摇头,不耐道:“用不着管她,她能做出什么事?该仔细想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先前那么说只不过是恐吓玺音。   比起玺音,他更要小心的是索布。   索布不能留,他需要尽快部署安排之后的事,否则等他回国,他在大周所做的事就瞒不住!   ......   薛柯广回府后便立即找了绥阳侯,父子俩一合计,便让人安排了下去,提前动手。   距离国宴过得两日,所有人皆以为和谈一事已顺利定下,只差双方正式签署协议。   这日,陆璟颢正如往常般在书房看书,却看的是兵书。和谈最为关键的协议定了下来,几乎也就没了他什么事,他这两日再次清闲了下来,先前的一些事上让他看到了自身的不足,是以,他开始看一些从前并未涉猎的书籍。   可一路跌跌撞撞往书房奔来的人,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份闲逸。   常跟在身边的内侍郑六急匆匆奔进了书房,急切得甚至已顾不得礼数,急声禀道:“三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牢里关着的那几个蛮夷人死了!”   什么!?   陆璟颢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牢里关着的蛮夷人,正是夜袭四方馆,索尔格带去的除巴音外的另八名部下。   当时擒获他们之后,为防他们再次作乱,索尔格和巴音就地被安排“软禁”在了四方馆内,其余八名蛮夷人却被押往关在了刑部衙门的牢房内。   刑部衙门守卫森严,怎么会突然死了?!   陆璟颢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起身便往宫外走,沉声道:“快!备马!”   他要去刑部衙门看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一边又忙让人去请了楚巽到刑部。   惠安帝亦收到了禀告,当场龙颜震怒,立马便下令传陆璟颢到御书房,得知陆璟颢第一时间去了刑部衙门,只得暂时按捺住怒火和疑惑,等着他给自己一个交待!   刑部衙门牢房内   阴暗潮湿的四周、不时还有老鼠的吱吱声,其余囚禁在此的人犯的求饶吵闹声,此刻都越发让人倍感沉闷烦躁。   索尔格亦很快得到了消息,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天助他也!当即带了几名部下便去了刑部衙门,要求大周给个交待!   彼时,楚巽得到陆璟颢让人传来的消息,眉心紧蹙,亦是快步赶往刑部牢房。   一番忙碌查实下来,竟是有人投毒!   而顺着线索追查下去,事件并不复杂,只是找到投毒之人时,那人已畏罪自杀。   投毒之人是刑部牢房中的一个狱卒,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楚巽和陆璟颢两人面色沉晦,但惠安帝还等着他们去回禀此事,正想先行进宫,索尔格却堵在了刑部衙门内,趁势要说法,冷笑着道:“三皇子殿下、楚将军,本王所带来和谈的蛮夷勇士无端死在了你们的牢房里,此事不给个满意的说法,协议本王是不会签的。”   陆璟颢很少动怒,此时此刻却也不由形怒于色,和谈一事本就要圆满落幕,却在关键时候发生这种事,且那个狱卒就连为何投毒他们也还查不出来!   只因,人死了!   楚巽扫了眼在场诸人,最后目光定在了索尔格脸上,道:“此事疑点重重,相关之人都还要彻查一番,八王子亦是。”最后一句,特意加重了语气。   索尔格一顿,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巽看着他,冷然一笑道:“为什么死的偏偏是跟着八王子一起夜袭四方馆的蛮夷勇士?他们死了对谁而言用处最大,最有好处?鉴于八王子前次的所作所为,此事还有要继续深查的必要。”   说是如此说来,可索尔格适才的反应,却让楚巽心中一沉。   索尔格虽狡猾狠戾,但他要对付人,所为却多是做的明目张胆,就像他针对他,也是表现得极为明晃,可这事,显见得是背后使的小人招数,索尔格适才的反应,并不像是他所为。   “楚将军是怀疑我让人杀了自己的人?”索尔格语气危险起来。   楚巽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暗指他贼喊捉贼,因为他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手。   “八王子此言差矣,究竟是谁所为,还需继续追查!只是未免再发生意外,此后我们将会派遣士兵跟在每一位使臣团官员自然也包括八王子的身边,直至此事水落石出。”楚巽干脆利落下令,招了带来的几个金吾卫所里的士兵要将索尔格送回四方馆。   索尔格一脚踹开想要将他往外请的士兵,厉声道:“楚巽!你敢!”他竟是想要再次软禁他?   “还请八王子配合,这么做也是为了八王子的安全着想,毕竟死的都是那夜夜袭四方馆之人。我们有理由怀疑有人想要对八王子不利,保护八王子的安全极为重要。”楚巽说得郑重又若有所指。   索尔格戾眸微闪,楚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此事还当真是他们自己人做的?   是索布?可他不是还在大周人掌控之中吗?   难道使臣团里有他的人?   这些人的死是给他的警告?   陆璟颢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来,亦道:“为保八王子的安全,还请八王子回四方馆等待,我大周必会给八王子一个说法。”   说着便挥手示意士兵们强行将索尔格和他带来的几名蛮夷人送回了四方馆,且加强了对四方馆的士兵部署。   楚巽与陆璟颢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知此事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可惠安帝还在等着,陆璟颢暗暗提醒自己要振奋,如今重要的是如何善了此事。他点了刑部尚书秦淮和刑部几位在关键官职上的官员随同一起进宫向惠安帝禀报。   ......   蛮夷人在和谈协议即将顺利签下之时被人毒杀于刑部牢房内一事,如白驹过隙般,转瞬便在京中传了开来。   皇后听闻后,沉着思量了会,只让人去陆璟颢所住的咸阳宫等着,待三皇子回宫后再请了来一趟凤仪宫,仅此而已。   待奉恩公府里元蓁从青云口中听到这消息时,已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日。   而此时,她正准备着和顾氏带着俩弟弟去潭柘寺上香祈福。   看青云和青湖欲言又止的样子,元蓁想了下,只提笔写了张字条给了她们,而后便跟着顾氏出了门。   青云青湖展开一看,青湖便转身轻快地跟上了元蓁出门去,青云则忙将字条传了回去,交由朱明,不多时这张字条便到了楚巽手上。   麦望好奇着问道:“姑娘为何要写字条给青云她们?”   给了青云她们,也就是给楚将军,青云二人禀报的消息与她们姑娘没甚关系啊,为何姑娘会写字条给楚将军?又是写的什么?   元蓁微微抿唇,出的这事非同小可,瞧青云和青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定是他遇到了麻烦,想必这两日一直在忙碌,想着如何寻找突破点,应是作为属下的她们自己的主意,想要她表示些关心吧。   而她......对此也并不反感,索性就如了她们的意,她无法帮到他什么,也唯有只言片语的关心能给到他。   而楚巽,看着手中飘着淡淡清香的澄心字条,两日来沉凝着的峻毅脸庞终于漾开了丝丝笑意,如拨云见日般,凝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些许,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小小字条,这代表着什么,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她……没在生气了吧,这是接受了他的意思了吧,若不然,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这般亲密地传字条给他。 第97章 同意啦   楚巽突觉手中的小小字条犹获至宝。   “三姑娘已出府了?”他知晓她今日会随她母亲去潭柘寺进香。   朱明回道:“是,如今应快要出城门。”   楚巽正要吩咐备马,朱辉手中拿着封信进得房来,禀道:“将军,门房上送了封信进来,送信前来之人言明务必要将信交到将军手上。”   楚巽心下疑惑,接过信封,在此时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机有人给他一封信?   信封封面一片空白,楚巽抽出信纸,普通无奇的纸张,他先行看了眼落款。   妊?   英眉便就蹙了起来,他记得,她府上的六妹就是单名一个妊字。   楚巽会知道还是因着陆曣办的宴会,就是那个在荷花池边指出手印破绽的姑娘,他当时只想查出是谁与她不对付,哪知最后查到的,那人竟是她府上的六妹,人瞧着年纪小,心思却不简单。   也是除夕宫宴上那个公然向他献舞的姑娘。   快速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楚巽随手把信递回给朱辉,轻描淡写道:“处理掉。”   朱辉应是,朱明看着朱辉快速离去的步伐,疑惑问道:“将军,需要查是谁送的信吗?”   楚巽只摇头,而后吩咐道:“备马出府。”   那封信上写的都是对蛮夷人被毒杀之事的见解和疑点,他不得不承认,那姑娘很聪明,只却对他们无甚作用,信上所写他们都想到了,所查出的线索也比她推测的要多。   至于她写这封信的用意,他大致能猜到,但他却不觉得自己需要顾及。   将军这么说了,朱明便也没把这事当回事,前后一联想,发现自家将军这是要去找三姑娘,忙兴匆匆应了声奔去安排出府。   ......   顾氏一行在午时抵达了虎背山上的潭柘寺,提前得了消息的管事清觉大师早已领着两名小僧候在寺门处。   “清觉大师有礼了。”顾氏双掌合十见礼,元蓁亦然。   清觉大师慈眉善目的,号了声佛,见着骁哥儿和学哥儿,笑眯眯夸道:“两个小公子眉目清朗,俊秀不凡。”   顾氏看了眼俩小的,微微笑了,谢道:“大师过奖了。”   清觉引着顾氏一行边往里走边道:“厢房已备妥,夫人先领着姑娘和小少爷用斋饭,午后便可进香。”   顾氏再次谢过大师。   “空尘师兄稍迟些会有余暇,届时再领了夫人过去。”   “有劳大师了。”   今日顾氏来寺里就是为的求得空尘大师的平安符给元蓁,保佑女儿无灾无难。   并不是进香的旺盛时日,寺里很是清净,清觉大师给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在厢房用了斋饭安顿下来,顾氏在休憩,骁哥儿和学哥儿想在外边玩,元蓁便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边看书边看着俩弟弟,以防他们不慎溜出了院子。   楚巽找到她之时,元蓁正看书看得入神,学哥儿先发现了立于墙头之上的楚巽,正想要大叫,楚巽冲他竖了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学哥儿似是觉着好玩,当真没有大叫,却嘻嘻笑着就蹦到了元蓁膝边,巴在了姐姐腿上,元蓁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意识到是捣蛋的学哥儿,抬手就捏了下他白嫩的脸蛋儿,因是背对着院墙,并未发现院墙上的楚巽。   “是不是累了?回房歇息可好?”   学哥儿笑嘻嘻的,抓着姐姐的手摇了摇,“不累。阿姐,我也想爬墙玩。”   院墙上的楚巽怔了下。   元蓁则迷糊了,怎会突然说起想爬墙?   “学哥儿,爬墙是粗鲁的举止,不可以去爬墙,若是摔下来受了伤就不能四处去玩了。”元蓁认真教导弟弟。   学哥儿很疑惑的样子,歪着小脑袋伸手就指向了元蓁身后的院墙,道:“可是这个哥哥在爬墙,没有摔下来。”毫不犹豫便揭穿了楚巽。   楚巽哑然失笑,真是个小精灵鬼。   元蓁却是愣了下,猛然回头。   那人便就这般突兀出现在了她眼前,如天神般巍然立于院墙之上,降临在此地。   ……他不是应该在忙着吗?   “累了,出来走走。”   听见他的话,元蓁才发现自己竟下意识问了出来。   “我听你的,在休憩。”仿似担心她不明白,楚巽又补充了句。   他是指的,她给他写的字条,上有他曾见过一次的娟秀而又透着刚健的字迹,书写着:须知适时地休憩,办事才会愈加地见得好结果。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并不如何温情,还是用的他在与索尔格比试之后所说的话差不多的句式来给他警示。   真是个别扭的小姑娘,分明是关心他,却偏不肯直言。   元蓁微抿着小嘴垂了眸,大老远跑到潭柘寺来,且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们安顿的院子里,哪里是休憩了?他的腿伤可好了?前次又与那蛮夷八王子比试,紧接着狱中的蛮夷人无故丧命,他似乎一直在忙碌……   骁哥儿此时也注意到了姐姐这儿有外人,亦来到了元蓁身边,元蓁吩咐麦望带着俩弟弟先行回房,骁哥儿担心姐姐,回头望了好几眼,见元蓁点头这才放心了些,跟着麦望走了。   “学哥儿很机灵。”他让他不要出声,他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却就告诉了她去。   元蓁瞥他一眼,问道:“楚将军跑这么远来歇息?”   轻松跃下墙头,落到她身边,楚巽看了眼她手中的书,淡淡笑了,道:“有你在便会放松许多,是以,想来找你说说话。”顿了下,又道:“怎么看这种书了?”   他还记得她喜欢看的是话本子,如今却拿着本翰林院编撰的《官职录》在看,古板枯燥的一本书。   书中详细讲的只是各个官阶的介绍。   元蓁合上书放到了一旁,“就是随意看看。”她就是想多知道些以往不知道的事。   楚巽便点点头,而后自顾在元蓁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黑瞳打量了对面的姑娘好一会,蓦然问道:“还生气吗?”   元蓁愣了下,转瞬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前次令两人算得上是不欢而散的那事。   还生气吗......一开始是生气的,想通了也就好了。   思及此,便就摇了摇头,坦言告知道:“初时很气,想通了也就没什么可气的了。”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她哪儿还有挣扎的余地。   且……如今她也似乎并没有那么抗拒他。   亲耳听到她说没有在生他的气,楚巽心下愉悦,忙趁势又问道:“待和谈一事顺利解决,我便上门提亲,可好?”   当初约定的要得到她的同意。   元蓁仔细看了眼他,认真期盼的神色,暗叹口气,咬咬唇,只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同意了!   一瞬间,楚巽黑曜石般的瞳仁仿若揉碎了星光般星芒大盛,心中激荡万分......   突觉手心发起痒来,真想好好抱一抱她!   又是这般灼人的注目,元蓁直觉赧然,闭了闭目,复又抬眸轻瞪了他一眼,“你还看!”   这人真的很不收敛。   女孩儿分明娇羞着却又强装镇定,还故意凶巴巴的样子,楚巽只觉得,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此刻她瞪着水润的杏眸,泛着微微霞色的小脸,在他眼里,就像只伸出了不能伤人的小爪子使劲挠人的小兔子,惹人怜爱,令人不觉纵容。   “案子查的如何,幕后之人有怀疑的人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元蓁只觉都要被他炙热的双眸瞧得唇干口燥,不自觉伸出粉嫩小舌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果断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只女孩儿不自觉的动作却带着莫大的诱惑力,楚巽深邃的眸光倏而一黯,忙撇开了眼神,暗暗调息起来,只上下滑动的喉结仍是泄露了他不稳的心绪。   元蓁久不闻他的声音,不解望向他。   楚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静了几息,这才轻咳了声,开口道:“案子不复杂,可也正因为不复杂,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少。”   元蓁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对案子感兴趣起来,就问道:“那个狱卒是如何做到不被别人察觉而下毒的?毒药从何而来可知?”   楚巽见她小脸上满是好奇,心下微软,索性将现下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也是为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如他所言,案子并不复杂,当日他和陆璟颢赶到刑部牢房后,仵作验出那些蛮夷人是中毒而死,随后又在当日的饭食中发现有被下了毒,顺着这条线,他们很快揪出了当日负责饭食的伙夫、传饭食的狱卒以及所有接触过那日饭食的人,结果发现唯独少了那名狱卒,而其他人审问下来暂且并无可疑,他们的目光便锁定在了狱卒身上,只是,等他们到了狱卒的家中之时,那名狱卒已是上吊自尽而亡。   那名狱卒就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人,生平与蛮夷人并没有过接触,蛮夷使臣团进京后更是没有与蛮夷人发生冲突或过节,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下毒杀害蛮夷人?   此事显然幕后有人指使。   对于这个结果,可想惠安帝有多愤怒,严辞训了他们一顿,下令命他们七日内破案,务必找到凶手!   他与陆璟颢将所有涉事之人审问了一遍,每个人的口供皆差不离,都是说的‘不知道’‘不清楚’‘没有注意’‘没有发现’,也提供不了有用的突破性的线索,而他们派人对那名狱卒的值房和家中仔细搜查了一番,亦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至于最为重要的毒药,还在查。   目前他们陷入了胶着的困境,而他正苦思有何破绽之时,便收到了她的字条,只要想到她,也能让他短暂地放松下来片刻,索性也没有头绪,便来找了她。   元蓁听得极为认真,边听边思量,口上却好奇问道:“楚将军和三殿下如何审问那些涉事之人,刑部本不就是查案的吗?里头的大人们没有给到什么建议吗?”   他们一个是先前并未接触太多政务的皇子,一个是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将军,三皇子定然是没有查过命案的,楚巽她却不好说,但虽有些事情是相通的,只做法不同得出的结果可能便会相差甚远,刑部是专职查案的,且蛮夷人又是死在他们的地界上,若他们是无辜之人,难道不是积极想办法将功补过?   楚巽挑挑眉,知她敏锐,却不知她对这些事也有着自己独到的想法,忽然很期待她的见解。   “涉事之人太多,是三殿下和我,还有几个信任的属下分别审问。”楚巽细细地讲给她听,道:“刑部的官员正因为涉案,皇上下令他们不能参与调查,给到提议……这点你倒是提醒了我。”   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这样重大的一桩事,刑部不可能没有官员参与其中给予幕后之人便利,他们得想法子逼一些人主动跳出来提供线索。不止那些官员,还有牢房里的狱卒......   “你还想到什么?说来听听。”楚巽笑望着对面的女孩儿,期待她会说出不同的看法。   而元蓁显然没有让他失望,将自己之前所想到的说了来,若是在内宅发生这样的事,她是会这么做来的。   “楚将军和三殿下的做法合乎一般审案的常理,只若是我的话,就凭以往对那些涉事之人的了解,将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审问,再想了些法子让他们主动提供线索。”   这么说,他该明白。   那法子,无非就是威胁、利诱什么的,这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这点倒与先前楚巽在她的提醒下悟出的想法一致。   “还有那自杀的狱卒,当真是自杀吗?那狱卒既是那么普通的一个人,为何会选上他来送下了毒的饭食?他定是有什么是能够让人威胁到的。他人品性情如何?可有家人孩子?或许家人会知道些什么?嗯……差不多也就是这些,我只是设想若是我要去查,会如何去做,也不知道说的是否有理,楚将军且将就听一听。”   楚巽看着面前自信侃侃而谈,双眸明亮的女孩儿,坚毅的唇角微勾起了柔和的弧度,道:“是我们从未想过的突破角度。”   这便是认可了她所说的了,元蓁心下高兴起来。   这的确是楚巽等人未想到的,他们先前只想到查那名狱卒与蛮夷人之间的联系,却忽略了正因那名狱卒是那样极为普通的一个人,定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加以威胁才会做出下毒这种事,否则还当真想不出一个人会无端寻死,顺着这条线往上查,指不定会有新发现。   --   作者有话说:   发现粘错了些内容,修改了下~ 第98章 暗中动作   楚巽不由得深思起来,要查的还不止是那名狱卒的亲朋……   元蓁也不知自己说的话是否真的对他有所帮助,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未再开口打扰他思量。   一方小院子里,古朴简洁,院墙角处绿竹丛丛,清香葱翠,雅致石桌旁对坐的男女,英雄佳人,郎才女貌,一人凝神深思,一人在旁静谧陪伴,并无交流,可两人之间无形流动的氛围,却又是那么的温馨而契合,让人不忍打破。   麦望哄好了两位小少爷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卷美好的画面,不忍上前惊扰,只远远站在了屋檐下守着。   楚巽回过神来,见她目光正落在院角处的一丛青竹上,察觉到自己适才太过投入忽略了她,暂且放下心中的思量,想起什么,与她说道:“韫兄找过我。”   他突然说话,她一时并未能听清,便就“嗯?”了声。   女孩儿杏眸迷茫如初生小鹿般,楚巽心下暗笑,明明是挺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有时却又迷糊得可爱,只低声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元蓁闻言,就想到她那夜睡不着去找元理韫的事,她问道:“不知大哥去找楚将军所为何事?”   楚巽挑挑眉,倒也没隐瞒,道:“被挑刺了一番,且不许我再私下去见你。”   元蓁听了,忍俊不禁,确实像是她大哥会做的事,傲然威凛的楚将军竟被她大哥仅仅只是一个文人给教训了,想到那场面,元蓁便止不住乐。   “我被教训,你那么开心。”楚巽见着,心里还挺闷。   没曾想第一次见着她这样不加掩饰的笑靥,竟是他跟她说他被毫不留情挑刺了一顿之后。   元蓁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俏皮地歪了小脑袋,笑道:“你本就不该私下来见我……”   说着却顿了下,才想到,现下的他们可不就是又在私下见面了吗?而她也并未如前几次般那么的排斥......也没有如先前那般请他离去,反倒像是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就接受了他的突然出现。   楚巽也想到了,见女孩儿明丽的娇容上鲜有地露了窘迫,突然就觉得心中的闷气一瞬间消散了去,她之所以不再排斥接触他,自然是因着心中有了他的缘故。   这么一想,只是被未来大舅子不痛不痒地说一下而已,便不算什么了。   元蓁从来就不是矫情的,窘迫了一会也就放开了,瞧了瞧天色,转而说道:“楚将军不急着回去吗?”   他先前瞧着已是有了成算,不该回去忙活吗?惠安帝可是限了他们七日内破案。   “不急在这一时。”   他不急着走,元蓁便也没再提,公务政事他自是比她要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楚巽来此一是为着想见她,二也是有事要与她说,他看了眼屋檐下远远守着的丫鬟,道:“你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丫鬟呢?今日怎么没跟着?”   元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少许不解,道:“你是说葡觅?”   葡觅较之麦望几人,待在她身边的时候是要多一些。   楚巽想了下,道:“是叫这个名字,应该还未许人吧。”   他为何会关注她身边丫鬟的亲事?   元蓁讶然回首,等着他的下文。   “若是还未许人,我身边的朱明,你觉得如何?”   元蓁眨了眨杏眸,他这是要做媒?   朱明,她记得,就是那个有些跳脱的侍卫。   他的意思是......想把葡觅配给朱明?   朱明是他身边得用的侍卫,说不得以后得了恩典还会有个好的去处安排,确实比一般府内的随从、管事要有出息,可却也不比那些随从管事安定,侍卫过的亦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说不得哪一日就遭遇不幸。   元蓁思忖着,问道:“是楚将军的意思还是朱侍卫的意思?”是谁的意思意义会不一样。   楚巽略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眸中闪过点点笑意,道:“是朱明的意思,亲自求到了我面前,请我来帮他说项。”   原来如此。   元蓁肃了小脸,道:“葡觅从小便照顾我,她的亲事我很早前便说过会随她的心意,不会将她随便配人。”   她虽答应了与他的亲事,但一日未正式定下,如今说什么也不合适,更别说是给两人身边的丫鬟侍卫配人,朱明若是当真有意葡觅,便自个想法子让葡觅同意,只要葡觅同意,她自是不会阻拦。   楚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那个丫鬟如今还未曾许人,朱明还有机会,这便可以了。   暗处的朱明从自家将军提起这事的那一刻就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就担心葡觅已许了人家。如今听下来,知晓她还未曾许人,元三姑娘也不会将她随意配人,心思早已按捺不住,活跃了起来,已是开始琢磨着要如何去讨了葡觅的欢心。   “朱明跟着我,亦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功劳,往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便会为他安排一个好的去处,不会委屈了你的丫鬟。”楚巽帮着又说了一句,这本也是他的打算。   元蓁微微笑道:“只要朱侍卫是诚心求娶。”有个好去处又如何,最主要还是要有心,若不然,即便享尽富贵荣华,日子过得也不会舒心。   楚巽就知道她会如此说来,她本人是如此,对待身边亲近的人也如此。   他若不够真心诚意,没有坚持,必也得不到她的应允。   想着,楚巽正了正面色,又道:“还有一事。”   “......楚将军请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事需要知道,且还是从他口中得知。   “你要小心你的六妹,此人并不简单。”这却是楚巽方才才想到的,那个女子,除夕宫宴上他便明白表示了于她无意,可她竟做出了私下送信给他的举止,究竟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他要娶元蓁的事很快便不再会是秘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告知众人她是他未来的妻子,届时她的六妹自也会知晓,他担心她太过心软,一时没有防备被暗算了去,虽然有青云和青湖跟在她身边,他到底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元蓁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醒她此事,倒也疑惑着轻应了声。   就像之前他提醒她,让她不要让元理韫出府一样,他这么说定然有他的理由。   她本也与元妊发生过几次不愉快的摩擦,元妊待她并不友好,她也没有一厢情愿非要去与她交好。   只很快,元蓁便知道了楚巽会这么说的原因,只听楚巽又道:“出府找你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   元蓁不傻,反应了下,惊奇着挑了眉道:“你的意思是,我六妹妹今日给你送了一封信?”   楚巽点头。   元蓁就愣住了。元妊在府中,何时有了那般自由的行动,不仅能自由出府不被发现,如今竟还能使人送信到长公主府给楚巽,府中已有多少下人收到了她的好处,在替她办事?   楚巽见她在想着什么的样子,想了下,道:“信上说的都是蛮夷人被毒杀一事的推测和见解,那些我与三殿下都查了出来,看过后就处理掉了。”   元蓁有些讶异于他的话。   他.....是在跟她解释吗?   楚巽只深深看着她,道:“我不想你误会。”对方毕竟是她的六妹,他不希望她有什么误会。   又是那样灼人的眼神,元蓁下意识垂了眸,嗫嚅了下却到底没说什么。   心底深处却缓缓升起一丝涟漪,自己答应嫁给他的决定,好似也并没有所想的那么糟。   至少,他亦是个坦荡的人。   两人说了会话,楚巽又待了一会就走了,午憩时间并不长,若是被顾氏发现便不好了。   楚巽走后,元蓁特意回房交待两个弟弟不要将有人来过的事告诉别人,特别是学哥儿个调皮捣蛋的。   顾氏并不知她心目中的满意女婿来了又走了,起了身后,便领着儿女诚心进了香,还大手笔地添了一百两的香油钱。   空尘大师在见过元蓁后,赠了元蓁一枚据说是在观音大士金身佛像前开光七七四十九日的金符,保逢凶化吉,驱避小人。   顾氏忙拉着元蓁郑重谢过空尘大师,这才心满意足回府。   ......   元妊今日又去了珍宝坊交画稿,最近花钱的地方多,她只得多卖了稿子,顺带在街上逛了一圈才回府,她所记得的首饰式样已差不多画完卖完,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赚钱方法,否则,她又要回到以前穷困的时候。   只可惜,还未想到什么好法子。   悄悄回到府中,侬时见到她回来,大大松了口气,道:“姑娘可终于回来了。”   元妊凉凉瞥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可慌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到底是二等出来的,没有经过锻炼,身上总少了大丫鬟所要有的从容得体,带出去总也畏畏缩缩的,不是给她丢人吗。   侬时不敢辩驳,小意奉了杯茶给她,道:“姑娘走了之后没多久,四姑娘来了一趟,好不容易才混过去。”   “没有露馅吧。”元妊蹙了蹙眉,她如今最不满的就是还与元梧住在一个院子里,想做些什么都要很小心,以防被发现。   不像元蓁,可以独住一个大院子,院子还很漂亮,装饰得华贵典雅。   “姑娘放心,四姑娘并没有怀疑。”侬时忙不迭应道。   元妊这才放了心,满意点头,问起她最为迫切想要知道的事:“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侬时回忆着一一道来:“奴婢亲自交给了门房,还亲眼见着门房拿着信跑进了府。”   “嗯!做得很好!”接下来,她便先等着,那人定会感激她的,她听闻蛮夷人被毒杀的案件不好处理,便想帮他一把,可她不清楚具体情况,便只能靠外头的传言来猜测、分析。   “三姑娘和二姑娘那里有什么动静吗?要给我盯紧了!”元妊想了想,又叮嘱道。   她还等着抓元蓁的小辫子,一丝丝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那双凤眸里满满都是厌恶的神色,也不知三姑娘和六姑娘之间有什么恩怨,六姑娘竟会这般厌憎三姑娘......侬时缩了缩肩膀,小心斟酌着措辞应道:“姑娘放心,奴婢每日里都会去问一次呢,不敢松懈。”   如此小心翼翼,哪知还是惹了元妊不悦,只听她突地厉声骂道:“你傻啊!天天去问,你是生怕她们发现不了是吗?”   元蓁和元枚,两个都不是蠢笨的,做得太明显了,她们定会有所察觉!   “万一被她们发现出了差错,到时候别怪我保不了你!”   “姑娘息怒!姑娘息怒!”见元妊发怒,侬时慌忙跪地求饶,道:“奴婢每次去都是找了理由,二姑娘和三姑娘轻易不会发现的。”   元妊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最好是这样!以后隔日或隔两日去一次就好,偶尔也让那两人出来找你,不要每次都傻乎乎地自己去!知不知道!”   真是个不开窍的丫头,每一步都还要她来教怎么去做,要她来有什么用?   侬时哪还敢再说什么,只唯唯诺诺着应是。   桃夭院里,元蓁回到房中,很快也知晓了元妊又偷偷出府的事,沉吟了会,只吩咐良穗继续盯着。   良穗犹豫了下,又道:“姑娘,奴婢还发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问题。”   元蓁边自己动手卸下钗鬟,边随口道:“你先说来听听。”   良穗看了眼葡觅,她刚发现之时很苦恼,姑娘又不在府中,便找了葡觅商量,葡觅也点头示意她说,良穗就犹疑着道来:“奴婢发现,杜娘子与六姑娘院子里的侬时时常碰面……”   元蓁正要卸下另一支簪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诧异回眸。   “……初时奴婢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近日来见得着实也太频繁了些,每日里都来,奴婢试探着问了下杜娘子,可杜娘子只说侬时是来请教她怎么做糕点。”她也拿捏不准杜娘子的话,是以很困惑、苦恼。   杜娘子、侬时、元妊……   元蓁揉了揉额际,暗叹口气,只吩咐道:“先仔细留意着,暂且不要想那么多,但也要有所提防。”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仿佛有了主心骨般,良穗又恢复了笑容,应下就又忙活了去。 第99章 元妊的心计   楚巽经了元蓁话里说的一些细致的地方的提点,对案件有了新的想法,从潭柘寺下来便策马直接往宫中的方向而去。   与陆璟颢商议了一番,当日又是直忙到了子时才歇下。   好在案情终是有了突破,陆璟颢很快便派了人来请他进宫,他照着楚巽提的思路派人去查,查出了那名狱卒远在乡下竟已有妻儿,却在京中城西担水巷养了个外室,可他们并不是在担水巷找到的那外室,而是在城东一家破旧的小寺庙中找到的她,这还多得了镇安侯也搭了把手,当时那外室包袱款款正要逃跑,他们找到那外室后没怎么费力就把她知道的都问了出来。   原来,在蛮夷人出事前,当真有人找上过那名狱卒,狱卒犹豫紧张又害怕,就跟她倾诉了些。   据外室所说,狱卒曾跟她说过,找上狱卒的是个中年男人,蒙着面辨认不出是谁,承诺只要他帮着下毒毒杀蛮夷人,只要他做成了这件事,就提拔他为狱头,他起初百般挣扎后并没有答应,他一个乡下来的,没钱没势,好不容易靠着溜须拍马才混了个狱卒来当,而且他自己几斤几两没人比他清楚,是以没有答应。随后中年男人又找了几次,可他越拒绝越心惊胆颤,因为意识到那人不会放过他,开始害怕起来,可还没想出法子来,中年男人再次找上了他,这次竟直接找上了他在担水巷安置的小院子,似是很着急的样子,也没那么好说话了,直接威胁若是他不做这个事,就让人杀了他乡下的妻儿,且还直接把小刀架在了外室的脖子上威胁,意思不言而喻,他不答应,外室便会立即丧命,狱卒没有办法,这才答应做下那事。   只他没想到,三皇子和楚巽会那么快就顺藤摸瓜找出了一批人审问,其中就有他,他心知自己被抓住的话,怎么也是死,只来得及慌张让外室离开,而他,怕被抓住审问祸及妻儿,选择了自尽而亡。   狱卒死了,不过,那外室却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中年男人把刀架在她脖颈上的时候,她虽没有见到那人的相貌,却看到那人右手小指头是少了一截的,她当时害怕地直哆嗦,还心想中年男人定是个狠的,说不得她那日就要命丧黄泉,幸好狱卒应下了那事,然后他便放过了她。   如今那个外室被他们安排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派了人保护着,她是重要的证人,提供的这个线索尤为重要!   “阿巽,这是个重要线索!试问右手小指少了一截的人在京中又有多少,相信很快就能破案了。”陆璟颢连日来黯淡无神的黑眸再次炯亮了起来,自被惠安帝责骂他行事疏忽后,他便一直很消沉。   如今即便挽回不了那几个蛮夷人的性命,至少也要查出是谁所为。   查出是谁想要抹掉他在此次和谈中的表现和功劳,让父皇对他不喜。   实则,他心中有个猜测,可却无证据指向是他......   楚巽就想到,这都是多亏了那聪明的小姑娘,是她的话提醒了他,不然他们还在狱卒与蛮夷人有什么恩怨这个方向上做无用功......   敛下惦念她的思绪,楚巽说道:“只有这一条线索还不够,重新审问那些狱卒和刑部的人有何进展吗?”   这个特征是少有人有,可他们却不能打草惊蛇大动干戈地挨家挨户去搜找。   还要看看是否能重新审问出新的线索,而有些官职较高的人,还得由他们二人亲自问询。   ......   这日,元蓁终于收到了楚锦妍的消息,楚格从国子监回了府,她给帮着拦了没让出府,元蓁见此,当即禀了顾氏,坐上马车便往楚国公府去。   到得楚国公府,楚锦妍先行领了元蓁去与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对元蓁很是喜欢,拉着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了她跟楚锦妍去玩。   楚格在四房等了好久才见她们回来,赶忙一手拉一个回花厅。   “我的两个好妹妹,这是有何要紧的事非要我留下不可,我还赶着出门去赴诗会呢。”   两人被楚格拉得差点趔趄。   楚锦妍甩开自己这个毛毛躁躁的哥哥,又解救出来元蓁,瞪他一眼道:“哥哥别动手动脚的,小心五哥知道后教训你一顿。”   一句话告诫了楚格连带着还打趣了元蓁。   元蓁心下无奈。   他们说的好像她已嫁给了那人似的......   楚格愣了下,还真被震住了,不敢再去拉元蓁。   三人各自坐下,楚锦妍让上了茶点,楚格这才耐不住又问道:“蓁表妹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元蓁看了看花厅内,又看向楚锦妍,轻声道:“妍姐姐可否让我跟表哥说一会话?”   那是元枚的事,不宜让太多的人知晓。   楚锦妍狐疑地看了看两人,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领走了花厅里的丫鬟。   这一番动作整的楚格更为好奇了。   元蓁看着楚锦妍领着丫鬟都出了厅门,这才回头望向楚格,神色认真,直言道:“表哥急着出府,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楚格被元蓁煞有介事的小脸唬得也不由严阵以待起来,屏息点头,示意元蓁有话直说无妨。   只这么看来,楚格性情爽直,相貌俊逸,出身才华亦不差,又是四房的嫡长子,也难怪元枚会动心。   元蓁想了下,拉了楚格的袖摆,在他身子侧向她之时,小声问道:“楚表哥可有喜欢的姑娘了?”   楚格怎么也没想到元蓁是问这个问题,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蓁表妹为何突然问他这个事?   “表哥傻愣着干什么,快回答我啊。”楚格一直不说话,元蓁只好又催促了一遍。   “这......这......表妹为何突地问这个?”楚格吓得都结巴了起来。   “表哥你说就是了嘛。”元蓁催他赶紧的。   方才不还说急着出门的。   楚格还疑惑着,听元蓁又催了他一遍,下意识就摇了头。   “那表哥,可记得我二姐姐?”元蓁紧跟着又问。   蓁表妹的二姐姐?   楚格微蹙了眉,满目疑惑,显见得是想不起来是哪位。   元蓁一见心下便明了,暗暗为元枚惋然。   “我二姐姐快要定亲了。”   奉恩公府的二姑娘要定亲……蓁表妹却特意跑来问他那问题……   楚格愣住了,他也不是傻子,前后一联想就知道元蓁要说的是什么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元二姑娘......对他?   元蓁见他领会过来,就叹了口气,道:“今日过来就是想问的这个,二姐姐并不求什么,只想要答案,我就答应了。表哥不要生气。”   楚格脑子里隐约有个姑娘的模糊影子,却记不清模样,若不是元蓁提起,他甚至并未考虑过亲事,更别说去留心姑娘家......   他正色起来,坐正了身子,摇头道:“表妹不用介怀,我并无生气。只是,如今的我,只想好好念书,暂且没有心思想别的。”   他如今只想读书备考后年的乡试,暂未有考虑过亲事,父母也是这个意思。   元蓁明白,微微莞尔,道:“我晓得了,希望没有让表哥为难。”   楚格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必这般见外,好了,时辰很晚了,我要先行出府,你和阿妍在府里玩会吧。”   元蓁点点头,目送着楚格离去。   而此事,在他心中,也只浅浅留下了一抹初闻的惊愣。   仅此而已。   楚格目前专注于读书,无心亲事,二姨父和二姨母也并未有给他定亲的打算,应是想等楚格有了功名后再定亲,可元枚却等不起。   二人注定无缘。   ……   楚锦璇不在府里,元蓁只和楚锦妍叙了片刻便告辞回府。   “你不多留一会吗?指不定五哥一会就会回来了。”楚锦妍窃笑着揶揄。   “我为何要等他?来国公府又不是为的见他。”樱唇微抿,元蓁娇瞪了她一眼。   楚锦妍还是一个劲地笑,元蓁纳闷瞧着她,与那人的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听说,为何这样......古怪的样子?   回到奉恩公府,元蓁正想去二房找元枚,蓝晓却突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见过三姑娘,老夫人请姑娘到逸园去一趟。”   元蓁愣了下,笑问道:“是急事吗?可容我先回了院子换身衣裳?”   她还穿着出门的裳裙。   蓝晓却垂了眸,只恭敬道:“三姑娘还是先去逸园为好。”   这话......老夫人恰好这时候找她,应不是好事了。   跟着蓝晓往逸园去的路上,元蓁试探着问道:“蓝晓姐姐可知祖母为何急着见我?”   她不过是出府了一趟,也没来得及回院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先回院子还能问一问良穗,有个准备,如今也只能看蓝晓是否会透漏一丝半点的话音给她了。   蓝晓实则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三姑娘性情明朗,待下人,只要是没犯事的,向来也是温和的,且三姑娘是公爷唯一的嫡女,日后造化定不低,她亦想结个善缘。   思及此,蓝晓谨慎地看了眼周围,低声快语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知奴婢来请三姑娘之前,只六姑娘一人来找过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元妊?   又是她。   杏眸闪过一道微芒,元蓁心下有了数,笑着谢过蓝晓,迈向逸园的步伐便坚定轻快起来。   逸园正厅里,元老夫人坐在榻上品茶,见着元蓁进来,面上神色沉肃,却并无如前几次般地质问,而是只招了元蓁到近前。   元老夫人的所为倒让元蓁疑惑起来,她还以为元老夫人又会如前几次般厉声质问。   元老夫人仔细看了眼这个自小便没在身边长大的孙女,无疑相貌上是众多孙女中最为出众的,也是她最为满意的,平日里对她这位祖母也颇为敬重,只也不可否认,这个孙女主意大,有什么事不会告知于她。   “蓁丫头是去哪儿了?”   元蓁就如平常与元老夫人说话般笑应道:“到楚国公府上了。”   “去找楚四姑娘玩了?”   元蓁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只是留给她思索如何回答的时间并不多,她立时便做了决定,轻应了声,紧接着又笑着添了句,道:“也碰到了表哥,说了几句话。”   老夫人找了她来,必定是知道了她的动向,且是元妊告知的,她的行踪被监探着。她避而不谈,只会惹了老夫人不悦。   元老夫人闻言,眸光微闪,看住了她道:“虽说你们表兄弟姐妹的感情好,只如今你们也都年纪不小了,该避讳时还是要避讳。”   被说教了。   这是预料到的,元蓁也没气恼,笑意宛然,道:“祖母放心,蓁儿晓得呢,平日里表哥们都在念书,也没见面的时候,此次也是因着有事找楚表哥,这才特意选了今日过去。”   “哦?”元蓁这话倒让元老夫人有些意外,却又不由暗暗关注起来。   见着元老夫人的反应,元蓁心道,果然……   她敛了笑,道:“二姐姐来找过我。虽然祖母没说,可祖母也为了二姐姐的事在苦恼吧。”   元老夫人心下微感讶异,这……   “二姐姐皆与我说了,实则二姐姐对祖母很是敬重,一时不能接受只是因着心中的结并未解开,是以去找了我。”   元老夫人瞧了瞧面前似是对她知无不言的元蓁,眸色严厉起来,沉声问道:“枚姐儿请你帮她什么忙?”   元蓁仔细留心着元老夫人的神色,缓声道:“帮着二姐姐问一个问题。”   自那次后,元枚便没再被允许过进入逸园,日常的晨昏定省元老夫人亦没有准许元枚入园。只要元枚不耍坏心思,在元老夫人面前帮她说话,元蓁是很乐意的,自然,也不能疏漏了顺带给自己辩解,毕竟元妊在她之前可是已经给元老夫人上过眼药。   她斟酌着,道:“祖母会怪我自作主张吗?只我觉得二姐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那是祖母的侄孙,二姐姐若心怀执念进尉府,也并不是好事,是以才决意帮她问一问,但也只限于要个回答,多的我也是并不会去做的。其实祖母亦很清楚二姐姐的性子,不是吗?祖母就不要怪我们自作主张了,我和二姐姐也只是不想祖母太过操心,祖母不也说我们都不小了,也该学着处理这些事儿。”最后一句,元蓁亲密地抱了元老夫人的手臂撒娇着道。   可元老夫人却并未因着元蓁的撒娇就揭过这茬,只也没有避开元蓁的触碰,她细细思量着前后听到的不同说法,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问到的答案是什么?”   元蓁闻言,心下一喜,注重规矩的元老夫人能这么问,而不是第一时就责怪她不该去帮这个忙,就说明她度过了元老夫人这一关了。她不知道元妊跟元老夫人说了什么,只她近来并没做什么事可让人诟病拿来做文章的事,结合先前元枚提醒过她的话,还有良穗察觉到的小厨房里的杜娘子与元妊的丫鬟侬时频繁接触,而她,才去过楚国公府回来便被请到元老夫人这儿……看来,那时怂恿元枚来找她帮忙的也是元妊了。   她究竟为何要如此做来?   又想拿这事做什么文章?与元老夫人说了什么?   想不明白元妊的目的,如今也不适宜她多想,元蓁只得暂且按捺下疑惑,先行回元老夫人的话,如实道来:“楚表哥很惊讶,后来只道是想专心备考后年的秋闱。”   这一点也不意外,元老夫人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罢了,既是她们并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代为问个问题而已,也并不是不能原谅。蓁姐儿说得亦有道理,枚姐儿是个能知好歹识时务的,能让枚姐儿甘心情愿接受她安排的亲事,她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第100章 母亲   元老夫人最后并无过于怪责元蓁,只嘱咐她不要时常出府,过段时日会将严嬷嬷派到她身边,让她继续学习宫中规矩。   距离金秋选秀约莫还有五个月,元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   元蓁走后,元老夫人倚着舒适的迎枕,微阖了双目沉思,崔嬷嬷小心看了眼元老夫人较之先前温和了许多的面色,跪在脚踏上拿捏着最合宜的力道小意替主子轻轻捶腿。   适才她便一直伺候在旁,老夫人和三姑娘的话她一字不落全都听了去。   老夫人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也不纳罕。   “蓁丫头回京以来,与府中姐妹反而交往不深,妊丫头为何会与她不对付?”   是纯粹姐妹性情不和,还是期中另有隐情?   崔嬷嬷又哪里知道,她听到的与元老夫人听到的,皆是一样的消息,三姑娘与六姑娘还是接触最少的了,六姑娘为何要针对于三姑娘,还真是没有头绪。   “你觉着,两人谁说的才是真的。”一个言之凿凿地说对方那是在帮着姐妹私相授受,此举会要败坏连累了府中姐妹的名声,一个却说只是帮着问了个话,仅此而已。   崔嬷嬷悄悄瞥了眼元老夫人,不动声色道:“如若真如三姑娘所说,老夫人只需等着看二姑娘做何选择便也就能知晓谁说的是真的了。”   要是这么简单便好了,尽管枚丫头最后选择她安排的亲事,实则也并不能证实蓁丫头没有撒谎骗了她,关键在于楚格的回复,就像她说的,枚丫头是个会为自己着想的,楚格那样的回复,枚丫头八成会应了亲事。   元老夫人不自觉闭目轻揉了下额际的位置,几个孙女,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   元蓁站在逸园的月洞门前,左右看看,索性直接去二房找元枚,将自己问来的结果告知了她。   元枚听了,竟是很平静的样子,只谢过了她便请她回去。   “有劳三妹妹了,改日我再郑重谢过妹妹,帮了我这大忙。”   可她空寡的眼神却泄漏了真正的心绪,面上平静并不表示心里并无波动,此时的她或许更想独自待着吧。   元蓁便没再说什么,依着她的意思离开。   而此时,二房锁春院里   西厢房,拥有一双漂亮凤眸的少女眉头紧蹙着,神色不悦,隐拂薄怒。   “你是说她只待了两刻钟就出来了,出来时神色轻松?”冷如冰霜般的话语,由薄唇间溢出。   藕画垂着头,悄悄抬起眼皮小心瞄了眼六姑娘的表情,吓得又赶紧垂眸,颤声道:“是......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握着小巧瓷杯的小手骤然紧缩,元妊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呢?明明她离开的时候,元老夫人满面沉怒,那老家伙思想古板,又最重规矩体面,元蓁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怎么转眼间却是这样一个与她的预料截然相悖的结果!?   “老夫人呢!逸园有什么动静没有?”元妊不死心,又问道。   藕画激灵一下,尽力放缓了声音回道:“奴婢......奴婢瞧着,逸......逸园里一切如常,老夫人和三姑娘说话时,崔嬷嬷亦在房中。”她曾是逸园的丫鬟,跟逸园的丫鬟仆妇们熟悉,进院子方便,打听消息也容易许多。   元妊想不通,明明她算计得很是周全,能想到的几乎都想到了去!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不过是在宫宴上跳了支舞,回府后却被元老夫人又是厉声责骂又是禁足,凭什么元蓁那显然是帮着元枚跟楚格私相授受的行为却反倒安然无事?甚至连一声责骂也无?   她不甘心!不能接受!   元妊不知道,她至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人。元老夫人在府中确实得众人尊重敬畏,身份也高,威望仍存,可如今,奉恩公府真正掌事的却是她的大伯母,元蓁的嫡亲母亲,当代奉恩辅国公夫人顾氏!   再者,她计算错误的是,元枚并不是非楚格不可,元枚从一开始便没想让元蓁帮她去做些什么撮合两人的事,她只求一个答案。   ......   一路回到正院,元蓁决定先去顾氏那儿,她一回府便被元老夫人喊了过去,顾氏应是早就得了消息,定然挂心着她。   哪知,元蓁进得正房,只见厅中青石板地上堆放了大大小小四个箱笼,而她以为的本该担心着她的娘亲,则正拿着张单子仔细认真地亲自清点着箱笼里的物品。   “娘,您这是在做甚?”莫非她娘忙得并不知道她被元老夫人喊去了的事?   顾氏循声抬眸,见着女儿步履轻快的样儿复又垂眸继续手中未完的事,随口回道:“清点给你外祖母送去山上庄子食用的物品。”   顾老夫人到北笤山上的温泉庄子里静养了已有好长一段日子,庄子确是清净宁心,自住进庄子后,顾老夫人不仅精神好了许多,每日里还能到院子里走个几步,索性就没急着下山,道是初夏再回府不迟。   庄子上虽不缺吃穿,到底不能与在府里相比。是以,镇安侯府和顾氏便时常送些吃的用的到庄子上孝敬顾老夫人。   元蓁听了,杏眸就是一亮,璨若星辰,问道:“此次去送的人选定了吗?”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宝贝,顾氏一看就知道女儿在打什么鬼主意,忍不住泼她一瓢冷水,道:“以为有了平安符之后你就可以开始撒欢了是吧,如今时节,北笤山半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的,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去?”   且北笤山光是去的路程就要走半天,当日势必不能往返,她哪能放心女儿在外留宿。顾老夫人年逾六十,尚且需要丫鬟们时刻看顾,又如何能照应得了她。   元蓁却有不同看法,“可也正因为如此,不是也很安全吗?一路有护卫跟着,庄子上也有护卫守着,许久没见外祖母了,我去陪外祖母住两日就回来。”   先前是因着要躲着四皇子这才尽量不出府,可如今,要去的并不是别的府邸,而是外家的温泉庄子,应是无碍。   顾氏摇摇头,还是拒绝,“可别,你外祖母是去静养的,你个猴儿过去,还不得要麻烦你外祖母操心你的事吗?”   “......”她在她娘心里‘猴儿’的印象是剔除不去了。   “娘......”元蓁撒娇。   顾氏铁了心,干脆不搭理她,继续清点箱笼,元蓁见状,只好瘪着小嘴自个先爬上榻坐了。   陈嬷嬷见着,心下好笑,亲自将砌好的茉莉花茶端给了自家姑娘。   顾氏清点好,让人锁上箱笼,这才回身坐回榻上,见女儿没心没肺似的兀自喝着茶,似乎并没将被喊去逸园的事当回事,暗叹口气,主动问来:“你就没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刚回府就被突然喊去,分明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也不会使一个来找了她去救场,就这么自己独自去了。   元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娘是指的什么?”   顾氏就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是什么,你祖母找了你去的事。”   元蓁恍然,原来她娘还是知道的,便微微笑了,道:“就问了我一些话,解释清楚就好了。”   说的轻描淡写的……   顾氏突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闺女,缺心眼吗?   “你和妊丫头是怎么回事?她为何要故意撺掇了老夫人来对付你?”女儿一副大事化了的样子,顾氏只得明着问来。   元蓁闻言,颇为讶异,她娘不只知晓老夫人找了她去,竟还清楚老夫人为何会找了她去……   顾氏见了,没好气地纤指就戳在了女儿光洁的额上。   “你以为你娘这个中馈是管着好玩的吗?”   顾氏执掌整府的日常运作,出于元勊对她的信任,她甚至对外院的一些人事安排亦是了如指掌,哪儿没放个自己人,元妊三番五次偷偷出府,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没闹出什么事来,她便也当作不知,只让人暗中留意着,没曾想,这一留意就发现了元妊的一些小动作。   而今日女儿才一出府,她竟后脚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紧跟着没多久,崔嬷嬷便悄悄给她捎了话过来,暗示老夫人对女儿做的事极是生气,就等着女儿回来责问,好在距离女儿回来还有段时间,她只得让崔嬷嬷尽力在这段时间内稳下老夫人的情绪,这也就是元蓁先前去到逸园,元老夫人没有立时就不分青红皂白责骂她的原因,顾氏和崔嬷嬷暗地里费了不少心思。   顾氏原本有心想在女儿一回府时便截下她,又只怕做得太明显招了老夫人的眼,而果然,老夫人竟与她想的一样,她无奈又担心,可却久等不到女儿有派了人来找她,她只得让人悄悄关注着逸园的动静,得知老夫人并没有大发雷霆质问这才放了心。   只要没有一开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质问责骂,女儿也就不会受多少委屈,其余的她相信女儿能应付得过来。   元蓁捂住被戳中的额头,“娘自然没有在玩。女儿也在想呢,只是还没想明白。先前与六妹妹是有一些矛盾,可这次却是真的不晓得她为何会突然如此。”她发现她娘真的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顾氏仔细瞧着,女儿不像是怕她担心才故意隐瞒的样子,只得暂且放下这个疑惑,不客气地又数落了起来,道:“你说你去管那事做甚?若是枚丫头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是不是也答应?”   元蓁无辜极了,若是没有元妊这一出,她只是帮着元枚去问个能让她自己说服自己接受府里安排的亲事的答案而已,仅止于她、元枚和楚格三人知晓,并不算太出格的事,结果元妊这么一闹,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寡廉鲜耻的事般。   心知这会多说无益,元蓁乖乖闭嘴听她娘的训话。   只顾氏一见女儿这染了委屈的小脸心里又舍不得了,她也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自己的姐姐,不可否认,初衷是好的。   思及此,声音便不由软了下来,道:“下次可别再这般了,思前不顾后的。”   所幸的是,也亏得她当真没有行差踏错,应对得宜,这才过了老夫人那一关。   元蓁听了,忙抱紧顾氏胳膊,讨好道:“女儿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的!”可到底忍不住还是替自己辩解了句,道:“实则二姐姐先前就提醒了我是有人怂恿的她来找我,只我想着,我行得端坐得正,不管她后面想做什么,不过就是费一番唇舌而已,我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   顾氏心觉女儿心中还是有一方单纯的净土存在,而这……会是把双刃剑,有心想教导几句,可看着女儿白嫩干净的小脸,又突觉这样并无什么不好,女儿心中有数便行,她自己年少时经的多,可女儿,并不是她。   “可也不能大意了,往后记着,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可晓得?”   顾氏最后只殷殷嘱咐了这么一句,见女儿还穿着出门的裳裙,又打发了女儿回房。   元蓁回到房中,换了身舒适的家常衣裳,来到外间坐下,这才得空听良穗将打听得的事说来。与蓝晓说的差不离。   良穗话音落下后,房中一时静了下来,葡觅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她们本以为姑娘会有所安排。   而元蓁,也的确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做……   “姑娘,是否要查一下杜娘子?”葡觅轻声提议道。   杜娘子多次跟六姑娘身边的侬时来往亲密,不得不防。   元蓁沉吟了会,问道:“我出府后杜娘子都做了什么?”   她还记得,杜娘子刚被她挑选进府不多时,元妊来桃夭院之时特意要求见过她一面,莫非,自那时起,杜娘子便被元妊收买了去?   良穗禀道:“姑娘出府后,杜娘子说是要去针线房一趟,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   针线房……在府中西北角,正正好要途经二房……   众人一时无言。   元蓁暗自叹息,“青湖,往后你盯紧了杜娘子,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若发现什么异动便立即禀了我。”   良穗在与府中丫鬟仆妇打交道探听消息上还行,跟踪调查和敏锐度上却是青湖二人要更为胜任此种事。   青湖恭声应下。   此时此刻,元蓁倒是感激那人送了两名女卫进来,当真帮了她不少。 第101章 准备提亲啦~   距惠安帝给出的七日期限仅剩两日,咸阳宫正殿书房内,楚巽和陆璟颢二人对坐无言。   倒不是案子又遇瓶颈,而是陆璟颢正忖思着要如何处理案子之后的事宜,最重要的便是,他要如何与惠安帝禀告。   案子已是明了。   他们将涉事之人分批一道审问,用了些手段,人在一瞬间的反应有时是骗不了人的,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其中有两名狱卒在被逼问一番后终于禁不住招了供,其中一名与那名自尽的狱卒交情较深,亦听他说起过那名要挟他的中年男子之事,且他知道的更为详细,那名中年男子就住在胜业坊,因狱卒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以,在男子再次来找他之时,他留了个心眼,但只跟踪到胜业坊的曹家巷附近却跟丢了,因此不知道那人所住的地方。另一名狱卒则是只察觉到自尽的狱卒当日有些神不守舍,且他无意间看到了下毒的一幕,只他怕惹祸上身,是以先前审问之时就装作不知,不敢说出来。   而官员那边,七八品低阶的见了他们,或是瑟缩或是激动,能提供的线索没有,三四品高阶的,能坐上高位又岂是简单的,皆是些圆滑世故之辈,问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中阶的倒是有一个可疑。   而他们顺着狱卒所说的线索,在胜业坊查出了那位要挟自尽狱卒的少了一截指头的中年男子,乃是京中四大军营北军营里曹把总府上的一名护卫,而这位曹把总,正是那名可疑的刑部官员时任司门郎中沈清华的妻兄。   知晓了要挟的中年男子是谁,毒药从何而来便就容易查了,是很常见的砒霜之毒,在城南的一间药铺所买,而不出所料,查到此处,便再也没了能深挖的线索,那家药铺只是小老百姓的小本生意,并不是哪位官员府上的产业,这还多得了宁辞戍的及时告知,让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好谨慎的一盘棋......   “阿巽,你认为,我该如何与父皇禀报?”   要他相信中年男子仅仅只是因为亲兄弟们都在战场上被蛮夷人杀死从而做下了这件事,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若是因为那样,为何不在他们将蛮夷人关进牢中之时便动手?四方馆出事后京中便传得沸沸扬扬,可不存在什么他未曾听说或不知道蛮夷人被关在狱中的事,却偏偏选在和谈协议顺利谈下将要签署之时动手。   楚巽的想法与陆璟颢不谋而合,至于与惠安帝禀报一事上,若是他本人,他自是会只禀报有确凿证据的有把握能令他们被审判治罪的曹把总和中年男子二人,仅止于他们。   而沈清华,不妨多留他些时候,他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有帮着妻兄曹把总或中年男子行事,禀报上去也只会是受些斥责而已,动摇不了他什么,既是心中有怀疑,不妨留着做放长线之用,未雨绸缪。   只,陆璟颢该自己思量这些,因此,楚巽只淡声反问:“殿下如何打算?”   陆璟颢自是想将他们全都治罪,因为这事,他此次和谈所在父皇那留下的好印象几乎荡然无存,好些臣子都在观望着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可,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绪不平,不够冷静......   楚巽见着,就道:“臣一直欣赏殿下的一点便是殿下沉着的性情和能容人的雅量。还有两日,殿下不妨仔细思量一番再做决定。”   说着便就站了起来告辞,本就已过了下衙的时辰,他不宜在宫中久待。   陆璟颢闻言,愣了下,继而才反应过来,笑道:“也是,时辰不早了,我几要忘了。”而后忙喊了郑六送了楚巽出咸阳宫,他却仍待在了书房内,独自沉思。   该如何做才对他最为有利。   ......   甫出宫门,朱明牵着两匹骏马早已等候多时,蛮夷人的案子终于明了,楚巽本想着今日下衙回府有事要与府中长辈商议,哪成想临走之时被陆璟颢请了过去,这才迟了出宫。   他跨上骏马,扬鞭便策马朝楚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楚国公府里,长公主今日留在了国公府里用膳,饭后留在了寿松园陪着楚老夫人说话。   自然,也是顺带等儿子,昨夜突然说请她今日在楚国公府稍候些时候。   也不知是打什么主意。   “悭儿媳妇,你不必陪着我们,府医是如何说的?这时候还是要在院子里才好,以防突然发动。”长公主看着于氏大腹便便的样子,眼中有些艳羡,又有些担忧。   与楚巽仅相差一岁的楚悭都快要当爹了,她儿子连媳妇都还没影儿,蛮夷人进京后整日里忙得见不着人影,她想找他商量都没处说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奉恩公府提亲,可真是让她发愁......   于氏身怀有孕后圆润了些许的面颊,细腻红润,映着特有的将要为人母的柔和光泽,她轻轻抚了抚腹部,笑意温软,道:“谢殿下关怀,府医说一切都好,也就在这几日了,还嘱咐要多走动。”   孙儿将要降生,傅氏近日来也是很高兴,日日里皆是笑容满面,她笑道:“我瞧着阿巽很是上心自己的亲事,殿下很快便可以喝上媳妇茶了。”   “他上心是上心,就是不见动作。”长公主急得干瞪眼,道:“整日里就在忙公务,我看他是真的不想早日娶上媳妇了。”   楚巽提出想娶元蓁之时,楚老夫人、楚国公和傅氏等皆都同意,后惠安帝、皇后也同意,可却恰逢使臣团进京,偏他还说什么要元蓁心甘情愿答应嫁他,这亲事就一直拖到如今......   楚老夫人倒是想得开,瞧着长公主那样,乐得不行,道:“你啊,就别着急了,小五自小想要的,哪次不是都自个想了法子去得到,索性元三姑娘还小,也还需要时日筹备婚事,我们再着急他们也不能立马成亲。”   傅氏也附和,长公主也就是抱怨下,她亦是清楚。   于氏一旁瞧着,心下却有些惋惜,只笑而不语。   众人说着话,傅氏瞧了瞧墙角的滴漏,道:“也不知阿巽是遇到何事这才回来晚了,于氏你便先回......”   话音未落,便听丫鬟禀报说三爷和五爷已过了二门,正往老夫人的寿松园来。   傅氏本想让儿媳妇不必陪着,先回去歇息,楚悭既是来了,倒也不着急先回房了。   不多时,两位器宇轩昂,生得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便齐步进了来。   两人先行朝三位长辈行礼,楚巽阻了于氏想要见礼的动作。   “三嫂不必多礼。”   于氏就望向丈夫,楚悭知道楚巽是当真不介意这么繁文缛节,轻按着妻子的肩,微笑着示意她无碍。   于氏微红着脸,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你二人坐下吧,可是在外头用了膳?”楚老夫人让丫鬟上了茶,问道。   楚悭是在外头用了晚膳,楚巽却是还未曾用膳,但这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已是用过了。”楚巽正色起来,道:“今次留了祖母和二伯母说话,是想请祖母出面请老安王妃为孙儿的亲事保媒。”   厅内一时静了瞬。   片刻,楚悭率先反应过来,一拳就捶向楚巽的肩,笑道:“终于耐不住了啊,我还想你要等到何时才上奉恩公府提亲呢。”   楚巽只淡笑不语。   傅氏也反应了过来,朝长公主笑道:“适才还担心,这下可不就要去提亲了,还是母亲一言中的,我瞧啊,聘礼我是要着手安排起来了。”   楚三老爷和楚巽虽住在长公主府,可到底是姓楚,是楚国公府的子孙,他成亲,楚国公府理应就该出公中的那一份聘礼。   长公主可太了解自己儿子了,瞥了他一眼,就道:“这是得到公爷和辅国公夫人的同意了。”   是肯定的语气。   明明昨夜还请她今日在国公府待会,也不先与她说一声,她......太憋屈了,真想像他幼时般不听话就教训一顿!   楚巽无奈暗叹,拿他娘没办法,还是那么爱生气,他只是不想说两遍,这才等众人皆在的时候说来。   楚老夫人也笑了,她就说小五自个有成算,不用她担心,只是......   “为何要特地请了老安王妃作保?”去提亲,她亲自去便也够了。   以楚老夫人的身份,亲自为孙儿去提亲已然足够庄重和体面。   楚巽自然不会说出是因着元老夫人的缘故,只说是老安王妃先前便为元理韫的亲事作保,还说有机会也想为元蓁的亲事保媒。   至于老安王妃那儿,他已是交待好了陆瑱如何去说。   楚老夫人自然是能够去提亲,但若是为他去提亲的是曾被元老夫人出面请过为元理韫亲事保媒的老安王妃,元老夫人想拒绝也要先掂量几分。   老安王妃可是就连惠安帝也敬重着的。   既是楚巽如此说来,楚老夫人自是没意见,便说她会找个时间亲自去安王府一趟。   楚悭见妻子面露倦色,先行告辞与于氏回了院子。   长辈们就着亲事又商议了一会这才散了。   ......   元蓁还不知道楚巽竟然这般快就为提亲有了动作,她正为明日顾斯礼等人要来作客做准备。   她将小聚的地方选在了桃夭院后方的小院子里,领着丫鬟仆妇们在布置。   小院子靠院墙一面有一特意加建的飞檐曲廊,曲廊外有一方小小的水塘,一石桥架于其上连通曲廊,元蓁特别在意里头水是否洁净,因此隔了时日便会让人来清理水塘的杂物,才让塘水时时都清澈见底。   塘边栽植了几株垂柳,苍翠欲滴如翡玉,柔嫩的柳枝随风摇曳曼舞,在水塘面上温柔地轻点下圈圈涟漪,如今正是花期,柳絮初生,毛绒绒的,煞是可爱。   垂柳下水塘边有未经雕琢的石桌石凳,在其上置了棋盘,顾斯芙和楚锦璇也能多个消遣,她俩在众人相聚时,时常都是沉默的时候居多。   丫鬟仆妇忙碌着,庄葵从前方行了来,到了元蓁面前,禀道:“姑娘,几位姑娘来了,奴婢请了在花厅稍候。”   庄柚的亲事已定下,定的是顾氏名下一个庄子里庄头的儿子,婚期就定在了年底,道是想娶了媳妇过个喜庆年。元蓁便让她平常留在房里绣嫁衣,换了庄葵到她身边。   元蓁闻言,留了葡觅看着丫鬟仆妇们收拾,只带了麦望和庄葵回前头。   除了元枚,都来了。   元蓁迈步进了花厅,元蓓见了,掩唇就怪模怪气地笑道:“三妹妹可出来了,我们不来找三妹妹,三妹妹都不会去找我们玩呢。”   “大姐姐如今是待嫁之身,忙着绣嫁妆,妹妹哪好去打扰。”元蓁信步走到椅上坐下。   元梧就拈了块云片糕入口,轻撇嘴角,她惯会的就是说好听话,分明是看不起她们,不愿意和她们在一处。   元蓁看向几人,主动问来道:“姐妹们怎地这么凑巧都过来了?”   她们不会无故就一起来找她。   果然,元蓁话落,元拂就欲言又止般垂了头,元蓓不语,只看向元妊,是她说的元蓁这儿有好事,她们才一道过来。   元妊道:“听说三姐姐的院子里热闹着,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元蓁望过去,元妊只朝她浅浅一笑。   听说?   今日杜娘子一直在厨房忙碌,是真的听说,还是只是说辞而已,是她特意让人在附近徘徊听到了院里的动静?   暂且敛下思绪,她轻笑道:“明日礼姐姐几人会一道过来玩,是以在拾掇院子,姐妹们若是明日有空闲的,便也一道过来吧。”   原来,元妊过来的目的便是这个。   她定是有了切实的消息才如此行事,她拒绝也没甚用处,与其让她们明日贸然前来,还不如现下就邀请她们。   “三妹妹也太不够意思了,如今才说,若是我们不过来你可是就不邀请了?”元蓓道,半是调侃半是责怪。   元蓁只淡笑不语。   本就没想邀请她们,这是亲近的几个姐妹和姑娘私下的小聚,晨晖公主陆曜要过来她拒绝不得,她们皆与她不对付,请了过来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若是闹出什么事来,好好的小聚便就添了闷堵。 第102章 薛雪宁   翌日,顾斯礼等人如约前来。   只是,多了两位不速娇客,与陆曜一同前来的,还有陆曣和薛雪宁。   众女先行到了逸园与元老夫人、顾氏和彭氏请安见礼。   元老夫人对陆曣、陆曜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的到来,眉欢眼笑,特意嘱咐元蓁定要招待好了,待薛雪宁则多了几分客气,毕竟与绥阳侯府并无往来,其余姑娘府上都有亲,较为常见,则很平常,而面对未来夫家的长辈,左以伈羞涩不已,倒也得了元老夫人的几句关切之言,顾氏也拉着她笑问了几句家中日常。   只叙话片刻,元老夫人便打发了姑娘们自去玩耍。   元蓁领着众女回到桃夭院,径直穿过院落右边一丛琼花夹道,去往后方的小院子。   薛雪宁脑海中还浮现着适才看见的精致楼阁,便开口问道:“适才的那幢楼阁是元三姑娘所居的主楼?”话里隐约带了丝丝缕缕的嫉妒之意。   同有爵位,也分三六九等,绥阳侯府本只是位属中等之流,虽出了位柔贵妃,但近些年来为了表哥,府中花费的更多了,是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大哥也为了扩展府中产业,费尽心思。   不只绥阳侯府,实则京中许多府邸亦是如此,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私底下却在借着印子钱过日子的多得是,这几乎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而奉恩公府,百年世家,无疑是属上流,家底丰厚,当真奢华,适才元老夫人的院子里仅是一个大厅,厅中的春瓶玉器等摆件便皆价值不菲,如今元蓁的院子亦是,她竟住的是楼阁。   各府上所住的几乎都是灰墙红瓦的单层院落,楼阁一般只用作招待赏景之用,像清贵的学者府上,楼阁更是首选用作了书楼,收藏珍贵的书籍,鲜少会有府上会把楼阁安排了做居所。只因,楼阁不同于院落,为保其几十年乃至上百年不朽不倒,所用木料工艺极其考究,不易得,还要极为费心保养,且为了冬季亦能如院落般烧上地龙,温暖如春,修缮工艺上更为复杂费心。   这不同于城中做特殊之用的酒楼、茶楼等,市面上一般铺面仍是单层铺面居多,顶多就是分了前后院,能修缮楼阁的无一不是银钱充足的,能耗费得起的。   仅仅只是给女儿居住,不由让人觉着糟蹋浪费,且,那主楼还并不是单层一两间的样子,上下两层每层瞧着至少都有五六间房,这还不算厅。   元蓁看了眼她,只当作没发现她的异样,淡淡颔首,而后与众人笑道:“楼里没有合适的地儿让我们姐妹们玩耍,我想着只在楼里坐着也太过无趣,就把我们小聚的地方选在了这儿。”   话落,一行人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青青草地,鹅卵铺石,清澈水塘,柔嫩垂柳,弯拱石桥,飞檐曲廊,周边院墙围着,繁花飘香,只一幽径琼花夹道通往,俨然一方私密小天地。   顾斯礼满目赞叹,道:“这儿真好!今儿没来错。”   楚锦妍等人亦都点头同意,就连陆曜也夸了一句好。   元氏姐妹几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儿,些许微愣。   “虽不大,但胜在在这儿我们可自在玩耍,没人能瞧见。”顿了顿,元蓁朝向顾斯礼,笑着打趣道:“礼姐姐和妍姐姐也就不用辛苦憋着性子了。”   顾斯礼登时瞪起了眼睛,楚锦妍就不客气地捏了下她嫩嫩的脸颊,“能弄出这么一个小院子,我看你才是那个不想憋着性子的人吧。”   就像人人常说的字如其人,实则个人的说话方式、行为举止、房中摆设,乃至现下众人眼前的院落布置,亦也能看出一个人大致的性情和喜好。   元蓁不否认,笑着请上陆曣、陆曜,众人一同过了石拱桥,到曲廊里坐下,美人靠临塘,亦有零星的几张锦凳,都早已垫上了锦垫,各人可自选了自己想坐的位置,曲廊里还错落有致地摆了三张三足雕瑞祥兽红木圆桌,其中一张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有丫鬟专守着个红泥小炉,随时给她们泡茶。   小院子里还散落地立着好些丫鬟,随时听候吩咐。   元蓁先行让人上了茶点。   “蓁妹妹还说怕招待不周,这处处皆显贴心,何来不周之说。”左以伈瞧了瞧四周,不吝赞道。   陆曜也微微笑道:“还特意备了棋盘、签筒、投壶、女子蹴鞠、笔墨纸砚等玩物,很是周到。”   虽她身子不好不能去玩,瞧着却也觉着确实准备得齐全,大家可挑了自己想玩的去耍。   元蓁笑看了眼顾斯礼,道:“左三姐姐和殿下过奖了,这还是学的我礼姐姐的法子。只是因不知二公主和薛六姑娘会来,并未准备其他的,只怕公主和各位姐妹们觉着无趣。”   若只是顾斯礼四人,多加了左以伈和陆曜也没什么,她们只自在聊天说笑足矣,可突然多了陆曣和薛雪宁,这些是她先前趁着大家还在逸园说话时临时吩咐增添的。   若只是多了元妊几人,她还懒得去准备这些,可陆曣和薛雪宁也与她不对付,元妊又是个不定数,省得让她们有话可说,是以才多备了来,尽量安排周全。   陆曣暗暗撇嘴,只垂眸喝茶不给回应,一点客套话也吝于说,全然不给元蓁面子,薛雪宁心下对众人皆捧着元蓁的现状不喜,见陆曣如此,也乐得不做声回应。   同府姐妹的元氏姐妹四人要不就是纯粹看戏,要不就是怯场不敢说话。   顾斯礼就想为元蓁解围,刚想开口,元妊见了,又怎会让人帮元蓁,眼疾口快,笑道:“三姐姐自己打理院子,还帮着管了府中采买,多么能干,不若如今就去做了安排,两位公主能来咱们府上,是咱们府里的荣幸,祖母也说要好好招待呢。”   故意拿元老夫人来压她。且她若拒绝,说不得陆曣就在等着那一刻。   元蓁深深看了她一眼,同府姐妹,她这样做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元妊并不笨,可她的做法,却实在让人不能理解。   楚锦璇看了眼元妊,帮着元蓁解围,道:“元六姑娘莫不是听不懂人话,适才大公主和左三姑娘都说了准备得很好,二公主也并未说什么,你若觉着不喜欢我们的聚会大可找了借口离去,不必留在这儿。”   楚锦璇性子偏清冷,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但她身份高,对元妊也确实是无须忍让客气。   元妊敢挤兑元蓁,却不敢对楚锦璇如何,面色顿时难堪得忽红忽白起来。   楚锦妍偷偷笑了,楚锦璇对待亲近的人才会温和些,对待不熟和讨厌的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准能噎死对方,活该她找不自在。   元蓁还是第一次听见楚锦璇这样说话,也没想到会是她帮她解围,有些惊讶,旋即反应过来便感激地朝她微微一笑。   薛雪宁眼睛看了一圈,心下就有了计较,掩唇笑道:“楚五姑娘和元三姑娘都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凤钗,难得感情还能这般要好。”   这话出口,众人都是一愣,想法却不一,有不喜,有惊讶,亦有不明。   陆曣却笑了,似是不解,问道:“薛六姑娘这话怎讲,同是得了凤钗,感情要好也是有可能的,有何奇怪的吗?”   薛雪宁瞪大了眸子,很惊讶的样子,道:“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吗?”   元妊听着,琢磨了下,须臾心中就是一跳,是激动的情绪,她勉强克制着问道:“薛六姑娘,凤钗是有何意义吗?”一语切中重点。   她直觉这个凤钗肯定是代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意义,那或许会对她有所帮助。   陆曣身为公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故意配合得薛雪宁,元妊却是真的不知情,急切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性情沉静温婉如顾斯芙和左以伈这样的,都忍不住轻蹙了眉头,今日的聚会注定不会平静,白白辜负了这一方清净的小天地。   陆曜则是暗暗气恼,回宫后她定要将蕊芳宫中多嘴的宫婢揪出来,若不是消息泄露被陆曣知晓,她二人也不会跟了来。她本是想借着此次机会,想好好看看他生活的府邸,想多了解左以伈,如今,却生生被陆曣和薛雪宁破坏了去。   薛雪宁乐得有人配合,笑着道来:“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如今还未传开,悄悄说与你们听好了。我也是我姑母告知才晓得。据说持有凤钗者,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儿媳妇人选,今秋九月便要进宫参加选秀。”   在这里的,不知道此事的实则也就只有元妊、元蓓、元梧和元拂四人,听言都不由愣住了。   其余人则是沉默着不语。   元妊微微眯起了狭长的凤眸,心中不禁合计起来。   适龄的皇子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就是说,元蓁其实该要配给这二人之一,据她所了解的,选秀的女子几乎都是要被皇上和皇后指婚的,少有能出宫自主婚配,即便不是嫁给两位皇子之一,也会被指婚给其他人。   看元蓁的反应,分明就是知道这个消息的!   而那人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他应是知道的,却仍要娶元蓁,以他的身份,是极有可能直接定下元蓁,从而免了她进宫参加选秀的……   “今年竟有选秀,那岂不是各地的姑娘都要上京来了,可有定下参加选秀的姑娘们的岁数?”元妊似是好奇般问道。   元蓁杏眸微转,望向她,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薛雪宁摆摆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还得看最后皇上颁发的圣旨。不过元六姑娘才十一二岁,是无缘参加选秀的了。”说着就又看向元蓁和楚锦璇,道:“其他亦得了凤钗的三位姑娘都鲜有相互往来,楚五姑娘和元三姑娘倒是不避讳。”   能有机会当上皇子妃,说不得以后还能登上更高的位子,谁不是卯足了劲,就连有才女之称的萧滢滢都在暗中使劲,她就不信她二人真能无动于衷,友好相处。   元蓁淡笑,道:“薛六姑娘好灵通的消息,我们就连听说也未曾,你就能提前得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   这是暗指她在旨意还未宣下前竟就敢将之说出来,别府也都有所察觉却都默契地隐而不宣,她倒好,这么一说,若是传出去,这是置她的姑母柔贵妃于何地。   选秀一事理应由后宫之主皇后来操持,你姑母虽是贵妃又如何,即便有中意的姑娘人选,也只能迂回地想了法子让惠安帝同意下旨赐婚,结果皇后还没开口宣之于众,惠安帝也没下旨要各府送了合适的姑娘进宫,你倒是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了。   楚锦璇也肃了小脸,道:“为何要避讳?皇子们的亲事如何,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定夺,奉劝薛六姑娘没有依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小心祸从口出。”   即使凤钗的意义的确如她所说,宫中一日未下发确切的旨意,她们就要当作不知,只能也只想当作不知。   并不是谁都想进宫,楚国公府也并无意送了楚锦璇进宫,可自收到凤钗,本应可以正大光明给她相看的亲事却只能私下进行,这还得仰赖于身为长公主的三婶母届时进宫帮她求恩典,她才能定亲,可薛雪宁这么说来,她若是承认她们早已知晓皇子们要选妃的事,却暗中相看别的亲事,不想嫁予尊贵的皇子们,不想由惠安帝指婚,即便有长公主在,有如今正得惠安帝重用的五哥在,惠安帝定然多少也会心中不舒服。   伴君如伴虎,她自己想要祸从口出,也别连累他人。   薛雪宁连着被两人暗讽,还回甩了她两颗软钉子,心中不虞,却又无法反驳,只因她二人说得没错。她方才只是见元蓁与自家妹妹也不对付,想给元蓁难堪,也想顺带离间她与楚锦璇而已,却忘了考虑姑母的立场,也忘了如今选秀之事还未曾公布。   暗暗压下怒焰,她艰难地扯了个笑道:“两位妹妹别生气,我也是瞅着大家都是好姐妹,这才悄悄与你们说来,相信姐妹们也不会说出去的,可要替我保密。”   陆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真是没用的东西!带了她来就是想她能帮上点忙,结果什么也做不成,还被逼得软言求和。 第103章 心计颇多   薛雪宁没讨着好后,这场小聚的气氛总算是和谐了些。   元妊自听到选秀的消息后便若有所思,琢磨着什么的样子。   陆曣拉着薛雪宁到了一旁说话,顾斯礼就笑道:“还是楚五姑娘有气魄,三两句话就让薛六姑娘和元六姑娘无话可说。”   楚锦璇面色又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模样,道:“她们只是欺软怕硬,忌惮于长公主和楚国公府而已。”   严格说来,更忌惮的是长公主。   “适才多得璇姐姐帮我解围了。”元蓁就刚才的事道谢。   楚锦璇道:“蓁妹妹不必手软,也没必要给脸子她们,该反击回去就反击回去。”   就像御花园那次对姚倩芬不断地找事那样不客气地回击。   元蓁苦笑,道:“薛六姑娘我是没什么忌讳,只是对于六妹妹......她若是再这般胡来不知收敛,我也不会再容忍。”   事不过三,是她的底线,元妊再有动作,她也不会再顾及同府情谊。   元妊的行事从未顾及奉恩公府,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感觉,她似乎并没将公府看作是家。   元蓓、元梧几人亦有小心思,也会使坏,包括她自己,也是有的,可她们都是小打小闹,在府中一番口舌之争后也就过去了,元老夫人稍一施压,便不敢闹得太过,可元妊却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公府的体面名声,阳奉阴违,表面上是不再闹事,私下小动作却不断。   思及此,元蓁便不由疑惑。   元妊为何要针对她呢?陆曣针对她是因着楚巽,元妊有向楚巽表白过心意,难道她也是因着楚巽?   可这个的前提需得是她知晓楚巽有意想娶她......   ……   顾斯礼和楚锦妍想玩毽子,元蓁示意丫鬟去拿,陆曜瞥了眼陆曣,见她没注意着这边,便看向左以伈,神情温和,微笑着开口邀道:“左三姑娘可否陪我去那儿走走?”指了院墙下一角栽植的凤尾丛竹。   左以伈顿了下,欣然应允。两人与元蓁等人示意了下,相携出了曲廊。   “你是不是觉着大公主的态度挺奇怪的?”顾斯礼慢悠悠呷了口茶,拉回了元蓁落在陆曜和左以伈身上的目光。   她疑惑又期盼地问道:“莫非礼姐姐晓得?”左以伈是她未来大嫂,她自是比较关注。且大哥有交待,她得看好了。   顾斯礼却是一摊手,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元蓁嗔了她一眼,还以为她知道呢。前次国宴上陆曜说的话就挺怪异,如今又是这般,她怎能不疑惑?   丫鬟很快便拿着毽子回了来,顾斯礼和楚锦妍去青草地上踢毽子玩,元蓁与楚锦璇和顾斯芙一道留在曲廊里坐着说话。   聚会似是进入了正轨,陆曣却在琢磨着再次给元蓁好看。   薛雪宁自然也看不惯元蓁,方才竟还敢讽刺她,可是……她思索了下,道:“公主,这是在奉恩公府,我们没有任何准备,且今日来的都是与她要好的表姐们,楚五姑娘亦是帮着她的,左三姑娘还是她未来的亲嫂子,我们若是万一留下话柄......”   那点子漏洞百出,且并不好实施......   没想到陆曣会这么厌憎元蓁,但她不会一昧地跟着她盲干,这是奉恩公府,这里的丫鬟都是元蓁的人,她们什么都没准备就动手,不是明智之举,陆曣是公主,无所顾忌,她却还要名声,要当四皇子妃的。   陆曣冷冷盯住她,“怎么?先前被刺了两句这就怕了?我可知道四哥还没放弃她,你心慈手软届时就别怪自己的位子不保。”   闻言,薛雪宁面色亦沉冷下来,她又岂会不知,自从识得元蓁后表哥待她冷淡了许多,即便去了绥阳侯府也极少见她,元蓁少在人前露面,他却没有缺了任何可能见到她的宴席。   但,姑母说过,四皇子妃的位子是她的!   “她是威胁到我了,只我也极为好奇,公主为何会这般厌恶元三姑娘?”想她帮忙,至少她要知道内情。   陆曣冷冷盯了她片刻,继而却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薛雪宁眉头不由蹙起,究竟是什么事?为何不能告知于她?   陆曣又怎么会与薛雪宁说出缘由,说了,薛雪宁指不定就不会与她同一战线,她恨不得元蓁能嫁给其他人。   她四处看了看,往陆曜那儿去。   元蓁虽在与楚锦璇和顾斯芙说话,暗暗却注意着各处动静,尤其是左以伈、陆曜和元妊三人。   顾斯芙突地握住了元蓁温软的小手,宽慰道:“别担心。”   这个聚会若不是突然多了那几人,她们也不至于这么无趣。元蓁身为主人,还要特意分神防着她们闹出什么事来。   元蓁微微莞尔,点了点头。   左以伈本还以为陆曜会再次说出一些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交谈下来,陆曜问的都是些她的日常行事而已,感觉......就像是在被考察和相看一样。   “听闻元世子的文采亦是出色,左三姑娘会不会担心往后会与元世子话不投机?”   陆曜的嗓音很温柔,面上也瞧不出一丝存有恶意的迹象,左以伈早已从最初的纳闷困惑戒备变成了想与之结交。   想到温文尔雅的元理韫,她端丽的小脸微红,有些羞涩地笑道:“他曾说过让我就跟在家中一样便好,我想他并无非要一个文才了得的妻子的意思。”   他是秋闱的解元,她虽也有念过家学,可又如何能与他比肩,她先前亦有担心过这个问题,怕他会嫌弃她,而后他便对她说了那句话,父亲看过他作的文章,赞他是个磊落有担当的男子,她相信他不会故意说了那话来安慰她,那便是他就是那么想的了。   女子不算出彩的脸上此刻却漾着异样的光彩,一瞬间竟为她添了不少殊色,陆曜见了,眼中极快地闪过抹隐殇,她微微笑道:“元世子真是位很体贴的男子呢。”   左以伈面上红晕更甚,不自禁地垂了头,但仍旧点了点头同意陆曜的说法,他的确是个温柔体贴的男子。   陆曜本还想问他们的婚期定在何时,余光却见陆曣快步向她们这边行来,霎时眼中竟闪过一抹不及克制的憎恨,细致的远山眉微蹙了下,只很快又松了开来,眼中也改而含了浅淡的笑意,温声让左以伈先回曲廊那边。   左以伈垂着头并未察觉陆曜的异样,听说让她先回曲廊,抬眸就也见到了陆曣,且陆曣显见得是来找陆曜的,便就蹲身一礼告辞离去,与陆曣擦肩而过时亦守礼地行礼请安。   陆曣只点了点头,径直越过了左以伈迈步走向陆曜,撇撇嘴道:“皇姐与她有甚好说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即便定亲于元世子,这软糯的性格也上不得台面,真不知公府为何会定下她为世子夫人。”   一副看不起左以伈的模样。   陆曜却不这么认为,国宴那时她初见她时亦这么觉得,但此番交谈下来却心觉并不是如此。左以伈性情确是有些偏软,但这姑娘却很坦然,她几次与她谈及那人,她虽羞涩,却仍坚持表达她的意思,有坚定的一面,或许正如元蓁所说,她往后会成长为一位称职的世子夫人,乃至以后的辅国公夫人吧。   但这些与陆曣是说不通的,陆曜只如往常般柔声笑问道:“别说她们了,是谁惹了我的皇妹不高兴了,这般气呼呼地过来。”   陆曣随手扯了瓣青翠的竹叶,发泄般扔在草地上,道:“还能是谁?薛雪宁也是个扶不上墙的,有我撑腰也干不好事。”   陆曜看了眼在不远处又玩起了女子蹴鞠的顾斯礼二人,拉了陆曣边往水塘边走边柔声劝导,“今日在这的都是元三姑娘的好姐妹,她们都会帮着她的,我就说你今日不要跟来了吧。”   口吻柔和,心下却有些鄙夷,她也就在宫里才能发挥些用处,出了宫就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只知道到处乱转发脾气,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在别人府上,别人安排的宴席,到处都是别人的丫鬟仆妇,她能做什么?想做什么?想要找事又不占理,全然没有脑子!   陆曣就是没有办法才来找的陆曜拿主意,闻言就急了,一使力就甩开了陆曜还拉着的她的手,道:“可她不常出府,我哪儿能常有机会整治她!”   陆曜被她甩得差点站立不住,脸色瞬时更为苍白了点,因着一时气息不稳也有些微喘起来。   陆曣却没留意这些,急声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但需要有人配合我,薛雪宁畏缩不敢帮我,皇姐你可要帮我。”   陆曜垂着的眼睫微微一颤,紧握在心口处的手几要控制不住,恨不能立时就将她推落水塘中淹死!一了百了!   可想到母妃惠妃叮嘱她的话,她又一阵心酸,暗暗调息着,微喘着气细声道:“皇妹,我就是想出宫走走,午后便要回宫用药,若是闹出事来,势必又是一阵动静,皇妹忍心见我因耽误了喝药病情加重吗?”   陆曣愕然顿了顿,想了下却仍坚持道:“那个法子不需要很长时间,我们只要做个证就好了,届时留着她们自己斗去,我再即刻陪皇姐回宫。”   陆曜眸色微冷,闭了闭目,轻声问道:“是何法子?”   陆曣听她软了话音,心中一喜,谨慎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待会我去提议众人一道出去花园走走,皇姐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确保届时拉了元蓁走在元六姑娘另一侧,待过拱桥时我就偷偷将她推下水塘。我看出来了,元六姑娘显然也不喜欢她那位三姐姐,届时我故意责问元蓁为何要推人落水,相信元六姑娘会很乐意配合我的。”   之后她再让人将这事传出去,元蓁的名声也就毁了,不毁也会被人时常拿出来说事,她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元府三姑娘的龌龊心思!看她还如何有颜面嫁给表哥。   陆曜听着,心中一寒,她倒是想得理所当然的好,却将她置于了两难的境地,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她们要如何确保不会再有别人和元蓁走在一块?那么多双眼睛,又如何确保让其他人都走在前头方便她们行事?元蓁经过上次落水心中不会没有提防,她们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定会有所戒备。   “我瞧着元三姑娘很是戒备皇妹你和薛六姑娘,还有其他姑娘,届时要如何确保她们不会看见?万一落了话柄,指不定受过的就会是你,我不想看着皇妹被人诟病。”在他府上伤害他的妹妹,她不会答应她的。   ......   陆曜在这边隐忍着柔声劝服陆曣,左以伈回到曲廊,元蓁立时便拉了她坐下,亲自端了茶给她,问道:“左三姐姐都与大公主在说什么?我瞧着你们聊得甚是投契。”   左以伈见元蓁紧张着她,心中一暖,微微笑道:“妹妹放心,大公主人很随和,就是与我聊些家常。”   见她面上并无勉强亦或是强颜欢笑的神色,元蓁放了心,大哥知道今日左三姐姐会过来,特意让她要照看好的。   楚锦璇望向水塘边,道:“两位公主似是在争执?”   正确说来,应是陆曣很急切的样子,陆曜则是瞧着有些不舒服,手抚心口似是在劝说。   顾斯芙随意瞥了眼,一针见血道:“定是二公主又想出幺蛾子了,本该是我们几人好好的聚会,愣是被她们这些不速之客给坏了氛围。”   说着还瞪了眼曲廊另一头坐在一处说话的薛雪宁和元妊几人。   能让顾斯芙如此,想必她是真的很不欢迎那几人,元蓁提议道:“不若我让丫鬟领了芙姐姐去我那儿看看书?璇姐姐亦是,也可以顺带着先挑好书帖。”   这是个很心动的提议,只顾斯芙想了下却摇头拒了,楚锦璇也道是不急,走的时候她再去拿字帖即可。   元蓁便也顺着她们的意。   顾斯礼和楚锦妍尽兴回来,豪爽地灌了一杯茶,笑道:“你们别干坐着,也出去玩玩,平常在府中哪能如此,我们设了这聚会不就是想尽兴玩耍的嘛。”   她今年就要出阁,往后哪能如此尽兴,她才不管陆曣她们呢,该干嘛干嘛。   楚锦妍亦是附和。   也多得了她二人,这场聚会才不至于冷场子。   “我看我们不如多找了些姑娘来,改日去马场那边踢一次蹴鞠?” 第104章 又来   前朝时便盛行马球和蹴鞠,但大多都是男子在玩,姑娘家们玩得较多的则是武将府上的姑娘,顾斯礼会玩还是跟着外家宣威将军府的表姐妹们一道学的。   楚锦妍亦是兴致盎然的样子,方才她跟着顾斯礼玩了会,觉着甚为有趣。   可除了元蓁外,其余三人都表示自己从未玩过蹴鞠,她们届时去凑个热闹便好,上场踢是万万做不到的。   元蓁在江南之时是玩过的,马球也打过一场,只是当时差点摔下马受伤,后来顾氏觉着太危险,姑娘家若是有个万一留了疤,可如何是好?便没再允许她玩。   楚锦璇拉了楚锦妍坐下,道:“你别说风就是雨的,想去玩蹴鞠还要问过长辈们才行。”   蹴鞠对许多自持身份的世家来说是粗鲁的玩物,试想姑娘家们追着一个球跑来跑去的,中间可能还会有碰撞冲突,是以,许多文官和世家府上都不赞同家中的女儿家们玩蹴鞠和马球。   楚锦妍笑道:“据我所知,三伯母年少那会可是打马球的好手,祖母应不会反对的。”   长公主性子飒爽,会玩蹴鞠和马球不足为奇。   顾斯礼索性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来组局,等着我的帖子。”   ......   陆曜好不容易劝了陆曣放弃那坏点子,两人一同返回曲廊处,一人瞧着甚是倦怠无力,一人却是余怒未消的样子,元蓁作为主人,上前关切了几句,陆曣眼尾也不甩她一下便径自往薛雪宁那儿去,她不愿与元蓁待在一块。   此次不能整治她,她就勉为其难再等等,反正时机很快便会到来!   元蓁杏眸微闪,先前她虽未说什么,但却很认同顾斯芙的话,只现下瞧着,陆曣似是被劝下了,可她能这么轻易就放下对她的敌意?   心下这么想着,元蓁手上却亲自扶了陆曜坐下,问道:“公主是否需要到厢房歇息?”   听闻大公主出生后便身子孱弱,可元枚也同样如此,瞧着却要比陆曜好上不少。且陆曣已开始考虑亲事,宫中却无传出要给比陆曣还要年长一岁的大公主配人的消息。   陆曜就着元蓁的搀扶坐在了美人靠上,唇边笑意柔和,道:“并无大碍,我坐着歇歇便可。”   午间,元蓁让人传席,伴着小桥流水,陆曣等人没再找茬,众人总算是融洽用了膳。   席后,陆曜又留了一会便就回了宫,陆曣没法对元蓁做什么,更不愿待着,和薛雪宁亦随着一道走了。   元妊等人回了各自的院子,在自家府里,元蓁并未给她们备下厢房歇息。   只顾斯礼五人留了下来小憩,元蓁亦回到了房中,却没休憩,而是招了青云到近前。   “你可听到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之间的谈话?”   知晓陆曣和薛雪宁来之后,她临时派了青云也到小院子里去,就怕有个万一。青云听了吩咐,便自己随意找了个位子立着,就在桥边,那个位子是整座院子的较为中间的地带,当时两位公主说话的地方......说不得青云能听到什么。   青云应了一声,她本也想着等这聚会完了后与姑娘禀报,遂一一将自己听到的一字不落地道来。   元蓁仔细听完,不由沉吟起来。   当时顾斯礼和楚锦妍在玩蹴鞠,青云听得也不甚全乎,禀来的对话断断续续,但凭着对两位公主的了解和二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多少也推测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陆曜帮着拦了陆曣想要陷害她的小伎俩,还因此差点被拉倒......她的言行着实让人不解。   她们二人真要说来,并无交情,可她却暗中在帮她,左三姐姐也说之前并未与她相交,可在国宴上她就颇为关注左三姐姐,如今今日又是这般行事......她自己、左三姐姐、未来嫂子、世子夫人......难道!?   元蓁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惊得她一时竟从榻上站了起来。   青云瞧着,狐疑道:“姑娘?”   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暗中算计了,听到那事也不至于如此惊吓才是啊。   元蓁下意识轻“啊”了一声回应,只思绪却仍处在震惊当中。   那个猜测,愈想愈有可能!   只是……为何呢?   青云以为元蓁是怕在宫中再次出事,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奴婢会立即将消息禀报将军,将军自有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   元蓁回过神来,小脸还有些迷茫,“你方才说什么?”她模糊着没听清楚。   青云便又说了一遍。   元蓁哑然,但也没说什么,只让青云下去。   她哪是在担心,另一个听来的消息倒不是那么震惊。依青云禀来的,陆曜之所以能劝下陆曣,是因着陆曜建议她在柔贵妃寿宴时再动手,在宫中,行事便利。   不论有没有听来这个消息,经了上次,她凡是进宫,也会提高警惕。   待顾斯礼等人醒来,元蓁改而在花厅里招待,又领着楚锦璇到书房换了本书帖,小姐妹几人直聚到了申时末才散去。   ......   陆璟颢在限期最后一日时到了御书房,与惠安帝回禀蛮夷人被毒害一事,将查到的证据都呈给了惠安帝,还有人证,便是那狱卒的外室,如今被他安置在了一处安全之地。   他只禀了曹把总和中年男人的事,自尽的狱卒乃是被胁迫,如今这二人已被陆璟颢令人抓捕了起来。   惠安帝看着摆在眼前的证据,近日来的沉凝神色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转好,沉吟一番,宣召了索尔格进宫。   索尔格这几日被强制禁在四方馆中,心中的愠怒可想而知。   陆璟颢简单言明了一遍蛮夷人被毒害的事由,最后道是曹把总一府将会流放至西宁边陲服劳役。   曹把总虽无证据证明他有参与其中,中年男子在一番逼问下也什么都没供出来,但他驭下有失,致使和谈如今陷入为难境地,让大周丢脸,也难逃处罚。至于那看来是整个事件主使的中年男人,唯有死一途。   可索尔格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满意,他唇边勾起了讽刺的笑痕,道:“这么轻易就能抵消我蛮夷八名勇士的性命?”   出事那一刻,惠安帝便早已预料到索尔格不会放过这个能够讨价还价的机会,沉晦无言,陆璟颢亦是面色难看,此事无疑令大周颜面尽失。   案子查明,陆璟颢心情亦无法轻松起来,沉着声问道:“八王子不妨将您的意思说来。”   索尔格邪肆一笑,张口便道:“很简单,应下本王在大殿上提出的修改协议的要求就可以。那么一点银钱抵我蛮夷八条勇士的性命,怎么也划算,周皇,您说是吧?”   只是一点银钱?他可真能说,还有停战百年被改而停战五十年,这岂是银钱可抵。   御书房内一时沉寂。   正当此时,内侍林总管快步进了来禀道:“皇上,楚副统领在外求见。”   闻言,索尔格便是怒目一凛,回首望向殿门处,就是楚巽派人将他强制软禁在了四方馆。   惠安帝威严双目却是极快地闪过抹笑意,朗声道:“宣!”   楚巽会来,乃是惠安帝的安排,一身黑金软甲的金吾卫统领服饰,威武不凡,是从卫所里直接便过了来,跨进殿中见了陆璟颢、索尔格竟也在,心下已有计较,只恭谨行礼。   惠安帝笑着唤了起,楚巽便恭声道:“不知皇上在接见八王子,是臣失仪了。”   “楚爱卿言重了。”惠安帝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正好你来了,朕正与八王子商议签订停战协议之事。”   楚巽面上适时地露了点微讶,配合地问道:“恕臣不明,停战协议于国宴时太极殿上不是已谈妥了吗?”   索尔格浓眉不由皱了起来。   惠安帝就不着痕迹看了眼陆璟颢,陆璟颢本还在想着楚巽竟这么巧在此时前来,瞧见惠安帝看他的眼神,突地福至心灵,稳了稳思绪,道:“八名蛮夷兵在狱中被毒害一事已查明了原委,八王子对我们对凶手所做出的处置并无意见,只提出协议仍需得按着太极殿上所提的来修改,以祭慰八名蛮夷兵。”   楚巽听言,英挺的浓眉便是一挑,转而望向一旁的索尔格,道:“说来,还有一事,我大周一直忘了与八王子好好商议。”   索尔格死死捏紧了拳头才能克制住心中的暴戾之气,他就知道,楚巽会出现在这里,绝没好事!   “那夜八王子私潜入京,领着忠心的部下和那八名蛮夷兵夜袭四方馆,杀死我大周兵士十二名,重伤八名,轻伤二十三名,八王子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当时此事惠安帝与他们为了和谈顺利只私下决意不追究,如今情势有变,倒是可以拿来应对。   蛮夷兵死了八名,大周却死了十二名,受伤的还有更多,这又怎么算?   此话一出,索尔格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阴鹜!   反之,惠安帝和陆璟颢却是一反先前的沉凝之色,陆璟颢一直紧绷着的心气总算稍微能缓了缓。   楚巽说道:“八王子行事诡秘,若不是当时幸运猜出了是八王子,那夜我们不幸将八王子和所有部下全都射杀了的话,将会是一大憾事。”   索尔格怒瞪着面前的男人,他这是威胁!   若他不答应签署协议,他们就别想活着离开京城!且是他先行私自潜入的京中,大周事后大可说他们不知情,只要一句为何他并没有跟着蛮夷使臣团进京,也不事先通禀大周会先行一步?只这么一句,这事就可以推搪了去,蛮夷国内即使怀疑气愤,父王年老,只怕想开战讨回公道也是有心无力。   索尔格不甘心!   此次来京和谈,不但没有顺利杀掉索布,还被摆了一道,接着损失八名部下,最后停战协议还得完全按着大周的意思来!   心高气傲的他又怎能甘心!   可如今身在大周,他独身一人,孤掌难鸣!   末了,索尔格只看了楚巽一眼,不顾礼仪不发一言便拂袖而去。   那一眼,阴戾如毒蛇。   御书房内只余三人,惠安帝无话,楚巽、陆璟颢便也没擅自开口。   良久,只听闻惠安帝一声叹息,道:“依这八王子狠戾的性情,蛮夷王退位后,他定很快便会卷土重来,再起战端,届时,边关又将不太平,边关百姓又会再要经受战乱之苦。”   这得来不易的和平,至多只能维持几年。   陆璟颢听着感慨,不由深深看了眼惠安帝。   在某些方面,某些人心中,惠安帝可能并不称人愿,但他无疑是个勤政为民的明君。   惠安帝也只感慨了一句,随后便笑着称赞了楚巽几句,又严肃训导了陆璟颢,大意便是希望他能经一事长一智,而后竟出乎众人意料地将刑部交予了他管辖。   圣意一出,众大臣心中的如意算盘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响。   嘉阳宫里却是突兀起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响声,陆璟郯狠狠扫落了一套上好的官窑粉彩瓷杯,俊美如斯的面上满布怒气。   柔贵妃心疼地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这才望向儿子,道:“我早便说过,不要轻易动手,如今白白将刑部拱手送到了他手上。沈清华最好找机会处理掉,否则,往后说不得就是祸患。”   陆璟郯气怒难平,琥珀色的眸子寒如猝了冰。何止沈清华,曹把总一家也要处理干净,分明行事已是很小心,没想到他们竟能查到曹把总那儿。   以防曹把总供出什么牵扯上绥阳侯府,此人必须处理掉!   流放西宁边陲之地,路上受不得苦,不幸去世是很平常之事。   “好了,此事已然如此,如今只能处理好那些首尾,不能再让他们查出什么来。”柔贵妃柔声安抚着,顿了顿,又说道:“此事之后他们定会有所怀疑,近段时间万不能再轻举妄动,也让你舅舅暂且不要再有动作。”   陆璟郯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眸色阴冷,没有回应柔贵妃的话,而是说道:“陆璟颢能知道什么,只会靠着皇后和楚巽,此事若不是楚巽一直在帮他,他岂能这般快就查得出来。”   七日期限一过,查不出来,所有人都会看到他的无能!   柔贵妃看着显然仍是意难平的儿子,保养得宜的柔美面庞难得沉肃了下来,嗓音严厉,道:“我说了,近段时间不允许你再轻举妄动,现在就给我回宫去,好好反思!”   就他如今这么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如何斗得过陆璟颢和楚巽。   “母妃!”陆璟郯不能理解,父皇已将刑部交由了陆璟颢管辖,这么重要的时刻,母妃竟要他什么都不做!   柔贵妃却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有深意道:“我自有打算。” 第105章 蹴鞠场1   长公主府   楚巽回到所居的泰昶院,朱琦、朱昔早已候着,两人随着楚巽进屋,朱昔忙将青云传回的消息呈了上去。   纸条上面便是陆曣和陆曜的谈话。   陆曣竟还没放弃,如今看来,他需要提醒下皇后该加快动作了。   还有陆曜......原还以为她能甘于平静的日子,却没想到她竟也是个不简单的,但,倒是于她无害,且还可善加利用。   沉吟了下,楚巽道:“让青云将哪一日、在哪座马场的消息提前传回来。”   朱昔应下,见自家将军对他没了吩咐,便自行退下。   楚巽招了朱琦近前,连着下了几道命令,就如陆璟颢所言,他亦是不相信蛮夷人之死的背后主使会是中年男子,有怀疑之人,却无证据,有人已先动了手,他们亦不能坐以待毙。   曹把总和沈清华二人都需要严密监视着,且在必要时候还要保下他们。   绥阳侯府亦然。   而宫中......   “青羽那边如何了?”   “下晌传来一则消息,道是四皇子殿下似是发了一通脾气,但因当时并无留人在旁伺候,是以无从知晓发生了何事。”提起此事,朱琦不由面露惭愧,拱手请罪道:“属下无能,青羽如今还未能近身伺候,但已与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一名唤茹雯的宫婢较为说得上话。”   一月有余,将军吩咐的事却还未办好,他深觉惭愧。   楚巽并未过多怪责,宫中不同于别府,安插人手极为不易,要得到宫中主子的信任更是难事,如今能与身边亲近伺候的说上话已是很大的进展。   陆璟郯定是因着皇上把刑部交给了陆璟颢之故而气怒......   自从她在宫中出事后,他便觉后宫有人是极为必要的一件事。以往只凭着楚国公府、长公主府的称谓,凭他的身份,宫中自是无人敢给他排揎,他亦也没想过要在宫中安插人手,可有朝一日出了事,无人可用时却深感束手缚脚,是以,他着手安排安插人手到后宫,当初安排了两人,可最终却只一人得以通过层层筛选。   “传话给青羽,继续盯着嘉阳宫的动静,务必谨慎行事,不得冒进。”   至于陆璟郯,未曾封王之前住在宫中的他就在惠安帝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亦是处处受制,还不足为惧,但最慢也就十月末便会随着选秀赐婚而封王,新的王府,安排的空间却有很大......   朱琦肃色应声。   “另外,让人查查两位公主身边的人,事无巨细。”   仅靠青羽一人,进展太过缓慢......他或许也不一定要安插人手,让现成的人为他所用也是一途。而相对而言,从两位公主身边的人着手较为不容易被察觉。   ......   顾斯礼请了外家宣威将军府蒋府的表姐妹们踢蹴鞠,而说到认识武将府上的姑娘,还是蒋氏姐妹更为熟识,又托蒋氏姐妹找了人一道玩。   镇安侯夫人蒋氏知晓后,耳提面命训了她一顿。   “你弟弟现下好不容易懂事了些,你又来给我整幺蛾子吗?你的嫁妆都绣好了吗?已是快要出嫁的人了,出事了可怎么是好?你自个玩就算了,还拉着你两个表妹玩,她们都是贞静的好孩子,跟着你跑跑闹闹的,若是出事我怎么跟奉恩公府和楚国公府交待?怎么跟你两位姑母交待?”   说的是元蓁和楚锦妍。   顾凯和如今只要到了休沐日从国子监回府便跟着镇安侯理事,蒋氏心中大感甚慰,女儿定亲于江川伯府世子爷后,也去了她一桩大心事,可女儿这闹腾的性子,也着实令她头疼。   顾斯礼口头上不欲顶嘴,心底的小九九却没少嘀咕。   就是快要出嫁了才要去玩,出阁之后哪还能再如此肆意?每日里操持不完的家事,应对各府之间的人情往来,不仅要伺候那人还要侍奉他府上的长辈,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她,她现下不玩要待到何时?老来享福之时吗?届时都要跑不动了!   而且......贞静?说的是她所熟知的元蓁和楚锦妍么?   蒋氏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些为人妻为人媳的教导之言,顾斯礼一句不落都听了,就是不知有无过心,待蒋氏歇口的空当,她才瓮声瓮气却又能让蒋氏听得清晰地说道:“大姑母只反对蓁妹妹玩马球不反对玩蹴鞠,已是同意了,楚老夫人亦很宽和,听闻长公主蹴鞠就玩得很好,阿妍也道是届时能上场。”   敢情她不让她出去这一次就是不宽和了。   蒋氏心中一噎,继而便重重盯了女儿一眼,声色严厉,道:“只此最后一次,往后就给我乖乖在府里待嫁,哪儿也不许去!”   得了最后通牒的顾斯礼在去往南城郊外马场的路上时,一路便都喋喋地跟元蓁和楚锦妍二人抱怨不休,还道是蒋氏几个姐姐也都定了亲,但蒋家舅舅们却没这么多规矩,不许这不准那的。   三辆马车先后行在黄沙路上,出了城门的道路并不好走,后头跟着的是楚国公府的马车,顾斯芙嫌顾斯礼吵着她看书,是以与楚锦璇待在了一起,奉恩公府的马车则随后跟着。   楚锦妍听得眼睛瞪得老大,“我定亲后该不会也不能出府了吧,要不我把嫁妆现下就开始准备起来?”   元蓁忍俊不禁,掩唇偷笑揶揄道:“妍姐姐好一个未雨绸缪。”   顾斯礼就轻拍了两人一下,嗔道:“这是我想要说的吗?你们不应是安慰一下我吗,这是扯哪儿去了。”   楚锦妍两手一摊,无奈道:“那不是没法子嘛,我自个都没辙,也想有人来安慰我呢。”   “你要定亲了?”她说的那是定亲后才有的糟心事,楚锦妍竟也这般说,顾斯礼瞬时便反应过来,犀利反问道。   元蓁也望过去,神态上也可看出事前是不知的。   楚锦妍又是一摊手,“你们用不着这么惊讶,没听说就对了,如今还未定数。”   元蓁好奇道:“是哪位呀?”   顾斯礼忙附和点头,她也想知晓。   “是乐昌侯府上二房的嫡长子。”顿了顿,楚锦妍又道:“如今才刚开始谈,还未相看。说来还与当初蓁妹妹府上的那次事情有关。”   元蓁想了下,道:“梅花林的事儿?”   楚锦妍点头。   原来,身为当初那事的始作俑者的梅小少爷的祖母,乐昌侯夫人过后还特意领着梅小少爷上长公主府赔礼致歉了,而长公主又时常待在了楚国公府,因此,乐昌侯夫人去的是楚国公府,长公主当时便说了不在意,过后自也没想过要追究什么责任,和傅氏只好好招待了乐昌侯夫人。   那一次接触下来,乐昌侯夫人只觉长公主当真是个直爽明朗之人,大气有风度,傅氏身为国公夫人不拿乔,待人亦温和有度,这让她本深怀忐忑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随后又在别的宴席上碰见过几次,一来二去的,乐昌侯夫人和楚国公夫人傅氏、长公主便熟悉了起来,她的儿子梅世子梅博轩要科考没那般快考虑亲事,她的妯娌梅二夫人的嫡长子却也是到了适婚年纪,便就这样瞧中了楚锦妍。   只这么听着,似是不错。虽不是乐昌侯府袭爵的长房,但二房亦是嫡脉,楚国公夫人为人厚道,相信不会给楚锦妍说一门不靠谱的亲事。   “别说我的事儿了,还没谱呢。”楚锦妍摆摆手揭过这茬,拉了下元蓁,朝后示意了下,问道:“说说你那六妹妹,她怎会跟了来?我们可没邀请她。”   奉恩公府的马车里坐了元妊。   元蓁便简单说来,“出门的时候突地跟上了马车,她想来便来吧,我们玩我们的,她未穿骑装,想来也不会与我们一道玩。”   顾斯礼就瞥了她一眼,道:“你那院子也该清理清理了。”聚会那日她们说起要耍蹴鞠时只她们亲近的几人在,元妊从何处得知她要去蹴鞠?还瞅准了时机出门的时候才跟上马车。   对于此事,元蓁亦有了察觉,除了杜娘子,她的院子里还有人与元妊在通告她的消息,只这也只能待今日回府后再做打算。   三位姑娘一路说笑着到了南城郊外的官家马场,在门口处汇合了左以慜和左以伈,这才一道进去。   官家马场是官府圈起的方圆百里的一片草场,圈地极大,设做了五大区域:马厩、两个跑马场、还有便是马球场和蹴鞠场。两个跑马场一为官家子弟们跑马而设,一则是专为马儿自在奔驰所设。   除南城郊外,皇宫内亦有跑马场、蹴鞠场和马球场,只那却只供皇室子弟或得了恩典之人方能使用,西城门外也有一个官家马场,那儿的要较为小些,京中坊间的马球场和蹴鞠场,多为百姓们所去,是以,一般官家子弟们想要踢蹴鞠或打马球,便会择了两个官家马场之一。   顾斯礼领着元蓁几人到了蹴鞠场时,蒋大姑娘蒋苒见着就笑了。   “哟,这是哪家俊俏的小公子们来了。”   一句话顿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皆看向了刚踏进场内的元蓁、顾斯礼等人。   除了没想踢蹴鞠的楚锦璇几人,元蓁三人都穿了轻便飒爽的骑马装,窄袖束腰的装束,发束于冠,脚踏缎面软底小靴,面容白皙,乍一看上去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三位俊俏可人的小公子。   元蓁等人看清了对面分了好几拨聚在一处的人时,却是愣住了。   女子除了蒋氏姐妹和她们邀请来的好几个武将府上的姑娘,陆曣竟也来了,还有萧滢滢、薛雪宁、姚倩芬和好些姑娘。而她们,有的是跟着男子前来,有的则是听说两位皇子、楚大将军、宁小伯爷、安南王世子还有好些出众的儿郎们要在这儿踢蹴鞠的消息自发前来的。   陆曣与萧滢滢等人站了一处,见着元蓁进来一点也不意外,早在她们没到来之前她便从别的姑娘那儿听说了她会来,且,还会上场踢蹴鞠。   蒋苒过来与她们简单解释了一番,她们也是到达之时才知晓,两位皇子今儿会各领一队要在这儿踢蹴鞠比赛的事。   停战协议如期已签署,索尔格不愿多停留一时半刻,领着使臣团于签署完的翌日便启程回了蛮夷。   陆璟颢接管刑部后一切顺利,陆瑱这时候嚷着要踢蹴鞠,且楚巽竟然答应了,他便也来凑个热闹。   陆璟郯亦然。   结果就变成了两位皇子各领一队比赛。   进来的少女众多,楚巽却一眼便锁定了那做了与以往不同装扮的人儿,黑瞳微熠如星辰。   只见少女面如桃瓣,色如春晓,眉如墨画,目如秋波,唇如涂脂,束腰的装束愈显身段玲珑,分明穿着保守的骑装,却反倒更为夺人瞩目,还有前次国宴上的装扮......楚巽流转着异样光华的黑瞳隐晦地落在了少女的腰部,纤细如柳若约素,他心觉自己一掌便能掌握。   真想将她藏起,不让人瞧见。   不少男子便是将目光不时地落在姑娘堆那边,陆璟郯、宁辞戍亦是,只他们的目光落点分明与楚巽一样。   大多男子还只是间或瞧上一眼,陆璟郯却没有顾忌,径自走向了元蓁所在的女子那一处。   楚巽见了,毅然抬步跟上,陆璟颢想了下,亦行了过去。   安腾此次是抱着与楚巽过招的心思前来的,男子这边早已分好了队,见状,不由问向身旁的邵颂,道:“两位殿下和楚将军,与那几位姑娘很熟吗?”   邵颂还未说话,一旁的宁辞戍说了,道:“那边着蓝衣和绿衣的两位姑娘,是阿巽的妹妹,至于两位殿下,想必是过去与蒋大姑娘和顾大姑娘说场地的事吧。”   先前他们已知晓女子的蹴鞠是顾斯礼发起的约,蒋苒邀的人。   可他怎么觉着不是如此?安腾微眯了双眸观察起来。   姑娘们见着三位地位相貌皆不凡的男子过来,纷纷矜持行礼,莺声道安。   陆璟郯就停在了蒋苒身旁两步远,元蓁面对着的位置,细长眉眼摄魄般柔和一笑,道:“姑娘们可想好了玩哪一种蹴鞠?” 第106章 蹴鞠场2   时下蹴鞠有三种玩法,一种更类似于娱乐的杂耍,便是众人围成一圈,轮流踢蹴鞠而不落地,展示自己的花样和技艺,有点类似于踢毽子;其余两种则均为比斗式,只是球门和各队人数要求不同,一是为每队十二人,各方阵营底线边地上各有六个洞,便是球洞,六人守住球洞,六人对向进攻;另一种则为两队底线中间各设两根高杆,高杆中间拉了网,网中间有个洞,称之为网眼,每队七人对向进攻,两种玩法皆是在预设的时间内将蹴鞠踢入对方球洞或网眼次数多者为胜。   因着不同的玩法,场内有两个不同的蹴鞠场,是以陆璟郯才会有此一问。   顾斯礼便代为回道:“小女们人数有限,早便决定选了网眼式的。”不具对抗性的那种在府中聚了也能玩,既是来了马场,且姑娘们人数有限,自是玩需要人数较为少的那一种。   “原来如此。”陆璟郯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这从姑娘们的穿着打扮便可看得出来,他就顺势望向元蓁,唇边笑意愈加温柔,道:“许久未见元三姑娘,元三姑娘瞧着更为标致了。”前次得见她还是在国宴上,只苦于当时状况百出,亦没有机会接近她。   温柔的赞美之言,此时此境说来却颇显轻佻,这么多姑娘家,四皇子却独独夸赞元三姑娘,是何用意?元三姑娘是美,可萧滢滢、楚锦璇、姚倩芬亦是殊色丽人,公主殿下亦是天姿国色。   好些人望向元蓁的目光顿时便含了深意。   薛雪宁和姚倩芬更是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元蓁。   楚巽微不可见地蹙了眉,接过话来,道:“殿下何时竟也学了这般轻浮之言。”   他那样一说,不用多久,各种猜测就会满京都流传,已有许多人看向这边的目光满是探究之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衷心地赞了一句。”停了会,陆璟郯又若有所指般笑道:“表哥府上不是还有八名姿色不俗的宫婢伺候着?可见表哥亦是个爱美的。”   指的是当初太后赏赐给楚巽的八名宫婢。   这话得到了大多数男子的认同,试问谁不爱美呢。且四皇子说的也没错,之前太后娘娘的确赐下了宫婢赏给楚巽,而楚巽并未拒绝,此事许多府上皆有听说,且那八名宫婢皆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当时还有好些男子欣羡于楚巽的艳福。   只是,元蓁却并未曾听说过这事,当下下意识便抬眸极快地扫了眼对面的楚巽,复又淡然垂眸。   好些姑娘听了,皆不由有些黯然神伤,原来楚将军竟已有了近身伺候之人。虽说这对男子而言是常事,但没有亲耳听到之前,少女们总是会不自主地怀抱着美好的幻想。   一直在人群之后的元妊亦然,听见那话,心里酸酸的,他不是年前才回京吗,这么快身边竟就有了人,虽然知道在这是正常的,可还是止不住泛酸。   不远处的宁辞戍憋不住,暗笑不已,幸灾乐祸起来。   楚巽却面色未改半分,只淡声道:“多得皇外祖母的赏赐,几名宫婢也确实做得不错,母亲时常夸赞她们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手脚利落,后院许多空置着的院子一直闲置脏污得很,多亏她们才都收拾了干净。”   是赏赐了宫婢,但进了府,做何安排别人就难以干涉了。   好些姑娘听言,明白过来,眼中又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元妊目光尤为热烈,她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就连陆曣也是高兴地笑了起来,本就国色天香般的容颜更为明艳,她一直耿耿于怀这原本以为能时时陪在楚表哥身边的八名美婢。   陆璟郯眸中晦涩难明,他竟把皇祖母显然是赏赐下来伺候他的宫婢派去收拾院子!   “皇祖母爱孙心切,若得知,可要伤怀,表哥平白便辜负了皇祖母的一番心意。”话里颇有责怪之意。   楚巽轻轻挑眉,“此事皇外祖母早便已知,殿下尽可放心。”   太后竟是知晓的!?却没气恼亦没再有所动作!?   而这些后宫却并不知情,他也未曾听说,辛苦派去的人却只能做洒扫的活儿,难怪得竟一直没有消息回传!   陆璟郯面色差一点便要控制不住地暴出沉怒之色,只沉沉看了眼楚巽,不言一语。   陆璟颢在旁观着,本打算适时还可以帮着楚巽说几句话,却发现根本勿需他动口。他轻易地不动声色地便就将陆璟郯的注意力转移了去,还有其余人的,现在还有谁记起一开始陆璟郯是与元三姑娘说话?   男子本就人多,他们便选了球洞式的玩法,陆璟颢一队有楚巽、宁辞戍、蒋越、万阆、还有南军营里此次跟着前来的迟校尉和其余六名负责守球洞的别府少爷,陆璟郯一队则有安腾、邵颂、薛柯广,陆瑱、还有北军营的一名校尉,亦有六名守球洞的别府少爷。   这是经过权衡后的分组,为了实力较为均衡,比赛更趋公平。   安腾和邵颂则是为了能与楚巽一较高下特意选的陆璟郯一组。   男子们已先行开始了比赛,好些没上场的男子便到了靠近球洞场的东侧看台观看比赛,不时还高声呼喊叫好。   元蓁只看了下,回眸见顾斯礼正目不暇接美眸随着男子场上的某个人的身影而动,悄声笑道:“礼姐姐莫不是没和江川伯世子说上话,觉着有点可惜?”   江川伯世子万阆方才就在男子们那边,他亦早便看到了未过门的媳妇,只姑娘家太多,他便只远远笑着与顾斯礼颌首致意,并无特意去找了顾斯礼说话。   顾斯礼轻瞪了她一眼,不甘示弱地反击取笑道:“方才听见楚将军并未接受那八名宫婢松了口气吧,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我都感觉到了。”   “......”元蓁一噎,哑然失言。   她方才......确实真真切切悄然松了口气。   从同意他求亲的那刻开始,她便清楚地知道,嫁予他之后,自己将会要面临什么,与皇子们、乃至之后的皇子妃还有宫里的皇亲国戚们,来往必少不了,自然,还有宅内的一些事,不过,这倒是不能怪他,不论嫁予谁,女子内宅的日子几乎都差不离,但她也希望,他不要在她还未进门前后院便已有了太多的女人。   姑娘们看了一会,蒋苒拍拍手吸引了众女的注意,朗清的嗓音说道:“好了,咱们也分组开始吧。”   她们可不是来看男子们踢蹴鞠的。   陆曣虽想多看楚表哥的英姿,但元蓁既是要上场,她自不会放过此次机会,遂插足到她们之间道:“本宫也要玩,算本宫一份。”   自称‘本宫’,语气不容置疑。   薛雪宁瞥了眼元蓁,亦站了出来道:“我也是。”   元妊见此,也赶忙趁势说道:“我也玩。”   熟悉的声音,元蓁愕然回首,黛眉微蹙。   姚倩芬只冷然撇嘴,她倒是也想借机在场上教训元蓁,只是奈何她未玩过蹴鞠。   顾斯礼、楚锦妍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起来,她们人已是够了的,陆曣和薛雪宁突然如此,明显强人所难,以势压人,且还有元妊,竟也来掺一脚。   顾斯礼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元蓁,委婉道:“只是公主殿下、薛六姑娘和元六姑娘皆穿着裳裙,只怕不便。”   又多了一个讨厌元蓁的帮手,陆曣又怎会轻易放弃,早已想好了说辞,道:“马场内有专门备的骑马装,随意先借一套便是了。”   马场内自是有备的骑马装,只那就跟成衣店挂着的成衣样品般,别说堂堂公主,就是她们又哪里会穿一般的成衣,皆是喊了绣坊或是府中的针线房一针一线量体裁衣绣制,陆曣如今竟为了上场踢蹴鞠都不介意穿着成衣......   “怎么,各位姑娘嫌弃与本宫踢蹴鞠?”   众女一时无言。   这是自然,万一中间不小心伤了公主,宫里怪罪下来,谁又受得起?就算明面上不怪罪,暗地里记仇报复,她们可不是给自家府上招惹麻烦吗。   武将府上有些姑娘是与陆曣熟识的,见状便打圆场,笑道:“姑娘们不用担心会伤着公主殿下,殿下蹴鞠踢得挺好的,比我还要好些。”   拒绝不得,众女只得同意了下来,陆曣随手一点,蒋家一位姑娘和另两位姑娘便被取代了位置。   趁着三人去后方厢房更衣的时间,顾斯礼拉了元蓁到一旁,道:“要不你就不要上场了,她们三人显然是要针对你,我让蒋家姐姐代你。”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怕被她娘说中了,若是元蓁因此出事,可怎生是好。   元蓁却不在意,轻轻活动着手脚,眸色淡然,低柔轻缓的嗓音更淡,道:“那正好,我也借机教训回去。”   一直盯着她不放,她心里也是会不舒服的。   顾斯礼突地无言,接着就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还是去与两位表姐嘱咐下,届时我们多看顾着就是了。”   元蓁微微一笑,诚挚道谢,“给姐姐们添麻烦了。”   “你还用得着与我客气啊。”顾斯礼笑着轻轻拍了她一下,转身去找蒋氏姐妹了。   不多时,陆曣三人便出了来。   元蓁、顾斯礼、蒋苒、蒋舒、还有另三位姑娘一组。   陆曣、元妊、薛雪宁和另四位姑娘一组。   考虑到姑娘们的体力,姑娘们的比赛时间定为了两刻钟,楚锦璇和一众不上场的姑娘们绕到了西侧的看台,坐了观看。   看着场上在商议对策的两队姑娘,顾斯芙有些担心,轻声道:“万望不要出事。”   一旁的楚锦璇心道:就场上那样的境况,不出点幺蛾子是不可能的。   男子场正赛得酣热,两队得分紧咬不放,一队领先另一队很快便又追上。   陆璟颢、陆璟郯神色极为专注,显然很重视比赛结果,都想赢得比赛,而在他们心中,这是否还有其他意义,众人心中却各有思量。   但亦有全心只放在比赛上的,譬如邵颂和安腾,两人似商量好的一样,紧盯楚巽不放,蹴鞠每到楚巽脚下,两人转瞬便也到了他身前拦截。   “楚将军文采了得,武艺不凡,想不到就连蹴鞠技艺也如此精湛,能与楚将军较量一番,此次进京,安某甚感幸运。”安腾又一次闪到楚巽身前拦截,边防守边笑道。   安南王世子安腾,相貌俊朗,唇边时常挂着笑意,却又与宁辞戍刻意的惑人绝美笑靥还有陆璟郯那温柔蛊惑般的笑意不一样,飞扬的眉眼间下,那笑意透着几分不羁的洒然肆意。   他早便有听闻西北关擒获蛮夷四王子的楚少将军的英名,进京后亦时常耳闻,包括他在樽飨楼一鸣惊人对出的对子,亲眼见识他在众目睽睽下智胜蛮夷八王子,如今踢蹴鞠亦是沉稳若泰山,他与邵颂亦不弱,可他却仍能多次带球突破他们的防守拦截,这样的人,他怎能不欣赏!   楚巽脚下控着球试图突破,看他一眼,浅浅勾唇一笑,道:“安世子不必自谦,你亦不差。”   他实则比他们踢蹴鞠的机会要更为多些,在军中,一些老将会用踢蹴鞠的方式操练士兵,只是花样更为繁多,譬如骑在马上控球、使上武功、兵器等,比这不动武不使气的比赛方式要更具对抗性。安腾能数次逼得他不得不传球给其他人,蹴鞠技艺上亦是卓绝。   “改日定要与楚将军喝上一杯。只是,楚将军现下是否该将全副心思放在比赛上?”安腾爽朗一笑,瞅准机会伸腿想要勾球,另一边的邵颂完美配合,亦是伸腿,封了楚巽想要换脚控球的机会。   几步之外的蒋越喊了声:“将军!”   楚巽忙顺势将球迅速踢了过去,瞥了眼仍笑意盈然的安腾。   他方才确实分心了,只因旁边女子场内已是摆开了阵势,将要开始比赛。而他注意到,本不该在场上的陆曣,竟换了身骑装,出现在了场上,陆曣的蹴鞠可是从小就踢的......   他有些担心那小姑娘...... 第107章 蹴鞠场3   楚巽看了眼场边的计时滴漏,还有两炷香时间,便暂且先将心思放在比赛上。   女子场上,武将府上的姑娘们时常踢蹴鞠,走位灵活,对比赛游刃有余,陆曣三人心怀意图,元蓁三人本就有心要玩蹴鞠,比赛倒也没有因着有男子在场而故作了矜持。   元妊虽没玩过蹴鞠,可她也看过,陆曣、薛雪宁不做声,其他姑娘觉着奇怪但也聪明地没做声,只分了她去盯人拦截。   初时情形还好,因着顾斯礼的特意嘱咐,无人传球给元蓁,但陆曣却突地喊停,招了自个队员到一旁商议了起来,冷声吩咐盯紧其余的人,让元蓁的位置出现空档,只有元蓁控球,她们才有机会接近她。另四位姑娘相视一眼,暗暗纳罕,公主这分明是要教训那位元三姑娘啊。   她们是受蒋府姑娘的邀约前来,元三姑娘与蒋府也算是有亲,且还是奉恩辅国公府的嫡女,父亲公爷如今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内阁,她们顿感为难。   陆曣威胁般瞥了眼她们,并不掩饰自己对元蓁的敌意,道:“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别阻碍我们便行。”   元蓁这边心知有异却也只能尽量防守戒备。   再次回到场上,顾斯礼等人敏锐察觉局势有变,蒋苒等人均被严防死守,唯独元蓁无人理会,只顾斯礼和楚锦妍还是坚持着没把球传给元蓁,哪怕元蓁呼喊示意她们传给她,蒋苒等队友见状也只能不传过去,可这种情况下,却致使她们队连失了两分。   元蓁蹙眉,也喊了停。   七人凑到一处,元蓁抓紧时间说道:“姐姐们不必顾及我,如此这蹴鞠踢得也太憋屈了些,有空隙便传给我吧。”   蒋苒等几位姑娘面面相觑,她们确实真真觉着憋屈,她们实力不弱,却因要看顾元蓁生生丢了两分,如今元蓁能这么说,她们都有些意动起来,毕竟她们也都不想输得太难看,现下就连一分也未得。   但顾大姑娘和楚国公府的姑娘还未表态。   楚锦妍有些担忧,道:“可是......万一受伤怎么办?”   这不是一场友好的蹴鞠比赛,陆曣和薛雪宁、元妊都不怀好意。   元蓁不欲让大家都怀着沉重的心情,笑意轻松道:“我技艺怎么也比才玩蹴鞠的妍姐姐要好点吧。”   楚锦妍就轻瞪了她一眼,人家正担心呢,她还有心情说笑。顾斯礼想了下,慎重问道:“你确定吗?”   “放心吧,了不得就是打起来。”   薛雪宁和元妊她是不怕的,至于陆曣,她亦没有担心过,她们若想对她做什么,她也不会傻傻地让她们欺负。   这话说得让几位姑娘都不由噗嗤一笑,忍俊不禁起来。   蒋苒早已有听闻过元蓁,以往宴席上有见过,却各有圈子,并无交集,今日这般见来,倒是终于明白为何顾家表妹会与之这般要好,是个为人着想的,爽朗又灵动。她便看了眼姑娘们,道:“那就照元三姑娘说的,但咱们也看着情况互相照应,元三姑娘也别逞强,有机会就传出来。”   元蓁应下,大家商议好重回到场上。   是她们的球,楚锦妍将球传给蒋舒,大家开始进攻对方的阵营,元蓁亦主动跟上,准备随时照应。   男子场内,比赛已趋近尾声,最终结果以陆璟颢一队一分险胜,比分一直咬得很紧,一众男儿最后都意犹未尽。   陆璟郯深深看了眼陆璟颢,这才出言祝贺。   陆璟颢浅笑谦逊道:“侥幸而已。”   陆璟郯但笑不语,陆瑱兴致正盛,招呼着再赛一场,陆璟郯摆摆手,望向了女子场的方向,道:“倒是第一次见姑娘们这般正式地比赛蹴鞠,错过只怕就难有机会再见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要看女子比赛,不踢了。   好些少爷们颇为认同,实则他们的目光早已有意无意地有望向旁边的场地。陆璟郯这么一说,男子们注意力顺势便都看了过去,陆瑱见无人附和他,只得偃旗息鼓。   两个场仅中间空了约莫一个成年男子身形的距离,用了矮木桩隔开。   男子们便就立于靠近女子场的一边观看了起来。   女子场上,元蓁在场上跟着跑了将近一刻钟,终是接触到了蹴鞠,陆曣、薛雪宁、元妊三人本就一直跟在元蓁周边,见状,忙围了过去。   场边一直关注着某道身姿的楚巽见着,暗暗捏了拳。元蓁却淡淡一笑,将球传给了本应由薛雪宁防守的蒋舒,既是她们三人要盯着她,她稍微控一会球将她们引过来,有两名队员便就有了空档。   利用这点,蒋苒和另一位姑娘趁势追击,总算将比分追了回来,七人皆开心地嬉笑起来。陆曣那边的氛围却稍显阴沉。   宁辞戍站在楚巽身旁,瞥了眼某人紧握的拳头,轻声道:“踢得挺好的,没必要这么担心。”   倒是没想到,她竟还会踢蹴鞠,瞧着娇柔如婉,原来皆是表象,不由暗暗失笑。   楚巽倒没有多惊讶,只暗自捏了把汗,她竟敢把自己做饵,明明知晓陆曣三人想对她不利......   好些男子已看出了端倪,陆瑱一脸深沉似的抚着下颌,饶有兴趣地边看着场上的情形边道:“这么有意思的吗?元三姑娘处境不妙啊。”   这话道出了大多数少爷姑娘们的心声,西侧看台上的楚锦璇等人亦是紧张不错眼地关注着场上每个人的情况,好些不明内情的人心中好奇着为何公主等人要针对元三姑娘,就连元六姑娘这个妹妹亦是如此,但好些心思灵敏之人已是多少有了猜测,眸光便不时瞥向了楚巽和陆璟郯的方向。   万阆、蒋越关注的却是各自的未过门的媳妇和侄女。   陆璟颢暗自叹息,他只希望陆曣别做得太过,这么多人瞧着,她的名声还要不要?身为公主,该有的风度气度,她都不顾了吗?   且,安腾还在旁看着。   场上,蹴鞠再一次到了元蓁脚下,陆曣三人再次围了过去,有了前车之鉴,陆曣向薛雪宁和元妊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伸腿踢向元蓁右脚处,看势似是想截下蹴鞠,众人瞧着皆不由紧张起来。   元蓁蹙了眉,忙后撤一步果断将球传给了跟在她旁边不远处的顾斯礼,蹴鞠才刚踢了出去,可陆曣三人的势头却没减下来,径直踢向了她右脚踝处,元妊离得最近,元蓁心念电转,在将将被她碰到之时“啊”地惊唤了声,顺势往前扑到了薛雪宁的身上,两人双双跌倒在了柔软的青草地上,元蓁整个压在了薛雪宁身上。   避开了陆曣三人想踢倒她的伎俩。   薛雪宁怎么也没想到元蓁会倒向她,猝不及防被扑倒,两人结结实实跌倒在了草地上。   元妊紧紧蹙着眉头,总觉得有些怪异,她感觉是有踢到了元蓁,但当时感受到的......却又似乎并没有用上多大的劲?   有人跌倒,其他姑娘们都停了下来,皆关心地围拢了过来。   看台上的楚锦璇、顾斯芙等人忙也下了来。   场边立着的男子们惊了下,薛柯广见着妹妹跌倒,已顾不得其他,急步越过木桩便朝两人跌倒处奔了过来,楚巽紧随而至,其他人或怀着关心或本着看热闹索性也都跟了过来,一时众人都聚在了一处。   顾斯礼早已扶起了元蓁,紧着查看她是否有受伤,薛雪宁亦在一位姑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却似是有些站不稳,靠在了那位姑娘身上,柔弱不依的样子,心下却恨极了元蓁,她绝对是故意的!   陆曣神色难看,不悦道:“元三姑娘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故意倒在雪宁身上?”   赶过来的陆璟颢第一个皱了眉头,众目睽睽,她们三人那样的作为,元三姑娘本就是受害者,如今跌倒在薛六姑娘身上,顶多也只能算是自作自受。   他肃颜严厉开口道:“曣儿!方才的情形众人皆看在眼里,如何能是故意为之?”   他是在暗示陆曣不要做得太过了,她们的作为如何,众人都看着。   陆曣张了张嘴,陆璟颢又道:“两位姑娘都跌倒了,还是赶紧回城请了大夫来诊脉。”   他是想尽快平息此事,薛雪宁却不配合,她平白跌了一跤,这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元三姑娘怎么那么凑巧就倒在了我身上,分明是元六姑娘踢的你。”女子仿似虚弱般靠在姑娘身上,说着还弱不胜衣般地缓缓掀睫瞧了眼陆璟郯,希望表哥也能帮她说句公道话。   陆璟郯目光却落在了元蓁身上,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这让薛雪宁心中不忿更甚。   元蓁并没有事,站在顾斯礼身旁,闻言便望了过去,赧然一笑道:“当时一时被公主三人围着拦截,心里也慌,被踢倒后便失了平衡一瞬间也并不知晓怎么回事就倒了下去,连带着累得薛六姑娘跌倒实在抱歉。幸而是在蹴鞠场上,薛六姑娘没伤着吧,回府后我定求父亲拿帖子请了治外伤最好的御医到府上给六姑娘诊断。”   这是明着说了,也是提醒众人,是她们三人一道来拦截我,且已不是一次两次,屡次这般,众人都看在眼里,最后会跌倒也是你们自己造成的,想怪责也要站得住理。而且,元蓁直接将后续有可能的麻烦也堵死了去,青草地厚实柔软,她扑过去时有控制了冲劲,薛雪宁只是以重了一些的力道坐在了草地上,想装了有伤最好考虑清楚了,闹到让长辈们出面,绥阳侯夫人可抵得住当真不让奉恩公府诚心请的御医诊治?若是抵死不让御医诊治,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心气不顺?还是实则并无受伤?而硬拗着不肯让御医诊治,绥阳侯府也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薛雪宁听了,气得俏脸通红,不由望向陆璟郯和薛柯广想寻求帮助,娇嗔着道:“哥哥、表哥。”   薛柯广却面色沉黯着无言,他无法说什么,人姑娘已道了歉,且说得句句在理……这位元三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心计却极为过人,嘴皮子亦不饶人!   陆璟郯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狭长细眸望向元蓁里头的兴味愈加深浓,这样心思灵敏的她,他怎会不想将之留在身边呢。   陆曣见着薛雪宁也败下阵来,不顾陆璟颢的眼神威压,狠狠瞪向了始终未说话的元妊身上,道:“元六姑娘是否也该说句公道话?就是因着你踢的,薛六姑娘才会跌倒。”   元妊若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做,只要她说实则她并没有碰到元蓁,就能说明元蓁确实是故意弄得薛雪宁跌倒的。   元妊自大家围拢过来后便心知此次她们的打算已以失败告终,本想不做声尽量不引起大家注意,却没想陆曣会突然提起她,暗恼在心,她瞥了眼元蓁右脚踝处的她踢的脏印子,垂了眸轻声道:“请诸位别再怪责我三姐姐了,她也是不小心才会倒在薛六姑娘身上,我在这里代我三姐姐给薛六姑娘道歉。”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蹙了眉,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元蓁面色冷然,顾斯礼听着心气就不顺起来,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蓁妹妹为何会跌倒,大家有目共睹,心知肚明,她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也该有个度,前头才说是不小心才倒在薛雪宁身上,后一句却代替蓁妹妹道歉?她以为她是谁?蓁妹妹先前自己便道了歉,她凭何代为道歉,该表态道歉的也是她这个踢到人的吧,想把自己撇清也别找这么蹩脚的说辞,她这么一说,公府的颜面都要被她丢尽了去。   元蓁暗暗使劲拉住想要帮她说话的顾斯礼,缓缓看过去,望住元妊,道:“六妹妹不常出府来玩,莫不是吓得糊涂了,我先前已是与薛六姑娘亲自道了歉,六妹妹当时身为对方队员来拦截,我并不怪你,但累得薛六姑娘跌倒是事实,该坦荡道歉就道歉,蹴鞠场上出些碰撞无可避免,相信薛六姑娘为人大度不会介怀。”   女子玉颜清丽,目光深然,眸光清澈却又如含了盛芒般逼人不敢直视,元妊心惊了下,指尖竟不可抑制颤了下...... 第108章 被拦   跌倒一事最后以元妊不甘道歉后陆璟颢紧跟着暗暗施压迫使陆曣离开告终,少爷和姑娘们皆是明哲保身居多,薛雪宁见无人出言替她说话,只得暗自愤忿跟随薛柯广离了去。   闹事散场,许多人皆已陆续回城。   元蓁、顾斯礼五人也已在马场右侧各府停马车的空地上,等着回府,因元妊去了换衣裳,元蓁需等她一道回府,顾斯礼等人便陪她一起等着。   顾斯礼对适才元蓁拉住她不让她说话的事还是有气,却是对元妊那似是而非的话残存的气,她憋着不得发泄难受。   “你就不该拦着我,待我毫不客气地驳得她无话可说。”   楚锦妍亦是频频重重点头,心里不舒服极了。瞧她说的都是什么话,那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她是把众人都当成傻子吗?就算撇开不提她们三人的小伎俩,她这个踢人的,怎么好意思把过错推到蓁妹妹身上?还厚颜当众说代为道歉!   元蓁对元妊的行径又怎会不气,只淡笑道:“六妹妹只是针对我而已,无谓让她也记恨上礼姐姐。”   顾斯礼轻“哼”了声,“我岂会怕了她。”   元蓁只能无奈一笑,但被元妊的行径致使沉闷的心总算好受了些,还有这么多姐妹护着关心着她。   左以伈亦过来担忧地拉着元蓁关切了几句,得知元蓁并无伤着这才放心地告辞先行离去。   蒋苒、蒋舒和没得上场踢蹴鞠的蒋蕙也过来与几人道别,蒋苒挺喜欢元蓁,邀元蓁、楚锦妍几人有机会便与顾斯礼一道去宣威将军府玩,她好好招待她们,元蓁笑着应下。   立于不远处的陆璟郯、宁辞戍、万阆、蒋越亦还未走,万阆趁着几个姑娘说话的空挡,唤了顾斯礼到一旁说话,瞧得蒋越心中羡慕不已,有媳妇的人果是不一样啊,宁辞戍则是暗自苦笑。   陆璟郯看着,迈步朝元蓁走去,只才迈开步子,却被宁辞戍开口阻拦,道:“殿下这是去哪儿?”   陆璟郯脚步微顿,倏而却回身勾唇一笑道:“本殿做事,何时轮得到小伯爷干涉。”   面上和善,说出的话语却包藏了高人一等的自傲。   宁辞戍,屡次婉拒避开与他单独的共处,虽如今并无证据说明他就投向了陆璟颢,但,没有意向成为他的助力,他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成为陆璟颢的助力。   蒋越微感诧异,只不动声色。宁辞戍雌雄难辨的脸上惑人笑意却是没变,手中的白玉扇不疾不徐地扇着,笑道:“若殿下是去找元三姑娘说话,那微臣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竟是明言了!既是陆璟郯拿皇子身份说话,宁辞戍便也用上了客套的谦辞,他虽只是在朝廷挂了个闲职,只如今对掌管工部的陆璟郯而言,却也不是轻易能动之人。   户部每年将近六成的银子皆是宁远伯府产业的献贡,而工部每年大大小小的工事,依赖的是户部银钱是否充足。   宁辞戍有这个底气这般与陆璟郯说话。   陆璟郯眉头轻挑,一副“你凭什么拦我”的样子。   “微臣与元世子私交甚笃,如今在外头,韫兄不在,微臣自是要替他看顾着些。”万阆是与顾斯礼有婚约在身,两人私下说说话无可厚非,可陆璟郯凭何也这般公然去找了她说话,虽如今这里都是有亲或亲近之人,想必也不会传出去,但陆璟郯对她的意图昭然若揭,他知晓她不愿,那他就不能无动于衷。   陆璟郯却不吃这一套,“小伯爷如今还在守丧期间,竟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老宁远伯的死是宁辞戍心中抹不去的深切殇痛,尤其是由陆璟郯说来,更为令他胸口窒息般地钝痛,面色一时刷地变得苍白,眸中汹涌的怒憎差点便要喷薄而出,幸而蒋越适时按住了他将要冲口而出的话。   “元家外甥女进了马车,殿下确实不宜去找了说话。”两人火药味儿愈发浓烈,蒋越不得不开口缓和。他是镇安侯夫人蒋氏的幼弟,而蒋氏又是元蓁的大舅母,他辈份高,确可称元蓁为一声外甥女。   元蓁与小姐妹们说了会话,蒋氏姐妹也要离去,这边便只剩了她们五人,又见不远处陆璟郯竟还在,这才跟楚锦璇三人示意了下,托顾斯芙帮她代为跟顾斯礼道别,便就钻进了马车里,顺带吩咐葡觅进蹴鞠场找一找元妊,这衣裳换得也太慢了些。   楚锦璇等人见状也都各自上了马车。   陆璟郯回首见方才还站着姑娘的地儿果真一人也没了,心下暗恼,暗暗深吸了口气,却到底意气难平,拂袖便不发一言自也坐了马车离去。   蒋氏姐妹过来找了自家小叔问是否回府,蒋越只嘱咐三个侄女儿路上慢些,他还要回军营,道是过两日再回府,蒋氏姐妹便先行离去。   宁辞戍平复了情绪,轻淡一笑与蒋越道谢,蒋越摆摆手,有意说笑道:“不必客气,元三姑娘怎么说也是我们将军未来的夫人,于哪边来说我帮衬着些也是应该的。”   楚巽要娶元蓁,他们这些亲近的兄弟和部下是知晓的,蒋越还多了一层镇安侯府的关系,知晓的又要更为多些,譬如楚巽还给予了镇安侯府大恩的事,蒋氏有予娘家人提过。   宁辞戍看向奉恩公府的马车,笑意更为淡了些,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原是含了少许的黯然,只却听他声音不变分毫,轻声转而问道:“蒋副将不回军营吗?”   蒋越正目送着宣威将军府的马车离去的方向,并未察觉有异,随口应道:“将军亦是要回军营,我等上一会。”   ......   楚巽本是和众人一道出来,临时却又被马场的马丞请了回去,道是想与之商议马场内下一批要供给南军营的马匹事宜,这是蒋越给出的点子。   没法子,楚巽平日里太忙,大多时间在卫所,这事需得他拿主意,难得楚巽今日竟然有空暇恰巧要来这儿踢蹴鞠,蒋越就给马丞说让他自个儿请了楚巽去说,省得楚巽回军营后还要看一遍公文,多跑一趟,岂不麻烦,这样就省事多了。   但楚巽仍是没有口头便应下马丞交接马匹的事,只听马丞禀报完,才道:“马匹交接亦需公文,此事不急在一时,公文既已呈上,过会我看了便让属下送了批复前来。”   且交接的马匹他们还要派了人前来试骑验收......   马丞有苦难言的样子,又说了几句,道是过几日便会有新的小马崽送来,马厩要住不下那么多马。   楚巽听言,眉头便不由轻轻蹙起,转瞬却仍没有松口应下。   来往几回,楚巽态度坚决,马丞面露苦色,却也只好委婉地请楚巽尽快批复。   走往出口的道上,楚巽脑海里还思索着方才的事,脚下却不由大步流星起来,乃是担心某个小姑娘先行离了去,却也因此并未注意到亦往出口而去的元妊,待察觉有人之时,差点因此撞上,幸而他反应够快,身手敏捷,急忙后退了一大步。   看清眼前之人,鹰隼般的浓眉褶皱繁生,隐含不悦。   元妊回厢房,在房里坐着生了好一会的闷气这才换下便利的骑装,出来往马场出口方向慢悠悠地走,没曾想竟会遇到心心念念着的他!   她一直想与他好好说说话,苦无机会,如今见四下无人,没有会再阻拦打扰她,当即想也不想便奔了过去,出其不意地停在了楚巽面前,对楚巽的及时刹住,颇感遗憾,转瞬却微微一笑扬了笑脸,道:“楚将军可是遇到了难事?为何竟也这么迟才出来?”   楚巽蹙眉看着眼前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   明明同是姐妹,于男子一事上为何相差竟这般大?想当初初识得那小姑娘时,她也才十三岁,却是个规矩大的。一同回京的路上,那段时间他愣是没见着她露过面,回京后若不是因缘际会在公府梅林遇着她着急寻人,只怕他还不知何时才能得见那道让他觉着好听舒耳的嗓音的主人。她从未试图接近过别的男子,顾凯渊是她表哥初时接触难免,后议亲失败也相互避嫌起来,她心知陆璟郯对她有意,更是避之不及,甚至非必要没再出府饮宴应酬,并未因陆璟郯的身份或俊美的相貌而顺势攀上去,唯独待宁辞戍态度上特别点,这点他尤为在意,但两人却也接触不多,由青云二人回禀的消息来看他们更是许久没再见过,具体原因他相信她,亦不打算深挖,只因另一人是他重视的兄弟,他相信两人。   而后便是他,初时还被她不待见,直到打动她之后才好点,可即便如此,有时去见她也难得笑脸,宴席上,再如今日般在马场遇着她,也未见她会主动来与他说话。   可再看与她同府的妹妹,除夕宫宴上作为嫡女,公然献舞,前次御花园竟还帮着陆曣想要加害自家姐姐,今日在蹴鞠场上更是联合陆曣和薛雪宁想要伤害她,如今竟又不顾礼仪规矩拦在他面前......   楚巽迟迟未做声,元妊仔细看了眼,见他剑眉微蹙,以为他是不知道她是谁,忙笑道:“对了,楚将军定是不知道我,我是奉恩公府的姑娘,在府中行六,单名妊字。”顿了顿,又道:“曾在宫里宴会上跳过一支剑舞以此敬献给西北关将士们,我特别仰慕敬佩守卫国家将性命抛诸脑后不惧生死的将士们。”   终于能与他相处,元妊心中激荡,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实则她更想直接说心悦于他。   楚巽没再看她,移开视线,淡声开口道:“原是元六姑娘,有何事吗?”   元妊见他听了她的名字,仍是没有多大反应,愣了下,又问道:“蛮夷人被毒杀一案,将军查得顺利吗?”   楚巽听着她的话,心里颇觉怪异,为何她一副好像与他很熟稔的口吻?   “朝堂之事,元六姑娘最好还是少掺和。”   楚巽生得高大,元妊如今的身高只到他胸腹间的位置,她抬眸仰望着这个男人,漂亮的丹凤眼眸中满是殷切之色,口含别意般缓声道:“我只是想帮上将军一点忙,那封信,将军看了吗?”   楚巽蹙眉,道:“楚某与姑娘无亲无故,元六姑娘请慎言。且蛮夷人一案并不归我管,乃是三皇子殿下负责。楚某还有公务,先行告辞。”   楚巽不欲与她多说,只才刚想迈步离开,元妊却又再一次挡在了他面前,冲口而出道:“将军是不是想娶元蓁?”   他想走,她却有好多话想与他说,不抓住这次机会说了,还不知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猜他会在元蓁可能出现的场合出现,这才跟着元蓁来了马场,她猜对了,因此见到了他,更没想到还能幸运单独遇上他,能跟他说上话,可这正好也说明,他对元蓁用尽了心思,她不能再放任事态发展,她要让他正眼看到她,意识到她的存在,也要让他知道,她与元蓁是不同的,她一定比元蓁更适合他!   楚巽锐眸倏地沉冷下来,她为何会得知此事?又从何而知?   “将军或许不知道,元蓁是聪明,但也仅限于内宅,她管家理事可以,但在其他方面又能帮上将军什么?可我不一样,只要将军了解之后,一定会知晓我能带给将军更多的帮助。”   她还有很多知道的事情,对他来说,绝对能帮上他很大的忙。   楚巽眉头狠狠皱起,黑瞳已是迸发了些许戾气,心内极为不喜,对她这番背地里在他面前贬低诋毁元蓁的话。他是不知她从何而来的自信说出这番话,但不管她是否能帮到他,他楚巽还不屑于要靠女子去成就自己,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跑去西北关参军,凭他的身份,在京里什么得不到!   楚巽只冷睨了她一眼,淡然留下一句话,便无意与她多说,索性施展了轻功一跃,轻松越过她离去。   元妊却因着男人的那句话有些呆怔在了原地,他说的自负又傲气,却也从中透出了宏大强健的自信。   他说:“我楚巽想要的,从来都会自己去得到。” 第109章 亲密   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出口,楚巽环顾一圈,见只余了楚国公府、镇安侯府和奉恩公府的马车,又见旁边只站了万阆、宁辞戍和蒋越,想了下,瞥了三人一眼,道:“你们怎地还未离开。”   宁辞戍一瞧便心知他想做什么,眉头轻挑,不愿轻易妥协,唇角边便挂了格外欠揍的笑靥,道:“怎能只留了姑娘家在这儿,待姑娘们离去了我们再走。”   万阆想到先前在蹴鞠场内的那几人之间的微妙,猜测楚巽应是有与他一样的感受,他是想去找元家姑娘说话吧。轻咳一声,他率先背过身去佯作了欣赏风景。   蒋越接收到自家将军的眼神威压也知情识趣地火速转身,宁辞戍深觉没意思,微微撇唇,倒也配合转了过去。   楚巽确认周遭没了人,这才快步掀帘轻轻一跃便进了奉恩公府的马车。   元蓁在里头边看书边等着元妊,感觉车厢进了人,原还以为是元妊,抬眸一瞧,竟是他!   瞧了眼马车内一旁的青云,暗自叹息,早知如此该派了青云进去找元妊才是,若葡觅陪在她身边,对于突兀闯进马车里的人,不会这般无动于衷。   黛眉微蹙,元蓁气闷,道:“楚将军可还记得应承过我兄长何事?”   楚巽当然记得,他没想这样见她,本来是计划着她与两位妹妹在一处时找着机会与她说说话便好,可却临时被事情绊住出来得迟了,今日发生之事,他也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何心境,很是陌生的情绪,心疼?怜惜?抱歉?   极是复杂......   是以,明知这样不妥,还是想如此做来。   楚巽先行往她掩在衣裳前摆的右脚脚踝处看去,就着蹲身的姿势只稍微移了一步便到了她面前,问道:“可会疼?”说着竟出其不意就抓住了她纤弱的脚腕,想亲自查看。   问的是她被踢到的右脚踝处。   男人目光中的关怀太过热烈,宽敞的马车空间因他身在其中的关系而显得逼仄起来,元蓁想要忽视他的存在都难以做到,与他同处这般狭小的空间,心里正有些局促,微感不自在,不自觉缩了缩腿,却没想到他会忽然伸手抓住她......她的脚踝!   他怎么能这样做!?   心里慌了起来,更多的却是羞恼,元蓁想也没想立即倾身,两只小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力摁住了他想拉过她脚踝的动作,连原来拿在手上的书籍因来不及放下而直接掉在了马车底板上都顾不上。   “你做什么!”女孩儿白嫩无暇的小脸顿如红霞,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楚巽面上神色却极为严肃,道:“我帮你看看是否有伤着。”战场上五年,他早已练就了能处理简单伤势的技艺。   在他的心里,早已将她当作了他的妻,是他的人,他并不觉得查看她的脚踝是否伤着是不妥的行为,可元蓁虽同意他来提亲,两人如今却还不是夫妻,如何能有这般亲密的碰触!?   她瞪着水润的杏眸,羞恼着凶巴巴地娇喊道:“你敢!”   可她低缓轻柔的嗓音,对楚巽而言却着实全无威慑力可言。他看着小姑娘玉面上的红晕,忽地明白过来,她是害羞了。   心情便就有些愉悦起来,只犹豫了下便不再坚持,却求证般地又问道:“当真没事?”想了想又加重语气添了一句,道:“不许瞒着。”   元蓁见他有软化的迹象,忙点了点头,道:“当时并未真的踢到了,不碍事的,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来玩笑。”她真怕他坚持非要查看,他的力气她如何抵得过?   实则有踢到却并不疼,当时情形千钧一发,她也是情急之下的应变之策,且要封住元妊的口,不被她踢到留下些证据,她只凭着被吓着的缘由而扑倒薛雪宁,薛雪宁定不会这般轻易罢休。   小姑娘警惕的小眼神让他不由哑然失笑,他亦不愿强迫于她,便松了圈住她脚腕的掌心以示他相信她的话,元蓁脚腕儿一得了自由便忙缩了起来,改而跪坐的姿势,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样子,确认无事了这才放开了抓着的他的手腕。   楚巽却瞧得直皱眉,“我不碰你就是了,你别这么坐着。”万一压疼了怎么办......   元蓁瞧他一眼,到底还是又改了坐姿,但双腿却撇向了另一边,见他还未有离开的意思,提醒道:“楚将军再不离开,待我六妹妹回来见着,便不好解释了。”元妊若是瞧见他们单独相处,只怕要愈加恨死了她。   楚巽闻言,想到接下来要与她说的事,便看了眼一直在旁默默待着的青云,淡声吩咐道:“出去看着。”   青云会意,领命便利落地下了马车,还体贴地理好了马车车帘。   “......”元蓁气呼呼地瞪着他。   楚巽回眸就见小姑娘杏眸瞪得圆溜,转瞬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好笑道:“我让她去看着,若是你六妹妹回来也能有个应对。”   元蓁暗暗深吸了口气,撇开小脸告诉自己莫要与他生气,那本就是他的属下,自然是听他的。   做好了思想,她才开口道:“楚将军是有何事要与我说吗?”   他每次来找她的说辞,似乎都是想与她说说话......   楚巽本意是想见她,与她说话,出了蹴鞠场的事后却是挂心她是否有被伤到。   陆曣和她的六妹妹这么对付她,皆是因着他的关系,对她因他而遭受的委屈,楚巽心中复杂至极,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他声线低沉,道:“过不得多久陆曣很快便会被指婚,往后她就不会再针对你了。”   这消息元蓁却是首次听闻,颇为惊诧,陆曣对他喜爱如此之深,会甘心接受婚配他人?   “对方是谁?”   楚巽道:“国舅安南王府上的少爷,届时你便能知晓了。”他已递了消息给皇后。   元蓁“哦”了声,顿了顿,好奇着又问了句,道:“是将军......安排的吗?”他该不会已有这么大的能力可左右一个公主的亲事吧?   楚巽若知道他的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定然要失笑,他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权势,只是双方互惠互利罢了。   他摇头,道:“皇后本就有此意。”   元蓁便就点了点头,安南王府扎根在闽南一带,陆曣若被赐婚嫁入安南王府,势必要离京。   楚巽望住了她,转而又道:“方才我出来之时,中途你六妹妹拦住了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想起那个女子说的话,英眉便忍不住紧皱了起来。   闻言,元蓁亦是下意识便蹙了眉,这却是她没想到的,虽知元妊也是他的爱慕者,只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大胆,竟拦下他说话?   瞧着他眉头紧皱的模样,她思量了会,肃色回道:“家妹还小,若有唐突之处,还请楚将军莫要与她计较。”   虽是同府姐妹,但却不同房,且她妹妹已欲设计伤害她在先,她居然还为了她说话,楚巽以为她是怕他怪罪于她妹妹,缓下声来,道:“你是你,她是她,在我眼里,两不相干,你不需要为了她而向我道歉。”   且,她向他道歉,让他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听着刺耳。   哪知元蓁却瞥了他一眼,心知他是误解了她的话,菱唇微抿,继而便选择了直言道:“将军误会了,她先前才想着要伤害我,我并没有那么大度,这不过是客套话,为了公府的颜面,言下之意只是希望将军莫要说出去。”虽然她心底知道他不是那种长舌妇,是不会说出去的,但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言明出来。   楚巽听了,着实怔愣了下,旋即却不禁轻声笑了出来,她在他面前倒是敢说,竟说自己不是大度之人。   元蓁默然,她是觉着,有些事还是要让他清楚了解比较好,她便是这样的脾性,确实不大度。不说以前的,元妊方才还在蹴鞠场上联合陆曣和薛雪宁要于她不利,她怎会真心为了她说话?那不过是看在出自同府的客套话罢了。   对于元蓁的坦白,楚巽置之一笑后却只轻轻点头道了一声,“我知道了。”却是并无着眼于她话中是否大度这一点上,冷峻的五官神色温和,旋即叮咛着又道:“还有,她竟知晓我欲求亲于你之事,我感觉你六妹妹似乎有什么秘密,平常在府上要极为小心她。”   若是可以,他真想尽快将她娶回府上,纳入他的羽翼之下,由他亲自守护,省得见不着他还得时常挂心着。   元蓁本放松着的身子“腾”地一下便坐直了,双眸不由冒出了疑惑,道:“可知从何得知?”   果然是因着这件事!所以元妊对她的敌意才会愈加鲜明了起来。   楚巽摇摇头,道:“并未说来。”见她未答应,又嘱咐了一遍,“在府中也要当心着,可知?”那个女子年纪瞧着虽小,却一点也不简单,说出的那些话更是奇怪,她凭何有那样大的自信说出她能对他有所匡助的话?   她的手中难道握有什么......东西?   他神情认真,甚为严肃,这一刻,元蓁能感受到他真切的关心,不由便放下了心中的思量,亦认真地回视着他,缓缓点头,应承道:“我知晓了......”菱唇微启,她本想与他道谢,转念一想却又自主消了音,总觉着,若是她道谢的话会过于客气,反倒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怎么了?”楚巽敏锐察觉到她似是有话想说。   元蓁就看了眼他,只犹豫了一瞬便问道:“我能感受到楚将军在关心我,若是我道谢,楚将军......是否会不高兴?”不懂就问好了,她有种感觉,他会告诉她的。   楚巽的确是会告知她他的想法,可在告知之前却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畅怀愉悦的笑声毫无遮掩地传到了外头,宁辞戍三人听了,颇为惊异震惊地面面相觑。   他们莫不是听错了?!   蒋越和万阆心中的震撼比宁辞戍还要来的不敢置信,只因他二人接触见到的楚巽几乎都是于公务上。那个向来令卫所和军营里的士兵们闻之色变的楚副统领和楚将军竟然会这般笑来......元三姑娘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马车里,元蓁看着那张清冷峻毅的面容那般无所顾忌地笑来,竟觉得格外好看迷人,不察便被他这如融雪之阳般少见的笑给迷惑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禁微微鼓了鼓白嫩嫩的腮帮子,有甚好笑的?   灵动杏眸黑白分明地崭露出了这个意思,楚巽终是忍不住,她太可爱了!遂趁她不注意,抬手飞快捏了下她微鼓的脸颊又趁她反应不及前便松开,只那短暂一触的美好感觉却久久残留在了他指尖,深深印在了他心上,触手滑腻柔嫩,手感极好。   元蓁抚着被捏的脸蛋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才说过不碰她,又碰了!抬眸才想瞪他却霎那迷失在了他眸光熠熠似迷离漩涡般的黑瞳之中。   只听他声音低沉着,回答她先前的问话,道:“我早已将你看做了我的人,如今只差一个正式的定亲流程,往后你将会是我的妻,也必会是我的妻,我们将会是最为亲近的爱人和家人,试问这样关系的两个人之间,会需要道谢或道歉吗?”   他徐徐地引导着她,大笑是因着心中快意,颇为高兴。早便察觉到她似乎独独少了男女之事上的那条慧根,如今竟能意识到且问他那个问题,对她而言极为不易,至少证明,她已会在乎他的感受,他又岂会不愉悦!   英峻的男子眼眸似会吸人般,元蓁竟发现自己移不开目光,被他的话所震撼,他方才竟说了......爱人?   男子深情温柔的凝视,女子因心弦被震荡而怔愣迷离着,一时竟无人说话,小小空间里,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名为旖旎的氛围,温暖而又亲密。   可须臾,却被车外青云轻轻地一声清嗓声打断,元蓁并未注意到,楚巽良好的听力却听到了。   小姑娘此刻怔愣着的模样傻傻的可人,楚巽目光柔和,却心知不能再留,柔声开口道:“应是你六妹妹回来了,我要走了......”   竟有些不舍。   元蓁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微红了小脸“哦”了一声。   楚巽深深看她一眼,眸光深邃,而后毅然打开马车后边的车门,只临下马车前突地想起一事,又回了头,认真望住了她道:“陆璟郯说的事,并不是事实。”说着便下车离了去,她知道的,他说的是哪件事。   他当时感觉到了,她对那事是在意的,而他,不想让她对他有所误会。   元蓁愣了下,继而就反应了过来,他指的是陆璟郯说的那八名宫婢的事......特意与她解释么...... 第110章 蹊跷和筹码   待元妊上了马车,元蓁和青云神色已如常,似是并无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只元蓁自己才知晓,她思绪仍是一片混乱。   被那人搅得......   元蓁只让葡觅去与楚锦璇和顾斯礼等人说一声,这便回城。   ......   楚巽看着马车离去了这才返回宁辞戍等人处。   三人看他的眼神皆有着探究的意味,可惜楚巽已又恢复了清冷淡然的模样,似是方才畅怀大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蒋越与楚巽少说也相识了三年,从未听他那般开怀地笑过,最多也只是唇角微勾地淡笑,元三姑娘,竟有这般能耐......他在公府梅林那会便就觉得那姑娘有胆色,待他们将军难得没有如其他姑娘般见着就不由分说地恋慕,谁能想到两人竟会发展成现今这般。   缘份,当真妙不可言。   宁辞戍心里到底是还不能真心地释怀,暗哼一声,没做声。   楚巽招了蒋越一同回军营,万阆便与宁辞戍结伴回城。   南军营就在南城郊外,楚巽审阅了一遍蒋越批的公文,将仍需他亲自批的都做了批注,这才拿起那份关于移交马匹的公文,使人唤了蒋越过来。   蒋越很快便进了来,楚巽示意他坐后,将公文递了过去,他接过仔细览阅起来,片刻后神色却不由变得严肃凝重。   “嗯,你还能发现问题。”   办公的楚巽又是一副秉正无私的模样。   蒋越羞惭,他竟没有看过公文便草率地建言马丞直接找了将军,就是钻了将军时常不在军营的空子吗?到底也是他疏忽了,亏得将军先前还说信任他。   楚巽并未打断他的沉思,这些往后便是他要处置的公务,他该有自己的思量。   蒋越好一会才重新振作起来,冷静地说道:“此事还要从江源道那边查起,其他军营那儿亦要去打听是否也是这般情形。”   这处置合理,楚巽亦是这般想的,便就点头认同,又若有所指般地与他道:“新的旨意应是很快便会下来。”   他已向惠安帝呈了举荐蒋越升任将军的奏折,不久后军营的事务便会皆要交由他打理,像今日这般的事情,会极易生出大乱,马匹是战时必不可少的重要作战武器,不容有失。   蒋越只一瞬便领悟了楚巽的话意,忙站了起来,肃颜拱手行礼,郑重应声道:“属下定不负将军属意。”   此事是他太过懈怠,没曾想此次供应的马匹竟这般鱼龙混杂,还给马丞出了那样的主意,若不是将军谨慎并未直接应下,他就会犯下大过错。   此次马场供应的马匹竟大多都是适合运输粮草军需的滇马、河曲马和西南马马种,这些马种体形粗壮,性情温顺,气质稳静,持久力较强,故多用作役用。而作战普遍所需的卢马、乌孙马、蒙古马此次供应的量却连一半都达不到。   “蛮夷次年春便会上贡上好的战马,只怕就是盯着这点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蒋越道。   蛮夷之所以骁勇善战,正因着他们的骑兵优势,他们的战马体骠健壮,身形高大,迅捷灵敏,极其雄峻。谁也没想到与蛮夷七年战乱会有和谈的一日,蛮夷作为战败国需要上贡贡品,战马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大周最为看重的一项,有了他们优良的马种繁育后代,能改善大周在战马上的劣势,可前面培育出来的马匹却不免就余了出来,是以,估摸着是有人用作了他途......   需要查实别的军营是否也是如此,江源道畜养场那边也要查实,才好下定论。   “马丞那儿应是问不出什么。”楚巽提醒着说道。   南郊马场只是个类似于中转短暂储放的地儿,让江源道送来的马匹先行适应京城的水土气候,而马丞应也是察觉到此次供应的马匹有异,不想沾惹麻烦,这才急着想要军营接收马匹。   蒋越应下。   两人又商议了些军务,楚巽这才策马回城,刚回到长公主府,朱昔便迎了上前,禀报道是三皇子殿下已在院子偏厅等候多时,而后又谨慎地低声禀道:“......殿下身边还跟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人,像是个女子。”   前行的脚步微顿,旋即便又继续大步往偏厅走去,楚巽只点头轻应。   跨进偏厅,粗略一扫,布置简单到单调寡淡的偏厅并无留人伺候,陆璟颢坐于玫瑰椅中,淡淡阖目,似是假寐又似是在寻思着什么,而在他下首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穿着污脏粗制灰布衫,头上亦裹了条大大的灰布巾的人,那灰布大得甚至遮盖住了那人的整张脸,看身形,确是位女子,只垂头安静坐在那里。   “殿下。”暂且压下疑惑,楚巽率先出声道。   忽地闻言,灰布衫女子似是身子颤了一下,却仍是垂着头不动分毫,闭目深思的陆璟颢却猛地睁眸,炯亮有神的双眸里竟甚是清明,他望向门口,挑眉笑道:“还以为要多等你一时半刻。”   楚巽边走过去边道:“殿下应派人去与我说一声。”   陆璟颢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紧跟着却是话音一转,瞥了眼旁边垂着头的灰布衫女子,道:“你这儿清静,正适宜思量些事。”楚巽的院子是他自己的亲卫守着,再没有比这更适宜谈话的地方了。   楚巽听了,便顺势往一旁望过去,见那人仍没有抬头的意思,便转而望向陆璟颢,示意他该说明了来。   带这么个人来他这儿,不会简单地只是来找他说话。   陆璟颢转首望向旁边的女子,沉声道:“你可以摘下头巾了,在这儿很安全。”   女子却又是狠狠颤栗了下,早知会来到这儿,她就该仔细思量后再作打算,她没想到三皇子竟会领着她来找楚巽这‘阎罗王’!   还说这儿安全?   但......有三皇子在,她应不会有事吧......   好一会,女子才挣扎踟躇着掀开了用于遮挡秀发和面容的灰布巾,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本该早已离京回到了蛮夷国内的王女。   玺音!   楚巽眸色倏地沉凝如冰湖,惊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望向他的玺音身子又是一抖,慌忙垂了头。   早在战时,她便时常有听闻楚巽的名声,好听的有用兵如神、战场上如鹰撮霆击,当然,蛮夷国内赞美之言自是不多,更多的则是传言他杀人不眨眼,嗜杀成性,残忍无情,她听多了自是也会害怕,且,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知道她的秘密......   王兄们都对他恨之入骨,只因除了八王兄,再无人能在他手里拿下过一场胜仗。   而她虽是蛮夷的王女,如今却孤身一人待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还有求于他们......   胡思乱想间,只听闻楚巽沉声问道:“殿下,这是?”   陆璟颢便简单说了一遍经过,很简单的事因经过。   今日从马场回城之时,他骑马走在前头,玺音突地冲了出来拦下了他的马,侍卫们已要拔刀相向,她及时露了脸,惊了陆璟颢一跳,这才忙命侍卫退下,陆璟颢对不久前才见过的蛮夷第二王女玺音自是认得,虽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被侍卫驱赶了去。   凭玺音那极易就会被辨认出的蛮夷人的深刻相貌,只靠她自己,恐怕连城门也进不了。   陆璟颢当机立断决定带了她先行回京,陆曣只以为陆璟颢是好心救助一个乞丐,只看了一眼玺音那肮脏的穿着便嫌污了眼,并未认出玺音。   送陆曣回了宫,陆璟颢找了地方询问她回京的缘由,玺音早就考虑过,陆璟颢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和谈期间她便有特意观察过,自是就将自己的目的说了来。   两国都非常清楚,即便有停战协议,索尔格亦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她和谈时惹了索尔格不悦,在回蛮夷的路上索尔格还提出要把她嫁给一个部族的老族长,她不愿意,两人便吵了起来,索尔格不会放过她的,她不愿再回蛮夷,这才趁着夜黑风高之时逃了出来,一路极为狼狈,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她已经餐风露宿了好几日,陆璟颢不常出京,她只在今日才找着机会得以接近他,她只有一个要求,只求陆璟颢能在京城内给她找一处安身之所。   当然,作为回报,往后两国若是再交战,她会告知他一个秘密,且承诺那秘密定会对他有所助益。   陆璟颢能感觉到她仍是有所隐瞒,可她却死咬着不说,他没法,又想着若要在京中安顿好她,还得楚巽帮这个忙,是以才领了她来长公主府。   楚巽听了事由,仍是冷静如斯,目似剑芒般落在了玺音亦有些脏灰的面上,冷声道:“王女这是要背叛母国?”   冷峻男子目光冷厉如刀,玺音并无与他对视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股不善的冷意,心中不断给自己鼓气,顶着楚巽无形施加的威压,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道:“父王年迈,我的阿母在我年幼时已亡故,王姐和王妹们只会勾心斗角,而王兄只会拿我们当筹码,我早已想逃离,没了父王的蛮夷,不回也罢。”   玺音脏污的面上、眼里,乃至话中的语气及透露的意思,对蛮夷皆没有丝毫的眷恋之情意。   楚巽却没有就此信了她,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又垂眸喝了口清淡的茶汤,这才淡声道:“王女这么说来,也就是说,即便八王子查出了你隐瞒的事,抓了你还年幼的儿子来作要挟,王女也会大义灭亲,选择以秘密交换你的自由,是吗?”   话语轻淡,却犹如千斤巨石般重重砸在了平静无澜的心湖上,溅起滔天水花。   玺音猛然抬眸,他......果然知道她的秘密!   陆璟颢闻言,亦是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久久无言。   这位王女竟是已嫁做了人妇!?且还已有了儿子!那为何先前的国宴上索尔格还竟敢提出想让楚巽娶......不对,索尔格那时的样子分明是不知晓此事......私生子!?   陆璟颢一时被自己心中的猜测震得哑然。虽知蛮夷国文风与大周大相径庭,却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情状,女子未婚却已孕育了子嗣?   楚巽几不可察地看了眼陆璟颢,也难怪他一时失态。大周文化与蛮夷文化甚为不同,别说已生养过孩子的王女如今活得好好的,就算被知晓,也能改嫁他人,可若是大周女子如此,却为世人所不容,好一点青灯古佛一生,无情地就是要了命。   玺音内心挣扎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楚巽又逼问道:“怎么?王女回答不了?可见你心中仍有所顾及,既如此,我们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助你隐居在京城?”flower   陆璟颢总算是回过神来,对玺音的隐瞒暗恼在心,冷冷看向了玺音,道:“王女若不是诚心合作,那便恕我无法帮你。”   在京城内藏一个异族人,需要冒很大的风险,若被陆璟郯发现,说不得就要栽赃他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她先前的说辞极为真切,他信她对她所谓的王兄王姐们没有眷恋,也因着她说得没错,惠安帝与他们都担心着同一个问题,便是索尔格只怕会在如今的蛮夷王退位后卷土重来,那么,若是他们手中有筹码,说不定对战局就会有利许多,是以,即便察觉她有所隐瞒,他也决定帮这个忙,可他万万没想到,她这个隐瞒,却是隐瞒了她的软肋,她竟有亲生儿子还留在蛮夷国内!   索尔格不是愚钝之人,若是哪天反应过来查了出来,用以要挟,他做的一切就会付诸东流,一无所得,还要担着莫大的风险。   玺音听竟连陆璟颢都说不会帮她,心中就慌乱起来,可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急得直要团团转。   那孩子,是她与蛮夷王朝内的一个小官所生,他们两情相悦,可他家境不好,父王没有准许他们的亲事,但她还是喜欢着他,后来......就有了孩子,他知晓后很高兴,却也心知那官再也做不下去,便辞了官,她在蛮夷王宫内孤身一人,并不惹人注意,幸而她有孕期间也并无什么异样,在临产时借机出了宫,这才瞒着所有人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可她却无法时常得见,如今孩子由他带着在蛮夷内的一处小村落中生活。   此次和谈,得到要她同行前往大周的消息时,她很担心,而八王兄在大周的国宴上果然提出了要她和亲的话,幸好楚巽拒绝了去,可也因为他的话,差点让她被索尔格怀疑,更没想到的是,索尔格竟然想把她用来作为拉拢部族的筹码,她不愿意,这才逃了出来,可她无处可去,思量一番,这才毅然决然来了京城。   她不敢想象,若是索尔格查出知晓她有孩子,会如何对待他......   楚巽看了看时辰,觉得差不多了,状若无意般开口道:“若你的男人和孩子也能一同来大周,王女以为如何?”   若玺音认为此前楚巽的言语是冰山冷雨,那么此时他的话便犹如破阳曙光般,给了她希望!   她沉晦的双眸倏地便晶亮了起来,“楚将军说得可是真的?”   若是可以,有这个机会,她当然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孩子一同生活。   楚巽见她这样,就看向陆璟颢,确认他对此事的意思,陆璟颢心知他是有了成算,朝他微点了头。   得到陆璟颢的认同,楚巽这才望向玺音,道:“我们可以将你的男人和孩子接来大周,并给你们一处安身之所,可,这就要看王女拿出的诚意是否能值得我们去冒这个险了。”   想留着最后的筹码不说却在他们身上一直得益,没有这样的好事,且他们不知晓筹码是什么,又如何判断那筹码是否值得他们去冒险做那些事?   楚巽的意思,玺音明白,她垂眸考虑着,楚巽、陆璟颢也不着急,只悠闲喝茶静等她的答复。   好半晌,玺音才终是下定决心,毅然抬眸...... 第111章 高中   元蓁与元妊在回城的马车上一路都并未有交流,元妊沉着脸不晓得在思索什么,元蓁则是没心思,索性也沉默着。   待回到府上,两人便分了开来,一个径直往二房去,元蓁则往正院去,恰好骁哥儿和学哥儿下了学也在正房,还未走近厅中,便能听见她娘顾氏正细细询问着俩弟弟今日都学了什么。   自骁哥儿和学哥儿进学后,元蓁与俩弟弟待在一处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她晨起后需得先行理了当日府上的采买事宜,待处理分配了下去,到正房时俩弟弟早已去了前院听课,她唯有在晚膳时分才能和俩弟弟待一会,或是午间休憩时拿了点心去看俩弟弟才能见得上面。   “阿姐,蹴鞠好不好玩?”   学哥儿瞧见姐姐,跳下官帽椅就奔了过去,白胖的小脸蛋,笑眯眯的样儿,让人见着也不由跟着高兴起来,但他却没再如以往般要抱住姐姐,因为父亲和娘亲都说他如今是男子汉了,不能再往姐姐身上扑。   骁哥儿则只下了椅子,并无奔上前去,但一双大眼也望向了姐姐,严肃的小脸蛋儿,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好奇,元蓁见着,就微微一笑,牵了学哥儿回到骁哥儿身边坐下,这才颔首朝俩可爱的弟弟笑道:“蹴鞠很有趣,骁哥儿和学哥儿若是想学,待休沐日时姐姐领你们玩可好。”   骁哥儿眼里就有了笑,学哥儿本就是这般想的,眼睛已弯成了月牙儿,不住点头,还拉了元蓁说道:“再叫上宝?,宝?定也喜欢玩。”   楚宝?时而便会到公府上来找骁哥儿和学哥儿,已是熟门熟路了,俩小家伙如今跟楚宝?很熟悉,学哥儿更是只要有什么好玩的就会想到要找了楚宝?一道。   元蓁突闻楚宝?的名字,清丽的玉颜上笑靥微顿,那人的模样忽地便毫无征兆闯入了脑海,如今想到他,心间竟不再坦然,微微感觉不自在。   顾氏一直在旁看着姐弟三人说话,这时便对女儿笑道:“怎地没先回院子,换了衣裳再过来便可。”   元蓁上榻挨着顾氏坐下,软语笑道:“让葡觅回去拿了,一会就在娘这儿梳洗。”   “玩蹴鞠没有伤着哪儿吧?”顾氏无奈地瞥了眼女儿,从回来到现下瞧着倒还好,不像有事的样子。   她是没事,有事的是薛雪宁,元蓁悄声简单地与顾氏讲了一遍蹴鞠场之事。   顾氏听了,漂亮的眸子不觉便微微眯起,元妊,当真太放肆了!对她还是太过松懈了,竟被她知晓了女儿与楚巽的事,她是如何知晓的?陆曣就不说了,绥阳侯府的人竟也这般作为......   “薛六姑娘应是出于四皇子殿下的缘故。”   元蓁点了点头,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往后小心应对了。   顾氏当即拿了元勊的帖子请了擅治外伤和调理身体的两名御医到绥阳侯府替薛雪宁诊治,另外还送了一些补品到绥阳侯府上,面面俱到,绥阳侯府即便有意见,元蓁那么说过了,也当真不好只凭一股意气拦着,御医诊断后称薛雪宁并无受伤,身子也很好,这事便就这样过去了。   可绥阳侯府里   薛雪宁心里那关却是过不去,她气得已是在房内呜呜哭了起来,绥阳侯夫人雷氏在一旁怎么劝都无用,索性就坐在了一旁不再劝说。   “姑母为何不直接请求皇上赐婚,为何非要等到选秀,届时那般多的姑娘,元蓁也会在,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今日除了被元蓁气的,更多的则是心里难受,表哥今日对她的不闻不问,她跌倒了可他却无动于衷。她害怕了,姑母虽然承诺得信誓旦旦,可若出了万一呢,她一心只想嫁给表哥啊......   雷氏不是个耐心的性子,她劝也劝过了,女儿却仍是不听她的,她心下也不耐烦,说话便也不再柔婉。   “三皇子还未说亲,皇后没张这个口,你姑母要如何提?”说好听的女儿也听不下去,雷氏干脆挑明了说,厉声问道。   “可是......可是万一选秀选上了元蓁怎么办?”表哥就在宫里,他在众人面前那么毫不掩饰对元蓁的特殊,她心里总也不安。   雷氏瞥了女儿一眼,“你现下在这儿哭有何用,不如多进宫在你姑母面前好好表现,皇上也时常在嘉阳宫,你表现好点,再有你姑母在旁帮着说话,还怕选不上?”   奉恩公府再风光又如何,在宫里没人,待进了宫,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   呜咽不断的哭声一顿,雷氏又道:“你姑母的寿辰快要到了,你准备了什么?”   薛雪宁愣了下,喃喃道:“我......我还没......”   雷氏就叹了口气,旋即却正色起来,道:“在这儿哭还不如早日想好要准备什么,才能讨了你姑母欢心。别把心思放在了不重要的人身上,你表哥想做些什么又如何,他的亲事最终也得要皇上和你姑母点头。”顿了顿,又严声说道:“况且,要对付那个小丫头,何须你来动手,你可是要做皇子妃的人,别自降了身份,忘了我以往对你的教导!”   ……不需要她来动手?   薛雪宁闻言,神色一振,急切地问道:“娘的意思是......”   还有人要对付元蓁?   雷氏悠哉呷了口茶,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道:“你莫不是忘了,你雷二表哥已跟奉恩公府的大姑娘定了亲。”   对啊!   她不怎么和雷府的表亲们玩,是以都忘了。   可如今听着,薛雪宁却眼眸一亮。   元大姑娘要嫁进雷府,就得为雷府、为绥阳侯府着想,她们只要略施手段,元大姑娘为了她自己,还不得帮着她们对付元蓁吗?前次在奉恩公府元大姑娘就总是与她搭话,她瞧不上她所以没搭理,只元大姑娘毕竟是元蓁的姐姐,这点她却是可以利用的。   ......   转眼间,距春闱已是过了一月有余。   这日,奉恩公府上人人皆缄口不敢多言,只因元老夫人已一整个上晌都沉着脸未说话。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府上早早便派了人到贡院门口等着贴榜,好第一时间能看到榜单公布的春闱结果。   众人皆在逸园陪着元老夫人静候消息。   顾氏也很紧张,手中帕子捏得都皱了起来,不时便往门口处张望,恨不能穿透了重重叠苑,看是否有报喜的人前来。元蓁悄然握住了她娘的手给予安慰。   元理韫也去了看榜。元老夫人身旁分别坐了骁哥儿和学哥儿,两人皆是乖巧的模样,许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二房彭氏事不关己,派去的人这么久都还未回来,想必是没有报喜的了。   约莫又过了将近两刻钟,就在元老夫人面色愈加难看之时,去看榜的小厮终于回了来,一路直奔到了逸园门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将结果说了来,丫鬟们不敢怠慢,忙传了进去。   元老夫人心情起起伏伏,听闻的那一刻身躯一震,却是竟不敢相信了,呆怔着无言,顾氏亦然,待反应过来,忙传了看榜的小厮进来直接回话。   “你快说一遍!世子爷得了多少名?”   姑娘们都在,小厮不敢抬头,只忙如实禀来,声音仍激动着,道:“榜首!世子爷得了榜首!”也是个甜言蜜语的,还多说了好几句吉祥喜庆的恭贺好话,乐得醒过神来的元老夫人直接就赏了他一小锭银子。   顾氏难得喜形于色,乃至已热泪盈眶起来,元蓁也很是开心,逸园正厅里一时皆沉浸在了欢欣喜悦的氛围里,彭氏和其余几位姑娘也应景地笑着,如今却无人有闲暇去注意到她们心中真实的想法。   元老夫人又问道:“世子爷如今在哪?”   “世子爷现下被学子们拉着,脱不得身,便让我先行回了来通禀老夫人和夫人。”小厮又道。   众人正高兴着,公府的雕花红漆大门口处官府报喜的人终于也到了,敲着震天响的锣板,朗声祝贺奉恩公府元氏理韫喜得榜首!   元理韫确是得了春闱榜首!   顾氏忙命人包了厚厚的赏钱,报喜的衙役心满意足又跑了去下一家。   元老夫人刻板的面上,因着元理韫春闱得了榜首之事,总算是有了毫无隐藏的真心笑容。   “快快快!快将事先准备好的那几框铜板拿出去撒!让街坊邻居们都与咱们一块高兴高兴。”元老夫人高兴,出手便是几框的铜板,吩咐顾氏道。   顾氏忙应了,又道:“还要让人去告知老爷。”   元老夫人欣喜地搂了两个小孙子,笑道:“还有老二,也去个口信,让他们今日都早些回来,晚上咱们府上自个先摆一桌庆贺。”   春闱之后榜单上的前五名学子将会在半月后进行殿试,由惠安帝当场出题考校,定下状元、榜眼和探花前三甲。如今元理韫虽得了榜首,却不适宜大摆宴席邀了亲朋庆贺。   顾氏都笑着应了,许多事情接踵而来,却忙得不亦悦乎。   彭氏终是找得了机会说话,这才笑了恭贺道:“韫哥儿没有辜负了母亲的栽培,竟得了榜首,可喜可贺啊。”   心下却遗憾她的诚哥儿还有两年才能考,太气人了。   元老夫人现下哪管她说什么,是怎样的语气,只听得榜首二字便笑盈盈地连连点头,突地想起什么,又笑着吩咐崔嬷嬷给府中的下人们全都多发一月的月钱,满屋丫鬟忙又恭谢主子们,厅中一时当真是热闹欢声笑语不断。   元妊看着对面笑靥盈盈与元拂说话的元蓁,冷冷撇唇,辛辛苦苦读书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从七八品小官做起,有什么可高兴的。   待顾氏吩咐完事情回来,正听见老夫人在问别的一些学子的结果,她亦坐下聆听起来。   是了,除了元理韫,元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尉褍也是此次科考的学子。   尉褍也不错,二甲二十八名的名次,得进士出身,元蓁笑看了眼元枚,她在不久前已与老夫人认了错,如今春闱结果出了来,与尉褍的亲事也会快要定下了,听闻这个消息,她文静的面上也有着一丝衷心的笑意。   值得一提的是,榜单前五名中竟有乐昌侯府二房的嫡长子梅博文,元蓁想起来,那不就是有意求娶楚锦妍的梅二少爷么?   “......不管殿试如何,庆贺的宴席总是要摆的。”   元蓁回过神来,只听元老夫人如是说道。   “是。”顾氏笑道:“楚国公府小孙姑娘的满月宴约莫也是在那时,可别跟殿试重了才好。”   楚国公府世子夫人不久前已顺利诞下一女孩儿,算算日子,满月宴恰好就在殿试前后,也不知会选了哪一日。   元老夫人就道:“那边想必也是等着出榜的时间来定日子,这才还未派发宴帖。”不然去恭贺的人家心思都不在那,小孙姑娘也太过可怜。   元蓁听到这里,思绪就稍稍偏了,孩子洗三那日她身子不便就没有去,后来听楚锦妍说,即便是生了女孩儿,并不如先前所期待的那般是男孙,但国公府里仍很是欢喜,楚老夫人、楚国公、国公夫人都很极为宠爱着这位小孙姑娘,洗三那日办得极为隆重,楚国公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也是笑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元老夫人兴致很高,比平常都多了些话,与顾氏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彭氏、元蓁等人又不时凑趣,逸园一下晌都处在欢声笑语中。   元理韫在下晌时分好不容易才脱身回了府来,老夫人忙拉了他关心地问午膳在哪吃的,有无被灌酒等等。   “祖母放心,就喝了几杯。”连中两元,放榜后便被一帮学子拉了去,元理韫盛情难却,午膳在樽飨楼吃的,自是喝了些酒,但好在无碍,有楚格和顾凯渊帮着挡了些。   元老夫人就忙让人去弄了解酒汤来,亲自看着元理韫喝了。   稍晚间元理诚、元理透等人从书院回来,已是听说了春闱结果的他们对元理韫又是一阵恭喜,更是兴奋地直接就拉了元理韫请教讨论起了此次的考题。   待元勊、元栢回来,一家人不管有什么心思,都一起热热闹闹地用了桌丰盛的珍肴膳席,老夫人还准许姑娘们喝了些香甜可口的果子酒。   大哥高中榜首,还将要参加殿试,元蓁心里高兴,从未喝过酒的她也小酌了几杯,等膳席结束,人已是有些晕乎,顾氏还要顾着丈夫元勊和长子元理韫,只得吩咐了青云和葡觅扶了女儿回房,好生伺候。 第112章 醉酒   果子酒绵软香甜,后劲并不大,可对于没喝过酒的人而言,也足以醉人。   元蓁意识已有点迷糊,洗漱穿衣往常都是自己动手,而今却只得依靠葡觅和麦望。   洗漱毕,葡觅见自家姑娘已是昏昏欲睡,便和麦望二人扶了元蓁到床上就寝,放下青色的绡纱帷帐,吹熄了落地灯架上的灯烛,又将内室里对着后院的窗户开了两道小小的缝隙,任清凉徐徐的晚风飘进房内。   醉酒的小姑娘已酣然入睡,而楚巽近来却极为冗忙,如今已是戍时过半,却仍在书房审阅公文,布置和吩咐事宜。   玺音已被他安排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并安排了侍卫看着,以防她擅自行动,出去乱走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她所言的那个秘密,需要查实,还需派人潜入蛮夷接回她的男人和孩子,都不是件易事,陆璟颢人在宫中,多有不便,他的人手也不多,事情便都几乎落在了他身上。   朱辉看了看墙角的滴漏,悄悄跟朱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朱明提醒他们将军用膳。朱明无奈耸肩,他又不是没提醒过,可将军只应了声就继续忙碌,他也没法子。   事情着实太多,而他们也无从分担。   蛮夷选了新的质子,年纪最小的王子已入了西北关,正往京城而来,那么,蛮夷四王子索布遣送回国之事便要着手安排起来,皇上已钦点了此事由他们将军来负责。   还有马场之事,蒋副将已正式升任将军,皇上却另赐了“归德将军”的封号,军营事务由如今的蒋越蒋将军全权处理,但却并无收回他们将军“冠军大将军”的封号,反而任命他们将军为南军营督军,军营事务不必再亲自处理,但却也要一一过目,这任命......其实、实则、最终好像也似乎并无什么改变,他们将军仍是要操心军营的事务。   话说回来,今日奉恩公府那边怎么还未有消息传来,只要是有关三姑娘的消息,他们将军再忙也会停下手中之事先行看过的,那时的将军,至少能短暂放松些许。   这么想着,他就不由瞧向了书房门口。   恰逢敲门声响起,吓了他一跳,朱辉无语地扫了他一眼,门外传来朱昔的声音,低声禀道:“将军,属下求见。”   “进。”目光仍落在公文之上,楚巽只随口应了句。   朱昔推门而入,朱明见他手中拿着小小的长条样的纸条,眼眸一亮,下一刻便果见朱昔呈上了纸条,道是青云传回来的消息。   他们这些近身的亲卫早已见怪不怪,以往每三日一次的消息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改成了如今的一日一次,每日他们都会收到由青云或是青湖传回来的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元三姑娘的消息。   就见楚巽听闻后,当真放下了手中正批注着什么的朱笔,从容接过,乍一看,严肃的眸中便不易察觉地极快漾过一抹笑意。   “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他今日除了在卫所就是待在了书房,还真没有留意是否是春闱放榜,但他记得,她哥哥参加了此次春闱。   朱昔未曾多想,只耿直地简单回道:“是的。”   楚巽眉头微挑,时常跟在身边的朱明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忙补了句,道:“听闻奉恩公府的元世子连中两元,继秋闱的解元后又得中了春闱的榜首。”   楚巽便就无了话,难怪得小姑娘会喝酒,元理韫得中榜首,今日奉恩公府定然欢欣,想必是摆了家宴,席间高兴,长辈允了喝酒,然后,几杯竟就醉了......心下就有些失笑,喝的是毫无烈性堪比果汁的果子酒,小姑娘酒量着实差了些。   想到醉酒后的她如今只怕已是就寝,但......也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想到她,他的心间便是一片温软,这让以往习惯了在战场上厮杀,无情的他,以及在朝堂上冷硬如铁的他,感觉很是陌生、新奇,却并不讨厌,甚至眷恋。   “将军?”   突闻朱明的声音,楚巽才发现,自己竟在不自觉中已站了起来,且正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轻咳一声,他若无其事地吩咐道:“都下去吧。”   朱辉、朱昔心知他们将军是有事要外出,便就领命退下,朱明却眼巴巴地望着楚巽,他知道将军定是要去奉恩公府,他也想去,虽不能跟葡觅相处一会,能偷偷瞧上几眼也好。   属下眼中的渴望太过强烈,楚巽想不明白也难,想了想,确实需要个望风的,点头便应下了。   对她所居的桃夭院,楚巽已是去过一次,极为熟悉,朱明先行在前边找到了青云青湖打了声招呼,来的是自家将军,示意她们不必紧张戒备,楚巽发现外间有丫鬟守着,只得又绕到了后边,发现后窗并没关严实,顺势便跃了进去。   内室并未点灯,凭借着如光清辉般的月色和良好的目力及记忆力,楚巽很快便分辨清了室内的摆设,缓步朝那张卧着佳人酣眠的雕花春棠架子床的位置而去。   柔和月色如流水般,淡淡的,柔柔的,穿过窗户静静地倾泄在室内,于室内轻轻地蒙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   轻轻挽起一侧床纱,坐于床边,架子床上闭着双目的小姑娘毫无觉察,可见是因着喝了酒的缘故,睡得正沉。   小姑娘只盖了一床薄薄的锦被,柔软有光泽的如瀑青丝如藻般铺陈在床上,甚是诱人,让人忍不住便想轻轻抚摸,清丽小脸上微微染着好看的粉晕,是醉酒的醉态还是酣睡的娇态?她正一手抓着锦被的一角,另一手却如婴孩般,轻轻合握,置放在了脸颊边,微微侧了头朝着床外边,睡姿乖巧又可爱,像极了他不久前才出生的小侄女,他虽只瞧过一眼,却清楚记得才出生的小侄女便就是这般把手放在了脸蛋儿旁呼呼大睡的。   深邃如潭的黑瞳,宠溺温情之色不觉泛滥,小姑娘本就不是个闹的,但性情却绝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没曾想醉酒后的模样却这般乖巧可人,手似是有自觉般,轻轻抚上了她微红的滑腻面颊,缓缓婆娑,一如他前次趁她不注意时轻捏她脸蛋时的美好触感,并不是他的幻想,那么真实。   元蓁睡意朦胧间,只觉脸颊边有些微痒痒的感觉,小脑袋稍微动了动,不自觉便变成了轻蹭着某人的掌心的动作,而后许是感觉不舒服,又偏向了另一侧的软枕,在其上蹭了蹭才又安静了下来。   楚巽因着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一时怔坐在了床边,显见得是因着小姑娘无意识的动作而愣住了,而后却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一面,登时哑然失笑,他的手因常年握着武器的缘故,指节、掌心处早已磨出了硬硬的茧子,难免粗粝,她是觉着不舒服了吧......这么想着,便改而用手背轻抚了下她脸颊,心中不由觉着好笑,若是在她清醒之时这般做来,只怕她又要气鼓鼓地瞪着他了,还会骂他‘登徒子’。   忽而,一阵淡淡的好闻的馨香若有似无般飘入鼻端,神色不由便放松了下来,可室内并不见点了香料,黑瞳便落在了小姑娘身上,柔情似水又如丝缠绕,确认的确是由小姑娘身上传来的,峻毅的唇角便是轻轻一勾,不是那些浓腻的脂粉味,闻之甚为舒心,前次与她在马车内相处之时便涌现过的感觉不妨又涌了上来,他想抱抱她......若是他这会趁人之危拥她入怀......她不知道,也就不会生气吧。   可也只是这么想,到底还是没有那般作为,楚巽只想静静与她待一会,与她在一处时,他才能有片刻的轻松。   精神松懈下来,竟不觉便有些困顿起来,小姑娘睡得香甜,而他昨夜便很晚才入睡,约莫只睡了两个时辰后又起身上朝,而后又是一整日的处理公务、应酬同僚,直至现下。   只犹豫了瞬,楚巽便动作轻微地在她身边侧躺了下来,微阖双目。   他与自己说,只小睡片刻便离去。   可这一睡,却并不止片刻,外边负责望风的朱明瞧着已是偏向西落的那轮弯月,心中纠结万分,他家将军待的时辰也太久了些,他要不要提醒一声?   可......可他家将军是个心里有数的,若是将军正在里边与三姑娘说些什么,他贸然出声打断了去,惹将军不悦,将军还不得将他往死里操练?   但是......不赶在天明前离开也不行啊啊啊啊!   朱明在外头急得抓耳挠腮,内室里头,楚巽却难得好眠,而元蓁却因着口渴,有要转醒的迹象。   娇柔身子微微动了动,侧朝向了床外头,浓密卷翘的鸦睫亦是轻微动了起来,继而便缓缓如蝶翅般扇动了起来,好几下之后才终是落定在了如漆双目之上,只那双往常灵动水亮的眸子现下却添了层氤氲,还有些迷糊之气......   莫非......她还在梦中?   她感觉自己好似只是微一闭眼,再睁眼,他仍还在她眼前,却由挺拔的站姿变成了侧卧的姿势,且是睡着了的模样。   如水目光一寸寸在他面上游移起来,棱角分明的峻毅脸庞,浓黑有型的眉宇,俊挺的鼻梁,唇形好看的薄唇,还有时常束于发冠之中的墨发,显得精干又清爽,清冷的眸子此时因阖着的缘故并不见一丝清冷气息,睫毛弯翘,根根可数,素粉柔荑不觉轻轻抬起,他......实则生得真的很好看......   女孩儿有些反应未及,用喝了酒的脑子来思索问题显然也不如清醒时明晰,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氤氲的眸子眨动了会却仍是便就这般望住了近在咫尺的英俊男子的睡颜,久久无察亦无言。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炯亮,太过热烈,又许是她在他睫毛上嬉戏作乱的小手扰了他的清梦,楚巽忽地也睁了眼。   不期然地,相对而卧的两人便就这般两眼相互凝望起来。   楚巽目光轻轻流转着,人却是已然清醒了过来,但随着时间流逝,看着小姑娘仍是只定定望住了他,薄染粉晕的小脸难得竟有些傻气,呆然的样子,不见丝毫怒意,便明白过来,她酒意还未全然清醒,以为这是在睡梦中……只是,被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用这般纯净带着点憨然的目光望着,他......喉间的突出不觉微微滚动了下。   他已十九,明年便是他的及冠之年,这么多年,他虽未曾碰过女子,但身处满是男子的军营,时而也有听到些荤话,对某些事,并不是不懂。   此时此刻,身在如此美好朦胧的月色之下,身边躺着的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独属于她的清香幽幽侵入鼻间,更甚者被她氤氲着清浅水雾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望着......   这一刻的她,极为纯洁却又极为诱人......   心间不停鼓动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躁动快速的心跳声,终是敌不过心底的叫嚣,他轻轻抬手,大掌便覆在了她惑人深陷的水眸之上,倾身便与她香甜柔嫩的唇瓣轻轻相贴,虔诚而又尽情地感受着她的美好......另一手却趁她无防之际迅疾点了她的睡穴!   平缓的呼吸声彰显着小姑娘已再次入睡,楚巽松开了覆在她眸上的掌心,只再眷恋了一瞬便轻轻起身,替小姑娘盖好被子,目光不由又落在了小姑娘柔嫩的粉瓣之上,脑中似是有自主意识般又忆起了先前那软软嫩嫩的触感,竟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与她更深入接触的冲动......暗暗握了握拳,不能再待下去了!   离去的瞬间却又不禁失笑起来,也不知小姑娘明日起来,会不会记得此事,继而火冒三丈?   朱明最后还是决定老实待着,安静等他家将军出来,等了老半天,才终是盼到了他家将军不急不慌地跃了出来,径直便往公府外掠了出去,他精神一振,忙打起精神,提气跟上。 第113章 丫鬟   翌日,葡觅和麦望等人眼看卯时已过半,姑娘却还未有要醒来的样子,四个丫鬟一致决定唤醒姑娘。   再不醒来,问安的时辰便要迟了。   “姑娘、姑娘……”   元蓁被扶起坐在床上,青绫寝衣略微凌乱,青丝如瀑,睡眼惺忪,神思还处在似梦非梦中。   庄葵去端了温水上来,葡觅拧干了温热的湿巾帕给自家姑娘轻轻敷面,打趣般笑道:“没曾想姑娘醉酒后的姿态是这样的呢,这般嗜睡。”   谁能想到平常连午间歇晌也不需要的姑娘,醉酒后竟睡得这般熟。   温热的巾帕敷在脸上,思绪稍稍回笼,紧随而来地却是有些懵然,她……似乎是做了个梦?   好似……梦见了那人……   初始是他立在他面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面上笑意温柔,她甚至竟从中瞧出了一丝宠溺之色,那是会令人情不自禁溺毙的眼神,她只觉要承受不住,只微微闭眼,哪知再睁眸,而后……他竟就又变成了侧卧在她身旁睡着了的模样,神情轻松,毫无防备地睡在了她身侧,她只觉他当真很好看,不觉便看痴了去,再后来,他突然醒来,她能瞧见他深邃的黑瞳,里头流转的光华是那样吸引人,而后,她还未看够之际便感觉眼上一热,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黑,随后……   “呜……”元蓁不禁用巾帕紧紧捂住了脸,她……她竟然做了个那么……那么羞人的梦……   “姑娘?”葡觅等人瞧着自家姑娘的举止疑惑不已。   虽知不会有人知晓她的梦境,元蓁还是只觉要无颜见人。   她……她往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葡觅等人面面相觑。   元蓁把自个闷了好一会,待调整好了心态这才拿开了巾帕,开始梳洗。   与顾氏和元老夫人请安回来,安排好这一日府中的采买,回到二层的外间坐下,才一停歇下来,元蓁便又不由想起那人缠绵的眼神和那个悱恻旖旎的梦……   不行!她得找点事情分散她的思绪。   “良穗,有段时日了,可瞧出院子里还有谁的行径是较为可疑的吗?”   蹴鞠场回来后她便吩咐了良穗特别注意院子里还有谁的形迹可疑,但此人似乎极为小心,良穗先前屡次回禀都并无异样。   良穗犹豫着,此次倒不像是如先前般因未察觉有异而羞愧,却像是为难着不知该如何说的样子。   元蓁瞧着,打起精神,问道:“你说来听听,实情如何自有分辨。”   良穗这才点头,道:“奴婢留意了许久,院子里最为可疑的是......是蒲苇。”她本想待有更多迹象后再与姑娘禀报的。   话音一落,皆是一怔。   良穗初时也是不信,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怎么也没想到此事到最后,那可疑之人却锁定在了蒲苇身上!   蒲苇是元蓁提出要到院子里来的,因着她是元蓁的奶嬷嬷小陈嬷嬷唯一的孙女,本是想与庄葵一般作为一等丫鬟的后备人选留在她身边,但在她身边一段时日后,却发现蒲苇性情骄纵跳脱,记不住事,往往与她说过不能如何如何,她当面应得好好的,转脸却又忘了去,葡觅为此时常愁眉苦脸,元蓁也看在眼里,便与小陈嬷嬷商量后将之暂且放到了二等的位置,由小陈嬷嬷亲自教导,往后再看情形,若合适了便再提一等。   元蓁凝眉问道:“因何事而怀疑上她?”   良穗回道:“六姑娘不是时常出府吗......蒲苇也时常出府,奴婢先前只以为蒲苇是回公府后巷的家中,以往便也没太过注意,直至大花园里的李娘子前不久与我感慨说姑娘自己打理院子就是阔绰,时常唤了丫鬟出去买吃食零嘴,奴婢觉着奇怪,一问之下才知晓是李娘子在外头遇见过蒲苇好几次,而蒲苇的说辞皆是姑娘让她出的府。”   很显然,元蓁是否有让蒲苇出府去买零嘴,她们这些近身的丫鬟又怎会不知?况且,元蓁是极少吩咐她们外出买吃食的。蒲苇是在说谎!而后良穗又装着去找蒲苇玩的样子去后巷打听了一番,都说蒲苇自被元蓁钦点进桃夭院后便极少回后巷的家,已是许久没听见过小陈嬷嬷的家中有动静,小陈嬷嬷时常在桃夭院,而二人夜晚宿在桃夭院之事她们自是知晓,再结合六姑娘也时常偷偷出府,良穗便怀疑到了蒲苇的身上。   元蓁沉吟着,又问道:“当初留下的那十人有异常举止吗?”   她原以为,问题会出在当初留下来的那十人身上。   良穗摇头,道:“奴婢也留意着她们,还未发现有不妥的地方。”   丫鬟中最是脾性好的葡觅和麦望二人听着,都不由气得红了脸,没想到出卖姑娘的竟是蒲苇!   庄葵听着,面上却渐渐泛了白,颇为惶恐不安的样子,突地噗通一声便再也承受不住跪下了。   元蓁等人闻声诧异望过去,只见庄葵边嗑头边啜泣着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犯了错!奴婢犯了错!”   元蓁皱了眉,突地想起,庄葵是与蒲苇同一日进的府......   她对庄葵一直以来的表现是身为满意的,便先示意麦望将庄葵扶了起来,这才肃色说道:“你先说来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你做了何事又谈何恕不恕罪。”   庄葵抹了抹泪,抽噎着道:“蒲苇时常跟奴婢谈及姑娘的事,道是羡慕奴婢能留在姑娘身边,奴婢想及蒲苇既是小陈嬷嬷的孙女且又与奴婢有同一日进府的情谊,也没多想,就......就与她说了不少姑娘的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蒲苇竟与向来与姑娘不对付的六姑娘有联系!   蒲苇成为二等丫鬟后,便不能再随意进出元蓁所居的二层,平日里极少能接触到元蓁,是以要想知晓元蓁的事儿,唯有找庄葵打听,若是葡觅等人,不但不会告知她,定还会斥责她不该随意打听。   元蓁心中一沉,葡觅着急地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元蓁身边最为重要的小陈嬷嬷和四个丫鬟,小陈嬷嬷总管桃夭院的丫鬟仆妇们,葡觅管着元蓁的账目和库房,麦望管着衣裳首饰,良穗自回了京城后因其性子纯良善谈,人缘好,元蓁便由着她让她到各处去串门子,打听消息留意各处动静,多得她,她知晓了不少府中之事,而庄柚,则是管着她的行走,每每她要出府,庄柚总能安排得极为妥当,她平日的梳妆也多赖庄柚灵活的双手。   自庄柚定亲留在房中绣嫁妆后,庄葵是暂替庄柚的活计,但她目下算是还处在不是很熟练的阶段,元蓁的行走这块大多便由葡觅担着,庄葵也跟在一旁学习,而庄葵算账学得快,也分担了一部分葡觅的活儿,两人如今算是相辅相成。   庄葵不多话,却耐苦肯干,几个大丫鬟都很喜欢她,是以,平常她们与姑娘说话,很少避着她,若她没有分寸的,什么都与蒲苇说了……   如今想来,也分不清在她面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没有。   葡觅很是担心,庄葵忙说道:“蒲苇问的大多都是姑娘爱吃什么,不吃什么,平常都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这样的话,奴婢……奴婢也没想过蒲苇会有别的心思,就……就都说了……”   庄葵这会才意识到,随意透露主子的行踪喜好乃大忌,若被有心人利用,而她们又没有提防,指不定就会害了自家主子。而元蓁,难得是个性子温和的好主子,待她们这些丫鬟极好,她……她不想因着此事被赶走!   “青云和青湖的事可有提过?”元蓁看了眼一旁始终沉默立着的青云二人,沉声又问。   这二人是那人的人,她平常也会吩咐她们帮着办事,包括青湖现在还负有盯着杜娘子的事,若这些都被元妊知晓……   庄葵忙连连摆手摇头,急切着道:“奴婢没有提过青云青湖之事,虽然蒲苇有问过,但奴婢只简单说姑娘也没有让青云青湖做什么,就是出府时都会带上其中一人,仅此而已。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啊!奴婢不是故意要说出去的!”说着又再一次跪下了哭求元蓁的宽容和饶恕。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若不是想着蒲苇是小陈嬷嬷的孙女,又与她同龄且同一日进府,她也不会一时糊涂与她说姑娘的那些事儿。   元蓁看着懊悔不已的庄葵,暗自叹息,问道:“你是否与她说过我要去马场踢蹴鞠之事?为何我自马场回来那日问起你不说来?”对于庄葵的疏忽过错,如今还不是定论的时候,可以容后再说,现下更为要紧的是要确定蒲苇是否当真出卖了她。   她要去踢蹴鞠之事,说起的那日唯有顾斯礼、楚锦妍等人在场,而后便是她身边的几个丫鬟知晓,就连她娘,她都是临时去报备后才出的府,自马场回来那日,她便问过她们几人,是否与谁提过,都说没有。   庄葵极为惭愧,点头道:“奴……奴婢与她说过。那日姑娘问起没说出来是因为……因为蒲苇说她问那些只是想多了解姑娘,也想尽快到姑娘身边伺候,还嘱咐奴婢不要说出去,道是怕连累奴婢被姑娘责怪,奴婢想着蒲苇毕竟是小陈嬷嬷的孙女,也没想过她竟会有坏心思,原来是要把姑娘的行踪告知六姑娘……”   她说的应是实话,那日她回来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并未提起元妊,庄葵没有跟着她去蹴鞠场,葡觅和青云又在外头,并不清楚蹴鞠场内具体发生了何事,后来她只吩咐良穗要查院子里有谁与元妊有联系而已,因此她一时隐瞒也是有的。   庄葵这会当真极为后悔,她就不该,不该与蒲苇说那些的。   一切已明了,先不说蒲苇是如何与元妊接触上的,经常出府又是做甚,将她的行踪透露给元妊却是真真切切的了。   葡觅看了眼庄葵,叹了口气,问道:“姑娘,如今该如何是好?”指的是对庄葵和蒲苇二人之事的处置打算。   麦望和良穗心有戚戚,却也知晓庄葵此次当真有错。   庄葵第一日进府时,便教过她也与她说过桃夭院的规矩,其中就有不得妄议主子,随意透露主子之事这一条,只到底还是疏忽了,也是蒲苇太过特殊,是小陈嬷嬷的孙女,而元蓁初时乃至不知晓此事之前也确实有着想要她到身边伺候的想法,庄葵出于诸多考虑,就透露了出去。   规矩是死物,而人是活物,又如何能做到当真摒弃心中的一切情感只依规矩行事,若不然,各大家族都立有规矩,府中还不是频频多事。   元蓁微微闭眸,遮掩住了明眸中的痛惜,再一睁眸心中已是有了计较,淡淡望向了庄葵道:“掌嘴十下,降为三等,重新学规矩,这样的处罚,你可认?”   以往她处罚丫鬟都念及她们身世可怜日子不易而往轻了处罚,管着一方院子和府中采买的活儿后,才知管家不易,庄葵是情有可原,她私心想轻饶,可院子里的人乃至府中之人皆看着,规矩定在那里,此事她若轻饶了不定往后就会有更多的丫鬟仆妇犯同样的事!   因为心存侥幸,认定她会从轻发落。   葡觅等人皆有些意外,姑娘只说了处罚之事,却并无言明是否会再次提为一等,庄葵资质还是不错的,不由都心觉惋惜,但按着规矩,如此处罚确也合理,没有选择掌嘴后赶出府或是降为粗使已是较好的了。   庄葵虽没有直接出卖姑娘,却也是间接将姑娘的事透了不少出去,谁知道六姑娘知晓这些事是要做什么呢,此事往重了说,谁又能说不是出卖呢,姑娘是信庄葵先前说的缘由,这才说降为三等。   庄葵哪有不认的,忙不迭谢恩。她本还以为姑娘会赶了她出府,如今能继续留在桃夭院,已是出乎她意料的了。   元蓁又道:“处罚待此事结束后再执行,近日你便待在房中吧,该如何做可知晓?”   还要处置蒲苇之事,在此之前不能让她察觉到了异样,从而准备了应对之策。   庄葵忙点头应是,道:“奴婢知晓如何做的。”   吃了个这么大的教训,她哪还有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做的,她此时只想在姑娘面前好好表现,让姑娘知晓她是真心悔过。   理好了庄葵之事,接下来便是蒲苇之事了。   蒲苇之事涉及到小陈嬷嬷,而小陈嬷嬷是元蓁的奶嬷嬷,从小便照顾她,情谊非同一般,葡觅只要想想都觉得为难,可元蓁在决定如何处罚庄葵时便有了思量,并未有太多犹豫,只吩咐良穗去唤小陈嬷嬷前来。   紧跟着,又示意了青云附耳前来,吩咐了她去办些事……   麦望不由好奇问道:“姑娘让青云去办何事?”   元蓁微微眯起了杏眸,眸中隐压着的冷然怒意几欲喷薄而出。   “在我身边诸多动作,我不给她点回报,岂对得起自己!”   麦望、葡觅不敢再做声,姑娘此次是真的动怒了! 第114章 小陈嬷嬷   小陈嬷嬷很快便上了楼来。   元蓁先请了小陈嬷嬷坐下,这才示意良穗将前因后果与小陈嬷嬷说了来。   小陈嬷嬷愈听脸色愈发惨白,蒲苇……她的蒲苇竟会做出那些事……满满地不敢置信,她已然是瘫坐在了地板上……   可是……想及蒲苇初初被降为二等丫鬟那时对她不甘哭诉却并无意识到自身规矩态度上的问题时的样子,又由不得她不相信,若有人有心要在这上头钻空子,是极为容易之事。   葡觅、麦望等人瞧着,皆面露不忍。   “姑娘、姑娘……”小陈嬷嬷想求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元蓁又岂会不明白小陈嬷嬷想说的,瞧着待她亲如孙女的小陈嬷嬷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她心中又岂会好受,可是,此事仍须告知她知晓。   她亲自扶起小陈嬷嬷在杌子上坐下,轻轻拍了拍小陈嬷嬷的手,柔声安抚道:“嬷嬷别着急。”   “姑娘……”小陈嬷嬷如今已然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娘会如何发落蒲苇?   元蓁暗暗叹息,道:“我找嬷嬷来,不是为的兴师问罪,而是希望嬷嬷能劝服制止蒲苇再继续下去,且问出她出府究竟是做了何事。”顿了顿,又道:“还有,过两日,我便安排她出府。”   小陈嬷嬷照顾她多年的恩情,她无法不顾及,且嬷嬷只有蒲苇一个孙女儿了,她对蒲苇不做别的处罚,只桃夭院是再也容不下她了。   小陈嬷嬷明白过来,呐呐张口,却是无法再要求更多,姑娘这般处置已是仁至义尽,看在了她的面子上。   背主的丫鬟,心狠一点的主子,远远发卖了去也是有的。   “都怪奴婢……都怪奴婢没有教导好那丫头啊,让她做出了这般错事……”小陈嬷嬷悔恨自己太过娇宠了孙女儿,没有好好看着她。   瞧着小陈嬷嬷面上流下的悔恨的泪水,元蓁心中颇为不好受,小陈嬷嬷在她身边以来,尽职尽责照顾她,就连蒲苇也只是请了左邻右舍帮着照看……谁又能说蒲苇那样的性情没有她的原因在里边。   这许是,因果循环吧。   只是,不管如何,如今还能挽救,趁着蒲苇还未做出更多不可挽回的事之前,由小陈嬷嬷亲自出面劝下她,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   是夜,小陈嬷嬷特意唤了蒲苇一道在她的房中用晚膳。   看着孙女儿无知无觉食指大动享用美味膳食的样子,小陈嬷嬷心下一酸,几乎又要忍不住落泪。   用过了晚膳,小陈嬷嬷唤了小丫鬟来将碗碟收拾下去,这才拉着蒲苇坐在了床榻上。   只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小陈嬷嬷开口,蒲苇便有些不耐,问道:“祖母,你找了我来是想说什么,怎么这会又吞吞吐吐起来。”   小陈嬷嬷叹了口气,旋即豁了出去般望向孙女儿,问道:“蒲苇,祖母问你,你是不是与六姑娘暗中有联系,还将三姑娘的事情都告知了六姑娘?”   蒲苇突闻此言,脸色大变,惊得倒吸了口气,不加思索的话便脱口而出,道:“祖母如何知晓的?”继而又紧张地问道:“姑娘难道也知晓了?”   小陈嬷嬷虽早已有所准备,亲耳听见孙女儿承认当真背弃了三姑娘,心里禁不住便是一凉,痛心道:“你为何要那般做?六姑娘与三姑娘不对付,你如此是背主!”   “三姑娘算什么主,我又没在身边伺候。”蒲苇却不以为意,她现下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急声又问道:“祖母你快告诉我,三姑娘是否也知晓了?”   “是否知晓,确定后你又待如何?”她怎么也没想到,孙女儿竟是没有将三姑娘看作主子。   “自是去投靠六姑娘。”早已想好的事情,她全然没有犹豫。   小陈嬷嬷震惊地望着自己唯一的孙女儿,突觉竟是那般的陌生,究竟是谁与她灌输的这些话?大宅门中,何来的由着丫鬟选择主子?且卖身契在三姑娘手中,她以为她投靠过去当真就能安稳下来了吗?三姑娘是说过不追究,届时定也会言出必行将卖身契还给孙女儿,可蒲苇是她孙女儿的事府中几乎都知晓,她去六姑娘那儿,元老夫人、夫人总有一日就也会知晓此事,又岂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公府,再者,她也不容许!   六姑娘是什么人,屡次针对三姑娘,心思不正,蒲苇跟在她身边,又怎能得的了好。   小陈嬷嬷耐心细致地给蒲苇讲解分析,可蒲苇却似乎认准了死理,任凭小陈嬷嬷怎么软语劝说也听不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三姑娘也不是不要你在身边伺候,你将规矩学好了自会提拔你到身边,你见姑娘有再找其他丫鬟顶替的意思吗?”小陈嬷嬷还是想孙女儿能回心转意。   蒲苇甩掉了小陈嬷嬷一直握着的她的手,眉间有了些许腻烦,道:“府里又不是只有三姑娘一个主子,我那么尽心伺候却只能做个二等,我还是祖母您的孙女儿呢,三姑娘提拔一个没有靠山的庄葵都不提拔我,可见三姑娘也没有多看重祖母,祖母你也别再劳心劳力地帮着管理这院子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小陈嬷嬷愣住了,没想到只是降为二等的一个举动却让孙女儿介怀如此。   蒲苇却又道:“而六姑娘就不同了,虽然年纪还小,但生得也很美,并不比三姑娘差,往后定也能嫁个好人家,而且,六姑娘与我说了,她不会如三姑娘这般对我,定会给我安排个好去处。”   “什么去处?”小陈嬷嬷眉头紧蹙,六姑娘凭何这般承诺,这么明显拉拢的话语,孙女儿怎么就能去相信。   蒲苇面上突地就微微红了起来,但还是说了出来道:“六姑娘说会给我配个好人家。”   小陈嬷嬷一听就气急败坏,“这是拉拢丫鬟最常用的手段,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你怎么就能相信?”   “为何不能相信?六姑娘是个厉害的,侬时和藕画是老夫人派去监看六姑娘的人,可她们二人也早已臣服于六姑娘,可见六姑娘有过人之处。”   什么!?六姑娘竟连元老夫人派去的人也收买了去?   “那你是何时又是如何与六姑娘接触上的?还有,你是不是时常打着帮三姑娘买吃食零嘴的名号出府,出府又是做甚?”这般执迷不悟,不像是近日才接触的样子,小陈嬷嬷语气凝重,问道。   没想到祖母连这个也知晓了去,蒲苇也皱起了眉头,起了警惕之心,并没有要说的意思,只道:“祖母你就别管了,待我过上好日子,我就接了祖母出去。”   蒲苇说着就想离开,小陈嬷嬷忙拉住了,哀声道:“你是我唯一的孙女儿,我又怎能不管你,蒲苇你听话,别再与六姑娘联系了,过两日我就找了机会送你出府。”   三姑娘提出让蒲苇进府,能在三姑娘身边伺候自是好的,总比待在家中无所事事要好,她很高兴,就答应了,初时也确如她所想的那般一切顺遂,却无奈孙女儿规矩总也学不好,也听不进别人的好言相劝,我行我素,这才无奈暂且放在了二等的位置,却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这般境况。   如今这样,却是不能再让蒲苇留在府上了,否则即便三姑娘不追究此事,被夫人和老夫人知晓,再要全身而退就来不及了,姑娘是自己打理院子,但老夫人若有吩咐下来,姑娘又如何能忤逆。   “祖母,我不出府,这是不是三姑娘的意思?她就不想我得了好!”这时候出府,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忙活了。   “果然,六姑娘说的没错,三姑娘为人阴险,只想着自己得利,你看她身边的丫鬟伺候她累死累活得了什么好,庄柚最后只能配给一个庄头的儿子,一辈子都是奴身,葡觅是还没有配人,但看庄柚,葡觅又能配什么好人家,了不得就是一个管事,最后也只能是一辈子逃不脱奴身的命!”蒲苇越说越激动,如今她是愈发认定了元妊与她说的话。   听着孙女儿的话,小陈嬷嬷震惊不已,心里止不住地慌了起来,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孙女儿的手不放。   “你怎么能这么想!外头多少老百姓不是奴身,可却过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日日为了三餐奔劳,我们纵使是奴身又如何,人要懂得感恩知足,正因为在公府伺候主子们,才能过上这样不愁吃穿还能使唤小丫鬟的日子,公府是好人家,三姑娘待下向来宽和,若是我们以后想要赎回卖身契,三姑娘难道还会拦着不放吗?”   “况且,是谁与你说的庄柚只是嫁了个庄头的儿子,表面上是如此没错,可你知不知道,姑娘早就有了安排,你真当庄柚现下就只待在房里绣嫁衣吗?她如今是没在姑娘身边伺候了,可姑娘的庄子早就交由了庄柚去管,成亲后就是两口子一道管,每年收益还不知晓会分多少出去,依姑娘的为人绝不会亏待了庄柚,往后日子只会愈发的好,有了孩子后想让孩子读书也不用为了银钱发愁,这是多少人都盼不到的好日子!庄柚刚进府之时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的只是一腔忠心为主才能有如今的成就,还有葡觅,葡觅如今还未配人,只是因着她想伺候姑娘出阁,这才没有考虑自身的事,就庄柚这般,葡觅、麦望和良穗往后还能差得了吗?”   ……   小陈嬷嬷苦口婆心想要劝服孙女儿莫要再冥顽不灵,楼上,元蓁洗漱完坐于榻上正由葡觅和麦望帮着绞干秀发。   “小陈嬷嬷只有蒲苇这么一个孙女儿,希望能劝下来,否则小陈嬷嬷也太过可怜。”麦望很是担心小陈嬷嬷。   毕竟小陈嬷嬷一直以来,待她们也都极好,很是照顾她们。   葡觅本就不是很喜欢蒲苇,依着蒲苇不爱听人教导的性子,她直觉要劝下来,太难。但看在小陈嬷嬷的面上,她也说不出落井下石的话,只沉默不言。   元蓁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责怪自己,若她没有提出让蒲苇进府,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第二日,小陈嬷嬷来找了元蓁,面色憔悴,双眼暗淡无神,元蓁便知晓,应是没有劝下了。   果然,小陈嬷嬷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嗑头请罪道:“奴婢无能,未能劝得了蒲苇,且也没能问出什么来,那孩子,什么也不肯说。”   竟是这般忠于元妊吗?   元蓁忙让葡觅扶起小陈嬷嬷坐下,可以说这个结果实则也并不意外,只失望,失望于蒲苇竟分不清好歹,辜负了小陈嬷嬷对她的一番疼爱。   “嬷嬷,你有何打算。”元蓁没问蒲苇的想法,她只想知道小陈嬷嬷打算如何,无论是让蒲苇离府还是安排蒲苇到别的地方,她皆会尽己所能帮忙。   小陈嬷嬷顿了下,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道:“姑娘,奴婢想赎回卖身契,然后带着蒲苇回乡下去,往后我好好看着她,不再让她做错事。”   这是她昨夜思量了许久之后才有的决定!以往没有好好陪着孙女儿,往后的日子她要多陪着她,重新教导她。   小陈嬷嬷的决定,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良穗着急起来,“嬷嬷,桃夭院离不得您,姑娘身边也离不得您啊,你舍得就这样离开姑娘吗?”   蒲苇是错了,小陈嬷嬷却没错,她们为此还要搭上小陈嬷嬷吗。   葡觅、麦望二人也劝。   “奴婢的孙女儿做出那样的事,奴婢无颜再待在姑娘身边。”小陈嬷嬷只摇头。   元蓁忙拉住了小陈嬷嬷的手,柔声劝道:“嬷嬷对我而言甚为重要,别再说这样的话,此事与嬷嬷没有干系,我也从未怪责过嬷嬷。若当真算起来,我的过错才是最大,若是当日我不提让蒲苇进府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还累得嬷嬷伤心,陷入了这般左右为难的境地。”   “姑娘别劝,奴婢已经决定了。而且,那也不是姑娘的过错,姑娘也是为了奴婢好,是奴婢没有教导好那孩子。”小陈嬷嬷轻轻拍了拍元蓁的小手,道:“至少有一个孩子还是好的。姑娘能干,即便没了奴婢,也定能将院子打理得很好。”   从小看着姑娘长大,在她心里,姑娘就像是她另一个孙女儿一样,只可惜往后不能再伺候在姑娘身边了,甚至连姑娘出阁也等不到了。   蒲苇不肯离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能逼得她不得不离府,她离开,要带走唯一的孙女儿,谁也不能说什么,往后她亲自看着,绝不会再让她走了歪路。   元蓁心酸不已,她没想过小陈嬷嬷也会离开,蒲苇离府仍不能解决吗?元妊究竟说了什么竟让蒲苇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第115章 断她臂膀   “嬷嬷,我唤了蒲苇上来说说话吧。”   这是想由她亲自来劝劝蒲苇。   小陈嬷嬷年轻时受过苦,身子不是很好,本并不是奴身,后实在过得艰难才经由陈嬷嬷举荐进了府,跟在她身边,如今年纪大了,回了乡下,还要一个人操劳一日三顿吗?元蓁不想小陈嬷嬷再回去受苦受累。   小陈嬷嬷却摇头拒绝,苦笑道:“没得让那孩子冲撞了姑娘,那孩子……成见颇深,奴婢已是劝说了许久,也无用。”   若不然,她也不会想出要离开的法子。她绝不会让蒲苇继续为六姑娘做事的,六姑娘明知道蒲苇是三姑娘的丫鬟,是身为三姑娘奶嬷嬷的她的孙女儿,却仍这般作为,分明是想利用蒲苇伤害三姑娘,若不是发现得早,往后说不得还会做出什么事来陷害三姑娘,她们只会成为六姑娘的刽子手。   小陈嬷嬷语焉不详的话,元蓁却明白过来,微微一顿,道:“蒲苇会如此,是因着我将她降为了二等的缘故?”   小陈嬷嬷羞惭垂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下连葡觅几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初时姑娘待蒲苇多好,还让她们宽容耐心待她教导她,只是她可曾有一丝改变?依旧想做甚就做甚,仿佛将桃夭院当作了她自个的宅院般,镇日里跑跑跳跳,有贵客来访也依旧如此,就是良穗也不敢那般肆意妄为,她自个规矩不好,还总也学不好,不听教导,姑娘降她为二等已是宽大处理,还许诺小陈嬷嬷教导好了依旧会让她到身边伺候,可她竟不知感恩,还仅仅因此就记恨上了姑娘?!   “那嬷嬷也没有必要就要离府,往后您身边无人照顾,我如何能放心。”   元蓁虽有些惊异,只她如今更为在意的是小陈嬷嬷,抛开关于蒲苇为何会投靠了元妊的事,又劝了几句。   只可惜,小陈嬷嬷却心意已决。一是自觉愧对元蓁对她的好,二也是明白过来,孙女儿蒲苇并不适合待在府中。   ……   小陈嬷嬷下楼后,元蓁就呆坐在了外间,小脸紧绷着一言不发,葡觅等人皆忧心不已。   “小陈嬷嬷离开的话,咱们院子不是没有管事嬷嬷了吗?”良穗问道。   她们都不想小陈嬷嬷离开。   “可是,蒲苇这般说不通,果然也唯有离开才行吧。”麦望想的更深,叹气道。   若不然,蒲苇一心要为六姑娘做事,偏偏六姑娘又不是个好的,留在府里早晚要出事,届时再后悔就晚了。   葡觅倒了杯香茶放到元蓁手中,劝道:“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手上突地多了温热的东西,元蓁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把茶杯放下,问道:“青云还未回来吗。”   “还没呢。”   “青云回来便告诉了我。”   话落,元蓁便径直回了房。   葡觅等人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才好。小陈嬷嬷自小就陪在姑娘身边,姑娘还曾说过要给小陈嬷嬷养老,可如今却……   垂暮时分,青云终于回了来,手中还拎了个精美的三层雕花食盒,葡觅等人正为了元蓁这一日进食甚少的事发愁,见她拎着食盒进来,皆不由疑惑。   “青云,这是?”   这……青云不会擅自买了吃食回来的,而青云向来只听两人的话,姑娘并无吩咐,这么想来,定是那位吩咐的了。   果然,就听青云说道:“将军特意吩咐樽飨楼留的素汤包、鲍鱼鸡蓉粥和清炖老鸭汤。”她只是中途去拿了回来而已。   好克化又鲜美的素汤包,软糯又营养的粥和滋补的老鸭汤,清淡却又让人闻之不由食指大动,这是樽飨楼卖的极好的,能当日就买了来极为不易,当真有心了,定是知晓了姑娘没有好好用膳这才特意买了这三样送进来。   葡觅示意麦望将吃食与今日的晚膳一道摆放好,道:“我去唤了姑娘出来。”   元蓁听闻是青云回来了,这才从内室出来,本想径直往榻上去,却被葡觅拉着坐到了饭桌前。   “姑娘先吃了再说,您今日吃得太少了些。”   “对啊,姑娘想要做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您今日都没好好用膳,先吃点东西。”麦望也帮着劝道。   良穗则特意将樽飨楼那三样吃食往元蓁面前推近了些。   元蓁见三个丫鬟坚持的样子,心下无奈,只得举箸,杏眸在桌上看了一圈,夹了只素汤包,皮薄馅香,汤鲜味美,忍不住又夹了只来吃了,葡觅等人互视一眼皆不由面露喜色。   良穗见机忙盛了碗鲍鱼鸡蓉粥放到了元蓁面前,元蓁尝了,粥熬得火候恰到好处,软糯绵稠,不知不觉就用了两碗,又就着粥吃了两个素汤包,最后喝了一碗清甜的老鸭汤,这才算完。   院子小厨房里本备下的晚膳却是没动过,元蓁也没留意到今夜她用的膳食皆不是出自小厨房,只让葡觅分配下去给丫鬟们吃了。   吃得有些多了,元蓁便在楼上逛了起来,顺带着招了青云陪同,听她回禀查到的事。   ……   翌日,元蓁与元老夫人请了安后回院子时,特意在大厨房和二房都必经的一条小道上稍等了一会。   元妊喜欢在每日早间喝一碗温牛乳,每日差不多的这时候侬时或藕画便会经过这里。   不多时,小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穿着青色比甲的娇小身影,手中端着个托盘。   见到元蓁,侬时愣了下,旋即便端正行礼。   元蓁目光从托盘上的炖盅挪开,“你是唤侬时吧。”   侬时目光游移着不敢直视元蓁,只谨慎应是。   “听说自你和另一位唤藕画的被派去了六姑娘身边后,六姑娘表现得极好,再未犯过事,祖母对你们也夸赞了好几次。”   清冷淡漠的话语宛若一盆冷水般兜头淋下,侬时脚下不由僵住了,这话……绝不是表面上简单表述的意思。   三姑娘这是何意?   “奴……奴婢只是……是依照吩咐行事。”   菱唇微勾,元蓁淡笑道:“好一个依照吩咐行事。原来,竟不知还有这样的吩咐,让你们帮着六姑娘时常偷偷出府,隐瞒六姑娘画了稿子拿去卖之事,这些也是老夫人的吩咐?”   侬时吓得倒抽了口气!   三姑娘为何会知晓这些事!   瞥了眼叮当作响的炖盅,元蓁淡淡提醒道:“小心些,洒了你该知晓后果。”   牛乳每日都有定量,没了也就没了。   侬时回过神来,忙端稳了,却又慌怕地只垂眸不敢言。   葡觅皱眉望去,道:“你们二人做下的事,若是被老夫人晓得了,该知道不会有好下场吧。”   卖身契还在老夫人手上,却为了银钱帮着六姑娘做那些事,但两人心思并不坏,只是因一时的心不坚定才致使后来再也无法回头,若不是如此,姑娘也不会找上她们。   侬时闻言,面色刷地变得惨白,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是以,才感到害怕……三姑娘这是要告发她们吗?   “葡觅,别这么吓她。我们来并不是为的恐吓。”元蓁微微一笑,停顿了下,便望住了惶惶不安的侬时,肃颜道:“侬时,你和藕画也不想再这般继续下去吧。”   侬时微微一怔,三姑娘水亮的眸子里有着莫名的让人信服的亮芒,不灼人反倒让人感觉温和。   她不自觉便开口试探着问道:“三姑娘......找奴婢,有何吩咐?”六姑娘对三姑娘都做了什么,她和藕画都很清楚,三姑娘找上她,应不是只想跟她说这些话吧。   元蓁黛眉微挑,真是个识时务的丫鬟。   “你爹欠下的债务,我可以帮你还清,藕画幼弟的病,我也可以找了大夫去医治,这样的报酬,以为如何?”从发现元妊时常偷偷出府,元蓁便明白,元老夫人派去的两个丫鬟只怕已成了元妊的人。元妊敢动她身边的人,那就别怪她也找上她身边的人下手,而且,她要给她一个教训!   良穗在府里打听得侬时和藕画的为人,她让青云去查的,是两人的家中情形。   侬时震惊地抬眸,三姑娘......三姑娘竟然知道她们的事......   极是诱惑的条件......她和藕画正是因着家中困难这才会被卖进府里,每月的月钱都给了家里,还时常要被家人索要银钱帮衬家里,若不是如此,她们也不会一时迷了心窍帮着六姑娘做下那些事,继而不断被六姑娘威胁,如今三姑娘竟说会帮她们……但转瞬,侬时也明白过来,只怕三姑娘所要她做的事,并不容易。   可是......可是她和藕画也当真不想再待在六姑娘身边了!   六姑娘脾性阴晴不定,动辄不饶人,她们都很害怕,指不定哪一日就要没命了去。   这么想着,侬时终是下定了决心,毅然抬眸,道:“三姑娘尽管吩咐,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元蓁没放过她面上一丝神色的转变,由最初的震惊到难过、痛苦、后悔,最后是希冀和决心,不由暗暗点头,道:“我要你们做的很简单,就是明日在众人请安之后,你们到老夫人面前如实禀报六姑娘做过的事。”   侬时倏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三姑娘竟是要她……她原以为三姑娘只是想让她暗中成为她的人,为她传递六姑娘的消息。   她不禁又害怕起来,身子哆嗦着,道:“这样......这样奴婢和藕画只会是......是死路一条的......”老夫人向来严厉,若发现她们欺瞒了她那么久,定会盛怒至极,而,她们不是家生子,签的都是死契啊......   元蓁微微凝了眉,些许不悦,正色厉声道:“公府不会草菅人命,你与藕画有错在先,这是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见她当真是慌乱之极,只得又细细地与她说道:“世子爷才得中榜首,不日就要参加殿试,老夫人正是高兴之时,不会乐意在此时闹出人命,你们选在此时去坦白才是最为合适的时机,该如何去说不必我教你们吧,届时我会保下你们,只是,你们也该晓得,此事之后,公府是再也容不下你们的了。”   闻言,侬时两眼直愣着,不由望向面前身姿挺拔,如同一株傲然而立的寒梅般透着莫大气势的三姑娘,心莫名地就被震慑住般,竟无意识地呐呐出言,道:“三姑娘,当真能保下奴婢和藕画?”   元蓁没再多言,只淡然颔首。   ......   翌日,元蓁特意在请安后众人离去之时仍留在了逸园,挑了些院子里的事务打着请教元老夫人的名号继续与元老夫人叙话。   元老夫人对元蓁会来请教她一事极为受用,大儿媳顾氏是个能干的,除了最初之时会来请教她,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她欣慰之余不觉就会觉着自己有力无处使,现下元蓁能来请教她,是以她还是很欣喜的。   祖孙俩正说着话,晴意忽地进来行礼禀报道:“老夫人,侬时和藕画来了,道是有事要与老夫人禀报。”   元老夫人一时没想起二人,崔嬷嬷在一旁贴心地附耳解释了句,这才恍然原是她派去伺候并监看妊丫头的丫鬟,便就点头道:“唤进来吧。”   元老夫人只以为二人是如以往般简单地汇报几句元妊的事情,也没让元蓁避让。   元蓁安静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垂眸喝茶吃点心。   须臾,侬时、藕画二人行了进来,却不似以往般恭谨行礼,竟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伏首颤声道:“侬时/藕画有罪,恳请老夫人饶命!”   厅内众人一时都愣了下。   她们二人如今在元妊身边伺候,何以这般说来?   想到那时常有着惊人之举的六孙女儿,元老夫人眉间的沟壑愈加深不可测,就瞥了眼崔嬷嬷,崔嬷嬷回过神来,忙领了厅内的丫鬟出去,而后亲自守在了厅门处。   元老夫人就又看向元蓁,缓了下声,道:“蓁丫头也先回去吧,还未说完的事明日我再与你细说。”   元蓁点点头,就要站起来,侬时忙道:“奴婢们要禀报之事也多少与三姑娘有关。”   侬时的意思是元蓁或许也该听听她们要禀报的事。   这是昨日元蓁便与侬时说好的,闻言,便颇有些讶异地望向了侬时,继而又望向元老夫人拿主意。   元老夫人蹙眉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同意让元蓁留下,复又睨向跪在地上的二人,沉声道:“怎么回事?你二人如今在六姑娘身边伺候,又因何事而请罪。”   元蓁也望过去,就见二人突地竟“砰砰砰”地结实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磕磕巴巴地缓缓道了来。   将元妊自年后便开始时常偷偷出府,还画了首饰和衣裳的稿子拿去珍宝坊和锦绣居卖,最近更是四处打听还有什么能赚银子的法子的事都一一细细地说了来......   元老夫人越听面色就变得越可怕,怒意已是不加掩饰,元蓁也适时地表现出了些许震惊和意外。 第116章 元妊受罚   元老夫人气愤一是因着竟有丫鬟敢阳奉阴违,违背了她的命令,且还是从那般早之时就欺瞒了她,另一则是元妊所做之事!   偷偷出府,全然没有大家小姐的规矩仪态,公府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竟去卖画稿,还要去打听可以赚银钱的法子,若被别府知晓,她的老脸往哪儿搁?别人会不会以为是她苛刻了自己的孙女儿,才逼得她们不得不另谋生路?   元蓁微微垂眸,这便是元老夫人,她的祖母。   有些事情,只要隐藏得好,不被人知晓就没事,但若揭出来,过错就会被放大,尤其是被老夫人知晓。   实则除却偷溜出府,其他在元蓁看来并算不得是什么过错,坏就坏在老夫人不容人违逆的性情,老夫人就是为的不让元妊再肆意妄为才会派了丫鬟到她身边,她笼络了去是够聪明,可做出来的事仍是略过了老夫人,加之她有前事在先,老夫人又怎会不生气。   “既是被拉拢了去,为何现下又来不打自招?”   威严冷厉的话语,侬时、藕画二人瑟瑟发抖,胆子小一点的藕画已是抽泣了起来,抽抽噎噎道:“都怪奴婢们……一时鬼迷了心窍,奴婢们家里都……这才……只是实在是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了,这才决心如实禀报了来。”   二人说的隐晦,并未直接言明是元妊用银钱收买控制威胁了她们,可也足够元老夫人明白过来那期间是怎么一回事。   元老夫人思索了会,突地望向沉默坐在下边的元蓁,“此事与三姑娘又有何干系?”   元蓁也望过去。   侬时似是有些忐忑,迅速瞧了眼元蓁,又垂了眸道:“因为……因为六姑娘竟吩咐……吩咐奴婢们去接近桃夭院的丫鬟们,打听三姑娘的事。”   话到后面越来越小声,但也足够元老夫人听得清楚。   元蓁微蹙了眉,“打听我的事?”   元老夫人也是关注地看了过去,侬时说道:“是的,六姑娘有一日突地就这般吩咐了奴婢们,可三姑娘待下人们向来温和,奴婢们帮着打听了一次,六姑娘就跟了三姑娘出府,后来听说三姑娘从蹴鞠场差点受伤回府,奴婢们……奴婢们实在是担心六姑娘再做出什么事来……”   藕画也忙不迭点头,哭声道:“且奴婢们是从逸园出去的,先前一时做了错事因着害怕而隐瞒……可瞧着事态愈发严重,实在受不住煎熬……这才决心来与老夫人坦白,老夫人饶命啊!奴婢们知道错了!”   老夫人暂且没有理会二人求饶的话,她的关注点再其中一句话上,先是望向了元蓁,问道:“差点受伤回府?”   那日蹴鞠场回来后,元蓁与顾氏的说法和老夫人的是不一样的,并未提及元妊在蹴鞠场对她所做之事,因此老夫人不知晓。   元蓁就回想着道:“六妹妹那日确是突地跟着我一道去了蹴鞠场,后来是在不同的队里,踢蹴鞠……有些碰撞摩擦也寻常。”   侬时听着三姑娘的话,再忆起以往三姑娘的行事,深觉三姑娘比之六姑娘要内秀聪慧了太多,三姑娘待人行事总留三分余地,隐忍不发,关键时刻却能给人致命一击,而六姑娘,却太过……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六姑娘身上似乎总有股优越感,就像所有人都需得迁就臣服于她一般……她听了三姑娘的话来请罪,是对的,三姑娘也一定能保下她们的。   元老夫人一脸的不赞同,语气里有些紧张,紧跟着问道:“为何没说出来?可曾请了府医看过?”   蓁丫头还要进宫选秀,身上若留下伤口,首要的第一道关卡就过不了。   元蓁微微一笑,“祖母放心,您瞧我现下不是好好的。”   元老夫人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心道也是。   但……   “往后不许再踢蹴鞠了,还是要做些姑娘家该做的事为好。”元老夫人命令般的口吻道。   元蓁只笑着应了。   元老夫人便满意点头,旋即就望向了跪于地上的二人,想到自己竟被两个丫鬟欺瞒了这般长的时间,心间便不由怒意萦绕。   “你二人即便如今来坦白也抵消不了背主、欺瞒主子的事,来人!将她们带下去,各杖责二十!而后逐出府去!”   至于她们口中说的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这样的事情,若元妊没做过,自不会冤枉了她,总不至于两个丫鬟都被人收买了冒着丢命的风险来空口白话的诋毁府中姑娘。   崔嬷嬷在门外听了全过程,心惊肉跳的,激灵一下忙就要招了粗使婆子来押人,侬时、藕画吓得不住口地求饶,老夫人没有直接要她们的命,可杖责二十并逐出府去,也相当于是要了她们的命了,受刑后回去的她们,没有银钱看病养伤,一样只能在痛苦中等死。   元蓁适时地开口道:“祖母可否听蓁儿一言?”   元老夫人想了下,先行示意了崔嬷嬷领着四个粗使婆子出去,这才面色沉凝地开口道:“蓁丫头想说什么。”   元蓁瞥了眼不断磕头求饶的两人,道:“祖母,大哥不日就要殿试,这时候府上见红,是不是不太好?”   元老夫人当即就蹙了眉,盛怒之下一时竟没考虑到这层,“那蓁丫头说应当如何,丫鬟背弃主子是最要不得的,且她们还是连着两次背主,岂能轻饶。”   元蓁似是考虑了下的样子,才道:“她们二人也是因着家里困苦这才一时行差踏错,如今能来主动承认错误,瞧着心思也并无那般无可救药,咱们府里正值喜事盈门,不值当为了两个丫鬟破坏了去,就当是为了积德,只把她们逐出府去便好了。”顿了顿,又道:“且蓁儿也想让她们帮着指出先前都是跟谁打听得的消息,我院子里的丫鬟也需得一并处置了去。”   杜娘子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去。   元老夫人沉吟起来,蓁丫头说的有道理,一切都没有韫哥儿参加殿试重要,还有枚丫头的亲事,也将要过小定,此时府上若见红,也不知会不会是不好的征兆......思及此,便道:“那便杖责五下!而后她们便交予你,待指出了你院子里还有哪个丫鬟心术不正的,一并逐出府去。”   也并没有因此就听了元蓁的劝,不量刑却是不行,不宜见红那就杖责五下。   元蓁没有意见,侬时和藕画更是感恩戴德,三姑娘当真保下了她们的命!杖责五下而已,她们痛几日便能好了,总好过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多余的银钱看病,她们就只有等死一途。   崔嬷嬷这才听了吩咐让粗使婆子来押了二人去受刑,元老夫人则是让蓝晓去二房将元妊带过来。   元蓁见此,便请辞先行回桃夭院,道:“六妹妹......想必不愿意我在此,祖母,我还是先回房去罢。”   元老夫人思及元妊确实不知为何总与蓁丫头不对付,便就准了。   此时元妊在房中,还想着今日那两个笨手笨脚的丫鬟又躲懒躲到哪儿去了,转眼却见元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蓝晓进了来,道是老夫人请她过去。   那整日只知道摆威风的老家伙已经好久没有单独见过她,为什么突然传唤她?她想打听下,奈何蓝晓却闭紧了嘴,什么也不肯透露。   六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突然齐齐来找了老夫人,接着就被押了下去受杖刑,还要被赶出府去,蓝晓哪里敢与六姑娘搭上一星半点关系。   进了逸园,只见院子里人人自危,丫鬟仆妇们皆只闷头干自己的活儿,元妊皱了眉,待跨进正厅,又见元老夫人面色不虞,瞧见她也没有了好脸色,心知定是出了事。   沉下心来,她先行微微蹲身一礼,口中道着:“祖母安好。”   哪知元老夫人却是“哼”地一声,紧跟着就是一顿谴责,道:“安好?我看再被你折腾下去,我寿命都得短几年!”   这话当真诛心,时下的人不都很看重命之一说吗?   元妊淡淡蹙了眉,心下有些不解,问道:“不知祖母这是何意?妊儿近来一直都很安份,并未做过什么。”   这话可算是激起了元老夫人一直极力隐忍的怒火,突地“砰”地一声就拍在了榻上的炕桌上,外头守着的崔嬷嬷惊了一跳,悄悄抚了抚胸口的位置。   “安份?安份会做出屡次偷偷出府的事儿来?会做出画稿子拿去卖的事儿来?还去打听有什么赚银钱的法子,府里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   元妊刹那间就想到自早晨后便再也没见过的侬时和藕画,心下嗤了一声,竟敢背叛她!   “祖母这么说可冤死我了,有何证据证明我做了你口中说的那些?”空口无凭,仅凭两个身份卑贱的丫鬟的话就可以定她的罪吗?   元老夫人见她还一副死不认错无所顾忌的样子,怒意更甚。在老夫人看来,元妊这是在挑战她的威严。   她厉声斥道:“你真当我查不出来吗?你出府的事情,我就不信守门的婆子在审问之下还全都会替你兜着,我倒要看看是你给她们的银钱重要还是她们当真不怕受罚和丢了活计!”   元老夫人没有提及要查元妊卖稿子之事,不论她信不信那两个丫鬟的话,她都不可能去查,也因着她知晓,即便去查,以到如今外头都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来看,元妊应是用了化名,这点她倒是谨慎,查了出来也只是听多几句她的狡辩。   二房的财务状况,彭氏的嫁妆有多少,她都清楚,彭氏不会有这个余钱给元妊这般花用,拿去收买婆子和丫鬟,让下人们替她办事,这么一推测,她在外头想尽法子要赚银钱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元妊闻言,难得慌了一下,转瞬却又暗暗竭力让自己沉静了下来,守门的婆子只是拿钱办事,被元老夫人叫来定不会替她隐瞒,她心下迅速审时度势起来,只片刻就拿定了主意,道:“我承认我是偷偷出府了,只是也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情不是吗?我有小心行事的,不会也并没有给公府丢人。”   元老夫人在意的不就是公府的脸面吗,她又没给公府丢脸,至于另两件事她是不会不打自招的,老夫人爱查便去查好了,怎么查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她所做。   照她这么说来,非要弄出点事才叫事是吗!   元老夫人看着元妊微昂着头的模样,口上是承认了,可话里她却听不出丝毫有知错的悔意,她沉沉地深吸了两口气,无意再与这蒙昧无知的孙女儿口头纠缠,转而问道:“还有蓁丫头的事,你为何总与你三姐姐不对付,还让丫鬟去打听她的事情,想于她不利?”   元妊听了,心下恼怒起来,那两个死丫头还真是背叛得彻底,竟连这事都说了出来。   她头一撇,便随口胡诌着冷声道:“我就是不喜欢她。凭什么她什么东西都比我们要好,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还能自己打理院子,手里有铺子的收入,银钱不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却只能靠着府里那点月例过日子?”   不能让老夫人知道那人的事,元老夫人一心想利用府中身为女儿身的她们来攀高枝,以那人的身份和如今愈发受重用的情势,万一被她知晓了,说不得还会很乐意去促成,那她就会更为艰难了。   元老夫人听了,不疑有他,这理由着实说得过去,只是,却也衬得元妊是多么地没有自知之明。   她张口斥道:“你怎能这般心胸狭窄!这如何能比,自古以来,家有家法,皆是嫡长承继家业,别说只是现今的院子,往后这整个公府都是长房的,即使蓁丫头出了阁,她的父母兄嫂乐意给她留多少个院子都可以。”这点老夫人倒是看得很明,她道:“蓁丫头手里的铺子也不是她自己筹谋来的,是韫哥儿与宁小伯爷合伙做生意后因着要读书懒怠打理这才送给自己妹妹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仅因为这点就看不过眼,要伤害自己的姐妹,你还有没有良心。”   粮油铺子的事元老夫人是知晓的,当时元理韫也是为了帮自己的父亲元勊解忧,元老夫人甚是欣慰,又哪里会反对开铺子,至于后来送到了元蓁手上,元老夫人当时虽颇有微词,但元理韫说若不是元蓁来信与他说起南边农户们的事他也只会无所作为,那铺子送给元蓁倒也说得过去了,元老夫人这才没再说什么。   元妊却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什么嫡长继承家业,一样都是她的儿子,却偏心成这样,长房有爵位就算了,二房却只混了个礼部小官,听说以后分家产也是长房得大头,他们二房还要搬出府去,一点也不公平的分法,就连娶妻都偏心,顾氏出身侯门,彭氏如今却只能算是个破落户了,哪哪都比不上顾氏,连带着她们这些儿女也受罪。   心下嘀咕不断,不以为然,但元妊聪明地没有出言顶撞,现在惹怒元老夫人只会对她更为不利。   可她顶撞的话是没有,神色里的嗤之以鼻却毫不遮掩,元老夫人被元妊这不敬的态度气得连连喘气,不欲与这忤逆不孝的孙女再多说一句,她算是彻底醒悟了,这孙女儿压根就说不通,只是一个孙女儿罢了,不听劝她也不是多在乎,弃了也就是了。索性便高声唤了崔嬷嬷进来,不容置噱地下了命令。   “将六姑娘带去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罚跪!由你亲自看着,何时想通了不再任意妄为就何时再出来,每日只给两餐,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去探视!”   元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罚!由崔嬷嬷亲自看着,崔嬷嬷是不会对她有任何特殊照顾的!   崔嬷嬷肃然应声,就要拉走元妊,元妊又岂会乖乖就范,她挣扎着不甘地喊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顶多就是偷偷出了府,其他什么也没做!”   “就凭我是你祖母这一点就足够惩罚你!”说不通道理,元老夫人便只冷厉沉声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摆手让崔嬷嬷将人拉下去,不愿多看她一眼。   元老夫人从来没有罚过子孙跪祠堂,只有犯了极大的过错才会让子孙在列祖列宗面前罚跪思过。   不多时,全府上下便都知晓了六姑娘被老夫人罚跪祠堂的消息,紧接着,老夫人又撤换掉了二门、侧门和后门上的守门家仆,一律不容情地赶出了公府。   一时间府内各种猜测甚嚣尘上,顾氏前后思量了一番,暗自叹息,只得雷霆手段镇压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待彭氏得到消息赶去逸园之时,元老夫人却连见都不愿见她,吃了个闭门羹,她焦急万分却又不得要领,她甚至连究竟发生了何事都不知晓,只得转身又快步去了祠堂,却也是不得而入,崔嬷嬷是一点也不通情,严词拒绝,只道不敢违抗老夫人的命令。 第117章 殿试   桃夭院里,元蓁听到消息,淡然一笑,这下元妊该老实了。   彭氏实在没了法子,连平常不踏足的长房都不再介怀,亲自去正院找了顾氏打听消息,顾氏不欲掺和进去,只安慰了几句道是她也是才听到消息,并不清楚,彭氏只得悻悻而归。   元蓁没管后续如何,专注处理院子里的事,经由侬时和藕画的指认,她将杜娘子给逐出了公府,而后让青云暗地里去处理好侬时家里和藕画家里的事,最后还是亲自找了蒲苇和小陈嬷嬷说话,蒲苇却有怪她背地里使阴招害得元妊被罚跪祠堂的意思,劝不下,小陈嬷嬷也无颜再继续留在元蓁身边,最后仍是选择离府,元蓁没法,只得安排小陈嬷嬷到她在岱山下土湖村的庄子上,如此,至少往后庄柚能帮着看顾些。   下晌时分元蓓、元梧几人来找她打听消息,元蓁只将事情岔了过去,不欲多谈。   跪在祠堂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的元妊则是愤恨不已。   为什么那两个死丫头会突然背叛她?她们家中的事不再顾及了吗……不对,一定是有人帮着她们把家中的事解决了,她们才会无所畏忌地背叛她!   一定是元蓁!只有她会想要对付她!   等她出去,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   皇宫   楚巽这几日来都宿在了宫中卫所的值房内,一边忙着公务一边关注着奉恩公府的动静。   得知小姑娘并未因着那晚的事有何特别的反应,心下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那夜月华之下的美妙,遗憾只能是他独自一人的惦念……   她这几日都在处理院子的事情,走了个厨娘吗?   如此想着,楚巽便招了朱辉近前来吩咐了几句。   陆璟颢、陆璟郯和安腾三人才走近金吾卫卫所楚巽专属的书房,恰好就见近卫朱辉急步从书房里走出来,见着他们,匆匆行了一礼便朝外快步而去。   “楚将军还真是繁忙。”安腾眉头一挑,三分不羁三分洒脱。   虽然楚巽如今撤下了军营的事务,可大多同僚还是习惯称他为‘将军’,许是他西北关一役予人的印象太过深切,像他身边的亲卫,就从未换过称呼。   陆璟郯轻笑一声,道:“表哥做事总是那般专注负责。”   陆璟颢却是没有接茬,楚巽近日在忙的事他皆知晓,分明已是差不多了,也没收到禀报有出了其他的大事,他只怕不是忙的公务。   三人跨进书房,只见楚巽难得竟在品茶。   “竟没见着表哥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当真少见。”陆璟郯笑言道。   这三人不时就会来卫所,楚巽已是见怪不怪,请了三人坐下,亲自奉了茶。   “表哥为何不用宫婢或内侍,还要劳动你亲自动手。”   楚巽只淡声道:“不习惯。”   陆璟郯也不知他是真的不习惯还是推搪的说辞,但也因着他身边都是侍卫,他好不容易安插进长公主府内的宫婢,最后却只能沦为无用的棋子。   “两位殿下和安世子前来所为何事?”三人还未一同前来找过他。   安腾笑道:“楚将军都这么敏锐吗?”他们的确是有事才来的。   楚巽暗自叹息,道:“我不认为两位殿下有这闲情逸致来找我闲聊。”   陆璟颢事情不少,督管刑部后愈加受皇上重用,时常要与官员议事,陆璟郯亦是,祭天坛的修缮将要竣工,他看得很紧,昨日里还上报了敦化道的河坝工程。   “说来,敦化道远在西部,四殿下亲自去督建吗?”朝内皆知的事,安腾亦有听闻,便问道。   陆璟郯面色有一瞬的异样,继而却若无其事地扬起迷人的笑靥,道:“自是要过去,待过了最初的阶段才回来。”   思及要离京一段时日,他总有些不安,可那边的事却不得不由他亲自过去。   “倒是安世子,何时回南边?也该准备迎亲的事宜。”陆璟郯说着,仿若意有所指般地看了眼楚巽,楚巽倒是神色未变。   陆璟郯会如此,乃是安南王府与陆曣的亲事已说定,如今只差惠安帝的一道圣旨。   皇后在听闻蹴鞠场之事后,深觉不能再让女儿这般执迷不悟下去,因此速战速决,与安腾商议后便定了下来,安腾上京前本就知晓安南王府要迎娶陆曣之事,平静地便接受了。反正……不是由他来娶。   只是,陆曣却极为抵触,可皇后严令把她禁了起来,不再让她外出走动。   安腾多少有所察觉,却也不在乎,在他心里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就是为的帮忙才来的京城,总不能让公主孤身一人出阁往南边去。”他是来帮府中二弟迎亲的。   这个结果是楚巽早便预料到的,并不关心。   皇后的动作果真快速且有效……但只怕,皇后也是有犹豫的,这才在安腾进京这般久后才在他的暗示下在此时提出来,毕竟安南王府安排的娶陆曣的并不是世子安腾,而皇后原本看中的是安腾。   皇后的想法是,即便安腾迎娶了去,只要陆璟颢往后有出息,她也登上了更高的地位,什么娶了公主便不能入朝为官的规定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多的是法子转圜,可安南王府却仍是没想要为安腾迎娶陆曣,不得不说,她心底深处,是有些介怀和失落的。   陆璟颢不着痕迹地暗暗看了眼悠闲品茶的楚巽,陆曣的婚事定了下来,最为安心的便是他了吧。可凤仪宫这些时日却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陆曣镇日里闹着不肯嫁,父皇装作不知情,母后也只能无奈禁着,唯有圣旨下了才能让陆曣彻底断了念想吧。   “殿下和世子来找我是有何事要说吗?”楚巽将话题扯回来,以防这样下去,他们又得在他这儿待几个时辰。   安腾回过味来,笑道:“是这样,我们说起端阳节时要下场参加龙舟赛,楚将军务必要参与,你的实力定然不弱,前次蹴鞠输了给你,赛龙舟我是预备着要雪耻的。”   南边每年都会举办了龙舟赛,他也时常玩,此次定不会输给了楚巽去。   今年的端阳节京城曲江上会由京城的富商们筹措举办盛大的龙舟赛,此事还是宁辞戍告知的他们。   楚巽只想了下,没有多少犹豫便应下了。   安腾就是来找楚巽说这个事,邀请楚巽参加龙舟赛,陆璟郯只是偶然跟过来,临离开之时,陆璟颢却让两人先行离开,他则留了下来与楚巽商议公务。   陆璟郯回头看了眼书房洞开的房门,微眯了细长的眸子,道:“皇兄与表哥倒是愈发地契合了。”   安腾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不以为意的样子,洒然一笑道:“同僚之间都差不离吧,四殿下与工部的官员想必更为有默契。”   四两拨千斤地岔了过去。   陆璟郯神色微淡,未再多言。   ……   转瞬到了殿试,早朝后,惠安帝在文武百官面前亲自接见了此次春闱中获得了前五的五位学子。   其余三位皆是别府的学子,京城的学子唯有元理韫和梅博文二人。   今日的金銮殿上,备受瞩目的除却五位学子,还有奉恩公爷元勊、乐昌侯和乐昌侯府二房时任吏部尚书右丞的梅二老爷。   梅二老爷与元勊颇为相熟,可以说是元勊的左右手,却没想到两人的儿子竟会有一日在金銮殿上角逐科考的前三。   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中间的空位上,列位摆放了五张书案,上头仅有简单的笔墨纸砚,待会五位学子需得在两刻钟内写出惠安帝所出的考题的解答。   而惠安帝出的题是,列举了三种公务事件,要五位学子写出公文判语和各自的策论。   第一题是重新举用有过的官吏,第二题是如何应对边关索要粮草军需,最后一题则是盐司违禁贩盐。   听闻题目,百官皆面面相觑起来,这对学子而言……会不会太过实际、严苛了些?   三道题皆不容易,且皆是敏感事务,以他们为官多年的人在朝堂之上谈及此三件事务都要争论许久的情形来看,两刻钟的时辰,对从未接触过政务的学子们来说,着实不易,一味只知读书的学子答出来的答卷只怕很难能让惠安帝满意。   只见五人有序地在案前坐下,有凝眉沉思的,有苦恼挠头的,唯独一时没有提笔着墨的。   元勊站在文官第三列,位置较为靠前,而元理韫坐的书案却靠后,心底深处让他相信长子,可到底也禁不住担忧,却又偏偏只得忍着不回头看过去。   惠安帝高高坐于龙椅之上,下边的情形瞧得分明,悠游等待。   好些敏锐的官员却从惠安帝出的考题中品咂出了别的意味。   此三问实则亦是百官们朝议之时可能会要面临的问题,盐司对官盐的管理一直以来便诸多非议,边关问题亦是,惠安帝出此题目,或许,他们也能从惠安帝最终定的名次来判定惠安帝对此三事更偏向于哪种立场,好些心有成算之人已暗暗打起了精神,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五位学子的文章。   陆璟颢、陆璟郯便是其中之二。   两刻钟说长也长,说短却也短,随着监看滴漏的内侍一声“时辰已到”,五位学子或沉稳或沮丧,皆需停笔。   早有内侍上前收了卷子呈给惠安帝审阅。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元理韫也难得地有些紧张起来。   惠安帝一一看过,在百官的注目下,先是点了一位年过而立的学子,问道:“第一题你说‘自古选贤任能,为治之大道’,那又如何定贤?”   突然被点的学子心中就是一慌,额上的汗就不由冒得更多,断断续续也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来。   惠安帝暗叹一声,突地指了梅博文钦点他作答,梅二老爷紧张了下,梅博文倒还算沉稳,并不见慌乱,恭敬地拱手一礼,才朗声答道:“全面看人,慎选贤才。古语云,智者,先见而不惑……勇者,饷义不惧,能果毅……综述,量才、德、能以定贤授官。”   此番应答,倒是大大出乎百官意料,这显然是惠安帝就着另一位学子的答卷即兴问的问题,这位梅家少爷竟能瞬间就能对答如流,可见不仅文学功底扎实,于政务上亦很有自己的见解。   惠安帝挑了挑眉,对看过梅博文答卷的惠安帝而言,感触更深,这与他本人答卷上的内容全然不同,意思却是相近,可见其若不是时间的关系,想必还能列举出更多的论证来。   既从文官的角度说了,也从武官的角度讲了,最后一句的意思更是直接应答了他所提的问题……量才、德、能以定贤授官,意思即是根据一个人的才学、品行和能力来定贤再授之以官。   倒是敢说……可这却是一种极为理想的政态,须知在朝为官的多少都是百年世家、簪缨望族乃至是名门侯爵的子孙以捐官的方式才一步步爬至如今的地位,自科举之后,才涌出了一批好些有骨气的家族让家中子弟参加科举入仕,可科举失利的仍是会以捐官的形式入朝为官,至少现今,还没法子能全然规避这种现象。要做到这种理想的政态极为不易,更可能是永远也达不到的一种政态。   同样的,水至清则无鱼亦是有其道理,否则也不会出现这句古语。   暗自思量着,惠安帝又点了其他另两位学子问了一些问题,却始终没点元理韫的名,元勊紧张得手心已冒了汗,百官们也疑惑着,莫非连中两元的元理韫要殿前失利?   楚巽瞥了眼恭敬立于殿中的元理韫,不由暗暗佩服,他倒是够镇静。   到得最终宣布之时,只听得惠安帝掷地威严的深沉声音响彻金銮殿每一个角落,震动了百官们的耳膜。   “今科殿试,得中一甲前三者,状元为元氏理韫,榜眼为陈氏蔚青,探花为梅氏博文,其余二人则归位二甲第一、二名。”   得听圣言,五位学子心中各有滋味,却还知晓维持着仪态风度恭敬谢过皇恩。   结果出来,众人皆疑惑了,为何一句未曾考校的元理韫却反倒得了状元!?   功勋之家的贵公子们极少能在科考中一举夺下一甲内的两个名额,不是没有前例,却是极少。对于这个结果,就连身为亲爹的元勊都是反应不及,一时怔愣。   惠安帝却是宣布退朝后便大步离去,并无给百官解惑的意思。   待会五位学子的文章自会在皇榜中张贴出来。   大殿之上,五位学子们相互祝贺着,梅博文早便识得元理韫,对其的文才有所了解,虽心中好奇着他的破题内容,却也无奈只能等着一会张贴后才能瞧见。   其余三名学子亦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彼此的答卷,毕竟谁不是苦读多年,梅博文还好说,方才御前的应对确实比他们要出色,可元理韫却未曾说过一句话,被年纪轻轻的贵族少爷夺了状元郎的位置,他们总要输得心服口服。   好些官员上前与元勊和梅二老爷、乐昌侯道喜,年轻一些识得元理韫和梅博文的诸如楚巽、陆璟颢、陆璟郯、蒋越等人,则亲自与二人道祝福。   楚巽心中更是多了层莫名的滋味,这位大舅子,果真不简单……不过,亲大哥高中状元,她该会极为高兴吧,不知是否……还会不会喝酒…… 第118章 男颜祸水   姚太傅、蒋首辅,萧丞相和一批文官自诩亦是通过科考入仕,自身文采不差,已等不及张贴出来,当即便唤了内侍把学子们的答卷拿了过来凑在一处查阅,倒不是质疑惠安帝的御意,而是好奇连中两元的元理韫此次是如何破解这三道考题才让惠安帝一句都未曾考校质疑便就直接定了他为状元的。   一看之下,面上皆有了些惊喜之色,不由暗暗点头,莫怪乎惠安帝未曾考校一句。   答得极为全面!   原本那三题便是发散性的没有确切破题思路的考题,只元理韫的答卷,解得极为周密,首要举了好几个前人之事论证自己的论点,后则写出了应对之策,瞧得出来平日里便有关注朝事,且有认真思量,何种情形下如何应对皆写了出来,详尽而又工整,短短时间内能如此,难怪得惠安帝并未当场考校他,后更是在问过其他四名学子后直接定了他为今科的状元郎。   姚太傅、蒋首辅和萧丞相可以说是文官中的三大元老,三人面上的神色转变好些人皆看在了眼里,心下哪里还有不明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了那张答卷上。   以至于答卷张贴出来后,皇榜前一度被围得寸步难行,待看到元理韫的答卷,众人当真不得不心悦诚服,确实当得上状元郎!   许多官员皆请教起了元勊是如何教管孩子的,回府后更是督促起了自家的孩子勤恳读书,以至于京中许多府上的少爷们好长一段时日内皆苦不堪言。   这却是后话了。   奉恩公府里,元老夫人和顾氏听得消息,连连合掌朝上苍感谢起来。   “还要虔诚地去还愿才是,感谢菩萨的保佑!”年节之时,元老夫人在皇觉寺祈愿时便有一个心愿是保佑嫡长孙科举顺利登科。   顾氏连连应是,道:“只皇觉寺这时却不接待外边信徒,潭柘寺那边儿媳倒是也有去祈愿,菩萨慈悲,定不会怪责,皇觉寺那儿只能今年新年之时再前往了。”   元老夫人满意这样的安排,便就点头,又笑道:“后日便是楚国公府小孙姑娘的满月礼,咱们府上的庆贺宴就选在往后两日,这几日你辛苦些,快些准备起来。”   元老夫人难得竟能说出这样贴心的话,顾氏受宠若惊,忙道:“这是儿媳应当做的。韫儿有出息,这些年少不得母亲的殷殷敦促,儿媳忙活这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后头已是禁不住哽咽起来,不管元老夫人平常多严苛,待男孙方面却是真切的好,前面六年她随着元勊在南边,是多得元老夫人照顾长子。   这番话是真诚的,元老夫人心下倍感熨贴,难得微微一笑,唇边刻板的线条也显得柔和许多。   要在短短四日内准备好一席宴会,其中一日还要到别府赴宴,顾氏与元老夫人又商议了几句便就当即回了正房忙活起来,还拉了元蓁来使唤。   ……   春意抒怀的四月末,迎来了楚国公世子楚悭的嫡长女,楚国公府小孙姑娘的满月礼,在重孙辈的姑娘中行二。   奉恩公府女眷元老夫人、顾氏、彭氏领着元蓁、元梧和元拂赴楚国公府的宴,男眷则是去了元勊、元理韫、元理诚和骁哥儿、学哥儿五人。   还未到楚国公府所在的荥贵坊牌坊前,马车就已走不动道,众人坐在马车内静等着前头国公府的婆子安排疏通。   骁哥儿和学哥儿未在马车里,而是被元勊和元理韫带着在外头骑马。   元蓁思及俩弟弟,想看看二人在外头的情形,就掀开了一点马车帘子往外瞧去,哪知竟瞧见了一幕有趣的场景。   “娘您看,好多姑娘掀了车帘子在瞧大哥。”确切地说在瞧状元郎的风采。   顾氏轻瞪了她一眼,元蓁杏眸眨眨,乖乖抿了唇不语。   她娘如今可宝贝大哥了,惹不得。   待得等到了他们进府,男眷直接去了外院,女眷则由二门直入内院,楚国公夫人傅氏亲自迎了出来,面上笑意灿然,见只便能让人感觉到其心内欢欣喜悦。   “真是怠慢了,老夫人快快请进。”   傅氏今日面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她亲自扶着元老夫人与楚老夫人坐在了一处,长公主则坐在下首与众夫人们说话,瞥眼瞧见那缓步进来的亭亭少女,眼中笑意愈加深浓,只不动声色。   元蓁三人与厅中长辈们见礼后便被带去了姑娘们所在的偏厅,她瞧了一圈,楚锦璇在与萧滢滢、左以慜等人说话,只遥遥与元蓁点了头致意,偏厅里没有见着左以伈和顾斯礼,楚宝?竟在这儿,与楚锦妍和顾斯芙坐在了一处。   好些姑娘皆与元蓁三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楚锦妍见着元蓁,忙拉了她过去方才与她坐在一处的好几位姑娘家那儿,指了她笑道:“你们瞧,这便是状元郎的妹妹了。”   在座的皆是楚锦妍相熟的姑娘,顾斯芙是表妹,她们方才已是认识过了。   元蓁忍俊不禁,如今都要唤她“状元郎的妹妹”了吗,她算是沾了大哥的光了。   元梧撇撇嘴,国公府五房庶出行六的姑娘楚锦卉笑着过去引了元梧和元拂入座。   “状元郎生得那般俊,状元郎的妹妹也很美呢。”有姑娘就打趣道。   今科的三鼎甲打马游街时,好些姑娘都在沿街的茶楼酒楼上观看了当时的盛况。   “沿街的那些姑娘家可真让人羡慕,可以给三鼎甲的儿郎们抛花。”有个姑娘就满脸遗憾地道。   大家小姐是不允许做出那些事的。   “你想去抛花也无用的呀,状元郎早就定亲了的,榜眼和探花倒是可以主动去提及亲事。”一位姑娘掩着嘴就笑话道。   软言带笑,倒是并无恶意。   元蓁不由就想到,探花郎梅博文与妍姐姐的亲事不知是否能顺利定下……   这时,元蓁突地感觉到衣摆处有些异动,顺着看过去,竟是楚宝?正微扯着她的衣摆,便笑问道:“小郡主怎么了吗?”   “元三姐姐,学哥儿和骁哥儿可有来?”楚宝?在这听姑娘们说话早便觉着无趣,她已有半月没去奉恩公府找学哥儿和骁哥儿,只因母亲道是奉恩公府正是忙时,她此时过去不便,如今见了元蓁,她就想去找了俩弟弟玩。   元蓁微微莞尔,点头道:“来了,在外院和男宾们一处。”   闻言,楚宝?精致的小脸便是一亮,扔下一句“那我去找弟弟们玩儿”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元蓁伸手想拉都来不及。   楚锦妍见了,就笑道:“用不着担心,宝?的乳娘桂嬷嬷会跟着的。”宝?对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皆极为熟悉,且有桂嬷嬷跟着,不会有事。   既是楚锦妍这般说了,想必这是常事,元蓁便放下了去。   “没曾想宝?竟会这般喜欢了学哥儿和骁哥儿,看来生得招人喜欢也是很有必要呢。”楚锦妍一脸促狭地抚着下颌,装着深沉似地又道。   她始终觉着宝?之所以喜欢跟两位小表弟玩,一多半的原因定然是小表弟们生得白胖可爱的缘故。   元蓁面上无奈,嗔了她一眼,道:“这可不就是你当初所期望的。”   楚锦妍就嬉笑不言。   距满月礼仪式开始的吉时还有一段时间,元蓁与姑娘们笑言了几句,楚锦妍突地拉了她起来,道:“你还未去见过我那小侄女吧,我带你去瞧瞧,可好玩了。”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出去。   元蓁疑惑道:“小孩子还很小,可以吗?”   “没事儿,一会也是要抱了出来的。”   楚国公府恢弘大气,两人一路穿过亭台楼阁,不多时便到了楚悭及其夫人于氏所居的墨韵院,走近正厅,屋内传来隐约的笑谈声。   楚锦妍解说道:“许是三嫂娘家的姑娘们在此。”   楚悭行三,是以楚锦妍唤于氏为三嫂。于氏出身安庆伯府,这样的场合,也唯有亲近的家人才会来到今日主人公的院子里。   她若不是有楚锦妍拉着也不会想着过来。   于氏听得丫鬟的禀报,忧心万分地瞧了眼下首处自个的亲妹子于素莞,这才忙让人去请了两人进来。   元蓁和楚锦妍携手进得厅内,只见装饰得典雅贵气的厅内,于氏正端坐于铺了厚厚锦被的榻上,一身喜庆的锦红绸裳石榴裙,整个人瞧着气色格外的红润饱满,身旁靠里一点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用红锦被包裹着的襁褓,想必那便是今日满月礼的小主角,榻边守着两个嬷嬷,下首锦杌上则坐了三位俏丽的姑娘。   进来的娉婷女子面容清丽绝伦,双瞳剪水般莹润明亮,笑靥如沐春风,让人见之便不由舒怀,身段纤秾姣美,姿态优雅大方,盈盈一礼。   于素莞稍显惊诧地望着眼前的姑娘,这便是元三姑娘……   于素莞的异样太过明显,元蓁不解望过去,却又见她垂了头敛容不语,脸上笑容不再。   元蓁心下疑惑着,于氏见状忙招呼了二人坐下,为五位姑娘简单地说了彼此的名讳。   三位姑娘皆是安庆伯府的姑娘,方才见着元蓁有些异样的便是于氏的嫡亲妹妹安庆伯府的五姑娘于素莞,另两位则是隔房的姐妹,行三和行四的姑娘。   楚锦妍见于氏话落,就笑道:“三嫂,蓁妹妹在小侄女洗三那日恰逢身子不舒服便没来,待会人定然很多,我便先领了蓁妹妹来瞧瞧小侄女。”   她是想着,元蓁往后要嫁给五哥楚巽,现下与身为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于氏熟悉起来往后进了门也能早些适应。   于氏望过来,元蓁就笑道:“我瞧着小孙姑娘是睡了吧。”   提及女儿,于氏还有些圆润的面上皆是疼爱之色,温柔如水的目光不由便落在了那小小的襁褓之上,道:“每日里一大半的时辰都是在睡呢。”话里有着初为人母的些许满足、些许惊奇。   元蓁虽还未出阁,但多得照顾俩弟弟的经验,倒是多少能明白于氏此时的感受,她那时瞧着俩弟弟并排躺着呼呼大睡的小模样也是觉着新奇又可爱得紧,到如今脑海里还能清晰浮现那时的情景。   于氏瞧着元蓁唇边柔和的笑意,想了下,到底还是笑着招了元蓁到她身边。她虽遗憾妹妹的事,元蓁却没有招惹过她。   元蓁只站在榻边探头瞧了会,一月余的小婴儿极为惹人喜爱,哪哪儿都小小的,肉呼呼的小脸蛋儿,嫩嫩的小嘴儿一嘬一嘬着,好似正做着什么美梦,只是这么瞧着心间便不由一片柔软,让人只想把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于氏见着,心下有些复杂,面上倒仍是笑着道:“瞧得出来元三姑娘是个喜欢小孩子的。”   难怪长公主会放心地让?郡主多次独自往奉恩公府去,且向来不怎么爱亲近人的?郡主还特别乐意亲近她。   当然,于氏是不可能会知晓的,楚宝?会那般,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楚巽与她交代过。   楚锦妍笑道:“三嫂不知道,蓁妹妹自小便帮着照顾我那两位小表弟。”   这倒让于氏有些讶然,元蓁笑道:“幸而多得有乳娘在一旁指点着,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于氏与元蓁聊下来,意外地发现与这位元三姑娘倒能说得到一处去,虽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起照顾孩子一道却也入情入理。   于素莞耳中听着元蓁与家姐言笑晏晏的,眸色复杂,变换不定,唯怕再泄漏自己的心思,只垂眸不语。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元蓁与楚锦妍知趣告辞,女子出嫁后难得能与家人团聚,一府姐妹想必有许多话要说。   于氏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位姑娘的背影,叹了口气,望向于素莞,语含了些不赞同,道:“莞儿,我不是早便说过今日元三姑娘会来吗,你表现得也太过明显了些,她又不是木头人,定然瞧出了有异。”   也不知有无听进去,于素莞只垂了头,面上蔫蔫,道:“姐姐,让个丫鬟领我去更衣吧。”这话显然是借口,她如今只想自个待一会。   于氏张了张嘴,到底不忍,只唤了身边的大丫鬟来领了于素莞出去。   另一边,元蓁与楚锦妍慢步行在回正院的路上,见左右无人,这才轻声问道:“妍姐姐,那位于五姑娘……似是对我有些不喜的样子,你可知是为何?”   方才在墨韵院,于素莞自一开始见了她一眼后,就再也未曾正眼瞧过她。   楚锦妍暗暗龇牙,蓁妹妹要不要这般敏锐。   如此想着,她的眸光便游移不定起来,欲言又止。   “妍姐姐就不要瞒着我了,不然我还总得想着这事。”一看楚锦妍的样子就是知晓内情的。   楚锦妍没法,只得将前因后果道了来。   原来,这却是因着楚巽的缘故。   于氏自有孕以来,心口便时常觉着闷闷的,因此时而便会唤了娘家妹妹于素莞过来相陪,一日里,她在偶然下见到了来陪楚老夫人说话的楚巽,见着的那一瞬间,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她从未见过那般过人风姿的男子,往常多见的都是翩翩温文的文者,而那人,与姐夫虽同是武将,身上更多了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峻毅冷肃,本该感到害怕才是,可她却不由自主地为之深深吸引。   只一瞬便生了迷恋,那时长公主还在为楚巽的亲事而苦恼,于氏知晓自己妹妹的心思后,倒也没有多想,楚巽年轻有为又英俊迷人,姐妹二人同嫁一府两兄弟,说来也是美谈,便试着与楚老夫人和长公主提了几句。   只后来,应是楚巽那儿没有同意,长公主再次过府来之时,就委婉地拒绝了。   而后,便再也没了下文。   “事情就是这样了。”楚锦妍无奈地摊了摊手。   如今于素莞这般态度待蓁妹妹,想是已从三嫂那儿知晓了五哥将要去奉恩公府提亲之事,心里那关过不去了。   实则严谨说来,此事是发生在五哥才刚回京不久之时,那时五哥与蓁妹妹应是还未曾见过面,只因蓁妹妹在奉恩公府初回京时办的宴席上还问了她五哥是哪位?两人互不相识,就不存在蓁妹妹夺人所爱之事,于素莞完全没道理这样,那么可爱俏丽的姑娘,钻了牛角尖就不好了。   元蓁全程默然听下来,大大的杏眸已是眯成了月牙儿状。   原来……又是那人的桃花债,人都说红颜祸水,依她看来,那人就是活脱脱的男颜祸水才是! 第119章 我唤你蓁蓁可好   楚国公府的楼阁庭院与奉恩公府很不一样,这里布局规整,风景秀丽,可谓一步一景,有着威严气派的风韵。   两人踏上曲廊,才拐过转角却瞧见一道伟岸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背着手眺望远处的景致,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是方才才说起的祸水……   “五哥对你当真用心得紧。”楚锦妍不住地捂嘴笑,细声笑话元蓁。   元蓁从来没有这样窘然的时候,突地发觉自己甚至不知晓说什么来反驳才好。   楚巽看向楚锦妍,道:“你先去前头等一会。”   要与元蓁私下说话,也这般理直气壮。   元蓁眼疾手快,忙抱住了楚锦妍的胳膊,睁大了眸子,无声道着不要走。   这难得不知所措的模样成功逗笑了楚锦妍,“五哥面相气势是吓人了点,却也是有风度的君子。”   元蓁却还是紧抱着不放,楚巽就望住楚锦妍,无声施压。   楚锦妍:……   楚锦妍衡量了下,使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连话也不及说一句便跑了。   听得楚锦妍已走远,楚巽才抬脚走向那小姑娘,几步便到了她跟前,元蓁甚至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她如今瞧见他便不由想起那夜的梦……禁不住摸了摸耳珠子,烫得不自在。   “怎么了?”楚巽见她少有地避开他的眼神,口上问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粉薄的菱唇上,那儿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让他心神不宁了好几晚。   “你生辰也太晚了些。”心中所想自发便冲出了口。   腊月的生辰,着实太晚,他要娶她,只能待她十六岁那年。   元蓁终于鼓足了劲抬眸看他,紧跟着却是微微一愣,两人之间站得太过亲近了些,忙后退了一步,这才疑惑道:“生辰是哪月有何干系?”   深邃如夜般的黑瞳萦绕着她身,片刻后才摇了摇头,转而说起别的,道:“我请祖母帮着邀了老安王妃为我们的亲事作保,过些日子便上门提亲。”   闻言,元蓁半晌才反应过来,旋即却又觉得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对于他们的亲事,他似乎总是想速战速决的样子。想着,便就只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知晓了。   既同意了亲事,她便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时日早晚而已。   楚巽又道:“端阳节时的龙舟赛,我在临江楼定了包间,那日,你也去吧。”   临江楼是观赏龙舟赛的最佳位置。届时,国公府的几位妹妹和??也会去。   “楚将军也参赛?”龙舟赛她早便听说了,宁辞戍为此事还出了不少力。   楚巽点头,突地背着的手从后伸了出来,掌心向上朝她摊开,便见一管小巧精致的圆筒状物件静静躺在其上。   青金的铜质管身,内敛而又有种低调的冷艳贵气,外雕了一枝精美的玫瑰缠枝纹样,玫瑰花蕊处巧妙地用了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点缀,煞是好看。   元蓁眸露惊艳,好奇地瞧着,问道:“这是何物?”   见她显然是喜爱的模样,楚巽黑瞳里也染了笑意,道:“这叫‘远镜’,又叫‘千里眼’,可以瞧见远处的事物。给你,龙舟赛之时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这便是‘千里眼’了吗?”元蓁有听说过,却还未见过,这据说是西洋的玩意儿。   楚巽低低地“嗯”了一声,话语里就含了笑,道:“要不要试着看看?”   元蓁自然是想的,只是她没见过亦没使用过,就有些不明。   楚巽轻易地就读懂了她澄澈分明的眸子里的意思,微微一笑,轻轻拨下‘千里眼’前端的遮挡铜片,又指了较细的另一端给她看,道:“用这一端看,试试?”   元蓁盯了在他指间欲显娇小的‘千里眼’几息,到底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伸手接了过来,试探着举到了眼前……突地,一阵仿若和着清风的银铃般的轻柔而又清脆的笑声便抑制不住地散了开来,紧紧牵动了他的心弦,只转瞬,他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峻毅男子也是不禁一阵失笑。   小姑娘拿了‘千里眼’傻乎乎地便直接对准了他,想必如今,他自觉生得还不错的面容在她眼里,已是放大了不少,甚至已变了形。   “莫淘气。”楚巽笑着,扶住她径直转了个方向,让她身子朝向了曲廊外头。   这一刻,男子完全是下意识的举止,而女孩心神则全然被适才突见某人变得硕大的胖脸所吸引,继而又被清晰出现在视野里仿佛近在眼前般可却又分明是在远处竹林里的景致吸引,一时竟没注意到男子还扶在她双肩上的手掌,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是那样的亲昵而又温情。   楚巽看着小姑娘因惊奇而微张的小嘴,神色纯粹又可爱,倒像极了活蹦乱跳的学哥儿,不愧是两姐弟,神态像足了八九分。   此时的她不再对他抱有戒心,果然,他还是喜欢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样子。   这样难得美好的二人独处时刻,楚巽又怎会容人打扰破坏,却偏偏有人闯了进来,待了不止一时半刻还未有离开的意思,他在元蓁看不见的角度朝着隐在不远处的朱明打了个手势。   通往曲廊有一道月洞门,门后一道倩影已是驻足许久,于素莞本只是想随处走走,却没想到会无意间瞧见那样的一幕,让她万分神伤却又不由羡慕不已的一幕。   那样峻毅冷然的男子,外边提起他之人,无不说的都是他清冷淡漠近乎不近人情公事公办的性情,而在她眼里,他就似巍峨峻拔的雪山之颠,高贵不可攀,因此,得知亲事不成,她亦没有仗着两府的姻亲关系多做纠缠,她打心底里觉得,他应是会讨厌那样不知矜持的女子,便只在心里默默爱慕着他。   只是,在她全心这么认为着的时候,却传来了他要向奉恩辅国公府的三姑娘提亲的消息,更意想不到,今日会撞见这样的一幕,冷峻的他竟也有这样放下身段的时候,只为哄那姑娘开心,他甚至只因着那姑娘开心地笑了而也露出了笑容,纵容、宠溺之色出现在他峻毅的面上,竟是那样得让人迷醉……   家姐分明说过……他是不爱笑的,就连国公府的家人都极少能见着他的笑……   “于五姑娘,主子请您回去。”   面前突地现出一道身着黑衣劲装的身影,于素莞大惊失色,待认出是他身边的亲卫,心下不由泛起一片苦涩。   “你家主子,就那么喜爱元三姑娘吗?”忍不住,到底还是想亲自确认过。   朱明看着眼前的姑娘,他是知晓这位世子夫人的亲妹妹的,只因世子夫人曾想撮合她和将军,只是将军那时也并未多想,或许也只是不知晓其是哪位,便拒绝了。   念及三爷和世子夫人的面上,朱明简单地回了句,道:“属下只知,我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只会是元三姑娘。”   用了‘只会是‘这个词……   平淡却直白的话,却撼动了于素莞,不自觉间竟退了一步,俏丽的面上浮起震惊之色,目光虚空,仿佛是想透过面前遮挡了她视线的朱明继续望向曲廊下的英挺身姿。   这人是他的亲卫,据闻是从西北关开始便待在了他身边,时常跟在他身边的也是此人,想必定然极为了解他,连他身边亲近的属下都这般说来……他娶那姑娘的心意竟这般坚决吗……   “于五姑娘,请回去吧。”于素莞一直呆滞着,朱明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   明白是那人不喜她的出现,失神之际,女子只无意识地木然转身离去,兀自黯然。   元蓁没有楚巽那样的内功修为去留意到于素莞的存在,她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手中的‘千里眼’上,以至都忘了不久前自己仅仅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心里也会不自在的事情。   “早便听闻西洋有这玩意,只是一直没找着。”若不是有他在,元蓁还想踩在曲廊围栏边的空格处站得高一点瞧瞧更远处的景象,不知能不能瞧得见府外?   楚巽将事情交给了朱明解决后便又一心瞧着在他身前愈显娇嫩小巧的她,前次闻到过的那道清香若有似无地又钻入了他鼻间,沁入心脾,目光自然垂落,触及的便是亦如她一般小巧玲珑的窗笼(古代对耳朵的雅称),在灿阳下宛若通透莹润的美玉,可爱又迷人……他竟有些羡慕起那在她小小的耳珠下微微摇曳的珍珠耳坠……   须臾听闻她说话,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竟一时失了神,而对于她说的话,自是并未听清的,只依稀听得她说‘没找着’,轻咳了声,他估摸着说道:“我在南市有一间洋货铺子,往后你想找了新奇的玩意儿来玩,只管让青云二人去拿,我会吩咐了掌柜。”   那间洋货铺子是他的,但出海运了西洋货回来的船队却是他与阿戍合股组建的,花费了极大的心血,阿戍出了大部分的心力去打理,而他先前在西北关,只能出银钱和人力,大部分出海去的人员都是从战场上退下的将领或兵士,家中穷苦偏又不能再继续待在军中,他便从中挑了些有意愿的人安置到了船队里,而船队的投股是阿戍的私产,只是,现今投在了陆璟颢门下的他,也不知是否有把这份私产也毫无保留地呈在了陆璟颢面前。   元蓁听言,诧异回眸,据她所知的,京城中的洋货铺子仅有一间,再就是南边的南粤城有一间,就连身为皇商的宁远伯府名下都没有经营洋货,可他现下竟跟她说这京中唯一一间洋货铺子是他的?   都知晓洋货极易盈利,谁不想分一杯羹,但大周于海事上还不甚熟悉,船队也不易组建,即便组建了,出海就有极大的风险,毕竟茫茫汪洋,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没有经验的船队出去极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因此洋货在大周是稀罕物,而越稀罕自是越珍贵。   只是,他就这样大剌剌地告知了她吗?   见她睁大了眸子傻愣着的模样,楚巽坚毅的唇角微勾,他不觉得不能告诉她。   “我的便是你的,我时常公务繁忙,往后就交由你来打理。”她擅于管家理事,这些交给她,他很放心。   “……楚将军就不怕我给败了?”她也只是会看看账,庄子的打理也才上手不久,手上的粮油铺子则一直是宁辞戍在打理,那么一间难得可贵的洋货铺子他竟然随口就说要交给她打理?   且,他们还未定亲呢……这人的口吻活似他们已是夫妻了一般,况且,即便是夫妻,也不是所有的男子会如他对她这般的……毫无保留。   “洋货铺子想败似乎不太容易,但若是……你的话,败了也就败了,我再另开一间铺子让你打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本是‘夫人’之称,盖因在他心底早已将她看作了他的妻,幸而转瞬就控制住了,不然,便要唐突了她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出此类的话,元蓁不无感动,只怕连她娘亲顾氏也不会这般……无条件地信任她纵容她。   她并不自惭,但这一刻却也不禁自我怀疑起来,他到底是看上了她哪儿?生得美的姑娘多的是,她也并不认为他会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可他就是突然间对她千般万般地好了起来。   而楚巽,还真不是很在意铺子经营的盈亏,生财之道何其繁多,单看如何去经营,他自问有这个自信能让她乃至他们往后的儿女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一间铺子还是经得起她折腾的。   元蓁心绪波动,想了想,将他给的‘千里眼’握在了掌心间,动作轻微却无形透着股坚定郑重的意味,仿佛于她而言,代表了极为重要的意义。   她抬眸对上他专注深邃仿佛一直只会看着她的黑瞳,姣美的唇角微微上扬,真心道:“我很喜欢。”   不错眼望着她的楚巽自是将她的微妙变化看在了眼里,闻言黑瞳瞬时便如浸染了清澈湖水般亮得惊人,惊得元蓁慌忙又垂了眸……   楚巽微微一笑,突地出乎意料地道了句。   “你的小名是什么?”   这是他方才才兴起的想法,不想再那般疏远地唤她‘三姑娘’,也不想是生疏的‘你’。   元蓁顿了下,女子的小名是唯有夫君和亲近的家人才能知晓和呼唤的,而男子能得知女子的小名,也唯有在定亲期间走到问名的那一步时才能得知。   楚巽却也没想要她回答的意思,径自斟酌着又道:“你闺名单字为‘蓁’,那……我唤你蓁蓁,可好?”   其叶蓁蓁,虽为草木之意,不如繁花艳极,于他而言,却有其独特的灼灼其华。   元蓁讶异地瞪大了眼,他是猜的还是打听来的?可是,应除了家人,无人知晓才是啊。   蓁蓁,确是她的小名。 第120章 翟场主之死   元蓁在前头找到等她的楚锦妍时,让楚锦妍好一通埋怨,直道他们说悄悄话说得也太久了些。   “当真羡煞旁人,瞧你过来时眉眼含笑的,与我五哥都说什么了,没曾想五哥也是个会哄人的。”楚锦妍本意是揶揄,说着倒不由感慨起来。   哄人吗?   元蓁认真想了想,不论现今的他是怀着何种心思哄她高兴,一个人品性如何,时日久了她总能知晓,若往后变了……她无法预知以后之事,且行且看且珍惜便是。   二人相携回到姑娘们所在的偏厅,又与姑娘们说了会话。   吉时到,满月礼仪式开始,整个仪式下来庄重而又显重视,并未因着是女孩儿而略过随意一道流程,不乏许多府上对女孩儿的满月礼是不重视的,会从简置办。   于氏亲自抱着小孙姑娘出来,楚悭亲手为自己的嫡长女佩戴了特意去珍宝坊打的弥勒佛玉佩,起名为娴,娴,雅也,犹沉静也,愿其娴静文雅的寓意。   用了宴,又坐了一会,给前院的男眷传了话,元老夫人便领着府中女眷们与楚老夫人、长公主和傅氏告辞,元理韫高中状元,奉恩公府亦是一堆事,楚国公府表示理解,示意无碍,傅氏又亲自送出了二门。   ……   长公主府   楚巽用宴后便回了院子,惠安帝知晓今日楚国公府办满月宴,特意给了楚巽一日假,皇后还代表赏赐了不少小孩子用得着的物件儿和小巧的金锁、玉如意。   蒋越及南军营里的迟校尉迟淮趁着此次机会也跟着到了长公主府,楚巽先行吩咐了让朱昔安排人跑一趟洋货铺子,交代往后只要是元三姑娘派人或是亲自到了铺子里,看中什么只管让拿去,记他的账便行。   领着蒋越二人进了书房,朱明给倒了茶,楚巽这才问道:“是想说马匹之事?此事查得如何了?”   蒋越严肃起来,谨慎看了下四周,朱明见了就笑道:“朱昔负责院子的守卫,蒋将军还不放心?”   都是西北关回来的同袍战友,大家皆相熟,朱明说话就较为随意。   蒋越如今虽已为将军,也不介意,失笑道:“还真是。”   迟淮面色有些沉重,道:“三个军营那儿打探费了点时间,反倒是江源道畜养场那边很快便有了眉目。”   四大军营拱卫四方不同的城门,表面上看似没什么牵扯,实则却也是相互牵制又相互防备的关系,谁也不敢擅自轻易透露各自军营里的事务,如此一来,要查出江源道之事自是比周旋在三个军营之间要容易了些。   楚巽便问道:“其他三个军营的马匹是否也有异?”   蒋越点头,面色沉晦,道:“其余三个军营皆是战马居多,总的来说,凑合着用上也并无不可,明年便又会有好马供应,瞧着都没有要管此事的意思。”   楚巽沉吟着点了头,继而望向迟淮。   迟淮是亲自去的江源道畜养场,想到要提及之事,他神色不由肃穆了起来,道:“属下到达江源道时,当地知府衙门前竟有披着丧服的人和不少百姓在哭诉和吵闹,属下特地在一旁听了会,发现会这般竟是因为……江源道畜养场的翟场主已死!”   楚巽倏地凝眸,眸光登时便变得锐利如刃剑般射了过去。   朱明亦是惊诧不已,蒋越已先于知晓了消息,只沉默无言,本以为查的只是背后究竟是谁想借着偷换马匹谋利,可若仅是谋利,又何须到要人死的程度,况且,死的还是举足轻重的翟场主。   如今的情势,绝不仅仅是谋利这般简单……   西北关的将士对翟场主并不陌生,多年来与蛮夷之战幸得且多得翟场主从未延误地提供战马,这是免了他们多大的后顾之忧!   而当时身为西北关将领的楚巽与翟场主就更为熟稔了。   迟淮看得明白将军眼中的意思,初初听闻之时他亦是不敢相信,可……   “此事千真万确,在府衙前哭诉的就是翟场主的家人。”迟淮道:“属下特地拜访了翟场主府上,翟辉亲口与属下说的。”   翟辉是翟场主的儿子。翟府在西北一带就如宁远伯府在京城一带般的地位,区别便在于宁远伯府有爵位而翟府没有,但翟府家族更为壮大,其中产业中做的最大的便是畜养场的生意,这座畜养场不仅畜养马匹,还有牛羊狼犬等牲畜,而其中的马匹,仅供给朝廷和军队。   翟场主是现任家主,为人乐善好施又仗义,最是憎恶分明,很得当地百姓敬重,与当地官府向来维持着一种和睦平衡的关系。   楚巽敛落眼睫,静调气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才再次抬眸问道:“翟场主是为何而死,府衙又是如何宣判。”   翟场主的家人会到府衙哭诉,定然是因着对翟场主的死心中有疑。   “翟辉道是......翟场主是与马一同滚落到了山坡下的缘故,救治不及,待他们找到人时,翟场主身子已是冰冷。翟夫人和翟辉都不相信骑术过人的翟场主会因此而亡,可是,府衙派了衙役和仵作去调查和验尸,宣判的结果却是意外而亡。”话到最后,迟淮略有几分不安地看向楚巽,道:“而,这已是一月前的事。”   时日太久,翟场主早已下葬,他甚至未来得及与翟场主上柱香。   楚巽听言,英挺浓眉便是紧蹙,冷声道出了迟淮未尽的话意。   “朝中却并未收到任何提及此事的题本或奏本。”   若有,这般重大的事件,陆璟颢不会不知晓,皇上也不会没有动作才是,乃至朝中竟连一丝动静也未曾有听闻过。   楚巽脑中忽地一闪而过自小的兄弟宁辞戍的身影......当年老宁远伯的死,皇上便是惊怒交加。   此事,是当地官府并未上报还是朝中有人故意压下?   呈给惠安帝的奏折归为了两类,奏本和题本。   奏本,是官员以个人名义上奏的奏折,这类奏折由官员直接递给内侍总管林总管,由林总管直接呈到惠安帝御案之上,而惠安帝未御览之前,便不会交由六科廊坊抄录登记在案,一般奏本上奏的信息都是较为严重之事,是以,得由惠安帝亲自批示后再登记;而题本,一式两份,一份直接到达六科廊坊抄录登记在案,另一份需得先经由通政司送至宫内,而后再是文书房备案、惠安帝御览、内阁票拟、惠安帝批红,最后再次交由六科廊坊抄录登记,其间流程繁琐,而题本内容多为公事,这也就是为何有些奏折惠安帝还未批示,却已朝野皆知的原因,经手的衙门多,人多眼杂。   要追查起来,极为不易。   楚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思量,问道:“与翟场主一起掉落山坡的马呢?”虽如此问来,但楚巽却不抱希望。   果然,只见迟淮愣了下,道:“那马摔下山坡,也是伤得极重,翟府并未多说这点,应是当时也没有心思去理会,现下,只怕马的尸身已被豺狼野兽吃尽。”   人和马一道摔下山坡,不是人身上便定是马身上有问题,亦或者两者皆有,可是......如今马的尸身却被不了了之地忽视了过去,是否有验过......   楚巽沉思起来,其余三人面上神色亦是沉重,书房内一时静寂无声。   片刻后,他才望向了蒋越,道:“这事你要如何处置?”如今南军营的具体事务是由他来决策,他虽为督军,高了一级,可以审阅监督和给予意见,却也不能越俎代庖。   蒋越知晓此事后便有细细地思量过,也特意回府请教了父亲,可父亲却让他来与将军商议。   他未曾想过甫一升任便会发生这样的事,其中还牵扯上了翟场主之死,暗暗措了下辞,这才沉着着开口道:“上奏本呈予皇上,建议私下派人调查此事。”   后头一句多少含了些不确定。思来想去,他也未能想出太多法子,心中直觉此事并不简单,但更多的,尚未经过调查还不知晓,他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要上奏本。   楚巽闻言,暂且并未急着否定了去,深邃目色黑得深沉,只凝望着三人对坐当中虚空的一点,思忖了起来。   私下调查吗......   此事显然预谋已久,一匹马从幼崽开始畜养,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长至健壮的成熟马匹从而运至各个军营,蛮夷战败和谈是去年便已定之事,若是有人事前掌握了畜养场内今年马匹供应的个中情况......   脑中些许片段一闪而逝,宁辞戍的态度和行事、曹把总一家流放路上遭遇的流寇实则却是精心培养的死士、沈清华近期的异样、绥阳侯府的不露声色......   如今,缺乏的是证据。   蒋越二人静等着楚巽的意见,朱明却垂眸看了眼自家将军,不禁由心而至地敬佩起来。   说是假日,却也没见他家将军有稍停下来歇息过的时候,一早到了楚国公府帮着招待前来祝贺的各府男眷,皆是同朝为官的同僚或是府中儿郎,应酬起来少不得就是谈起公务,中途还要抽了身潜到内院见元三姑娘,小孙姑娘满月宴后回府又是事务缠身,而明日蛮夷的新质子入京,紧跟着便是安排索布离京,遣送回蛮夷,再又是庆贺奉恩公府元世子高中的状元宴,这宴将军不论如何也是会去的了,他都用不着猜,紧跟着就是端阳节,还应了安腾世子的龙舟赛......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他真担心他家将军会太过劳累......话说,事情这么多,将军还有余暇定亲吗......将军迟一日成亲,他也会迟一日娶媳妇......   暗叹口气......他想得远了些,忙摇摇头拉回思绪。   好半晌,楚巽才做了决定,抬眸望向蒋越,慎重地开口道:“想必你定然有所察觉此事不如面上如今得知的那样简单。”   蒋越不由点头,他确是这么觉着的,楚巽便又道:“马匹之事就如你先前所说,只一年的时间,想必也不会出事,待明年蛮夷进贡的战马到位,此事自然也就过去了,就像另三个军营,不上奏本亦是可行。”   话落,楚巽便若有别意般地望住了蒋越,往常便深沉的黑瞳愈显深不可测,那眼神太过慑人!   蒋越心头突地砰砰直跳起来,直觉便是一沉,将军此话的意思......会是他方才瞬间闪过的念头吗?   迟淮也是惊住了,二人一时僵坐在了椅上,将军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才会这般说来。   这是给他们做选择,是管这事,还是不管,当作从未发生,毕竟这是南军营的事,蒋越如今是全权负责军营事务的将军。   此事不简单,水有多深也不知道,管了他们有可能就抽不了身了。   而若他们选择不管,往后此事若是翻出来,楚巽也能保下他们,只要他说是以督军的身份审阅公文时察觉有异是以才独自暗中调查,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蒋越至多就是一个失职之罪,且此事是他还未正式卸任前就有的,蒋越紧跟着接任才交由了他处理,但这都是私下的,马匹交接的公文上盖的还是他的印章,面上自然就能这么说,这罪责便就更轻了。   但!此事还牵扯出了翟场主之死,翟场主为西北关一役付出许多,西北关战事胜利不无翟场主的功劳,他们皆是西北关的将士,岂能明知翟场主之死有疑,却仍置身事外!   楚巽并未催促,耐心平静地等着他们想了清楚再做下决定,若是决心管,这奏本按着正常流程来便是该由如今总管军营的蒋越来呈上,他应是不知情翟场主的死才是。   蒋越、迟淮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二人一时惊心动魄后面上已是沉淀了下来,只心中仍有些许的余悸。   他们,不会再是纯粹只知打仗练兵的将领。   互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那抹坚定,蒋越代表说道:“还请将军指点!此事牵扯着翟场主之死,既已知晓,属下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楚巽见此,便不由暗暗点头,这才道来自己的建议。   “翟场主之死仍有疑点,这样定案太过草率。上奏本,但是要私下调查还是公然派了人去调查,最终由皇上来定,若是我,会提议公然派官员前往江源道调查。”   “公然派人不就容易打草惊蛇吗?将军的意思是?”蒋越身子不由前倾了些,是认真倾听的姿态。   迟淮亦审慎听着。   楚巽方才就是在权衡,朝中官员十之八九都是各有小动作的,但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无伤大雅不动及根基,一般都不会有官员去管,但此次,前有老宁远伯之死,如今却又牵扯出翟场主之死,仅消息并未传至京中这一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调查深挖。   “翟场主之死已然过去一月,留下的证据只怕不多,想要查出是否幕后有人,要的就是大张旗鼓打草惊蛇,不怕蛇动就怕它不动,只要动的动作越大,能查的线索便越多。”   蒋越、迟淮沉思了会,迟淮斟酌着问道:“将军有了怀疑之人?”   那话的感觉,将军似是已有了要查的方向,只待那‘蛇’动作。蒋越亦有此感觉,关切地望过去。   楚巽没有隐瞒的意思,但说来话长,此时却不是适宜的时候,只道是他还要找了别的人确认过。   他不确定此事最终能查至哪一步,又会是‘哪一条蛇’会被惊动,但若当真是心中所以为的那人所为,经了此事,蒋越和迟淮便会被他们视为眼中钉。是以,方才他才会让他们做选择,而显然,他们是明白的,且毅然做了决定。   楚巽既如此说来,出于多年出生入死的战友之情的信赖,蒋越、迟淮没有再继续深问,又商议了会,二人这才离去。 第121章 宁辞戍的仇   蒋越、迟淮离开后,楚巽想了下,吩咐让招了朱琦进府,另做了些部署。   翟场主经营的畜养场关乎着大周战马和各类马匹使用的供应,过去几十年来为大周真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对于他的死,皇上定会尽快派人前往调查,而他们,需得在此之前,先行做好安排,除去加派人手盯紧了有所怀疑的那些人,还要先行派人到江源道暗中保护翟夫人和翟辉。   做好了安排,而后,楚巽又让朱明备马,朱明有些意外,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问道:“将军要去哪里?长公主殿下唤了将军今夜一道用膳,道是商议聘礼之事。”   翟场主之死太过让人意外,朱明以为自家将军又醉心于公务而一时忘了此事。   楚巽怎会忘记,祖母已是请了老安王妃,约定好了何时上奉恩公府去,他欲在选秀旨意颁发前定下亲事,聘礼就该早日准备起来。皇上同意了他的亲事,他自也不能让皇上太过难为。   只是,现下此事亦是不能延误,他想了下,拿了书案边的一个四方小盒子递给了朱明,道:“让周嬷嬷到库房去将单子上的这些都挑了出来交给母亲。”   周嬷嬷是他院子里的管事嬷嬷,盒子里的则是他自己添上的聘礼。   朱明见此,便是明了,不再置言,急步出去安排。   ……   待到得宁远伯府,已是酉时过半,宁辞戍因着今日在楚国公府喝得有些多了,正半躺在藤木躺椅上闭目小憩,落日时分的廊檐下,清风徐徐,极为舒意。   听闻楚巽来了,便索性吩咐小厮将人请到了他院中。   宁远伯府虽是皇商,每年的生意各处盈利算下来,估摸着能买一座城,可如今,府上的装潢却偏于简朴,与他记忆中的大为不同。   “难得你竟会过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个兄弟,自回京来便没停歇过的样子,与他和邵颂都极少有空闲出去喝酒,而且,他们白日里才在楚国公府见过,如今只隔了几个时辰,这时候亲自来找他,定是有事。   楚巽轻应了声,宁辞戍还是那副舒适半躺着的身姿,闭着眼睛,显然是不打算招待他。他挑了下眉,直接勾了一旁的三角锦凳,自顾坐下。   “酒还没醒?”见两人中间的矮圆桌上置放着的青瓷碗里还残留着少许的汤汁,淡淡一股酸味飘来,应是解酒汤,楚巽便问道。   语气轻缓,是关心的。   宁辞戍妍美的唇角微微勾起,双眸却仍微瞌着,道:“我可没有楚将军的海量,你们军中之人,都那么能喝的吗?”   一席宴桌上,就连陆璟颢、陆璟郯最后也都微醺,楚巽、蒋越却面不改色。   楚巽也并不是一开始便是这般。   与京城的冬季极为不同,西北关的冬季入目皆是冰天雪地,寒风肆虐,能刮得人耳朵生疼,即便穿着棉袄也不顶用,时而大半夜还要轮值巡逻,要应对蛮夷的突袭,只能喝了热乎乎的烧酒来取暖,那样好歹能抵御些严寒,在这般的环境下待了五年,任谁都能练就了海量。   不欲多说此事,他环顾了下四周,道:“你还不愿意搬去正院吗?”   宁辞戍承继了爵位后,宁老夫人按着规矩早便搬去了后院另一处安静的院子,而宁辞戍,理应便要搬去正院,正院是唯有府上的一家之主才能居住的居所,宁老夫人也亲自劝过,但他却还是选择一直住在从前的院子里。   提及此事,便会想及父亲的死,宁辞戍唇边舒意笑靥悄无声息便消逝了去,静了几息,才道:“孝期满后再搬不迟。”   实则真要说来,跨越三年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早已过去,一般人府上守孝的时间便是如此,宁辞戍却想要守满整整三年,可这却谁也不能置噱,只会被世人敬称为孝子。   楚巽想了下,示意朱明到不远处的月洞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了这院子。   想及要提起的事,他心里有些许的沉重,沉声问道:“阿戍,当初伯父的身故,后来你是不是知晓了什么内情?”当年他只查到那名猎户那儿便断了去,可后来瞧着好兄弟的态度和一些作为,心中却也有自己的猜测。   突闻自己的父亲,宁辞戍本悠哉在躺椅扶手上如同打着节拍轻敲着的白皙手指忽地一顿,旋即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敲了起来,随口应道:“能有何内情,当年生意上的对头我都有所怀疑,既然都不能断定是谁,那便一锅端了,这几年来也都被我收拾得差不多了。”   对宁辞戍,说的是真言还是敷衍之言,楚巽还是能辨别得出来。   心下暗叹,他望过去,转而说道:“我知你的心思,或许,你等的契机,出现了。”   宁辞戍倏地睁眸,双目清亮不似醉酒之人,偏头认真凝望住了楚巽,无声问着他方才那话是何意思。   楚巽沉声道:“刚得到消息,江源道畜养场的翟场主,翟府的现任家主,骑马滚落山坡,府衙宣判是意外而亡。”   漂亮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半躺着的身躯倏地坐直了起来,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对于翟场主,宁辞戍自是不陌生,两府关系甚为不错,自老宁远伯那时起便有生意往来。   当初老宁远伯身故,翟场主还特意亲身来了一趟京城祭拜,待他亲切如子侄,还鼓励他要撑起这份家业。   想到那样慈和的长辈竟会那般不得善终,宁辞戍双掌不自觉便握紧了起来,手背上青色的脉络已绷起清晰可见,他冷声讽道:“翟场主驭马之术数一数二,毕生都在江源道,对江源道哪个地儿不熟悉,会这般轻率地骑马滚落山坡?”   楚巽几人能想到的疑点,宁辞戍自也想得明白。   “我要亲自去一趟。”说着,他竟就是站了起来一副要往房中去收拾行囊的样子。   楚巽迅疾抓住了他的手腕,暗中用劲将如今冲动情绪不稳的他制在原地,肃色道:“要去也不是现下这时候。且,如今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去,也是于事无补,翟场主已入土为安,摔落山坡是一月前的事了。”   一月前?   宁辞戍皱眉转过身来,“一月前的事情为何如今才传到京中?”   见他不再冲动就要走,楚巽放开手,道:“这便是我们要查的。”   天色已渐暗,深沉静黯的天幕亦如宁辞戍此时的心,他幽浅地叹了口气,稍显颓然地坐倒在了躺椅上,闭了闭眸,片刻后才冷静下来,问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楚巽沉沉看了他一眼,这才将他和蒋越察觉马场要转运到军营中的马匹品种有异之事简单说了下,若不是去查,他们且都还不知道崔场主已死。   闻言,宁辞戍不由垂眸凝思起来。   “是以,你才会问我父亲当年之事。”   商道一途中资产丰隆的两大家族的家主皆是看似意外地亡故......他是从翟场主的死联想到了他父亲,起了疑心,这才来问他是否知晓当年的内情。   楚巽微点头,道:“没错。蒋越不日便会将此事写了奏本秘密禀报予皇上,同时会建言公然派官员前往调查。”   漂亮的眼眸倏忽一亮,宁辞戍心间隐隐激荡着,道:“你的意思是......”   楚巽点点头,确切肯定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道:“若你怀疑此次的幕后之人与当年的是同一人,那么,这便是你给他们狠狠一击之时。”   楚巽很清楚,宁辞戍有多想为父报仇,而翟场主之死,即便不论老宁远伯,他心知这个兄弟亦会想出一份力,只因,他不想让自己再如当年那般,面对着父亲的死却无能为力。   宁辞戍明白过来,旋即却又蹙了眉,道:“皇上会派哪位官员过去调查甚为重要。”   楚巽若有所意般看了眼他,提点道:“刑部如今不正是三殿下在管辖。”以他如今在陆璟颢面前的地位,请陆璟颢帮这个忙,陆璟颢不会不答应。   实则楚巽心中倒是有个很合适的人选,但如今明面上他是不知晓此事的,却是不能向皇上建言,偏就蒋越与那人之间,若由蒋越去举荐,只怕皇上不会轻易同意。   楚巽又道:“而且,巧的是当年去查伯父案子的钦差不就是沈清华吗,所以,此次你不妨请三殿下帮你推举两位官员一道去查。”   宁辞戍微微一怔,继而便微微眯了眸,细细思量起来。   沈清华此人,就是当年惠安帝派去调查他父亲案子的钦差,也是他的仇人门下的一条走狗!彼时他的身份并不高,偏偏恰好当年他破了几个小案件,可惠安帝又怎会关注这些小事,有一人推举派他去查便有人紧跟着附和,就这样,最后却查出了他父亲是被山贼盯上才不幸身亡的结果。   而前次蛮夷人的案子,宁辞戍很清楚整个事件的原委,当时不能连带着除掉沈清华,他便暗惜不已。此次,确如楚巽所言,是个很好的机会!   届时,他借故对外的说辞是要去谈生意也一同去江源道,在那儿,不愁没有机会对付他!   “我这便去找三殿下。”宁辞戍已迫不及待。   楚巽再次制住了他,下颌轻点天上的那轮弯月示意他看,“此时进宫,不合适。”   此时应要尽量低调,不宜引人注意,此时进宫,不提宫中不久后便要落钥,谈不了什么,还会引起陆璟郯不必要的注意。   宁辞戍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暗,确实不宜进宫求见陆璟颢。   既是心中已有主意,便不由暂且松了口气,偏头望向楚巽,顿了顿,他真诚地致谢,明知他投在了陆璟颢那边,之前还暗示他最好不要卷进去,却也一直有将他父亲之事放在了心上,关键时刻,仍然伸了援手帮助他。   楚巽只淡淡一笑,脑中突地闪过她的身影,便就毫不客气地说道:“若是感谢我,你知晓的,在你这里我只想要一件东西。”   宁辞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美色冠绝的俊脸上眉头一挑,便又尽显了公子哥的轻佻,道:“你心眼儿也忒多!”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楚巽不置可否。   “想要她的香囊?”宁辞戍说着,一手便就放在了心口的位置,缓缓婆娑着,仿佛就是在说,她的香囊就在他怀中。   楚巽蹙了蹙眉,小姑娘的私人物件被别的男子时刻贴身带在身上,这个想法让他心里很闷。   极为的闷!   “你要别的随你拿,这个呢,我是不会给的。”宁辞戍笑得很欠揍,至少在楚巽眼里,此刻见着就觉气闷不已,只听宁辞戍紧接着又道:“你别这般的小气,她都要嫁予你了,一个香囊你还舍不得。”   楚巽实则更为在意的是香囊里的她的心愿......然而,转念一想,女子去树泉许愿,一般许的皆是关乎对未来夫君的愿想......吧?   只是,他记得当时的她是被四妹拉去的,许的是什么,当真不好说......不若下次去见她之时,亲自问问她……   愈想愈觉着可行,如是想着,他便深深看了眼宁辞戍,没再提起香囊,反倒唤了朱明过来,淡声吩咐道:“去,到小伯爷屋子里挑一样最贵重的物件带走,拿去古玩店卖掉,卖的银钱就拿来给弟兄们摆桌酒席。”   闻言,宁辞戍嘴角笑意微僵,朱明也有些愣住了。   将军这是何意?   楚巽锐眸淡扫过去,吓得朱明一激灵,忙喊了声“是!”便匆忙进屋,在里头待了有一会,可见是当真在认真地挑最贵重的物件儿,片刻后,两手抱着个龙泉粉青釉菊瓣瓶出来。   宁辞戍瞪大了双眼,显然朱明挑得很不错,楚巽见了,却不吝点头赞道:“做得很好!回府!”   话落,人便已起身阔步往外走了去,朱明忙小心翼翼抱紧了那个从小伯爷和将军的反应里看来应是极为贵重的花瓶跟上。   宁辞戍气得指尖发抖,那是他花了整整一万两从另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   楚巽此人,忒阴险! 第122章 元拂   是夜,奉恩公府里   顾氏梳洗毕便进了床榻,卸去庄重得体的妆容和华贵的簪钗,穿着丝滑绫罗寝衣披着长发的她备显柔美,瞧着就像二十五六的美丽少妇。   元勊俊美的脸上笑意温柔,轻轻将妻子拥了入怀,夫妻俩半坐着靠了床头习惯地说着彼此一日来的事。   顾氏轻声细语与元勊说着宴席的筹办,长子竟一举夺下魁首,皆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元勊安静听着,不时轻应点头,他的夫人这些事情上向来都安排得妥善。   “蓁儿可帮了不少的忙,如今瞧着,让她自个打理院子是对的,许多事情我只简单地说了来她便能自个去办好了……拂儿却让我有些担心,咱们回京后瞧着人明朗了些,可却还是改不了那怯意,她是主子,对着下人却也……无甚底气,这如何能行,往后没了咱们瞧着,指不定就要出现奴大欺主的事。”   顾氏这话是因着有前事。前段时日杨姨娘突地跟她提出也想让元拂打理她们住着的院子,她私心里希望元拂亦能如三姑娘元蓁那般独当一面。   顾氏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她不是小气之人,但同时也言明了,月例银子就如元蓁一样,原来是多少便仍是多少,她不会徇私做不公正之事,毕竟还有其他几个姑娘,多年来的规矩只一动便要全部改动,元老夫人也不会轻易答应。自然,若是杨姨娘有嫁妆和产业,她想怎样贴补自己的女儿,她亦不会干涉。   外人只道是瞧着元蓁打理院子后所得到的改变和好处,却是从未想过为此要付出什么,昔日本是由公府担负的院子的全部花销都要由自个去担负,还有院子丫鬟仆妇们的月例,不时还要打赏,那便是一笔不小的银钱,还要留心各处动静,平衡丫鬟仆妇间的关系等,这些都需要费不少的心力。   杨姨娘本是奴婢出身,又何来的嫁妆和产业之说,顾氏是侯府出身,嫁妆丰厚,她有这个底气让自己的女儿打理院子,且实则元蓁也并未多花了她几个银钱,当初说的由她这边私下多贴补的十两银子的事,后来也没见再有派丫鬟来领过,就连手上唯一的铺子还是长子送的,院子的花销全赖那间铺子的盈利。是以,真要算起来,元蓁打理院子以来,也就只花了顾氏二十两银子的贴补,这些皆有记在账上,账房的先生也都清楚,顾氏也不怕有人闹将起来说要查账。   但顾氏也不是见不得人好的,当初既决定留下杨姨娘,她就几乎能预见往后可能会有的事,她不在意这些,鉴于元蓁有一间元理韫送的铺子自己有收益,她在经了元老夫人和元勊的同意下,提前先给了公府名下的一间铺子过到元拂名下,且立了字据,言明这是之后元拂出阁的嫁妆之一,只是提前让她自个打理。   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周朝有规定,庶出子女虽也唤正妻一声母亲,但正妻的嫁妆却是私有之物。若一对夫妻和离,正妻的嫁妆便随之一同回到娘家,若病故或身故,无出子女的便要看两府之间的关系以及协商如何处理嫁妆,协商不来可对簿公堂,由官府来判,但一般官宦世家也不会因着这类事而将家事闹上公堂;而有子女的,便是由男方家中将嫁妆封存锁起,与女方家中各持一份嫁妆单子,待正妻所出的子女成人后再在众人见证下分产,而庶出子女是无权得到正妻的嫁妆的。   因此,顾氏不贴补的这般做法,谁也无从置喙什么闲话,即便是元理韫。盖因于法于情于理,皆说得过去。   “且,那铺子是卖南北杂货的,盈利向来可观,拂儿接手后,铺子的掌柜已是不止一次进府来求见我……”   顾氏未尽之意,元勊明白,他考虑了下,道:“既是她们提出的要自己打理,总有个过程,先让她们自个折腾一段时日吧,是成长起来还是退缩下来,皆是她们的选择,你就先放下,不要太过操心了。”   元勊对这些事都知情,顾氏的这点也是他最为欣赏的一点,做了什么、如何做的又为何要这般做来皆说得清楚,不隐瞒不欺瞒,待他们的子女们一视同仁,回京后更是把较多心力放在了杨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身上,把元理透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到衣食住行、身边跟随的小厮,大到学业上,皆关心照拂得妥当,元拂那儿就更不用多赘述了。   内院之事他向来皆是交由妻子打理,却也没想过妻子也会回过头来尊重他,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他,如今杨姨娘母女弄出了这么多事,且爱折腾就折腾吧,一间铺子而已,公府不是折腾不起,只往后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特殊对待。   既有元勊的话,顾氏便也不再说起这事。   而说起今日之事,其中不免就要提到今日去的楚国公府的满月宴,顾氏显得颇为无可奈何,转而说道:“倒是都来打听蓁儿,可是却没有哪位是瞧着有说亲的意思,公爷不是说过只让我等着便好,如今已五月了都。”   话到最后就不免有些嗔怪之意。选秀的旨意最晚中秋过后便会下达,也就是说仅剩了三个月余的时间,别看她平日里瞧着镇定自若,实则早已等得心焦。   元勊听了,却是忍俊不禁,嗯……他承认自己在女儿的亲事上一直瞒了她没说,但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不住念叨着的优秀男儿已是准备着要来提亲,届时她定会很吃惊。   楚巽在朝中从来没少了跟元勊套近乎,奔忙之余还要讨好未来岳父,也真是难为了他。   但顾氏却是不知情的,在她看来,不论是楚巽还是宁小伯爷,皆是许久都没瞧见过有动作,楚巽也只来了一次府上罢了,虽楚巽还救过女儿,但一日没定下来,她又哪儿能心安。   见了元勊还笑,就嗔道:“老爷还笑,你也不着急,女儿若真的进了宫,看你还笑得出来。”   元勊安抚地轻拍了拍顾氏露在被子外的纤细胳膊,终还是不忍见到妻子着急,透了点话音,笑道:“你便安心等着吧,快了。”   顾氏一听便来了精神,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美眸晶亮,道:“快要来提亲了?”   元勊瞧得好笑,又将她拉了回来抱着,才道:“就知道不该告诉你,只透了点话音你便能猜到,本还想给你个惊喜。”   “老爷早便知晓了也不说,暗地里瞧着我在这儿干着急说不准都在笑话我了吧。”话语嗔怪却无怪责之意,顾氏听闻元勊那么说,心里也是高兴甜蜜的。   “说来,那提亲之人是哪一位?”顾氏明面上瞧着,自听长子提起,貌似她就只见过楚巽跟女儿有过接触,还救了女儿一次。   这下元勊可任凭妻子说什么也不肯再透露了,只道她不久后便能知晓,届时若听闻是她一直满意的儿郎来提亲,会更高兴吧。   最后见妻子还想追问,索性抱了人封了其言语,让她再也没了心思说话。   ……   元蓁跟着母亲顾氏忙活了几日,母女二人同心,终是把庆贺元理韫高中的宴席各处皆安排了妥当。   车马盈门,元蓁在内院招待姑娘们,元枚许是感激元蓁曾相助过她,自那次之后,待元蓁便友好了些,平常请安或是在府上碰见,也都会笑脸相迎,说上几句话,也或许是人逢喜事,瞧着精气神不错,虽身子骨还是瘦弱,相信只要调养得好了,往后会更好。   元蓓、元梧、元拂三人经了前次被元蓁暗讽道说她们只知自己玩乐,最后姐妹一起吃了被罚抄经书的教训,今日亦是帮着招待起了姑娘家。   元妊则是还被禁在祠堂思过,那日后来元二老爷收到彭氏让人带的消息,回府后亲自去与元老夫人求情,却也无用,彭氏无法,使人悄悄给元妊送衾被等物,也都被崔嬷嬷或蓝晓几人拦下。   元老夫人身边自是少不了崔嬷嬷,后来便又安排了晴意和蓝晓轮流去替换,这三人是她最为信任之人,懂规矩,不会轻易背叛她。   彭氏没精打采,时而便心不在焉,也有夫人和姑娘发现六姑娘元妊并没出现,又见彭氏如此,皆识趣地没有去追根究底,谁家还没个不省心的。如今的奉恩公府可谓是如日中天,公爷已是贵为尚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凭着熬资历也已是一只脚踏入了内阁,元世子以后既有爵位又是状元出身,前路可见也不愁。   这一家子,可真让人艳羡!   可惜,元世子的亲事早在春闱前便定了下来,如今左次辅府上的那位姑娘只怕是睡着也能笑着醒来。   好些夫人这么想着,目光便不由落在了公府的几位姑娘身上。听闻大姑娘、二姑娘已定亲,不提那不知为何未能出席宴会的六姑娘,其余三位姑娘,公爷唯一的嫡出女儿三姑娘是要选秀的,哪家敢与皇家抢人?四姑娘生得倒是娇俏,却是二房的,还需再瞧瞧,五姑娘则是公爷的庶女,面貌清秀,小家碧玉,穿着打扮上倒也精贵,瞧着却多少有几分柔怯,端方不显,只听闻她亦是如三姑娘那般,自己打理了院子……   众人看着,各有思量起来。   时下,各府置办宴席,实则真要说来,便是男人们换了个地儿应酬谈政,而女人们换了个场合公然相看媳妇、女婿罢了。夫人们不动声色地瞧着各儿郎、姑娘在宴席间的表现和作为,回府后再问问自家的孩子,大意要与哪个府上说亲,心中便有数,再想细致瞧瞧的,便两府找个由头相约了一道去哪儿进香或是昔心安排了偶遇,两边皆瞧对眼了便可进一步请了人上门提亲。   来到大花园,姑娘们各自凑了一处玩耍和说话,元蓁陪着不爱动弹的楚锦璇、顾斯芙和左以伈在亭子里坐着说话,因亭子地处较为中心的地方,还能顺带看着园子里的情形。   坐在了亭子里,左以伈才得以舒了口气,道:“妹妹们莫笑话我,方才在屋子里,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身为元理韫的未过门的妻子,左以伈今日亦是备受瞩目,没有失礼于人前已是难得,元蓁颇能理解她那种感觉,一言一行都要被人评头论足,谁又会喜欢呢。   楚锦璇和顾斯芙更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顾斯芙木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道:“左三姐姐不必过多在意,我觉着你表现得比我要好多了。”   顾斯芙是元理韫的表妹,今日也得了不少关注的目光,她平日里喜欢闷着读书做绣品下棋,除了相熟之人不喜与人交际,虽宴席去得不少,可却也没有如今日这般被盯着瞧过,好像身上都黏满了眼睛似的,想想都要打个激灵。   元蓁、左以伈不由都被她逗笑,能这般正色庄容地说来,只怕也只有性子稍显木讷,不爱说话,可出言却是真真切切说的是大实话的顾斯芙了。   就连楚锦璇也露了笑靥。   元蓁就望向左以伈,朝她若有所指的眨眨眼,微笑道:“大哥高中以来,不少同窗轮着相约,每日里都要出门应酬,颇为繁忙。”   大哥特意交代她与左三姐姐说这些……嗯,她觉着她大哥定会找了机会来见人。   左以伈哪里想到翩翩君子的元理韫会如此吩咐让元蓁与她说这些,一听还以为只是元蓁也来打趣她,俏脸微红,只心里却到底也担心起来,今日定然又会是一番敬贺……酒喝多了,总归不好。   外院里,男席间觥筹交错,确如左以伈所想的那般。   今日的状元郎,元理韫被轮番敬酒,不过,幸而有府中兄弟,还有楚格、顾凯渊等人帮着挡了好些。   元勊招待着老大人们坐在厅中另一边,楚巽也是坐了另一桌,与他同桌的是陆璟颢、陆璟郯和陆瑱等一些世家子弟,倒是有心帮忙,元理韫今日却并无搭理他的意思。   楚巽也不在意,只心里却琢磨着。   不知她如今在做什么?   是否也是这般应酬不断? 第123章 选他   花园里,姑娘们说起了龙舟赛,楚锦妍、蒋苒等人到了亭子来,蒋苒就邀请元蓁与她们一道观赛。   “楚国公府那么多姑娘,元三姑娘来与我们一道好了,我们就只约了顾家表妹,再加上元三姑娘,包间仍绰绰有余。”   蒋苒的意思是届时包间的窗户就那么大,大家一处挤着,看得也不过瘾。本来她还不是很喜欢与文官府上的姑娘家相处,但元蓁的性情她倒是挺喜欢的,这才相邀元蓁。   楚锦妍就不乐意了,赶忙道:“我们多人,但已出嫁的姐姐们都已不好热闹,就是去捧个场,我们这边才是宽敞的呢。”   蒋舒就帮着自家姐姐蒋苒说话,道:“跟我们一道更自在,元三姑娘想坐到窗户上去看都不会有人说闲话。”   她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   元蓁啼笑皆非,她为何要坐到窗棂上……   楚锦妍没人帮忙,就急了,“我们那怎地就不自在,蓁妹妹与我还是姨表亲呢,跟其他姐妹也早便熟稔了,可不带你们这么抢人的。”   蒋苒就指了正在喝茶的顾斯芙,道:“我们这边还是舅表亲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元蓁与楚锦璇等人相视一眼,瞧着都有些好笑,见楚锦妍急着还要开口说什么,忙拉了她,忍俊不禁道:“这是怎地了,为何突地说起此事?”   自前次蹴鞠场后,大家对彼此皆有所认识,元蓁等人也没觉着蒋苒、蒋舒是在故意找茬。   楚锦妍嘟着小嘴,在元蓁身边坐下,一脸告状的意思,道:“我们说起要去看龙舟赛,蒋姐姐们就说要邀了你去,我说蓁妹妹你早便答应了跟我们一道观赛,然后蒋姐姐们就说也要来邀你。”   元蓁听了,直哭笑不得,便缓声道:“谢谢蒋姐姐们的好意,就如妍姐姐所言,我早便应了她的邀约。”   楚锦妍闻言就笑开了去,蒋苒直遗憾,道:“我原还以为顾家表妹会邀了你的。”   说起这个,元蓁便望向顾斯芙问道:“礼姐姐那日会去吗?”   前次去踢了蹴鞠,顾斯礼当真就被蒋舅母压在了房中不给外出。   顾斯芙摇摇头,面上不显,语气却很遗憾,道:“姐姐是想去玩,大伯母不让。”   元蓁想着顾斯礼前次与她们抱怨的话,蒋舅母当真说到做到了啊。   几人正说着话,那边姑娘们玩起了即兴作诗,就有姑娘提议将诗作拿到外院去,请了状元郎来点评。   元蓁听了丫鬟的禀报,点头让葡觅亲自拿去外院。   可是不多时,和葡觅一道回来花园的,却多了不少人,楚巽、陆璟颢、陆璟郯、元理韫、元理诚、宁辞戍、楚格、万阆、陆瑱、安腾、蒋越、梅博轩、梅博文、顾凯和,还有许久未见的顾凯渊、好些穿着深衣的学子们,旁边竟还有骁哥儿和学哥儿,和着几位小少爷,而最为突出的,便属跟在学哥儿身边的楚宝?,一众男子间,唯她一个小丫头,怎么瞧怎么怪异......楚巽这个为人兄长的竟也没有一丝要管的意思。   楚宝?去找了学哥儿和骁哥儿的事,元蓁是知晓的,只瞧着男子们的这阵势,不由暗暗蹙眉,不经意般望向葡觅,葡觅只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退到了一旁。   三皇子、四皇子一道来了花园,众女忙上前见礼。   陆璟颢唤了起,陆璟郯便扬了笑脸,俊美如斯令人脸红,道:“还是姑娘家们的活动有趣得多,这首诗是哪位姑娘所作。”   说着便徐徐念了出来,这便是元理韫所选的作的最好的。   萧滢滢微微迈前一步,盈盈施了一礼,道:“是小女。”   萧滢滢有才女之称,能被选出来,不足为奇。   陆璟郯细长的眉稍间极快的掠过抹失望,便只笑了笑,赞道:“萧六姑娘的诗作能得到咱们状元郎的赏识,不愧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他本以为会是那人所作。   想着,竟也不待萧滢滢回话,眼眸一转便精准地望向了元蓁的方向,笑问道:“说来哪一首是元三姑娘所作,本殿还记得当日三姑娘一首赋西北相当写实,字也写得颇有风骨。”   只要有四皇子在的场合,似乎便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元三姑娘来。   众女望向元蓁的眼神便就微妙起来。   元蓁只维持着该有的仪度,施礼回道:“小女那只是一时兴起之作,不似萧六姑娘功底过人,不敢献丑。”说着便望向元理韫,这般多的男子进内院,是何回事。   元理韫喝了些酒,俊逸的面上有些许微红,神志却还算清醒,只朝元蓁微摇了头,道:“四殿下道是说有要让姑娘们帮着拿主意的事,如今可是能说出来了?”   算是委婉地告知了元蓁缘由。   他也没想领了这些人进来,特别是陆璟郯,偏陆璟郯提起之时就有些不明就里的跟着哄闹,实在拒绝不了,只得禀了长辈,这才进了内院。   陆瑱是个好玩的,听了便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我也好奇得紧,四堂兄快快说来吧。”   其余人和好些姑娘听闻这话也皆好奇地关注着,姚倩芬自觉陆璟郯待她是特殊的,便也嗔笑娇声催道:“四殿下可莫要吊着人胃口。”   陆璟颢也不知陆璟郯又要玩什么花样,只暂且静观其变,楚巽亦然。   众人注目下,陆璟郯微抿唇角,勾唇浅笑,偏柔的相貌便愈显魅惑,道:“三日后的龙舟赛,姑娘们可有兴趣也一道参与?”   听了这话,就有人皱眉,有人起了兴致,亦有人则好奇是怎么个参与法,姚倩芬便问了出来。   “四殿下可是要让小女们也组一支队上场参赛?”   若是四皇子的提议,她会很愿意赞同,纵然她不会凫水也没玩过龙舟。   陆璟郯温柔地笑看了眼她,才微摇了头,而后却望向了宁辞戍,道:“小伯爷不觉得,仅是赛龙舟会稍显无趣吗?不若,我们下注来耍,这样赛着也才有劲不是?”   姚倩芬面色羞赧,四皇子的笑还是那般温柔蜜意。   这会众人一听便明白了过来,早便听闻端阳节时三皇子、四皇子、楚将军、安世子等人皆会组了队参赛,一较高下,下注倒是没伤大雅,贵族府里时常也会这般玩耍了来,就是凑个趣。   宁辞戍用手中的玉扇抵住了下颌,笑得一脸的玩世不恭,道:“似我这般好玩的又怎会没想到这层,届时自有安排了人到沿江的商户里与各位观赛的贵客们言明。”   陆璟郯却道:“那样有甚趣味,甚至连哪位投了自己的队伍也不知晓。”   众人皆不明陆璟郯是何意。   只见他又挑了眉,说道:“另开了一注,姑娘们就在这选了支持的队伍。如何。”   陆璟颢狐疑地望过去,他这是想做什么?   好些姑娘听了,娇羞着喁喁私语起来,她们要当着男儿们的面下注吗?就有些犹豫不定又忍不住觉着妙趣横生,跃跃欲试,她们可以借着此次机会给自己中意的男子下注支持呢......   陆璟郯又回首望向后头的学子们,道:“自然,你们也是可以一道下注的。”   学子们皆面面相觑。   陆瑱琢磨了过来,觉得还挺好玩,就兴冲冲地问道:“这有何不可,还挺有趣,那赔率......?”   要下注自然就要定赔率,只他还未尽的话语却消失在了楚巽凌厉的锐眸注视下。   陆璟郯见了,笑道:“这有何不可,表哥你素来不好玩,也别拘着瑱弟。”   楚巽瞥了眼陆瑱,淡声道:“这是以防阿瑱回去被揍一顿。”   安王管陆瑱管得很严,偏生陆瑱也不知是像了谁的性子,顽劣得很,前阵子还想要把陆瑱给扔到楚巽所在的军营中去,让楚巽帮着好好管一管,想让陆瑱收收那不着调的性子,陆瑱死活不肯,哭天抢地地到了老安王妃面前,老安王妃耐不过爱孙的哭求,这才被拦下了。   “赔率便是一赔二,姑娘们的意思如何?”陆璟郯索性望向了姑娘们。   一赔二,也就是若下注一两银子,赢了便能得二两银子。这是最低的了,凑个趣罢了,谁也没有过多在意赔率。   姚倩芬媚眼如丝地瞥了眼陆璟郯,首个笑道:“我倒是觉着这样好玩,这确要比坐在包间里只将银子放在下注的盘子上要有趣多了。”   四皇子提出来的,她自然赞同,且如此也能让四皇子明了她支持他的心意,恰好她才领了这月的月例银子,有银钱下注。   既有姑娘说了要下注,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姑娘们克制了娇羞便算不得什么了,谁也不会当真在乎下注的那几个小钱。   事情便就这般定了下来。   元理韫无奈看向元蓁,转眸又望向了那站在妹妹身边的丽人,恰好迎上她亦投过来的目光,隐含着紧张羞怯和关怀,对上他时,忙又泰然自若般地移开了去,殊不知却仍是露了丝丝慌乱,心下暗笑,他先行吩咐了下人去拿用来下注要用的托盘。   姑娘们先行到了一旁稍候,趁着这空档,皆忙拉了自己要好的姑娘商量着要投了哪一队好。   也有姑娘是不参与的,却也仅是几位而已。   楚锦妍悄声问元蓁:“你会选五哥的吧?”   骁哥儿和学哥儿早便挪到了姐姐身边,元蓁正拉了学哥儿也不知是抓了什么吃食给弄得黏腻的小胖手帮着擦净,无奈干的帕子不好弄净,便先行吩咐让葡觅去就近的水榭里打了水来,这才回了楚锦妍的话道:“选他不是常事吗,怎么瞧也是他那队能赢吧。”   陆璟郯、陆璟颢的队里,文武人员掺杂,安腾组的队,听说皆是会武的,但也没瞧见究竟如何,但那人组的队,应是不差的吧,毕竟军营里随便挑选便能有不错的好手不是。   楚锦妍才不管她选的理由是什么,笑道:“五哥见你投他那儿去,定会卯足了劲赢得比赛。”   她心里已是估算着要不要多下点银钱。   元蓁看了眼不远处男儿们那边的其中某道身影,亦轻声问道:“妍姐姐与梅二少爷的亲事如今进展到哪一步了?”   梅博文已是中了探花,若是此时再定下亲事,也算是双喜了。   楚锦妍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楚四老爷和二顾氏来信已是同意了这门亲事,请了楚国公夫人傅氏帮着定下来,二顾氏也会抽了空暇回京一趟。   元蓁瞧着,心里便有了数,揶揄笑道:“我是不是快要改口唤妍姐姐为‘探花娘子’了。”   楚锦妍一噎,就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我瞧着是我先改口唤你‘五嫂’吧。”   心下暗叹,元蓁不无遗憾,现下想讨个好都不容易了。   下人们很快便备妥了一张长条桌,置于了较为宽阔的柔软青草地上,桌上依次摆了有四个红木托盘,托盘前放有代表楚巽四人身份的物件,便于姑娘们选择。   丫鬟来请道说姑娘们可过去下注,男儿们先行都站在了较远的地方,只留了四个会写字的丫鬟在托盘前记下每位姑娘的投注。   一时倒没有姑娘上前,姚倩芬瞧瞧左右,柔媚一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了一两银子出来,率先上前放在了陆璟郯的托盘之中,毫无迟疑。   蒋氏三姐妹紧跟着也上前,毫无意外地投在了楚巽的托盘中,蒋越是在楚巽的那队里。   元蓁没急着上前,先行就着葡觅打来的水给学哥儿净了手,这才从葡觅手中接过绣工精致的金丝鱼戏莲荷包,柔声问道:“骁哥儿和学哥儿、?郡主要不要也来玩?”   学哥儿大眼睛早便轱辘转动着盯住了那热闹的一处,若不是元蓁拉着他小手在擦拭指不定就跑过去了,现下听了姐姐的话,忙就点了小脑袋,又拉了楚宝?的小手笑道:“??姐姐也一道玩。”   直接帮着楚宝?定了主意。   元蓁瞧着那双牵着的小手笑靥略微一顿,旋即却只得在心里说服自己,学哥儿如今只才六岁,自己不要多想了。   她笑着点头,从荷包里给三人拿了三颗一模一样的打成小兔子状的银锞子,自己则拿了很普通的一锭银锞子。   楚宝?看着手心里小小的好可爱的小兔子,朝元蓁扬了璨然的笑,软软的嗓音道:“多谢元三姐姐。”   元蓁微微一笑,又问三人道:“可知晓如何玩?”   三人都点头,学哥儿就道:“我们都投给??姐姐的哥哥!”   元蓁:“......嗯,去吧。”   瞧着三个小人儿走了,楚锦妍在旁笑得不行,挽了元蓁胳膊笑道:“五哥若知晓了你给他拉了三个小帮手,心里定高兴。”   元蓁无言,她哪里是给他拉帮手了,楚宝?的选择她不意外,她原还以为俩弟弟会投了顾凯和所在的安腾那一队,以往瞧着俩小家伙和顾凯和特别玩得来。   “得了得了,咱们也去吧。”   只剩了几位姑娘,元蓁便就点点头,没有犹豫,也没管是否有姑娘或是谁在关注,径自便朝着代表着那人所领队伍的托盘行了过去,将手中拿着的一锭一两有余的银锞子投了进去。 第124章 对峙   那边男儿们瞧着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却皆在暗暗关注姑娘们下注的情形,如今瞧来,四人的队都差不了多少的数额。   令人意外的是,最多人下注的竟是三皇子陆璟颢,其次是楚巽。   三皇子陆璟颢虽生得不如四皇子陆璟郯俊美,但却很有男儿气概,浓眉大眼,相貌上偏像了惠安帝,特别是一双眼眸,尤为出彩,炯炯有神,楚巽自然不差,可却面冷,见着姑娘家也没有好脸色,倒是不如陆璟颢那儿下注的多。   姑娘们哪管哪一队实力较强,只想投自个最为喜欢的那个儿郎。   楚巽并无过多关注,与安腾在一旁闲话。直到瞥见某道身姿上前才分了些注意力过去,见她并无丝毫犹豫和顾忌便将银子放在了代表他的托盘上,黑瞳流淌出笑意,着意瞧了几眼,这才将注意力拉回。   陆璟郯看着那个女子,从他进来之后也没过多关注他,与他说话浅淡敷衍,眸子微敛,竟透出一丝危险之意。   宁辞戍则是深深地瞧了眼元蓁,便将目光移开了去,这个让他觉着舒心的女子,注定不属于他。   另一个与他有同样想法的,是顾凯渊。这是他自二人亲事不成后第二次登门,自那之后他便一心浸浴在学业上,父母要为他定亲,可他暂且不想考虑,侯府里都避免谈及她,就连两个妹妹也是如此,皆在他面前谨言慎行,唯恐再次牵起了他的心事,可他们却不知,他是有多想听到她的消息,不能见,能耳闻亦好。四皇子提议进内院之时,他很是挣扎,最后仍是敌不过想瞧她一眼的念想,跟了进来,她与印象中的相比,愈发的清丽亮眼了,五官本就精致,如今是愈发的漂亮了。   他一直暗暗留意着她,瞧见她一如回京时那般温柔照顾两个弟弟,禁不住便是会心一笑,想起他们在侯府花房里相视而笑的那一幕......只,他也很清楚,两人是再也不可能,她往后会属于另一个男人,且他冷眼旁观着,她亦是接受了他的吧,不仅贴心照顾那个男人的妹妹,还毫不犹豫地表示自己的立场去支持他,即便四皇子明显表现出了对她有意。   四皇子……也唯有那个男人才能保护得好她,与四皇子抗衡吧。   黯然是有的,却也不得不接受。   ……   元蓁下了注便与楚锦妍返回了楚锦璇、顾斯芙等人那儿,学哥儿和楚宝?跑到了楚巽面前,俩小人儿也不知仰着小脑袋在与楚巽说着什么,元蓁瞧了一眼,很是放心地移开目光,骁哥儿则是留在了姐姐身边,一会儿大哥等人离开时他再跟着走就是了。   姑娘们下注毕,好些没有参赛的学子也纷纷下了注,元理韫便趁着陆璟郯提出更多事儿前招呼着众男子回了前院。   陆璟郯也无过多阻拦,顺从回了前院。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顾氏派了丫鬟前来询问看是姑娘们想到安排的厢房休憩还是继续玩耍,大多都有午憩的习性,元蓁便帮着顾氏安排好了厢房给夫人、姑娘们午憩,又安排了丫鬟陪在不午憩的姑娘们身边,随时听候吩咐。   她精神再好也经不住这样一上晌的奔忙,正想去正院的厢房里歇歇,却又有丫鬟来请示,问是那些赌注该做如何处理。   还有这么档子事,念及男宾是在前院的厢房歇息,元蓁只摆摆手,让葡觅安排前院的小厮送到宁辞戍那儿去便好。   宁辞戍是龙舟赛的发起者之一,这些赌注理应交给他,听先前花园里宁辞戍话里的意思,赛事是有安排了人专司处理此事。   慢步走在回正院的路上,一下子没了妙语连珠的姑娘们的花园显得很是清寂,元蓁倒是挺享受这片刻的静谧。只不多时,却被前方一位意想不到的人阻了去路,瞧见那人,元蓁心中便是一沉。   他是如何进来的?   身后跟着的青云也悄然戒备起来,将军下过命令,尤其要特别防范四皇子。   元蓁想转身离开已是来不及,陆璟郯似是专程在这等着她的样子,已是回转了过来看向了她,眸光灼亮,出言招呼道:“元三姑娘。”   俊秀的身姿,一身绛紫锦袍文雅又贵气,清风扬起他半束半披的发丝,优美舞动,又似在轻轻拨弄琴弦般,更显俊逸,微微上挑的琥珀色细眸,仿佛随时都在勾人般地撩人,而他的话里却透着无限的感慨和激动,感慨终是被他找着机会见到了她,激动亦是因此。   不枉他特意提议那事,本他若突然提议还不定就能达成目的,她身边有太过多的人保护着她,楚巽就是一大阻碍,哪知也不知晓是哪位姑娘提出要请元理韫点评诗作,无形间帮了他大忙。他算准了时辰差不多要午憩、算准了他们会急于让他离开内院,算准了最后的那些赌注丫鬟会找她拿主意,更算准了她不论是回房还是回正院皆会路过大花园,这才特意等在这儿,等着她自个儿撞进他的局里。   避不过去,元蓁沉下心来,浅施了一礼,道:“见过四殿下。”   “起。三姑娘不必多礼。”陆璟郯好心情地笑道,笑靥如盛极的花般。   元蓁停下脚步的位置在较远的地方,且瞧着没有意向要再次迈步走近他,陆璟郯只得抬步走向她,元蓁下意识退了两步,轻蹙了眉头,道:“四殿下休憩的厢房在前院,若殿下迷路了,小女可让丫鬟领了殿下回去。”   青云适时上前,陆璟郯在距离了元蓁两步远时便不得而进,因元蓁的后撤青云此刻得以挡在了她面前,他星目含威,却是只盯住了后边的元蓁,沉声命道:“退下,本殿与你家姑娘有话要说。”   若是一般的小丫鬟只怕碍于陆璟郯的身份就要吓得瑟瑟发抖,而今,只见青云却只恭谨地蹲身回道:“回殿下,这儿一时无人,为防传出闲话,还请四殿下为我家姑娘的清誉着想。”   言外之意也就是她不会退下,不会让他与元蓁单独相处。   “你敢违抗本殿的命令。”陆璟郯有了些不悦,危险地侧眸望过去。   青云垂眸,却丝毫不肯相让,“奴婢的主子是姑娘。”   陆璟郯面色一沉,忽而却又笑了,望向元蓁,道:“三姑娘的丫鬟倒是忠心。”   这话听在耳里不无讽刺,元蓁也是俏脸微沉,“小女的丫鬟自该护着小女,若每个府上的丫鬟都听了殿下的,卖身契岂不是形同虚设?”   元蓁这话也有讥讽的意味。   陆璟郯听得明白,心中便就有些不虞,还从无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   “三姑娘胆子倒是不小,敢这般与我说话。”   “小女不懂殿下是何意思,难道小女说的有错?”元蓁又怎会承认自己当真在讽刺他。   陆璟郯深深看住她,好半晌才忽地说道:“三姑娘这般敏锐,那定然也能猜得出来我出现在此的原因。”   选秀早已不是秘密,奉恩公府不可能不知情,他自认对她的特殊表露得够明显,可她却从未有过任何哪怕一丝眼神的回应,一旁还有楚巽虎视眈眈,顾凯渊这个对手他可以轻易地除掉了去,楚巽却不容易。   如今,终于被他找着机会与她单独相处,他必须要让她知晓他的心意!   元蓁却不想亦不能接他的这个话茬,只垂了眸,淡声道:“小女愚钝,小女甚至未想得通殿下是如何进来的内院。”   之前,她亲眼见识过那人是如何不惊动他人而出的内院,想必进来时亦是如法炮制,只是陆璟郯……他亦有习武?   陆璟郯挑挑眉,她这是故意在避重就轻?唇角微勾,淡淡的邪魅气质便肆意释放,他道:“三姑娘莫不是在装傻,我对三姑娘的心意,只怕已无人不知。”   她想逃避,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索性言明。   无人不知?是啊,就是因着他的毫不掩饰,薛雪宁才会于她百般刁难。   闻言,元蓁暗暗吸了口气才缓下了心中的怒气,不至于令自己失礼在前。   她缓缓抬眸,径直对上了他的目光,不躲亦不再避,道:“那殿下意欲何为?”   她几乎能预知他要说什么。柔贵妃属意娘家侄女薛雪宁为儿媳,他却三番五次特地与她做亲近姿态,知晓皇后赏赐的凤钗的意义,他再这般的作为,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如今他当面言明对她有心,所以呢,是要反抗他的母妃?绥阳侯府那边他又要如何交代?她在这样的情势下嫁进去,能得了什么好,若他不反抗,仍是要娶薛雪宁为妻,那又准备将她置于何地,当他的妾吗?   不提她对他无意,就是有意,她元蓁也不会与人为妾!   往日只显柔和的杏眸那一瞬间竟变得犀利如刃般逼人萌生退意,陆璟郯瞧着那双清透湛亮的双眸,心弦竟不自觉被震动,愣神了片刻,只旋即便又反应过来,却是蹙了眉,哼笑出声,道:“意欲何为?自是娶你为妻。”   “殿下预备要如何娶我为妻,薛六姑娘又该置于何位。”元蓁紧跟着又问道。   她很清楚,他的婚事需要惠安帝的旨意,而他却不可能去请旨,楚巽请婚在前,当时他亦在场,过了这般久再去请旨,有何理由,仅是因为心仪她吗?那为何又不早说?表兄已是在前表明了求娶的心意,他后插一脚,惠安帝定会不喜,且柔贵妃想必亦是没考虑过她的。   是以,他才想着从她这儿下手吧。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可以说服表妹愿为侧妃,你的身份较高,为正自是理所应当。”陆璟郯放柔了声音说道。   元蓁交握在腰腹间的双手暗暗握紧,若他不是皇子,她会直接将他打出去!   这话听来,当真刺耳至极!   “殿下请莫要空口说白话,小女要如何相信,贵妃娘娘一直便属意薛六姑娘,想必不会同意吧,皇上又是否会同意?”   陆璟郯一时无言,并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是没想到她竟会这般的......理智,他这般柔声蜜意,亲口表明心意,她却屡次不以为意……眸光微微流转着,难道他忽略了某些事情......   元蓁缓了下过硬的口吻,又道:“殿下既说对我有意,那便请殿下按着宫中的规矩来,若是皇上下旨赐婚,我奉恩公府自不会有异。”   元蓁敢这么说,是因着清楚他不会去请旨。   “宫中的规矩?选秀吗?”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般,琥珀色的眸子霍然一阵阴霾,逼问般地连声说道:“我才发现,元三姑娘比我所以为的要更为敏锐,更为聪明呢,那么,我倒要怀疑三姑娘为何敢这般有底气地与我说这些话了,是否是知晓什么内情,三姑娘能说的这般笃信,该不会是因为很清楚父皇并不会同意吧。”   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青云虽拦在前头,到底不敢动手。   他脑海内忽地闪过许多事情,想到那次在宫里,她被陆曣设计,楚巽借口中途离场,皇后后来声称是她救了掉进荷花池里的元蓁,但实则却并无谁可以证明,他先前亦有怀疑楚巽离开为的是去救美,但后来却也没见两府有何动静,后来更是着意观察了她,可她却依旧对楚巽没有特别之处,照理对待救命恩人不该是那样疏远的态度才是,他这才释疑,还以为是楚巽去找了皇后,请皇后出面避免陆曣犯错,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如此!   且在蹴鞠场之时,楚巽亦少见地替人解围,乃至方才在花园里,她径自便将她的注下在了代表楚巽的托盘上,还有,她待楚宝?的耐心和关照。   这种种迹象皆表明,她与楚巽,并不如面上他所以为的那般并无过多交集!   他原还以为,楚巽始终没有再次向父皇请旨赐婚,是因着公务繁忙!是因着无所谓她会不会参加选秀。因为选秀的女子并不会只配给他与陆璟颢,届时亦可以赐婚给拥有皇家血脉的楚巽。   可是如今看来,他二人关系绝不简单!   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着按着规矩来,私底下却跟楚巽私相授受!   因为她知道楚巽请婚的事,定是楚巽私下给过她承诺,所以她清楚知道他不能真的去请旨赐婚,知道他给不了她妻位,才敢这般反驳他!   看着那双布满阴霾怒焰的眸子,元蓁心里咯噔一声,被逼得连连后退,心慌之间,却突地感觉到有人从旁拉了她一把,胳膊上传来温暖的感觉,有力又让人倍觉踏实,熟悉的富含磁性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这一刻,竟让她觉得,宛若天籁。   “小心绊倒!”   她的后边是一株盆栽,再退一步,便要撞了上去。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元蓁还有些怔愣,只抬眸看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应。   楚巽扶好了元蓁站稳,便放开了她,这才看向陆璟郯,淡声道:“元三姑娘是何事惹怒了殿下,以至于殿下要这般对待一个姑娘。”   语音清浅,只若仔细听来,还是能听出那泄露的一丝冷冽之意,瞧着她被逼得不得不一步步后退,他心下既愠怒又后怕,若不是他来找她碰见,他真不敢想象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元理韫同是心头恼怒,温文的面孔第一次沉冷下来,亦道:“元某也想知道,舍妹是做了何事得罪了殿下?且,还请殿下告知,为何殿下会在午憩时分出现在敝府内院?” 第125章 不退让与决断   听见另一道声音,元蓁这才瞧见,旁边竟还站着她的大哥元理韫和稍显紧张的左以伈。   元理韫上前站定在楚巽身边,不着痕迹将妹妹护在了身后,让她和左以伈待在一处。   现下他算是反应了过来,楚巽是有意引着他来这儿的,说什么有要事找他相商,实则就是找的借口进内院,想见他妹妹!   他本特意等到了午憩时分禀了长辈们好能与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共处片刻,楚巽却突地说与他有要事相商,他能与左以伈相处的时间不多,想着午憩这会内院清静便让人请了他进来,哪知他是另有目的!   而后便到了这里,这才发现陆璟郯竟在内院,甚至似是在逼迫着他妹妹的样子!   他奉恩公府的内院,何时竟成了这些人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了!   还跟他耍心眼......   左以伈来到花园,瞧见那样的景象时,吓得不轻,这会忙拉了元蓁的手细声抚慰着,元蓁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她站在了后边,被楚巽和元理韫二人遮掩得严严实实。   陆璟郯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琥珀色的眸子里阴霾更甚,道:“表哥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他原还以为一身正气向来对女子不假辞色的楚巽不会懂得如何讨好女子,可是经了方才的顿悟,再见他此时亦出现在了内院,他若再以为楚巽没动作,便是太过天真!   而她呢,都说她最守规矩,可是方才,楚巽碰了她,她却并无责怪之意,也没立时便甩开了去,待他避之不及,待楚巽却和颜悦色!   陆璟郯愈想愈为恼恨。   “殿下这般私闯别府内院,是意欲何为?”楚巽清冷的面上更添漠然,淡淡回视。   元理韫听了,眉心微突,暗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暂且不与他一般见识。   陆璟郯却是哼笑一声,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若说他二人并无私情,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难怪得她屡次都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恶意般地笑了,说道:“我表现得这般明显,表哥莫非看不出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只许表哥一人心仪元三姑娘,却不许别的男子爱慕吗?”   左以伈心惊了下,忙四下看了一遍,愈加握紧了元蓁的手,透着相握的掌心,元蓁能感觉得到她紧张担心的心意,微微一笑,亦紧紧回握住。   陆璟郯是无所顾忌了,幸而此时并无旁的人,若是传了出去,她无罪也会凭白沾惹一身是非。   楚巽知道,陆璟郯是在故意挑衅,只是......   “元三姑娘出众,自是多人心喜,但也要是有宽广胸襟和不凡气度的男子,才能堪配得上元三姑娘,殿下说,是也不是?”   陆璟郯眸子瞬间微眯起来,他这是在暗讽他方才对她的无礼,没有风度。   “瞧着表哥跟元三姑娘熟稔的样子,交情定是不菲,私下往来不少吧。”   闻言,元理韫神色难看,陆璟郯口称爱慕,便是这般的爱慕吗?姑娘家的名声清誉重之若命,可他却三番两次出言中伤,嘴上说着爱慕却又丝毫不为对方考虑,绝不能让自家妹妹与他扯上丝毫关系。   楚巽亦是沉了脸,面色沉冷若深黯无底冰洞,冷声道:“常言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今日我可算是领会到了此话的寓意。”   同一件事情各人有各人的见解,楚巽这是在指说陆璟郯想法腌臜。   元蓁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他是冷静的,可现下的他,竟为了她公然与陆璟郯对上,不惶相让。   元理韫心下亦是暗暗被惊了下,楚巽能做到如此程度,可见是当真将自家妹妹放在了心上,才会如此维护......竟连陆璟郯的皇子身份也不顾及,冷言反驳,不过,也唯有他能有这个底气敢如此做来吧。   陆璟郯又怎会听不明白,他深深看住了那气势逼人丝毫没有退让之意的男子,楚巽便也就这么巍然立于其面前,无形声称他维护到底的决意。   “楚将军,这是决心要阻拦本殿?”称谓的转变,彰显着什么,不言而喻。不同于以往刻意打趣说笑的口吻,缓慢而又透露出决绝的话语,他这是最后给他机会,与之确认。   元理韫心中微沉,陆璟郯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明不过......   楚巽却没有丝毫犹豫,亦是若有深意地说道:“殿下做得不妥,臣自是要阻拦。”   即便没有此事,他与陆璟郯终归也会是敌对的关系。   那双锋锐黑瞳里亦透出决然意味,陆璟郯心中了然,不欲再多言,转眸想要再去寻找那抹纤丽的身姿,却被遮挡的严实不得见,嘲弄般地勾唇一笑,只朝楚巽留下一个彼此皆心知肚明的眼神,拂袖大步离去。   ......   瞧着那道绛紫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左以伈终于得以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抓得太紧了些,忙松了握着元蓁的手,道:“妹妹没事吧,我太用力了。”   元蓁摇摇头,笑道:“无事,左三姐姐莫在意。”   前边二人这才回过身来,望向元蓁,皆眸色关切,只楚巽更多了些许的紧张和担忧。   元理韫仔细瞧着自个妹妹,良久,才轻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会查出究竟的,为何四殿下会能如此轻易地进来内院。”   元蓁不知,元理韫却是知晓的,陆璟郯并未习武。   想着,还瞥了身旁的男人,此人才是最为防不胜防的,查出了此次的因由,再加强府中护卫,只怕对此人而言,皆是无用功。   元蓁便点点头,由着大哥去安排。   “你是要回院子?”元理韫又问。   元蓁摇头,道:“我想去娘那儿歇息。”说着还有少许委屈,耽搁了这般久,是歇息不成了。   此次女眷用席的宴厅仍是在扶绥楼,还来了好些跟着来的各府的亲戚,厢房皆安排满了,元蓁才想着回正院,因正院离得较近,从大花园穿过去会较快些,早知陆璟郯会等在那,她宁愿多走几步。   元理韫就习惯性地抬手拍拍妹妹发顶以示安慰,兄妹俩并不需过多的赘言,他亦不会问四皇子与她说了什么,他的妹妹不是个矫情、爱折腾自个的,觉着应该跟他说了自会来与他说,不说便是自己能解决或是觉着无所谓和不在意,若是当真不想说,他亦不会勉强。   “回娘那儿是赶不及了,回扶绥楼坐会。”元理韫温声道,说着就转向了左以伈,只还未开口,左以伈便浅浅笑了,道:“我会帮着蓁妹妹的。”   左以伈明了,元理韫是想拜托她下晌时帮着元蓁看顾些宴席之事。   元蓁眨眨眼,左右瞧瞧,她大哥和左三姐姐默契自然相处的样子,很般配呢。   楚巽感觉得到元理韫是在故意撇开忽视他,便也识趣地没有去插话,只专注凝视着那仿若无事般与兄长说话的小姑娘。   瞧见元理韫对她亲昵的动作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又及时止住。   元理韫见左以伈明白他的意思,眸光微暖,示意二人先行回楼里,待会夫人姑娘们便要起了。   元蓁能感觉得到,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离过,有心想与他说两句,但却也知道大哥是在故意不搭理他,大哥自小便疼她......嗯,往后再偏心他,如此应该可行吧......   两位姑娘走在前头,元理韫远远跟在后头,待见左以伈和元蓁双双进得楼里,这才放心。   转眼瞥见楚巽还在一旁,眉头微挑,故作讶然道:“楚将军怎地还在?”   实则他知道他一直都在。   楚巽自是不会就那么离开,见元理韫远远跟着,他亦是不放心她,便也抬步跟上。   也没计较元理韫的故意找茬,暂且收敛了想见她、与她说话的心思,他实则找了元理韫是当真有事,便肃颜认真道:“韫兄可有一处安静的地儿,楚某确是有要事相商。”   元理韫见他不似玩笑,且他亦不像是个会玩笑之人,狐疑瞧他一眼,才道:“随我来。”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和风院,元理韫将楚巽领到了他的书房,自元蓁帮着他把文殊给处置了后,顾氏又借机换了一批可靠的丫鬟仆妇,和风院便清净多了。   “楚将军有何要事,直说无妨。”元理韫想了下,到底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   楚巽倒是意外,淡声谢了,见元理韫是个明了的,便也直言道:“今日找了韫兄,实则是想问问,韫兄高中之后,可曾想过想做了什么。”   似元理韫这般得中状元,正值惠安帝赏识,又是奉恩公府世子爷,完全可以活动活动谋一个好的职缺,况且,公爷元勊就在吏部,举贤不避亲,元理韫有真才实学,在金銮殿上的表现有目共睹,元勊想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一个好缺,也相信无人会有异议。   这道理元理韫自是明白,只……   “楚将军为何这么问来。”   此人绝不会做无意义之事。   楚巽看他一眼,并无多少犹疑,沉着声,道:“江源道出了一桩事,只此事,如今还是秘事。”   元理韫瞳孔不自觉睁大,旋即却紧紧蹙了眉,温文的面上有些许怒意,道:“既是秘事,为何告知予我。”   楚巽不慌不忙喝了口元理韫亲自倒的茶,才侧眸望住了他,道:“因为皇上让我推举人员前往江源道查明此事。”那眼神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想推举他。   昨日里惠安帝私召了他到御书房说话,问了许多江源道和翟府之事,最后竟是避开了陆璟颢和刑部尚书秦淮,要他直接私下举荐适合前往查案的人选。   他本就考虑过元理韫,他温文却又精明,思路清晰缜密,够冷静,前几日的殿试上更是让他发现了他最为合适的一点,他不似一般的学子只知读书,一直便有关注政事,不需还要特意花时间去摸索各方复杂的关系,还有他的身份、才能以及和宁辞戍的关系,从各方面来说,他都很合适。   元理韫毫不掩饰,眯眼打量了他好半晌,才道:“为何推举我,我还未领职缺。”   也就是说,他如今还不是官员。   那定不是简单容易办得了的事,他可真瞧得起他,竟敢推举他。   但不可否认,他内心深处隐隐升起一股激荡的情怀……他虽对他要抢走自家妹妹有些不爽,但此人在办理公务之事上,他是欣赏亦是服气的,少有他那般能秉公又不失公道人心之人,若不然,皇上也不会这么看重重用他,不明内里的外人只道是因着他是皇上外甥的关系,殊不知却都是在说酸话罢了。   这样的人推举他,定然有他的道理,他倒是很想听一听。   这也无甚可隐瞒的,楚巽便将他的思虑考量说了一遍,又道:“……钦差是皇上直接钦定办差的官员,不须身上定要有官职。”   且以他那日殿试的表现,皇上封他为钦差的同时赐予官职,也无不可。   元理韫的重点却放在了他方才提到的人身上,神色凝重,道:“此事与小伯爷亦有关系?”   楚巽顿了顿,道:“多少与之有关。”   元理韫便思量起来,沉吟着道:“若我不应下,将军便不会说出那事。”   不是疑问的语气,但楚巽仍是点头轻应了声。   虽他相信元理韫的品行,但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风险,皇上未正式下旨之前,此事绝不能外泄,否则他们就失了先机。元理韫不应下亦是无碍,奉恩公府完全可以不必这么早卷进这些事中,继而被人视为眼中钉。   墨香气息浓郁的书房内,一时静寂,隔桌而坐的两位各有千秋的出色男子一沉思一悠然品茶,这对元理韫而言,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他不得不认真考虑。   似是过了很久,又似只是片刻而已,沉思的男子终是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毅然果决地抬眸,侧头望向了身旁之人。   “我应了!”   不可否认,他亦有自己的野心,他很明白,楚巽将要说出之事或许会有危险,但此事对他来说,亦是个机会,办得好了,他将会比同届的学子乃至一些按部就班的低阶官员要走得远,走得快! 第126章 夜探闺房   宴席直至申时才散去,元蓁亲自将楚锦妍、左以伈等人送出了二门,又帮着顾氏归置了宴席所用之物,打碎的完好的重新登记入库,这才回到了桃夭院歇脚。   葡觅泡了茶进来见着已是趴在了迎枕上的自家姑娘,心疼坏了,府上每摆一次宴席,姑娘也要跟着夫人操劳一整日,她忙唤了良穗来一道给元蓁捏肩捏腿,好让元蓁能松乏松乏。   力道适中,极是舒适,元蓁望向她身边最为得力的葡觅,突地想起那人曾与她说过的他身边的朱明对葡觅有意之事。   她随口便问道:“葡觅,你还记得那个曾驾车送我们回府的侍卫吗?”   身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记人也是必要的,葡觅自是记得,便点了点头,笑道:“倒是与楚将军不一样,瞧着是个憨实的。”   元蓁忍俊不禁,葡觅对朱明竟是这么个观感。   只,那不过是外表吧,能让那人将之时常带在身边,应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才是。   葡觅往后与之相处得多了自会晓得,元蓁便没再说起,转而问道:“对了,庄葵近日来,怎么样了?”   小陈嬷嬷和蒲苇已是去了庄子上,顾氏知晓原委后对此事很是生气,但看在陈嬷嬷和小陈嬷嬷衷心伺候多年的情份上,也勉强认同了元蓁的处置,陈嬷嬷还特意来了一趟桃夭院郑重谢过元蓁,亲妹子虽不能再留在府上,但好歹有了养老的地儿,不愁吃穿。   而对于庄葵的事,良穗有听了吩咐在暗暗观察着,闻言就笑道:“奴婢瞧着她勤恳着呢,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样子。”   这样便好。   元蓁便点点头,道:“从一等降到三等,院子里的人定有许多揣测,你们平日里都瞧着些,莫要让人欺负了她去。”   葡觅、良穗皆应下。   到了晚间,元蓁早早便洗了漱,坐在房中榻上由着葡觅帮她绞发之时,双眼已是禁不住迷瞪起来。   “姑娘可不能睡着,夫人嘱咐过姑娘务必要等发干透了才能就寝。”   姑娘爱干净,每日里都要沐浴,隔日便要洗发,因此夫人时常便叮嘱姑娘务必要等发干透了才许就寝,否则往后可是要遭罪的。   元蓁轻应了声,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葡觅见着,默默加快手中的动作,摇曳的烛火映衬下格外温馨的房内,祥宁暖融,此时,由窗口处传来的间隔一会就响起的轻微撞击声便显得尤为突兀。   主仆二人疑惑地相视一眼,转瞬元蓁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忙让葡觅过去瞧瞧。   葡觅推开对着桃夭院后院的那扇窗,望出去之时,只见,白日里姑娘还与她提起过的那位名唤朱明的侍卫,就站在可小后院的水塘旁正仰首朝她笑着招手,很是乐呵的样子......   而在不远处的水塘边上,还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姑娘,是楚将军来了。”   猜测成真。   这人......不久前还义正言辞地驳退了陆璟郯,如今倒是自己夜探公府,明知故犯了。   元蓁让葡觅给她拿了件素雪绢丝薄披风披上,又随手拿了只玉簪子简单挽了发,这才站到了窗边。   初升的弯月皎洁而温柔,清辉月华似烟笼又似轻纱,柔和了那负手立于垂柳旁的人冷峻的面庞,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出现,抬眸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小姑娘望向他的眸光。   元理韫极是防范他,没法子,他只能选了夜晚之时过来。   忽地提气一跃,只眨眼间,便见他已一手攀在了窗框之上,双脚直接踩在了木墙上,整个人只借着手臂的力量支撑着攀在了楼面上。   元蓁下意识轻呼了声,惊得瞪大了眸子,一只脚是后撤的姿态,身子微微后仰着……她以为他会进来……竟想给他腾出落地的空间!?   实则楚巽倒也是想进去,但……想及前次在她房里的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又会冒犯了她,在她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变得不堪一击。   “你别摔着!”元蓁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前了一步,有些紧张地道。   楚巽对她的反应极是受用,一使劲,改而坐在了窗台上,长腿一悬在了外边,一支在了窗台上以保持平衡,这才浅笑开口道:“蓁蓁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听他当真就唤了她的小名,这人……分明是第一次唤,为何却能这般顺口,仿佛他本就该这样唤她似的。   元蓁被噎了下,粉润的小嘴动了动,话出口却只关切道:“你可扶好了。”   到底没有否认也没有不让他唤,幼时父母亲和大哥皆是唤她小名,后来长大一点了就改唤了‘蓁儿’,就连大哥也没再亲密地这么唤过的。   楚巽微微颔首应下,便问道:“午间时分的事,他可有伤着你?”   这是他挂心了一整日的事。   “你来这便是想问的这个吗?”元蓁觉着他应能瞧得出来才是啊。   见他只望住了她不言,微微垂了眸,又道:“并无伤着,就是说了几句话……”   陆璟郯,只怕经了午间的事,要记恨上他们,毕竟身为皇子,他有他的骄傲,可她却屡次拒绝还被发现了她与这人的事。   楚巽听她这般说这才放心,告予她道:“他很快便要去敦化道督建河坝,之后一段时日就不用担心会再遇着他了。”   话音才落,小姑娘明亮的双眸就在烛光中熠熠生辉起来,可见是高兴的,玉面生晕,穿着家常,如瀑青丝只简单挽了半截,瞧着竟那么令人感到舒心……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元蓁就有些犹豫,她虽决心接受他,但却不代表要与他亲近接触。   “将军有话这么说来便好。”   不禁暗叹口气,他果然还是要等成亲后才能正大光明地触碰到她吧……还要许久……   思及此,他突地正色起来,道:“是重要之事,有关韫兄。”   --   作者有话说:   昨天喝了两碗鸡汤,可能虚不受补了鼻塞喉咙痛的,想我都一年没有生过病了,快过年了整这出今天一天三次的吃药,脑子昏昏沉沉的,状态不好,老想睡觉,现在又困了,眼皮一直耷拉着,今天先更一点哈,等我明天精神好点再补上,谢谢大家谅解! 第127章 夜探闺房2   元蓁没有立时就相信了他,也不知是因何,就是直觉。   可转念一想,只他好似一直以来又确实是时常会把一些事说予她知,且又事关大哥,元蓁狐疑瞧了眼他,到底还是迈步朝前行进了一点。   “将军有话直说便是,这儿没有旁的人,”葡觅早已避到了外间。   楚巽心下不由好笑,只从另一层面来说,却也不由放心,要诓诱她真不容易啊。   但这距离也足够了,他忽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柔软的发旋处,在她惊怔抬眸之时又轻揉了揉便极快地收回了手,举止稍显僵硬,显然是不惯常做这样的举动,但见白日里元理韫这么做时,她显是喜欢和受用的,便也想以这样的方式安慰她。   元蓁睁着大眼一时怔愣,待反应过来就是一阵气恼,忙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些,粉唇微张,正想斥他之时只又见他开了口道:“韫兄之后怕是会忙碌一段时日,只这会我不能与你说是因着何事。”   元蓁还未及出口的话便就这么噎在了口中,敢情她吃了亏还得不到消息......她若是这时候把他推下去,伤不着他的吧!   小姑娘愤愤瞪着他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指控,楚巽清了下嗓子,到底是透了一句让她能够放心的话,道:“我保证,不会让韫兄有事。”   元蓁微微眯了眸,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索性将这无赖的登徒子推下去的念头,仔细思量了一遍他的话,这才缓了声问道:“也就是说,我大哥会有危险......需得离京?”   若在京中,应不至于就会让他说出那话,她大哥虽不如皇子身份尊贵,但在京中身份亦是数一数二,谁敢轻易下手危及他的性命?   除非是不在京中,没了顾忌。   朝中是出了何事吗?为何会需要她大哥去办,大哥也只才高中状元而已,如今甚至连官身都还不是。   早便知道不能与她说太多的,楚巽峻毅的唇角只微微一牵,没再说了,再说下去只怕就要被她推测出更多的内情来,待过得几日,她也就能知晓是因何事了。   他这般的反应,元蓁便知,那事应是事关重大,她也无意为难他,只转而问道:“那大哥需得离京多少时候?”   这个倒是无碍的,楚巽约莫估量着,道:“许是两月余。”算上来回路上所花费的时间,两月余应是差不离。   元蓁沉吟着,要这般久啊,那定不是容易办的差事。   瞧她轻轻蹙着好看细致的黛眉,楚巽柔声安抚道:“届时除去有皇上派的侍卫保护,我也会派了人到韫兄身边,蓁蓁不要担心。”   男人的话语低沉且轻柔,身上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势,或许也就是因此,才让人时常不自觉便对他放下戒心,相信他所说的。   朝堂之事,实则她也无法帮到什么,更甚者是需得出京,她就连出府都还得需要禀报了元老夫人或是她娘亲顾氏。   元蓁也并无太过在意,她能做的,便是不给家中添乱,让父兄担心。   思及此,她便点了头,只轻应了声。   “蓁蓁还记得树泉吗?”   楚巽没忘记来找她的另一件重要的事便是要问此事。   元蓁不明他为何突地如此问来,但仍是回道:“是皇觉寺后山处的树泉吧。”那个连‘一枚铜板’的愿望都实现不了的树泉。   她想起还觉有些好笑,楚巽见她记得,就道:“那日,蓁蓁许的是何愿望?”   闻言,元蓁心下有些讶异,着意瞧了眼他,问道:“将军怎地会突然想起来问此事。”   实则他不提及,她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楚巽就望住了她,神情郑重,道:“我想蓁蓁的愿望,应由我来实现。”   若元蓁仔细思索这话,便会发现有些微怪异之处,譬如为何他会说是应由......   可此时的元蓁只注意到了他说要帮她实现愿望的话,蓦地便忍俊不禁,并无取笑之意,而是想到她那个愿望,还真是他才能实现。   只旋即,她却微微笑了,道:“将军莫要随口便做出承诺,若我当了真,往后你又做不到......我想应不会有人喜欢品尝失望的滋味。”   她很看重承诺,一生的时间瞧着长,可却又极短,谁也不能预估往后会发生何事,现下做出了承诺,以后做不到,认真的一方便难以避免要神伤,且,她从来就没把那树泉的传说当了真,她的日子,她所想要过的日子,该由她自己来努力实现。   至于他,她不欲将那样的愿望强加在他身上,她相信他必也是守诺之人,然,也因为如此,她不愿那反而成为了对他的束缚,甘心情愿与固守承诺相比,她更想要的是甘心情愿。   亭亭立于他面前的姑娘,粉玉般的面容上此刻的微笑,礼貌却疏离,黑曜石般深邃的瞳仁默默看了会,半晌才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了。”   元蓁疑惑回望,他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楚巽却并无要解惑的意思,反倒看了眼她的装扮,转而说道:“今日累着了吧,以后便不会了,长公主府的宴席通常都是和着楚国公府的一道来办,有二伯母和三嫂在,往后你只管坐着便可。”   这人......又说这样的话。   元蓁心下暗叹,已无力再与他辩说这样的话是否合适,她也辩不过他。   见她不再驳了他说的关于他们以后的话语,黑瞳里光华微微流转,稍显是愉悦的。   元蓁瞧了眼外头已不知不觉挂在了中天的弯月,温声道:“夜深了,将军请回吧。”   应已是过了亥时,两人不自觉便说了许久的话。   楚巽心知也是该走了,黑眸再次认真凝望向她,道:“端阳那日,我会赢的。”   不能让她输了银钱,自然,也不能辜负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   男人的眼中清楚得传递着这个意思,想及花园那时自己的举动,如今两人又是这般单独共处,元蓁迟来地感觉到了些许微赧,只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楚巽浅浅一笑,想到要离开,突地有些感慨,轻叹道:“蓁蓁,快些长大吧。”   如今这般,能与她相处的时辰太过少了些......少有的,他察觉自己竟是有些心急,一直以来都觉得成亲可有可无,不排斥母亲帮他张罗亲事却也不积极,可自确定想娶她的心意后却一切都脱了掌控,他竟想快点成亲了。   “什么?”男人似是轻声感叹了句什么,元蓁没有听得清楚。   楚巽却只眸含深意地瞧了她一眼,突地纵身往下一跃,便就消失在了她闺房的窗后。   元蓁眨眨大眼,继而便快步到了窗边探头往外瞧去......原以为他已是走了,却只见烟笼月华下,粼粼水光旁,一袭玄衣云纹的他却竟是那样耀目,此时正回眸凝望着她的方向,似是就在等待着她现身般,见她出现在了窗边,夜凉如水,可他唇边却漾开了抹极致温暖柔和的笑……转瞬却与他的侍卫施展了轻功迅疾离去。   而元蓁,失神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回过神之时,却感觉到双颊不禁发烫起来,胸口处犹如小鹿乱撞般怦然跳动,久久未能平息,那......那妖孽!   他定是故意的,分明是那样冷峻的一人,竟突地对她崭露那样......那样仿佛含了至深情意的笑......   --   作者有话说:   补上昨天的后半部分哈^_^还有还有,谢谢各位小可爱们的关心,?( ′???` )?( ′???` )笔芯笔芯~~坤坤好很多咯,哈哈哈虽然鼻塞变成了流鼻涕╮(╯▽╰)╭ 第128章 祠堂风波   五月五,时下百姓们有赛龙舟、祭龙祭祖、挂艾草、打午时水、吃粽子、拴五色丝线、佩五毒香囊等等的习俗。   奉恩公府也一早便忙碌了开来,由元老夫人为首,元勊领着顾氏、元栢领着彭氏和一众男子孙们在祠堂里头举行祭龙祭祖的仪式。   因着要祭祖,元老夫人特意允许元妊出去祠堂外头待一会,待祭龙祭祖的仪式完后,还得回去继续跪着,只因她还未有悔改之意。   而其余的女眷们,则在祠堂外头站着等候。   元妊一手扶着膝盖,微拐着腿从里头走出来,见着元蓁,凤眸里满是怨恨之色,径直便站到了元蓁身旁,道:“三姐姐好手段,不动声色就戳了我的脊梁骨。”   也没想要压低声音,外头只站了几位姑娘,嫡在前庶在后,元蓓就站在了元蓁的右后方,早便好奇元妊为何会被罚跪祠堂,闻言耳朵立时便竖了起来,兴致盎然地关注着不愿放过一丝八卦的样子,元枚浅浅蹙了眉,显见是不赞同元妊在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又闹事,元梧站在元蓁左手边,听了也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二人,元拂则是垂了头不语,仿似没听到的样子。   元蓁微微侧眸瞧了眼元妊,几日未见,她瞧着消瘦了些,有明白事态不敢徇私的崔嬷嬷和蓝晓、晴意轮流看着,她再也收买不成,每日里便只有朝夕两顿,难怪得会瘦了些,脸色也略微苍白,估摸着是膝盖和双腿长久曲跪着难受的缘故。   她只瞧了眼便回首依旧目视前方黑檐灰瓦,显得庄严冷肃的祠堂口,清丽的面上神色如常,道:“六妹妹是何意思?”   元妊冷哼一声,讥讽道:“敢做却不敢认吗?真是没骨气。”   元蓓等人皆不由微露惊色,往常的元妊都是高傲冷艳如珍稀的玫瑰般的,连与她们说话都不屑的样子,如今却竟这般情绪外放,不加掩饰地冷语讽刺元蓁?   元蓁却只淡声道:“我不明白六妹妹在说什么。不过,提及骨气,六妹妹却是当真难得的有骨气,堪称咱们女子的楷模,若不然,也不会还不愿去与祖母诚心认错,一直待在了祠堂里罚跪。”   她又不傻,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是自己说服的侬时和藕画二人揭发她的事,只怕老夫人下一个罚的便是她。   元蓁这话说来,元蓓立刻便掩唇笑了,元妊恼怒非常,怒目而瞪,元蓓现今可不再怕她,整日里只懂得与她们摆谱,在元蓁面前,还不是得吃瘪。   元蓁那话是有出处的,跪祠堂可不是闹着玩的,双腿膝盖只稍微一会便要令人受不了,偏崔嬷嬷三人还看得紧,元妊想偷懒耍滑全然行不通,初始以为只要三两日做个样子就可以,待元栢和彭氏不停帮着求情,元老夫人也就会放了她,可没想到,元老夫人此次并没有通融。后头认知到这点的元妊怎么没去认过错?可元老夫人不满意她的态度,元妊便一直不得而出。   “三姐姐好一个装模作样,妹妹我佩服之至,自认自己做不来这一套。”凤眸凌厉,元妊心知肚明,侬时和藕画会拆穿她,绝对与元蓁脱不了关系,偏她为人狡猾,套不出她的话。   元蓁没搭理她这茬。   装模作样吗?是够装模作样的,只大宅门里,哪个又真能肆意地去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即便是贵为公主的陆曣和陆曜,瞧着光鲜尊贵,却也有各自的不如意,她说得倒是轻松,她倒是不装模作样了,只她又做了什么好事?得到的结果又是如何?   元妊不死心,又问道:“侬时和藕画现今在哪儿?”却是问的侬时、藕画二人的去处。   元蓁怎么可能告知于她,只摇头道不知。   “她们是你安排出府的,你会不知道?”元妊质疑。   元蓁奇怪地望向她,道:“六妹妹会错意了,她二人是被赶出府的。说来,我还未问过六妹妹呢,为何要买通我院子里的杜娘子和蒲苇?若不是侬时二人揭出来,只怕我还被蒙在鼓里,六妹妹买通了她们又是想做甚?”   这便叫恶人先告状吗?她还未质问她呢,她倒好意思对她恶语相向了起来。况且,她自说了会保住侬时二人,便不会告诉了她二人的去向。   这话里的信息可多了,其他几位姑娘听着皆震惊万分,原来竟是因为这样......元妊竟然收买了元蓁身边的厨娘和丫鬟,她究竟想做什么?继而又不由想到,她们身边的人呢,是否也有被元妊收买了的?   只要想想便不寒而栗。   元妊面色沉晦,难看至极,无论她怎么说,元蓁都滴水不漏!   直至祭龙祭祖的仪式完结,元勊和元栢亲自搀扶着元老夫人从祠堂内出来,元妊也没能成功套出元蓁的话。   元栢见着元妊,虽心下不耐,但那到底也是自己的嫡亲女儿,趁着元老夫人此时心情颇佳,便再次试着开口求情道:“母亲,您看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妊儿跪了这么几日,也知晓错了,您老就消消气,便不要再罚了。”说着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元妊上前认错。   彭氏见此,忙也趁机附和,道:“是啊!是啊!母亲,妊儿知错了的,儿媳以后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再犯错。”   元妊经了前两次的认错,已是摸出了门道,心下不以为意,面上却也恭敬了起来,忙微弯了身子,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小步挪到了元老夫人面前,低下声来,道:“祖母,妊儿已是知晓错了,请祖母原谅!”   言语倒是诚恳多了,元老夫人着意瞧了好几眼,就望向了元蓁,道:“此事蓁丫头也受了委屈,蓁丫头觉着是否该要就此免了你六妹妹的罚跪?”   竟是出乎了众人意料,交给了元蓁决定。   元勊和顾氏是知晓原委的,而顾氏比元勊还要多知道一些,就有些紧张地望向女儿。   元理韫却在此时突地开了口,问道:“祖母,孙儿一直便好奇,六妹妹是做了何事,为何要罚跪祠堂?”   元妊此次被罚之事,除却那么几个人,其余的皆是只知了一星半点,还皆是听下人们道听途说来的,并不那么可信。顾氏只与元勊说了能说的,元理韫那时才高中,整日里少有在府上,元蓁也并无特意去和风院与他说,是以他还不知晓。   但此时他这么问来,倒令元蓁颇为意外。元理诚等男儿们也皆不由侧眸关注,他们就更是不晓得了,特别是元理诚,元妊是他的亲妹妹,可他不知晓发生了何事,求情也不知从何说起,元老夫人也严命他不许插手,只管认真读书,到祠堂来瞧过一次,也被崔嬷嬷劝了回去。   元老夫人倒是没多想,她如今瞧身为嫡长孙的元理韫哪哪儿都要顺眼,便示意崔嬷嬷将原委简单说了一遍,崔嬷嬷当时就守在门外,老夫人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装作不知便是真的不知。   待听得原委,除却还不太懂的骁哥儿和学哥儿,众人是既震惊又对老夫人所做的处罚无从反对,就连彭氏也哑口无言,其余都算不得什么,唯独收买了自家姐妹身边的厨娘和丫鬟这点较为严重,但若做得不够隐秘如现今这般被揭出来,便是罪过。   自己的女儿竟是个心机深沉的,元栢只觉脸面都要丢尽了,狠狠怒瞪了眼彭氏和元妊,深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求情就是个笑话!   相对于几位姑娘们知晓后只惊了那么一会,显然男儿们的反应要更为接受不能。   奉恩公府的内宅尚算平静,从来他们就只听闻了别府内宅谁的夫人杖责了小妾,谁的小妾们又相互争宠或是下毒相互侵害一类的消息,却没曾想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听闻自家府上的女眷亦有这般的行径,倒不是奉恩公府内没有,只是皆是小打小闹,没让他们知晓罢了。   即便是闹也闹不起来,元老夫人威严镇压,顾氏大方得体,处事宽严有度,牢牢将公府中馈掌在了手中,彭氏那点手段使也使不出来,就更别提姨娘们的了,至于姑娘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就更是了,除了顾氏会与元勊夜话里说说,便是元蓁也少与元理韫说的,其余包括元老夫人在内,倒皆是有志一同并未想过要与府中的男儿们说来。   以至于他们如今听闻,还未满十二的妹妹竟做出收买元老夫人身边丫鬟此类的事之时,才会如今震惊。前次闹得满府皆知她心仪初回京的楚大将军时便已够震撼的了,没曾想如今愈加肆无忌惮,不仅会收买丫鬟,欺瞒长辈,还买通守门的婆子时常偷溜出府,卖画稿式样赚取银两,更甚者买通了三妹妹身边奶嬷嬷的孙女儿和厨娘打听桃夭院和三妹妹的消息!   他们脑海中不由皆冒出了同一疑问,六妹妹打听得那些消息是要做甚?   元理诚心里突觉被飕飕的凉风刮着般地难受,为何小妹会变成了这般模样?他尤记得五岁那年,小妹见他从外头带了纸鸢回府,开心蹦着朝他奔来的样子,那时小妹面上的笑是那般的璨然可爱,老一辈都说三岁定老,可只短短几年,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吗?   众人异样的目光令元妊如坐针毡,心下更为恼怒,倍觉元老夫人不给她面子,竟在众人面前点出来,更恨上了那个问话之人,若不是他问,元老夫人也不会让崔嬷嬷说。   元理韫比在场任何一位弟弟都要冷静,他那么问自有他的缘由。   只听他又说道:“原是还有这般的前情。只六妹妹出府去做的何事,祖母可曾已查明?”   闻言,元妊面色瞬时冷若寒潭,凤眸厉瞪向了元理韫!   众人皆是一愣,元理韫不会无故说出这般的话来,再看元妊的反应,元老夫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元蓁更是惊讶,大哥这是要做什么?且,为何大哥会知晓元妊出府去做了何事?   “韫哥儿,你说,她究竟又做了何事!”元老夫人沉沉发声道。   元理韫淡淡瞥了眼冷眼瞪着他的元妊,道:“六妹妹多次出府,实则是与四殿下身边的一位内侍见面。三妹妹之前的丫鬟蒲苇亦是时常出府,便是为的帮六妹妹打掩护。”   一语惊人!   祠堂这片地儿本就清净,如今更是鸦雀无声!   元老夫人纹痕深刻的眼角在听闻某几个字眼时突地明显抽搐了下,只现下,却无人有闲暇留意到。   “且,二门上的黄婆子,恰好是那位内侍的远房表姨。”元理韫淡然又抛出了一句让众人更为失言的消息。   却仅仅只是说到了这,他不欲说出陆璟郯因此进了公府内院,还拦住了元蓁说话之事,此事,就连元勊和顾氏也不知情。   元蓁听到这,总算是知晓了元理韫今日为何会这般做来,也就是说,陆璟郯在府上状元宴那日,之所以会出现在内院,就是因着这位黄婆子放了他进来的缘故。   只,既是牵扯上了元妊,大哥该告诉了娘亲或是她才是,由他这般做来,凭白让元妊也记恨上他,方才元妊的眼神,太过渗人。   而且,她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   查出了黄婆子不奇怪,只这个黄婆子嘴巴再不严实,供出元妊也该到头了,为何仅短短两日的时间,大哥竟查到了陆璟郯身边的一名内侍身上?还知晓了元妊有时常出府与那名内侍见面?   元老夫人面沉如墨,突地冷扫了眼一直沉默立于姑娘们前头的元蓁。   元蓁见状,心里咚地惊跳了下,只能暗道要镇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坦然迎视。她几乎立即便意识到,元老夫人是怀疑她找元理韫告状诉苦了那次的事,才让元理韫有了去查元妊出府做了何事的动作。   在元老夫人心中,男人们就该干大事,一心读书醉心朝堂才是男人们应有的志向,内宅之事男人们不该插手。   元老夫人厉目淡淡掠过元蓁,威严的面容望向了元理韫,沉着问道:“韫哥儿,你为何会去查这些事?” 第129章 进家庙   元理韫敬重元老夫人,却并不怕这位威严严苛的祖母,他道:“同科的学子不止一次在群贤街上的茶楼见到过六妹妹,与我说起,我觉着疑惑便去查了下。”   群贤街上多是茶楼、书肆和笔墨铺子,因此那一带走动的多是些文人和学子。   元理韫此话,细究起来并不严谨,为何会有学子识得元妊?但元老夫人却不好去细究,元妊若没去过群贤街上的茶楼就不会是那个反应了,元理韫也不会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与宫中内侍扯上关系,与四皇子陆璟郯扯上关系,怎能等闲视之?就是元老夫人,还得迂回想着要经了选秀的途径来,且也并未决意要追随哪位皇子,而是交由惠安帝定夺,元妊此举,无疑并未将府中之人考虑在内。   “都查出了什么?”元老夫人又问道。   元理韫便看了眼仍瞪着他瞧的元妊,心下是不明的,不明这位六妹妹的眼神何以会如此的陌生。   “六妹妹是要我说来还是选择自己坦白?”   元妊听了,眸光便游移不定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元理韫到底查到了何种程度,又知晓了什么,这么说会不会是为的诓骗她自己交代出来?   元老夫人沉吟了会,也转而望向元妊,道:“你自己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这是给她解释的机会,也是要看她会不会坦白。   众人皆望过去。   元老夫人发话,元妊不得不要回答,脑中极快地思索着对策,她垂着脸,让人瞧不清神色,断断续续着说道:“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四殿下的内侍看中了、我画的样稿,想分一杯羹,他承诺会将我的样稿、推出京城,让我可以赚更多的银钱,仅此而已。”   还是选择了隐瞒。   元理韫应该查不出什么的,至多就是知道他们见过几次,在哪个包间,至于他们在包间里说的什么,当时没人在场,怎么可能会被别的人知晓?   闻言,元老夫人就看向元勊、元栢和元理韫,知事的都难以相信元妊的解释,无法令众人信服。   可元理韫并无再说什么,元老夫人心里就有了数。   男人们考虑得更多,无法也不会轻易相信,女人们想的却是元妊的画稿。   各地的衣裳和首饰实则有很大的不同,京城庄重精致,江南婉约风流,但像边关这类的地方和普通老百姓的穿着则简朴保守。元妊的画稿应是只针对的京城,但她们时常饮宴,也未曾听说京城盛行过什么衣裳首饰是被夫人姑娘们特别推崇的,身为四皇子身边的内侍,会没这个眼力见吗?   元蓁是不信的,若有这个法子,元妊又怎会还要到街上找其他赚银钱的法子?推出京城,好大的口气,就是宁辞戍只怕也不会做下如此承诺,他区区一个皇子身边的内侍而已,能有这般大的能耐?   元勊就望向元栢,意思不言而喻,此事事关重大,那是他的女儿,该如何处置,他得拿出个主意来。   不提四皇子,只说与四皇子身边的内侍频繁接触,此事便不能轻易揭过,必须断了。   元栢明白,可他哪里管过这些,索性当个甩手掌柜,朝着老夫人道:“母亲,还是得由您来处置,您向来最是公允的,不论您怎么罚,儿子相信您都是为了妊儿好。”   都说小儿子嘴最甜,这话果真不假,元老夫人听着面上这才终于又有了淡淡一丝笑纹。   元栢这是要撒手不管,彭氏见状,忙焦急地张口央求道:“母亲,还请母亲看在妊儿还小的情分上,从轻发落!妊儿再这么跪下去,往后双腿是要得病的。”纵然她也知晓此事很难求情,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她如何能见死不救?   元理诚也忙道:“祖母,孙儿也求您从轻发落。”   只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他比母亲彭氏更明白亲妹妹做下的事若被揭开所会有的后果,纵使不忍,也开不了那个口。   元梧见此,自己不求情便显得她多薄情似的,便也开口求了两句。   元妊自己也顺势随着央求了几句。   元老夫人却突地仍是望向了元蓁,仍是问她意见,道:“蓁丫头觉得该如何处置?”   闻言,彭氏等人热切的目光便望向了元蓁。   顾氏焦灼地握紧了双手,老夫人这是要让她的女儿来当这个坏人,她忙开口道:“母亲,六丫头这事儿,涉及到宫中内侍,蓁儿哪儿懂那些个弯弯绕的事。”   元老夫人却淡瞥了眼她,道:“我只是问蓁丫头意见,她说的对也不对,最后要不要按着她说的来处置也是由我来决定。”   淡然的话音却透着绝对的威严,她还是这个家最高的主宰。   顾氏还想再说什么,元勊忙悄然抚上妻子的脊背提醒她莫冲动,元理韫眉头一蹙,就也要张口,与此同时,元蓁却已有了说法,她抢在了元理韫之前开口道:“祖母这是有意考察我处理家事的能力,若是我来处理此事……无非可做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待在祠堂罚跪,二是进家庙,家庙虽清苦了些,但却不用再跪着。且,六妹妹须得保证,要与那名内侍断了关系,往后若是再有发现此类事情,不再容情,逐出公府!”   实则还有一个,便是将她送到乡下庄子去养着,但那对元妊而言,是太过不痛不痒的处罚了,她就不是个安份的,到了乡下庄子上,无人看管着,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元理韫为她做的,她懂,且元妊只怕是与陆璟郯有联系,就像蒲苇一样,那名内侍也只是打掩护的罢了,那么,她与陆璟郯有联系是为的什么?她想到了元妊先前打听她喜好的事,想到了陆璟郯可以自由出入公府内院之事……   好些人听闻元蓁说要让元妊进家庙皆惊愣住了,尤其是彭氏,未出阁的少女进家庙,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过错,往后还有哪个府上敢娶?   元蓁这死丫头也太狠了些!且家庙的日子哪是清苦,进了家庙,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就连洗衣烧水也没个丫头伺候着,还不如就在祠堂跪着!   “三姐姐好狠的心,我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你要这么对我?”元妊听闻‘逐出公府’四字,霍然扭头,恨不得手撕了元蓁的模样。   她是联合了四皇子,四皇子喜欢元蓁,她只是帮着四皇子接近她而已,四皇子也并未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不是么,只是想多了解她讨得她的欢心而已。有那么一个长相俊美又身份贵重的皇子心仪着她,她还有何不满足的?为什么偏要与她争抢楚巽?以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当皇子妃!   元妊这是还没认识到自己错在何处,元蓁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妹般,道:“六妹妹还不觉着自己有错吗?一个姑娘家,私下与宫中内侍多次见面,别人哪管哪知你究竟是在做甚?六妹妹问心无愧,可三人成虎是何意思,莫非六妹妹不记得?那是那些学子们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这才没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你那般做时又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同府的姐妹和亲人?”   元理韫、元妊皆隐晦地没有提及陆璟郯的名讳,她便也不能提,明了的人能懂此事背后的牵扯,不明了的人说再多也无用,反倒会坏事。   “行了!”元老夫人如黑渊般的眼睛深沉而又精明地冷冷扫了眼二人,终是有了决断般地说道:“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蓁丫头说得对,两个处罚在我看来都合理,妊丫头你自个选吧。”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听着像是顺口说的话,却在元蓁话落之后才严声打断,还直说的是‘你们’,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在其余的人听来,与此事似是无关的元蓁也是连带着被斥了。且最后也没直接了当地做决断,反倒显得她宽和,还愿意给犯错的孙女自己选择惩罚。   而这惩罚,是元蓁所提的。   元蓁倒是没觉着什么,只是一两句话罢了,她实际并不觉得受了什么委屈,或许是因着说这话的人是元老夫人的关系吧。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心知元老夫人这是最终决定要加重处罚元妊,彭氏、元理诚心觉无力,沮丧不已。   元妊见再无人替她说话,冷冷一笑,果断选了去家庙。她绝不会再回祠堂去跪着!   元老夫人最后深深瞧她一眼,只吩咐崔嬷嬷明日亲自帮着元妊收拾了东西将她送过去,而后便道是她累了,让元勊亲自扶她回逸园,说完便当先迈步离去。实则就是有话要与元勊单独谈,元勊只来得及安抚地瞧了眼顾氏,示意她安心,便搀着元老夫人离了去。   余下的众人无言沉默立着,最后顾氏领着长房的子女先行离去,留了空暇给彭氏等人说话。   ……   回到正房的院子范围,元理透和元拂皆识趣地请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氏微微笑了应下,嘱咐二人好好歇会,一会才有精神去看赛龙舟。可瞧着二人走远了后的顾氏,转脸面上的从容便消失殆尽,沉着脸盯了两个儿女一眼,便走在了前头。   适才的心疼、着急和紧张是真切的,事后的气恼也是发自内心的。   元妊会进祠堂,顾氏是知晓原委的,乃是女儿元蓁的作为,跪了祠堂对一个姑娘家而言已是很重的处罚,那么,元理韫今日这一遭的再次打压就显得有些过于画蛇添足,那样的理由要应付别人或许可行,顾氏却是不信的,这兄妹俩定是有事瞒了她!   那严厉盯过来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露出让二人跟她到正房她要算账的意思,后头的兄妹俩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能为力,唯一的救命稻草在逸园,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大哥,你要做什么也不事前与我说一声,现下好了,娘可生气了。”她事先知道了,提前与娘透个话,她娘也不会这般生气。   元理韫只朝自家妹妹挑挑眉,他这么做自有他的因由,却是没说什么。   元蓁莫名非常,只挑眉,她哪儿能懂是何意思?本来此事她就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说得通。   紧紧跟在元蓁身旁的骁哥儿抬手牵住了姐姐温暖柔软的手,待元蓁低眸望向他时,才道:“阿姐,我也去。”他已经懂事了,虽然还听不太懂方才发生了何事,但是可以在娘亲要责怪姐姐的时候帮着说说话的。   小小年纪,严肃着的白胖小脸格外得招人疼,话语认真,元蓁心中因着弟弟的维护极是熨贴,就连学哥儿也是,默默站在了元蓁另一边,牵住了另一只手。   元理韫瞧着,哭笑不得,貌似他才是那个会被主要责问的人吧,果然将之带大的情感,是会较之旁人更为亲近些。   顾氏前头走着,发现走出了一段后后头却没动静,回眸一看,兄妹俩竟还敢在原地磨磨蹭蹭的!   “去请世子和姑娘!”吩咐了一声陈嬷嬷,顾氏便当先往正院去。   方才奴仆们都隔了祠堂一段距离立着等各自的主子,陈嬷嬷只知众位主子在祠堂外头说了会话,而后便是顾氏满面怒容的这般情形,也不敢多问,只得应声回去请了元理韫和元蓁移步。   元蓁牵着俩弟弟和元理韫刚跨过正厅的门槛,顾氏的疾言厉色便砸了过来。   “带着你俩弟弟过来做何?”她端坐于榻上,面色沉凝,细眉微蹙,说着便扬声唤了辰阳进来要将俩小儿子带下去。   学哥儿大眼睛一转,在辰阳没碰到他之时就笑眯眯地蹦到了顾氏怀里,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蛋撒娇问道:“娘,学哥儿都饿了,何时可以用早膳?娘怎么还不让嬷嬷传膳?”   说着白胖的小手还摸了摸他圆鼓鼓的小肚子。   骁哥儿则是握紧了姐姐的手,他也不要离开。   顾氏绷着的脸差点就要破功,府中一早便忙于祭龙祭祖,如今真要算来,也才将至辰时,俩小儿子这时候是该饿了。   “……那就让辰阳带了你下去用早膳好不好。”顾氏不会去迁怒俩小的,到底是先软了声哄道。   可学哥儿鬼精着呢,歪了小脑袋,脸蛋儿上就是满满的茫然无辜,问道:“不在这儿用膳了吗?为何啊?”   顾氏一贯是将早膳吩咐摆在正厅。   顾氏那头还气恼着,这头被小儿子一顿歪缠,有气无处使,可想而知那滋味,只小孩子特有的嫩嫩嗓音又格外让人不忍与之计较生气,再者说,俩小儿子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呢,再气她也不能就迁怒了去。   顾氏正感左右为难,元蓁忙适时招了学哥儿到她身边,分别抱了俩弟弟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又唤辰阳先行去拿了些点心端上来,给弟弟们先垫垫肚子。   辰阳见顾氏没有出言反对的意思,应声便退下去安排。   元理韫则忙温声安抚为他们焦心的母亲,道:“母亲别急,实则我也并无相瞒的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况正适合揭了出来,这才没来得及与您禀告。”顿了下,又添了一句,道:“蓁儿事前也是并不知情。” 第130章 妹婿没有那么好当   顾氏深深吸了口气,扫了眼下边的兄妹俩,道:“若不然呢,你待何时说来?”   “只让人留意着便好,非必要暂且隐忍不说。”   顾氏一直就有教导他们,待人处事,凡事都要留一线,能忍人之不能忍者,将来方能成大器。同样的,十年藏锋不出声,一朝出鞘动鬼神;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皆是这个道理。   元理韫从未忘记过母亲的这番教导。   顾氏闻言,得知长子并未曾忘记过她的话,心下稍稍宽慰,心气这才缓了些许,问道:“说吧,你们兄妹俩瞒了我何事?妊姐儿已是罚跪了祠堂,为何还这般做来。”   元蓁就也望过去。关注的却是后头一个问题。   元理韫神色如常,这才徐徐将状元宴那日之事说了来,只是,却不动声色地改了说辞,隐下了楚巽是借着有事要找他谈才会进内院的理由,是以,在顾氏所听到的事情缘由便是:陆璟郯因着元妊和二门上黄婆子的里应外合,得以悄无声息进了公府内院,在花园里拦住了女儿说话,后来不知为何似是起了冲突,恰逢楚巽和他同时赶到,这才缓和了局面,而楚巽,也是悄然进的内院……接着就有了他去查陆璟郯为何能进内院的事,而后便是今日晨间在祠堂门口的事了。   元理韫故意没说是他请的楚巽进内院,元蓁也不知晓楚巽怎么进的内院,当时他确是和元理韫同时出现,鉴于楚巽有太多前事,元蓁也并未怀疑起自家大哥的说法。   元理韫看着母亲沉思的样子,心下满意。   敬佩那人是一回事,可现下还未定亲,他便屡次那般费尽心思想尽办法进府想见他妹妹,他不给使点绊子心里那关总过不去。   实则元蓁的感觉并没有错。凭元理韫一人不可能仅仅两日便查出这些隐秘之事,经由黄婆子他或许只能查到元妊身上,进而猜测元妊可能与陆璟郯有联系,却无法这般详尽能知晓其中还有内侍掺和其中,他不可能将陆璟郯进了内院的事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如此一来,便不能给元妊多大的惩治,可是查出了黄婆子与那名内侍的关系,元妊的罪过便大多了。   而那名内侍,是楚巽给到元理韫的消息,且连同消息一道给到他的,还有他的口信,道是若他没有主意,管不了自己府中的妹妹,那便由他来出手。   楚巽对陆璟郯那日的所为极为恼怒,陆璟郯他如今动不了,元妊这个同样没安好心的同伙要动却是太容易。   元理韫自也是气恼,只楚巽许是知晓他仍有顾及,又与他说了元妊在宫中御花园和在蹴鞠场所做之事,这些他都未曾听妹妹元蓁与他提起过……   只是话说回来,元妊会有这般多的小动作,还不都是因着他的缘故吗?元妊要受罚,楚巽也不能太容易娶到他妹妹。   顾氏暂且放下思虑,望向女儿,关切地问道:“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不与我说?”   略有责备,更多的却是担心,她若知晓,元妊就不只会去家庙这么简单,好歹先让她受些苦。   元蓁摇摇头,笑道:“就是口角了几句,幸而大哥及时赶到。”   那人亦是偷溜进的府,她还是少提起他为好。   可她想的是好,旁边元理韫却适时又补了句,感慨着道:“幸而是楚将军先行找到了你。”   “……可能是青云想办法通知了他吧。”   顾氏和元理韫都知道青云、青湖是他的属下,且有武功在身,就是楚巽放在她身边,为的保护她之用。   元理韫眉梢微动,莫非他的妹妹,亦女生外向了吗?怎么像是在帮着楚巽说话?   顾氏左右扫了眼兄妹俩,突地问道:“蓁儿,你知晓青云、青湖是楚将军的人?”   她和元勊都未曾与她说过,因那时女儿还排斥着的样子,他们担心她会不自在就没说,青云和青湖也被嘱咐过不能说,女儿是从何得知?她脑海里突地闪过某个猜测。   元蓁语噎,一时竟忘了这一层......只得垂首老实承认她是知晓的。   “何时知晓的?是谁告知的你?”顾氏紧跟着就问。   元蓁极快思索着能两全的回答,谨慎着道:“是楚将军亲自与我说的。”   顾氏就蹙了眉,虽极不愿这么问,却还是要确认道:“蓁儿,你跟娘说实话,你与楚将军......可是私下时常见面?”   这是内敛了一点的说辞,顾氏想问的是女儿与楚巽是不是时常私下偷偷见面,是不是已与楚巽互许了情意,私定终身,瞧女儿方才竟出言维护楚巽……想当初她问及她对楚巽的观感,女儿还懵懂未知情为何物的模样……   元蓁忙摆手,急道:“娘,女儿绝没有做有辱公府门风家声之事!”顾氏的意思她懂,虽然她对楚巽的心境是发生了变化,那人也的确是时常偷偷来找她......还动手又动脚的,但每次她严词拒绝后,那人也不会强行对她做什么,他们大多时候只是在说说话而已。   心下迅速做了决定,元蓁只得将她去找元理韫那晚,楚巽来找过她之事说了。   骁哥儿见了姐姐着急解释的样子,忙跳下椅子到了元蓁身边,小脸蛋上正儿八经的神色转向了自家娘亲,像是帮元蓁作证般,脆声道:“娘,阿姐不会的。”   学哥儿小嘴里还塞着点心,却也鹦鹉学舌似的频频点头,含糊不清道:“阿姐啵会哒。”   什么就不会的?   顾氏瞧着两个小儿子那护犊子似的姿态,无奈叹气,这俩小子知道什么,就知道护着他们姐姐。   只瞧着,女儿神色也不似作假,性子她也还是了解的,再一想那晚女儿确实有去找了长子,且那一日,如今想来,正是她帮着把女儿给他做的一件长袍谢礼给送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年轻人,收到心上人亲手做的衣袍一时冲动也是有之,只并没做出什么事来便好,亦还可谅解......再结合长子说过的,他提醒楚巽不许再私下寻女儿的事,就说得通了。   只是,这最近一次,又是因着什么悄然进的公府内院?   “没有才是对的!蓁儿,楚将军是出众,娘也知你不想进宫,但咱们公府用不着上赶着去攀附别人。”   顾氏最终没再多问什么,只肃色道了这么一句,元蓁忙垂首恭声应下。   顾氏这才满意点头,而后便望向了长子。   “你可知你这么做,为何我会气恼。”长子如今高中状元,不日就要授官,她不是反对他为了给妹妹出口气而做的这些事,相反,她觉着男儿懂得些内宅之事,她们这些镇日里只能待在内宅的女人,心里还能有点安慰,只因可以得到体谅。   只这件事还有更好的做法,也希望他能隐晦点,再不然交给她也尽够了,为何非要亲自做来?实则也并无那么迫切,不是吗?元妊即便今日出了祠堂,明日她照样能把她送进去。官声对一名官员极为重要,关系着以后的升迁,若是传出堂堂状元郎插足内院之事,狠心将自家妹妹赶进家庙,他该要被人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且是累得府中姐妹不得不进家庙之人。   元理韫温和的嗓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药效,只听他温声道:“母亲,我明白,但那么好的机会放过着实太可惜,且我这般直接在众人面前揭出来,就是要府中之人皆知六妹妹是怎样的一个人,往后没有下人敢再受她蛊惑为她做事。”   府中上下两百多口人,顾氏再严谨也还是会有疏忽的时候。   “今日恰好是端阳节,我觉着此事母亲便不要特意管着下人了,让他们悄悄传开了去,只不要传出府,祖母也不会管的。”元理韫又道,这就是他公然在祠堂外头问那话揭出此事的原因。   且,他应是很快便要离京一段时日,此事也应尽快解决。   元理韫言辞有理,言之凿凿,顾氏心下不禁感慨暗叹,这一个两个的,都有自己的主意。   “你祖母可是怀疑上你妹妹了。”顿了顿,顾氏又道:“且瞧着,妊姐儿是记恨上了你,你在外头还好,只是你可曾想过,左家姑娘以后进门可不就成了她的眼中钉?”元妊对付不了元理韫,左以伈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女儿会早于元妊出嫁,元妊再不能轻易接触到,还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左家姑娘嫁进来,元妊至少还得在府上待个三四年,还不得要时时警惕着。   “女儿倒是无碍,祖母也只能怀疑不是?”元蓁本就没太过在意元老夫人对她如何,说着就也望向了元理韫,适才她在祠堂门口就也想到了这层,元妊已不可理喻,左三姐姐往后进门,只怕会被元妊迁怒。   元老夫人不会当真让元妊一直待在家庙。   想及那个女子,元理韫愣了下,思量了会,心下也有些懊恼,遂忙拱手作揖,恭声请求道:“这确是我的疏忽。只得劳烦母亲往后多看顾些。”   元理韫瞬间便想通了这层,他得找机会提醒她才是,让她提防元妊。   顾氏见长子总算是意识到了,这才满意点头,面上神色也稍缓,道:“娘心知你心中有成算,公务一事上娘不干涉,只,男儿最重的两件事便是成家与立业,古语有云,先成家后立业,也说齐家治国才能平天下,首要的便是齐家,左三姑娘往后会是你的妻子,以后行事之前,也需得为妻儿多加考虑。”   元理韫微微垂首,恭敬地听着顾氏的谆谆教导,此事是他疏忽了,她还未嫁给他,未能保护她却反而为她树了一个敌。   他再次恭声诚恳请求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往后便要多劳累母亲了。”   “哪儿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来来去去做的也就是那些事,娘能为你做的可不就是这些。”顾氏面上终于有了笑靥,柔声又道:“韫儿不必太过自责,娘并不是责怪你不该那么做,反之很欣慰你护着妹妹的心意,你要记住,这份兄妹情谊,乃至于你两个弟弟,也是你要守着永生不变的。”   自家的儿媳,长子看中的亦是她看中的,她自是会护着。可女儿嫁出去了就如泼出去的水,在婆家,没有娘家的撑护,也难免会被人看轻欺负,她也希望长子护着妹妹的这份心意,能一直不变,成为女儿最坚实的后盾。自然,两个小儿子如今瞧着,不用她嘱咐也是会护着他们最爱的姐姐的了。   顾氏从来就知道自己的长子,身为奉恩公府的世子,肩上担子亦一样的重如山川压身,疼惜之余又得狠下心来严格教导,提着口气一直担心长子会长歪,却从未想过会变得如此出乎她意料的出类拔萃,如今她这番教导,是怕他自满,亦是做给老夫人看,长子高中之后便有这一番动作,老夫人心里不会没有想法,她照顾多年的孙子竟分不清主次,将目光放在了内宅,老夫人怎会容忍。   元理韫忙恭声应了。   顾氏便又嘱咐道:“虽你父亲只怕已是有在帮你转圜,只你祖母那儿,你还是得找个空暇亲自过去好好解说一番。”不可否认,元老夫人确是真心盼望自己的长子好,虽然她的初衷是只希望长子为公府添光增耀。   元理韫明白,且往后他的妻子也需得了老夫人的心喜,内宅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些,他恭谨地一一应下。   长子也是为的护着自己的亲妹妹,也是首次做这样干涉内院之事,临时决定难免是有疏忽,意识到了也就好了,顾氏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兄妹俩回去好好歇会,便兀自琢磨起了家庙那边要安排什么人看着才好,还有府上的人牙子也该换一个了,这个黄婆子还是彭氏那会买进府来的......   骁哥儿和学哥儿见着娘亲没有管他们,忙也跟在姐姐后头走了。姐姐说了,待会会带他们去看赛龙舟。 第131章 龙舟赛   走在回院子的小道上,元蓁便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因着方才在正厅,顾氏没有怀疑,元理韫也就没有解释。   只元理韫却没有要说的意思,瞥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你就用不着知晓了”的话便大步离去。   为何她觉着那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元理韫不说,元蓁也不能勉强,大哥总有自己的办法吧。   且她心中已有了猜测。   牵了俩弟弟回桃夭院,三姐弟欢欢喜喜用了迟来的早膳,元蓁又把亲手用五彩丝线编织的小葫芦给两个弟弟挂在了颈上,里头收了有“五毒”的图案,寓意收了五毒,驱邪避害。   学哥儿瞧见,很是喜欢,就又要了一个道是给楚宝?,元蓁早便有准备,将一只粽子状的又交给了学哥儿。   巳时时分,元蓁带着骁哥儿和学哥儿坐了马车,元梧和元拂另坐了一辆,男儿们则在外头骑马,于奉恩公府所在的昌平坊牌坊前汇合了楚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的马车,一行人这才往曲江江畔的临江楼而去。   男儿们将女眷送至临江楼早定好的包间内安置妥当,便结伴往江边去,临江还设了许多的帐篷,男儿们可在其间更近距离地来观看比赛。   临江楼临江一面的包间窗扇特意开得较之一般酒楼的要大,只要打开窗扇,视野辽阔,整个江面皆能尽收眼底。   楚国公府的女眷小一辈的几乎都来了,就连已出嫁了的三位姑奶奶楚锦瑛、楚锦珏和楚锦微皆都来了,除了于氏,娴姐儿才将满月,她还不放心带出府来走动,便留在了府中照看。   大姑奶奶楚锦瑛是庶出长房的姑娘,丈夫是工部郎中府上的嫡长子赵闰生,也是此届的学子,可却落榜了,并不是因着文章做得不够好,而是紧张之下竟在第二场考试实在腹痛难忍提前退了场。她今日纯粹就是出来散心,见着元蓁还有几分不自在的,好几次都故意避开元蓁的眼神,也难怪她不自在,她自来好强,可如今,她的夫君科考落榜,她的大哥却高中状元,且人元理韫还亲自提点过她的夫君……   二姑奶奶楚锦珏便是楚国公夫人傅氏的嫡长女,也就是楚锦璇的嫡亲姐姐,楚宝?先前唯一愿意与之玩耍的姐姐,嫁予的是成国公府的世子李贽,今日亦是出来散心居多,她出嫁三年有余却还未曾有孕,丈夫未曾说过什么,可婆婆却愈发的在意,不时便要问一问,她心里又岂不郁郁,便趁着此次机会出来走走。   楚锦璇今日便一直陪在了亲姐姐身边,话虽不多,那份贴心却让人倍感安慰。   三姑奶奶便是前次才出嫁的楚锦微,正值新婚,与丈夫正是情浓之时,面色红润喜人。   还有长房的两个年轻媳妇,大奶奶向氏,今日带了四岁的儿子楚嘉磊磊哥儿前来,再有便是二奶奶小刘氏,带着两岁的女儿嫣姐儿。   余下的便是还未出嫁的姑娘,四房行四的楚锦妍,二房行五的楚锦璇,五房行六的楚锦卉和行七的楚锦嫚,三房长公主府里行八的楚宝?。   嫣姐儿由小刘氏抱着,骁哥儿、学哥儿、楚宝?和楚嘉磊四个小的早已到了一边自个玩耍,元蓁一一与楚国公府的女眷见礼,元梧瞧着收敛了许多,亦不敢在楚国公府的女眷们面前造次,前次楚锦璇不给元妊面子的事她仍记忆犹新,元拂还是有些拘谨,但前次去参加楚国公府的满月宴时与楚锦卉和楚锦嫚倒是相熟了些,就与之坐在了一处。   五个已是妇人装扮的还有楚锦璇凑了一桌,余下的姑娘们坐了一桌,带来的丫鬟仆妇则分立在了两旁,随时听候吩咐。   临江的两扇大窗已是打了开来,暖风徐徐吹入,能听见曲江上不时传来的擂鼓声和整齐划一的吆喝声,百姓们的龙舟赛早已开始。   元蓁与楚锦妍坐了一处说话,那边楚锦珏也正与楚锦璇细声说着:“她便是五哥看中的那位元三姑娘?”   前次楚锦微的喜宴和娴姐儿的满月宴她都只远远瞧了几眼而已。   楚锦璇微点头,笑道:“很是和善。”   楚锦珏就仔细瞧了眼,与楚锦璇有几分相似的美丽容颜微微展露一丝笑意,道:“难得??也对她不排斥,玩得还挺好。”   “蓁妹妹对小孩子耐心极好。”   楚锦珏就道:“还真没想到五哥会看中个年龄这般小的。”   到年底才满十四周岁,她才听闻时很是吃了一惊,全然不能想象时常冷肃着一张脸的五哥要与人家小姑娘怎么相处,别吓着人小姑娘。   楚锦璇却是没想那么多,她曾帮着楚巽找了元蓁去说话,那时的五哥是她从未见过的,黑瞳里漾满温情。   众人说话间,不知何时到了窗边观看百姓们赛龙舟的楚锦卉忽地招呼了起来,道:“嫂嫂和姐姐们快过来瞧!那是五哥他们吧。”   楚锦卉在年前楚巽刚回京时还只因要等着楚巽回府用膳而有微言,现下因着楚巽而令楚国公府更加备受惠安帝重用,尝到了好处,态度也好了不少。   姑娘们到了窗边,楚锦珏便也唤楚锦璇过去一道去凑热闹,楚锦璇却摇头。   曲江是南北走向,元蓁等人朝着南头的出发点望过去,只见江面上方才还在比赛的龙舟已撤下,江面只余少许余波荡漾,实则并看不清人的模样,只能瞧见分了四类色的队服选手在曲江头忙碌了起来,抬舟下江。   学哥儿拉着楚宝?跑了过来,后头还跟着磊哥儿,骁哥儿慢悠悠走在最后头,元蓁让青云搬了张矮榻放在了窗边下,几个小家伙站在上边就能望见外头。   学哥儿从随身的香囊里掏出千里眼递给元蓁,笑眯了一双大眼睛,道:“阿姐,快帮我打开,我要看我要看。”   元蓁笑笑,接过帮着揭开前盖,递回去时就问:“学哥儿要怎么做?”   不回答就不给的那种。   学哥儿忙道:“和??姐姐、哥哥还有磊哥儿一道看。”   元蓁这才点头,将千里眼递给了他,让青云在旁看着几个小的,自己也望向了江上。   元蓁从楚巽那得了千里眼,想着两个弟弟定会喜欢,便给了他们瞧,而后学哥儿就彻底迷上了,还想爬到屋顶上去瞧更远的地儿,吓得元蓁赶忙又收了起来,今日里才拿了出来给他。   楚锦妍见着,很是好奇地问道:“莫非这就是西洋的千里眼?”   元蓁点头,楚锦妍瞪大了眼,“你竟能弄到这玩意儿,定要很多银子吧。”   元蓁还真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也没问那人,不过定然要不少就是了,便随意地点点头。   向氏见着,过来谢过元蓁,笑道:“元三姑娘还有这好东西,很难淘得到吧。”   元蓁笑笑,道:“还好,耐心等等总有到我拿到的时候。”   她总不能说是楚巽给的,这里的是他的嫂子或姐妹,全都没有,却给了她……想要在西洋铺子里买到稀罕玩意,官宦贵族之家时常会在铺子里留名,便是想要的玩意儿到了京城后,铺子会留给先留名的客人,这已经是不成名的规矩。是以,元蓁有此说法。   向氏便笑看了她一眼,转而望向面前的四个小家伙,千里眼已到了楚宝?手中,她有心尝尝鲜,奈何却不好意思与小孩子争抢。   楚宝?此时像瞧见了什么惊奇的事般大喊了声,道:“是哥哥!我瞧见哥哥了!”   一下子吸引了包间内女眷们的注意力,元蓁等人望过去,只见四艘不一的龙舟已凛凛飘于江面,陆璟颢的队服是赤红色,陆璟郯的则是青灰,安腾的是深蓝,楚巽的则是最简单的黑色,很好辨认的颜色,他一贯穿的便是这样的颜色。从临江楼上虽看不清容貌,却能看个赛事全貌,待得到达江心,便能瞧得清楚了,临江楼便在江心旁。   三声告示的擂鼓声后,四艘龙舟几乎齐头并进,两边百姓助威的呐喊响震天,元蓁正瞧得入神之时,手里突地被塞进了个东西的样子,垂首一看,竟是千里眼!   再一转眸,就见骁哥儿把千里眼给到了她,小脸只望住了她不语,意思便是要给她看。   元蓁微微一笑,弯身轻抚了抚弟弟的小脑袋,让他站到了她身边,才拿起千里眼来望向那人。   京城的一艘龙舟上一般不超过十九人,船头一摇旗呐喊的,船尾一掌舵的,中间一擂鼓的,剩余的便是划桨的,而那人,是鼓手。   她也无意去瞧其他人,很快便找到了那人。   不过,这似乎很是适合他,听闻鼓手是龙舟的灵魂,就好比一支军队里的将军,他可不就是吗。   一袭合身的劲装扮相,衣裳前摆被他扎进了腰带里,宽肩窄腰,扎着马步,神情认真而专注,有节奏地敲击着锣鼓,镇定自若地指挥,实则在临江楼里并听不太清击鼓声,皆被激昂的百姓呐喊声所盖,可元蓁这么瞧着,就觉着那击鼓声仿似也敲在了她胸口处般,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是她没见过的挥斥方遒的样子,他在战场上,是否也是这般一呼百应气势如虹地指挥作战?   元蓁只瞧了几眼,待龙舟到得江心,她便将千里眼给了楚锦妍。   待得最后,众人从楚宝?口中得知,楚巽赢了龙舟赛。   与安腾只差了一个船首的距离,险险胜出。   楚锦妍遗憾地直拍着窗棂,痛心疾首,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该将全副身家压上去,亏大了呀。”   首要想到的竟是赌资,众人忍俊不禁。   楚锦珏不觉发笑,开口发话了,道:“看完了就都快坐回来吧,一会百姓们就该散了,届时人多眼杂的。”   众人坐了回来,还在说着先前的赛况,旁边几个小家伙也是叽叽喳喳地童言童语,包间里气氛热闹,楼里掌事的敲门请示,午膳何时呈上。   本是待楚巽赛完,两府的男儿们再一同回到临江楼用午膳,但他们迟迟未到,许是楚巽赢了龙舟赛,被缠住说话耽误了吧。   如是想着,楚锦珏看了眼众位,道:“赢了龙舟赛是可喜之事,多等一会也无碍。”   大家哪有不肯的,皆都应了。   而楚巽,确是被安腾、陆璟颢等人截住了说话,还有群情激昂的几队队员,他们都是特意为了今日练过的,楚巽忙着公务,就没见他带着队员练过,还能赢了他们,尤其还是险胜,个个心情激动得很,围着楚巽一队人七嘴八舌就说开了,还有嚷着要再比一次的。   楚巽从军中选出的队员皆是出生入死好几年的战友,默契早便十足,他们日日里都在锻炼,凝聚力、爆发力都不输他人,虽没特意练过龙舟,适应了一会也就心中有数了,怎不会是他们赢?   陆璟郯在旁淡淡看着,不发一言。   楚悭和元理韫两府的男儿也只在旁边看着,没有帮着解围的意思。再者,那个男人也不需要他们帮着解围。   楚巽不着痕迹看了眼临江楼的方向,挑了眉沉声说道:“改日要比什么,楚某皆奉陪!只如今,楚某要犒赏我的队员到临江楼去用午膳,诸位辛劳这么多日,三殿下和安世子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低沉有力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众人的嘈杂的哄闹,向来公正面色清冷的楚大将军竟也会语带调侃之意,蒋越、迟淮等军营小将,见机忙挤出了包围圈,一股脑地直喊着他们没力气了,现下不比,要去用膳。   待得众人脱身到了临江楼时,已是一刻钟后,楚巽请了蒋越帮忙招待好了兄弟们,道是今日这一顿算他的账上,给众人敬了三杯酒这才往楼上去女眷们所在的包间。   楚巽当时便想到了两府的人员情况,特意要的是三楼的大包间,女眷两桌,隔了屏风再摆两桌也尽够了。   楚巽、楚悭和元理韫打头进入包间,两府相熟,便只简单地见了礼,楚锦珏做主让人去吩咐楼里上菜。   楚宝?有学哥儿和骁哥儿陪着,也不粘着哥哥了,只喊了一声,却仍在锦凳上坐得好好的。   楚巽顺势望过去,极快地看了眼某个小姑娘,却见小姑娘正侧脸与楚锦妍轻声说话,笑脸盈盈,粉润可人。   她……可曾有看他比赛? 第132章 钦差   两府间只简单地叙了会话,楚巽也不能就在众人面前与她说话,且还有元理韫一直在旁盯着,只能偶尔不经意般地望过去一眼。   用膳之时,骁哥儿、学哥儿随了元蓁一道,楚宝?便也随了元蓁坐。楚巽瞧着,心念一动,终于找着机会可以近一点地靠近她,刚要借着嘱咐妹妹要乖一点的机会过去,脚步还未迈开,却被元理韫打断了去,直接被请去了屏风后边。   “令妹到公府玩耍了不下十数次,有学哥儿和家妹看着,楚将军大可不必担心。”元理韫早便留意着了,他不会轻易让楚巽得逞。   楚巽心下无奈,只得到了屏风后坐下,深深看了眼元理韫,只得暂且将心思放在了膳席上。   用过膳席,众人坐着喝茶消了会食,这才各自道别回府,楚巽始终也没找着机会与她说上话,心下不无遗憾。   ......   端阳节过后,惠安帝出乎百官意料,连下了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更为令百官暗惊在心。   第一道旨意:赐婚于晨曦公主陆曣与安南王嫡次子安蘅,下嫁塞南,择于吉日八月二十出阁。另责令安南王世子安腾负责送亲仪仗和公主路途上的安危。   安南王府在南边的塞南郡,那儿气候温宜,风景如画,山水秀丽,是个适宜休养生息的地方。   百官惊,是因着进京的是安南王世子,他们原以为会娶公主殿下的是安世子安腾,没曾想最后圣旨上竟会是安南王的嫡次子安蘅,谁也未曾听闻过安蘅的名声。   第二道旨意:授封今科状元元理韫为大理寺寺正,从五品下。   直接授封!且不是七八品,亦不是六品,竟是直接授封了五品之职!   进的还是同届学子望尘莫及不可能会有职缺的大理寺。   大理寺寺正是大理寺下直接审理案件的官员,是审案官中品级最高的,掌审理具体案件或出使到地方复审案件。   百官听闻这道旨意时,又惊了下。更别说奉恩公府内了,元老夫人惊讶过后自是又是感恩祖上显灵保佑,高兴地直道要亲自去上柱香。   顾氏高兴之余也不禁有所担忧,这……太过优待只怕会招了许多人不满,她只担心儿子初涉官场,能否应付得来?   元蓁却是想到了先前那人与她说的,大哥会离京一段时日,如今,惠安帝就授予了这样一个官职。   果然,紧跟着的第三道旨意,便应验了她的想法。   第三道旨意:着大理寺寺正元理韫为钦差大臣,于明日起即日前往江源道,代朕重新审查江源道畜养场翟场主之死一案。另着刑部司门郎中沈清华陪同前往,给予辅佐。   此道旨意一出,震惊朝野!   负责重要军需供养马匹的翟场主竟……死了!?   这究竟是何时之事?为何他们一点消息都未曾听到?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惠安帝又是从何、为何会知晓此事的呢?   百官有面面相觑,也有轻声密语。   惠安帝高高端坐于龙椅之上,龙颜威仪,沉着望于下边百官的各色反应,尽收眼底,特意着重看了立于百官之首的两个儿子的神色,都一样的震惊,只是一震惊过后是一脸凝重深思的样子,另一个则是下意识朝后看了眼又赶紧反应了过来,硬生生扭了回来。   惠安帝微微眯眸,龙颜愈加沉晦不明。   百官反应过来后便有提出异议的,认为这般重大的案件,不宜派遣什么也不懂的新科状元前往。   元勊、镇安侯等也一时无言,他们适才也是第一次听闻,惊讶之色不亚于别的官员。元勊心里沉重起来,只怕没有一人瞧不出这案子里的蹊跷,翟场主之死定不简单,长子这一趟只怕凶多吉少。   不断有官员站了出来反对,亦有举荐别的刑部或大理寺里头的官员的,惠安帝只不发一言,任他们说完,这才威严开口道:“众位卿家可还记得,两年多以前老宁远伯之死?”   话音刚落,百官神色不一,有惊愕,有讶然,亦有凝重和......怔愣。   老宁远伯外出巡视产业之时路遇山贼意外丧命一案,不是已结案了吗?为何突地提及老宁远伯之事?   当年老宁远伯之死传入京中之时,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会不知,如今的宁小伯爷,冬日里仍旧一身的黑氅,夏日里一身的白衣,便是因着如孝。   惠安帝话音落下,嘈杂的金銮殿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如今不到三年,翟场主亦出了事,众卿家莫不是要告诉朕这还是意外!”惠安帝忽地徒手便拍上了龙椅的扶手,高声沉喝,吓得百官皆忙跪地垂眸高喊息怒!   惠安帝那不是问话的语气,那是很确定翟场主之死不是意外的口吻,难道皇上已经知晓了一些内情?究竟这事是何时发生的?又是何时传到皇上耳中的?皇上可是已暗中查了许久?   百官皆惴惴不安,谨慎起来。   惠安帝又岂能不震怒!   前后不到三年,一个为国之财政有极大贡献的京中巨贾,一个为国之军务有无私付出的西北巨头,老宁远伯由还是皇商之始,只要国之有难便不求回报慷慨出资,翟场主更是多年都以极低的要价为军中供应马匹,如今,皆双双意外而亡?那又为何封锁了消息不让京中知晓?又是谁在暗箱操作?即便翟场主真的是意外而亡,他也要将这暗中动作之人拔出来!   否则,往后岂还会有商家愿意为国捐资效力!?靠他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吗!?靠着给百姓加重苛捐杂税吗!?那他不是为国为民的皇帝,而是昏君!   京中四大军营,马匹良莠不齐之事竟只有南城军营将之放在了心上,这才牵扯出了翟场主之事,否则他还会被继续瞒在鼓里。四大军营负有拱卫城门,保护京中之责,战马何其重要,一个个却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莫非真要等哪一日被别国攻打进来,战时成了任人宰割的软脚虾才后悔这时的没有严惩不贷吗?   他绝不会让此类事情发生!是以,他没有问朝中任何一位官员或老臣的意见,就连萧丞相、蒋首辅等都被他忽略了过去,而是找了楚巽,让他推举可信之人。   虽然呈上奏本的是蒋越,但他不会真的愚昧到看不出这其中有他的意思在里边,蒋越各方面还是生疏了些。   楚巽能推举元理韫却是在他意料之外,但听他一番解说下来,细细推敲却也觉当真合适,这才决意大胆启用元理韫。   “朕意已决!”惠安帝龙颜威肃,不容再辩,继而便望向了楚巽的方向,语含郑重,命道:“楚统领!”   楚巽沉着起身出列,拱手恭声道:“臣听令。”   “着你亲自挑选护卫钦差此行的侍卫五百人,务必保证钦差此行的安全,朕不想再听到一个意外而亡的消息传回京中!”   “臣领命!”楚巽肃然应下。是他向惠安帝推举的元理韫,他也不敢让其出事,若不然,那小姑娘定不会原谅他。   事定,惠安帝便示意身边的林总管宣布退朝,离殿。   金銮殿上,百官却仍没有离开的意思,相熟的皆彼此交谈猜测起来。   陆璟颢早已事前从宁辞戍那儿得知此事,今日才得以能有所应对。   陆璟郯却是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勉强才能维持着镇定之色!   萧丞相等老臣互视一眼,皆敛容不语,率先离开了金銮殿。   元勊则径直走向了楚巽,惠安帝金口玉言,长子的事已无法改变,他还得考虑接下来的事。   绥阳侯一边与相熟之人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陆璟郯的方向,生怕他一个沉不住气露出破绽。   ……   奉恩公府里,待得听闻第三道旨意,元老夫人面上笑容已是不在,心下不由忖度着此事背后的得益与风险。   元蓁陪坐在下首,握着顾氏的手无言传递着抚慰。   原来,那人指的是此事。   相较起来,给陆曣赐婚的事却是不那么的扎人眼了,至少元蓁就没放在心上,她现今忧心的是大哥元理韫。   元理韫看了眼屋内替他担心的亲人,率先打破了沉闷,面上一如时常的温文,笑道:“祖母、母亲毋需担心,有皇上御派的侍卫随行,不会有事的。”   元老夫人就叹了口气,道:“此差事不易办,势必要得罪了某些人,万要小心!”说着又道:“还要从府上再挑些精干的侍卫随行。”   钦差是代替天子出行的官员,惠安帝能从亲身御用的金吾卫中挑选侍卫随行保护,这是莫大的荣耀,但谁也不知这里面有无龃龉,府上还得挑些精干的侍卫贴身护卫,才是上策。   精心培养的有出息的嫡长孙子,元老夫人倒是出自真心地担忧着。   本元老夫人对元理韫在祠堂门口所做之事还有些心结,但元理韫亲自来与她说了一番话后她便放下了,长孙只是觉着牵扯上四皇子身边的内侍,系关党派,并不觉那事只是普通的内宅之事,这才插手。细思起来也确实如此,这倒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元理韫对此一一应下,顾氏也无可奈何,她也做不来拦着不让儿子去的事,暗暗深吸了口气,把担心都掩埋在了心底深处,这才缓声道:“明日就要启程,行囊还得即刻收拾起来,我立即便去安排。”   元老夫人也赞同,便挥手让他们都回去。惠安帝突地爆出此事,连启程的行程都安排得如此之紧凑……他们又岂敢因私心而有所耽误。   元蓁则回了桃夭院,找了青云和青湖来问翟场主之事,青云二人只知晓翟场主此人,却对翟场主之死一事并不知情,因此只说了她们所知的翟府与翟场主的事。   元蓁只得想着,下次若见着那人,定要问一问才行,前次不能说,这会圣旨已下,他总能说了。   是夜,元理韫与元勊父子俩于书房深谈至子时才各自回房。   正房里,顾氏还未歇下,直等到元勊回房听得了丈夫的准话,这才稍稍安心歇下。   元蓁则是歇下了,却突地听闻葡觅禀报道是元理韫来了,忙起身披衣,一边让葡觅先行请了元理韫到外间坐下。   “大哥一早便要出京,怎地还未歇下?”元蓁出得房来,关切问道。   “无碍。”元理韫摇摇头,从怀中掏了一封信出来,递给了元蓁,道:“时间太紧,有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去做,这封信,你找个机会,帮我交给你左三姐姐。”   这信是他下晌之时写好的,他本想找了机会去找她,却没想到旨意会紧跟着端阳节过后便下发,定的启程日子也这般紧,只得写了信托妹妹转交。   元蓁接了过来,见大哥面上神色认真,便也郑重应下,顿了下,到底什么也没问,只道了句:“大哥万事当心!”   那人说了,他也会派人到大哥身边暗中保护,有他在,应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吧?   她不敢想象,此事涉及多深才会让那人也如此严阵以待,她帮不上忙,只得这般无力嘱咐。   元理韫唇角微微勾起,漾出温和的弧度,眼里有着柔柔的光,轻轻拍了拍妹妹脑袋瓜,笑道:“放心。”   他心有成算!   同一片深黯的夜色之下,亦有不少人因着今日的突发之事未曾入睡,急着商讨应对之策。   特别是需得与元理韫同行的沈清华,更是一脑门的汗,怎么擦也是抹不净。他太清楚两年多前老宁远伯一案的首尾,此次皇上再次钦点了他前往,是巧合还是……更为重要的是,他送出的信件皆没有回音,下一步该如何做,并无指示给到他,他心慌之余只觉无措。   翌日一早,奉恩公府众人只于府中送别了元理韫,而楚巽,领着特意挑选出来的五百名金吾卫在西城通化门汇合了元理韫和沈清华,将之送出了京城。   其余人等,一个也未到场,陆璟颢、陆璟郯亦然,此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会牵扯上自己,有口也说不清。   --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小伙伴们新年快乐↖(^ω^)↗牛年大吉!心想事成!顺心如意!牛气哄哄一直旺!新的一年也会加速进程的,前头铺垫的也差不多啦~非常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和陪伴! 第133章 提亲   元理韫离京后,顾氏便立即去了潭柘寺还愿,顺带着再次请愿保佑长子在外平安,万事顺遂,想着取个好兆头,再次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   元蓁则意外收到了陆曜的信笺,只那笺上的内容……元蓁想了想,只简单回了过去,而后找了个机会将元理韫给她的信转交给了左以伈。   左以伈看过信后,安心了许多,只一心盼望元理韫平安归京。   ……   五月二十,黄历上书写着宜合婚订婚。   此日亦是休沐日,元勊难得有空暇留在了府中,元老夫人一早便眼眉直跳,元蓁亦是,合着双眼仍是跳个不停。   葡觅见着元蓁按住眼睑的样子,笑道:“老百姓都说左跳福右跳灾,姑娘这是有福气呢。”   元蓁无奈,道:“可这也着实让人困扰。”   “要不姑娘阖上一会。”麦望给出主意。   元蓁想想也好,便和衣在榻上躺下,微阖双眸休憩。   逸园里,元老夫人亦是左眼皮跳动不停,她想着那些俗语,便道:“许是韫哥儿的差事会顺利办好。”   长子长孙皆有出息,她如今只望长孙差事顺利。   蓝晓突地快步进了来,禀报道:“老夫人,老安王妃来访,已是过了二门,正由夫人陪着过来。”   元老夫人心下讶异,口上却忙道:“快去泡上今年新进的碧螺春。”   老安王妃最爱的便是碧螺春茶,说着自己便在崔嬷嬷的搀扶下迎了出去。   才刚出院子的月洞门,迎面便碰上顾氏亲自搀着老安王妃行过来,有着几分古板刻痕的唇角微微勾起,元老夫人就笑道:“我说怎么今日里这左眼皮一直跳不停了,原是老姐姐要登门。”   老安王妃今日装扮庄重,一袭福禄祥瑞纹玄金绸宫装,额上戴着翠玉抹额,手持福禄拐杖,年逾古稀,满头银丝梳得齐整,步履算尚稳健,眼角边布满的笑纹,显示出了岁月的痕迹,亦是慈祥的纹路。   只见老安王妃笑得深意,道:“左眼跳福,看来,今日果真是个好日子啊。”   听言,顾氏精致的眉眼便是微微一动,心下已有了猜测。   元老夫人倒还以为老安王妃是在说着客套话,笑着迎了老安王妃上坐,顾氏亲自端了新泡好的碧螺春茶呈给了老安王妃,这才在下首坐了。   老安王妃难得出府一趟,与元老夫人先是话起了家常,元老夫人知晓老安王妃亲自前来定有要事,只也不着急,先行陪了说话。   “你家韫哥儿可有出息,把我给羡慕的啊,我家那小子整日里就只知道招猫逗狗,想严厉些吧,偏又只这么一根独苗,舍不得,不严厉又不成器。”   元理韫近日来在京城中可谓是风头无两,几乎无人不识,先是高中状元,紧跟着直接被授封五品官职,如今还代天子出京办差,桩桩件件皆是荣耀的好事。   反之陆瑱就只知玩耍,整日里琢磨的,都是去何处玩,如何玩才有趣,老安王妃能不羡慕吗。   只嘴上如此抱怨,面上到底还是瞧得出极为疼宠自个的孙儿。   元老夫人听着却也高兴,即便那日状元宴上已听了许多恭维之言,如今听来,心里还是颇为欣喜。她本想礼尚往来也夸夸陆瑱,奈何却实在想不出能夸的话,就如老安王妃所言,还真没一丝掺假的虚话在里头,只得顺着老安王妃的话,道:“有出息后就是无止尽的担忧了,如今啊,我就只担心我家韫哥儿在外头一切可还顺利。”   “那些事啊,咱们掺和不来,担心也无用。”老安王妃就拍拍元老夫人的手安慰,转而便笑道:“说来,你家韫哥儿的亲事还是我给保的媒,此次外出办差,待得回来之时也就差不多可以定下婚期了。”   彼此都心知肚明,左以伈需得等得了凤钗的堂姐左以慜选秀过后定下了亲事和婚期,才好与元理韫定下婚期。   想到这层,元老夫人亦是心下意满。可不就是吗,如今奉恩公府便只差了嫡长孙成亲,再生下嫡亲的曾孙,后继有人,她也就无憾了。   家常唠得差不多了,老安王妃见状,自然而然顺着这话题就笑道:“……前次我是为的你家哥儿到别府上保媒,今次啊,我可是为的别家的哥儿来的,老姐妹,你说我们是不是极有福缘。”   乐呵呵的模样,径直忽视了元老夫人听闻她的话后面上那一瞬的惊诧。   下首的顾氏心神一振,心道果然,愈为认真地听了起来。   元老夫人很快便压下了那一瞬的失态,能请了老安王妃再次出山,对方身份定不低,只是,府中还未定亲的姑娘……她心下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心怀踟蹰,却又不得不接着话问下去道:“老姐姐,您的意思是?”   老安王妃就笑了,道:“我啊,今日乃是为了一桩喜事来的,有一儿郎欲求娶府上的三姑娘,特意去请了我来保媒,老姐妹,你道是哪位?”   说着,老安王妃还心情颇佳兴致勃勃的模样问起了元老夫人。   元老夫人心里的想法被证实,心下便是一沉,奈何面上又不得不作态,老安王妃可不是她能说摆脸就摆脸的人,纵使她们身份相当。   说起的是自己的女儿,顾氏就好奇地也关切望过去。只心下却禁不住激动起来!听到这里,她早已有了定论,本来嘛,能请得动老安王妃为其亲自去说亲的满京城也没几个,又是对女儿有心思的,极大的可能可不就是她一直以来赞赏不已的那位吗!   她还当没动作呢,原是都有了安排,元勊诚不欺她,这当真是惊喜!   可这却是于她而言,对元老夫人来说,却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元老夫人一心想让元蓁选秀嫁给皇子,如今只听闻是求娶元蓁,心下便不虞,偏来的又是不仅身份高且还德高望重的老安王妃,她想要拒绝还要费一番心思。   既是来说亲,怎么着对方的身份也不会是现下正适婚的两位皇子。   如是想着,元老夫人面色就略有些不自然起来,却又不得已要顺着老安王妃的话音问道:“是哪个府上的男儿?这着实也太突然了些。”   老安王妃就笑得愈加地开怀了,好像就专等着元老夫人这么问来一样。虽她也瞧得出元老夫人不虞的神色,但她主要是想到那个三番两次地过府来请自己快些上门急着想娶媳妇的小辈,就觉着乐呵得不行。   只听老安王妃笑道:“不突然不突然,我倒是觉着两个小辈站在一处是真正的一对儿英雄佳人,郎才女貌,门户也相当,再般配不过了。”   顾氏若不是这时不好插话,担心起了反效果,倒要被元老夫人借机岔开话题,都要忍不住自个来追问了,瞧老安王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地总也没说到最为重要的点上。   “老姐姐说得我都好奇了,这能请了老姐姐亲自前来的,究竟是哪家的儿郎?”   显然元老夫人亦是有同样的想法,脑中将门户相当的儿郎都过了一遍,却着实也想不出来是哪位男儿请了老安王妃来做说客,会不会是皇室中旁支的那些个郡王或亲王世子?   老安王妃笑眯了眼,终是在两人的暗暗期盼下道了来,只听她矍铄的声音亦是笑意满满,“便是长公主府上那位了,长公主府上可就只有一位,老姐妹现下可猜得着了吧。”   元老夫人闻言,既诧异又意外地瞪大了精明的双眼。   长公主府?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上的……就是那位年前才从西北关回京来的……如今备受皇上宠信重用,这……   她脑中就想起了年前公府宴会上见着的那位高大冷峻的男儿。   可旋即,元老夫人却暗暗蹙了眉,确是相当出色,且是长公主唯一嫡亲的儿子,皇上的亲外甥,只唯一的不足却到底是姓楚……   蓁丫头是长子唯一的嫡出女儿,配了楚巽,却是太可惜了些,若要与之结亲的话,其他的丫头……忽地!元老夫人微眯着的眸中霍然闪过抹危险的精光。   妊丫头早便表示过对楚巽的爱慕,可如今楚巽却求娶蓁丫头,妊丫头又屡次针对蓁丫头……   思及此,元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加快了手中拨动着蜜蜡手串的动作,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失礼,只不动声色地问道:“长公主府的门第何其高,怎会突地瞧中我家三丫头?”   老安王妃不知元老夫人心中所想,只平常地说道:“老姐妹自谦了不是,府上门第又哪里低了,若我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门当户对,三姑娘那般出众,想娶了家去的可多了去了。”   倒是歪打正着避开了元老夫人的套话。   元老夫人就瞧了眼老安王妃,只得先压下心中的疑问,暂且还是要先搪塞住老安王妃,便不由衡量起来,面上神色始终没变,唇角只勾起了轻浅的一丝笑意,道:“长公主殿下与楚国公府倒是瞒得严实,就在不久前的我们府上的宴上还一道说话来着。”   元老夫人的意思是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这么做于礼不合,两府要说亲,总要先透个声气,再请了保媒的人过府,保媒的人便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这两府倒好,突地就直接请了老安王妃上门来,倒感觉像逼亲似的。   说着就望向了下首陪坐着的顾氏,若是两府间有过默契,顾氏也不会不知情,若知情却瞒了她……   顾氏听闻老安王妃的话确定了心中所想,突闻老夫人如此说来,忙收敛起激动的心神,微微垂首敛目道:“长公主殿下倒与儿媳时常有说起蓁儿,还夸蓁儿将?郡主看顾得极好,这……儿媳也只以为是殿下的客套话罢了,未曾多想过。”   为了女儿能顺利定下亲事,顾氏如今不想去顾及元老夫人那些看似大义实则却自私的愿想。   元老夫人望向顾氏的眼神瞬时便变得凛然,老安王妃却嗔怪道:“这可不就是喜欢三姑娘了,别说长公主了,便是我也喜欢得紧。”   顾氏不配合,元老夫人暗恼在心,只得自个说道:“若我没记错,楚将军明年便要及冠,可我家三丫头,明年年底才及笄,楚将军这……算下来可是还有小两年要等。”   老安王妃早已提前得知此趟不会太过顺利,闻言也不觉奇怪,且她与元老夫人相识多年,多少清楚元老夫人的性情和所想,来之前也得了那位小辈的准话,就笑道:“楚家老姐姐亲自去请了我来走这一趟,可见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诚意,楚五定也是不在意三姑娘的年岁的。”   若是在意,也就不会三番两次还亲自去安王府隐晦地催促她了,可见是对元三姑娘极为满意的。   元老夫人想了想,为难的样子,道:“老姐姐也知,我家三丫头是得了凤钗赏赐的,这……”   未尽的话,彼此间都能明了,皇后要为陆璟颢、陆璟郯选妃,而得了凤钗的五位姑娘是皇后瞧中的,稍微通透些的人家都懂,是以,这几位姑娘直到现下也还未说亲和定亲,来往宫中多年的老安王妃更不会不懂其中的深意了。   元老夫人是想借着凤钗之事拒了这亲事,可她却在元蓁的亲事上犯了轴,未曾想过,楚巽的母亲是哪位?且楚巽那般受惠安帝重用,他的亲事怎么可能不经过惠安帝点头?没有惠安帝的同意,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又怎么可能请了老安王妃上门来说媒?   也或许是她心底最深处是知晓的,却不愿轻易接受。   老安王妃暗叹口气,就道:“老姐妹啊,你糊涂了不是,也就是与你,我才说的明白,若不是经了宫里的同意,那两府又怎会请了我上门来说亲?你可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也就是说,皇上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说亲的总要来个两三次女方才会答应,这也是规矩了,由此方能一显女方矜贵二显男方足够重视,老安王妃也没有想过只来一次就能成,又叙话了一会,便离开了。 第134章 会应   老安王妃离开后,元老夫人便着人去请了元勊和元蓁过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元老夫人望向了顾氏,沉声问道:“我似是记得,你们回京之时,便是这位楚将军护送?”   “是,同行了一段路。”此事元老夫人早便得知,顾氏无从辩驳。   “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应下同行的是元勊,元老夫人这点上不能问责顾氏。   只或许,从那时起,那位楚将军与蓁丫头便有了情愫……   今日老安王妃的提亲太过突兀,令人意外!   她本以为经了前次镇安侯府的议亲不成后,便不会再有别府上门来提亲要求娶蓁丫头,哪曾想,不但有人前来,来的竟还是她全然未想及过的长公主府!   在她的记忆里,蓁丫头与那位楚将军似乎无甚交集,可如今,那位却突地前来提亲……   特别是前段时日里妊丫头与蓁丫头之间的不对付,更让她坚信了她的猜想。   顾氏闻得此话,衣袂下的双手隐隐颤抖起来,盖因双手握得太紧的缘故,双目微敛,生怕自己隐忍不住勃发的怒气。   她能明了老夫人为何如此问来,只……她怎么能如此怀疑自己的亲孙女儿!?   这是深知事情无法转圜,于心不甘,非要找些理由来宣泄不满吗!?   “回京途中,蓁丫头与那位楚将军可有见过面?”见顾氏迟迟未答,元老夫人加重了语气,更为直白地问了出来,面上对顾氏的行径略有不满。   顾氏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回京途中,蓁儿一直与儿媳待在一处,同坐一辆马车,二人从未见过面。”   此乃事实,顾氏话语坚定,并无一丝的犹豫和心虚。   元老夫人淡瞥了她一眼,又问道:“回到京城后呢?”   顾氏听闻,孰不可忍,回话的口吻就到底泄了丝不满和愠怒,只闻她语气有了些许生硬,道:“回京后,蓁儿的每次出府,母亲有目共睹,除了亲近府上的宴席,是甚少出府的。”   意思便是,二人哪儿来的机会私下接触。   元老夫人不相信,可在顾氏这却问不出什么来。   不多时,元勊和元蓁父女俩便到了逸园,二人在逸园门口处碰见。   元勊见着女儿,微微蹙了眉,只这儿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紧着嘱咐了一句“待会的应对都交给为父”的话,元蓁还未曾听闻消息,见状不明,但父亲显然是知道了内情的,心下不由琢磨起来,只点头应下。   到得正厅外,唯有崔嬷嬷在厅门处守着,周围并不见其他丫鬟,她极快地看了眼只着了家常衣裳却依然遮掩不住精致容色的三姑娘,便忙行礼让了二人进屋,她自个则继续守在了门外,谨防别的丫鬟靠近。   屋内唯有元老夫人和顾氏二人,一沉着脸坐于榻上,满目深沉,一垂首敛目坐在下首,瞧不清神色,听闻动静,这才抬眸望向门口处,见着女儿,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元勊早便知晓今日老安王妃会前来提亲,是以留在了府中并未出门,如今瞧见这情形,心下有数,只不动声色与女儿一同先行见了礼。   元老夫人淡淡点头,让二人坐下说话,元蓁便到顾氏旁边坐了。   元老夫人就看向元蓁,又问了一遍方才的话,元勊听了,知晓内情的他心下不禁微感心凉,偏问出话的是生养他的母亲,只得装着疑惑地问道:“母亲为何如此问来?”   “我这么问自是有我的道理,蓁丫头说来便是。”元老夫人却并无解释的意思,她想瞧瞧顾氏与元蓁母女二人的说辞是否一致。   顾氏眼睑微动,却终究未开口说什么。   元蓁只得回答,前一个问话倒与顾氏差不离,后一个问话,元蓁则多添了一句,道:“才刚回京之时,代娘亲去巡视庄子,偶然遇见过长公主殿下一回,楚将军亦在,似是护送着长公主殿下要往哪儿去,当时妍姐姐也在,许是恰好瞧见了咱们府上的马车,顺带便帮着赶走了一名拦在马车前的地痞,只那时也并未有接触,只隔着马车道了谢。后来有见着楚将军便皆是在宴席上了。”   元老夫人的问话,让元蓁更映证了心中的猜测,回话便愈加小心。   元老夫人立时就联想了起来,“便是长公主殿下道是有意让小郡主跟骁哥儿和学哥儿做玩伴那次?”   元蓁轻点头,顾氏也是初次听闻,关注的点却是关乎地痞那句话,就有些紧张地侧眸问道:“府上的护卫呢?遇见那种事怎地也未曾听你说来?”   元蓁安抚般地微微笑道:“瞧着没事便没说,省得娘担心。府上的护卫有拦住了那地痞,我不欲伤人,就费了不少时间。”   元蓁这话半真半假,遇到楚巽等人的话不假,地痞却是她临时改的口,当时拦住马车的应是宁辞戍手底下的一个管事,只此时,不宜再牵扯进宁辞戍来。   老夫人听闻却是皱了眉头,她是知晓元蓁说的遇见长公主这事的,却不知那位当时亦在场,还帮着赶走了地痞,莫非就是从那时起,那位便对孙女儿上了心?   “此后便再无接触了吗?”元老夫人再一次确认道。   “并未。”元蓁摇摇头,说着明眸里略含了丝忧色,有些忐忑小心地问道:“祖母……是发生何事了吗?”   以她所知的,再听元蓁这般说来,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元老夫人却不语,凝眉沉思起来。   厅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元勊见了,故作轻松笑道:“不久前才听闻夫人高高兴兴地接了老安王妃进府,怎地老安王妃一走母亲便问起这些事,发生何事了吗?”   闻言,顾氏垂眸不语,元老夫人嘴上回的长子,眼睛却望住了元蓁,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出其不意直言道:“老安王妃是提亲来的。”   元蓁并不需特意作态,也是惊讶的。只惊讶的却是那人竟会请了老安王妃来提亲,以楚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已然足够不是。   元老夫人见了,就有些疑惑,难道当真是她想岔了?   元勊似是沉思了会,问道:“提的是蓁儿?”   以老安王妃的身份,府上其他姑娘也劳动不到需得老安王妃出面。   元蓁便望向父亲元勊,她也想到了这层,心底已然明了了这是怎么回事,可面上只得不动声色,想及院门口父亲那句话……父亲早便知晓了吧。   元老夫人目光仍是锁定在了元蓁身上,道:“没错。男方是长公主的嫡长子。”   老夫人目光如炬,元蓁紧张地手心冒了汗,早在那人告知她会前来提亲之时,她便知晓,老夫人这一关,不会好过。只也垂眸敛目坐着,有父母亲在,没得她一个姑娘家开口谈及自己亲事的道理。   元勊就也看了眼女儿,目光隐含安抚,旋即便转而望向上首的元老夫人,道:“母亲一直便想着让蓁儿参加选秀,拒了便是。”   先顺了老夫人的心意来说。   元老夫人面对长子,神色略微缓和,道:“哪儿有那般容易,唤了你过来便是为的商讨对策。”   元勊想了会,先问道:“母亲意下如何?”   顾氏和元蓁皆默然听着。   元老夫人就看了眼长子,到底还是将老安王妃的话说了出来,道:“老安王妃道是皇上同意了这门亲事。”   元勊就似模似样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沉吟着道:“这……确是有些难办,想必是长公主殿下先行进宫求得了皇上及皇后的同意才会如此行事。”说着又自言自语般道:“想来也是,毕竟蓁儿是皇后先看中的。”   元老夫人也在思索着该如何是好,却怎么也没法想出能如她意的法子,只望长子能想到,如今听闻这话,心下便有些沉闷。   “只怕此事,已无拒绝的余地。”元勊又道:“母亲,老安王妃可曾说何时会再次上门?”   就连长子也没法子,元老夫人心情不虞,语气就不怎么亲善,随口道:“道是五日后。”   元勊瞧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便点点头,隐晦地劝说道:“母亲下次便应了吧,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元老夫人想让奉恩公府更为荣耀,可水满则溢,从龙之功岂是那么容易得来,便想通过与皇子联姻,让惠安帝替奉恩公府做主。   而如今,惠安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楚巽与女儿的亲事。   元勊既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说的实话,实则亲事经了皇上同意,只要楚巽坚持求娶,他们便已无拒绝的余地,元老夫人只是不甘,想不明白。   且,楚巽完全可以求得圣旨直接赐婚,可他却选择先行经了他们的同意再上门提亲,即便没有选秀之事,只冲着他的这份诚意,元勊又哪里还有不满的地方,也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元老夫人最后也无表示她会应还是不应,只让元勊领着妻女先行离了逸园。   ……   回到正房,元蓁便请辞回院子,顾氏自出了逸园就一直牵住女儿的手没放,元勊却先行点了头应下,见此,顾氏只得松了手,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一时感慨。   “蓁儿的亲事怎会如此波折?老爷,你说母亲可会应下?”   元勊知晓妻子心里不好受,他也未曾想到,母亲竟会怀疑起自己的女儿品行不端。   他柔声安慰道:“母亲许是会不高兴,但最后会应下的。”   惠安帝金口已应,是谁也没法子的事,只怕是拒绝楚巽也会有后招,且楚巽如今是备受皇恩宠信,老夫人不想让奉恩公府招了惠安帝的眼,就会应下。   “母亲怕是一段时日内都会……难以相处,夫人可要多担待。”元勊特意打趣着又道,有心缓和妻子与母亲之间的矛盾。   顾氏闻言,嗔怪地轻瞪了眼他,道:“老爷说的什么话,母亲的想法可以理解,我又怎会与母亲计较。”   她以往怎么孝敬老夫人,往后也就怎么做,不会变。只,可以理解也并不就是说她可以接受,她依旧无法原谅老夫人对她女儿的怀疑和利用之心。   元勊就知道,妻子是识大体的,心感欣慰。   有了元勊的话,顾氏心里安定了些,不欲再说起元老夫人,元勊为她着想她自也要接受他的好意,便笑着转而说道:“老爷早便知晓今日老安王妃会上门提亲,也不事前说一声。”   元勊也不知想起什么,就笑道:“姓楚那小子倒是有心,是他提前与我说的。这段时日瞧下来,他对咱们蓁儿可见是上心的,将蓁儿许配给他,我很放心。”   顾氏听得好笑,道:“老爷才刚听闻楚贤侄有意蓁儿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想当初元理韫说起的时候,元勊可是一副谁想抢走他女儿他都不待见的模样。   元勊显然也想起了那时候,就笑了,道:“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他只听闻,现下则是知晓了楚巽对女儿的心意,且他再如何不舍,女儿终归是要嫁人,能不进宫又能得一有心人,只要是对女儿好的,元勊还有何好去反对的。   夫妻间边走边轻声说话,只须臾气氛便变得温馨惬意,不复先前的低靡。   接下来的五日里,元蓁照常去逸园早晚请安,可也不知元老夫人是恼了她还是怎的了,一副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顾氏也是同样的待遇。   母女俩也不在意,默契地只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与平常一样。   待得第五日,老安王妃再次上得门来,元老夫人就如元勊所预料的相同,纵然心有不愿,还是点头应下了亲事,而就像验证元勊所说的,此乃惠安帝的意思,就在应下的第二日,惠安帝便颁下圣旨,昭告天下,为楚巽与元蓁二人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金吾卫左副统领兼冠军大将军楚巽,皇亲贵裔之后,战场五载,骁勇善战,以身护国,才德素励,清正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公廉明,近及冠之年而无妻室。元氏三女,奉恩辅国公之嫡长女,京城簪缨之后,行端仪雅,礼教克娴,贞顺温良,言容有则,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第135章 柔贵妃寿辰   惠安帝的这道赐婚圣旨,犹如砸在了平静湖面上的一块巨石!   京中各府上闻信,不少还打着如意算盘的人家,心头皆失落不已,可想到女方是奉恩辅国公府上的嫡出姑娘......男女两府可谓是门当户对,且元三姑娘才名、美名皆出众,京中贵女中数一数二,他们还暗道着为何长公主没了动静,原是已相中了奉恩公府的姑娘。   不少姑娘皆羡慕不已,自然,心底那小小的妒忌也无法轻易忽略,姑娘们犹记得上元佳节那时楚巽赢得最后的彩头之时说的话,能被赐婚予那样一个有心的男子,怎不让人生羡?   心中一直觉着怪异的地方也终于有了定论,原来,前次蹴鞠场上那若有似无的感觉并不是她们的错觉。想必是长公主早便有了念头,而那个冷峻英伟的男子亦是知晓的,是以才待元三姑娘与众不同。   亦有黯然神伤的姑娘,譬如于素莞和樽飨楼里的姻姻姑娘......   而自被赐婚后因抗拒而被禁在寝殿中的陆曣,听闻消息,心中愤恨、怨怼、嫉妒交织,奈何此次皇后雷霆手段,她不得而出,百般不愿也无能为力,这时已仪态全无,瘫坐在冰凉的白玉石地板上趴在了床榻边沿哭泣不止。   她与楚表哥,再也不可能了!   皇后听得禀报,头疼不已,女儿的执念太深,让她倍感心力交瘁,她与皇上、长公主都并无那个意思,何以女儿偏就要执着于楚巽……   绥阳侯府里,薛雪宁闻此消息,惊讶地久久难以回神……元蓁竟被赐婚给了楚巽!   这二人,也太突兀......不,怎么也不会突然就下这样的赐婚旨意才对,再者说了,元蓁可是凤钗在手的人,也就是说,此事早有苗头......是了,难怪得陆曣会屡次针对元蓁,原来如此。   妍美的唇角勾起了丝丝畅怀,她不在乎陆曣的目的,也不在乎陆曣能否如愿嫁给心头之人,她只知晓经了这道圣旨,情势对她而言可谓是峰回路转,皇上赐婚,元蓁便不再是她的威胁!   与之相反,陆璟郯听闻赐婚圣旨已宣,愤怒便如同潮水般在胸中汹涌起伏,鬓角的青脉隐隐奋张。   再一次的出其不意!   圣旨已下,那个女子与楚巽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   镇安侯府闻得消息,感叹终是尘埃落定之余也不由担心记挂着顾凯渊的反应。   顾凯渊倒是坦然,甚至笑着主动与家人说起此事,让众人好一阵怔愣,但随即却也感到高兴,孩子能想通放下了便好。   见此,最后还是已在端阳节前从庄子回到了镇安侯府的顾老夫人拍板令下,两个孩子的事儿就此过去,往后不需再避讳什么,没得让两府彼此间的情份生疏了去。   奉恩公府跪地接旨的一众人,除却早已得知的几人,其余人等皆是震惊不已,一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去!   元蓁竟被赐婚给长公主殿下的长子,那位她们就连肖想也不敢,比之皇子身份亦不差的男子!   乃是惠安帝身边的内侍林总管亲自到的奉恩公府宣旨。   元蓁接旨后,元勊忙要请了林总管到厅中坐下喝茶,林总管却道是还要赶回宫中复命,顾氏忙让人给了个大大的封红,寓意同喜同贺,这话说得委婉,林总管大方地收了,元勊便将之送到了大门口。   林总管离开后,元老夫人维持在嘴角边浅淡的笑意便立时耷拉了下来,只肃颜吩咐顾氏让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便回了逸园,全然不见喜色。彭氏面上的不满忿懑之色已不加掩饰,她的女儿在家庙受苦,元蓁却能姻缘美满,竟能得此殊荣被惠安帝赐婚嫁入长公主府......她连声道贺也不愿,转身便回了二房,元梧想了想,亦随在身后离了去。   元栢倒是真心恭贺,他与亲大哥元勊的情谊向来便深厚,女人间的小心思从来并未曾影响到他们兄弟,且大嫂顾氏待他也向来亲厚关照。   元蓓原本觉着自己许配的夫家已很是不错,现下与元蓁一比,只觉就是云泥之别,口中的酸话不断。   “三妹妹的运道果真令人艳羡,多少姑娘家心心念念想嫁予的楚大将军,三妹妹毫不费劲便能嫁之为妻。”   元蓁不欲与元蓓做那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只浅笑不语,元枚衷心道了声喜便也回了二房去。   元蓓见元蓁没有接她话茬的意思,哂然一笑,扭身也妖娆地离了去。一下子倒只剩了元拂独自站在一旁,瞧着元蓁,神色滞愣,颇为突显。   元蓁望过去,她才似是回过神般,忙牵起了一抹笑靥,衷心道贺。   “祝贺三姐姐觅得如意郎君。那我、我便先行回屋了,姨娘、姨娘一会该要找我了。”说着也不等元蓁回话,急步便走了,仿似在逃避着什么的样子。   元蓁若有所思瞧了元拂离去的方向,片刻后也没太过在意,回身便想往正院回去。   学哥儿早候在一旁望眼欲穿,终是见得其他姐姐都走了,这才忙奔到了元蓁身边,白胖小脸上都是着急,拉住了姐姐便急声问道:“阿姐这就要住到别的府上了吗?”   他方才问娘亲何为赐婚,娘亲说赐婚便是姐姐以后都不会在府上住了,要住到别家的府上去,他们再也不能天天见着姐姐了。   骁哥儿也跟在后头,脸蛋儿上的小表情愈加严肃了些,大眼睛里却满满皆是殷切之意,亦在盼着听到姐姐的答复,自然,盼着的是否定的话了。   元蓁先行牵了俩弟弟,慢慢踱步回正院,笑道:“不是这会,还要许久许久的。”   嗯......一年有余的时日,的确算是许久的。   骁哥儿和学哥儿听了,这才放心了些,学哥儿便拍拍小胸脯,旋即又仰脸好奇地问道:“阿姐为何要住到别的府上去,我和哥哥都不想阿姐住到别的府上去。”   两个只才六岁的小家伙还不太懂得成亲是何意思。   “娘说赐婚便是阿姐要住到??姐姐的哥哥府上。”骁哥儿听得较为齐全,很是严肃地补充了句。   ??姐姐的哥哥......他们记得的,只他们还不是很明白为何自己最喜欢的姐姐要与??姐姐的哥哥住到一处。   元蓁面上笑靥一顿,心下微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忽地灵机一动,水润杏眸里闪过抹狡黠,道:“姐姐也想继续住在桃夭院呢,可是往后姐姐要住在哪里,需得?郡主的哥哥同意才行。”   “为何要大哥哥同意?”学哥儿立时便追问起来,而后就像找到了解决的法子般又开心地笑眯了大眼睛,牵着元蓁的手一蹦一跳起来,欢快道:“大哥哥很好说话,下次见着,我请大哥哥答应让阿姐继续住在桃夭院。”   楚巽待学哥儿和骁哥儿两个小家伙难得有耐性,一来是两个小家伙待楚宝?极好,二来,他们是元蓁极为疼爱的弟弟,基于这两点,楚巽对小家伙们态度自是柔缓许多,是以,二人便对楚巽有了个‘很好说话’的印象。   元蓁听了,便也笑眯眯地点头应下。   她挺好奇那人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而楚巽,手中拿着将他与她从今往后都紧密相连在一起的赐婚圣旨,峻毅唇边漾起了清浅的温柔笑意,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此刻,亦也接到了他们的赐婚圣旨了吧。   有了这道圣旨,元老夫人便再也没了置噱的余地,违抗圣意,是大不敬之罪。   他本没想这般快求得圣旨,意在下聘之时才求了来,可收到青云的禀报,她在老安王妃登门后立即便被请到了元老夫人的院子里,当时屋内除了她的双亲并无他人,谈了许久......他料想到元老夫人不会轻易答应,却没想到竟会让她受了委屈。   儿子亲事终于定下,长公主极是高兴,拉了楚三老爷就道是要到对门去与楚老夫人商议何时抬了聘礼到奉恩公府上。   楚三老爷忍俊不禁,摁下激动的妻子,笑道:“圣旨已下,你还怕这儿媳妇跑了不成。”   对门的楚国公府很快便听得了消息,倒是傅氏得了楚老夫人的吩咐先行过了长公主府来。   ……   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忙活着楚巽的亲事,而宫中准备多时的柔贵妃的寿宴亦是到了时候,此乃是惠安帝特意许可自个的宠妃办的寿宴。   寿宴办得隆重而奢华,这日的柔贵妃亦装扮得极为华美。   早早便坐在了嘉阳宫中接受各府夫人和姑娘们的祝贺,惠安帝还特意到场陪了一会,皇后亦是只坐了一会便回了凤仪宫。   今日的寿星乃是柔贵妃,身为正宫的皇后在场,难免就会有些喧宾夺主。   到得奉恩公府觐见之时,嘉阳宫正殿内已然坐了大半的贵妇人和姑娘们,元蓁奉上的是一尊手捧玉观音佛像,这是顾氏为她准备的寿礼,随了公府的礼一道奉上。   柔贵妃特意与元老夫人和顾氏多说了会话,最后才望向安静垂首站在长辈身后的元蓁,唇角边挂着柔美的笑,嗓音亦是柔柔的,道:“这位便是楚统领未过门的妻子了么,元三姑娘抬头让本宫瞧瞧。”   长公主和楚国公府的女眷早已在座,对于柔贵妃对元蓁的特别关注,处之泰然,唯有楚锦妍心里暗暗替元蓁捏了把汗。   楚巽的亲事突地就定了下来,这段时日里众位夫人姑娘们凡是见着三府的女眷,都要关切地问上几句,便是镇安侯府也有不少想着探听些小道消息的夫人和姑娘会去问上几句。   元老夫人自元蓁被赐婚后,进宫已失了那份热切劲儿,如今听闻柔贵妃的话,心底亦是毫无波澜。   众人瞩目下,元蓁微抬螓首,缓缓施礼,一颦一动,恪守有度,规矩丝毫不错。   长公主眼中就有了笑,是满意的。   柔贵妃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先前并无特别注意,只却对这位元三姑娘久有耳闻,倒当真生得好看,身姿亦纤秾合度,莫怪乎她的儿子会念念不忘。   她笑着赞道:“果真是翩翩丽人,长公主好福气,能得如此佳媳。”   柔贵妃敢说,长公主就敢接,她大大方方地便承认了,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极是,我一直便极为喜欢元三姑娘,早便瞧中了的,如今能定下,我可盼了许久。”   长公主性情爽直,以往便待奉恩公府很是和善,但那时众人只以为是因着奉恩公府两位小少爷的缘故,可如今瞧着长公主这般的态度,公然维护元三姑娘,再看楚国公府女眷的神色,是了,楚四夫人还是元三姑娘的嫡亲姨母,如此想来,元三姑娘能得以从众多姑娘中脱颖而出,有幸被赐婚给楚大将军,似乎也并不那么令人意外。   元蓁适时略微有些赧然地垂了眸。   在座的姑娘们瞧着,心中不无酸涩,尤为姚倩芬最是,心中感受最为复杂难言。   这般的场景何其熟悉,而当初的五人,没曾想却是年岁最小的元蓁最早定下亲事,且还是嫁得她首个恋慕的男子。   柔贵妃听了,便是淡淡一笑,摆手示意请了奉恩公府的女眷落座,又请上后头在殿外等待的各府。   薛雪宁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显得精贵又娇美,今日一直被柔贵妃有意带在身边,亦是受尽了优待和瞩目。   瞧着坐在下首的元蓁,她的心底掠过一阵优越快感,如今她是公府之女又如何,生得好住得好又如何,嫁了楚巽便注定身份会不如她,往后见了她,元蓁就得如今日这般,她在上,而她却只能在下,垂首恭敬行礼。   柔贵妃接见各府女眷,下边坐着的女眷也各自轻声细语交谈了起来,此次奉恩公府被安排在较为靠后的位置,元蓁身边除了元梧便皆是不熟识的,只得暂且独自坐着。   不多时,有宫婢进得来,道是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领着一些少爷们来与柔贵妃贺寿。   听闻儿子到来,柔贵妃心下高兴,忙柔声让请了进来。   薛雪宁亦是心神微振,眸露热盼,望向了殿门的方向。 第136章 惊险   为首进得来的是陆璟颢、陆璟郯,七皇子陆璟逸稍稍后头一点,随后的便是陆瑱与庆阳王府、昭阳王府和鲁郡王府还有一干皇族旁支的小辈们。   皆锦衣玉带,墨发玉冠,端的是俊秀挺拔,各有千秋。   薛雪宁端正乖巧坐于柔贵妃身边,望住了其间最为俊美风流的陆璟郯,目光热切,无意间与之视线相触,便娇羞地垂了眸。   而柔贵妃两厢瞧瞧,唇边笑意微深,笑而不语。   厅中夫人们见之,心下便了然,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早便有传闻柔贵妃属意自己的侄女当儿媳,先前便不住口地在她们面前夸赞薛雪宁哪哪儿都好,准备的一套亲手所缝的裳裙不论绣功和式样都极合她的心意,如今再见这一番景象,怎会还有不明白的。   皇族子弟们恭祝过后,柔贵妃笑着嘱咐道:“本宫让人在芙蓉园的东侧厅中单独摆了一桌,郯儿替母妃好好招待兄弟们。”   今日贵妃的寿宴,并不适宜邀请男宾,皇族子弟们乃是出于瞧着陆璟郯的面子和因着惠安帝的态度,这才一道前来与柔贵妃祝寿。   陆璟郯闻言,细长的眼睑微垂,遮掩住了眸中的挣扎,顿了顿,暗暗扫了一圈周边,并没瞧见那人……到底是应下了。   皇族子弟们退下后,柔贵妃就望向了长公主,温柔笑问道:“怎地不见楚统领,今日楚统领似乎并不当值。”   真要说来,楚巽也算是柔贵妃的小辈,皇族子弟们都来了,是也该来。   但他不来也没甚能让人做文章的地方,再怎么说,贵妃也不是皇后,这个寿宴亦没有邀请男宾。   长公主从容笑道:“母后先行召了他和??到了慈安宫说话。”   既是去了慈安宫,柔贵妃便就点点头,也招呼着众人往芙蓉园去看戏,薛雪宁忙上前一步,轻轻搀扶着柔贵妃走在了当先。   芙蓉园坐落在偌大御花园的东南角,栽植了几株楠木古树,叠石成山,朴实静雅,两层楼阁式,座北面南,整个造型是呈凸字形状,分了东西侧厅,有男女宾的宴席设在芙蓉园极为合适,两侧殿厅分别皆有出入口,通往不同的小道,两不交错,是以,适才柔贵妃才会道是整了一桌酒席在东侧厅给那些个皇族子弟们。   路上,楚锦妍悄悄走到了元蓁身边,着意瞧着她笑了好一会,才道:“待会我们坐在一处吧。”   元蓁无奈看了她一眼,只得受着了,就点点头轻应了声。   楚锦妍又道:“五哥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聘礼呢。”   元蓁微微一顿,楚锦妍又掩了唇揶揄道:“只怕五哥唯一的遗憾便是蓁妹妹你还未及笄吧。”   其实倒也有姑娘十四便出阁的,楚巽将要及冠还未娶妻,完全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但楚巽仍是想待元蓁及笄后再迎娶。   元蓁暗自无奈叹息,只得安慰自己,被调侃得多了也便习惯了。   姑娘们走在了后头,两人边说话边跟着,不时也有姑娘上前来与元蓁说话。   芙蓉园中特意搭了戏台子,台前摆放了许多红绸圆桌,上置了有瓜果点心。   元蓁随楚锦妍、楚锦璇和顾斯芙坐在一处,四人皆没有看戏的意思,轻声说话。   正当此时,姚倩芬随着另两个姑娘一道行了过来,别桌都只剩了一两个位子,她们三人要好,便想坐在一处,见着元蓁时,微微一顿,旋即便蹙了眉,道:“还是找了别桌吧,我不想坐在这儿。”   她无法和元蓁待在一起,从初次见着便无法喜欢她。更别说,她还被赐婚给了那个男子。   姚倩芬的话周边的姑娘皆听到了,元蓁几人只抬眸看了眼便继续说话,谁也没接茬或是挽留。   “就坐了这儿吧,走的都有些累了。”另两个姑娘却不想再走,她们已是走了好几桌过来,早想坐下看戏。   实则姚倩芬走的也累了,只得妥协,三人便在这一桌坐了下来,一时双方也没交谈。   那边儿,忽地从园外进得来一名青衣宫婢,到得柔贵妃面前,行礼禀报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有请元三姑娘到慈安宫一见。”   长公主、楚老夫人、傅氏、元老夫人和顾氏等人都在,也都听见了。   柔贵妃就看了眼顾氏的方向,笑道:“许是太后想瞧瞧外孙媳妇了。”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宫婢去唤元蓁过来。   元蓁过来之时,柔贵妃便指了元蓁给那名青衣宫婢看,道:“这位便是元三姑娘了。”而后便对元蓁道:“你跟了这个宫婢去吧,太后娘娘有请。”   元蓁就看了眼顾氏,见顾氏微微点头,便朝那名宫婢微笑道:“有劳这位姐姐了。”   元蓁走后,柔贵妃望着离去的方向,微微笑了。   御花园是唯有南北纵向才有洞门,元蓁跟着那名宫婢左转右绕走了好一会,周围愈发静寂,瞧了瞧周围的景色,她问道:“这位姐姐是在慈安宫哪儿当值?”   青衣宫婢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又轻声答道:“奴婢是在门房当值。”   门房?太后要召见她,怎会使唤了门房上的宫婢前来?元蓁心下警惕起来。   想及前次在桃夭院的后院里青云听到的事......   又走了好一会,终于到得一处院门,元蓁问道:“太后娘娘是在哪儿接见?”   “元三姑娘,就在里头了。”一处房门前,宫婢停下脚步。   元蓁却止步于房门前,她虽未觐见过太后,也知晓太后不会在这样的一间房里随意接见官家姑娘。   且,来的一路上并未瞧见旁的人。   “麻烦这位姐姐帮忙开个门。”元蓁站定在房门前不动,淡笑着道。   青衣宫婢犹豫了下,只很快便推开了房门,作恭敬之状,请元蓁入内。   元蓁微微探头往里瞧,房内静谧,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是哪儿?太后娘娘若在里头,为何房里头如此安静?”   元蓁还是不动,那名宫婢瞧着,就有些着急,道:“太后娘娘在内室。”   却是不提这是何处。   元蓁心下微寒,冷瞥了眼青衣宫婢,心里极快地做了决定,神色一凛,突地伸手用力将宫婢推了进去。   青衣宫婢猝不及防,轻呼出声,跌撞进了房内。   元蓁扫视了一遍房内,厉声问道:“大胆宫婢!究竟是谁指使你这般作为?太后娘娘又在哪儿?”   一目了然的房内,右手边处一座屏风隔开了床榻,室内隐隐飘来一阵馥腻浓郁的香味,闻之心神竟觉舒畅不已,只也太浓了些,元蓁不由掩鼻微退,这是宫中特意给外来的男女眷休憩的厢房!   这儿根本不是慈安宫,太后又怎会在这儿接见她?   青衣宫婢只是听令行事,不防元蓁如此警惕,一时心慌,忙回道:“这儿......奴婢确是奉命前来请元三姑娘,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许是还未到。”   还未到?   太后何其尊贵,怎么可能会亲自前来见她?不过是利用了太后的名义骗了她出来!   元蓁正想责问,忽地听闻屏风后传来声响!   模糊的声调......但可以辨认出是男子的声音!   房内竟有人!   是谁在那儿!?   趁着元蓁慌神之际,青衣宫婢迅速从旁闪了出来,急步往来时的路回去。   元蓁阻拦不及,回过神来忙关上了房门。心下迅速做了决断,如今离开是最明智的决定。这儿有人,且还是名男子,她势必不能待在这儿。   可她才刚想动作,转瞬却听到了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   许多人正往这儿来!   ......现下离开定会被碰到。   元蓁前次进宫已是吃够了教训,她迅速打量起了周边,来时走的路不能走,而另一边是别的厢房,她只能选择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随意择定了一间厢房推门而入,几乎就在一行女眷转过拐角之时,元蓁轻声掩住了厢房的门。   那间房内的男子,定是人事不知,若不然,不会对她与青衣宫婢在房门口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想到有人特意设计这一出,元蓁不寒而栗......   隔了几间厢房,听不大清楚动静,她细细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可隔了不多时,突地听到外头别的房中隐隐传来动静!   元蓁心下一惊,这......在搜查厢房?   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这是非要找出了她来?   现下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她得先解决了如今的困境!   开始搜找旁边的厢房,那她在这儿迟早也要躲不过去,动静越发靠近,元蓁当机立断,目光望向了房中的窗户,推开窗朝外望去,外头似是一座园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略微提起裙摆,攀住窗框就想往上爬,仪态什么的,已顾及不得,不能让人瞧见她出现在这儿。   好不容易坐在了窗框上,往下看去,离地面约莫有一人多的高度,动作顿住,耳闻动静愈发大了,正想闭眼往下跳,却突地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   那人,英峻不凡,长身玉立,元蓁动作微僵,被他瞧见了......   楚巽在最初的微微一怔后,便快步到了她面前,直接伸手便将被逼得不得不爬窗的她抱了下来,还顺手将窗户关上。   “你怎会在这儿?”两人定亲后第一次见,便被他瞧见她这般情态,元蓁微微有些不自在,只一会也就放开了,若无其事般地问道。   楚巽也没太过在意先前所见,他并不是墨守成规之人,而于元蓁的话,只若有所意瞧她一眼,道:“来日再与你细说。”这会在宫内确多有不便。   元蓁眨眨眼,大致明了,便没再多问这个,转而问起旁的,道:“那间房内的,是谁?”   既是知晓有事发生,也不知他是否也知晓另一个遭设计的男子是哪位。   前头的楚巽黑瞳里浮起冷芒,声音却还轻缓着道:“是三殿下。”   元蓁惊了下!   竟是陆璟颢!?   凭着前次在桃夭院后院听到的话猜测,元蓁以为,想要设计她之人,准是陆曣无疑。   只是,若是陆曣,为何会利用陆璟颢?陆璟颢与她虽不是同母所出,可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莫非为了坑害她,陆曣竟连兄妹情谊也不顾?   可若不是陆曣,又会是谁呢......陆璟郯吗?   “设计这一出的人,是谁?”   坑害她与陆璟颢......她已被赐婚给楚巽,而楚巽在陆璟颢和陆璟郯之间,倒是与陆璟颢走得较为近些,若是这计谋成了,她身败名裂之余,与楚巽的婚约只能作罢,至于楚巽和陆璟颢之间......   一举三得。   楚巽淡声说了一个名讳,元蓁不禁微吸了口气。   竟是......柔贵妃!   那位姣美柔婉说话也总是很是温柔的柔贵妃。   “那位的目的应只是为了离间我与三殿下,令我们生隙。”楚巽又道。   “......那房里点了很浓郁的熏香......”元蓁突地想到这点,她后来进的那间房内并无点染熏香,可先前只是站在那间房的门口处,就能闻见一阵馥郁的芬芳。   如今想来,那定然不是普通的熏香......幸而她警觉并无进入房内。   行进间高大的身躯微微微一滞,旋即便又继续朝前行去,领着元蓁转过一条小径,神色却冷凝了下来。   “这是要去哪儿?”母亲顾氏和元老夫人等人定也都在方才那院子里,她一直不出现,母亲会担心,且,若她突地若无其事安好如初地出现,许多人会很失望很失望吧。   显然楚巽亦是同样的想法,只听他道:“我领着你从别的道上绕回去,待会你便说是由慈安宫回的来便可。”   有他陪同出现,且既是用的太后的名义将人骗了过来,他们说是由慈安宫过来也说得通,而设计此事之人,便是去问,他们也无需担忧这一层,她不可能不打自招,被发现假传太后口谕,罪过大的便是她。   而此时的绛雪轩内,柔贵妃和一众夫人姑娘们,既有心焦的亦有担忧不已的、幸灾乐祸的,皆紧张万分等着搜查厢房的结果。 第137章 周旋   元蓁被那名宫婢七绕八转地带至了距摆宴的芙蓉园有一刻钟脚程的绛雪轩。   楚巽领着元蓁避开内侍宫婢往芙蓉园去,见着沿途的景色,她不禁轻声道:“我一直便没出了御花园,是吗?”   “御花园分了中路和东西两路,芙蓉园在东南角,距离最近的离开园子的洞门仅需一柱香的时辰。”楚巽给她解释。   先前跟着青衣宫婢走了许久,也并无瞧着像是园门口的样子,定是那名宫婢领着她越走越深了去。   这座御花园,一步一景,造景既有北边的大气又有江南的秀丽,奇石理水,名贵花木繁多,可她却屡次在此遭难,再美也无心欣赏。   “三殿下在那厢房内,当真不要紧吗?”他既是提前知晓,应不至于没有应对才是。   楚巽道:“三殿下身边有皇后安排的暗卫,不会有事......”他是有所警惕,但却并不知柔贵妃究竟会如何做来,为此还特意请了皇外祖母出面,想将她请去慈安宫庇护,哪知却还是迟了一步,更没想到那位会把陆璟颢也算计在内。   青羽并不是柔贵妃身边的亲信,能得到的消息有限,他只得事前吩咐了青羽暗暗跟着,要紧时刻现身亦可,定要保证了她的无恙。   她在那间房内,便是青羽告知的他,否则,他也无法这般快便能找到她。   幸而她亦是心有提防,并未中计,陆璟颢如今一时半会便不会有事,关键的她并不在场,柔贵妃的计谋施展不开,如今反倒是要查出来究竟是谁这般馋害陆璟颢,给个交代。   至于那香,应是宫中常见的手段所用,他也不欲让她知晓。   元蓁恍然,与柔贵妃比起来,陆曣前次的计谋要算是小儿科了......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方才怕不怕?”楚巽突地问道,低沉的声线隐藏了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紧张。   元蓁愣了下,轻轻摇头,后反应过来他走在前头瞧不见,便开口道:“来不及怕。”当时情形紧迫,她只觉紧张了,脑中只顾着思索要如何避过那般困境。   而现下……许是有他在的缘故,她知晓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也并不觉着害怕。   楚巽就回头细细看向她,见她神色淡静,掀睫回望住他的眸子澄澈明净,便勾唇微微一笑,继续在前引路。   只垂在身侧的双拳却不由紧握,往后她进宫的次数只会更多,他得想了法子保证了她的安危。   ……   绛雪轩内,一众夫人姑娘面面相觑,不时轻声交流,对目下的情形甚为不解,又掩饰不住心底的雀跃。   同行的还有早前与陆璟颢在一处的皇族子弟们。   据他们所说,喝酒饮宴至大半,陆璟颢突地离席,道是要到外头吹吹风醒酒,他们也未曾阻拦,哪知这一去,陆璟颢便再没有回来,他们这才出来寻人,而后便是遇到了柔贵妃一行人,这才跟着一道前来。   顾氏心下忧虑不止,面上却只能装着若无其事般应对其他夫人看似关切的问候。   好些人亦然。   但目前,元蓁并未出现在这,却是好事。   一行人在芙蓉园中看戏,元蓁先前被太后派来的宫婢领走是众目之下的事,可不多时后,连着又多了两名宫婢前后脚到了园子里来,奇怪的是,两名宫婢都道是由慈安宫来,要请了元蓁到慈安宫觐见太后。   众人皆意识到了不对劲,柔贵妃忙使了人沿路去寻,御花园守门的宫婢却道是并没瞧见元蓁出园子,便又改而在园子里找了起来,好不容易有宫婢说瞧见元蓁往绛雪轩那儿去了,柔贵妃这才领着一行人往绛雪轩来,顾氏、长公主皆极力阻了其余不相干人等跟来,奈何人人心中都好奇得紧,又怎会放过此次机会,尤其元三姑娘才被赐婚给楚大将军,这才多久,便出了事。   后来便又遇到了陆璟郯等一干皇族子弟,道是在寻陆璟颢......   事情一下子便严峻了起来,三皇子殿下与楚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双双在园子里不见了踪迹,孤男寡女的......   “三殿下为何会单独在房内?现下又是怎么个情状?”   姑娘们站在了两边厢房中间的空地上,轻声耳语着。   方才她们一行到了绛雪轩,可到了厢房地界,闻得三皇子陆璟颢在厢房内后,夫人们却拦下了她们不让靠近。   是以,她们都在猜测着厢房内的情形,不时还瞧几眼一旁的楚锦妍、顾斯芙等和元蓁交好的姑娘。   薛雪宁眼中已藏不住幸灾乐祸,姚倩芬亦是,两人都巴不得元蓁出事。   萧滢滢只静待事态发展,左以慜则偶尔帮着说了几句辩驳的话,于素莞却深深替楚巽不值,这样一个行为举止不检点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楚锦妍望了眼还在搜查厢房的宫婢,没有理会那些异样的打量目光,忧心忡忡着呢喃道:“希望蓁妹妹没在绛雪轩。”   显然是出了事,怎么也不该这样大肆搜找,如此作为全然没有顾及姑娘家的声誉。   宫婢们终是将绛雪轩内的厢房都找了一遍,到得柔贵妃面前,禀报道:“回禀娘娘、长公主殿下,厢房内并无找着元三姑娘。”   顾氏闻言,胸中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得以落下。元老夫人虽自元蓁被赐婚后就堵着口气有所疏离,闻言沉着的面色也到底松动了些。   好歹并没有给公府丢人。   楚老夫人、长公主、傅氏、镇安侯夫人蒋氏、温氏等人亦是。   但紧随而来的却又是一个不解的疑问,那元蓁究竟去了哪儿?   柔贵妃暗恼在心,亦有此疑问,她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一出,首要为的便是离间陆璟颢和楚巽之间的联盟。试问若是陆璟颢与元蓁有了肌肤之亲,以这样一种被众人皆瞧见的方式被揭出来,元蓁便只能为侧为妾,楚巽便再也不可能娶得到元蓁,且说不得奉恩公府从此还会怨恨上陆璟颢,别说成为助力,说不得还会抛弃给家族蒙羞的子孙后代。   可她安排得好好的一出戏,事到临头,最为重要的元蓁却不见了!只剩了中了欢宜香的陆璟颢在房内,这有何用!   她不着痕迹隐晦地看了眼陆璟郯,莫不是他临时因心里到底有着不忍,从而破坏了她的计谋。   她没忘记儿子曾说过瞧中了那位元三姑娘,想纳做侧妃。   陆璟郯几不可见地摇头,他还分得清孰轻孰重。尽管心中有所犹豫,但不可否认,这条计谋无疑是离间陆璟颢和楚巽的一剂猛药,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不过是个女子,且还是个不将他看在眼里的女子罢了......   “颢儿如此,娘娘还是派人去请了皇后娘娘前来为宜。”长公主出声建言。   如今瞧着,陆璟颢衣着齐整,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的样子,仅是中了那些腌臜玩意儿,已是召了太医前来,待用药后也便好了。   顾氏、蒋氏和与之交好的夫人们也跟着随之附和,她们都不由放松了些许,元蓁不在这儿,那先前让众人误解的元蓁与三皇子陆璟颢的事便是众人自个的误会。   “比起如今并无大碍的三殿下,还是先找到元三姑娘为好,一个姑娘家不见了踪迹,总令人担心。”柔贵妃却像是没听到那些建言般,径自望向那名来请了元蓁的青衣宫婢,与陆璟郯肖似的细长眉梢稍显凌厉,道:“你不是说元三姑娘在这儿吗?人呢?”   青衣宫婢慌神,扑通一声便跪下了,道:“奴婢跑掉之时确是还在的,只这会……奴婢也不知晓……”   长公主见状,便示意自己身边的范女官亲自去一趟凤仪宫禀报。   长公主与别的命妇身份不同,身边伺候的皆是由宫中跟着出去的老人,可以随着进宫,不似别的命妇及姑娘身边伺候的,只能待在宫门处的门房内,不能随着主子进宫。   范女官应声而去。   柔贵妃余光瞧见,却不作理会。   青衣宫婢不敢撒谎骗她,那么,不久前元蓁便当真是在这儿的,只不知用了何种方法,避开了她的搜找。   柔贵妃正思量着接下来该要如何处理才能尽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突地,一道轻缓柔和如潺潺溪流的嗓音却突兀如炸雷般地响彻在众人耳边,众人心中皆不由惊跳了下,震惊回眸!   “小女回了芙蓉园,却被告知娘娘与诸位夫人和姑娘们来了这儿,是发生何事了吗?为何都到了这儿?”   精致佳人缓步而来,玉面从容含笑,神色如常,微微诧异。   后边一步处跟着未婚夫楚巽,伴着佳人步伐,峻颜清冷淡然,眸光更淡,高大身躯巍然负手伫立在后,仿佛是佳人最坚实的依靠和后盾。   顾氏眼中是庆幸,女儿无事……而楚巽,为何会出现?她已自发略过不提,能保护得了女儿便好,前头那次私闯内宅的事……她就当作不知好了。   瞧见元蓁从外头进来,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只也有不少人等着看戏。   陆璟郯瞧着楚巽那样理所当然的姿态,微微眯了眸,两人如今是不需再掩饰了。   薛雪宁、姚倩芬却是瞪大了双眸,对于元蓁的突然出现,惊疑不定。萧滢滢、左以慜则微微一笑。   于素莞目光却落在了后边的英伟男子身上,痴痴恋慕,却又对他竟会陪着元蓁一同出现在这是非之地,且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酸涩不已。   柔贵妃掩在袖中的素手倏地握紧,才能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笑,柔声问道:“元三姑娘是去了哪儿?可让我们好找。”   楚巽先前便被太后召了去慈安宫,如今却和元蓁一道出现……   “回娘娘,小女方才是在慈安宫。”元蓁口上回着,迎上顾氏,站在了其身边,后一句是朝向自个母亲问的话,“娘,太后娘娘召了女儿前去是诸位皆知的,为何如此问来?”   楚巽则站定在两步开外。   顾氏握住女儿软软的小手,心中安定,配合着蹙眉望向那仍跪在地上的青衣宫婢,解说道:“你跟着这名宫婢离开后,不多时又来了两名宫婢,都道是来请你前往慈安宫,我们这才觉着不对劲,便出来找你了。”   元蓁心下便明了,青衣宫婢是柔贵妃安排的人无疑,另两名宫婢其中有一位定也是柔贵妃安排的人,为的便是在众人面前作态,好让她能顺理成章有理由和借口领着人去寻她,让众人当场目睹她的丑态,而另一名宫婢,若她猜的不错,应当真是慈安宫的宫婢,楚巽不知如何做的,当真使了人过来请她到慈安宫的宫婢。   “这般奇怪?只我人一直便在慈安宫。”元蓁也瞧向青衣宫婢,道:“我还道是这宫婢为何突地半途跑走了,好不容易找了别的宫婢领了我去慈安宫,这才不至失礼。”   青衣宫婢瞧见元蓁从绛雪轩外头进来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触及柔贵妃隐含暗示和警告的眼神,一个激灵,忙反驳道:“元三姑娘满嘴胡话,分明是你说要先来一趟绛雪轩,让奴婢带路,奴婢来到后才发现三殿下竟也在,这才吓得仓惶逃离。”   众人听言,皆不禁暗吸口气。   这……双方各执一词……   照元三姑娘的说法,她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她去的是慈安宫,此事是有人想陷害她,而青衣宫婢的说法却分明是暗指元三姑娘与三皇子陆璟颢有私情,因着突然被赐婚给楚大将军,圣旨已下,难以更改,是以借着此次柔贵妃的寿宴与三皇子私下见面,而这名宫婢察觉过来,吓得赶紧就跑了,结合她们过来时这名宫婢确是一脸仓惶的样子,又不似说谎。   “依你这么说,那你倒是解释看看三殿下如今为何会昏倒在房内?”顾氏忍了许久了,终是忍不住厉声问道。   这分明是柔贵妃设的肮脏伎俩!应只是想打压三皇子陆璟颢,却拿了她的女儿来作伐。   “由你跑开碰见我们,到我们来到厢房前,短短几息之间,三殿下便能变成如斯情况?又要如何解释我的女儿是从外头进的来?”顾氏连声质问。   不少人心中皆暗暗点头,顾氏说得没错,说不通的点太多。且,三殿下所在房内的那种熏香又要如何解释?难道三殿下还能自己迷晕自己不成,若说是元三姑娘准备得就更说不通了,元三姑娘离开只是偶然,若没有宫婢来请,元三姑娘要如何找借口离开芙蓉园?若当真找了机会离开,迷晕三殿下的做法于她也只有不利,既有私情,想要做什么不该是一拍即合吗,为何还需要迷香……   “这、这……”青衣宫婢一时讷讷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是身家性命被捏住了这才不得不听命行事,并不知太多内情,被质问地这般细微,一时哪能想得出借口来。   现下这境况,稍一犹豫便是破绽。   “说不出话来了?”元蓁缓缓踱步到青衣宫婢面前,长睫微垂,掩住了她眸中的如霜冷意,道:“因为你在撒谎欺瞒众人,说!我从未见过你亦不识得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元蓁突地厉喝出声,青衣宫婢不防,身子一哆嗦,忙趴伏在了地上,磕头求饶。   少女难得冷颜厉色,陆璟郯见着,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遗憾没能成功打压陆璟颢,却更多的是庆幸她并未与陆璟颢事成……   楚巽则是黑瞳漾过了抹笑意,看着少女用自己的方式惩治想害她之人。   柔贵妃唇边柔美的笑靥略微僵滞,众人瞧见那宫婢的样子,心下已了然,方才还犟嘴反驳,若当真没做了亏心事,为何现下又要磕头求饶。   见此,元蓁就望向柔贵妃,微微笑了问道:“敢问娘娘,可查实了这名宫婢和后头两位宫婢的来处?”   几名宫婢显然有问题,柔贵妃却始终没有提起这茬,亦没有查问的样子。   少女面上的笑若有深意,柔贵妃神色微凛,继而亦是微微一笑道:“如今这境况,查出三殿下为何出现在这儿亦尤为重要,且,元三姑娘当真是去了慈安宫吗?为何后头又来了位慈安宫的宫婢来请元三姑娘?”   这是暗喻怀疑元蓁为了保住自己的闺誉置陆璟颢于不顾,察觉有人前来,便抛下陆璟颢先行逃离。   元蓁将众人的注意力绕回事件缘由,柔贵妃却想将着眼点放在三皇子与元蓁究竟有无在点染了欢宜香的房内共处过,想要坐实二人莫须有的罪过。   好些夫人和姑娘们听下来,已暗暗在窃窃私语,异样怀疑的目光不住往元蓁身上打量。   顾氏唇角紧抿,元蓁却眸光熠亮,望住了步步紧逼的柔贵妃,轻笑道:“小女问心无愧,有无去慈安宫,娘娘尽可派了人前去查问。至于后头来的宫婢,想必是前头这位青衣宫婢将小女撂在了半途,太后娘娘久等小女不至便又派了一位前来,恰好小女自己找了人领过去,中途便岔开了。”   少女神色姿态皆磊落,首要的给人观感上便不由令人信服。   元蓁在赌,赌柔贵妃心虚不敢派人去问,也赌那人会有所安排,只因他说过,让她尽可说是从慈安宫回的来。   长公主与楚国公府的女眷瞧着,心下便不由暗暗点头,对元蓁愈加赞赏了起来。遇事不慌不忙,能应对得当,往后定会是小五的贤内助。   于她们而言,很轻易便能看得清此次事件的首尾。倒不是她们多么相信元蓁,只是就事论事。皇后出身安南王府,精明能干,即使是在先小太子去了的那几年里,心中悲恸,亦没有让后宫乱起来,治理得井井有条,更何况是现今,别说奉恩公府,便是楚国公府,想要在宫内能有个搭把手的都不容易,就更别说元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在宫中将事情安排得这般周密,这样的一番大动作,且还不被皇后事前察觉,不是深谙宫中生存之道的人,不可能做得来,只这一点上便说不过去。   而在后宫之中,能与皇后势均力敌的,唯有柔贵妃。   而柔贵妃,迎着面前芳华少女湛亮的明眸,竟感觉一时无从反驳。整件事便是她的安排,她又怎么敢派人去查问,楚巽陪同少女现身的那一刻,她便知晓,慈安宫那边,她触及不得……   正当此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忽地传入众人耳中。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第138章 他的维护   长公主只让范女官去请了皇后,没曾想惠安帝竟也来了!   明黄威仪的身影阔步而来,身边是端庄大气亦是一身正装冠服的皇后。   众人忙行礼。   随着而来的还有太医院的乔院使。   乔院使得了吩咐,与柔贵妃和长公主一礼后便先行进了厢房内替陆璟颢诊治。   惠安帝环视一圈,神色威严,与皇后相视一眼,将与此事的有关人等皆召到了绛雪轩的前厅内。   显见得是听闻出了事,这是要亲自过问。   皇后问询事情经过,柔贵妃示意身边的茹雯将事情前后都细细禀报了一遍。   由元蓁被青衣宫婢带走,再到又有两名宫婢来请,众人觉着不对劲,柔贵妃派人去寻,有宫婢见着元蓁往绛雪轩这儿来,她们跟着寻了过来,而后遇见也在寻陆璟颢的陆璟郯一行人,他们一道进得轩内,发现厢房里只有陆璟颢一人,不见元蓁身影,后元蓁与楚巽出现,青衣宫婢和元蓁各执一词,柔贵妃正在查问,茹雯一一细细地都说了来。   皇后听后沉吟了会,先行命道:“将三名宫婢带进来。”   惠安帝只听着,端坐明堂,不怒自威。   三名宫婢很快进了来,跪地行礼。   青衣宫婢面如槁木,她已在众人面前露了马脚,如今再多说已是枉然,不论皇后问什么,她皆说自己只是引路,其余什么也不知。   皇后深深瞧她一眼,望向另两名宫婢,指了其中一名问道:“你在何处当值,唤何名字?”   只要知道在何处当值和叫什么名字,一查名册,便能清楚。后宫中各处物什、人员皆是有定数的被记录在册。   而另外一名宫婢,皇后天天出入慈安宫,多少都有些印象。   被指的宫婢没能坚持多久便召了供,道她只是贪心,她原是容昭仪宫中的专门负责看着火候的小丫鬟,因打瞌睡而不慎将容昭仪的燕窝粥熬糊了去,被贬去浣衣局,她是在去浣衣局途中被一个姑姑模样的女官拦下给吩咐了做传话的活儿的,她只是个被贬的宫婢,见打赏的银钱多,又只是帮着传个话而已,便动了心思。说着还拿出了她收的一小锭银子来证明她所言非虚。   被请进前厅的,唯有奉恩公府和楚国公府的夫人们,另外并长公主、元蓁、楚巽和陆璟郯四人,其余人等则皆等在了厅外。   众人闻言,皆没有异议的样子,这名宫婢瞧着并不像在撒谎。   后宫向来水深,还牵扯出容昭仪宫中的一个小宫婢……皇后就若有似无地瞥了眼一旁神色不变分毫的惠安帝,容昭仪是正当得宠的后妃,也不知是果真这般巧被利用还是当真有牵扯。   皇后收敛思绪,又问道:“珠儿,你又为何在此?”为显公平,即便皇后认得另一名宫婢,也例行问了出来。   珠儿较之另两名宫婢要镇定许多,徐徐禀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是跟在慈安宫古嬷嬷身边学习的婢女,此次乃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吩咐来请元三姑娘到慈安宫觐见。”   在后宫之中,提起古嬷嬷,便是代表的太后,而珠儿,能跟在古嬷嬷身边学习,可见是并不可能撒这个谎,她才是当真太后派来请元蓁的宫婢,真正出自慈安宫的宫婢。   别说皇后,便是惠安帝亦对自己母后身边的这名宫婢有印象。   闻言,皇后便点了点头,旋即却思量了起来。此事在她看来,显然便是柔贵妃的计谋,想要借着将陆璟颢和元蓁凑做对,从而让陆璟颢和楚巽关系破裂,从此生隙。   她倒是与元蓁的想法不谋而合,除去珠儿,另两名宫婢分明是受人指使,想要通过两名宫婢顺藤摸瓜,能扯下来多少便扯下多少,怎么也不能让背后之人太过得意。   那条新的线索……此事还能深查,宫中能被称作姑姑的婢女并不算多,只要唤过来让宫婢指认,说不得就能确定是受谁指使。   惠安帝始终没做声,仿佛就是来做个见证。柔贵妃自惠安帝和皇后到来后,收敛了许多,索性就交给了皇后来查的样子,毕竟事关陆璟颢,而陆璟颢是皇后的养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深以为然,只是遗憾此事只能成为各府间茶余饭后的偶尔笑谈,并不能真的对皇后和陆璟颢有实质的别的影响。   “此事事关皇子与奉恩公府的姑娘,应当查实。”皇后开了口,道。   也是要等待陆璟颢醒转过来,他道是要出去吹风醒酒,后来发生了什么唯有他才清楚,或许亦是有人清楚,只是此时并无证据和证言可以指向旁的人。   思及此,皇后便命人去传了三宫六院里被尊称为‘姑姑’的宫婢过来。   等待的时辰总是漫长,突地,一道沉着有力的声音似划破沉寂的曙光般,在默然无语的厅内响起。   “皇上、皇后娘娘,臣有个不情之请。”   是楚巽。   他陪同元蓁出现后便未再开口说过什么,此时突地开口,众人皆不由投以不明的注视。   惠安帝问道:“阿巽有何见解?说来便是。”   这是以为楚巽对此事有不同的看法。   楚巽恭敬拱手一礼,朗声请求道:“臣有话想与三姑娘单独叙言,望皇上、元老夫人和公夫人准允。”   提的却是与当下的事全无关系,众人都不禁愣了下,元蓁亦是讶然抬眸,却正好撞上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复又垂眸。   长公主看了眼儿子,暗暗好笑,道:“依我看此事三姑娘就是有惊无险,不幸被牵扯其中,难得进得宫来却发生如此之事,三姑娘到园子里走走也好。”   到如今,元蓁这头的事已几乎明了,陆璟颢那头的事却不甚清晰,而对于元蓁与陆璟颢之间被事情影射而成的暧昧,元蓁神色举止上都彰显着否认的意思,却也无从确定,端看他人信或不信罢了。   陆璟颢未曾醒来,众人一直有意避而不谈,可此时,长公主这话却无疑是表明了态度,至于楚巽,又为何要与元蓁单独叙话,只怕也唯有他自个知晓。   柔贵妃心中衡量了下,温柔地笑而不语。   惠安帝便就点头,这并没什么不能同意的,楚巽几次到他面前亲自请旨赐婚,此时此境,想与元三姑娘单独说话也说得过去。皇后就更不会不应了,便也随之点头应下。   元老夫人对今日之事心下一直憋着股气,对此只淡淡看了眼元蓁,上座里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二人皆已同意,她反对也没多大效用,索性便不言。   顾氏见此,表态点头应下,心中只想两个孩子可别有误会,有话说开了也好,楚巽能陪同女儿出现,应不是那般狭隘之人。   楚巽一一谢过几人,元蓁只得也朝着众人微微一礼,便跟在楚巽身后出得厅去。   陆璟郯看着二人双双离去的亲密身影,仿佛这便是夫唱妇随,眼睫微垂,双拳紧握。   ……   姑娘们除了元蓁,全都等在了厅外,楚锦妍和楚锦璇虽是楚国公府女眷,却也不得而入,瞧见元蓁出来,本想终于找着机会能与元蓁说话,转眼却瞧见了元蓁身旁的自家五哥,刚要踏出的脚步便是一顿,继而相视一笑,没再要上前去。   等在外头的夫人和姑娘们也都瞧见了,心下顿时各有想法。   楚锦妍不打扰,薛雪宁却不会顾及,径自上前挡在了元蓁面前,开口便问道:“里头都说了什么?问询得如何了?”   话语丝毫不客气,神态睥睨,问得理所应当,似是元蓁就该要告诉她一样。   姚倩芬、于素莞等好些心怀好奇着的姑娘也随之上前了来,同样盼着能听得些消息。   元蓁面临这般境况,面上平静心中却并不是没有气闷,尤其这会薛雪宁还这般说话……她冷眼打量着今日装扮得尤为亮丽的薛雪宁,淡声道:“薛六姑娘这般好奇,自己进去一观便是。”   惠安帝在里头,没有开口让旁的人一同进去,谁敢擅自闯入?即便她是柔贵妃的嫡亲侄女亦是一样。   薛雪宁被噎了下,旋即便是恼怒非常,不甘示弱驳道:“元三姑娘言容德工有亏,倒好意思还敢在这儿与我呛声。”   这是拿元蓁与陆璟颢现今不清不楚的关系说事,竟是明言元蓁闺德有损,与三皇子陆璟颢暗通款曲。   没曾想薛雪宁竟会敢就这么说了出来。这是今日众人心中最为心痒痒的想要确认的念头了,她们都还等在这,有大半就是想看元蓁与楚巽和陆璟颢三人间的关系纠葛,至于另一小半,她们自是也会好奇此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   元蓁容色不变,淡淡笑了,道:“薛六姑娘好大的本事,皇上、皇后娘娘都还在查问的事,薛六姑娘就能够一口断言,不知若最后查实的与六姑娘所认为的相悖,届时六姑娘背着一个污蔑皇子的名声,该如何是好?”   莫须有的事,不过就是因为一名受了指使的宫婢模棱两可的话就要被冠上与皇子私通的名声……   “三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总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意外地,出声的并不是被元蓁噎得嗓子眼都要疼起来的薛雪宁,而是站在薛雪宁后头的姚倩芬。   元蓁顺着话音,移开落在薛雪宁身上的目光望过去,少顷,突地笑道:“薛六姑娘与姚二姑娘姐妹情深,真让人艳羡,往后定也会相处得极好。”   薛雪宁是最为有望成为四皇子妃的人选,而姚倩芬对陆璟郯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姚倩芬这般奉承薛雪宁……好些姑娘登时臆想非非来回打量起二人来。   薛雪宁对姚倩芬的存在自是介意的,只姚倩芬并不如元蓁的威胁要大,她自问要打压姚倩芬,是信手拈来之事,是以,对姚倩芬的心思,她从不在意。可如今,当面被元蓁这般说开,心中也是万般膈应。   突地,瞧见巍然站于元蓁身旁却始终未言一句的冷峻男子,她嫣然一笑,捂了唇笑道:“也真是难为了楚大将军,想必并不知晓元三姑娘竟是这样的为人吧,竟在与楚将军有婚约之时还与别的男子纠缠不清。”   元蓁微微蹙了眉,并不是对薛雪宁在楚巽面前抹黑她不虞,而是对薛雪宁将楚巽扯进她们这些小女子间的口角中感到不悦。   她正想说什么,楚巽如薛雪宁的愿开口了,可说出口的话却注定不会顺她的耳。   “薛六姑娘说话行事前也要看清楚这是在哪儿,皇宫内院并不是绥阳侯府,不该你管的事别多问,真相如何皇上会有评判。且,元三姑娘是怎样的人,我自能看得清,不需你多说。”   是正气凛然教导般的口吻。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就这般如常的说了出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自然是比女子的要大些,周边的姑娘便全都听了去,皆有些怔住,竟是这般公然维护元蓁……   薛雪宁亦一时哑然,感到丢面子之余也是不曾想到楚巽居然会出言帮着元蓁,一个男人,怎会容忍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呢。   楚巽能这般坚定地维护,是因为相信,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所见过所认识到的她。他是在战场厮杀的猛将,到了战时,没有男女之分,必要时候女人拿着菜刀也得与敌人拼命,初时他不能理解,后来却不由肃然敬佩起那些大无畏能勇于置自身性命于不顾的女人。   若是当年没有去西北关,一直待在京中,他兴许也会如同大多数男子那般,恪守男女有别,思想循规蹈矩,但也并不是说他不会去守,只是并没有那么不懂变通,认死理。   他至今所做的一切,既是为国也是为家,若连他之妻也护不住,何以能称之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第139章 事件后续   元蓁看着身旁有着高健体魄的男人,他本可以不用掺和进来,如今却因着她而被人讥嘲……   楚巽的意外维护令众女羡慕之余又不由胆怯起来,薛雪宁却仍不肯轻易放过。   “楚将军当真大度,早便听闻蛮夷有共娶一位妻子的习俗,楚将军多年未曾归京,莫不是身上也已染了他国的粗蛮风俗。”   姑娘们一听,都不禁吓得倒吸了口气,楚巽是谁?他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嫡子,亦是如今备受皇上重用宠信的重臣,薛雪宁竟敢这般与之说话,众人皆有志一同地默默离她远了些。   姚倩芬、于素莞则是下意识望向了楚巽,那个为了维护元蓁连同也遭人污蔑的男子,目光隐含担忧,更深的是怜惜,为了那样一个女子,不值当……   楚巽虽是武将,但与粗鲁蛮横等绝沾不上边,反倒给清冷的他更添了峻毅英气,给人以可靠信服的感觉。   元蓁突地上前一步,明眸初现凌厉,一步一步逼近薛雪宁,轻柔的嗓音冷然有力道:“西北关战时七年,正因为有薛六姑娘口中那些多年未曾归京回乡的将士们,才能有薛六姑娘在京中的安逸日子,薛六姑娘说出此话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直逼得薛雪宁往后退至到了廊檐外头。   “元蓁你!”被这般逼退,薛雪宁备觉没脸,气得双颊绯红,咬牙切齿,更多的是羞的,不提楚巽,在场的还有别的皇族子弟,皆一直关注着这边。   看着小姑娘凛然护卫的姿态,楚巽黑瞳染满了笑意,姑且就当作她是在护着他,嗯,被她护着的感觉格外得快意。   “我什么?薛六姑娘纵然心中不以为意将士们的付出也请别说出口!无端惹人恼怒!”   少女气呼呼的样子,气得还颇为理所当然,此时楚巽瞧着只倍觉可爱,几要忍俊不禁。   薛雪宁却被元蓁气得哑口无言,纤指指着元蓁颤个不住,她就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只是想讽刺一下楚巽罢了,却被元蓁一下子扯到了西北关全体将士们身上!   楚巽上前轻轻拍了拍小姑娘柔软的发旋处,安抚般地轻声道:“别与一些不相干之人生气,气着了自己不好,咱们走吧。”   今日她先是被设计,后又应对了一连串的质问,他是为了能让她稍微松乏些才将她领了出来,不想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与她相处的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突来的亲密举止让众人都愣了下,元蓁亦然,只二人如今有婚约在身,倒也无法置喙什么……冷峻淡漠的楚大将军竟也会有如此温情对待一个女子的时候……   元三姑娘的运道也当真太过令人嫉妒了些!   元蓁心里的怒气随着那亲昵的轻拍突地就被奇迹般地消弭了去,顿了下,旋即便迈步随着他往轩外行去。   徒留薛雪宁在原处有气无处使,憋得俏脸通红。   ……   楚巽领着元蓁又回到了园子里,高大男子有意配合着娇小女子的步伐,两人便就这样并肩走着,姿态竟是默契的同样惬意。   行至一处亭中,元蓁进得里头坐下。   楚巽随之站在了她身旁不远处,轻声道:“不用担心下面的事,三殿下醒来一切便能明了。”   元蓁没有太担心,倒是挺好奇一个问题。   “纵使这事解决了,我与三殿下,只怕很长一段时日内都要被人抱以怀疑的目光,楚将军当真不介意?”   乃至以后,有人欲要恶意打压他时,指不定就要拿出此事来膈应嘲笑他。   楚巽浓密的眉头微挑,垂眸望向她,少顷,说出了令这位迟钝的姑娘心神震荡的一句话。   周边花园宁谧,景色宜人,不时一两声啾啾鸟鸣不知从何处随风传来,男人深潭般的瞳仁里没有嫌弃、没有不耐、亦没有羞愤,唯有坚定之色,只闻他声音虽轻,却裹带着不容人忽视的自信,道:“那有何妨,即便当真有什么,能娶到你的也是我。且,我所熟知的蓁蓁,就不是那样的人。”   圣旨已下,她与他的亲事不会有变,他也不会让亲事有变,不过就是那些不明就里或是心怀恶意有所企图之人的闲言碎语罢了,她若当真是那样朝秦暮楚之人,当初也不会见着他就没有好脸色,怎么说他也不比陆璟颢差吧。   元蓁此时若能听见男人的心声,估摸着心间的鼓动便不会那么的激荡。   只这会,她只觉能被人这般信任着,且那人还是与她有了婚约的他,感觉……真的很开心,一直如弦般紧绷着的心神终于松懈了下来。   没有哪个女子面临闺誉贞洁被疑的状况,心情仍能不受影响。她虽不甚清楚那房内的香究竟为何物,又有何效用,但想及房内的三皇子,有人特意设计这一出,若她不慎进入……一男一女,之后会如何,只怕不由她……   楚巽能感觉到,小姑娘神态的微妙转变,他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转而与她说起别的,道:“婚期就定在蓁蓁及笄后最近的一个吉日可好?”   却是说的他们的亲事。   赐婚圣旨下来后他便想找她说话,但知晓她定又会不高兴,好容易忍住了,如今他们已定亲,他只需再耐心等等……   元蓁本还感动着,闻言不由微微一怔,继而就轻瞪了某人一眼,道:“只才赐婚,期间还要问名、纳吉、纳征,楚将军如今就要请期,似是太早了些。”   讲究一些的人家整个仪程下来花个一年的时间也是有的。   于楚巽而言,那一眼半丝威慑力也无,反倒觉着小姑娘明眸善睐的,不自觉便绽露开独属于她的风情……   他喉间微微滚动了下,旋即泰然自若般地移开视线,轻轻清了下嗓子,才开口道:“我年岁大,婚期定的早一些,公爷和夫人应也不会反对。”   元蓁就瞥了眼他,还有这人做不到的事吗?   父母亲若是同意她自是没甚异议,她已接受了他,早出阁晚出阁都一样,且他也并不似她大哥那样需得考取功名,以他的年岁,确也早该娶亲。   思及此,元蓁便未再说什么。   楚巽已摸清了她的性情,喜好分明的她不反对便是同意了,心下欣喜。   “是否要再走走?”楚巽望向园子,如今他还是莫要与她静待在一处为好。   元蓁问道:“能出来这般久吗?”   绛雪轩之事还未完。   楚巽便率先朝外行去,示意她跟上,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一般说来,暗卫会定期与主子禀报护卫期间的事,三殿下与谁有过接触,皇后娘娘很是清楚。”皇后娘娘不会让陆璟颢背负上与已定亲的官家姑娘私通的名声。   暗卫既是保护之用,谁又能说没有监视之意,如今陆璟颢羽翼未丰,是以并未对此表现出抵触,往后……再如此,只怕就不好说。   但现今,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楚巽稍稍敛下蔓延开去的思绪。   元蓁跟随上他的步伐,缓步走在他身边,明了地点点头。言下之意便是,皇后娘娘今日纵使没有在园子里,只稍微听得一点细枝末节,实则就也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并未如旁人般也误会了她,认为她暗中勾引三皇子。   她放心了些,不禁就有些感慨,轻声叹道:“晨曦公主殿下与皇后娘娘的性情,当真极为不相似。”   陆曣屡次针对她,皇后却反倒有心帮她,一刁蛮任性一却明理大度,细究起来,倒觉沉静的晨晖公主陆曜更像是聪慧睿智的皇后的女儿。   对此,楚巽也是只喟叹一句“因果循环”而已。皇后娘娘与陆曣母女之间会变成如今这般,方方面面的缘由皆有,后宫从来就不是简单纯善之地,是非恩怨多如牛毛,关系盘根错节。   二人稍稍隔开了点并肩行在卵石小道上,元蓁突地想起一事,问道:“是了,我先前就想着想问楚将军,我大哥去查的翟场主那件案子,现下进展如何了?”   元理韫离开了已有二十余日,除却最初的一封道是已到了江源道报平安的家书,便再也没了音信,她后来本想找他详尽地问问翟场主之事,可他却反倒转了性情般,没再来找过她。   她心里担心着大哥。   楚巽听言,猝不及防她会问来,身形禁不住就顿了下,元蓁敏锐地察觉到了,紧张追问道:“是否出了事?”   这才多久,算上前往的路程也才调查了几日罢了,此次的差事竟那般危险!   见她只顾忧心元理韫的安危,不知不觉已停了下来,楚巽也停下脚步,知晓不说是不行了,他安抚地看着她,郑重着说道:“将到江源道时有遇袭……韫兄无碍,危急时刻阿戍帮着挡了一下,二人皆受了轻伤,伤处也已处理过,如今想必已好的差不多,蓁蓁不要担心。”   阿戍……宁辞戍?   他怎会也去了江源道?   “当真只是轻伤吗?”元蓁不放心地确认。   “我不会骗你。”被她察觉,如今他不说,待来日元理韫归来她亦是会知晓。   那次袭击很是凶险,随行护卫的金吾卫侍卫折损将近一百名,他安排在元理韫身边的暗卫也折损了两名……   元蓁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且迄今为止,他确也并未对她隐瞒过什么,这才放心,想起先前他说的,疑惑问道:“宁小伯爷为何也会去了江源道?”   莫非宁远伯府与翟府之间有渊源?   楚巽略微颔首映证了她的猜想,只听他又道:“他过去也有其他事务要办,往后你便会知晓了。”   现下这不是详谈的地方,宁辞戍的仇,他也不能随意就说,虽然宁辞戍或许也不介意让她知晓。   元蓁若有所思,瞧他一眼,便也没再问下去,宫内确实不好说,能知晓大哥平安便已知足。   两人继续漫步,随意地聊着别的,远远瞧着,那般登对,那般契合。   直至皇后派了宫婢来请,二人这才回到绛雪轩,这次等在外头的人再也无人敢上前来阻拦,皆眼瞧着楚巽与元蓁再次进了厅堂中去。   前厅内与他们离开时并无多大差异,只多了陆璟颢坐在了下首的交椅上,神色萎顿,许是仍糊涂着,一手摁揉着额侧维持着片刻的清醒。   元蓁行礼后回到顾氏身边坐下。   顾氏细细瞧了女儿一眼,见女儿小脸红润,眼里已没了适才的沉凝,暗暗点头。   陆璟郯看着双双进来的二人,只一眼便撇开了去,不愿再看。   在二人离开期间,事情已基本查问清楚,只是,并未指认出那位传话给宫婢的‘姑姑’,而青衣宫婢似是害怕着什么,即便皇后威严斥问,只一昧求饶闭嘴不言。   而陆璟颢那儿,乔院使诊出乃是因服了少剂量的蒙汗药之故,这才会脑子昏沉,后又被厢房中的欢宜香所迷,这才会人事不省却又未完全昏迷过去,只神志恍惚着。   陆璟颢只记得自己与陆璟郯和一干皇族子弟在酒席间喝酒谈笑,因七皇子陆璟逸年岁尚小,他帮着挡了几次,几轮后便觉头昏脑眩,是以,这才想着出去随处走走醒醒酒,有宫婢在前引路,他也没注意是走到了哪儿,更没想过这其中会有蹊跷,后来到了绛雪轩,他只觉累得很,昏昏欲睡,便想着到厢房内稍微歇一会,而后……便人事不知了。   惠安帝听闻后,沉吟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命乔院使亲自去检查皇族子弟们所用的酒席,佳肴、点心、美酒和用的酒杯瓷碟等器皿皆要一一查验,奈何芙蓉园内的酒席早已被撤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皇后还传唤了绛雪轩内当值的宫婢,两名宫婢因事前并未接到会有官眷在此歇息的吩咐,今日一直便待在了自己的房内并未出来,闹将起来时才晓得出了事,立时便出了来,心下惶恐着静候吩咐,对于之前发生了何事,却是并不知情。   而陆璟颢当时也并无太过在意,因此并不记得为他引路的那名宫婢是谁又是生的是何模样,像这样别的地儿不甚重要的宫婢,陆璟颢堂堂皇子又怎会去留意?这确也怪不得他。   芙蓉园里今日是全由柔贵妃调遣安排,只是陆璟颢随口唤的一名宫婢,皇后已无心深查,事情查问到此,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也就是说,陆璟颢被下迷药又在厢房中了欢宜香一事,追究不了太深。而他是先于元蓁到的绛雪轩,期间一直迷迷糊糊地躺于床上,对于被告知的元蓁在期间可能有去了他所在的房内一事,惊愕不已,他醒转过来后便明了今日他会如此乃是中了算计,他并不蠢笨也不傻,自然明白元蓁出现在他房内意味着什么!纵然脑子仍眩晕着也坚持正色声称他与元蓁从未有过交集,且他心知元蓁是表弟楚巽未过门的妻子,又怎会与之有瓜葛。   整件事儿指使陷害痕迹颇重,而元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绛雪轩外进得来,且是由楚巽亲自陪同,楚巽自始至终都是坚定维护的姿态,指出元蓁往绛雪轩来的宫婢谁又能说不是被吩咐着故意那么说的呢,目的就是为了要引导众人来绛雪轩。   非要将私通之名背在元蓁与陆璟颢身上,委实说不过去。   顾氏端肃面色,缓步行至厅中恭敬一礼,道:“皇后娘娘,臣妇领着小女进宫参宴,诚心祝贺贵妃娘娘华诞,却无端遭了这一不幸之事,不敢求得太多,只求一个公道便足。”   不失恭敬而又表明了奉恩公府的立场。   皇后隐晦地看了眼下首怡然自得优雅品茗的柔贵妃,莫怪乎能这般轻易就放手让她来查问,期间甚至不插一话,原来早便安排妥当,她很清楚即使查也查不出什么吧。   所有线索都终止于宫婢,而显然唯一知晓些内情的青衣宫婢,只怕被捏住了什么要害,不敢言!   皇后想了想,问向一旁的惠安帝意见,“皇上,依您的意思,这该要如何处置?”   惠安帝凝眸扫视一圈厅内众人,默然了好一会,才沉声开口道:“后宫之事,皇后做主便是。”   龙颜深沉不可测,只表态了这么一句,惠安帝便先行摆驾回宫,大步离去。   众人皆垂首恭敬送走惠安帝,皇后便望向顾氏,仪容温和,郑重应诺,道:“辅国公夫人尽可放心,本宫定会给奉恩公府一个交代。”   正好,借着此次机会,她可以清理掉一些心思活乏之人,没法惩治幕后之人,她也不会让她太好过,让陆璟颢白白遭了罪。 第140章 宫内暗涌   凤仪宫中,皇后领着陆璟颢回到了正殿,遣退了殿内的宫人。   陆璟颢脑子里许是仍昏沉着,不时便摇摇头想要驱散那阵不适,皇后瞧着,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再等一会药便能熬好,喝几日药也就好了。”   陆璟颢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道:“谢母后关怀。”   “自前次和谈后你接管刑部以来,在朝堂上渐渐打开了局面,他们这是耐不住了。”皇后面色沉重,又道。   与蛮夷和谈后,不少官员都见识到了陆璟颢的才干,虽然后来蛮夷人出了事,但陆璟颢反应迅速,处理得当,倒让官员们对他更为刮目相看,反而让他得了意料之外的益处,后皇上又命其监管刑部,这段时日监督审理了不少案子,威信愈发权重,不少官员心中的那杆秤就偏了。   而陆璟郯如今所在的工部,并不是随便就能有工程,即便有还要考虑到国库是否充盈,时常还要筹措银钱,这并不容易,政绩虽有却也被陆璟颢轻易追赶越过,几年来的辛劳眨眼间就被陆璟颢取代,柔贵妃和陆璟郯自是不想出现这种局势。   被摁揉额侧穴位的手臂遮掩住的眸中倏忽闪过精光,转瞬即逝,陆璟颢淡声道:“他们耐不住了我们才有机会,我瞧着父皇极为不虞。”   惠安帝最后离开绛雪轩时的神色,晦暗沉凝,对此事......也不知究竟是何想法。   皇后面上神色极淡,似是并不在乎惠安帝心情如何,只道:“今日幸而元三姑娘谨慎,否则会如何还真是不定数。”   那位姑娘......若不是楚巽已开口先一步求了去,配给陆璟颢,于他们,只会有利......可惜了。   陆璟颢深以为然......   须臾,熬好的药由秦女官亲自端了进来,皇后看着陆璟颢用了,便柔声嘱咐道:“往后还要多提防为好,切不可再大意了。现下先行回宫好好歇着,后头的事我自会处置好。”   他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也是从小便看着长大的,情份也并不轻。欢宜香虽不霸道,但没有结合而是经施针强行唤醒神志,对身体多少有碍,也需要用药调理。   陆璟颢恭声应了,皇后便又唤了内侍来扶了其回咸阳宫。   甫回到咸阳宫,陆璟颢让内侍扶了他回寝殿歇下,只待内侍离去后,他却又起得身来,唤了身边的内侍郑六伺候穿衣,而后便靠坐在了床头处,细细思量起了今日之事。   “殿下如今该要休憩才好。”郑六已听闻了消息,不由劝道。   陆璟颢只摇头,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并无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   他的酒量还没差到仅那几杯的程度便会醉倒,在那时他便已察觉到了不对劲,前次蛮夷人死在狱中一事他还未清算,竟又一次设计于他!   他气恼之余,便决意将计就计,配合他们演了这一出。但对于元蓁的出现,他是真的意外,他之所以决定配合是因为知晓自己不会有事,即便他失去意识,身边的暗卫也不会让他出事,母后得到消息定也会出来主持大局,他们或许还能经由此事给予柔贵妃和陆璟郯一次还击......   只他还是想得简单了,不料柔贵妃竟会谨慎如斯,线索一断再断,所幸那位元三姑娘没有因此事而与他牵扯上,方才在绛雪轩厅内,楚巽也不似心有介怀的样子,否则,若因此失彼,他反倒是祸害了自己。   往后定要更为谨慎,不能冲动,方为上策!   ......   而此时的嘉阳宫里,柔贵妃、陆璟郯母子间也在进行着谈话。   陆璟郯今日瞧见那个女子和楚巽不再避讳的样子,心情当真算不得明朗,面上神色连带着也好不起来,更甚者计谋也不成。   他沉声道:“父皇似是有所怀疑了。”   便是柔贵妃信誓旦旦说不会引起惠安帝怀疑,且眼瞧着陆璟颢不论声望还是势力都隐隐有了要赶超他的迹象,他才同意了这个计谋,想以此打压毁掉陆璟颢的名声。   可,最终结果却不如意。   柔贵妃顿了下,旋即却笑了,隐隐有着自得的笑意,道:“你父皇那儿自有我,即便当真,也只是怀疑罢了,我想法子圆过去便是。”   说到底最后也只能查到宫婢身上,她特意分散了开来,绝不会查到她这儿,至于那青衣宫婢,家人性命皆在她手中捏着,谅她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败就败在元蓁那儿,没曾想她竟会那般警觉,那时她人定是在绛雪轩,只后头不知为何不见了去,且竟是由楚巽陪同着从外头进来,让我也不好一昧揪着她与陆璟颢的事来做文章,太后这几日克化不好,又怎会在此时召见,定是楚巽想法子唤了人来为元蓁遮掩。”柔贵妃只要想起一切的计划都因着元蓁而被毁了去,便仍心气难平。   太后向来疼宠唯一的女儿长公主所出的一双儿女,即便过后发现楚巽调用了慈安宫的宫婢,定也不会去太过追究。   提到楚巽,陆璟郯心绪更为起伏不定,眸光倏然便变得阴冷,道:“近段时日诸事皆不顺,便是因着楚巽,舅舅因此还折损了不少死士!”   话到最后,已隐含愤怒!   培养一名死士花费了他们多大的心血!?投入了不可计数的钱力人力,为此,他们想尽了法子积聚钱财,却被楚巽不着痕迹轻易地就摆了一道,不曾想他竟另有安排,还派遣了暗卫暗中护卫元理韫!致使他们差点暴露了自己还折损了不少死士。   幸而他们行事隐秘,也幸而派出的是死士,身上并没有能确定身份及来处的物件。   此事柔贵妃也是知晓的,她望向下边的儿子,不放心地加重了语气,叮嘱道:“你给我沉住气!瞧瞧他们,能若无其事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你就是太心急,冲动最易做出不适宜的决策!”   柔贵妃严辞令行,陆璟郯深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才尽可能地以平静的语调说起当下他们面临着亟需待解决的事,道:“元理韫......聪颖过人且心细,若被他一直深查下去,不定会查到哪一步。”顿了顿,又道:“且,宁辞戍也跟了过去。”   他根本不相信宁辞戍对外所说的去翟府吊唁仅是如此简单而已。   柔贵妃兀自思量了会,突地问道:“沈清华此人,为何还留着?”   此人此次竟再次被派了去查案......   陆璟郯道:“派去的人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沈府,便暂且没动。”若他猜测得没错,蛮夷人的死陆璟颢定是隐瞒了部分查到的真相,是以才会有监视这一举动。   他已怀疑上了沈清华。   “安南王府已全力支持了三皇兄,安腾此次进京定没有表面上的仅是迎亲这般简单。”若没有安南王府的暗中支持,陆璟颢何来的人手能派了那些身手不凡的人暗中监视沈清华。   楚巽当时虽有帮着查那件案子,但就他所知,也仅是给了查案的方向,并未插手过多。   且,不仅止沈清华,押送曹把总一家的那些侍卫,也绝不是普通的侍卫,若不然,他们派去的死士为何有去无回,幸而那次的死士他们也事前吩咐做了伪装。   安南王府在塞南经营多年,实力不可小觑,绥阳侯府与之相比,到底要差了些,仅一点,财力便是比不过的。   柔贵妃柔美的细眉不由紧蹙了起来,片刻后,突地冷了声开口道:“沈清华留着,只会是祸患,外头的手段使不上,那便用内宅的法子,总之此人不能留着!”   沈清华知晓得太多,惠安帝初闻老宁远伯死讯之时那勃然震怒的模样她仍清晰记得,绝不能留着此人。   陆璟郯闻言,忽地心神一凛,有种豁然开朗的顿悟,身子不自觉便往前倾向了柔贵妃。   “母妃的意思是......”   柔贵妃就若有所指地瞧了眼自个儿子,以教导的口吻说道:“男儿有大志着眼于外头是好事,但也不能一昧不懂变通,想让人死,不是唯有暗杀一途。”   派人暗杀自然快速且干净利落,但不可行时也要考虑到其他法子,有时候通过内宅实施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更为不易落人话柄。   陆璟郯细长的眉眼忽地一亮,心下已明了,柔贵妃见此,便又温柔地笑道:“至于安南王府,他们本就只能将筹码押在陆璟颢身上,这点勿需太过介怀,郯儿要做的,是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上,其余的……你的身后是绥阳侯府,万不可妄自菲薄!”   况且,往后也不会只有绥阳侯府……   柔和的语调莫名便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坚定的话语极大地安抚了陆璟郯这段时日来焦急暴躁的心潮,他不由自主地便点头应下。   “祭天坛的修葺你父皇就称赞你做得极好,敦化道的河坝你再做好了,何愁声望不如他?”柔贵妃又徐徐引导道。   陆璟颢的声望仅在官员之中,只她的儿子官员中的声望亦不差。可要为君,百姓中的声望也必不可少,这点上陆璟颢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儿子,她儿子督建的几个大工程惠利了多少百姓,有目共睹,这是谁也抹杀不了的。   陆璟郯明白过来,心下彻底安定下来,俊美的面上已不复先前的阴沉急躁,诚心道:“还是母妃有成算。”   柔贵妃就看了眼自个儿子,暗自叹息,她的儿子她还能不了解吗,哪儿都好,就是太过容易被旁的事物引得本末倒置,忘了最初的本心,罢了,她多看着些就是了,索性还好能听得进她的劝诫。   “江源道的案子,没法动元理韫便试着从翟家那边下手。”柔贵妃又笑着似是不经意般地点拨道:“翟家得益了的人也不能只晓得坐享其成。”   柔美的面容,温柔的浅笑,还有宛若拂柳的身姿,若是只瞧着,定觉这是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美人,可听闻由她口中说出的话,配以那柔和的声调,此情此境,却让人不由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怪异的冷颤。   陆璟郯再次应下,心里有了主意,步履轻快得便回了宫去,柔贵妃瞧着天色,思及今夜惠安帝来嘉阳宫指不定要说起绛雪轩之事,忙吩咐人去让小厨房备上惠安帝平常会多吃几口的菜色,而后便思索起了该要如何应对最为妥当。   可稍晚间,已到了平日里惠安帝会过来的时辰,嘉阳宫宫门口处却迟迟未有动静。   茹雯瞧着桌上已然冷掉的精致菜肴,小心翼翼地开口请示道:“娘娘,可要奴婢遣人到龙璋宫问一问?”   龙璋宫是惠安帝的寝宫。若是惠安帝不进后宫,便会在自己的寝宫就寝。   柔贵妃面上已无笑意,鲜有地露出了丝丝阴沉之意,却仍微昂起骄傲的头颅,道:“不必,再等等。”   今日是她的生辰,皇上不会不过来。以往只要是她的生辰,皇上都会陪着她。   可直等至亥时过半,仍是毫无动静,茹雯等一干在殿内伺候的宫婢已皆噤口不敢言......   柔贵妃却仍旧坐在精致的四足瑞兽红漆圆桌前,似是不等到一个消息便不罢休般,面前是她精心准备的一桌美味佳肴,满心期待着惠安帝今夜会与她共度良宵。   子时初时,嘉阳宫宫门口出现了一脚步匆匆的人,快步便奔至了正殿前,恭敬地朝柔贵妃行礼后,禀道:“奴才传皇上口谕,皇上让娘娘莫要等了。”   闻言,柔贵妃端放在腰腹间的纤柔双手倏然握紧,竭尽心力才得以维持了面上的平静,唇角牵起了极淡的一丝笑意,问道:“皇上今日竟这般多的政务要处理吗?如今可歇下了?”   这是不相信惠安帝今夜会留她一人。   奉命来传口谕的是惠安帝身边内侍林总管手下的一个小徒弟,唤林安的,早便得了林总管的嘱咐,闻此问话只垂首恭声回道:“回贵妃娘娘,皇上已摆驾昭秀宫。”   话音甫落,殿内一时竟让人如临森然不见天日的林深之处般,让人不觉想要发颤,宫婢们皆垂首不语,生怕弄出动静引火自焚,林安垂着的眉眼亦是微微一颤,只维持微微躬身的姿势不动分毫。   柔贵妃隐忍多时的怒气几要控制不住喷薄而出,银牙紧咬致两腮甚至已略微凹陷!   茹雯瞧得心惊,忙请了林安出去。林安可是皇上近侍林总管的徒弟,娘娘可不能因着此事失态,若传到皇上耳中,可如何是好!送走林安,茹雯回到殿中又忙遣退了宫婢们,最后只自己留了下来,安静侍立在一旁。   柔贵妃终于隐忍不住,忿而沉声道:“昭秀宫!今日是我的生辰,皇上竟去了容昭仪那儿!”   --   作者有话说:   检查修改迟了些发???? 第141章 惠妃、 问名   在她的生辰夜弃她而就容昭仪……   皇上这是公然给她没脸,明日一早,只怕宫内便会传遍皇上在她生辰夜冷落她之事!   为何......难道当真就认定了今日的事是她所为?这是给她的警告和教训?   不好的消息总是传得格外的快,翌日,后宫各宫的妃嫔晨起时便皆听闻了这个消息。   凤仪宫中,皇后只淡然一笑,而后便让秦女官吩咐下去,她身子不适,免了各宫的请安。她无甚兴致听那些个女人在她面前惺惺作态,互相冷嘲热讽。   淑妃所居的颐仁宫内,则一切如常,她似是没听见宫婢的禀报般,照常吩咐让请了七皇子陆璟逸过来一道用早膳,只过后却郑重叮咛陆璟逸这段时日只在房中认真读书,不许出去瞎转悠。   而太后,只在陪伴多年的古嬷嬷面前感叹了一句“这前朝与后宫的事,皇上心里有数便行,她年纪大了,管不了许多”,仅此而已。   柔贵妃暗恼在心,却仍要保持仪态,展现她的大度,温柔笑着应对各宫打着串门子的名义实则来看她笑话的妃嫔。   这与预期的不一样,陆璟郯到嘉阳宫看了一次,柔贵妃却笑说道是她自有应对之策,只让陆璟郯全心处理别的公务便好。   陆曜闻此消息,却是特意起了个大早到了自己的母妃惠妃所居的延宁宫中,亲自伺候惠妃洗漱梳妆。   延宁宫位于后宫较偏的西北角处,这座宫殿于四妃之一且生养有子嗣的惠妃而言,着实偏僻,但也胜在僻静,适宜身子不好的惠妃安静休养,宫殿装点得简单素雅,却也稍显冷淡,就如陆曜的蕊芳宫般,亦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浓郁的苦药味儿。   除了陆曜再也没哪位平日里会来延宁宫,惠安帝……亦是未曾踏足过,这宫殿,装点得再华美又如何,徒惹感伤罢了。   陆曜早已习以为常,十几年来母妃所居的宫殿皆是如此的装饰,不像一宫之主,普通的官家内里摆设都比之要华贵气派。   缓步踏入寝室,只见一瘦若西子的妇人正靠坐于床上,面色蜡黄憔悴,双眸光彩黯淡,披散在背的发丝不见光泽,轻轻搭在锦被上的双手清晰可见指节凸显,不比年轻的后妃们,只与同批进宫的柔贵妃、淑妃相比,咋一看,绝不会认为三人实则年岁相当。   惠妃瞧见陆曜进得房来,微微展颜一笑,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上,神色蔼然,和善可亲,依稀仍能瞧见二八年华时定是个温良的美人。   “曜儿来了。”声音轻柔,却稍显气弱而不足。   陆曜上前接过宫婢手中才刚拧好的温热巾帕,坐在床榻边上执了自个母妃的手轻轻擦拭着,这才笑道:“母妃今日怎地起得这般早。”   太后、皇后都特意免了惠妃的请安,虽惠妃偶有感觉精神尚好时便会选在下晌无人的时段去给太后、皇后请安,但出延宁宫的次数仍是寥寥可数,是以,一般晨起都在辰时时分上下。   惠妃笑着任女儿伺候她洗漱,道:“被窗外的鸟儿唤醒,没了睡意,便就起了。”   陆曜默然,这样的说辞若是幼时的她或许会相信,已是长大了后的她却是硬逼着自己也相信不了。   漱口、拭面、穿鞋、更衣、挽发、简单地插上玉簪,陆曜扶了惠妃到外厅坐下,母女俩一道用了早膳,又伺候着惠妃喝了补药,直至坐在了厅内的方榻上,陆曜仍只安静陪在一旁。   惠妃就细细看了眼女儿,问道:“近来可是换了方子?用着可有不适?”   这是担心突然换药方……于身子有碍。   陆曜听得明白,轻微点了点头,道:“是母后,给换了一位御医。”   言外之意便是方子并无不妥,惠妃放心下来,便轻应了声,又道:“皇后娘娘明理大度,既是身子好些了,你便也多往凤仪宫去坐坐。”顿了顿,到底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道:“晨曦已定了亲,也该要开始为你张罗了。”   女儿本就比陆曣年长,却生生因着身子不好的缘故而至今也未婚配。她如今没有别的奢望,就只愿女儿能有个好的归属,她也便能瞑目放心离去,拖着这具残败的身躯,就连她自个也厌弃不已。   陆曜垂眸,颤动的睫翼有着丝丝抗拒之意,既是因着心中已有人,也是因着……她知晓的,母妃如今唯一挂心的也就是她的亲事了,若定了下来,母妃心中无欲无求,便不会再如这般为了她而保重身子了。   “母妃可知,昨日贵妃娘娘的寿筵上,三皇兄与奉恩公府上的三姑娘差点被设计之事。”陆曜开口说起别的。   惠妃讶然怔了下,旋即淡淡蹙了眉,摇头。她已许久许久不曾想要关注宫中各处动静,也特意吩咐延宁宫中的宫婢不许谈论宫中之事,平日里皆是陆曜精神好了才会前来,而后与她话家常般说起宫中的事,好让她知晓。   陆曜见此,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温婉面容浮上浅淡的痛快笑意,又道:“差点……自然便是并未得逞的意思,而后昨夜,父皇并未去嘉阳宫……如今宫中皆传遍了去。”   惠妃不会去打听宫中之事,可陆曜听闻此消息,却是隐隐激动,很想让惠妃也知晓这个太快人心的消息,这才一大早地来了延宁宫。   惠妃自最初的微微一怔后,很快便回过神来,听闻此消息后却并未如陆曜所预料的欣喜,只见她毫无光彩的面上神色愈发平淡,歪靠在迎枕上,淡声道:“那人……手段层出不穷,一时的被冷落罢了,很快便又会振作起来。”   惠妃与柔贵妃同为惠安帝身边的老人,对柔贵妃了解颇深,且,她能落得如斯境地,也是拜柔贵妃所赐,曾差点置她于死地的人,她又怎会不了解。   陆曜闻言,顿了下,道:“此次牵扯到了三皇兄的名声,母后应不会任其作为才是。”   “皇后娘娘的目光不在这上面,既是诡计不成,那便对三殿下没法造成影响,那皇后娘娘便不会去多加理会。”惠妃话语很是肯定。   多年以前,皇后便已对皇上会宠幸后宫哪位妃子不予干涉也不予理会,一副随皇上高兴的样子,只要后宫不乱起来,皇后便不会去出手干预什么。   柔贵妃是她们当中最放得下身段懂得哄皇上高兴的人,且外在生得柔美,柔情似水,皇上最为宠爱她有其道理,此次的事,她虽不甚明了细则,但既是皇后没有动作,皇上也只是隐晦地用冷落的方式给其教训,想必并无证据能证明是柔贵妃陷害的陆璟颢,那么,所谓的冷落也只会是一段时日罢了,凭柔贵妃的手段,只怕很快便能哄回皇上。   皇后很清楚这点,这才索性不去作为。   陆曜听了,久久无言。   惠妃瞧着,就深深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我儿聪慧,只要为自己着想便好,母妃与他人的恩怨是母妃的事,不是曜儿的责任,曜儿不能因此而去怨怪他人,束缚住了自己。”   自己的女儿虽从未对哪位表现出特别的仇视,只惠妃却一直能隐隐感觉到,女儿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   现下见其对柔贵妃遭冷落一事这般心喜激动,便皆明了在心。   也怪她,没有保护好女儿,一时大意用了忌讳的吃食,差点难产而亡还致使女儿自小身子骨便弱于常人,不得如同别的少女般自在嬉戏玩耍,偏又早慧,性子便变得敏感起来,还因着怜惜她的缘故,这才会连带着仇视上柔贵妃等与其相干之人。   虽未曾动手做过什么,只耿耿于心,也难以会快乐得起来。   陆曜静坐着,也不知究竟听进去多少,只沉默无言。   ……   此次的事情,事后惠安帝和皇后未曾商谈,但却有志一同各自对奉恩公府和元蓁给予了安抚,惠安帝赐下了不少赏赐,皇后则亲口夸赞:元氏三女,临危不乱,心性坚韧,当得各位闺中姑娘的典范。   一时令不少府上反倒羡慕嫉妒起来,奉恩公府和那位元三姑娘真可谓是因祸得福,有了一国之母的这番话,谁还敢对元蓁的闺誉有所质疑?   更甚者,联系起宫中隐隐传出的柔贵妃失宠的消息,惠安帝和皇后又是这般作为,心思活络的人家心下一琢磨,芙蓉园和绛雪轩之事,也便了然过来。   在此之后,各府上便皆有听闻,宫中放了一大批宫婢出宫。至于是否当真都是被放出宫,也无人会真的去追究个一清二楚。   而被事情牵扯上关系亦是备受关注的长公主府上,做出的反应则是,长公主携同了楚国公夫人傅氏带着厚礼亲自到了奉恩公府。   那一盒盒明晃晃的用了红绸装点精致的礼品,还有大堆礼品当中那只被绑在一根系了红绸的棍子上由两位小厮抬着的又肥美又壮实的活生生的大雁,一路雄赳赳气昂昂格外有劲地扑棱着翅膀,尤为惹人注目!   楚大将军与元三姑娘已由圣旨赐婚,长公主府这是走婚俗仪程来了!   不少人家听闻,既感慨又羡慕不已,发生那般的事后,长公主府、楚国公府和楚大将军这般的行止,足以表明了他们是何态度。元三姑娘尚未满十四周岁,楚大将军就这般急于走婚俗仪程,这是急于娶元三姑娘为妻,也明晃晃地彰示着他对元三姑娘的爱护看重之意。   顾氏亲自迎了长公主和傅氏进府,亲眼瞧见那只扑棱着翅膀的大雁时,心头涨得满满的,竟有泪意,是为人母的感慨和欣慰。   楚巽……当真是极为有心了!   大雁是婚俗仪程中几次都得用到的礼品,只大雁飞在天上,不好捕猎,且好些人家在走婚俗仪程时若是在秋冬时节,去哪儿捕来大雁?因此,各府上已是有了不成文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大雁用了鸳鸯来替代,一样寓意美好。   只若遵循古礼,携雁为挚,婚俗仪程是确为用雁,且还是活雁。   不提鸳鸯,有人家用雁也多为是死物,毕竟射猎下来,活的极为难得,而楚巽,竟都做到了!   桃夭院里,元蓁正歪在书房的榻上,边看话本子边盯着两个弟弟写大字。   突地,木质地板啪嗒啪嗒地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只才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眨眼间,便见良穗满面喜色地奔了进来,还未喘匀气息,就着急地比划着说道:“姑、姑娘,楚、楚将军、楚将军送礼、送礼来了!”   元蓁听得莫名非常,那人送礼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她扣指轻敲了敲炕桌的桌面,示意被分散了心神的两个弟弟继续写字,又吩咐葡觅在这暂且看顾着,自己领了良穗回到房中,这才问道:“这又不是什么重要时节,为何会送礼?你都听到什么消息了?”   良穗好歹喘匀了气,只面上仍难掩激动兴奋之色,小嘴一张,巴巴巴地就道了来。   “奴婢去找夫人院子里的辰阳姐姐说话,正好听见门房禀报,道是长公主殿下和楚国公夫人携礼上门来了,夫人就亲自迎了出去,辰阳姐姐忙活起来也顾不上奴婢,奴婢就在一旁瞧着,长公主殿下和楚国公夫人带了好多的礼品,都用红绸系着,还有一只很肥壮的大雁,是活的!奴婢见着夫人很是高兴的样子,还听闻什么庚帖什么的,一激灵,这不就是下聘来了吗?赶忙就跑回来禀告姑娘了。”   可见良穗很是激动,一嘴儿就说了那么多话,边说还边带着比划。   元蓁听了,心下便是一动,她不久前才说了还有其他的仪程要走,他这就安排上了吗?   并不是下聘……提及庚帖,是在走问名这一仪程…… 第142章 下聘   元老夫人也得到了消息,自己最为看好的孙女亲事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改变什么,她心下暗暗遗憾可惜,但好歹在长公主和傅氏来与她请安时,看在长公主的面上,也和颜悦色地与之叙话了片刻。   顾氏瞧着,便暗暗松了口气,她就怕元老夫人想不通给脸色长公主受着,往后女儿嫁过去,婆媳关系不好日子也难过。   两府之间的问名仪程走得极为顺利,奉恩公府里很快便传遍了楚巽的问名礼品中有活雁一事,皆艳羡不已。   元蓓闻此消息,撇嘴不屑,心有微言,只想及元妊的下场到底也不敢在元蓁面前放肆。   学哥儿对那只雄赳赳的大雁喜欢的不得了,一圈圈地绕着跑个不停,想碰又不敢碰,就连骁哥儿也不再端着小脸,好奇地瞧个不住,到底是只才六岁的男娃。   “学哥儿,莫要靠得太近了。”元蓁瞧得好笑,不忘嘱咐道。   那只活雁如今被绑了一只爪子系在院子的大树下,倒没再那么害怕地扑棱不停了,只有人靠近,还是会扑棱起来。   顾氏从厅内出来,站在女儿身后一道瞧着,须臾,目光不由落在身旁不知不觉已长成了少女的女儿身上,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小脸,感慨道:“不想亲事便就这样定下了,楚贤侄很是用心。”   截止为此,楚巽的表现都令她颇为满意。   雁身上有象征感情姻缘美好的寓意。古有“夫为阳,妇为阴”的话,而雁有向阳追寻温暖的习性,是随阳之物,且从不失时节地南来北往,因此古来定亲仪程送雁便意味着夫唱妇随、信守不渝的意思。   再则,古有传说,雁一生之中仅结交一个配偶,一个配偶便是一生的伴侣,之后两只雁形翅膀并飞,再不是形单影只。且雁对自己的配偶从来都是从一而终,两府联姻中两个人从一而终共度一生是最美的奢望。这样的传说无疑就是给两人的姻缘镀上了一层“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寓意。   这最后一层,雁群会选了最强壮的雁位于最前端,抵挡住较为强劲的风雨,保护和引领后头的雁只飞抵目的地,因此,送雁也昭示着男子的担当,是表达着往后会为妻子儿女遮风挡雨的意思。   而这些寓意鸳鸯并没有,许多府上在定亲上对缺少了大雁总会觉不够完满,是以,顾氏对楚巽能真的弄了大雁来,才这般感慨。   这些寓意,元蓁是晓得的,看着那生猛活泼的雁只,姣好的菱唇不由微微莞尔。   他不论做何事,似乎都这样尽心。   ……   就像映证众人所认为的急于娶妻的想法,在请了皇觉寺的如通大师亲自算过两人的生辰八字,得出“百年夫妻,得七位相生,财旺生官,夫妻如胶似膝,夫唱妇随”如此大吉的卜算后,楚巽又连着选了最近的两个吉日,两府正式走了纳吉和纳征的仪程。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在纳吉之时又送了只肥壮的活雁过来,这可在京中掀起了好一阵风潮,都说楚大将军能征神勇,还意外的是个会待妻子很好的男人,元三姑娘还未嫁过去就已如此受他重视,可羡煞了京中的姑娘们。   就连惠安帝也听说了去,还笑话了楚巽好一阵。   因着此事,元蓁还收到了楚锦妍和顾斯礼特意写来调侃她的信笺,又好笑又无奈。   下聘这日,楚巽陪同母亲长公主和二伯母傅氏亲自前往了奉恩公府,因元理韫不在,骁哥儿和学哥儿又还小,顾氏特意请了元理诚来代为迎礼和招待楚巽。   可瞧着正院院子里都快要放不下了却仍有红绸箱笼不断被抬进府,元理诚心下纳罕,瞧了眼另一边亦在帮着指挥的楚巽,忙让人到正厅里去禀报正陪着长公主和傅氏说话的顾氏。   顾氏听闻,惊讶不已,聘礼单子还在她手边的书盒中装着,没来得及看,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聘礼……现下,院子里都堆不下,这得是多少抬?   长公主笑眯眯的,心情格外得好,道:“阿巽道是自己娶妻聘礼自也该他来出,张罗起来不自觉就这么多了。”   顾氏:“……”笑得这般无所谓,好吗?   傅氏就附和着也笑道:“我们阿巽性子极为有担当,公夫人将爱女许配给我们阿巽,尽可放心了。”   长公主又接着笑道:“公夫人放心,这聘礼是给宫中过了眼的,皇室子弟成亲最多也曾有过六七百抬的嫁妆,这不算什么。”   长公主不以为意豪爽地笑着摆手,她此话也有另一层意思,楚巽的聘礼是给宫中过了眼的,而一般男方抬到女方家中的聘礼,女方长辈会将聘礼的一半归到姑娘的嫁妆中,给姑娘做陪嫁,楚巽抬了这么多的聘礼聘娶元蓁,元蓁出阁之时嫁妆定也会不少,既是已禀报过宫中,届时嫁妆多些,即使会超了规制,也无碍了。   顾氏却着实有点被惊住,六七百抬!莫不是楚巽也是照着这规模张罗了来?   顾氏就道是她去瞧瞧,三人便来到院子处,元理诚忙迎上前来,顾氏只得暂且敛下别的想法,指示道:“先行抬到厢房里去吧。”   元理诚应下,忙又去安排。   幸而并未有六七百抬,否则两边厢房打开也要堆不下,聘礼的抬数楚巽亦取了个吉祥的兆头,寓意圆满的三百六十抬,每一箱皆挤得满满当当。   除却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出的聘礼,楚巽自己又加了不少,不觉便就这般多了。   好不容易才将所有聘礼都抬进了公府,长公主就又指了身边始终默然立着的一位嬷嬷,笑道:“还有这位窦嬷嬷,是母后特意赏给蓁儿的,有了窦嬷嬷跟在身边,往后在宫中会便宜许多。”   长公主以往都是唤元蓁为蓁姐儿,自赐婚后便也改了口,随顾氏一道,也亲热地唤其为蓁儿。   顾氏听言,怔了一怔,不由望向长公主身边的那位始终板着脸的窦嬷嬷。只见其眉毛深浓,面相威严,不苟言笑,见长公主指了她,便朝着顾氏恭谨行了一礼,礼数周全,举止有度,比之府上特意招的由宫中出来专司教导各府姑娘们宫中礼仪的严嬷嬷也不差。   这……太后为何会突地赏了个嬷嬷到女儿身边?依长公主的说辞,莫非是因着前次柔贵妃寿宴上之事?   不管如何,顾氏对窦嬷嬷的到来,欣喜更多,欣然接受。女儿与楚巽成亲后,需得进宫的时候不会少,如此一来,往后女儿进宫,窦嬷嬷便能跟在身边了,她也能安心不少。   顾氏便诚心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恭声谢过太后的恩赐。   ……   桃夭院里,元蓁听着良穗跑上跑下不断将正院里的消息禀告了来,听闻聘礼这般多时,亦惊讶不已。   侍立在身旁的葡觅瞪了眼良穗,蹙了眉头教训般地道:“你禀报归禀报,再这般跑来跑去的,一会儿你就回房待着去。”   姑娘喜庆的日子,是好事,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却真的得治治。   葡觅是越发的有威严,小陈嬷嬷离开桃夭院后,元蓁婉拒了顾氏和元老夫人都说要给她安排一个嬷嬷的好意,暂且让葡觅总管了院子里的事务。   府中后来又有不少管事替自家的儿子求娶葡觅,葡觅却始终没有那个意思,元蓁想着那人身边的侍卫朱明有意于葡觅,且她也实在离不开这几个丫鬟,若葡觅嫁给朱明,短时间内便还能陪在她身边,便也没有勉强。   良穗缩了缩脖子,有点委屈,小声嘀咕道:“葡觅愈发得像个虎姑婆了。”   “你就仗着姑娘不管你。”葡觅气得又瞪了她一眼,元蓁忍俊不禁,当起和事佬来,笑道:“她在外头能记着规矩便好,在院子里,稍许松快些也无妨。”   话音刚落,外边木质的地板又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急步奔跑声,主仆三人都愣了下,继而元蓁和良穗就都笑了,葡觅则黑了脸。   奔着进来的竟是一贯温柔有礼的麦望,想来也对,元蓁闺房所在的二层,除了她们几人倒也无人敢随意上来,只是对麦望竟也会失态,三人多少还是感到些许讶异。   只见麦望手中还捧着碟点心,面上惊慌失措的样子,连点心也不及放下,便急声道:“姑娘,那个、那个楚将军来了,现就在花厅等着呢!”   闻言,黑白分明的明眸不自禁便睁大了些,他怎地来了,下聘完后用了席面便该回去了才是。   “还有两位小少爷,似是两位小少爷领着过来的样子。”   “……”莫不是她娘亲让两个弟弟领着过来的?   她不由垂头瞧了瞧自己,一身家常的打扮,半新不旧的玉色绣桂枝齐胸瑞锦襦裙,头上则还是今晨简单梳的发式,只插了支金缧丝海棠花珍珠步摇……她散着发的模样都被瞧见过了,只是见他罢了,也没旁人,也就没必要换了见客的衣裳吧。   思及此,元蓁便道:“将点心拿下去吧,再让徐娘子多做了些学哥儿和骁哥儿爱吃的端去花厅。”   也不知晓他的口味,元蓁便没做吩咐,而后便率先朝外走,下楼往花厅而去。orange   楚巽正负手立于花厅东向的那面墙前,微抬头细细品味端详着墙上一幅名为桃花花落的画作,左下角处的署名只单字为蓁,眉头微挑。   学哥儿站在他身边,小小的人儿,约莫只及楚巽的大腿处,也学着楚巽的样子仰着小脑袋盯着那画瞧,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骁哥儿则沉着小脸蛋,比以往都要严肃的小表情,坐在了两人后边的靠背椅上。   元蓁站在花厅门口,入目的便是这样一个有些怪异又让人有些不忍发笑的场景。   再看那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宽厚的背影,只瞧着便让人觉着可靠,突地,目光微微一顿,他身上的那件外袍……不就是她亲手缝制的那件吗……   楚巽早便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心下微动,忽地偏头望向门口处,满意见着她因被发现窥视后的刹那微窘。   学哥儿和骁哥儿随之也见到了,学哥儿立马奔到了姐姐身边,牵起姐姐便进了花厅,边还邀功似的说道:“阿姐,学哥儿问过了,大哥哥道是往后只要阿姐想回府里住便可回府里住哦。”   元蓁被牵着往那人身边去的脚步一顿,就想起前次与两个弟弟说的话,霏颜微烫,他怎地还当真回答了?且,什么叫她想回便回,出阁了的姑娘哪能随意就能回娘家住下?   楚巽微微一笑,面上的清冷之色便如遇阳融化的絮雪般褪去不少,他看了眼墙上的画,低沉的声音中含了丝笑意,道:“蓁蓁喜欢吃桃子?”   墙上的画显然是她所作,名为桃花花落,可画里每株桃树上都结了不少桃果,且颗颗又大又圆,红里透白……若她喜欢,也恰好将要到了桃子成熟的时节,他可先托人弄了些来让她尝尝鲜。   元蓁听出了他话里的笑意,面颊愈加窘烫。她确实喜欢吃桃子,画那画时不是桃子成熟的时节,她嘴馋,本想画成落花缤纷的意境,不觉就变成了桃果……   学哥儿很热情,见姐姐没回答,便帮着说了,笑眯了大眼睛,道:“阿姐喜欢的,很喜欢吃桃子。”   他对楚巽回答的姐姐可随时回府来住很是满意,他们往后还是能时常见着姐姐,只要这样,他便开心。   骁哥儿抿着小嘴,终于绷不住,很是严肃地走了过来拉走自己的傻弟弟到一旁去小声教育,他要好好说一说这个整日里只知道傻乐呵的弟弟,最喜欢的姐姐都要被抢走了还傻兮兮地帮着别人。   他可不傻,特意问了二哥哥求证,二哥哥说了,姐姐到了这个大哥哥府上以后就不能时常回府的。   楚家大哥哥和自家二哥哥之间,他自然相信自家二哥哥的话。   元蓁颇有些莫名地瞧着骁哥儿严肃得近似生气的小模样,一时也顾不上羞窘了,不由问道:“骁哥儿这是怎么了?”   是问的楚巽,只因她今晨见着俩弟弟时还是一切如常的样子,后来便是他下聘来了,而后便就是他领着俩弟弟过来,是以,她直觉楚巽应是会知晓骁哥儿的反常。   见她如此自然地就问起他来,这与他们初初识得对方之时,几乎是天壤之别的对待,楚巽就笑了,望住她水亮的眸子,轻声道:“我想,骁哥儿是一时接受不了蓁蓁要住到……长公主府上。” 第143章 他的笑   元蓁闻言,望向另一边在嘀嘀咕咕低声说着什么的俩弟弟,须臾却微微一笑,转而请他落座,自己则与之隔桌而坐,说起别的来,道:“楚将军是用了席面过来?”   对俩弟弟,元蓁自前次听闻俩弟弟问起那话后,便特意去问过娘亲顾氏,她对及笄后将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家自也是不舍的,但顾氏却只说让她如常便好,不必在俩弟弟面前避讳,时日久了,骁哥儿和学哥儿自也会接受过来。   楚巽轻点头,男方下聘后女方会回请男方用席,通常只是些寓意喜庆的饼果,也是表示女方非常满意的意思,他自是不会错过。   元蓁想了想,问道:“楚将军喜喝什么茶?”   往后要在一处过日子,她应多些了解他。   楚巽就侧眸瞧向她,少顷,黑眸流转起了夺目的光华,道:“蓁蓁是想知道我的喜好吗,迟些时候我都写了下来再让青云拿了给你。”   以往她怎可能会问他这些有亲密倾向的问题,楚巽心喜于她为他做的改变。   “......麦望,给楚将军泡了龙井茶来。”元蓁索性直接吩咐。   楚巽就笑,欣然接受。实则他对这些方面并不挑,也并没有那般讲究,但想到往后会被她悉心牵挂和照顾,嗯,他要细细琢磨下想被她如何照顾。   旁边隔间就是茶水间,常备了有热水茶叶等物,泡茶很是便宜,麦望上茶后便恭敬退下,又去张罗给两位小少爷的点心。葡觅守在门口边听候吩咐,良穗则在稍远处的廊下和学哥儿还有骁哥儿身边的嬷嬷轻声唠嗑。   楚巽喝了口茶便放下了,突地举了臂膀伸向元蓁,一副有什么要给她看的样子,道:“蓁蓁看,袖子这儿有些短了。”   玄青重环纹的云锦外袍,与缝制时所预想一般,这个色极为适合他,穿在他身上,好看又显稳重......但也确如他所言,衣袖的部位,有一点点短了。   她没有他的旧衣袍做衣板样子,当时只是比照着自己站在他面前所及的大致位置估摸着来剪裁,她向来又是不擅女红的,没有楚锦妍那种只粗略瞧上一眼心里就知晓该剪裁几尺几寸的出色技能,方才在门外瞧着还不显,只觉着幸好衣袍合他的身,如今细看,就瞧出问题来了。   元蓁眨眨眼,决定忽略掉自己手艺不精的事实,佯装镇定地移开目光,问道:“楚将军为何还穿了出来?”虽然不细看也不会看出不对来,但大户人家都是量体裁衣的,讲究衣着得体,以他的身份,穿这样袖子处有瑕疵的衣裳,若被人瞧了出来,会被笑话。   “今日来下聘,这般重要的日子,自然要穿上蓁蓁亲手缝制的衣裳。”顿了下,楚巽又挑眉笑道:“只是万万没想到,蓁蓁竟不擅女红。”   话里有着浓浓的调侃意味,自收到她送的外袍,他便珍视地收在了衣箱内,因他平日里时常动武且会接触刀剑等物,就怕一不小心将衣袍给弄破了,而今日是他要正式下聘聘娶她的重要日子,他临时兴起便穿上了,而后......便是哭笑不得。   回想起青云二人回禀的消息,除了给他缝制外袍那阵,就没有她动过针黹的消息,他有猜测过她不爱做女红,但却不曾想竟是既不爱也不擅女红的,好笑之余又不觉更为珍惜。   换言之,她能亲自动手给他缝制外袍,不也是他在她心中是特别的证明吗?   元蓁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之意,就轻瞪了某人一眼,道:“真是难为了楚将军,竟要穿这不合身的衣裳。”   小姑娘此刻的样子像足了在闹别扭,楚巽微微笑了,不觉宠溺,话锋一转,就温声道:“可不合身的衣裳穿着,极是舒适。”   话语分明是哄人的,亏得他能说得那般真诚,平常里只让人觉着锋锐的鹰眸此刻却漾满笑意,竟让她觉得似有绵绵情意。   元蓁眸光微闪,慌忙撇开了眼,这人......为何总在她面前笑?   两人正坐着说话,那边儿骁哥儿教育完自个的傻弟弟,学哥儿总算明白了过来,扭头一见着楚巽,就忍不住想要求证,他向来是不懂就问,小脸还揪着,就径自跑到了楚巽面前,仰头道:“大哥哥,我二哥哥说阿姐往后不能时常回府里。”   愁得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元蓁对这两个弟弟最易心软,这会也不例外,楚巽却神色未变。   这次,他细细解释道:“你二哥哥说得也没错,但那是一般的情况下,但你阿姐往后是住到长公主府,想回府便可随时回府,学哥儿和骁哥儿想去长公主府里找姐姐,亦可随时过来。”话落,也望向了站得稍远的骁哥儿,眸色认真。   骁哥儿和学哥儿虽是同胞兄弟,性子却迥异,骁哥儿早慧懂事,学哥儿却天真活泼,想法直白,不会思量太多,对待二人,自就不能如一。   “当真?”学哥儿瞪大了眸子,谨慎地又一次确认。   骁哥儿小手紧张地抓了抓衣摆,也忍不住望过去,认真地盼望着听到楚巽的回答。   楚巽郑重点头,面上不再有玩笑之意,道:“自然。你阿姐也听到了,绝不作假。”   学哥儿登时就扭头望向自家姐姐求证,元蓁本听闻那人的话还震惊着,见此就顿了下,继而略微莞尔,对学哥儿点了点头,示意着楚巽的话当真。   姐姐点了头,学哥儿这下可放心了,白嫩的小脸蛋上就又有了笑,边欢呼着“太好了”边就蹦到了骁哥儿身边,俩小家伙又到了一旁嘀咕着说什么去了。   元蓁就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先行吩咐端着点心回来的麦望看顾着俩小家伙,才道:“骁哥儿和学哥儿虽是孩童,却也不能哄骗。”   楚巽道:“蓁蓁看重疼爱的弟弟,也是我未来的小舅子,我骗谁也不会骗他们。”前次学哥儿问他之时,他确是抱有诱哄之意,但说出的话却的确是心中所想,或许正因此,骁哥儿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态度而后就去问了元理诚,那么,此次他便认真地回答了来。   元蓁见他当真不似说笑的样子,震惊再次袭上心头,又忍不住有些期待......   “可哪有出了阁的姑娘还能时常回娘家的。”   楚巽却不以为意,看了眼像是有些拘束的小姑娘,宽解般地道:“我们两府离得并不远,时常走动并不算什么,母亲不是那小气计较之人,楚国公府也不会管长公主府里的事,蓁蓁往后想回府只要提前说一声便可。”   楚巽并不是在说哄人的话,他的母亲向来不在意这些规矩,而长公主府与楚国公府之间,向来互不干涉彼此的内务,只长公主府轻易不设宴,楚三老爷与友人聚会吃酒也皆是选了在外头,只偶尔才会招待一两个走得近的回府,楚巽自回京后封了官职也极少招待同僚回府吃酒用宴,有要摆宴的喜事长公主府也都是合了楚国公府的一道,并不另行摆宴,是以,长公主府每年都会给到一笔银钱楚国公府,也不能就白白让楚国公府花销不是。   这也就是前次楚巽会说出往后有宴席元蓁只管坐着的话的缘由。既是楚国公府摆宴,楚国公府里有国公夫人再不济也有世子夫人在,自是轮不到身为他媳妇的元蓁出头去忙活张罗,只管坐着陪宾客说话便好。   楚巽简单地给元蓁说了点两府的事。   元蓁听得暗暗稀奇,仔细想来,她回京以来,长公主府也确实是从未摆过宴席......她原本还想着,他的家世复杂,除却熟识的二姨母所在的四房和二房的楚锦璇,往后与楚国公府那边的来往,她心里一直就没底,可如今听他这般说来,又似是很简单的样子......   楚巽看了眼外头渐趋西斜的天色,心知久待不得,便又道:“前次你问起的韫兄的案子,如今进展尚算顺利,应是能如期回京。”   实则其中有些波折,但最后结果也算是好的,中间发生的事就不必说了来让她担心了。   知道她会担心,这也是他特意请求了顾氏前来与她说说话的初衷之一。   元蓁听了,高兴起来,杏眸亮亮的,问道:“大哥的伤可好全了?”   本就是轻伤,这段时日下来,早便好全,楚巽就点了点头,元蓁放下心来,想起心里一直存着的疑问,便问道:“此事为何会派了大哥前往?宁小伯爷为何也会去了江源道?”   先前的温情神色似是从未出现般,说起公务来,男人峻毅的面容上更多了肃然,轻声与她解释起那事的始末。   要解释宁辞戍为何会去江源道,一环扣一环,楚巽便从最初开始说起。   只简单提了句老宁远伯的死,此次一同前去的沈清华也是当初老宁远伯一案的钦差,再有前次蛮夷人一案,曹把总一家的作为,沈清华的嫌疑,他和陆璟颢的怀疑,而后便是马场之事,他们经由马场之事发现江源道畜养场翟场主之死,期间的疑点,种种皆详尽地都说了来。   而对于为何会派了元理韫前往,楚巽道:“皇上让我举荐钦差人选,我在多面考虑过后,觉得韫兄极为合适,不论身份、才干,且韫兄与阿戍熟识,阿戍想做什么,有韫兄掩护,会便宜许多,同样的,阿戍若有何冲动之举,韫兄也能拦下来。”   比当初对元理韫解释得还要详细些。   他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这般问来,前次在宫中她便想问,只当时不便与她说起。   只是,对于她问起好兄弟宁辞戍,他就不禁想起来宁辞戍贴身带着的她的香囊……心里就稍微有那么点小小的不得劲。   元蓁没有察觉到男人那一点小小的心思,听闻他的一番解说下来后便陷入了沉思。   她突地想起有一次,宁辞戍提醒她要注意绥阳侯府的人……当时她只以为他是因着注意到了当时薛雪宁对她的敌意,才提醒得她。可如今听了这番前情后事……   “老宁远伯之死……是绥阳侯府的所为?”元蓁亦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老宁远伯遇害的那一年,她还在江南,但也有听闻此事,毕竟是财冠大周数一数二的人物,当时定案确系意外之时,她还记得她爹感慨地道了句“英年一世,竟也躲不过意外”的话。   楚巽想到那位于经商之道上时常能侃侃而谈的长辈,面色沉晦,只道:“虽不知阿戍有何依据能确定下来,但依他如今的作为和态度,应是绥阳侯府无疑。”   元蓁无言,先是财力雄厚的老宁远伯,后是对国之战事贡献颇多的翟场主......绥阳侯府是陆璟郯的外家,陆璟郯如今就已这般多动作了么......   “蓁蓁会怪我推举韫兄吗?”见她听了所有前因后果后,仅问了句关于老宁远伯的话,楚巽不由问道。   元蓁回过神来,讶然侧眸,下意识反问道:“为何要怪你?”只旋即却反应了过来,就笑道:“若是以前,会怪的。只如今,若因此事怪责于你,也太过无理了些。”   他的意思她懂,但确如她所言,责怪他推举了大哥,没有道理。她已被赐婚于他,除非奉恩公府将她除名逐出家族,否则,两府利益便已是紧密相关,且,他虽推举了大哥,另一面却又派了人暗中保护,并未全然不顾及大哥的安危,她还未嫁给他呢,他便能做到如此程度,已是极好的了。   这便是他看中的小姑娘……   听闻她这话,楚巽唇边刹那便绽开了抹炫目而不加掩饰的笑,恰好正望着他的元蓁看了个正着,不由自主怔愣了下,而后……默默移开了目光。   这人......笑起来也太过好看!   骁哥儿和学哥儿在一旁嘀咕完,许是先前楚巽的认真承诺起了效,骁哥儿面对楚巽时,感觉上温和了许多,虽然小脸蛋还是很严肃的样子,楚巽便与元蓁又说了会话,赶在顾氏派人来请之前,识趣地领了俩小家伙回正院,后正式与顾氏告辞。   过得两日,顾氏突地收到个食盒,乃是楚巽特意遣朱明送去的,食盒分了三层,顾氏好奇打开,清新诱人的果香扑鼻,第一层是桃子,第二层是樱桃,第三层则是荔枝,皆水灵灵颗颗饱满欲滴红润喜人。   顾氏一瞧便明了,女儿喜吃桃子,这是特意送了来给女儿吃的,樱桃则是她喜爱吃的,荔枝则是两个小儿子爱吃的,不由好笑又欣慰,这是顺带着兼顾了他们。   顾氏笑过,便让人将桃子送去桃夭院。至于樱桃和荔枝,自是留了下来,未来女婿孝敬的她,她自是要受着。   而元蓁此时,则收到了由青云转交给她的一封并未署名的信封,能让青云转交进来的,也唯有他的信了。   瞧着还挺厚实,她好奇打开一瞧,不由啼笑皆非。   那人,怎地还当真写了下来。   里头塞了有四页纸张,满满当当写的皆是关乎他喜吃什么、不喜吃什么、喜喝的酒等,细致到竟连惯用的茶杯材质都写在了上头。 第144章 觐见太后   与顾氏一样,对于窦嬷嬷的到来,元蓁喜多过于忧,虽时日尚短,还不清楚窦嬷嬷的为人,但也让葡觅等人置了张席面算是对窦嬷嬷表示接纳。   窦嬷嬷以往是在宫中管着慈安宫的小花园,一宫的小花园比元蓁的院子也大多了,窦嬷嬷迅速地就熟悉了桃夭院的内务,也大致摸清了元蓁的性子和规矩,将桃夭院治理得井然有序。   桃夭院自有了窦嬷嬷后,葡觅如释重负,总管一个院子与专司伺候姑娘不一样,身上担子极重,如今能卸下,葡觅还似模似样地松了口气,惹得元蓁好一阵笑。   就在此时,慈安宫派了内侍到了奉恩公府上宣旨,太后宣召元蓁进宫。   其余众人只听旨后便各自回了,索性与她们也无关,元蓁心有余悸,但见那内侍与窦嬷嬷熟稔交谈的样子,心下总算放松了些许。   领旨后,顾氏拉着女儿殷殷嘱咐了许久,元蓁皆听着,笑着应了。   只最后也唯有担忧在心,往后女儿进宫的时候比她还要多得多,这场亲事是好,但也总有不如意的地方。女儿拢共也就进宫三次,其中两次都出事,顾氏怎么可能不担心?   翌日一早,元蓁便在窦嬷嬷的陪同下,装扮得体,带上备好的礼坐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此次,在宫门处换乘上了华美的宫轿,元蓁径直被送至了慈安宫宫门处。   慈安宫正殿里,皇后、长公主亦在座,正陪着太后说话,听闻内侍禀报元蓁来了,笑着吩咐让其进来。   若是普通的进宫,需得层层通禀,定要等上好一阵时候,太后主动召见却不一样,省了不少时候,直接便被带至了太后所在的慈安宫正殿。   元蓁暗暗吸口气,稳下心绪。两手交叠在腰腹间,垂眸敛目,行步间裙摆如涟漪般只微微荡漾,仪态端方,上着庄重又素雅的玉色银纹绣缠枝绕花的上裳,下着一袭宝蓝绣玉兰的百褶裙,万缕云丝梳成了繁复的百合髻,只在发间零星点缀簪了几朵精致的金制桃花簪,圆润可爱的耳珠上亦是同式样的小巧桃花耳坠,颈项间戴一乳白珍珠璎珞项圈,绝美的小脸,不施粉黛亦面似桃花沾露,肤若凝脂,纤腰楚楚,体态纤秾合度,气质沉静又不失灵气。   太后不错眼地瞧着,眸光微亮,暗暗点头。   “小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首次觐见,元蓁矜重地行了跪拜礼,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上,掌心向内,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停留了些许时候,手在膝前,头点在手背。   紧跟着又恭声道:“拜见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嗓音轻柔低缓,如潺潺流水浅吟清澈,又如暖阳般温润和煦。   一听元蓁说话,太后就不由挑了挑眉,还颇为明显,也就是元蓁叩首没得瞧见,皇后和长公主皆瞧得真切,长公主就掩嘴笑。   过得片刻,太后才道:“这孩子礼仪规矩瞧着还不错。”元蓁瞧不见,但听话音这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只维持着跪拜的动作不变。   坐在皇后身边的长公主就笑着回道:“我就说吧,如今母后见着也这般说了。”   “起来吧。”太后娘娘微抬了抬手,声音温和,元蓁忙谢恩,起身后便微敛首站在下首。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阿巽自己选的媳妇生得是何模样?”太后声音里含了善意的笑,她还从未见过元蓁。   只渊源却不浅,奉恩公府今年可谓是风光无限,先是元勊被封吏部尚书,后不久世子元理韫高中状元,被皇上亲封五品大理寺寺正,还被特封钦差代天子出巡查案。前次宫中柔贵妃摆寿宴,发生的那事,还让一贯不爱管闲事的外孙楚巽央了她派人去将她请过来,可惜迟了一步,后又特意请求她给赐个嬷嬷,生怕这小姑娘吃亏被欺负了。   本她以为既是这姑娘年纪还小,定亲也不着急,就没急着见人,哪知后来就听闻妯娌老安王妃亲自帮着上门说亲去了,紧接着皇上就赐了婚,后她又一时吃得多了,克化不好,身子不适,加之这小姑娘前次在宫里出了事,这才一直等到下聘后才宣召了人进宫来瞧瞧。   元蓁依言,微抬螓首,双眸却仍半敛,不敢直视太后,与当时初次觐见皇后时一般。   今日的太后并未特意装扮,只着了舒适的常服,歪靠在榻上,银丝梳得齐整,乍一看,只以为是寻常府上蔼然和善的老夫人。   太后着意瞧了好一会,只见下边的姑娘一双杏眸明亮澄澈,隐隐有着坚毅之色,古语有云人的眼睛乃是心之门户,就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闺名是唤蓁姐儿的吧。”   元蓁不知太后是何性情,只听她娘亲提过道是太后雍容华贵,威仪无双,如今见太后这般和气地与她说话,心下惊异,必是因着那人的缘故,才会这么和蔼可亲地待她。   她微微笑了,恭声回道:“回太后娘娘,是的。”   “温婉可人,不错。阿巽这是在哪儿相中的,于千千万万中偏还真就被他挑到了。”   能得当朝太后连续两个不错的夸赞,京中的贵女中已是数一数二。   元蓁却没来得及心喜,太后这话有些......深意,她不明所以。   长公主却是明了,她也是后来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此话乃是有前情的。   楚巽长相英俊,幼时自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很多小姑娘都喜欢与之一道玩耍,年纪若大些还有避嫌一说,只才五六岁的男娃罢了,哪需要避讳什么,可楚巽愣是每次都一人坐得远远的,宁愿自己在一旁看书也不与那些小少爷小姑娘们凑做堆,就连亲表妹陆曣也是不爱与之玩耍,初时她们还以为他是天性如此,性子孤僻些,后来才发现他是嫌弃那些小姑娘老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嫌吵闹,她们还笑话说那他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小小的男儿却傲然昂着小脑袋,道是他定会找到一个声音好听说话也好听的媳妇。   如今面前的这位元三姑娘,可不就是声音柔缓好听,说起话来也好听,让人不会觉着聒噪吗。瞧着人也沉静,不是多话的。   窦嬷嬷见着众位贵人话至一半,就也恭敬一礼,拜见太后,顺带着见机呈上元蓁特意备的礼。   元蓁在一旁解说道:“小女不知太后娘娘喜好,特备了寓意吉祥的吉祥图一幅,祝福太后娘娘吉祥如意。”   太后闻言,稍显出了点兴致,招手道:“快打开来让哀家瞧瞧。”   皇后、长公主也望过去,窦嬷嬷将一直小心抱着的长条形匣子恭敬地呈上,太后身边的古嬷嬷忙接了过来,两人合着当场打开了匣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有半臂大小的卷轴,分立两旁摊了开来给太后细细赏看。   太后年近古稀,眼神已不太好,眯着眼细瞧了好一会才笑道:“你们俩也瞧瞧,蓁姐儿有心了。”话语比之先前又要亲切了些,竟改口唤了其闺名。   皇后一瞧,暗暗惊讶,道:“竟是前人悠游大师的吉祥图,极为难得,这可是真迹?”   画的是一只尾羽鲜亮的雄鸡在红艳的鸡冠花丛中觅食的图,虽有些年头,纸张泛了些黄,但图中的色泽却仍旧鲜亮,署名处的印章可见是悠游大师的私章。   因“鸡”与“吉”谐音,是为吉祥的象征,古语亦云“雄鸡一声天下白”,又有报平安的寓意,用于送予如太后这般身份尊贵的长辈,再合适不过。   长公主也惊讶,转瞬却倍觉骄傲,她儿子果真选了个好媳妇。她笑问道:“这是哪儿得来的?”   元蓁笑着回道:“小女这也是借花献佛,此画乃是师傅福法大师所予。”   进宫前对于送什么礼给太后她问了窦嬷嬷的意见,窦嬷嬷只说太后如今喜好寓意好的事物,选来选去,就选了这幅吉祥图,乃是前人以擅画鸡的悠游大师所作,悠游大师生平所画画作现存仅有五幅,有价无市,她能有这幅图,还是师傅福法大师给的她。   “太后娘娘特意赏了窦嬷嬷给小女,小女无以为报,唯有赠此画只愿太后娘娘千秋万福。”元蓁又道。   有了窦嬷嬷在身边,她往后进宫,心也能安定许多,太后的好意,她既领了,自也该有所回报。   话里的诚意和感恩让太后听得极为舒心,但她却望向了皇后和长公主,打趣道:“原来哀家还是沾了阿巽的光。”见元蓁不明,又笑道:“窦嬷嬷跟在哀家身边也十几年了,小花园打理得极好,若不是阿巽特意到哀家面前来求了去,哀家可舍不得赏了人。”   太后时常还会赏些花给各宫妃嫔和一些进宫请安的命妇,而那些花,便皆出自窦嬷嬷之手。   元蓁闻言,暗暗讶异,心间微动。   原来,竟是他特意求了来放到她身边的么......   元蓁陪着太后、皇后和长公主说了好半晌的话,应对得宜,进退有度,偶还妙语连珠,逗得太后开怀直笑。   “阿巽这媳妇选得好,蓁姐儿往后多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太后对元蓁眼缘极好,目前为止,还尚算满意,说着还招了元蓁到近前,将一直随身所佩戴的凤纹玉佩赏给了元蓁,道:“往后拿着这个,尽可进出慈安宫。”   赏其他元蓁也就大方接了,随身所戴的玉佩,且显见是佩戴多年,时常把玩的,水头极足,触手温润柔滑,元蓁下意识望向了长公主拿主意,这儿既是长辈又与之有些关系的也就唯有长公主了。这一眼看在长公主眼里,心里可受用了,就笑着朝小姑娘点点头。   “长者赐,不敢辞。蓁儿就收了。”   元蓁这才受了,恭敬谢恩。   这下意识的举动倒更让太后满意了些,笑着点了点头。   突地,有宫婢进了来禀报,道是楚副统领来了,在外求见。   太后闻言,就看了眼又垂了眸的元蓁,小姑娘微抿了唇,略有羞意,倒也不急着宣人进来,反倒笑着望向了皇后和长公主打趣道:“瞧瞧,哀家赌十两银子,准是来见媳妇的,平日里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面。”   “这谁敢与母后赌,此乃是事实。”皇后一本正经地搭话,眸子里却满是笑意。   长公主就笑而不语,元蓁亦然,赧然不语。   太后笑过这才让人去宣了楚巽进殿,元蓁守礼垂着眸,只眼角余光处能见着一双黑色靴子阔步而来,到得她身旁不远处止步行礼。   太后随意摆手唤了起,上下打量两眼,就指了楚巽与长公主道:“软甲披身,定是从卫所来的,哀家说得没错吧。”颇有些故作生气告状的模样。   楚巽身着一袭金吾卫卫所的黑金软甲,确系从卫所直接来的慈安宫,只因知晓她今日会进宫。   闻言,清冷的面容上就有了少许笑意,大方直言道:“皇外祖母既知晓孙儿来的意图,话也说得差不离了,人也见过了,不若就将三姑娘让于孙儿。”   竟是直言就是来找的元蓁,还打着要将元蓁领走的主意。   元蓁不想他在太后面前竟是如此的随性,听他这么说颇为惊讶,难得心底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总是这般直接,太后娘娘估摸着又该笑话了,再说,皇后和他的母亲长公主也在。   长公主还好,也不是没见识过儿子讨人姑娘欢心的时候。皇后却是首次见楚巽如此,心下暗暗纳罕,这还不是妻,便已如此护着……往后对待这位元三姑娘,不能等闲视之。   难得竟能见着外孙子这一面,太后直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眼元蓁故意笑道:“我若不许呢。”   元蓁脑袋垂得更低,楚巽却神色不变,道:“皇外祖母疼惜,孙儿平日公务繁冗,难得有闲暇时候。”   元蓁耳朵都要烫了起来,这人,竟还一本正经地请求。   太后笑得不行,她人老了,就乐见小辈们和和气气,日子过得好,不过就是逗逗向来爱板着脸的外孙子罢了。她摆摆手,赶人似的笑道:“去吧去吧,省得我还要当了惹人嫌的,顺带着就把你未过门的媳妇送出宫吧。” 第145章 开棺   在太后和长公主揶揄的目光下,元蓁跟在男人后边,从慈安宫里出了来。   一袭黑金软甲高大英伟的男子在前头引领着,娇小清丽的少女微微垂首跟着,且可看出男子特意放慢放小了步伐照顾到后头的少女,不经意间的温柔最是动人,郎才女貌,英雄佳人,瞧着竟是那般契合登对,好些宫婢经过皆忍不住回头注目。   正殿内的太后望着二人双双离去,与长公主笑道:“蓁姐儿瞧着性子柔顺,不是奸猾之人,这我就放心了。”   长公主就点头,望向皇后,道:“本我也没考虑过蓁儿,还要多得皇嫂肯相让。”   “阿巽在外征战,保卫大周,立功无数,难得瞧中一位姑娘,于情于理,皇上与我都不会不答应。”皇后笑道。   太后听了,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就问道:“选秀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暂且只让将储秀宫收拾了出来。”   长公主笑道:“母后想喝孙媳妇茶也太早了些,如今只才六月呢。”   太后瞪眼嗔怪道:“去年便该要选秀,皇上因着战事没有心思就没办,我急这会怎么了。”   “是是是,母后喜欢怎么急便怎么急。”瞧自个母后急了,长公主顺着太后的意笑道。   陆璟颢比楚巽还要年长一岁,也是该急。   太后满意地轻哼了声,又望向皇后,关心道:“选秀和曣儿的婚事,都紧着在了一起,可要注意着身子。”   皇后管着这么大一后宫,极为不易,只太后也没提让其他妃嫔分担的话,更没问陆曣的婚事进程。   陆曣对楚巽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惠安帝是不会同意的,长公主也并无那个意思,算不上喜欢陆曣这个侄女,太后很明白,是以,陆曣亲事定下后她便只让人去瞧过一次,后来皇后声称陆曣身子有恙,她心知肚明,却不予干涉。   皇后皆笑着应了,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否则,整日里在凤仪宫中便要无所事事。   顿了顿,太后又道:“曜儿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我瞧着她这段时日身子似是挺好。”   皇后便点头,道:“太医道是还有些弱了,但比之以前也好了不少,只还需用药调理。”   皇后并不反感惠妃所出的陆曜,反倒是心中怜惜。   太后便点头,三人又说起别的。   出了慈安宫的二人,一路沿着宫墙朝外行去,偶有侍卫经过,见着楚巽,还会笑着与他招呼,对跟在楚巽身后的小姑娘皆好奇得紧,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打量,早便听说他们头儿被赐婚了,莫不就是这位姑娘?   元蓁大方地朝着众人一礼后便微微垂着头立在楚巽后边,等他跟属下叙话毕。   楚巽暗含警告地挨个扫过去,打发他们去尽职干自己的活去。   待属下们都走了,楚巽回身望着身后安静的小姑娘,眉头微挑,问道:“蓁蓁不瞧瞧现今是在何处吗?”   话语里有丝丝笑意。   默默跟着的窦嬷嬷早便想提醒三姑娘,出宫的方向不对,奈何前头的楚将军似是有感应般,她屡次想开口都被冷眼逼了回去,后想想,她就是因着楚将军才到的三姑娘身边,干脆闭嘴不言。   元蓁闻言,杏眸眨了眨,望望左右,是个院子的样子......   “这是?”她以为他一直领着她往宫外走,事实也是出了内宫在往宫外走,却没想他会领着她走到了……不知何处。   楚巽是领着她到了金吾卫卫所。   “这是卫所?”元蓁也反应了过来,道:“为何领了我过来?且我过来,不合适。”   来来回回这般多的侍卫,应是卫所无疑。   “只是坐坐,我已事前禀告了皇上,无碍。”   元蓁:“......”   敢情他早有预谋。   楚巽领着她进自己的书房,窦嬷嬷则被留在了门外。   元蓁打量了下这间书房,无一多余的陈设,楚巽亲自倒了杯茶给她,示意她坐。   元蓁接过青瓷杯,触手温热,试着抿了口,微烫而又不至于入不得口,眸光微动,索性就坐下与他说话。   “为何领了我来这儿?”   “就是领蓁蓁来看看我值班的地方。”   元蓁顿了顿,就又四下看了一圈,道:“比我所以为的要小些,瞧着很是枯燥。”不过,卫所里的书房,这样反倒才合适。   楚巽眼眸里就含了笑,道:“长公主府的书房较大,往后就交给蓁蓁打理。”   元蓁暗自叹息,这人,还真是逮着机会就不忘说这些的。   “太后娘娘说,窦嬷嬷是楚将军特意去求了来的。”元蓁突地想起之前太后所说的话,自然地转换话题道。   楚巽也没想过她永远都不会知晓此事,见她粉润可人的面上并不似当初他将青云二人放在她身边时的排斥,心下微松,就点头,道:“窦嬷嬷虽只是管着皇外祖母的小花园,但在宫中多年,识人颇多,有了窦嬷嬷在身边,进宫会便宜许多。”   元蓁明白他的意思,若她的身边有人,荷花池那次,她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就被推了下去,以致孤立无援,还有前次,若她的身边有了窦嬷嬷,柔贵妃也不敢轻易就用了太后的名义来将她骗走。   他......当真很是为她着想......   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元蓁没有道谢,想了下,也亲自倒了杯茶,捧给他,莞尔浅笑,道:“将军请喝茶。”   楚巽眸光微亮,欣然接过,两人指尖微触,温热传递过来,元蓁微震了下,却到底没有松开让青瓷杯落下,他微微一笑,全接了过来,又笑道:“真想听蓁蓁唤我其他的。”   譬如唤他五哥或是如亲人般唤他阿巽也可。   元蓁轻瞪他一眼,缩回手。   这人时而......真的很无赖!   但他这话倒让她忽地想起了在慈安宫中时的疑惑,她侧眸问道:“方才在殿中,太后娘娘说了句话。”   “是何话?”楚巽对这样能与她闲话家常的境况很是满意。   元蓁瞧他一眼,才道:“太后娘娘道‘这是在哪儿相中的?于千千万万中还真就被他给挑到了’。楚将军可知,这话是何意?”   这话……她直觉他定是知晓内情的。   当时她不过是只行了礼,太后还未仔细见过她的人,为何会说出那话?那话就仿似她身上有某种他所在意的特质,才会被他看中从而定亲。   楚巽闻言,正想举杯喝她亲手奉的茶的动作便是一顿,元蓁见了,索性偏头望了过去,等他的回答。   “怎地会说起这话?”   元蓁就将她觐见的情形说了下,楚巽听了,哑然失笑,旋即便清了清嗓子,道:“只是幼时的……事。”难得竟有了丝犹豫。   元蓁仍是望住他,明眸柔和而又坚定,男人微微怔愣,最终仍是缓缓开口,将幼时的那段旧事如实说了来。   元蓁听了,明眸不由就微微眯了起来,这人……喜欢嗓音好听又性子安静的姑娘?   她自觉并不是性子安静的,声音……她没甚观感。只,他们之间,似乎是他说话的时候较多,屡屡都是他来找了她说话,这点又似乎说不通。   或许,只是他幼时的童言童语吧,恰好太后觉着她的声音符合他的喜好......   楚巽见她小脸沉思,忙轻咳了声打断她的思绪,也引起她的注意,严肃了面色,道:“倒不是因着嗓音才想与蓁蓁定亲,而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话到最后,突地变得郑重而深沉。   这话虽被才子佳人们常用,但此时,楚巽却无法用别的言语来替代此话以表明他心中的感受。   这话再恰当不过。   不置可否,他幼时确是那么想的,长大后却并没那么执着于幼时的话。回京那时每逢从马车边经过,他时而就能听到她低柔轻缓的说话声,那时便觉好听悦耳,后来愈加了解她,直至他有念想想娶她之时,最主要的原因却并不是因着她的声音,而是性子。   这是当时的考量,可随着时日过去,当初的考量又余了多少经得起推敲?   他如今,只想好好保护她,好好爱护她,好好珍视她!   男人黑瞳里的情意太过深重,且她在他眸中竟瞧见了一丝着急紧张的情绪,元蓁突觉心口微麻,忙站了起来,道:“我要走了,再不回府娘亲该要担心了。”   楚巽紧跟着站起,有话想说,顿了下终究还是未开口再过多地说些什么,只准备送她到宫门处。   但让他意外的是,少女在门前忽地止步,出乎意料地说了句让他极为意外又心喜若狂的话,只一句,便让他心中的紧张不安如风吹雾散般全都消散。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里,金吾卫卫所里的侍卫们难得度过了最为轻松的一日。   只闻女孩低柔的嗓音说道:“蓁更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所见到及所感受到的将军的心意,是以,请将军心安。”   ......   六月中的江源道,因地域所处偏西北,虽只六月却早已干燥异常,烈阳烘烤的大地似是氤氲着腾腾白气。   而此时,位于城南的翟府,外院正厅里,却弥漫着一股如处冰窖般的冷然,又让人感觉似是身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般。   只见宽广的厅内座无虚席,几乎翟府的主子都聚在了一处。   端坐于首座上的新任翟府家主翟霆在一阵默然后,冷声断然拒绝道:“我不同意!逝者为大,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仿若寂静的厅内霍然打破了易碎的瓷器,伴着翟霆的话落,厅内此起彼伏的皆也是不同意的声浪。   这让坐于右下首第三个座椅上一身缟布麻衣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翟大夫人显得是那般的孤单无助,就像处在暴风雨中的一片孤舟,若是以前,她该是坐于第一顺位的家主夫人,可如今……对面左下首坐得更为靠后的翟辉开口说了句什么,却转瞬就被厅中的反对之言压了下去。   翟辉,已逝翟场主的嫡亲长子。   坐于最尾端有二人,一端茶细品一玩弄着手中的白玉扇,与这突地吵嚷起来的场面,似是不搭却又奇异地融合在里边,无人敢轻易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盖因一位是惠安帝亲封前来彻查前任家主翟场主之死的钦差大臣,亦是新科状元奉恩公府的世子爷元理韫,一位是与翟府有生意往来前身为皇商的宁远伯府现任家主宁小伯爷。   二人互视了眼,元理韫侧首望向右下首的翟大夫人,也就是翟场主的遗孀,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   还有一位,不断搓着手躁动不已却又不得不安坐于椅上的江源道府衙的孙知府,年近半百,身材已因安逸的日子日渐发福,圆润的面上汗涔涔的,本应是享福的年岁,这一月余来从听闻会有钦差前来审查之前的案子,他便愣是过得心惊胆颤,提心吊胆。   如今更是,他早便听闻钦差一行途中有遭遇袭击,本还以为皇城派来的年纪轻轻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钦差怕是怕了,这才迟迟未到,哪知却是悄然入了城已先行到了畜养场暗中查探!且三日前竟突地拿着圣旨和钦差印信出现在府衙,突地就把在马场查到的证据摆在了他面前,连带着的,还有府衙里仵作被收买的证据,他怎么也没想到,跟随了他多年的仵作竟收了不知何人那般多的银钱,还有隔县的几亩良田,这些已查实,仵作当即就被从京中跟随而来的侍卫拿下,具体问了什么出来他无从知情,但却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仵作皆是由地位低下的贱民担任,仵作的儿子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月俸也低,但他念着跟了他多年的关系,月俸私下也有贴补,却没想……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位钦差竟会提出要……开棺重新验尸!   他到如今,心都还是颤巍巍的没个安稳,这事……不会牵扯上他吧?他当真不知情啊,再者,他也不会验尸,翟场主的死一切都那么像意外,他也没有先知,能想到仵作会被收买,他当初也只能那么判啊。   只是,如今该解决的还是现下这个场面,该要如何应对?就如现任的翟府家主翟霆所言,死者为大,开棺验尸更是从未曾听说过,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会遭到报应的!   翟府的人怎可能会同意?!   且,那位年轻的世子钦差,他就当真不怕会遭报应吗? 第146章 开棺2   元理韫又怎么会怕?   经了那一遭暗杀,他如今只愈加想将幕后之人绳之于法!   暗杀便更证明了此案当真有内情。   他们先行暗中与翟辉取得联系,悄然入城的决定是对的,翟府内里的情形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复杂,若是先来了翟府,马场内的调查定然没有那么顺利。   翟辉亦有心调查,奈何若由他去查,太过显目,恰好元理韫和宁辞戍的到来,解了他的困境。宁辞戍与他虽不常见面,却彼此熟识,有他在,且幸而那钦差虽年轻却是宁辞戍的友人,他父亲的案子,很快便能昭冤了吧。是以,他果断将自己手中有的东西趁着还未被发现前都交到了宁辞戍的手上,再经由他转交给了那位年轻的钦差。   那是就连母亲也未曾得知的存在,是他在收拾父亲书房时无意间却极为重要的发现。   翟辉给的证据省去了他们要追查幕后之人的时间,但中间执行的那些帮凶也要受到应有的处罚,因此,他们还需继续调查。   这期间,他们一直住在宁辞戍的别院中,亲自去了翟场主出事的地方看过,可惜就如迟淮所言,已查不出什么线索,马的尸身早已不见踪影。   但马场里却查出了一名负责饲养猪的场工,曾将饲养猪常用的一种防病草药火炭母研磨弄碎混在了给马吃的饲料中,食了火炭母的马匹会腹痛如绞,这才导致翟场主那日所骑的马匹出现问题,从而致使翟场主掉下山坡殒命。   那名场工已被他们秘密拘禁在了别院,但马场莫名少了一名场工,翟府很快便会得到消息,因此,他们当机立断出现在了府衙,紧跟着便到了翟府来。   开棺重新验尸是他提出的,翟辉亦是挣扎了许久,可听了元理韫的分析,毅然便下定了决心,这才有了如今翟府正厅内的这一幕。   只凭火炭母不足以令翟场主那样骑术精湛的人发生掉下山坡的事故,翟场主身上定也有内情,翟府内里如今是之前二房的翟二老爷翟霆一房掌权,想要查什么倒不是不能,却颇为耗时,府衙的仵作当初又并无真的细致检验翟场主的遗体,因此,若想查清翟场主的死因,在没有更多的线索之前,唯有开棺验尸这一途最快捷......   而后,便有了今日正厅的这番景象。   元理韫始终默默观察着厅内的每一人。   翟二夫人瞥着翟辉,阴阳怪调道:“这是长辈说话的地方,辉儿最好别随意插嘴,免得要被传出我们翟府没有教养的话。”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厅内仍是争执不下,翟辉坚持己见,翟府内其他的长辈和同辈却或是无法接受或是置身事外。   而翟大夫人,始终沉默着。   “就是,辉儿你可知你这是大不孝,你爹泉下有知也不能瞑目!”翟霆也附和着责怪道。   若不是有钦差和知府当场坐着,他的话语不会这般客气。   翟辉不愿轻易放弃,他几月来的坚持,不就是为的想抓住害死他父亲之人吗!   厅内瞬时又是一轮的争辩,宁辞戍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摆弄白玉扇,他隐晦地望了眼大门的方向,仿似自言自语般地道:“怎地还不来?”   元理韫听见了,微微敛目,轻声道:“若说服顺利,也是时候该到了。”   ……   申时时分,就在众人仍争执不休时,一直不忘关注着外边动静的元理韫瞥见正往这边而来的几道身影,肃穆的神色终是有了些许笑意,低语道:“来了。”   坐于首座的翟霆亦看到了穿过月洞门的几道身影,目光触及当中一人时,惊了下,心间登时闪过不好的预感,顿了顿,忙按捺下那一瞬的心慌,笑着起身迎了出去。   厅内众人随之望出去,见之也皆忙起身到门口恭迎。   先到一步的翟霆亲自搀扶住了领头一位发须皆白拄着手杖的老人,面上有些关切紧张之色,急声问道:“三叔公,您怎地亲自来了?”说着便略有些责备地望向了另一边扶着老人的沈清华,道:“沈大人,三叔公年届上寿,如何能再这般舟车劳顿地出府,您将三叔公请了来究竟是想做何?”   沈清华有苦无处诉说,也用不着他来说,随之而来的元理韫继初初登门时的寒暄后终于再次开了口,只见他温文的面上染了丝丝笑意,道:“翟家主莫急,自是请了来做主的。”   这话似是另有所指般。   翟霆浓眉蹙起,隐有不耐,道:“钦差大人此话让人好生不明,三叔公年事已高,翟某又怎能不急。”   终是让他找着了机会驳斥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虽今日是首次见面,但架子却端得不低,手段更是厉害,竟被他查出了仵作有问题,只怕马场之前对马动手脚的那名场工的失踪就是这位钦差所为,更可恨的是他派人去找,无论如何也找不着!他当初就该斩草除根才是,如今倒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幸而,只抓住那人倒不算什么,他道是诬赖便是,可偏偏又闹出今日的这一出,居然说什么要开棺验尸!   元理韫对翟霆的话不以为然,并不放在心上,只淡笑道:“翟家三叔公已辛苦到了来,翟家主还是快些扶了三叔公上座。”   翟霆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但众目睽睽下,他也不能做什么,确实应要先行让了年事已高的长辈坐下。   翟霆坐了下首,此次,元理韫、宁辞戍陪了翟辉站到了厅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翟府竟皆无人开口请了二人坐下。   待众人都坐下,翟辉就抢在翟霆前头先行说道:“三叔公来得正好,侄孙儿有事请了三叔公做主!”   伴着话音落下,郑重地行了大礼。   翟霆见状便知翟辉是要当着三叔公的面提那事,立即张口斥道:“翟辉!你不让翟府的事早日定论,镇日不做好,在这搅风弄雨,究竟是想做什么!”   对翟霆的斥责,翟辉只一昧垂眸坚持道:“二叔,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钦差大人已查出仵作确实有异,马场里也确是有人对马匹动了手脚,我这么做,就是想查一个真相,父亲生前最是正义,定不会介意重新开棺检验。”   翟二夫人训道:“你父亲都死了,能知晓什么。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你不怕得报应我们却要为翟府考虑。”   一下子就上升到了翟府的利益,顿时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开棺,是多么惊悚的事儿,想想都要不寒而栗,万一因此当真影响了翟府的运道,可如何是好!   翟二夫人对自己一句话便引导的众人纷纷赞同的效果颇为满意。   三叔公能来这一趟,自是早便知晓发生了何事。   沈清华得了元理韫的吩咐,前去游说。老人家年纪是大了,人却没糊涂,在翟家的未来和阻挠钦差办案之间,他自是要为翟家的未来考虑。翟府并不只有这一支,他还要为旁支的子子孙孙考虑。   且,听沈清华的话音,他们似乎已查到了不少事,心中有数……   吵吵嚷嚷间,只见他敲了敲手中的手杖,“笃笃笃”的敲地砖的声音格外沉闷,仿佛敲在每个人心中般,待厅内安静下来,沟壑遍布的嘴角这才颤颤动了动,开口道:“所有的事,我都清楚了。今日我应钦差大人的邀约前来,便是来表明我的态度,我同意开棺!”   三叔公目光落点,最后落在了厅中立着的那道翩翩身形之上,浑浊的双目却蕴满经年累月的世故。   虽是辅佐的刑部司门郎中沈清华来请,可他却知道,那些似威胁又似警告的话都是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大人要说于他听的。   元理韫对上这位矍铄老人犀利的目光,却只淡淡点头致意。   三叔公话音刚落,厅中翟府众人皆惊异不已,面面相觑起来,倒一时无人敢反驳。三叔公是翟府本家族中如今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众人敢反驳谁也不敢驳了他的决定。   翟二夫人紧张地望向自家丈夫,翟霆不好的预感应验,脸色黑沉,蹙眉道:“三叔公,大哥已逝,既是已抓住马场里的叛徒和府衙的仵作,从他们口中严刑拷打问出幕后主使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开棺?”   “大人们要开棺自是有其道理,咱们翟府光明磊落,照做便是。”   三叔公的话不可谓不精明,虽是同意了开棺,可前后两次的说辞皆是透出一股迫于官家的压力而不得不做出妥协的姿态。   宁辞戍见识到翟府内里的混乱复杂,深深蹙眉,这位三叔公,到了此时也怕要担上责任,着实令人不喜。   元理韫却没多大观感,只静观其变。   翟霆听言,就看了眼元理韫,道:“钦差大人既抓了有人,不去严刑拷打问出线索,反倒撺掇着因父亲死去而冲动易怒的少年人要开棺验尸,搅得翟府家宅不宁,敢问这是何道理?”   元理韫神色不变,对翟霆的问题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淡声道:“翟家主此言差矣,依本官看来,翟三少爷很是冷静,只是此事久谈不下这才心急了些,却并不是如翟家主所说的冲动易怒。”   “他如今竟敢做出要开了自己父亲的棺木的事,这难道还不是冲动之举吗?”翟霆指了翟辉指责反问道,却不待元理韫说话便望向右下首处始终未说话的翟大夫人,又是一声质问道:“大嫂难道就看着辉儿这般胡作非为吗!?”   元理韫几不可见挑了挑眉,也侧身望过去,翟场主的至亲,唯有她和翟辉而已,她的态度,于他们而言,也极为重要。   翟大夫人始终没作声,却并不是心中没主意,她只是想瞧瞧,往常对她多有巴结奉承的人在她的丈夫出事后的嘴脸究竟能丑恶到何种地步。先前无一人愿意陪同他们母子到府衙喊冤便算了,如今钦差大人当真查出了有可疑之处,提出开棺验尸,只因着那些所谓的大不敬、大不孝和报应此类虚言便执意不同意。   着实可笑!   若是以往人还在,她会相信这些,平日里烧香求菩萨保护的不也是些虚言么!可人都死了,没了!何谈的大不敬和大不孝!?又要去敬谁孝谁?即便有报应,也是报应的开棺的官差吧,这些人竟也能冠冕堂皇地一昧只知阻挠他们母子想要昭冤。   思及此,她倏地抬眸,隐忍多时的愤怒皆化作了还泛着红的眼中的怒焰,往日一家主母的气派久违地再次潆身,决然开口道:“辉儿的态度便是我的态度!夫君一生光明磊落,仗义为人,如今不幸遭遇不测,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掷地有声,话语里的坚定决心竟令厅中好些人一时哑然。   主位上的三叔公早已微阖双目,仿若没听见般。   翟霆眉间褶皱又添了一层,蓦地一摆手,道:“妇人之仁,简直不可理喻!为了一己之私就要置翟府的家运于不顾吗?若是开棺,翟府只怕会成为全大周的笑柄!”   “这话好没道理。”开口的是宁辞戍,雌雄难辨的绝美面庞上是鲜有的厌恶之色,看都不愿多看翟霆,只冷冷扫了一眼道:“开棺是为了替翟场主伸冤,多少百姓为翟场主的死而不忿,只怕没人比孙知府更为清楚,查清真相,众人只会因着翟场主的死能得一个公道而高兴,又何来的笑话之说。”   坐在左下首最后的孙知府在这剑拔弩张的厅内哪敢说什么,一边是出身世家的世子钦差和伯爷,一边是江源道上钱势极大的翟府,他只唯唯诺诺地一个劲儿点头道着:“是啊是啊……”   翟霆连着被几人反驳,心底的暴戾之气渐盛,胸口起伏不定,咬牙道:“敢情不是你们府上的事,钦差大人和宁小伯爷说得可真轻巧。”   宁辞戍眉头一皱,就要开口,翟辉横跨一步拦在了他身前,此事拖杳得太久,有了母亲的话,翟辉也不再隐忍,沉声道:“二叔为何一直执意阻拦,莫不是害怕钦差大人会查出我父亲真正的死因?”   这是暗喻有人想要害死他的父亲,就差明说了来是翟霆所害。   --   作者有话说:   尽量下一章结案~然后还有其他细节交待下,心目中的第一卷 便算完啦~~~之后就会写蓁蓁和五哥成亲(o^^o) 第147章 定案   厅内霎时静得可怕,翟府众人一时都被翟辉此话吓得倒吸了口气,慌忙皆避目垂首,缄口不言。   翟霆“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椅子的扶手上,厉声斥道:“你放肆!这便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怜惜你丧父,但也不会一直容忍你在翟府继续胡闹下去!”   翟辉还想再说什么,宁辞戍及时摁住了他的肩,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冲动。他这才深深吸了口气,缓了声道:“二叔,我没有胡闹。既是三叔公已然同意,那我明日便领着官差们去开棺,重新验尸。”   却是下了定论!   翟霆闻言,就急了,又是一拍扶手,怒道:“你敢!有我在,我看谁敢动大哥的棺木!”   这话虽也是不同意,但一番争执下来,且族中长辈三叔公都已特意过得府来表明了同意的态度,翟霆这话就多少有些没了法子耍赖的意思。   好些人心中就颇感震惊和疑惑起来。   元理韫眸中精光一闪,在两叔侄互不相让地争执间,终于不急不徐地开了口,精亮的眸子毫不畏惧锁定了愠怒中的翟霆,缓缓说道:“翟家主,依照本朝律例,开棺只需族中长辈和至亲的签字,官府便可重新开棺验尸。自古以来确系几乎无人会如此做,但既有这条律例就不是不可为之,本官倒是很好奇,翟家主为何这般执意反对?”   翟霆死死捏紧了椅子扶手,才没将他轰赶出翟府!就是因着他的到来,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他当然知晓只要族中长辈和至亲的同意就可开棺的这条律例,是以才会百般阻止,但他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们竟会特意去族中游说了最为德高望重的三叔公点头同意此事!   元理韫淡淡看了眼翟霆,又道:“且,依本官所知,翟家主在翟场主生前,对于翟场主的决议,大多持反对的态度,甚至不同意以每匹三百两白银的要价将马匹供应给各大军营,本官原还以为,开棺的提议会率先得到翟家主的同意,却不曾想翟家主反应会如此激烈。”   若是先前还有所顾及而隐晦,如今的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翟霆满眼皆是阴沉,紧盯着元理韫,道:“丁是丁,卯是卯,二者不能混为一谈。翟府是商家,自是要考虑收益。饲养一匹马的花销只怕是钦差大人这样的公子哥所不能想象的,更别说是战马,一匹好的战马甚至可以卖到上百金,可是大哥却只以三百两白银的要价供应给各军营,多年来皆如此,翟府为此贴补了数以万计的银两,翟某是为家族着想,为何不能反对?”说着就瞥了眼元理韫身旁的宁辞戍,道:“同是从商,同是为国无私慷慨付出家资,翟府不似宁府的运道,却能被赐爵。”   话意颇讽,还藏着点点不甘。   宁辞戍眉宇间闪过不虞,断然反讽道:“不曾想翟府竟会让这样一个肤浅没远见之人来承继家主之位。”   宁辞戍本就是性情张扬不羁之人,只是遭逢其父的骤然离世面临着要担负宁府的重担这才收敛了不少,且如今的他贵为伯爷,只要他想拿着身份说事,尽管翟霆是长辈,他照样敢挤兑得他哑口无言,更何况是对着翟霆这般狭隘不通情理之人。   “你是何意思!”这不客气的挤兑可把翟霆气得,面目整个黑沉了下来。亦是这场府议,首次黑了脸,他最为在意的家主之位,绝不容人出言讥讽侮辱!   宁辞戍鄙夷地瞧他一眼,道:“宁府的产业与翟府的产业互不相同,宁府产业虽多却不精于一道,爵位自是皇上的恩典,可试问全大周又有几个畜养场,翟家主的账可真会算,莫非这天下的银钱都得翟府赚了才好?”   大周朝内商人繁多,做到极致的又岂止宁、翟两府,内里的道道又何其复杂阴暗,若没有皇室给予的皇商光环,宁府又凭何能是财冠大周的那一家!而翟府的畜养场能做起来,正是因为初代家主做下的以低价为军营供应马匹的决意,这才得以获得官府的文书审批,与皇家定下的价格岂是能说改便改。   大周朝对马匹的管制极为严苛,马场较为多些,但具备畜养资格的唯独南北各一座畜养场,且马场对于马匹的数量管制亦有规定,再者,不说马匹,畜养场还可饲养牛羊猪兔狼犬等牲畜,这其间就是一笔可观的收益,马匹的供应许是当真贴补了不少,但畜养场其余牲畜的收益和翟府其他产业的收益足以抵得上这贴补的银钱。   同是行商出身的宁辞戍心里已迅速算了一笔账。   “翟府若不想做这畜养场的买卖,自是有许多的别府等着接手。”爵位是恩典,这畜养资格又何尝不是恩典,翟霆此人在他看来,当真是愚蠢至极才能说出那种话。   今日翟府已成人的男主子们和夫人们都聚在了厅内,宁辞戍话语赤裸裸的不屑和讽刺无疑令翟霆倍觉丢面子,面上神色忽红忽黑的变化不断,可见当真是被宁辞戍气得不轻。   “宁辞......”   “够了!”三叔公忽地又是一敲地砖,出声严厉制止了翟霆接下来可能不敬的话语,翟府再如何家大业大,到底也是商家,宁辞戍亦是从商又如何,身上也是实实在在有着爵位。   见翟霆在他的盯视下面色虽愤然但到底闭了嘴,这才缓和了下面色,望向元理韫,道:“既是我们已同意,之后便由辉儿领着大人们前往开棺验尸便是,钦差大人若无别的事务,这便散了吧。”   元理韫默然,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正当此时,一位全身皆是黑衣装束侍卫模样的男子急步奔了进来,手中还抓了个包袱的样子,径直便到了元理韫面前,拱手行礼道:“大人。”   显然有事要禀报。   元理韫好看的眉睫微动,招手示意其上前,侍卫便按其吩咐附耳低声将查到的事细细皆回禀了来。   厅内众人不由都心存疑惑,就是宁辞戍和翟辉亦是不解,翟霆凝眉,满面不虞,这位钦差大人又想做甚?   众人瞩目下,元理韫听了禀报,接过那锦布包裹的盒子后,便淡然摒退了侍卫,这才望向翟霆,续上了三叔公的话道:“在离开之前,还要先请翟家主替本官解惑。”   翟霆不悦地蹙了眉,道:“钦差大人这是何意?”   元理韫却没急着回话,自顾缓步到了三叔公另一边的位置正襟坐下,再抬首,已然是凝眉肃颜,沉声道:“本官收到密报,翟家主在这三年内,以自身的名义在外陆续开了五间铺子,且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将银钱存入城中的泰隆钱庄,却从未去取用过。”   元理韫除却初到府衙之时,还从未曾摆过官威,可是此时,向来温文的气度却不再,从言语、姿态、神色皆令人不由不敢轻视,此时的他,是以钦差的身份在问话。   此乃是他拿到翟辉所呈交的证据后便让人去查得的事情。   那证据,是三本账册。却不甚齐整,且并不是从别处得来的账册,瞧着就像是自身去查然后得出的零散消息,记录的皆是譬如某某何年何月何日交付了何物到何处,数额若干或几车,又或是某某在何年何月何日于何处见了某人,见了若干时辰诸如此类的消息,不得不说,记录得不甚清晰,实则要说是证据,也很是牵强,只能证明翟场主生前,似是在调查某些人。   官商二者,实则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泾渭分明,不牵扯上大案要案,就不会有人去管,可若牵扯上,那便是官商勾结!   他并无那么多的时间去一一查实账册里的讯息,且这三本账册里牵涉的也并不只是江源道这边的官与商,他只专研了账册中有关于翟霆的部分,而后让人去查实。   这也是自他出现在府衙后,提出要开棺,可却在三日后才登门的原因,派出去的人所给的回应,最快也要今日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是以,他一直在等。   元理韫突地摆出这样的姿态,就连宁辞戍都愣了下,更别提翟霆及其余的翟府之人。   元理韫又道:“据查,翟家主并无在外拈花惹草,也无养戏子,唯一的嗜好便是钟爱美酒,钱庄内却道是并无翟家主名下的存储……”顿了顿,又道:“也并无令正和令郎名下的存储,翟家主对此,作何解释?”   翟府众人听闻,一时皆惊异不已,有自己的私产不足为奇,但这笔收益不知所踪却极为可疑。   震惊最深的还属翟二夫人,这些她皆是首次听闻,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竟瞒了自己这般多的事,立马便不依了起来,尖声质问道:“你竟还瞒着我开了这般多的铺子,你说,那些银钱你都给哪个狐媚子了!”   虽然元理韫那么说了,但翟二夫人却并不相信,不然,五间铺子的收益,一年至少也有两万两上下,这么一大笔银钱会凭空消失不成。   “一届妇人,胡搅蛮缠什么!”翟霆突闻元理韫的话,不曾想他还查了他,脑中想着该要如何圆过去已是烦恼不已,偏偏翟二夫人此时还来搅和,翟霆的怒火可不理所当然就撒在了其身上。   翟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元理韫先行开了口,加重了语气,提醒道:“翟家主,本官不希望动用到衙役来请了翟家主到公堂上审问,翟家主以为如何?”   开堂审理!   那样翟府定会丢尽了颜面!   宁辞戍、翟辉愣了会,如今已是反应了过来,只因他们亦看过那三本账册,是以,他们能明了元理韫此刻的作为。   宁辞戍更多了些复杂的感受,自到了江源道,他们大多时候都待在一处,他究竟是何时办的这些事,竟让人去查出了这般多的隐情,只待此时揭出来,不知不觉便给人以致命一击……再看翟霆,强硬的态度到底被打破了,明显慌乱了起来。   “大人凭何要审我?大人来此查的是大哥的案子,翟某的私务与这有何干系?”翟霆不答反问,面上强自镇定,脑子里却迅速想着应对之策,元理韫先前那话,无疑截断了他的退路。   他究竟查到了多少?   厅内好些人已是不知云里雾里,他们以往只知享福,至多帮着分管些产业,哪曾想过会发生这般多事,本翟场主突然逢难逝世已然令他们意外之至,今日又是突然就唤了他们前来竟说要开棺验尸!转眼却又得知他们的现任家主竟在外头置有私产,且钦差大人竟质疑起了此事,还要开堂审理!   翟霆愈加避讳,元理韫却愈加慢条斯理,二人年岁相差悬殊,气势却旗鼓相当,瞧着甚至有要稳压一头的势头。   “孙知府。”元理韫突地唤道。   “啊?是!下官在!”孙知府也正糊涂着,突闻元理韫唤他还有些反应不及。   “领了其余人等下去,而后便去将外院的二管事给押过来。”进到翟府,因表面上是商议开棺一事,是以并无衙役跟随,考虑到账册,此事元理韫没想张扬,只好劳累品阶最低的孙知府了。   这话也是不希望接下来的问话被其余人等知晓的意思。   听闻要押了府中的二管事过来,翟霆心头就是一跳,双掌不由暗暗握拢。   孙知府反应过来,忙照着吩咐办事,除却三叔公、翟霆、翟辉、翟大夫人和宁辞戍外,其余人等全都半命令半给请了出去。翟二夫人本闹着不肯走,三叔公意识到事情只怕有更深的内情,冷面吓退了去。   见已无旁人,元理韫这才望向翟霆,一丝不错地留意着其神色变化,悠悠道来:“翟家主只怕不知道,翟场主生前有本账册,记录了翟家主的一些可疑之举,这本账册才到得了京中紧跟着便传来了翟场主的死讯,翟家主若是本官,会作何想?” 第148章 定案2   这话有歧义,他是故意模糊了话意来审问套话,翟霆若是没做过自是无碍,实则他拿不准翟霆到底知不知道翟场主留下的这几本账册,但看了那几本账册,他绝对有理由怀疑翟场主是因着这几本账册的原因才会被害,从账册中可看得出来翟场主在调查着什么亦或者是察觉有异秉着慎重起见这才留意并记录了下来。   且,依着账册上的线索去查,翟霆确是有疑,而马场的那名场工和府衙的仵作也确是都被人收买,他们并不是没在那名场工和仵作口中问出线索,只是最后锁定的人是翟府外院的二管事,翟辉又道二管事就是翟霆的人,是以,他们才没动作,与其先抓了人惊动翟霆,不如暂且不动。   翟霆乍闻此消息,怔住了!面上满满皆是抑制不住的震惊之色!   账册!   大哥竟有本账册?   震惊过后却是抑制不住的惶恐慌乱……里头都记了些什么?   莫不是……就是因着那个……   翟辉听着元理韫的话也愣了下,但却聪明地没作声,翟大夫人是首次听闻账册,惊吓之下不禁望向了儿子翟辉,却见儿子并无惊色,眉间微蹙暂且敛下思绪,静观其变。   三叔公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问道:“敢问大人,家中大侄子……为何会有账册?”   翟霆亦同样关切这个问题。   只是,这问题别说元理韫不清楚,清楚他也不能说,但对着老者,他态度缓和了些,道:“本官只是被派遣过来查案,对账册的事由并不甚清楚。”   厅内一时静寂。   三叔公看了眼下首的翟霆,片刻,再次垂眸敛目,宛若睡着了般,只装作不知。   “翟家主还未回答本官的问话,铺子收益,为何钱庄并无这笔存储?”元理韫凝眉打破沉寂,提醒道。   翟霆见绕不过去,他已琢磨了有一会,面上适时现出了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踟蹰着道:“说出来要让大人见笑,翟某……亦有犯错的时候,并不如大人说的那般好,铺子的收益……是给了运城的一位妇人和孩子。”话落又忙恳请道:“那是翟某年轻时犯下的过错,内人并不知情,还请大人替翟某保密。”   铺子这是只要一问孙知府便能知晓的事,开铺子需得在府衙有文书记录,上头就是他的印信。孙知府是极为知趣的官,并无大志向,给点钱就会帮着保密,可是,如今来了钦差,只怕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更甚者,铺子盈利的去向皆已查清,要查铺子幕后的东家就是易如反掌的事,翟霆无从抵赖铺子的存在。思来想去,仍是唯有这个理由较能圆得过去,若是年轻时,一时查不到也是有的,过后他再安排上。   元理韫听言,眸光微动,道:“本官对揭人私密并无兴趣。”瞧着翟霆似是松了口气般,突地又说道:“那便烦请翟家主将那位妇人的住处说来,本官需立即派人前往运城查实,幸而运城路途并不遥远,快马来回半日也尽够了。”   说着像是突地想起什么般,又道:“还有,烦请翟家主将钱庄给的存储票据拿了来予本官过目,本官需得将之与两地钱庄的账册比对。”   钱庄对前去存储银钱的客人除了会给到相应数额的银票以供客人在名下的钱庄都可兑换银子外,还会给到存储票据,银票就算都给了外室,存储票据若是一道给了也太过说不过去了些,钱庄一方保留的存储票据已在他手中,若翟霆所言属实,自是能跟两地钱庄的账册对得上。   若他口中的妇人当真存在,总要去钱庄将银票兑换。且,年轻时的意外?便是外室和外室子吧,若是注重清誉和名声的官家,这样偷偷藏在外头养着还情有可原,可仅在这宅邸里,他的妾室就不少,庶子女更是不少,再多一个又何妨,且还是养育有子嗣的外室,接进府里头来又有何难,商家纳妾也并无那般多的规矩,再者,一个外室罢了,五间铺子每年将近两万两白银的盈利皆给了去,未免太过可笑。   他莫不是欺他年轻未娶妻就以为他不懂,这才编出这般的理由?   元理韫即刻便喊了先前的侍卫进来,只等着翟霆将住处写下来,就派了出去,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气势。   翟霆愣了,怎么说他也是翟府的家主,元理韫竟一点面子也不给!   宁辞戍见状,心下暗笑,配合着添了句:“阿辉,还得麻烦你唤下人拿了纸笔来,翟家主许是觉得说不清楚。”   翟霆反应过来,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担忧道:“这……不久便要入夜,大人和小伯爷劳累了一整日,也该早些回去歇着,待开棺查验后再前往调查亦无妨。”   那五间铺子他在外悄悄开了这几年,都隐瞒得好好的,殊不知他一来就被留意到,且还远不止,竟查出了这般多的隐秘之事,他根本没来得及做安排,那不过是临时找的借口,若让他们去查了,定然要露馅。   元理韫却道无碍,微微笑道:“翟家主所言极是,侍卫们来回奔波也确是辛苦,那便飞鸽传书回来好了。”见着翟霆面色微僵时,顿了顿,又笑道:“皇上极为重视翟场主一案,严命本官早日破案,本官不敢有所耽误,我想翟家主亦不敢违抗圣旨,定会配合的吧。”   笑得无害,却无端令人恼火憋屈。   竟拿皇上来压他!   年纪轻轻,心计却不浅,一步一步走得谨慎,心思缜密,将他逼到了如此地步,最令他恼火的是,他无法脱身去部署挽救......今日,是他早便设下的计谋吧......   他还能怎么周旋?   无法想出别的借口,铺子的八成盈利皆是给了那些大人,而作为回报,那些大人会助他坐上家主之位。   他并不知晓大哥会死,发生“意外”那日,他只是负责把大哥引去马场,劝他骑上那匹马而已......他不知晓那匹马提前食了加了料的饲料。   难道,他只能这样束手待毙?   仿似打击得还不够,恰逢此刻,孙知府推着一位中年男人进得厅来,众人目光不由皆望了过去。   只见孙知府一手提着个褐色布包一手推得那男人跪下,又将布包扔到了地上后,这才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喘着声拱手道:“大人,这位便是翟府的二管事了。”说着还瞪了那男人一眼,道:“下官到其房间时,此人正准备收拾了细软要跑。”竟敢不老实,他纡尊降贵亲自去抓他,还想跑,可把他累惨了。   扔到地上的褐色布包敞了开来,众人见得上面竟是一大摞一大摞的金银珠宝,且还有几张银票!   见状,翟辉、翟大夫人皆是面色一变,怒瞪向二管事,不曾想府中管事竟也参与了其中,一个管事罢了,怎会有这样多的钱财身家?不是贪污府中的银钱便是收了某人的钱财为其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不作他想!   宁辞戍淡淡道:“没想到翟府对待下人竟如此的大方,只怕养儿子也没这般金贵。”讽刺之意十足。   三叔公沟壑纵横的老脸面色已是极其难看。   而翟霆,在见到那几张银票时,脸色已然煞白!   侍卫见机将那几张银票呈给了元理韫,是有泰隆印信字样的银票。   元理韫就淡扫了眼孙知府,还未进入江源道地界,他便已派了人快一步到了江源道先行调查,首个要调查的人自然就是孙知府,结果还不算坏,有能置喙的地方,但也不是大过错。他到府衙露面后,此人表现得也还算可圈可点,最起码没有阻挠他办案,倒挺积极。   二管事是位身形不过五尺长相普通的男人,反抗激烈,莫怪乎孙知府押他过来弄得满脸的汗,听闻孙知府的话就喊上了冤,道:“大人明察啊,小人没有要跑的意思,只是在收拾房内罢了,是知府大人误会了,硬要押了小人前来。”   翟霆见着二管事当真被抓了来,且还是要逃跑之时被抓个正着,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觉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反而说得越多越要被抓住把柄。   元理韫却好整以暇,道:“不是孙知府要押了你来,而是本官命孙知府押得你来。”   “小人是犯了什么罪,大人要审小人总要有个原由。”二管事还想狡辩。   元理韫挑挑眉,忽地探手入怀,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了几张纸交给了侍卫,侍卫会意,将之摊开拿到了二管事面前,就听元理韫冷声道:“犯了什么罪?那是马场场工和仵作的供认状,二人皆指认是翟府的二管事,也就是你指使的他们谗害翟场主,本官也都一一查实了来。且你之所以会指使他们谗害翟场主,乃也是受了江源道中马坊的多名官员指使,这才买通马场的场工给马匹喂食添了有火炭母的饲料,致使马匹腹痛失控,令翟场主摔下山坡殒命;还有......”话音蓦地顿住,冷瞥了眼一旁坐于椅上面色煞白额际已流下了大滴汗珠的翟霆,接着道:“你多次助翟家主将其名下的私铺收益存储到泰隆钱庄,而后将银票亲自送到那些官员府中,你包袱里的银票,若不是你私吞的便是翟家主或是那些官员给的打赏吧。”   太仆寺、尚乘局皆是马政机构,而其中太仆寺主要是负责生产环节的供应,还有马匹的饲养和繁殖,大周朝车辆马匹及相关的制造,为皇上的出行驭马驾车,每年对马的祖先进行祭祀,整理相关账目便于以后的官员查验等。   太仆寺在南北两个畜养场所在的道中下设有马坊,由牧监掌管,翟府的畜养场虽是归翟府所有,但其中马场的运营时时都要与马坊打交道,受其管制。   而包袱里的银票,无疑是明晃晃地打了翟霆的脸面,先前还口口声声编了一段可笑的借口想以此转移元理韫等人的注意,实际他人却早已查了个透彻,铺子收益的去处也早已查得明白,不过就是在套他的话罢了!   “小人......小人......”元理韫说得全然都对,二管事想反驳,却发觉自己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一个劲地喊冤,转瞬突地反应过来,跪爬到翟霆面前,求道:“老爷!老爷!奴才是冤枉的啊!老爷您要帮奴才啊!”   今日钦差大人突地上门他便一直暗中留意着动静,得知竟是为的要开棺验尸紧张又害怕,但见家主老爷一直不同意便也决定再等等看,可谁知等来的却是族中德高望重的三叔公来了,紧跟着突然间又请走了别的主子们,可却独独留下了三叔公和家主老爷、大夫人、三少爷,他意识到事情有变,慌忙收拾细软要逃,却哪知被孙知府逮了个正着,错失了逃跑的机会。   他不想被抓进牢里,不想死啊!   可翟霆却只木然呆坐在了椅子上,任凭二管事怎么哀求都没了反应,他已自身难保,如何保得了他。   元理韫却还嫌不够般,打开了先前侍卫交给他的盒子,将证据一一摆了出来,道:“翟场主的账册,记录的二管事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去的泰隆钱庄,与泰隆钱庄的账册亦是一一皆都能对得上,且还有二管事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去的各位大人的府上,皆都详细记录着;泰隆钱庄的账册,清楚地登记着,翟家主仅有存储的记录,没有取用的记录,而马坊多名官员,仅有取用的记录却没有存储的记录,数额虽只是大致对得上,但想必再详细调查,定能查个一清二楚。”   元理韫每说一句,翟霆与二管事的面色便愈加惨白一分。   最后,他在二人心中更是投下了一个一块巨石,令他们彻底颓然而倒,再无辩驳之力。   只闻他清透温润的嗓音却吐出了令人颤栗不止的话语,道:“本官已手书一封予江州巡抚樊大人,请其调兵前来助本官审理马坊内涉案的各位官员。”   江州巡抚樊大人乃是元理韫的父亲元勊的同科,多年挚友,此次元理韫又是以钦差的身份前来查案,樊大人没有理由拒绝相助。   竟请其调兵前来,调兵前来做甚?那些官员谗害忠良,谋私夺利,罔顾国之军事,该抄家的抄家,该判刑的判刑啊。   翟霆、二管事二人已吓得面无人色。   元理韫起身,冷睨着二人,最后道:“翟府二管事,勾结官员,收授钱财,谗害翟场主,逮捕归案,等候判刑。翟家主,勾结官员,涉嫌贿赂,账册之事仍有待查明,即日起拘留于府牢中,翟府中任何人等不得探视,待本官呈上奏本于京中,等候皇上处置!” 第149章 案子后续   是夜,元理韫交代好孙知府一些事宜,直忙到将近二更天才与宁辞戍二人回到别院。   二人奔忙一日,身与心皆疲累,只却还不能安置,元理韫径直便进了书房,宁辞戍犹豫一瞬,便也跟了上去。   元理韫进了书房直往书桌后去,研墨润笔,宁辞戍见了,只得自己吩咐下人去让厨房煮了清淡的面送上来,两人直忙到此时还未用膳。   元理韫在一旁写信、写奏本,宁辞戍安静坐在起居间里喝茶。   想必回别院的途中也没停了思索,信和奏本皆落笔行云流水,不过片刻,便已将两封信和奏本写好,再将之封好,便连同所有账册都交到了黑衣侍卫手中,郑重嘱咐道:“奏本极为重要,奏本内容绝不能泄漏,这些账本亦是,快马回京,将这些都亲自交到你家主子手中。”   兹事体大,奏本和账册至关重要,是楚巽推举的他担任钦差一职,他将查到的证据交给楚巽无可非议,且这些证据举足轻重,由楚巽亲自交给皇上,他才能放心。   黑衣侍卫便是楚巽安排保护元理韫的暗卫之一,听闻此番吩咐稍有迟疑,转瞬却恭敬地接过应声退下。   他接到的命令是护卫和听凭吩咐,护送证据回京是吩咐,他不可拒绝。   “我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面条,待会用了再歇下吧。”宁辞戍亲自倒了杯茶招呼元理韫坐下歇歇脚。   见他点头应下,已不顾仪表风度连灌了几杯缓过气后,这才又道:“阿巽的手下还是颇为靠得住的,先前折损两位,你把另两位留在府衙,最后一位也派走了,大半金吾卫也留在了府衙,一旦再有暗杀,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前次暗杀,背后之人确是真想要他们的命,下手狠绝,刀剑专往身上致命的部位砍刺。   元理韫却不太担心的样子,如今书房仅他们二人,他放松紧绷的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轻轻闭目,两指摁揉着眉心,试图驱赶疲惫,口中轻缓道:“已有一次动作,楚巽并不是不知晓这件案子,他在京中若连这点防范也做不到,金吾卫副统领和大将军的名头也可以收回了。”   楚巽此人,自那次谈话,他才深切意识到是多么……若为敌是多么可怕之人,钱势能力才干心计皆有,他早已有怀疑之人,不可能私下没有动作。再者,一次暗杀不成,若是背后之人再派死士前来……他倒真盼着派来,这样才好抓住把柄……   元理韫又道:“待得樊大人领兵前来仍需约莫两日的时间,翟家主是紧要的证人,案子未能尘埃落定前,直到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前,都必须保证了他性命无忧,府衙里的衙役大多是这地界的,咱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与时间去逐一调查,但此次揭穿翟家主和二管事的计策乃是低调行事,事前谁也没有告知,应不至于那般快惊动旁人。”   但也不能功亏一篑,为确保万一,因此,他将一部分金吾卫和那两名暗卫都留了下来亲自看守。   宁辞戍听了,笑着摇摇头,怎能不承认这人心思缜密,就连在京中的楚巽也算在了其中。   他道:“那位侍卫在那时才把账册交给你,不是你事前安排的吧,你也是真敢做,照你这么说,巡抚樊大人那儿至少得提前一日写了信送去,还没查到确切消息就敢让巡抚大人领了兵前来……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摁揉眉心的白皙的手微微一顿,俊逸的面庞忽而隐有冷然之意,平常皆是温文笑着的一对眸子缓缓睁开,此刻在这晕黄烛火下竟亮得惊人,静静凝睇住了昏暗屋顶房梁上的一点,道:“纵使缺了钱庄那一环,你我都清楚,害死翟场主的是谁,我等着钱庄的确切消息只是为了让他们无话可辩。那有何不敢,实则这案子并不复杂,也并不难查,难的是是否有那么一个能当真无私公正办案敢不敢去做之人。”   而他,便是要做这敢去做的人。   只可惜了翟场主那样一位正直的人,可憾……   男子话语中的冷淡、感叹和热血互为交融,只却又是以一种极致肃静的语调说来,竟令人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可转瞬,元理韫却又恢复了过来,就好似那一瞬的叹息未曾有过般地端坐好,淡笑道:“首次公办,些许感慨,阿戍莫见笑。”   “你说得没错,无甚好笑之处。”宁辞戍亦是淡笑了下,又给他倒了杯还有些余温的茶水,才道:“你从初始,便没打算要开棺验尸,对吗?”   元理韫颔首,道:“我敬佩翟场主的为人,怎忍开棺扰他安宁,不过是障眼法,其一是为的将所有人禁在一处,其二是为的转移注意力,其三便是拖住时间,开棺再次验尸自是能查出死因,但抓住了翟府二管事,一样能审问出来。”   虽是后来已瞧了出来,但现下听他说来,仍是佩服,宁辞戍感慨道:“阿巽推举了你过来,当真没错。你是何时安排查的翟家主那些事?竟连我都未曾察觉。”   “拿到账册后不久的事,费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查得这般清楚。”说着,他便望向宁辞戍,目光若有所意,道:“另两本账册上所记录的,就看皇上如何处置了。”   宁辞戍明白,另两本账册上记录的牵涉较广,已超出了宁辞戍所能做主的权力范围,唯有上奏。   “阿戍,你也别失落,只翟场主这一条线就能给背后之人不轻的一击,人心不古,只要他们还想继续,不愁没有机会,早晚的事罢了。”   楚巽跟他简单说了下关于宁辞戍的父仇,说来他也就是在老宁远伯刚去世那段时日里与之相识的,他此次跟了来,是为的与翟府的交情,更是为的想查出能够扳倒绥阳侯府的线索和证据,以报杀父之仇!   “翟家主那五间铺子的收益,马坊内的官员仅是得了很小的一部分,这背后之人显然是为了敛财,只需等待机会,总能报仇。”见宁辞戍神色有些委顿,元理韫又安慰道:“还有另两本账册,不是没有希望,只如今,唯有等。”   等皇上的旨意。   虽没有明确证据,但若背后之人当真是绥阳侯府和四皇子,他们又怎会轻易半途而废,以后多的是机会。   宁辞戍沉心思量了会,最后……不论心中多么焦急,也只能点头应下。   ......   京城,长公主府   楚巽于五日后拿到了黑衣侍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护送回京的证据,只简单问了些话便先行遣了属下下去歇息,他这才打开匣子瞧了眼,入眼先是两封信件,一封署名为他亲启,另一封则书写着奉恩公府,鼓鼓囊囊的一封信,他挑了挑眉,这家书也太厚了些。   先将之放在了一边,他拿起自己的那封,挑开艳红的火漆印,拆开便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信上内容极简单,只是讲述了查案的过程,然后简单说了交给他的证据是什么,因事关重大,请他务必亲手呈到惠安帝御案之上,仅此而已。   他暂且没动,随手将信给了一旁立着的朱明,朱明会意,寻了火折子给烧了个干净。   楚巽望向匣中,眸露思量,修长的大手拨了拨,拢共六本账册,分了两边摆放,一边上印有“翟”的字样,一边则是“泰隆”的字样。   方才从属下口中得知的,再结合元理韫给他的信,他大致知晓近段时日都发生了何事。   情势似乎比先前预期的要严峻,否则,元理韫不会送这些账册回京,还郑重叮嘱要他亲自交到皇上手中。   他果断合上匣子盖,吩咐道:“朱明,备马进宫!”   一旁的朱明看了眼署名奉恩公府的那封信,心中痒痒似的,但也知晓自家将军心中有数,不敢耽误,忙应声去安排。   进得宫内,惠安帝照常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今次外头守着的是林总管的小徒弟林安,见得楚巽大步流星而来,忙低头行礼,楚巽淡淡点头,问道:“御书房内可有旁人?”   林安见其面无异色,又见其手中抱着个精致好看的匣子,笑着摇头道:“大将军可是给皇上送什么好物,里头如今并无旁人的,只总管大人陪侍在旁。”楚大将军是连师父林总管都谦和待之的人,林安下意识也敬重起来。   楚巽便淡笑道:“烦请林公公通传一声,这确是要呈给皇上之物。”   “大将军何须客气,奴才这便通传。”   林安笑了笑,略微弯身后退两步便进了去通传,只片刻便出得来恭请楚巽进内。   惠安帝听闻脚步声,忙里抽闲抬眸看了眼楚巽便又垂首继续手中的批复,口上却笑道:“你不去讨你未来岳父欢心,来朕这儿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别再忽悠着让朕帮你做那丢脸的事。”   御案旁的林总管闻言忙垂头,肩膀却可疑地微微抖动着。   这话还得从几日前说起,与奉恩公府的亲事下聘之后紧跟着便是请期,两府定下成亲日期。   长公主给定了三个日子,楚巽看过后却觉着太晚了些,便特意翻了《择吉通书》自己挑了三个黄道吉日。元蓁是腊月初六的生辰,紧跟着年后正月二十五便有一个宜嫁娶的吉日,但长公主想着待天气暖和点再出嫁也好便给最近的一个吉日定在了四月,中间只隔了三个月罢了,也不是很久,楚巽却不这么想,将最近的一个吉日定在了正月二十五,另两个吉日则是四月十六和六月二十。   长公主倒是无所谓的,拿着写着三个吉日的红纸便去了奉恩公府,而后便只安心等着答复便好。   元勊见着这几个吉日后,想也没想便挑了六月二十那日,长公主知晓自个儿子的心思啊,便又商量了两次,元勊意思却很坚决,楚巽在下朝之时也亲自找了一次,元勊却是直接装着没听见大步走了。   没法子,楚巽就找了惠安帝,惠安帝初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还在奇怪楚巽竟会找他说家常话,说着说着惠安帝就觉着不对劲了,还是林总管附耳悄声禀报了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惠安帝虽是一国皇帝,却也是父亲,虽皇家许是有些不同,但为父的那份心却是一样的,颇能理解元勊的心情,楚巽一见,也不着急,转而说起了蛮夷国当下的内乱,说起西北关不知何时又会再起战端,说起不知何时许是要奔赴战场,与蛮夷殊死拼杀,惠安帝本也担忧叹息,转瞬却明白过来楚巽是在拐着弯说他不知何时又要上战场,可他却还不能早些娶妻,只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后,只气恼好笑之余到底还是答应了鲜少有求于自己的亲外甥,而后便宣了元勊进宫,元勊还能怎么着,惠安帝亲自劝说,只得应了,却气得不再搭理楚巽。   实则大多府上办婚事,皆会选在冬季,因着新娘子要穿着的凤冠霞帔服饰繁复厚重,夏天只怕还未出得闺房,便要大汗淋漓,元勊也不是不懂,但只要想到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只才及笄没几日就要被那满腹皆是坏心思的楚巽娶走,他就满心不舍。   只惠安帝说得也在理,同是在朝为官,他自然也多少了解战事,况且女儿将要嫁个武将,他自是更加关注,怕不是真的哪日就要再赴西北关,楚巽是长公主府、楚国公府三房唯一的男子嗣,两府结亲,自是结秦晋之好,后代子嗣也极为重要,万一楚巽出事,女儿身边能有个孩子也好。   这也是这场亲事的弊处之一,只要楚巽上了战场,女儿只怕就要无止尽的忧心焦虑。想着想着,元勊自己便说服了自己,无奈至极,但该气还是气的,依旧不搭理楚巽。   此事已过去了好几日。   面对惠安帝的调侃,楚巽已颇为习惯,这已不是惠安帝两三次地笑话他了,笑着笑着便已能自如,只也淡笑道:“公爷只怕一时半刻都不会原谅微臣。”   惠安帝就笑了,不客气道:“你活该,谁让你这么心急要娶人闺女。”   楚巽对此只一笑置之,他今日进宫乃是有要事禀报,是以,转瞬便微躬身,肃颜沉声道:“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第150章 雷霆之举   惠安帝些许意外,手中朱笔顿住,再次望过去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抱着一匣子,便也正色起来,将手中朱笔随手放在了笔洗里,敛起玩笑神色,道:“拿来吧,是何物?”   林总管见状,行了一礼,悄然退出御书房。   楚巽将匣子调转了个方向,恭敬置放在了惠安帝面前,缓缓述说道:“此乃是方才臣收到的元钦差命侍卫送回京中之物,道是事关重大,嘱咐臣务必要亲手交给皇上。”   钦差,那便是元理韫了,这是所查的翟场主一案的证据?   惠安帝揭开匣子的银质盒扣打开一看,一双严目便是沉敛,也并不合上,一本本皆拿了出来,六本账册样的簿子,最底下还有一奏本。   阅览过奏本,惠安帝眉头皱起,又随意地挑了本翟字样的账册翻开,却只翻了五六页龙颜已阴沉得仿若罩了寒霜的青叶,清冷难看,是处于盛怒的边缘。   御书房内一时竟连气息流动都停滞了般,压抑非常,楚巽只微垂首立着,静候惠安帝平复思绪问话。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只是过得片刻,惠安帝才沉沉叹了口气,道:“阿巽,你来看看。”   语气竟是颇为怅惘。   “......是。”楚巽愣了下,旋即便上前拿过惠安帝先前翻看的那一本看了起来,亦是只翻了几页便神色凝重。   莫怪乎元理韫要将这些证据送回京城。   里头都是好些朝廷命官与许多较为有名气的商家旁支子弟的来往记录,牵涉金银数额,还有好些是老百姓的身家铺子,可看得出盈利不多,却每年还要上缴一定数额的银钱,甚至竟连官家的家奴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尚有两本未看......阿巽,你认为该当如何?”惠安帝满目沉冷,低声问道。   登基二十载,他不敢自评一世英名,从无过错,但他自认锐意图治,勤政爱民,古语士农工商,可他却不轻农也鼓励从商,兢兢业业,致力安邦定国,使国之富强。   然而!   在他的统治下,竟出现了这般多的朝廷命官私下敛财的迹象!而后呢,敛财是想做甚?纯粹是为财还是另有目的?   不管他们是为的什么,互利互惠亦或是欺压压榨,却是真真切切在以权谋私。   翟场主为何会有关于这些的详细记录,如今人已入土,无从知晓,但只怕,翟场主便是因这几本账册而不幸丧命。   楚巽在进宫时便已思量过若惠安帝问及他该如何回话才最为适宜。   此事,他不欲去沾惹。   如今在他人眼中,他的权势已是甚大,再牵涉财政只会过犹不及,他也要懂得以退为进,况且此事已是极为明了,只需一一去查实账册上的记录是否属实便可,至于如何处置,皇上心中想必早有定论。   是以,楚巽放下了账册,只略有些惭愧地恭声回道:“回皇上,臣已习惯直来直去,于军务上或是能提出见解,而账册之事,臣能看得懂,却不甚知晓内里的弯弯绕绕。”顿了顿,又道:“此事牵扯过多,皇上何不宣了两位殿下前来议事。”   此事最适宜的便是交给身为皇子的陆璟颢或陆璟郯去查,但实则他更推举陆璟颢,且如今安腾仍在京,此事恰好能让他施展才能抱负,从旁协助陆璟颢,但在皇上面前他却不能如此明了地明言。   前次暗杀元理韫等人的死士,他已查实确是绥阳侯府派出,并以此查出了绥阳侯府秘密培养死士和暗卫的据点,这是很大的突破,可惜的是,翟场主的账册并无牵扯上绥阳侯府,否则,绥阳侯府便又多了一条罪证,纵使如今还不到一网打尽之时,这些罪证确是有利于宁辞戍报杀父之仇。   盖因按制,功勋贵族府上的护卫皆有定数,不得超过规定的人数。除非得到皇上的恩许,否则便不得培养死士与暗卫,而其中,死士比暗卫更难培养,不少有实力财力的府上皆会暗中培养一些暗卫来为自己调查或做些见不得光之事,绥阳侯府却是暗卫、死士皆有,这其中的花销便是巨大的一笔金钱,可不就得想法子敛财。   惠安帝听闻楚巽的话,倒没动怒,见到这些账册后,他先前已是思量了许多,心中亦是一直在衡量。   须臾,便只摆摆手,示意楚巽退下,兀自琢磨了起来。   楚巽未多做停留,应声退下,就真的做起了转交的嘱咐,将证据交给惠安帝后便功成身退,回府后拿了署名奉恩公府的那封信转身便去了奉恩公府,奈何未来岳父心中仍有气,见不着佳人。   至于翟场主的账册后事如何,也并无去打听,实则也不需特意打听,那般大的动静,举国皆知。   ......   惠安二十年七月中旬,连着十来日的时间,京城、江州及江源道一带的官员们皆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各府上更是严辞勒令府中子弟不得外出,闭户自安。   历经一月余,陆璟颢在安腾的协助下,二人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终将账册上的每条记录皆全部查实,并一一将证据呈给了惠安帝。   那日朝堂上,群臣皆万分惶恐,从未曾见过惠安帝那般盛怒的模样,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雷霆之怒!口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念来,一道接一道的证据甩出来,不留人辩驳的余地,更是当朝便将大半涉事官员收押天牢。   直至此时,群臣才知晓,翟场主手中有账册,而皇上也不知何时竟得到了这个能要人命的证据,且竟已暗中调查了来,隐忍至今,只等查实而后将之全部治罪!   其中唯有一位尚乘局的涉事官员品级较高,因系关翟场主之死,被判了斩首示众,家眷流放,家产充公。其余品级较低的一律抄家,罢去官职,三代子孙永不录用。   京中连着十数日贬谪、抄家,百姓们不论何时走在街上都能瞧见侍卫在急步奔忙,不时还能瞧见侍卫们抬着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从好些官邸中出来。   陆璟颢忙得每日只能安睡一两个时辰,心底却充实高兴。   而相对的,江州及江源道也终是等到了惠安帝的旨意,亦是动荡颇大。   江源道上元理韫能做主的早便在江州巡抚樊大人的襄助下将道上的涉事官员全都收押在牢,待听得惠安帝旨意,便依据了涉事轻重,金银数额大小,抄家的抄家,罢职的罢职,贬谪的贬谪,和宁辞戍、樊大人三人,亦是好一阵忙活。   以致原以为七月初便能回京的日子,直到八月初才得以启程回京。   ......   此事本应与奉恩公府无甚关系,但却因着元蓓的亲事多少有了点点牵连,为元蓓牵线保媒的礼部陈主事此次亦是被抄家的一员,元老夫人狠狠将向来疼宠的幺儿元二老爷训斥了一顿,幸而元二老爷在元老夫人的偷偷贴补下手头向来宽裕,从未跟陈主事有何银钱上的牵扯,也幸而只是个中间保媒之人,连累不到奉恩公府。   而绥阳侯府关系却极大。   绥阳侯外院书房内,绥阳侯、世子薛柯广和陆璟郯三人此时的面色比之惠安帝初见账册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个书房内弥漫着隐怒暴躁的气息,只待等一爆发点。   满屋死寂中,薛柯广终是忍不住咒骂了句,恨恨捶向座椅的扶手,怒道:“我辛辛苦苦各处奔忙谈下来的财路,就这样!就这样被断了!”   京中商道几乎是宁辞戍一手遮天,他们难以插足,他辛苦各地奔走找的财路,就这么轻易被截断,他心中怎能平静!   想着,愤怒之至就要将手边的茶盏随手扔出去,却被绥阳侯厉声喝住道:“你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给我放下!”   薛柯广满面愠怒,却只得在绥阳侯的瞪视下愤忿将茶盏放下,可动静仍是很大,茶盏与桌子碰撞发出好大一声,他仅能以此宣泄心中的气怒。   “好一个翟场主,底下的人都在做什么,为何他有账册却无人知晓?”怒到极致,陆璟郯反倒冷静得令人觉着可怕,细长的眸子里盛满的皆是阴暗的冷芒,薛柯广无意间望过去,触及便是不自禁的一颤。   若是知晓账册的存在,他们也不会贸然动手除掉他!他虽阻了他们的财路,也不是不能先留着,拿回账册再除掉即便过后再查这个案子也损及不了他们什么利益!   虽有些不是他们的人,但损失的也不少,还断了他们的财路......陆璟颢!元理韫!宁辞戍!为何偏要与他为敌!?   以后,他绝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   绥阳侯到底要比年轻的二人老练,沉得住气,只却也面色阴沉,他制止二人的发泄,道:“已然如此,宣泄情绪有何用。现下的情势是皇上已留意到了这方面上,此次这事牵扯上的都是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官吏已是万幸,往后愈加小心行事便是。柯广,暂且先停掉手头上的事,近段时日莫要妄动。”   而后又望向陆璟郯,缓了缓语气,道:“殿下亦是,趁着此时,上奏前往敦化道避一避锋芒,也借着此事在皇上面前留个勤政的好印象,至于先前谋划之事,亦不能再有动作。”   陆璟郯本在柔贵妃寿辰后便该前往敦化道督建河坝,奈何突兀曝出了翟场主之死,此事与他息息相关,便暂且决定留在京中等消息。   两位已参政的皇子皆在京中,可皇上却将查实翟场主账册这般重大的要事交给了陆璟颢,且事前竟连一丝风声也未曾透露,瞒得严实,显然是在防范,这于他们极为不利。   皇上是愈发地重用陆璟颢了。   闻言,陆璟郯默然,薛柯广却满心不甘,道:“父亲,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吗?元理韫这般不识趣,怎么也要给他个教训!”   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官,竟敢断了他的财路,只要一想及,他心气便难以平和!   绥阳侯就不客气地斜了眼过去,冷声道:“你要怎么教训?想怎么教训?前次派出的死士有去无回你还不明白吗?奉恩公府的背后如今站着楚巽,你去惹他,是嫌我们太过安逸了吗?再者,这也只是一部分的银钱来源罢了,近段时日你给我待在府中不许出去,何时冷静下来,何时才能出府!”   那五百虾兵蟹将般的金吾卫,只到了楚巽手下才时常操练起来,短短数月而已,仅凭他们又怎么敌得过他派出的精心培养个个皆能以一敌百的死士,若不是楚巽派了人暗中保护,元理韫和宁辞戍岂能活着抵达江源道。   长公主是皇族,规制中历来便拥有两千亲兵的权利,且当年出嫁之时,还是惠安帝,亲自赐予了长公主二十名暗卫,意在随身保护。可是,已过去这么多年,若是他,他也会借机壮大暗卫的培养。   何况,显然长公主已将暗卫交予了嫡长子楚巽打理。楚巽那样一个有谋略之人,且在外多年,极是便利,又怎会没有动作,只怕原本的暗卫规模现今已在他手中壮大了许多,竟已能自如派遣调动暗卫。   对此前的话,陆璟郯并无多大反应,可听闻楚巽的名字,墨黑的细睫却微微颤动了下。   他猛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冷脸大步离去。   ......   动荡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里,百官们皆战战兢兢,于公务上更为勤勉。   各府上摆宴少了,即便摆宴也是极为低调,直至八月二十,晨曦公主大婚,下嫁皇后母家安南王府王爷嫡次子安蘅,百官才在惠安帝威严的龙颜上瞧见淡淡一丝笑意,各府直到此时,才感觉能大喘口气舒缓过来。   惠安帝唯一的嫡公主出嫁,场面极为隆重盛大,陆曣在皇后面前敢闹,在惠安帝面前却没那个胆,惠安帝待唯二的两个女儿会宠,却也够严厉,特别是陆曣性子骄纵,他肃颜教训的时候便也多。   在惠安帝和皇后并肩目送下,陆曣坐于华美的大红轿撵当中,由安腾护送,缓缓驶出了宫门,告别了她从小居住的皇宫,也告别了她心底所爱之人。   那一日,京中百姓皆传,公主的大婚,锣鼓喧天,红妆万里,轿撵已出了城门,可还有嫁妆没出宫门,羡煞了京中一众女子。 第151章 添妆   晨曦公主陆曣出阁后,京中各府上瞧着都似是恢复了如常,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   岁序更新,弹指间便过去一年有余。   京城,奉恩公府   今日的桃夭院,精致主楼下一层右侧的花厅内,热闹不已,莺声燕语,言笑晏晏,而当中的正厅里,主位的暖榻上正坐着一穿着桃红云纹狐毛镶边袄裙的清丽少女,雪肤玉肌,桃腮杏眸,笑靥盈然,气色焕采,见者无不赞叹一声精气神皆养得极好。   顾斯礼踏入厅中,上来就捏了捏小表妹的脸,笑道:“都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脸皮怎地还是这般厚,一丝羞意也瞧不着,枉我以前还想逮着这机会笑话你来着,如今倒好,楚将军是不敢笑话的,就连你也笑话不成。”   顾斯礼如今已做妇人装扮,性子倒是没变,还是那般直爽,今日乃是元蓁的添妆礼,与之要好的姑娘和姐妹们都来了为其添妆。   婚前三日姐妹添妆也是为其送祝福。   轻轻的一捏也就松开了,榻上的元蓁微微莞尔,忙起身扶了她坐下,玩笑道:“江川伯世子夫人快快坐下,如今您可金贵着呢,快别闹。”   顾斯礼如今正有孕在身,已七个月了,本可以只使唤丫鬟送了添妆礼过来,她却非要走这一遭。   肚子里有个小家伙,顾斯礼身子笨重得很,纵然如今是冬季穿得多了也能瞧得出来,也不敢有太大动作,便顺从坐下,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咱们私下就还是如未出阁前那般称呼,听着舒心。”   元蓁面上的笑靥几不可察地滞了下,转瞬就从善如流地唤道:“就是打趣,以往不都唤礼姐姐嘛。”   虽元蓁从未曾听表姐顾斯礼亲自与她说过,但却有从别的姑娘那儿听过闲言碎语,就在年前那会,听闻表姐夫江川伯世子万阆有了侍妾。元蓁用不着琢磨也已明了,因着礼姐姐有孕在身,伺候不便,原先的通房便抬做了侍妾,女子成婚很多都要经了这一遭,未出阁时便已预料到了的事,只希望礼姐姐早日放开心怀。   其余前来祝贺的姑娘或是新妇由如今已是奉恩公府世子夫人的左以伈和特意回府为元蓁添妆的元枚帮着招待在花厅里用喜糖喜饼,两个昔日的小姐妹便暂且就如旧时般一道坐在了榻上说话。   这一年多来,自惠安二十年那次动荡后,京中看似平静,却也发生了许多改变。   于朝堂上,自前年那次动荡,最为大的变动便是官员们的调动、升迁和任命了。   因着处置了大批的官员,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上皆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多职缺的一年,不少学子纷纷羡慕起了与元理韫同届的学子,元理韫自不必说,卓绝地完成了钦差的使命,归京后惠安帝虽未擢升其官职,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金口夸赞其刚正不阿,公正严明,而后赐了极为丰厚的赏赐。   那些在京候缺的中举学子大多也都接到了委任状。   而宁辞戍,虽不是惠安帝派遣前往,却也在翟场主一案当中助力不少,亦给予了嘉奖。   江洲巡抚樊大人亦然,与元勊同科情谊的樊大人,在与元理韫共事一场后对其极为满意,得知其已定亲,惋惜不已,还特意写了封信洋洋洒洒一大篇埋怨老友竟略过了他家,直把元勊看得啼笑皆非。   惠安帝后来听元理韫禀报道是翟府如今家主之位迟迟未决,更特地下旨,亲命翟场主之子翟辉为翟府新一任家主,望其能承继且不负其父之志。   而于如元蓁这般普通的闺阁女子间,最大的变化便是,当初的闺阁少女和姐妹们,几乎全都嫁作了人妇,而她,也将于三日后出阁。   顾斯礼成亲后也仍是个坐不住的,两人没说几句话,她就信步到了厅中摆放的红绸箱笼前,拾起了一支很是精美的金镶红宝石凤钗步摇,笑道:“这好看,是哪位送的?”   不仅好看还挺大手笔,竟是金步摇,上头还有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元蓁也过来瞧了眼,笑道:“恭王妃身边的嬷嬷送来的。”   顾斯礼恍然轻“啊”了声,道:“难怪呢,你家夫君和恭王爷关系较好,她是该送你这么重的礼。”   元蓁闻言,忍俊不禁,她家礼姐姐说话还是这般风趣又直白,索性扶稳了她一件件看过去。   “我猜宁王妃定是没给你送礼,闺阁时就与你不对付。”   元蓁就点头,道:“该来的要来的早都来了,直到这会确实还未曾听闻宁王府来人。”   顾斯礼撇撇嘴,“她也忒不会做人,已为人妇仍是那般拧不清。”   不得不承认,这话颇为一针见血,元蓁但笑不语。   前年选秀、赐婚,两位适龄的皇子皆已于去年相继大婚。   三皇子陆璟颢,随着赐婚同时封王,封号为‘恭’,赐恭王府,于去岁三月迎娶了丞相之女萧滢滢为恭王妃,仍旧掌管刑部,勤勉又恪尽职守。   四皇子陆璟郯则被封作了宁王,赐宁王府,而说到赐婚,关乎陆璟郯的亲事,却不得不提一句姚二姑娘姚倩芬,柔贵妃属意自己的亲侄女薛雪宁为正妃,而自出了绛雪轩诬陷陆璟颢和元蓁之事后就故意冷落柔贵妃的惠安帝,在思量了一阵后倒也没反对,正妃便就定了薛雪宁,可陆璟郯却在此时特意从敦化道回了一趟京城,也没与柔贵妃商议,直接便到了惠安帝跟前,道是他与姚二姑娘早已两情相悦,却又不忍拂了柔贵妃的意思,但请求惠安帝将姚二姑娘赐予他为侧妃。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是皇子,皇子赐婚,一正一侧也属平常,且姚太傅为官多年勤于政务,醉心于文学造诣,虽为太子太傅,却已年迈,惠安帝考虑过后心里已答应,可姚太傅却不答应,正气激昂道“太子未立,老臣身为太子太傅未能尽职已是愧对皇上,愧对大周,若在此时将老臣的孙女赐婚于四皇子殿下,群臣会作何想,动荡稍平,如今朝廷正是需要安定之时,万望皇上三思。”,最后还道若皇上不忍拒了四皇子殿下的请求,那便先准了他告老还乡的奏折,再行赐婚。   拒绝的缘由就连惠安帝也无法反驳,此事当时京中各府上皆都有听闻,可谓是一波三折,姚太傅已是说到要告老还乡,可惠安帝又怎会允准,至此,姚倩芬的亲事自是告吹。   听闻如今还未定亲,仍待字闺中。   思绪拉回,两人瞧了一会,元蓁便扶了顾斯礼往花厅去用席面。   偌大的花厅里摆了五桌席面,楚国公府的姑娘、顾斯芙和顾斯彤,蒋氏三姐妹也亲自来了,还有左以慜以及一些旁支里的姐妹和元勊同僚府上的姑娘,虽与元蓁不是特别熟识,只是说过几句话,但也皆来了。   反倒奉恩公府内的本家姐妹,缺席了元蓓和元妊,只今日能来的皆是与之交好的,多少知晓内情,也没谁会不识趣地说起。   众人见得二人进来,皆招呼着快坐下一道叙话说笑。   元蓁先扶了顾斯礼到蒋家姑娘和顾斯芙那一桌坐下,还未能说几句话就被楚锦妍给拉到了一边,直问道:“你快与我说说,五哥到底送了什么及笄礼予你?”   瞧着楚锦妍一如昔日的活泼,眼眸里有着急切,元蓁有些莫名道:“妍姐姐怎地突然问起这话。”   厅中大半昔日的姑娘们如今皆已做了妇人装扮,可楚锦妍、楚锦璇、顾斯芙三人却仍未出阁,因着那次京中动荡,楚锦璇和楚锦妍未能顺利定亲,紧跟着惠安帝便下旨凡是京中五品及以上官员家中年满十四至十六岁且未定亲的姑娘皆择日进宫参加选秀,而镇安侯府上,顾斯芙也符合,是以,三人皆进了宫参选。   选秀期间有曲折,但最终三人都并未被选中。   如今楚锦妍和顾斯芙皆已定亲,婚期也都定下,只楚锦璇却因着选秀,本该看好的亲事,男方以为其定会中选,转而与别府定了亲,楚国公夫人一时半会也没瞧上别的才俊,是以到如今还未定下亲事。   与楚锦妍一桌的左以慜和左以伈这时也走了过来,左以伈恰好听闻了两人的话,温婉的眸子里起了浓浓的促狭之意,掩了唇笑着解释道:“大家说起当初楚将军的聘礼,而后就想起楚将军不久前在妹妹的及笄礼上送过来的那个缀满了满是罕见粉色晶石的华贵匣子,就猜测起了里头的及笄礼是何物,如今是在竞猜呢,竞猜银子已到了五十两银子。”与元理韫成亲后的左以伈,也不知是否是与元蓁等人常在一处的缘故,亦或是夫妻和美,且如今虽着装厚实瞧不出来,实则却已有四个月身孕的缘故,性子倒比之未出阁前灵动了些许。   元蓁恍然,原是如此。想及那人在她的及笄礼上高调送予她的及笄礼,粉润菱唇便不自禁微微抿起,宛若花蜜般甜美的笑靥在唇边绽放。   左以慜见了,笑得不行,打趣道:“如今可真是京中无人不知了,楚将军待蓁妹妹当真宠若至宝。”   左以慜也已出阁,她参加选秀的结果令人颇为意外,惠安帝将其赐婚于安王世子陆瑱,内里情形外人不甚清楚,但如今屡次见着,左以慜与婚前并未有太大变化,还是那般可人,爱与元蓁说笑,要真说有变化,便是打趣人之时更为露骨了些吧,毕竟已为人妇,好些以往姑娘家们都不好意思不能当着人前说的话如今倒是不需顾忌太多。   提及楚巽对元蓁的宠,就连一旁身为嫂嫂的左以伈听了,也不由凑趣道:“可不是,我还未曾听闻过哪个姑娘家出嫁连着嫁衣都不用自个绣的。”   相貌冷峻,待人向来也冷峻的楚大将军,于与之定亲的奉恩公府元三姑娘的事上,却令众人意外不已,不仅时常送吃食,送小玩意,不为外人知的还有送话本子,而最令京中女子们艳羡的是,楚巽竟请了京中的刺绣大家白娘子亲自为元蓁缝制嫁衣!   白娘子如今已甚少动针线,却独独答应了楚巽,可不令人惊讶又羡慕吗。   对于嫁衣之事,元蓁也是意外的,那人一声不吭就都替她安排好了,那时她娘亲顾氏还日日催着她要快些动起来来着。   闻言,就也笑开了,倒也不扭捏,道:“他对我好,我自会记着,往后也对他好便是了。”   左以慜、左以伈听着,愣了下,旋即笑得就更欢了。   楚锦妍左看看右看看,不依地轻拉了下元蓁,道:“你们别扯远了呀,蓁妹妹还没说是何物呢。”她五哥对蓁妹妹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们楚姓家人早已习以为常。   元蓁见嫂嫂左以伈撑了下腰身,先扶了其回到席面上坐下,又招呼了楚锦妍和左以慜坐,这才笑道:“及笄礼大家也都知晓的,便是当年上元节樽飨楼的彩头,那套凤纹首饰。”   一桌的姑娘皆有竞猜,也都听到了,听言都不由失望地叹声,楚锦妍亦然,显是都并没有猜中。   楚锦璇看了一圈,施施然伸手将桌面上的五十两银子收入了袖袋里,道:“我就说吧。”   “装礼物的匣子那么贵重,我想五哥出手那么大方,还往一盒各色宝石里猜,为什么是那套首饰呀。”楚锦妍懊悔不已,竟然猜错了。   元蓁好笑道:“这你应该去问你家五哥啊,他为何要用那匣子装。”樽飨楼之前装那套首饰的匣子并不是楚巽连同一道送她的这个,镶满了粉色晶石的匣子......也不知他是从哪儿找来的。   楚锦妍颇有些无言,问了五哥也不会回答她啊。同桌的另一位姑娘就笑道:“主要是楚将军曾说过那套首饰是娶妻后再送予妻子的,这不还没娶,就没往那猜,可白白输了五两银子。”   同桌不少人便都附和,她们有些人也并不是没想过那套首饰。   楚锦璇挑挑眉,淡笑道:“在我五哥心中,蓁妹妹可不早就是他的妻了。”   元蓁心头微动,众人却顿觉无言以对,可不是嘛,以楚将军这一年多来那些频频之举,说是在宠妻也不为过。 第152章 元妊的秘密   添妆礼也就热闹一会,未时时分元蓁便亲自将众人送出了二门。   正要穿过庭院回桃夭院时,却被湖边只剩了柳条在寒风中飘荡的柳树下的清瘦身姿出言阻了步伐。   “三姐姐。”   淡青色的锦缎棉衣袄裙,分明雅致却冰冷的鹅蛋脸,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凝着元蓁的面目森寒。   是元妊。   在家庙一年多的时间,是否有反省不知道,瞧着却更恨她了。   元蓓、元枚出阁之时,元老夫人都会特许元妊从家庙里暂且回府,如今元蓁出阁,元妊自是也回了来。   且她似乎终于认识到了如何与元老夫人相处,哄好元老夫人,去年开始每逢府中派人前往家庙送衣裳吃食,她便会让前去的丫鬟婆子代为向元老夫人问安,此次回府,元老夫人便发了话,她年岁也到了,不必再回家庙里头去。   元妊再次开口道:“三姐姐赏脸和我说说话?”   元蓁顿足片刻,悠然迈步朝少女行去。   元妊定定看着朝她行来的人,颜如渥丹,玉面淡拂,款步姗姗,仪态万方,仿佛与生俱来的大家闺秀气质浑然天成,不由微微眯起了狭长凤眸。   “难得六妹妹竟会想与人说话。”元妊向来是一副高冷不屑与人多说的样子,且她显然与她不对付,现下竟会主动专等了她拦下说话。   元妊淡然一笑,道:“三姐姐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元蓁暗暗蹙眉,她何以能用这般高高在上似是藐视一切的口吻说出这种话?   她停在两步开外,道:“六妹妹想说什么?”   看了眼跟在元蓁身后的青云,她暗暗撇嘴,只道:“三姐姐可喜欢楚将军?”   倒是很直接。   就是因为元蓁和元理韫的设计,她被迫进了家庙,一待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可是,元蓁本应该进宫参加选秀才是,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选秀之前反而被赐婚,且还是赐婚给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只要想起,她便是不禁银牙暗咬。   元蓁凝视着对面的少女好一会,才道:“这似是与六妹妹无关。”她当真不明白,为何元妊偏就执意认定了那人?   又是这样一副好像她最了不得的样子。   元妊瞧着就心气难顺,凤眸凌厉如刀般射向元蓁,道:“怎么无关,我敢说我喜欢楚将军,你连说都不敢,凭什么能嫁给他。”   元蓁实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可听到有姑娘如此不避讳地说出喜欢他的话,她只觉心中闷闷的,以往知晓是一码事,亲耳听闻又是一码事。   她轻轻相握在腰腹间的双手悄然紧了紧,淡声道:“那又如何,不论凭什么如今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喜欢又如何,若楚巽有意或许会不一样,但他无意,其余的一切条件便皆是空谈。   况且,她对那人的心意如何,又凭何要诉诸于她。   “你!”元妊被这淡然又不客气的一句堵得脸色通红。   元蓁本以为她会因此发怒,若是以往的元妊定然会,可吃过苦头的如今的她却在气过后暗暗压下了心中那股怒焰,深吸了口气,才冷声道:“你不敢说,莫不是是因为你在利用楚将军,利用他好以此逃避进宫选秀,心虚,所以不敢说。”   元蓁微微蹙眉,元妊紧跟着又道:“四殿下,不,宁王殿下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以你的身份,当皇子正妃绰绰有余,可你却偏要跟我抢楚将军。”   抢?   元蓁望着这位府中最小的妹妹,她就是这般一意孤行,歪曲事实来反省那些事的吗?初始在那场除夕宫宴上她就做错了,元老夫人过后也明言了她的错处,她却从不知悔改。   她想了下,道:“若我正面回答,六妹妹便会甘心放下你对楚......将军的心意吗?”平常在心里直呼惯了,差点脱口而出直称他的名讳。   元妊眉头一蹙,张口就道:“我喜欢他,为什么要放弃?”   元蓁精致好看的黛眉微微挑起,一脸的无可奈何,道:“你看,不论我说不说,于你都没有什么改变,那我为何要说。”而且,对那人的心意,她都没对他说起过,为何又要先说予别的人知晓。   元妊生生被噎了下,只转瞬却反应了过来,冷冷扫了眼元蓁,道:“三姐姐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只有他的身份地位能与两位王爷相提并论,你就是在利用他是不是。”   这可真是强词夺理。   “六妹妹倒是说说,我是如何利用的楚将军?”那人又岂是那般轻易就能被人利用……   元妊却是说的头头是道:“?郡主时常到府里来,偶尔骁哥儿和学哥儿也会过去长公主府,你每次都会让他们带吃食点心过去,指不定就有悄悄让他们传些信件给他,故意勾引他。”   始终默然安静立于元蓁身后的青云已是听了好一会,只觉难怪朱琦大人屡次都严命她们只需要将查到或听到的消息如实禀报,不得私自禀报加了自个臆测的消息。这人若是随意臆测起来,当真不可理喻。   元蓁听来只想叹息,若元妊知晓她身边的青云和青湖是那人的人,只怕就不会如此认为了。   可却不能说予她知晓,以她对她的偏见,指不定就要闹出什么麻烦的事来。   “六妹妹想多了,我还有事儿要处理,就不与妹妹多说了。”元蓁不欲再与她说下去,她们二人的关系,就如那句话般,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着侧身迈步便想离开,却又因元妊的一句话禁不住止步。   元妊见元蓁要走,不由急切地就扬了声道:“元蓁,你若当真喜欢他就该为他考虑,只有我才最适合他。”   元蓁侧首望过去,默然凝眉。   元妊见此,微昂着头,扬起了傲然的自信,笑道:“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战场上生死就决定在一瞬间,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除了能打理内宅,管些菜米油盐酱醋茶,你还能帮得了他什么,我却不一样,娶了我,绝对能保证他每一场仗都能胜利,保证不会让他出事!”   这话......元蓁不得不承认,听来很是刺耳,令人极不舒服!她从来都知晓,他将来许是还会上阵杀敌,但听闻他可能会出事,心里头就觉得闷得慌。   可是,她忽地想起来,以前那人曾与她说过的话,道是元妊似乎有什么秘密......她为何能如此自信地说出这样的话?   暂且收起心中的不悦,元蓁回身,明眸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丝丝怀疑,上下打量了元妊一眼,道:“可你瞧不起会这些的我,却偏偏能嫁给他。空口无凭,六妹妹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你若真有那本事,早便将你的凭依拿到了他面前,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神乎,能保证打得了胜仗,不论拿到他面前,甚至拿到皇上面前,想必也会为你想嫁给他增添些希望和筹码。”顿了顿,她又道:“想达到目的,不是只凭豪言壮语便能达到的。”   她莫不是以为,与她说那些,她便会打退堂鼓,在这成亲前夕悔婚?   圣旨赐婚,两府结亲,在她眼中竟是儿戏不成?   再者,何为才是对他好、才是为他考虑?她如今对她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她的想法,那人又是如何想的呢,她可曾有想过?   看着冷静如斯,还能条理清晰分析她的话进而反击的元蓁,狭长的凤眸闪过刺骨冷意,元蓁......当真不好对付,不论说什么,似乎都对她造不成影响。   “若不是被你和你的好大哥设计进了家庙,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被赐婚给他!?”提及此事,元妊便是满心愤恨!   那双凤眸里的寒光一度让人深觉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凌冽无情,可恨的又岂止她,还有她的母亲顾氏,派了人美曰其名是好有人照看着她以防出事,实则就是监视她,提防她离开家庙!   谁也不知道,在元蓓的婚宴上,当她第一次下山离开家庙回府,哪知却听闻元蓁竟被赐婚给了那人时,心中那几欲就要喷薄的怒意,恨不得当场就要扇她一耳光,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设计让她进了祠堂,后又被元理韫设计进了家庙,怎么也轮不到她被赐婚!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道理。她本来是一名地质学专业的女大学生,貌美又有才华,对未来早有了规划,只等毕业考个公职,然后嫁个有钱的老公,可是却偏偏很狗血地出了车祸,后来就是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小说看得不多,但也听周围人讨论过‘穿越’。   穿越就穿越,总比在现代死了的好,她了解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家听起来好像很有权势的家里,而且她穿到的这个小姑娘身上,长得也很漂亮,又是公府小姐,看起来还不错,说不定她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嫁个俊美又有钱有权势的老公。   她安下心来暗暗留意周遭的一切,努力适应新的生活,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她也耐着心忍着,虽然她很想出去看看,但一来她那时的身体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她也试着说过,但彭氏却没答应,她自己也出不去,到哪都有丫鬟跟着,没办法,只好待在这个府里。还有什么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以前她不擅长的她都努力去学,又有谁知道她学那些时,十指被针戳的流血时的心酸,有谁知道她讨厌厨房的油烟味,有谁知道她被琴弦刮得通红的指头有多痛,还有那什么围棋,先生那些说话文绉绉的课堂,什么之乎者也,她一句也听不懂,又有谁理解她的难处,还有那些书也是,都是晦涩难懂的话,她理解都难,唯有画容易学习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只会跟她说那是大家闺秀该学的,她要去学,没人理解这些她都忍了,学了一段时间后,她只挑了据说对古代女人很重要的女红去专攻,然后琴棋书画四样也只挑了比较容易没那么辛苦的画这一技艺专研,情势渐渐见好。   然而,就在她以为她在这时代里会一切顺遂的时候,突然就听府中的奴仆们都在说公府里公爷唯一的嫡出姑娘,府中最尊贵的三姑娘元蓁要回京了。她本来没有当作是多么重要的一回事,不过就是公府里多一个姑娘,再尊贵也是个古人,没见识脑子里只怕只有三从四德的木头姑娘。她本来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在跟着所有人迎接长房回府,在府门外初见到那所谓的三姑娘的那一刻,她却深深感受到了一股威胁感,她很美,不仅美在样貌,还有身上那股气度,好像永远都是那么闲适悠然,优雅大方。   很显然,不止她一人有威胁感,元蓓、元梧开始针对元蓁,可她没有妄动,就是在旁怂恿几句,自己却不动手,但元蓁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元蓓、元梧那样娇蛮的两人却几次都没在她手上讨着好,后来更是被元蓁威胁恐吓得不敢再轻易找茬。   那也无所谓,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也行,直到那人的出现......公府在京城里低调沉淀几年,终于在公爷元勊回府后大摆宴席,就在那次宴会上,她看到了他!   那样英俊迷人的一个男生!看着他朝元老夫人行礼问安,就连一举一动都那么有魅力......   她不动声色地跟周围的姑娘打听,知道了原来他就是那个不但生擒了蛮夷四王子还打了胜仗,是那段时间内京中都在传言的骁勇善战的楚将军,而且,他家世还很好,竟然还是皇上的亲外甥,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嫡子。那一瞬间,她觉得,原来,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会穿越来到这个朝代,都是命中注定!   他是在疆场驰骋的英勇将军,而她是学地质的,虽然这个朝代没有现代的仪器和科技来辅助她,但只要能到处去实地考察,从环境、地势、地质等估摸着想要找到一些矿藏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不论是用那些矿藏赚钱还是制造兵器,对身为将军的他来说,都最合适不过!   她终于明白,她会穿越来到这个朝代,一定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是为他而来的,试问还有谁比她更适合他,他们是多般配的一对!   元蓁说的那些,她怎会不明白?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拿出她的筹码来与皇上谈判以及告诉他那些事,可,都是那些该死的只会束缚人的规矩!她平常根本进不了皇宫,后来几次进了宫却又处处受制,想单独去哪都难以做到,皇宫也大,她摸不清方向,要见到皇上难如登天。那人也是,能见到他的机会少之又少,更甚至,还没等她找到机会见他,与他说那些事,却先一步无意间听到那人竟已是心仪了元蓁!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但她相信,只要他知道她身怀的这个对他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才能,一定会更喜欢她一点的,元蓁是奉恩公府的姑娘,她也是奉恩公府的姑娘,元蓁能给到他的不过只有一个奉恩公府公爷嫡出姑娘的名头,她能给到他的只会更多。   可这些,她都来不及与那人说,就被设计进了家庙!就因为元蓁和元理韫的诡计!   待得有机会回府,却已听闻了元蓁已被赐婚给了他......若有这中间一年多的时间给她慢慢筹谋准备,她一定能找到机会见到他跟他说那些事,或是能见到皇上也行,她拿那些筹码跟皇上交易,请皇上为她赐婚,而不是变成了为元蓁赐婚!   --   作者有话说:   觉得婚前还是要交待下元妊这条线~~ 第153章 成亲前夕   元妊眼中的恨意太过怨毒、深重,元蓁心头一跳,莫名恶寒。   她紧了紧披着的斗篷,道:“六妹妹心思过重,大哥不同于我们女子,时时都需得为公府着想,你若无与宁王爷身边的内侍往来,大哥绝不会对你干涉过多。你可曾想过那般做对府中姐妹乃至对公府的影响。”   再者,她是否当真是与陆璟郯身边的内侍见面还要另说。   元妊不屑地瞥了眼过去,就像元蓁有多无知一样,道:“皇上是明君,你们也太过小心了点。”   在这生活了八年,她没有多接触也能感觉到这个皇帝是位明君,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对奉恩公府生疑忌讳。   看着元妊固执的模样,元蓁只能暗自叹息,将话拉回她在意的点上,不动声色道:“六妹妹道是自己最为适合楚将军……这话也太过空乏。如你所言,他是将军,打仗重中之重的便是粮草、兵马武器还有军饷,恕我不明,六妹妹可以从何处着手襄助。”   这一年多来,她大多时候都待在府中待嫁,闲着也是闲着,想着那人,就特意去读了不少兵书,奉恩公府祖上也是上过战场之辈,书楼内有不少兵书。不说精通,但也略懂,读过后才知晓,一场战事,原来有那般多的门道在里边。   不提其他的,元妊既说是能保证打胜仗又不会让那人出事,怎么着也只能想到这三点,她总不能是有许多良策能在战时用得上吧,还未开战,又如何能确保计策定然有用?且军营里有军师,如无意外每一场的决策皆是好几位将军一同计议,不是随意就能仅凭一人的意愿上阵杀敌的。   元蓁语气中瞧不起的意思颇为明显,元妊哼笑一声,道:“从这就可以看出我们的不同,不可否认你是不笨,但眼界狭窄,我知道能帮助楚将军更快杀敌的办法,还能减少我军伤亡,相反,你对战场上的事又能懂多少?”   那轻蔑的语气听得青云眉头直皱,上前一步就要喝斥,元蓁忙抬臂阻了,侧眸隐晦地命她退下,青云犹豫了瞬,默默退了回去。   见青云退回,元蓁这才又望向元妊,淡声道:“恕我直言,思前想后,六妹妹也唯有在战术谋略上能对楚将军有所帮助,只是,莫非妹妹觉着自己能胜过如今朝中的将军们及那些专研如何攻城破敌的军师吗?”   元蓁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琢磨了开来,虽她口中说的是战术谋略,可照元妊提及的能保证打胜仗、更能保护那人、又能更快杀敌和减少我军伤亡这几点,怎么想似乎也只有兵器上这点能说得通……   只若是兵器……元妊能如何利用兵器更快地杀敌减少我军伤亡?   元妊闻言,唇边便是自得一笑,道:“谋略?那交给楚将军就够了。”说着就上下扫了眼元蓁,“我所知道的那样东西,我敢说全大周知道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人会有意识去找,更不懂要怎么去找。”   只有她,才能找到的。   元蓁就别想了,她只怕连那个概念也没有。   元妊不屑地想着,又道:“所以,我和楚将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元蓁,你最好识趣地自己退出,别等以后我找到了机会见着皇上,到时候你就只有哭着等着被休回府的份,受尽屈辱。”   好大的口气!   元蓁忽然就觉得,自己竟生不起气来,对着这样偏执的元妊,真心觉得,生气也是枉然。   默然片刻,就在元妊以为她已被她说动了的时候,忽而间又听闻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而后却是用极为怀疑的口吻说了道:“只我却不明,那为何先前那般多的时日,六妹妹也没去找,只怕要不就是那东西极是难找,你并无十成的把握能找到,要不就是根本没那东西,你找不着吧。”   “你懂什么!我现在是出不了京城,要是能自由出入京城,早就找到了。”元妊立即反驳道:“话说到这份上,姐妹一场我已经够义气提醒过你,看来你是真的想屈辱被休了。”   元蓁深以为然,来回试探几次,话也套得差不多,元妊并不蠢笨,若是再迂回下去,只怕就要被她察觉。   “既然六妹妹话已说完,那我便先行回了。”并未曾理会她口中那些‘被休’的话,元蓁此次,很是果决地便离了开去,任凭元妊在后头几欲气得跳脚。   回去的路上,元蓁边走就不由边琢磨了起来。   照元妊的话分析了来,她口中的那东西已显然是一样武器无疑,要去找的武器,别的人甚至不知晓如何去找的,还有,她话里的意思,似是还要出得京城四处去才能找到的样子……   元蓁只是看了些兵书,知晓一些兵法和行军打仗的二三事,一时还真琢磨不出来,可那认真凝眉思索的模样却让青云生了误会,她想了想,尝试着开口安慰道:“姑娘别不高兴,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不会做那始乱终弃之事。”   青云、青湖跟在元蓁身边将近两年,日日与葡觅、麦望几个待在一处,尤其是良穗还跟个小话唠似的爱与她们说话,久而久之,二人与初初才来之时相比,倒变得会时而主动与她们说话和关心她们了。   元蓁听了,诧异后明白过来,便是微微莞尔,并无解释,只轻应了声。   罢了,不想了,索性青云定会把今日这事禀报给那人知晓,往后她再问他好了,他定比她懂得多。   ……   将要离别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快,眨眼间便到了二十四日,今夜的晚膳,元勊和顾氏特意嘱咐了元理韫下了衙便早点回府,一家人一道用晚膳。   元理透和元拂兄妹亦在座。   桌上大多都是元蓁爱吃的菜色,其余人倒是没什么,窦嬷嬷见了却是眼皮子直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今夜该早些歇息,可莫要用得太多。”   这么久了,她也摸熟了这位瞧着很好相处的三姑娘的性子,平素里于吃食上不甚去注意,只明日就是亲迎礼,可不好吃得过多。   新娘子出阁前一夜开始,确是不宜用得太多,顾氏和左以伈都是这般过来的,颇能理解。   元勊听了,却虎了脸,道:“蓁儿不用理会那些,照平常那样便可,他楚巽敢有意见不成。”   坐在元勊身边的元理韫亦是点头附和,道:“夜里饿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经了江源道那一遭,后又成家,还有这期间的历练,现今的元理韫瞧着是愈加的沉稳内敛,元勊的同僚们见着无不都要羡慕一句。对于妹妹才及笄便要出阁,他心里也些微有些不是滋味,楚巽倒是好算计,趁着他不在京,请旨赐婚便算了,竟连婚期都火速定了下来。   旁边的骁哥儿和学哥儿亦是,虽未说什么,一模一样的两张小脸却是齐齐地重重点头,传达着他们也赞同父亲和大哥的意思。他们已是八岁的小男子汉了,知晓明日最亲近的阿姐要嫁人,往后就很少有时间能再陪着他们一道用膳,这在府中的最后一夜,自是想阿姐吃得好。   窦嬷嬷见状便识趣地不说话,垂首恭立,元蓁只顺着自家爹爹和大哥的话笑眯了眼道好,顾氏没好气一个个扫过去,最后瞪了女儿一眼,嗔道:“好什么好,窦嬷嬷是为你好,每道菜只许尝一点,多了都不行,都要出阁了,还这般不着调。”   她可太清楚了,一个个的,还在为着早出阁的事奈何不了楚巽,便在怄气,到如今也不甚搭理未来女婿。   元蓁眼巴巴看了眼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道:“明日只能用一点点心果腹,多可怜,一会回去我顺道多走几步路消消食就是了。”   不让她多吃,又大多都是她爱吃的菜,她娘亲是故意的吗……   “算好的吉时,戍时时分就得安置,消什么食。”顾氏不容酌情。   自个女儿她还不清楚,回房后定然还要沐浴洗发,绞干发丝就要费不少时间,哪儿来的空暇时候给她去散步消食。   一旁的左以伈见了亲小姑子兼好姐妹眼巴巴的小模样,就也笑着劝道:“父亲自是因着关心妹妹,只母亲也是过来人,是为妹妹着想呢。”   元蓁奈何不得,元勊见妻子已是言及了吉时,便没再做声,他向来也不会在子女面前驳斥妻子的决定,只在用膳之时默默给元蓁多夹了两次菜,顾氏暗自叹息,只得当作自己是睁眼瞎了。   厅内氛围温馨和乐,元理透、元拂兄妹俩虽不是时常能这般一道用膳,但元理透与元理韫二人兄弟间相处得却好,席间偶尔与元理韫低声说话或是照顾一旁的学哥儿,尚算融洽,只元拂却过于沉默,丫鬟夹什么便吃什么,间或与元蓁对视上,极快地便垂了眸,瞧着甚是有些避忌的样子。   用膳过后,众人又一道坐着叙了会话,元蓁才在窦嬷嬷的催促下回了桃夭院,被窦嬷嬷盯着只简单地清洗了身子,幸而在她的坚持下仍是洗了发。   葡觅和麦望二人如今正分立在两旁,一道给坐在榻上的元蓁绞发,好让自家姑娘能早些安置歇下,明日才能做那最美的新娘子。   元蓁由着二人动作,四下细细看起了她闺房的每一处,因着今日女方需到男方府上与男方家女眷一道布置新房,执铺房之礼,大舅母镇安侯夫人蒋氏、二舅母温氏领头,还有顾斯芙、左以慜、元枚和蒋氏姐妹几人便一道将她惯常用的物件儿还有一些新缝制的喜庆的衾被等物皆领着人抬去了长公主府,现下房内就显得空当了不少,床边屏风边的衣架子上铺展地挂着昭显她将要开启新的人生和日子的大红喜袍。   心下颇为复杂,往后就不住这儿了呢......   “庄柚道是明日早早便进府来伺候姑娘出阁呢,还会带了她家小子来。”葡觅察觉自家姑娘心情有异,笑着开口,说着还朝麦望使了个眼色。   麦望意会过来,忙也笑道:“前次见时她家小子才满月,只那么一丁点,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庄柚于前年年底已从桃夭院出嫁,而后便与她家的一道去了元蓁在岱山脚下的庄子上,帮着打理,很快便在去年年底生了个大胖小子,元蓁当时还特意送了个小金锁过去。   想到小小软软的孩子,元蓁不禁就笑了,转瞬却又不由担心起来,道:“为何没早点与我说,孩子才满月不久,如今还冻着呢,这般来回奔波一趟可不行。”   见元蓁被转移了注意力,葡觅与麦望对视一眼,二人皆放下心来,就笑道:“庄柚是想给姑娘惊喜呢,奴婢也说过,庄柚却说定会裹得严严实实抱得紧紧的才出门,且会坐了庄子上的马车前来,应是无碍。”   “这样......那你二人明日便早些起来接了庄柚进来,别冻着了孩子。”元蓁只得如此吩咐,现下也赶不及派人出城一趟去让把孩子留在庄子上便好。   二人笑着应是,元蓁又开了口道:“只可惜嬷嬷不来。”   话里有感慨却无遗憾,说的是小陈嬷嬷。   葡觅二人皆听得明白,手上动作不断地换了块干帕子继续绞发,嘴上却笑道:“庄柚可是把嬷嬷照顾得极好,姑娘就放心吧,五日前不还亲自见着了,难得嬷嬷亲自给小姐缝了几双好看又舒服的软底鞋。”   小陈嬷嬷自离开桃夭院后,只逢年过节托人给顾氏和元蓁送些亲手缝制的鞋袜之类的,从未回过公府,但知晓自小伺候的姑娘将要出阁,特意在五日前曾回了府中一趟,只为亲手送上她满怀祝福的心意缝制的礼。   元蓁如今脚下就穿着小陈嬷嬷缝制的软底鞋,不止合脚还特意在鞋底处垫多了层棉花,穿着格外舒适,可见小陈嬷嬷平日里亦有念着她,关心着她,才会连她如今穿多大的鞋子都知道。   思及这些便笑了,忽见门外窦嬷嬷稍稍露了半边身子,见元蓁注意到了她,就禀道:“夫人来了。”   话音未落,元蓁便已见着了娘亲出现在门边,身后跟着陈嬷嬷,陈嬷嬷手中还捧着个小匣子。   顾氏径直进得房来,行到榻前,摸了摸女儿软和柔顺的青丝,道:“地龙还烧着,过得一会也就干了,你们都下去吧。” 第154章 大婚   “娘。”   顾氏看着出落得愈发动人的女儿,微笑着挨了女儿坐下,一时竟有些感慨无言。   对女儿这般快出阁她也不舍。   元蓁就把头歪在娘亲肩上,也笑,“娘,女儿出阁了您可就一时没了使唤的人了。”   顾氏满腔感怀登时被噎住,转瞬就觉得好笑,心知女儿这是故意如此,便没好气道:“待得你嫂子诞下孩儿,自有你嫂子帮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不是可不是,有了小孙儿,娘就安心地含饴弄孙了。”   左以伈进门后,和着元蓁一道管了段时间的采买,想着先行熟悉起来,后有了身子,元蓁自个又管了段时日,而后在及笄前便将对牌又给回到了顾氏,但只待左以伈诞下孩儿坐了月子,便会渐渐管起来。   顾氏闻言,微偏了身子,一指就戳在了女儿光洁的额际上,瞪了眼女儿,道:“你也就今夜能再这般肆无忌惮的了,往后可不能如此随意,楚国公府虽看在你二姨母的面上许是不会对你有过多要求,长公主又是飒爽不拘小节的,只你也不能因此就忘了为人媳的本份……”愈说便愈觉得还有许多话要不够时间交代的样子,心中就酸酸的。   元蓁皆顺从地听着,母女俩说了有小半刻钟,直到窦嬷嬷和陈嬷嬷在外头提醒了一句,顾氏才回过神来。   她顿了顿,思及接下来将要说的事,一时感慨倒少了些,拿起放在一边的匣子打开,元蓁探头去瞧,见着只是个封皮很普通的小册子,好奇拿起,道:“娘这是要给何物予我?”   见着女儿仍无自觉的模样,顾氏想了想,道:“你翻开看看可不就知晓了。”   元蓁狐疑地心想着莫不是她娘亲要给她偷偷塞体己私产,边随意翻开了来,才刚瞧清楚里头的内容,娇颜便惊得失了色,手一抖,继而忙将手中的小册子丢回了匣子内。   小脸红红,那上头赤条着身子的两个男女紧密纠缠在一起的图画,还有……那女子奇怪的姿势,挥之不去,一直盘踞在她脑中。   “娘,您怎么让人看这个呀?”元蓁嗔怪道。   她脸皮再厚,也禁不住看这种……这种书呀……   顾氏看着女儿的反应,反倒松了口气,拿起那小册子就又要塞到女儿手中,温和地教导道:“夫妻敦伦是常事,虽一般夫君会引导,你多少也要懂些,洞房花烛才不至于吃苦,且,楚贤侄并无通房,这你就更要看了。”   元蓁听得耳朵都要发烫,莹润的小脸愈加红艳,推拒着不想接,“娘也说他会引导了,我不看啦。”   她才不要看这种羞人的书呢。   女孩儿脸蛋酡红,眼神闪躲,一连两句都不自觉软语娇嗔,低柔舒悦的嗓音听着格外像是在撒娇,难得的小女人姿态。   顾氏见女儿当真害羞,微微一笑,也不再勉强她看,柔声道:“这个可是要压箱底的,随了你一道抬去长公主府,可不许扔了,往后自会用得着。你这会不看,那便记住,明晚的洞房花烛放松和顺从便好,其余的,就交给楚贤侄。”   嗯,想必以楚巽对女儿的看重,也不会鲁莽行事。   素白的小手紧紧捂着滚烫的双颊,元蓁直觉再也听不下去,忙低声娇喊道:“娘,女儿都知道啦!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吧。”   说着就起身要拉顾氏起来。   顾氏见说得也差不离了,将匣子留下顺着女儿的力道朝外行去,一边还不忘叮嘱绝不能把册子给扔了。   待得房内只剩了自己,元蓁忙以手为扇,以图给脸颊降降温,目光却不由望住了榻上的匣子,怔怔不知如何是好?   窦嬷嬷便在此时进了来,见着往日直接坦荡的姑娘如此,心底不禁一阵温软却又好笑,上前盖好匣子,笑道:“奴婢便将它收在姑娘明日要用的那口箱笼里吧。”帮着做了决定。   突闻窦嬷嬷的话,元蓁惊了一跳,反应过来顿时跟只兔子似的蹬蹬几步给逃到了床上,慌乱地踢掉鞋子,口中只急晃晃地道着:“嬷嬷瞧着处理便好。”   转瞬人便钻进了锦被中,还觉不够般地将锦被捂过了脸,心里砰砰直跳,她本还没甚紧张,可经了方才的事,如今只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紧张又……害怕?可想到那人,又不似害怕的感觉……   ……   翌日一早,元蓁便被窦嬷嬷、葡觅给喊了起来,因着昨夜里的心绪燥动,元蓁直愣愣地躺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得以入睡,如今就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   二人动作熟稔,快速却又不见慌乱地伺候了元蓁洗漱,直到坐在梳妆台前,葡觅才笑道:“姑娘没发现屋内多了谁吗?”   元蓁恍然记起昨夜里说的庄柚会回府之事,扭头便见站在五步开外,以防扰了葡觅和窦嬷嬷伺候梳妆的活儿,手中抱着个大红襁褓的庄柚,惊喜地忙招手道:“庄柚快过来,让我瞧瞧。”   庄柚嫁的小伙子姓胡,本应该要改口唤了胡家的,只元蓁却习惯了还是唤其庄柚。   庄柚笑着缓步上前,见着自小的姑娘要出阁了心里也很是激动高兴,笑道:“嬷嬷说今日不宜给姑娘下跪,奴婢便斗胆逾礼一回。”   元蓁就拉了她的手,不着痕迹地轻握了下,转瞬便放下了心,笑道:“胡说什么,你们在我这儿何时需得下跪了。在庄子上过得可还好,小陈嬷嬷又可还好?”虽庄柚每隔一段时日就能见着,小陈嬷嬷也才不久前见了一面,元蓁还是忍不住问道。   “姑娘便放心吧,奴婢过得很好,小陈嬷嬷也很好,昨夜想着姑娘出阁高兴,还多吃了小半碗的米饭。”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庄柚便只挑了好的来说。   元蓁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继而便被那大红襁褓吸引了注意力,忙伸手道:“快让我抱抱,可是睡着?”   庄柚甚是放心地将襁褓放到了元蓁手上,两位小少爷还在襁褓之时,尤其是七少爷特别爱哭,姑娘便经常抱了来哄,是以,她一点也不担心姑娘会摔着孩子什么的。   只见被大红襁褓严实包裹住的孩子只露了张小脸,正在睡着,肌肤幼嫩,瞧着什么都小小的,让人见之便不由爱怜,小小的嘴儿里还吐着口水泡泡,煞是可爱。   元蓁就笑问道:“可起了名了?”   孩子一般满月后才会正式起大名,满月前皆是先叫着乳名。   “奴婢正想着求姑娘呢,孩子他爹也没读过几日书,公婆也道是感恩姑娘的提拔,若姑娘不嫌弃,奴婢两口子便求姑娘给孩子赐个名。”庄柚正色微微蹲身行了一礼道。   “这有何可求不求的,只今日却不方便,待来日我仔细琢磨后再写了下来让她们给你送去。”元蓁倒是很乐意。   庄柚自是明白,忙笑着谢过元蓁。   窦嬷嬷也是看着庄柚出嫁的,深知主仆几人自幼便相处在一处,感情深厚,只去与各位长辈行礼的吉时却不能耽误,忙出声劝导。   元蓁需得分别去逸园和二房向元老夫人、元二老爷和彭氏行礼拜别,走在府中,便可感受到今日的奉恩公府极是热闹,随处可见穿着喜庆衣裳的下人们疾步奔走,虽忙碌,面上却都带着欢欣的笑容,见着她都跟嘴上抹了蜜似的说着吉祥话。   拜别过后,元蓁紧跟着又被领回到了房内重新沐浴更衣。   此次沐浴,窦嬷嬷是亲自动的手,说什么也不同意由惯常伺候着的葡觅、庄柚来做,直把元蓁身上都要搓掉一层皮似的,白玉般娇嫩的肌肤被搓得妍色如桃瓣,还想亲自动手帮着元蓁清洗下边,将元蓁羞得直躲,此次却是轮到了她说什么也不同意,窦嬷嬷见元蓁实在是不愿意,也不能延误了时辰,勉为其难只得答应元蓁自己清洗,一场浴桶里的拉锯战瞧得一旁打下手的葡觅和庄柚脸也不由红了起来。   元蓁更是,还未曾这般过的,此刻的脸红一是疼的二也是羞的。   直搓了一遍后窦嬷嬷又用早便备好的处理过已没了膻味的温热的牛奶和玫瑰花瓣,嘱咐只泡两刻钟便起来。   顾氏和左以伈到来之时,瞧见的就是脸蛋儿红红,委屈巴巴泡在玫瑰牛奶浴中的元蓁。左以伈禁不住捂嘴笑,顾氏却是径直忽略了女儿那委屈的小眼神,心中暗暗点头,从宫中出来的果真不一样,比之外头府上的是要周到些,以前的她们还只是用清水加了花瓣来泡而已,当然,自是也有一般府上不会想着拿这么一大桶牛奶来泡澡的缘故。   待得泡好起来,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到了日中时分,元蓁给伺候着穿上了另一套大红衣裙,开始梳妆,喜娘早已等候在外,要好的姐妹姑娘们陆陆续续也来了。   进进出出忙活的丫鬟,浅笑细语的姑娘,时而还有来赴宴的夫人姑娘前来讨个喜气瞧瞧新娘子的,桃夭院内忙乱却又热闹不已。   瞧着迎亲的吉时快到,发髻妆容打理妥当后,喜娘忙又伺候着元蓁穿上喜袍,屋内一时只剩了喜娘、葡觅和庄柚。   半晌,见得装扮好的自家姑娘,葡觅、庄柚都不禁呆怔住了。   “姑娘今日可真美!”素来沉稳的葡觅也不由感叹起来。   庄柚也是点头,笑道:“姑娘本就生得美,今日盛装打扮自是只有更美的。”   “楚大将军可真有艳福,小妇人还未曾见过这般美貌的新娘子呢。”喜娘也笑着凑趣。   已是及笄的元蓁,就宛如那枝头上沾了晶莹露珠最妍美欲滴盛极绽放的花朵,迷人而又芬芳。明眸含笑含韵,菱唇红润,难得妆容浓艳,神态欲语还休,倒多了以往所没有的妩媚。   红袍罩体,逶地裥裙,璎珞垂绦,大红绣鞋,纤腰一束,竟不盈一握,身姿丰韵,匀称娉婷。一身华美喜袍那出色的针线技艺,抚之便不由令人赞叹其巧夺天工之手艺,据说是白娘子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只以手触之,全然让人感觉不到动过针线的样子,莲步走动间裙摆上头妙栩如生的灵动金翎在下一瞬仿似便要震羽而飞般,如斯华丽,美极丽极。   元蓁只觉自己再没有今日这般忙乎的时候,对葡觅和庄柚的赞叹唯有一笑置之,可别安慰她了,也不是没见过别的新娘子,方才绞面生疼生疼的,还得忍着不许喊疼不许流泪,如今她的脸,只怕都还红肿着,哪能美到哪儿去。   再次进得房来的顾斯礼、顾斯芙等人,皆也夸赞美若方物,离吉时还有些时候,元蓁端坐在床榻边,众人陪着说了会话。   从大门的方向忽地传来极响亮的鞭炮声,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顾氏忙进得房来,问可准备好了。   喜娘正忙着给元蓁戴上凤冠,口中笑着道:“好了,这便好了!”说着就已是戴好了头冠,又利落地给元蓁覆上了红盖头。   顾氏只来得及深深瞧了唯一的亲闺女一眼,便果断转身回前头忙活去了。   元蓁眼前,霎时只剩了一片喜庆的红,现今的她,不得再随意开口说话,只耳朵却不由竖了起来,听顾斯礼、蒋氏姐妹等人笑语盈盈地商量着待会要如何考校刁难楚巽。   只众位姑娘等了好一会,不由面面相觑,就连喜娘也开口疑惑道:“怎地还未前来,等下会不会误了吉时?”   去外间打听消息的蒋苒进得房来,给众人解释道:“说是前头闹得可欢,元世子领着的一众兄弟和学子们,与楚将军领着的世家少爷和好些将士们正战得不可开交。”   竟用了‘战’来形容。   元蓁听了,想象着那场面,不禁微微莞尔,大哥这是故意的吧。   就听顾斯礼又说道:“那可不行,待会时辰不够,咱们就没得闹了。”   分明怀了身子,还不安分,也不知想如何个闹法,直让人哭笑不得。   不少姑娘也都附和,众人正说着要不再派了人到前头去瞧瞧情形,楼下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不一会外间的木质走廊上便传来了不少的脚步声,听着就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蒋苒反应已是够快,转身就想要关上内室的门,却到底没有自己行军打仗的小叔动作快,内室的门只眨眼间便被攻破,被蒋越和迟淮一左一右按住,连关上也未能,还闹什么……   蒋越作为楚巽的兄弟,今日随着来一道帮着楚巽迎亲,见着自己的侄女,就笑着摆摆手,一副赶人的样子,道:“大人办事,小孩一边去啊。”   他们在前头被元理韫领着一帮文人拦得可严实,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夫人房中,将军说了,要速战速决!   这动静于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的元蓁来说,也就几息间的事,她只觉得只一恍惚,身子便忽地腾空,紧跟着一道似是更为低沉了的磁性嗓音便传入了耳中。 第155章 大婚2   “别怕!是我!”   是他的声音,蕴着点点怡悦和激动。元蓁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这会瞧不见他的神情。   只是......为何是这么个情状?照常应是他牵着她到前头去正式拜别父母才是。   自两人定亲后,见面的次数倒还不如未定亲前,一则楚巽政务繁多,二则却是元勊和元理韫死守严防的缘故,三则则是元蓁也鲜少出府,倒不是不能如以往般偷偷来见她,只听禀报的消息,她不止一次帮着他在父兄面前隐晦地说好话,他也不能让她为难,要怪只能怪元理韫太过警惕。两人这一年多来见面的次数恰好一只手掌数得过来,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及笄之时。   他好不容易终是盼到了大婚这日,前头又被元理韫刁难了那般久,这会可不就要实施雷霆手段抢人。   对元蓁的闺房方位熟记于心,楚巽迅疾就抱了新娘子离开。   喜娘回过神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这可真是,还未曾见过哪府成亲有这样的阵仗,只,看来外头的传言并不假,威风凛凛的楚大将军对公府的元三姑娘当真是爱重至极,这般急切地想要将新娘子迎娶回府,喜娘态度不由愈加郑重起来。   后头的顾斯礼、蒋苒等人眼睁睁看着元蓁就这么被抱走了,气道:“你们是土匪不成,哪有这般抢人的?”   蒋越摆手就跟着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   “这就叫兵贵神速。”他们也没想到迎个亲还能如此,元世子真乃勇气可嘉,竟率着人硬是将他们将军拦了那么长的时间。   顾斯礼等人还能说什么,元理韫拦得久是出于对妹妹的看重,不少还未成亲的姑娘心中皆羡慕不已。   前头正厅里,端坐于高堂之上的元勊、顾氏还有观礼的宾客瞧见竟是楚巽抱着新娘子进来,皆愣了下,元理韫要不是顾着这是自己妹妹的大婚,就要怒眼瞪过去了。不照规矩来的莽夫!   元勊、顾氏面前早已摆上了蒲团,楚巽小心地放下怀中的人儿。   元蓁在喜娘贴心的轻声提醒下朝元勊和顾氏恭敬地三拜。   元勊看着自己贴心又孝顺的爱女,心间鼓动,分明知晓自己该要说些训导之言,事前也想好了说些什么,这会却妄图想以此再拖延点时间,女儿就能晚点离开家中。   一旁观礼的顾凯渊与元勊的心情虽初衷不一,却也殊途同归,只望稍微迟些也好。   今年拜年时两人只打了个照面,匆匆一瞥,遗憾的是他不能见着她出阁时的样子,但定然只会愈加姝色动人。   而他......会在心中默默惟愿她一世完满,鸳鸯共翼,夫妻恩爱有佳。   拜别过后,在喜娘的搀扶下,元蓁轻轻趴在了兄长元理韫的背上,由大哥背着出门,走完这段路,她便当真要离开奉恩公府了。   “骁哥儿、学哥儿就跟在我左手边,两人昨儿个还找了我说要背你出门。”元理韫步子特意迈得小了点,轻声与向来亲厚的妹妹说话,话中带笑。   元蓁扶着大哥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宽厚足以承担一切的肩膀,闻言噗嗤一笑,虽盖头遮掩着瞧不见,仍是往左手边偏过头去,胸腔涨得满满的感动。   “好不容易忍着不哭,等会该忍不住了。”喜娘嘱咐过莫要随意说话,此时却到底还是开了口。   元理韫就道:“说这些可不是要惹你哭,我妹妹可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后头那句乃是照搬的学哥儿的话,说着元理韫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虽不满楚巽活似趁火打劫的做法,但将妹妹交给楚巽,他还是放心的,就凭方才他百般刁难他都受着,那口气如今也畅怀许多。   “往后若是受了委屈,只管与大哥说,大哥定会为你做主,我奉恩公府百般娇贵养大的姑娘,不是嫁过去受苦的。”元理韫又嘱咐道,这话有稍微提了些声。   大哥已不是第一次说这话。锦盖下,菱唇莞尔,元蓁轻轻应了一声。   楚巽就走在另一边,这话自是听了个全,瞥了眼目不斜视的元理韫,突地正色开口说道:“大哥请放心,我定不会让蓁蓁受委屈。”   先前在厅中已对元勊肃言承诺了一次,现下,楚巽又再次保证,且还特意改了称呼,这是元蓁没想到的,元理韫也意外,心下多少有些慰藉,只口上却轻哼了声,道:“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说得再多,却长久才能见人心。   路再远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元理韫在喜娘的提点下将元蓁送上了花轿,瞧见那花轿,心下又更欣慰了些,楚巽尚算有心,竟是装饰华丽又贵气的八抬大轿。   楚巽轻松一跃跨坐上马,朝着公府门前的元勊和顾氏微一拱手示意,便再不迟疑,驭马前行,登时唢呐锣鼓齐奏,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便离了开去。   府门前的元勊和顾氏直至再也瞧不见迎亲队伍的队尾,夫妻俩才对视一眼,将心中的百感交集敛起,回府招待宾客。   ......   奉恩公府所在的昌平坊与长公主府所在的荥贵坊只隔了一条街,极为相近,只花轿却不能走回头路,因着回头有后悔的寓意,若走了回头路就暗含对这门亲事心怀不满。   元蓁坐在宽敞的花轿内,稍稍松了口气,一时半会不会落轿,她可以轻松些许。   忽感脚边有源源不断传来的热乎暖意,元蓁好奇地微微撩起红盖头一点,就见花轿两边置放了两个形似平日里捧的手炉般的炉子,唔......父亲当初便是担心她冬日出阁会觉着冷,那人......竟连这都考虑到了吗?   改日在父亲面前定要提一提。   楚巽拿着舆图特意规划过路线,喜庆热闹的迎亲队伍走了个大圈才在下晌申时时分回到长公主府,寓意圆满。   长公主府可说是首次办宴,门前张灯结彩,府内装点的让人走在其间便觉自个也喜气萦身。   射过桃木箭,喜娘小心地扶了元蓁下轿,一条红绸牵引着彼此,从此后二人便紧密系在了一起,夫妻同心,跨过火盆,到了喜堂前,楚三老爷和长公主早已在座。   看着缓步走进来的儿子和儿媳,长公主直乐得眉欢眼笑,楚三老爷亦是笑容满面。   喜堂中观礼的宾客满满当当,有人愉悦,自有人心中杂然无趣,笑意也仅限于唇边细微勾起的弧度,譬如宁辞戍,譬如陆璟郯。   随着喜娘的唱词,元蓁在喜娘细微动作的暗暗指引下,一对新人正式拜堂。   一拜天地,感恩天地赐予他们美满的姻缘。   二拜高堂,感恩父母多年辛劳的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从此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岁岁年年皆是你,你自芳华我自伴,永不相弃。   送入洞房,跟着他的牵引一步步走向他们的新房,往后他们共同居住的院子,元蓁能感受到他的体贴,特意配合着她的步伐,两人手间的红绸只有缩短却始终没有拉长过距离。   进得新房,元蓁能听到许多女子的莺声笑语,应是府上及来往较多的府上的女眷们。   被扶着坐于喜床之上,突地感觉到身旁的位置似是有人坐下的样子。   只闻喜娘喜气盈盈地笑唱道:“红盖头挑三挑,来年添个大胖小,红盖头转三圈,来年添对龙凤胎。有请新郎官挑盖头,从此夫妻称心如意。”   好些女眷听得都乐开怀,元蓁微微垂了头。   这话楚巽爱听,黑瞳中笑意更甚,拿起一旁红绒托盘上结了红绸的如意喜称,却没有像喜娘说的挑三挑或转三圈,只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轻声告诉元蓁他要挑盖头了,便直接挑了起来。   眼前终于重现光亮,黑白分明的眸子动了动,转眸却见那人正笑意满满也在瞧着她,眸中仿若缀满了闪闪发亮的星子,迷人璀璨。   他今日,瞧着格外不一样,往常皆是深沉颜色的衣裳,如今大红喜袍加身,冷峻的长相就似是稍稍柔和了些,显得分外精神,挺拔而又英俊,眸中皆是不加掩饰的欢悦笑意,熠熠生辉。   楚巽亦然,只觉眼中再也容不了其他,只想贪婪地再多看她一会,今日的她,美极!   忽然间,他一点也不想去前头敬酒了。   “哎哟哟,可见咱们新郎官有多满意新娘子,小妇人还未见过只揭了盖头就如此甜如蜜的小俩口。”喜娘捂着嘴笑了起来。   一旁观礼的女眷也乐得不行。   元蓁反应过来,小脸晕红,忙转眸不再看他,楚巽却是不吝微微一笑,深深再瞧了一眼才挪开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女眷中的楚锦妍笑得几欲打跌,道:“蓁妹妹、啊,不,该唤五嫂了,可让我瞧着你脸红了。”只可惜今日赴奉恩公府婚宴的顾斯礼没瞧见。   都知晓楚锦妍与新娘子元蓁是姨表亲姐妹,感情素来要好。此话一出,好些女眷们皆笑开了怀,今日在房内的皆是楚国公府的女眷,出阁了的楚锦瑛、楚锦珏和楚锦微亦都在,还有楚巽的妹妹楚宝?,恭王妃萧滢滢、宁王妃薛雪宁和安王世子妃左以慜,以及好些皇族旁支的女眷,楚国公府的女眷已是很多,便只邀了皇室中的一些女眷进得新房来观礼。   如今既是元蓁姨母也是元蓁婶母的楚四夫人二顾氏忙帮着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吉时不能误,快快喝合卺酒吧,待会前头可要等不及了。”   喜娘便忙照着吩咐去端酒,楚巽趁机侧了下身朝向元蓁,极快极轻地道:“一会喝一小口便好,其余的我来喝。”他可记着她酒量不好。   元蓁意外瞧他一眼,见他轻挑了挑眉头,似是在问她“可知晓了”的意思,想了想,莞尔一笑,就点了点头。   但在接过酒杯后,二人手臂交缠之时,元蓁却仍是照着规矩喝了半杯,酒杯小小的,也不多,还不至于就会醉倒,须臾二人又互换了酒杯,楚巽见着里头剩的酒,心下就明了,敢情只是面上答应的他,虽担心她喝醉后会难受,但又因着她与他一样同样看重他们的婚礼而心喜。   合卺酒过后,喜娘将二人的酒杯掷于床底,转瞬就又唱道:“一仰一合,美满合欢,天覆地载,大吉大利!”   随着喜娘话音一落,观礼的女眷皆笑着抓了一把又一把的寓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莲子百合花生红枣桂圆等物轻轻扔向喜床和元蓁,因着一般是扔向怀里,喜服厚实,并不会太疼,但也有错手许是会扔到身上其他位置的,楚巽瞧见,忙起身挡在了元蓁面前,结结实实完全将元蓁挡在了怀中,好些没刹住手的女眷便皆扔在了楚巽背上。   喜娘愣了下,忙又笑着唱道:“接了喜物,子孙绵延,年生贵子,圆圆满满!”这位楚大将军当真是疼爱极了小娇妻啊。   薛雪宁本还想趁机再多抓一些扔向元蓁,见状只得悻然放下。   到此礼节便算走完,楚国公夫人傅氏笑着嘱咐楚巽只待一会便好到前厅招待宾客,而后便招呼着众女眷前往花厅用宴,喜娘也知趣地行礼退下,哄闹的新房内一时只剩了二人。   元蓁仰首望向身前的人,却还未见着人就被他轻轻按在了怀里,楚巽怕自己若再瞧多几眼,待会真的要迈不动腿离开他们的新房。   见不着人,只听见了他低沉好听的声音道着:“这一年多的时日,好长。”些微的慨叹。   元蓁轻微动了动,面颊紧紧贴在了他腰腹间的位置,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她一时不惯,只一下却又被他轻轻摁住,顺带着后颈处还被婆娑了一番,不由自主微微颤栗了下,这下不敢再动了。峻毅的唇角舒心一挑,楚巽又笑道:“一会我去了前头,便让丫鬟伺候着将这繁重的一身去了,别累着自己,我交代了下人会拿了吃食过来,蓁蓁吃上一些,我约莫戌时回来,等我。”   细细交代着一些事,似是生怕她初来乍到会不知所措般。   虽对于他后头那句‘等他’的话有点点异议,元蓁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应了声。   楚巽便不再犹疑,极快地在她额上轻印一吻,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第156章 琴瑟之好   楚巽走后,元蓁呆呆抚着额头的位置,直到窦嬷嬷领着葡觅和麦望进得房来,身后还跟了一个面相周正的嬷嬷。   那位嬷嬷手中提着食盒,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在了桌上,才过来与她行礼,笑得和善,道:“少夫人安好,奴婢姓周,将军吩咐拿了吃食过来,少夫人可先用些吃食。”   周嬷嬷是泰昶院的管事嬷嬷,今日亦是穿着喜气,对自小便看着长大的将军终于娶妻,心中很是安慰。   周嬷嬷态度暂且看来并无不妥,甚至是友好的,元蓁便也笑着点头,问道:“嬷嬷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吗?”   周嬷嬷恭立着,回道:“先前是的,只泰昶院里不同于别的院子,少夫人往后便会知晓了,将军道是院子里的人事往后便照着夫人的意思重新安排。”   楚巽在定亲后对元蓁的看重,没人比泰昶院里的人更清楚,周嬷嬷对元蓁,便也恭敬待之。   元蓁听着,点头示意明了,又问道:“嬷嬷可知我的另两个丫鬟现下在何处?”   四个陪嫁丫鬟,葡觅和麦望陪着她从奉恩公府过来,良穗和庄葵则提早一日到了长公主府,帮着布置新房和整理元蓁惯常用的物件,而后便留在了长公主府。   庄葵被降为三等丫鬟后,元蓁一直也没提拔别的丫鬟,此次更甚者出乎了众人意料,出阁时竟带上了庄葵。   周嬷嬷笑道:“另两位姑娘如今正看着下人们归置好少夫人的嫁妆呢。”   元蓁的聘礼好些是楚巽加上去的,又有楚国公府的一份,又有长公主府的一份,还有宫中的一些赏赐,极为丰厚,是以,嫁妆也很多,因着先前有了长公主的一番话,顾氏也就没了顾忌,大半都给了女儿陪嫁,加之原来便备好的嫁妆,也只比当初嫡公主陆曣出嫁时少了那么些,随着元蓁抬进府后如今也还未归置好。   “有劳嬷嬷了。”周嬷嬷神态温和,瞧着也有好好待良穗和庄葵的样子,元蓁便放心了。   周嬷嬷见元蓁再无话,微微一礼后便告退。窦嬷嬷这期间早已吩咐好葡觅和麦望收拾好了方才闹过的房内,便过来请示道:“少夫人,奴婢们伺候您梳洗吧。”   顶着颇重的凤冠,元蓁脖颈早已酸疼,便颔首应了。   ……   楚巽回到前头,瞬间便被一群世家公子、同僚和将士们拉住。   另一桌上的恭王陆璟颢等人由楚国公府世子爷楚悭招待着,并不凑趣,楚巽总要到他们这桌敬酒。   陆瑱早已耐不住了去凑热闹,成亲后的他与左以慜小夫妻俩趣事不断,时常让人啼笑皆非。   安腾则在与邵颂低声说话,他在护送陆曣的轿撵南下后便又返回了京城,拒了惠安帝给他的官职,只四处去游玩,听闻楚巽大婚,这才返京道贺。   却还有与众人不同的,宁辞戍唇边挂着笑意,手中的酒杯却一直没空过,只自斟自饮着。从江源道回京后他才得知二人被赐婚的消息,早有准备的,可到底还是禁不住有些许的落寞,那个少女……初见时便不同于其他姑娘般会沉迷于他的样貌,再见时对他约了她单独见面更是淡然镇定,沉着问他是因何事才找她,后来更是直接开口问他是否是心悦于她,憨然的可爱,若那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并不去掩饰,他们之间会不会亦有可能?   只可惜,无人能给他回答,是以,唯有喝酒一途求解忧。   宴席间极是闹哄,有楚国公府的兄弟三人和蒋越、迟淮帮着挡酒,楚巽仍是喝了不少,好不容易从那帮哄闹惯了的人中脱身,待到了陆璟颢等人这桌,楚悭好心地帮着挡了安腾和邵颂的,可陆璟颢和陆璟郯,楚巽却不能不亲自喝下。   陆璟颢娶妃后更为稳重,邵颂作为楚巽的好兄弟,已是有不少人想要灌倒楚巽,他与安腾倒意外地聊得来,索性和安腾说话就没去凑热闹。   “今日是楚统领大喜之日,楚统领莫不是要推拒吧。”陆璟郯却没想轻易放过楚巽。   楚巽淡然一笑,拿起酒杯果断喝了三杯,道:“今日招待不周,臣要先行退下,两位王爷便再多坐会。”   “虽知春宵一刻值千金,楚统领也太过急切了些。”细长的眉梢冷峭地瞥了眼今日格外神清气爽的楚巽。   楚巽挑挑眉,淡声道:“臣只是不欲喝得酩酊大醉睡书房罢了。”   陆璟郯听了,薄唇紧抿,他这是嘲笑他大婚之时的事!   陆璟颢只在一旁,佯作没听见,与楚悭低声说话。   楚巽轻轻颔首致意,就想要与众人告辞,宁辞戍突地拿着酒壶和酒杯立在了他面前,美如画的俊美脸庞上已是一片醉人的红,瞧着早已是醉了的模样,笑道:“还有我,兄弟还没敬我就想走?”说话也已是有些模糊不清,可见当真醉了。   他不敢去接亲,这酒却是一定要喝的。   楚巽若有所意般看了眼他,相触的视线交互着只有彼此才明了的深意。他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又是倒得满满的三杯,仰头便洒然喝下。   不需多说,这便够了……   宁辞戍淡淡笑了,甩手赶人道:“这就行了!走吧走吧。”   楚巽最后看他一眼,不再也不宜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只在回房的路上却吩咐朱明定要亲自将其安全护送回府。   ……   泰昶院里,元蓁由窦嬷嬷三人伺候着卸了凤冠发髻,洗掉了厚重的妆容,简单地沐浴更衣,而后用一只玉簪半挽了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繁复的喜袍也换成了大红的绫寝中衣,外罩了件轻薄红袍,屋里烧着地龙,倒是不觉着热,就是这般显然是为了就寝的装扮,让元蓁突地又想起了昨夜里瞧见的那画,白嫩干净的小脸霎时滚烫起来,迟来的反应到今夜将会发生何事,颇觉不自在……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那人说戌时回来。   葡觅瞧了眼墙边的滴漏,回道:“将近戌时了。”   元蓁闻言,更是紧张,怎地过得这般快。   楚巽吩咐备下的吃食,皆是她喜欢的,可这会却紧张得食难下咽,只想着一会该如何是好……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外间便传来了动静,听到了请安的声音,强装的镇定登时被击溃,小姑娘手脚都要不知如何摆放,只好继续垂眸坐着。   窦嬷嬷还在犹豫是否要提醒一声少夫人这会应是该要到门口迎接,转瞬便见楚巽大步跨了进来,索性自己行礼,而后使了个眼色领了葡觅和麦望下去,还顺道关上了内室的房门。   楚巽焦急的心情在踏入房内见着她后却反倒平静了下来,看着已是重新梳妆过了的她安静乖巧地坐在铺了红绸的桌旁,一身红袍愈显柔妩绝丽,往后……时时刻刻想见便能见着了。   元蓁久闻不见动静,疑惑侧首望过去,执眼相对,便再也难以移开目光,那人黑眸湛亮,似能吸人。   不再是如往常那流于表面的笑,他在她面前总能欢悦非常。迈步走向她,一步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看着她绝丽的嫣然小脸上一点点浮起的些微惊慌失措之色,他笑容更璨,却也没过多动作,只是坐在了她旁边的锦凳上,扫了眼桌上的菜色,若无其事地问道:“怎地只吃了这么少?”   元蓁眨眨眼,回过神来,旋即就忙掩了眸子,深深吸了口气缓解过于紧绷的心弦,道:“不是很饿。”   她声音本就低低柔柔的,这般软语细声地说话就显得糯糯的可人。   楚巽眸色愈发浓烈,也不勉强,探手轻轻握住了她置于膝上不自觉胶着在一起的小手,将之分开,改而牵住将其置放在了自己膝上,柔声道:“那就陪我吃点。”   她的小手,软软的,纤细而又柔弱无骨,突然被牵住惊得挣动了下,发现挣不开,过得一会便也由了他去。   对他似乎已是惯于妥协。   两人靠得近了,元蓁才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关心的话语自然地便脱口而出。   “席间只喝了酒没有用过吃食吗?”那般浓郁的酒味,得喝了多少,事前没吃点东西垫着,这可不行。   “只用了一点。”楚巽笑,继而又问:“是不是酒味太重了,很难闻?不喜欢?”他席间间或故意撒了些酒到身上,难免酒味就大了些。   元蓁摇摇头,许是并无其他的味道混杂,仅是酒味倒不会难闻,只是……她好奇道:“你喝了多少?”   闻着像是喝了不少,可瞧他面不改色的样子,又不像。   楚巽轻轻紧了紧在他手中的小手,道:“瞧着挺多,只酒杯小,实则喝得并不多。”   一茬接一茬的人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酒,他大多都喝了,中途趁机弄了些酒在身上,天色昏暗,衣裳上并看不出来,加之他不推辞,闹闹哄哄的场面,难免就会以为他喝了很多,若不然,还不定何时会让他离开。   楚巽便就这般边吃边偶尔与她说话,时而还夹了她爱吃的喂了她吃,元蓁初始还拒绝,这于礼不合也太过亲密,楚巽却坚持,她不吃他便一直举着箸,没法,只得张嘴吃下,渐渐就由最初的紧张、羞赧变得泰然、自如。   觉着差不多了,楚巽唤了人进来撤掉席面,这院子里并无旁的丫鬟,进来的依旧是窦嬷嬷三人,麦望利落地撤掉碗碟,葡觅端了香茶伺候着二人簌口,楚巽便又吩咐窦嬷嬷备水,他要沐浴。   水房在外边有另一扇门出入,丫鬟婆子一般便由那进出,窦嬷嬷等人甫一离开,听闻吩咐备水的元蓁又紧张起来。   楚巽能从两人紧紧相握的掌间感受得到,心下暗笑,手上却牵了她到屏风后,两手便就举起摊开,含了笑,道:“蓁蓁也瞧见了,院子里并无丫鬟,需得烦请蓁蓁为为夫更衣了。”   元蓁愣住,一时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没人与她说过还要……还要帮着更衣啊……那是多难为情的事儿!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要帮着他脱衣……   “我、我不会。”事实上也是真的不会,水润的杏眸颇有些无措无辜。   楚巽眉峰微挑,想了下,拉起她双手,笑道:“为夫教你。”说着便直接动作了起来,引着她的小手随着他的手缓缓解开腰带,顺势将面前娇小的人儿稍微拉近怀中,附耳低声道:“蓁蓁如此害羞可不行,需得快些习惯与为夫之间的亲密。”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上,细微的痒意,元蓁不自在地微微偏了头,白嫩小脸似是染了火红的云霞,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直觉地反驳道:“我、我这是紧张,不是害羞。”   闻言,楚巽实是忍俊不禁,还知道反驳,嗯,果然还是他敢言不知情趣为何物的蓁蓁。   他虽不知别的女子是何情状,只洞房花烛夜,一般都是娇羞顺从的吧,但,他还是爱极了如此的她。   如此便极好。   “那在为夫沐浴期间,蓁蓁便快些调节好紧张的心情?”楚巽出其不意地又笑道,说完也没等了她回答,转身便径自进了水房。   “……”   话里调侃之意甚足,对将要到来的洞房心里紧张的元蓁却没发现,原地怔愣了会,旋即却微微咬住了纤嫩的指头,急步在房内团团转了起来,不行,她真的得缓缓气……   不就是洞房吗?有何可紧张的?出阁的女子都要经了这一遭的,比起那些连一面也未曾见过的新婚夫妇,她在定亲前就与他相识,且又是她亲口同意嫁于他的,有何好紧张的?   而且……而且……唔!可是,只要想到那小册子上的画面,她就……她就羞于见人呀!   能否不那样……   楚巽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洗好出来,见着捂住双颊在屋里团团转的人儿,笑不可抑,他还不知道,原来紧张害羞是这么缓解的。   他的蓁蓁,怎么这么可爱!   他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悄无声息地上前,立在了她面前,只等着她自己撞进怀里来。   只一瞬,便如了意。   面前突地撞到了什么般,元蓁低呼了声,转瞬便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给圈住了纤细柔软的腰肢,再也逃不掉。   放下捂着脸的小手,入眼便是一大片裸露的胸膛,上头还沾着水珠,肌肤平滑而结实,就见某人不知何时已沐浴毕,外罩了件朱红色的袍子,腰带松松的系着,竟展露出了平常所不曾展露过的魅惑!   继而却察觉到两人亲密地抱在一起,元蓁面颊愈加滚烫,还没缓解过来的紧张心绪直觉他沐浴完之后接下来的事要令她更为无措,想问他是何时出来的转移话题,却‘你’了好一会也口拙没说出来。   楚巽心情极为之好,这是唯有他才瞧得见的一面,他的小姑娘最为之美好弥贵的一面。   “夫人,咱们安置吧。”没给她过多的犹豫,楚巽直接将不愿意承认自个害羞的小姑娘抱了起来,大步往床榻而去。 第157章 琴瑟和鸣   安置!   元蓁忙抓住某人的衣襟,急声道:“那个、还早……”   听言,楚巽极有耐心地停住了脚步,侧身看向滴漏,道:“戌时过半,不早了。蓁蓁,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咱们不能挥霍。”   话毕便再次迈步朝床榻而去,元蓁急忙晃动起了脚丫子,道:“不若、不若咱们看看书吧,睡前看书挺好的。”   楚巽忙抱稳了乱挣动的小姑娘,扬了扬眉,道:“蓁蓁莫非是在拖延时辰?”   元蓁眨眨眼,才不承认,“哪里、哪里有......”   楚巽将之轻柔地放在床榻之上,自己却只坐在了床边,亲手替她除去绣着鸳鸯的大红软底绣鞋,纤秀小巧的白嫩玉足跃然眼前,指头小小的,圆润可爱……他忽然就觉得……不想再等!   灼热的视线仿若能烫人般,元蓁慌忙一缩,只穿着中衣中裤的她却无处可藏。   楚巽顿了顿,放下床幔,缓缓覆在了她之上,两臂撑在了她脸颊双侧,小心不压到她,湛若星辰的黑瞳沉静而又热烈,凝视着娇怯始终眸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的她,低声柔和问道:“蓁蓁在害怕?”   嗓音徐缓似循循善诱。   屋内仅有桌上的大红喜烛在燃着,床榻很宽敞,可床幔放下后,元蓁却顿觉窄小了许多,加之强健坚实的男子体魄沉沉压来,整个便被他温热的气息圈裹,更觉呼吸都要不畅。   双手抵在两人之间,浓密羽睫如蝶翼般轻颤,张嘴欲言,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害怕我吗?”   此次元蓁却极快地摇头,她从来就不怕他。   楚巽暗自松了口气,不是怕他便好,至于她所怕的……   “咳……我也紧张的。”   元蓁震惊抬眸,明眸里是明明白白的不信,他一点也瞧不出紧张的样子。   楚巽坦言,“我是男子,总不好表现出来,会显得很没面子。”   元蓁怔了怔,旋即却禁不住噗嗤一笑,“一点也瞧不出来。”   紧张也好,逊也好,全然瞧不出来。   楚巽格外欢喜看她笑的样子,明眸皓齿,皙颜如花,大掌轻轻抚上娇容,似是蛊惑,“是以,蓁蓁不用怕。”   元蓁笑靥微凝,半晌,终是鼓起勇气掀了睫看向近在咫尺的他,轮廓分明而深邃,英峻迷人,迎上他暗含期盼的视线,不再犹疑,轻应了一声,微不可闻,只撑在她之上的楚巽却听得清楚,黑瞳倏而便亮得惊人。   只她的一声轻应,便能让他心间甚悦。   楚巽本没有醉,此时却觉着自己醉了,直勾勾地看着身下的她,小姑娘穿着大红的绫缎寝衣,肤白唇红,杏眸圆而亮,泛着湿润的光泽,显得纯洁又可怜,二人视线胶着着,柔和而坚定,灼人而缠绵。   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她下意识微侧头,轻易又被他追上,他温柔而又极具侵略感,一点点深入,她能感觉到,他亦是滚烫的,带着丝丝淡淡清甜的酒味,连她也染上了几分迷醉。   片刻后,她不由伸手抵了抵他,沉醉其间的他会意,轻轻松开,给小姑娘微微喘息的时间。   眼之所及的她,绯颜腻理,菱唇微肿,红润亮泽,明眸潋滟,楚楚动人,他喉间滚动着,黑瞳渐渐暗了下来。   抬手抽掉她挽发的玉簪,已指为梳,动作轻柔地抚摸,他在奉恩公府的园子里初次见着她半挽乌发之时,想轻抚她如云秀发的念头便未断过。   楚巽哑声道:“可还害怕?”   元蓁知晓他是何意思,小手紧紧撰住他的衣襟,过得片刻,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怕了……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迁就、忍耐,都让她心安。   而她的首肯,亦让他心定。   罗衫轻褪,红烛帐暖,温馨的烛光里是浓烈的温柔,见证了两颗心的融合,两个生命的结合。   ……   屋外,葡觅和麦望跟着窦嬷嬷守在外头,时刻留意着屋里头的动静,就怕错漏了主子们的吩咐。   麦望坐在廊檐下的围栏上,挨着柱子头一点一点的,葡觅也有些熬不住的样子,不时地眨着眼睛。   元蓁待她们极好,而元蓁夜间就寝几乎都是一夜酣眠,她们几个轮着值夜就相当于只是换了个地儿睡觉罢了。   可今夜不一样,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她们也不太懂,但窦嬷嬷却说晚点还会有吩咐,她们还不能歇下。   “嬷嬷,将近四更天了,房内也还未有动静,姑娘会不会是已睡下了?”麦望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道。   窦嬷嬷神色镇静,立于门边以便及时听候吩咐,一面轻声道:“你们先去洗把脸吧,我守着。”   两人互看一眼,也不客气,她们俩确实需要洗把脸醒醒神。   而此时,烧了地龙的屋内,先前只觉得暖,如今却只觉得热,元蓁正香汗淋漓地趴在楚巽怀里,娇喘吁吁,间或还有些微抽泣。   楚巽先行平复了激荡的心绪,搂着怀中娇软的人儿半坐靠了床头上,顺手拉过锦被盖住二人,一手爱怜地抚着细腻柔滑的脊背,帮着她平息,一手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泪珠,低声道:“可还疼?”   粉润丽颜往他硬实的胸膛埋去,元蓁哪好意思说,只轻轻挣动了下,想将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细声道:“热,被子……你!”   话音未落,还软着的身子就是一僵,继而慌张起来就想使劲挪开身子。   楚巽暗嘶了声,忙抱紧她,清了下嗓子,低声哄道:“别动,我就抱着,今夜不会了。”   虽然他很想,但他更为担心她的身子,不会再妄动,主要是方才听见她幼鸣似的撒娇轻哼,猝不及防间便难以自控。   将她伸出来的玉臂给重新塞进被子里,楚巽又道:“一会该着凉了,盖着。”   元蓁见他当真没有再动作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她也真的没力气动弹,便继续伏在他怀里缓气。   床榻间氛围亲昵,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话,说着说着,怀中的人儿没了回应,低头一瞧,原是睡过去了。   峻毅唇边漾起极致温柔的弧度,如蜓点水在她粉嫩的颊边印上一吻,他微扬了声吩咐备水,而后抱了她去将二人皆清洗过便搂了她满足睡下不提。   --   作者有话说:   然后就天亮啦~~(///▽///) 第158章 认亲1   翌日清早,鸟鸣啾啾之时。   泰昶院正屋外头,此次换作了良穗在犹豫不决,道:“嬷嬷,这......是不是该唤姑娘和姑爷起来了。”   葡觅和麦望二人昨晚值了夜,今日便换上了良穗和庄葵。以往没这么多规矩,姑娘也不会睡得这般沉,每到时辰便会准点起来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可如今多了姑爷,窦嬷嬷教导过,往后只要姑爷在房中,她们几个便要有眼力见点,要懂事些。   可现下卯时已过半,今日是认亲礼,辰时便要到对门的楚国公府去请安认亲,迟了对姑娘可不好。   窦嬷嬷心中也着急,只担心小俩口正值新婚,将军又是盼了许久的,会一时没了节制。   但她瞧了瞧院落外头,还是沉下心来,道:“池嬷嬷和范女官还未曾前来,再等等看。”池嬷嬷是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范女官则是长公主身边的,二人会前来验收喜帕,还未曾前来就还有点余暇。如此想着,窦嬷嬷就又教导道:“你们也该改口了,往后可不能这么喊,得随了这边的叫法,姑娘得改口为少夫人,至于姑爷......我瞧着周嬷嬷是唤的将军,便就一同这么敬称。”   良穗、庄葵忙应是。   屋内,红绡帐幔内,隐约可见相拥而眠的亲密身姿。   楚巽只要在府中,惯常卯时正便会醒来而后到练武场练武,今日亦是一样,只今晨,他却舍不得动一下,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姑娘。曾几何时,在军营里听那些老将士们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意思,他似乎懂了,全然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日,贪恋上了怀中温软馨香的她,抱着她的感觉太过满足,舍不得放开。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烈,怀中人儿鸦羽般的睫翅轻轻颤动,悠悠醒转了过来,楚巽瞧着她迷糊地眨了几眨,而后才反应过来,两人贴得极近,莹润的小脸缓缓升腾起朝霞,甚是美矣。   他将落在她颊边的发丝轻轻拨到小巧的耳后,柔声道:“还可以再睡一会。”两人凌晨才入睡,昨日又是忙累的一日,她定然是累的。   元蓁摇摇头,她醒了来便难以再入睡的,又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仍被他揽抱在怀里,不由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开口才发现嗓音哑哑的,思及昨夜里的事,玉面上的朝霞顿时更为秾丽,楚巽也留意到了,爱怜地抚了抚她滑嫩的小脸蛋,下床去倒了杯清水小心喂她喝了,才将她抱坐了在怀里,道:“才刚卯时过半,不着急。”   她定是想着还要去认亲。   元蓁喝了水,嗓子好受了些,虽心底里仍有些不自在,到底也没有再推拒他的亲密举止,道:“起来吧?”   楚巽想着她还要装扮,便点了头,只心下却决定待认了亲回来后再与她歇一会。   与窦嬷嬷三人一同进来的还有池嬷嬷和范女官,两人也才刚到,先行朝楚巽和元蓁笑着行了礼,楚巽只淡淡点头,元蓁便笑着请了二人起来。   池嬷嬷和范女官是来收喜帕的,窦嬷嬷将昨夜早已收了起来的装有喜帕的匣子交给两位嬷嬷,元蓁见了,索性装作没看见,努力装作从容的样子。   收了匣子,池嬷嬷和范女官便笑着告退。   良穗和庄葵伺候着元蓁洗漱,窦嬷嬷本想铺床,楚巽洗漱完后却始终坐在床边,没有起来的意思,眼眸只一直跟随元蓁的身姿而动。   元蓁见并无别的丫鬟进房来,昨日里也是,照理她昨日进府后,他房中伺候的丫鬟该要前来向她请安,却也一直没见有人前来。   她知晓他并无通房,莫非房中就连伺候穿衣洗漱的丫鬟也无!?   思量了下,元蓁让良穗去伺候楚巽更衣,良穗去了,只没一会就返了回来,元蓁疑惑地从妆镜里头望过去,恰好迎上他仿似一直注视着她的灼热视线,忙不迭微微敛睫。   那人,嬷嬷和丫鬟都在呢......   待得梳妆好,元蓁摆手吩咐三人先行下去将待会认亲礼上要送给各位长辈亲戚间的礼品妥当整理好,这才缓步走向他,伸手拉了他起身到屏风后,又从壁橱里挑了套赤铜色圆领锦缎棉袍出来,倒还算熟练地伺候着他穿上,楚巽满心欢喜的同时也不由疑惑,挑了挑眉。   元蓁见了,想起什么,就笑道:“帮着骁哥儿和学哥儿穿得多了也就熟稔了。”男子的衣袍较为简单,式样也单一,是以她纵然首次做这样的事,却也不算笨拙,倒是脱衣,俩个弟弟从来都是丫鬟伺候着的,所以她也无从汲取经验。   楚巽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两个小舅子羡煞旁人。”面上一本正经的,话里却有浓浓的打趣意味。   元蓁被逗笑,这人,以前怎么没发现,竟这样幼稚,那有何可羡慕的。   元蓁递了靴子给他,看着他自己套好了,又将他拉到了妆镜前让他坐在了锦凳之上,亲手帮他梳发,手法尚算娴熟,楚巽笑道:“我猜我这定又是托了两个小舅子的福。”   皙颜嫣然一笑,随着他话音俏皮道:“可不是。”   他粗硬的黑发与骁哥儿和学哥儿幼时细幼的头发可不一样,元蓁琢磨了好一会才将之固定在了发冠内。   楚巽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眸里有着隐秘的缱绻深情,成亲后的她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论是对他靠近的不再抗拒,还是如今这般伺候他更衣的举动,都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方才他坐在床边确有盼着她亲手伺候的意思,却没想还未曾开口她便主动做了来。   实则元蓁倒没想那么多,婚前她便明了他的心意,而她自己,不可否认,不知不觉间已有被他打动,如今两人既是夫妻,日子自是要往好了的过,他对她好,她也要有所回应。   两人梳妆毕,楚巽亲自帮着元蓁系上了毛领斗篷,这才牵了元蓁去往楚三老爷和长公主所在的正院,窦嬷嬷领着良穗和庄葵在身后远远跟着。   小俩口你帮我我帮你的,倒让窦嬷嬷几人无用武之地。   走在路上,元蓁从出得房门就在暗暗抗议,在房里能接受他的亲密不代表在外头也可以呀。楚巽却不放手,面上还笑道:“蓁蓁还得习惯这个。”见她不时就左右看看是否有被旁人瞧见,就像只被逼急了惊慌的小兔子,他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就跟她说起府中的常事。   楚三老爷文采斐然却并不迂腐,虽因娶公主断了前程,倒也未因此而消沉,且很快便被长公主飒爽明理又大方的性情所吸引,这么多年夫妻仍是恩爱如初,而长公主府内在楚巽和楚宝?未曾降生之时,偌大的府内便只有两位主子,楚三老爷和长公主便就是这般时常手牵手在府中散步的,楚巽出生之后,许是已成习惯,他还记得他幼时,便是时常跟在了父母亲的身后,抬头就能瞧见前头自己父母牵着手有说有笑在府中漫步的模样。   “是以,府内的下人早已习以为常,不会乱嚼舌根,蓁蓁不用担心。”   元蓁闻言,颇有些不可思议,见他坚持,暗自叹息,到底没再执意挣开,看来她真的得习惯起来。   掌中牵着的小手没再挣动,楚巽面上微微笑开,便不动声色地又说道:“认亲回来后咱们就歇歇晌,下晌时分我陪着你见见泰昶院的人,他们可都迫不及待想跟你请安。”   元蓁疑惑,“为何?”   “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你身边的葡觅和朱明的事吗?”   元蓁立时恍然,原来......不禁就笑话他道:“你这主子可不称职。”   楚巽大方承认,故作笑道:“为夫颇为不擅长那些事,往后就需得劳烦夫人替为夫多多费心了。”   两人关系改变,称呼也在改变,依稀记得昨夜里他亦有这般说话,只那时心里紧张,还没什么感觉,如今再听他这般说来,就颇觉赧然,不由轻嗔了他一眼。   楚巽爱极她在他面前娇气的模样,一心逗小妻子,又道:“说来,蓁蓁还未曾唤过为夫。”   --   作者有话说:   嗯~让蓁蓁唤楚巽什么好呢???五哥?五爷?阿巽?夫君??巽哥哥??? 第159章 认亲2   圆亮的杏眸转了转,愈显灵动可人,笑道:“好呀。”顿了顿,才道:“为夫。”   楚巽本听见她说‘好’心都提了起来,很是期待,哪曾想她是在捉他话中的漏洞,不禁哑然失笑,轻捏了捏掌中的小手,他笑道:“蓁蓁想唤什么便唤什么。”   分明是普通的话语,经了他口,却令人觉着宠溺非常。   望着前方的亭台楼阁,元蓁亮亮的眸中光华流转,突地回眸,笑意宛然,道:“嗯,就听夫君的。”   太过突然……楚巽脑中还在想着皇上放他这几日的假他要带她去哪儿走走,闻言,忽地就是一怔,旋即便是欣喜若狂!   她唤了!   “蓁蓁,再唤一声。”那句太突然,他都有些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元蓁却再也不肯了,小夫妻俩有说有笑往正院去,楚三老爷、长公主正与楚宝?说话,见得二人来了,长公主就笑开了眉眼,道:“还以为要再等一会,这般快就来了。”   长公主这话是望向自个儿子楚巽说的,满满的笑话之意。   楚巽在迈进厅中之前便松了手,领着元蓁并肩一道先与楚三老爷、长公主行礼问安,对长公主的调侃不以为意。   楚宝?走到哥哥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稀奇地说道:“首次见哥哥在平常的时候穿艳色的衣裳呢。”   许是与学哥儿待得久了,楚宝?性子活泼了许多,今年已然九岁,如今虽没以往频繁,倒也偶尔与骁哥儿和学哥儿见面,却不再是嬉戏玩耍,而是一道读书、写字或学下棋。   较之刚回京那年,楚巽自是看到了也欣慰于自己妹妹的改变,恍惚间想起,他还曾因着背地里将骁哥儿和学哥儿的事与母亲说起,最后致使母亲直接开口说想要二人陪着宝?玩耍的事,被他的蓁蓁毫不客气冷眼冷语地借机数落过一次,当时没多大感觉,如今想来,倒是颇觉趣味。   想着,他抬手轻拍了拍妹妹的发旋处,眉目稍显柔和,道:“你嫂子帮我挑的。”   新婚三日都需穿了喜庆的红衣,实则这身倒不算艳,更偏暗红,很是适合不喜招摇的他穿着,当然,昨日他们的大婚之日是例外。   楚宝?就笑着转首朝元蓁甜甜唤了一声:“嫂嫂。”   九岁的孩子,生得唇红齿白,很是可爱,还是如以前般喜欢蝴蝶式样的首饰,元蓁笑着点点头,随口道:“妹妹往后觉着无聊了,可时常到院子里来找我解闷。”   元蓁本还有丝丝紧张,可自进到厅中后长公主和楚宝?的态度却让她放松了不少。   楚宝?闻言,却是很惊奇乃至激动的样子,转瞬就到了元蓁跟前,仰着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确认道:“当真?当真可以吗?”还连着问了两遍。   元蓁眨眨眼,她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吗?不由得就望向站在身边的他。   她睁着澄澈水润的大眼睛懵懂望向他求助时,太过可人,楚巽忍俊不禁,却暂且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只接过话替了她回答道:“宝?往后想去泰昶院便去泰昶院。”   他恢复正常办公后必然不能时时在府中陪着她,有宝?陪她解闷,这样也好。   得到确切的话,楚宝?开心地牵住了元蓁,喜滋滋地微仰着头与她说话。   看着与长子站在一起的元蓁,楚三老爷暗暗点头,这位姑娘能让长子身上清冷淡漠的气息稍微散去些,反多了丝人气儿,就凭这点,他便满意。   他温和地笑道:“好了,先去国公府吧,别让你们祖母久等。”   楚三老爷发了话,一家人便就动身往对门去,此次楚巽却再没能与新婚娇妻走在一处,长公主当先携了元蓁便走,楚宝?则跟在一旁。   他只得与楚三老爷一道走在后头,边低声说话,边间或瞧一眼前头的人儿。   到了楚国公府老夫人所住的寿松园,宽大的正厅里几是人满为患,旁支的一些亲眷也都在场,今日要认的可是长公主的儿媳妇,即便记不住混个面熟或印象也可,长公主不好亲近,儿媳妇却不一样,说不得往后就有用得着的地儿。   楚三老爷、长公主领着楚巽、元蓁和楚宝?进门,元蓁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内,只觉满满当当都是人,这可是个大家族,她得打起精神。   许是感应到她的情绪,楚巽自然而然地帮着元蓁脱了斗篷交给丫鬟,极快地在元蓁耳畔说了句“不紧张,待会我都在你身边”,当着所有亲眷的面,元蓁再是心宽也不由微微红了脸。   众人见着当中那尤为亮眼的新妇,皆有些震诧。一袭朱红色的彩蝶锦缎袄裙,姣色秾丽,明眸莹亮,身段姣好,款款而来,没曾想竟是这样一位姝色丽人。   昨日里她们都无缘进得新房,是以都未曾见过元蓁,再见楚三老爷、长公主和?郡主那闲适不以为意的姿态,好些人心中的盘算都各自拨响了起来。   听闻这位五少夫人是国公府四房夫人的亲外甥女,与二房国公夫人的几位姑娘关系也要好……   楚老夫人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笑容和蔼,晨间才见过的池嬷嬷便就立在一旁,可见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嬷嬷。   楚国公夫人傅氏笑着招呼道:“可盼来了。阿巽,快领了你媳妇给你祖母敬茶。”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竹香闻言,忙见机地在青砖地上摆上蒲团。   “让祖母久等了。”楚巽依言领着元蓁在楚老夫人跟前双双跪下,齐声道。   丫鬟捧上茶,元蓁端了,微举过头恭敬奉上,口称:“孙媳恭请祖母喝茶。”   “嗯嗯,是个好孩子。”楚老夫人在元蓁还是姑娘时便是喜欢的,如今成了孙媳妇就更甚了,方才亲眼见着惯常淡然的小五那般体贴,更是笑眯了眼直点头,接过茶便喝了一口,而后便送了元蓁与其他的几个孙媳妇一模一样的水头极好的青玉镯子。   而元蓁,则送了老夫人一座有小臂大小的寿松状红珊瑚摆件,寓意吉祥又贴合了老夫人所住院子的名字,可谓是极为有心。   楚老夫人瞧着,甚是欢喜。   接下来的认亲亦很是顺利,没有为难也没有哪位不识趣地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敬到楚四老爷、四夫人二顾氏那儿,众人还笑话了好一阵。   二顾氏瞧着跪在身前的外甥女兼侄媳妇,笑得合不拢嘴,道:“这可如何是好?是唤四叔婶母呢还是唤姨父姨母?”   一句话逗得众人皆笑。   元蓁被众人逗趣的话调侃得小脸红润又喜人,转念想想,自己也颇觉好笑,端了茶恭敬呈上,笑道:“不论是四叔婶母还是姨父姨母都是敬爱的长辈,侄媳恭请四婶母喝茶。”   逗得二顾氏直乐,直点头道:“好好好。”而后便给了个大大的封红予元蓁。   楚老夫人本看着被众人善意的笑侃红了小脸的新孙媳妇,还想出言帮着解围,倒没想元蓁自个落落大方地给圆了过去,更是暗暗点头,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楚巽就更是了,黑瞳熠熠闪耀,里头的深情浓醇如最烈的美酒,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儿立即抱进怀中怜爱,这便是他看中的人儿,他心中既骄傲又心喜。   可这些在亦是进门没多久的二房庶出四爷的妻子四少夫人佟氏的眼里,却倍感刺目,她那会的场面可不是如此和乐融融的,也太过区别对待了些。   府里的三位姑奶奶也携着丈夫孩子回了来,值得可喜的是二姑奶奶楚锦珏终是有了身孕,如今已五个多月,这让关心关注着的家人都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五弟妹瞧着当真是容色焕发,光彩照人。”大姑奶奶楚锦瑛待元蓁尤为热络。   元蓁思及大姑爷赵润生明年会再次下场,有些明了,只笑而不语,给其四岁的女儿亭姐儿封了个封红。   长辈的送礼回礼,同辈和小辈则皆是送礼,还未出阁的女孩儿都一样,男子却分了从文从武的来送,旁支小辈则一律是封红。   认过亲后,众人前往偏厅分了男女享用席面,照例用屏风隔开。   楚巽看了眼正与旁的女眷说话的人儿,只得隐晦地递了个眼神给自个母亲。   长公主瞧着,心里“嘿”的一声,敢情还怕他媳妇被欺负不成,她的儿媳妇谁敢欺负?   若是以前,元蓁无疑是与楚锦璇、楚锦妍坐在一处,如今是新妇的她却到了老夫人那一桌上,老夫人和长公主体贴地发了话,让元蓁坐下一道用席,不必伺候。   都是从新妇过来的,媳妇这一上晌面色虽红润,眼底到底还是有些许的倦怠之色,昨夜又哪能歇得好,行走之时也渐渐缓了下来,初为人妻定是不适的。   用过席后,男眷们到了前院说话,女眷们则继续在老夫人院子里谈笑。   楚锦妍终于瞅着机会与元蓁说话,拉了楚锦璇便过来了,左右瞧了瞧昔日的小姐妹,掩了嘴小声打趣道:“五嫂,昨夜歇得可好?”   被打趣得多了也就惯了,元蓁笑着一手拉一个坐下,不甘示弱回嘴道:“待得你五月成亲可不就知晓了,不用太好奇,你也快了。”   也就是昔日感情要好的姐妹们才能如此相互打趣,只是,过不得多久楚锦妍也要出阁了,她与乐昌侯府二房的嫡长子,与元理韫同科的探花郎梅博文在去岁四月时已正式定亲,若无那次的朝廷动荡,本该去岁便完婚了才是。   楚四老爷任期也已满,去年已调回京中任了詹事府少詹事一职,正四品的官职,地方的品级与京中的品级不一样,也算是高升。   楚锦妍轻瞪了她一眼,道:“果真是不知羞的,如今也能坦然说出这些话了。”   “不是妍妹妹你先提起的嘛,可真冤枉人。”元蓁故意唤其‘妍妹妹’道。   楚锦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求证般地问向一旁安静瞧着她们的楚锦璇,道:“我没听错吧,她唤我什么?”   “你没听错,蓁妹妹如今是咱们的五嫂,是该唤你为妹妹。”楚锦璇很淡定地给了回答。   楚锦妍显然从未想过这个事,哀怨道:“我怎么觉着亏大发了,以往她都得唤我们姐姐的。”   元蓁偷乐,“谁让我嫁的是你们的五哥。”   嗯,她头次觉得,那人年纪大点也有好处。   三人说着话,楚宝?也凑了过来,还主动与元蓁说话,不多时,五房的楚锦卉和楚锦嫚还有一些旁支的姑娘和新妇也一道过了来,众人索性一道凑了几桌打起了叶子牌。   新媳妇总会多受些关注,不远处陪着老夫人的二顾氏瞧着,就与一旁的长公主笑道:“这孩子,性子倒是颇像了我大姐,我还担心她会一时不自在,哪知她却适应得挺好,还招待起了亲眷们。”   长公主也有些意外,继而却是在心里暗暗嫌弃起了自个儿子,真是瞎操心,这跟亲眷们不都相处得很不错,应对得宜。   傅氏也笑:“弟妹如今可放心了,阿巽给你娶了个这么称心如意的儿媳妇,终于可以放手不管公主府了。”   婆媳妯娌几人听了都笑,她们都知道,长公主从来不耐烦那些繁琐的中馈之事,早便一心盼着楚巽给她娶个儿媳妇回来,她好彻底撒手不管。   长公主挑了挑明朗的眉眼,道:“那可不……”   话未说完,却被楚老夫人不轻不重亲昵地拍了下臂膀,嗔怪道:“偌大个公主府,总要适应一段时日,别累着孩子。”   二顾氏就道:“母亲这便有所不知了,那孩子喜欢将家里打理得妥当,倒是挺擅理这些,旁人觉着累,她倒是挺乐在其中。”   二顾氏是就着以往元蓁自己打理院子和帮着顾氏管奉恩公府的采买这点来说,实则元蓁也说不上是乐在其中,主要是闲着也是闲着,她若是整日里只有写字、下棋和看话本的消遣,这日子得多无趣。   长公主听了,就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   楚老夫人轻瞪了二人一眼,道:“哪个与你们说这些琐事,我的意思是小五也该尽快有个孩子了,那孩子该养着身子,自是不宜太过劳累。”   长公主顿时无言,她还从未想过这层。   那孩子还小……不着急吧。   心中是这么想,但老夫人是好意,长公主聪明地没做声,只煞有介事地点头应下,而后和着二顾氏二人又笑着岔开了话题。   这种事还是交给她儿子烦恼去,中馈交不出去,一旁帮着拿拿主意也是可以的,她不挑。 第160章 他的全部   午时时分,楚老夫人要歇晌,众亲眷渐渐散去,长公主领着元蓁、楚宝?回长公主府。   前院并未有动静,想必是还未散,长公主和颜让元蓁回院子休憩,元蓁着实也累了,便就告辞回了房。   回到院子,进得房内,瞧着没了旁人,元蓁便就歪在了榻上阖目休憩,她自认精神尚好的了,这两日来的折腾却也实是累人。   “姑娘......少夫人歇歇晌吧。”良穗瞧着往日精神奕奕的姑娘如此,心疼地说道。   初来乍到,丫鬟陪房、嫁妆箱笼等还有诸多事务需得姑娘拿主意安排归置。   庄葵见状,默默上前帮着元蓁除了绣鞋,轻轻按揉双腿。   元蓁想着还是先等楚巽回来,便摇摇头,闭着双目笑道:“听惯了你们唤我姑娘,倒怪怪的。”   良穗做贼心虚般瞧了眼房门外头,道:“嬷嬷道是奴婢们往后都得唤姑娘为少夫人。”   窦嬷嬷帮着将元蓁收到的礼拿去了归置,这会并不在房里。   “嗯,是得改过来。”元蓁想想,颇为认同,顿了下,又道:“庄葵怎地似是沉默了许多。”   庄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儿奴婢谁也不相熟,奴婢......担心说错了话。”她是家中实在困苦,过不下去这才被卖为奴的,犯错被降为三等丫鬟后,她并无怨言,也只想能继续留在桃夭院为姑娘做事,只要不被赶出府便好,从未想过姑娘在时隔那般久后,竟会直接升了她为大丫鬟并能陪着姑娘出嫁,她如今只想一心伺候姑娘,以前犯过的错她深以为戒,定不会再犯。   元蓁一听便明了,宽慰道:“不必那么紧张,以往的错能记在心里引以为戒便好,天天绷着个脸多累。”   良穗紧跟着也劝,庄葵面上这才有了丝笑容,道:“是!奴婢晓得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周嬷嬷、葡觅和麦望进了房来。   恰好,元蓁想要了解泰昶院的情况,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只问了两句,楚巽却在这时踏进房,周嬷嬷等人忙行礼道:“将军。”   葡觅几人亦是一样的尊称,楚巽颔首,轻应了声,到得元蓁身边坐下,着意瞧了好一会,才抬手轻抚了抚她小脸,问道:“在说什么?”   元蓁下意识缩了下,旋即就娇瞪了不知避讳的某人一眼,不由望向周嬷嬷等人。   周嬷嬷等人早已识趣地退了下去。   楚巽不以为意,捉了她小手握在掌心缓缓揉捏,元蓁对此人这方面的固执是没了法子,想起他先前问的,便道:“方才在问周嬷嬷院子里的事。”   “想知道院子里的事我告诉蓁蓁便可。”   闻言,元蓁正想着由他说来就更妥了,哪知转瞬却又听得他笑问道:“可累了?”   元蓁这会倒是更想听院子的事,便摇头,还未及说什么下一瞬却被某人抱了起来,忙抓了他衣襟,小脸上可见一丝慌乱,急声道:“你要做甚?”   楚巽眉头微挑,“蓁蓁以为为夫想做什么?”   元蓁嗫嚅了半晌,哪好意思说出她脑中方才掠过的刹那念头,楚巽瞧得忍俊不住,笑道:“为夫累了,蓁蓁陪为夫歇一会。”   到得床榻,楚巽望着方才还在摇头的小姑娘没一会竟就入睡了去,颇为心疼又无奈,轻轻放下怀中娇软的人儿,他又出了房来,嘱咐窦嬷嬷仔细留意房里的动静便去了前院书房。   皇上固然是放了他的假,但公务却仍需要他处理,回朝后他可不想睡宫里的值班房。   ......   元蓁这一歇便直歇到了申时才悠悠转醒,甫一睁眼便瞧见了靠坐在床头看书的楚巽。   她一动作楚巽便注意到了,放下手中的书,笑道:“蓁蓁睡得可真熟。”   元蓁迷糊着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似乎还真是,她就连何时睡着的也没了印象,微有些赧然,不由问道:“我睡多久了?”   他说下晌领她见泰昶院的人来着。   楚巽微微一笑,将她从被子里抱出来,揽在怀中,道:“不着急,他们时常保持随时待命的状态,一会吩咐下去他们自会到前厅去。”   这是在告诉她并没有因着她歇晌而让侍卫们枯等了她许久。   待元蓁重新梳妆,楚巽便牵了她往前院去,顺带着细细介绍起了泰昶院。   泰昶院本就很大,是一座带有前后花园的五进院落,还带了东跨院,且东跨院紧邻长公主府侧门,是楚巽安置跟随他的亲卫的院子,出入办事会较为便利,是以,楚巽大婚也并未换了院子,只简单修葺了下。   只以往通往东跨院的月洞门是在内院,楚巽想着元蓁会住进来,便将连接东跨院的月洞门改在了前院,往后侍卫们有事禀报不能再如以往般可直入内院,需得经了垂花门上的婆子通禀。   说了院子的布局又说跟随他的人,以便一会她好认人。   元蓁听了,心下已有思量,好奇问道:“为何这院子里并无丫鬟?”洒扫做活的婆子倒是见得不少。   楚巽随口道:“侍卫们进进出出,我嫌她们吵,便都安排到别的院子里做活去了。”   “......”   许是觉着她会不够人手使唤,楚巽又道:“往后觉着哪里需要添置人手,蓁蓁只管安排便是。”   这个往后且走且看,她没在之前不也都够使唤的。   元蓁疑惑道:“那你的身边是何人在伺候。”   “没去西北关前倒是有人伺候,回京以来反倒不惯了,侍卫们传话也比吩咐那些丫鬟要快得多。”   也就是说,他不仅嫌丫鬟们吵还嫌丫鬟们手脚慢......   “不过,蓁蓁身边的丫鬟另说,你打理宅院劳累,身边自是要有人。”他不再是一个人,自不能同日而语。   元蓁心里有了数,想起今晨楚宝?的异样,又道:“上晌时妹妹为何会是那般反应?莫非这院子平素里不许旁人进来?”   楚巽就知道她要问这事,道:“倒不是,宝?早便想来这儿玩,只我时常忙于公务,这儿也无别的丫鬟陪她,便一直没来。”   元蓁总算知晓晨间时楚宝?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院子里都是婆子和侍卫,亲近的大哥又不得闲,可不就来不了了。   小夫妻俩说着话不自觉便到了前厅,厅中乌泱泱站了许多穿着统一侍卫服饰的人,还有另几个管事模样的婆子和中年男子,青云、青湖竟也在。   此次她们二人也一道陪嫁了过来。   楚巽先扶了元蓁坐下,自己才随后落座,元蓁知晓他是特意在下人们和属下们面前表示出他对她的看重,便也没拒绝。   侍卫们很是规矩,可见在军营之时的军纪严明,一声“将军夫人”喊得几要震天响,楚巽笑骂了句他们,才正色道:“往后我不在院子里,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有事尽管禀报夫人便可!”   夫妻一体,他是在帮着她好尽快熟悉泰昶院,也让泰昶院的人尽快认同她,元蓁有些感动。   侍卫们齐刷刷喊声应是!   受过侍卫们的礼后,楚巽便打发了其他的侍卫,只留了四个没有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和那些婆子、管事还有青云、青湖二人,那几个男子其中元蓁只认得朱明。   楚巽让他们详细说说自己负责的事务。   元蓁才明了,那四个没有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便是他身边最为得力的四位属下了。四人面相英朗,除了朱明爱笑些,另三人都挺严肃的样子。   三个婆子里其中就有周嬷嬷,一个管着前花园,一个管着后花园,周嬷嬷则总管院子的其他地方。   三个管事来头却大,元蓁听了,心下暗暗惊讶。一竟然是管着楚巽和宁辞戍合作出海的海船事务的,一则是帮着楚巽打理铺子的,一则就是这院子的管事。   许是有楚巽坐在她身边的缘故,无人面上有不敬之色,楚巽见都说完了,又嘱咐元蓁道:“青云和青湖往后便就继续跟在你身边,你想出门时就带上她们,不然我不放心。”   元蓁心下还想着,泰昶院很是有条理,她根本无需做太多事,众人各司其职,她也无需去打破他们既定的规矩,某人还曾说什么等着她帮他打理院子,分明就是故意说了来逗她。闻言便就点点头,她如今也挺喜欢青云二人,习惯了二人在身边。   见过泰昶院的人后,楚巽吩咐周嬷嬷准备些点心拿到书房,又领了元蓁到他前院的书房去,元蓁摆手示意跟着她的葡觅在门外等候,随之一道进了去。   他这是要将他的事都告予她知晓吗?   前院他的书房是多么重要的地儿,就算她不甚清楚也晓得,他却毫不在意似的,拉着她给她说这是放什么书的,那边又是放的什么,细致非常……这书房一瞧果然便是他的风格,简洁肃穆,并无多余的摆饰,仅在书案后的墙上挂了一把剑。   她在父亲元勊的书房内也瞧见过剑,只父亲的只是那种很平常的剑,也没见耍过,仅是装饰之用,他的这把明显不一样,剑身较之她看过的要长要宽一点,只这么瞧着,便让人无法忽视它,浑厚质感扑面而来。   元蓁指了它好奇地问:“能瞧瞧吗?”   “当然。”楚巽倒没想她会有兴致,挂的高度是依着他的身高定的,他帮着拿了下来放在她手上,却并没有全然放手。   元蓁颠了颠,甚是沉重。   剑鞘剑柄皆很普通,并无其他常见的宝石什么的镶嵌其间,看不出是何材质,触手凉滑,剑鞘上雕着繁复古朴的花纹。   “这花纹是你画的吗?”瞧着就不像是外头买的剑,应是特地打造的。   楚巽就笑,“果然知我者,唯蓁蓁也。”   时刻不忘哄人的。   元蓁轻嗔了某人一眼,非得说好话哄她,这又不是多难看出来的事儿。   “这是西北关那边的一些惯常用的花纹罢了,这在那边百姓们的衣裳上随处可见,只我这个做了些改动,并无特殊意义,我瞧着尚算合适,便就照着让打刻在了剑鞘上。”楚巽笑着从身后搂了她,给她说道。   元蓁又使力拔出剑身,惊奇地发现剑身和剑鞘竟是同一材质,不是常见的那种剑,剑身竟是乌黑发亮的,笼着泠泠寒芒,不由“咦”了一声。   楚巽见了,心口就是一跳,生怕她会傻乎乎地去碰,伤了自己,忙又收了起来,道:“剑身已开过刃,极是锋利,小心伤着了。”   关心的语气,听得出来很是紧张。   元蓁眨眨眼,依在他怀里,“这是随着你上战场的剑吗?”   楚巽将剑挂回墙上,“嗯”了声,又笑道:“宝?那儿有一把小刀是同样的材质,是当初铸剑时剩的余料打造的,并未开过刃,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拿了来给你仔细瞧瞧。”那把小刀可随意把玩,这剑却不行,且这剑跟着他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他也不欲她触碰那些。   元蓁就是直觉这把剑定是跟着他一道在战场上厮杀的才多问了几句,并不是喜欢兵器的意思,便摇头道:“给了妹妹的怎好再拿来,我想看来你这儿便是。”顿了下,又加了句:“保证不会拔出来。”   说这话时的小模样格外乖巧,楚巽禁不住轻轻吻了吻她白嫩的脸蛋,一触即放,元蓁想嗔怪又拿他无可奈何,只无甚威力地瞪视了眼,倒引得楚巽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楚巽将她安置在他书案前的靠背椅上坐下,自己到了书架旁,从最上层拿了个匣子下来。   元蓁则在打量他书案上的东西,右手边放置了有好些笔墨纸砚之物,其余的地方堆砌的便几乎都是公文,分了好几叠的样子,还有一些信件,而最为令她在意的是,在她面前摊放着的这份公文瞧着字迹倒是工整端正,笔势如行云流水,只那笔墨却甚是簇新,不像是写了很久的样子,按理他从昨日清晨开始便应是没有来过书房才是,他的书房……在见识过那样精密的部署和分工后,她不认为会有旁的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出他的书房,那么……便只有他了。   转首望向拿着个匣子朝她走来的高大男人,她的心头涨得满满的……   他的小姑娘瞧着他的水眸亮亮的,楚巽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元蓁又瞧了眼,却没有要说的意思,只摇摇头,楚巽也没想太多,笑着打开匣子,打趣着说道:“这匣子往后就交给夫人保管,夫人可要保管好了,这可是为夫全部的家当。”   元蓁可不认为他当真是在开玩笑,震惊地瞪大了双眸,愣愣望向匣子里。   有好几本薄子,想必是账册,还有一串钥匙,最令元蓁……无语的是,为何还有一个私章?   这三样物件,管中馈的都知道,这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他这是要把他的全部都给了她吗!?虽他是曾说过类似的话,要她帮他管着,只……怎么还真给啊? 第161章 回门   元蓁望着眼前重若千钧的匣子,问了句:“你就那么放心都交予我吗?”   他若是只交一部分或是只交给她曾提过的那个洋货铺子,才说得过去吧。   全部……连她自个都觉着有些过了。   “蓁蓁是我的妻子,自是要交予你。”楚巽替她盖上匣子,将匣子重新锁上,小小的钥匙放在她手心,而后牵了她到前面待客的桌椅上坐下,笑道:“先用些点心,不宜用太多,待会晚膳要吃不下。”   元蓁哪儿有心情吃点心,心里沉甸甸的。   她心里惯常不爱藏着事,便直言问道:“这是你的私产吧?”   楚巽点头,公中的产业自是不会如今就交到他手上。   闻言,元蓁清丽的眉眼轻轻纠缠着,道:“为何要把私产都给我管着?关系再好的夫妻也不会如此毫无保留。而且,私章为何也给了我?”   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那枚他的私章!   本朝官员的官印和私章都得在官府备录,纵然是同一个手艺师傅同一时期刻的两枚印章,都可能存在微小的偏差,模仿篆刻的手艺人即便刻得再相似也有可能被鉴迹大师辨出来,是以,世人很少会去造假他人的印章。   但,有了他人的印章,用途却有许多。   这便可说明时下世人的印章有多重要,他也不想想,若是她拿着他的私章去做什么坏事,他可就真有嘴也说不清了,可他却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楚巽没想她竟能想到这层,稍稍正色道:“私章只是为了防患未然,往后会有许多需要拿主意的事,届时蓁蓁直接印下我的章便可。”   她又岂是那等胡作非为之人,他不信她也就不会娶她了。   元蓁狐疑,倒不是怀疑他的诚意,而是纯粹地就他此举的不明罢了。   楚巽索性抱了她在腿上,亲自喂还在琢磨的小姑娘吃点心,也以此转移她的思绪,这招对还是不太习惯亲密触碰的她果然有效。   楚巽将私产全都交给她,确有私心。他娶她,本就有私心,尽管后来心里的初衷早已改变,只在其余事情上却无甚改变。   譬如他的身份,他无法保证他将来会不再上战场,也无法保证就能定然不会出事,将这些交给她,她早日管起来,早日让手下的人认同她,往后万一他出了事,虽知晓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不会亏待她,但他也希望他留下的这些,不论是钱财还是人手,都能给到她一些慰藉,给到她还有往后他们的儿女一些护身的依靠。   ……   大婚的第三日,依礼是女方回门之日,元蓁去与长公主请安后便随着楚巽上了马车回奉恩公府。   瞧她隐隐兴奋的样子,楚巽笑道:“两府离得近,往后得了空便多回公府,或唤了骁哥儿和学哥儿来也可。”   元蓁对此话不置评,尽管知晓他是在疼惜她,但她也不能就因着他的宠爱而当真就肆无忌惮起来。   男子的想法总是太过理所当然,不是说就没有道理,在他们的立场也确实是那般,而他们会那般认为,也有占了大多数的内宅女子对其言听计从的因由在。   奉恩公府上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元老夫人,有些话由她的母亲顾氏或是二婶彭氏说来,元老夫人未必会听,但若由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元勊及二叔,乃至大哥元理韫说来,分明意思是一样的,元老夫人却会听从,自然,其中也有其他许多出自不同心思的考量,但不可否认,大面上却是如此。   若不然世人也不会那般重视嫡子男孙的传承。   很快便到了奉恩公府,马车径直驶入二门,元勊率着顾氏、儿子、儿媳等人就在二门处遥望着。   见着马车过来,皆不自主迎了上前。   楚巽先下了马车,而后又扶了元蓁下来,一举一动体贴又细致,待元蓁站定后夫妻二人这才一道与元勊等人行礼。   一行人见得方才楚巽下意识体贴的举动,皆颇为满意。   元勊对着楚巽的面色终于和颜悦色了些,仔细瞧了女儿几眼,这才笑道:“快进府,你祖母一早便等着了。”   元蓁笑着应是。   男人们走在前头,顾氏携了女儿稍行得慢些,左以伈伴在一旁,骁哥儿和学哥儿瞅着父亲不注意,悄悄和姐姐走得近些。   学哥儿小声地问道:“阿姐,你今夜会留在府里吗?”   骁哥儿一听,也期盼地望过去。   两个弟弟已不再如幼时般白胖可爱,八岁的男童初现俊俏的模样,但在元蓁眼里,一如小时候。   她温柔地笑道:“会待到午后。”见弟弟们面上有些许失望,就道:“下晌阿姐和宝?姐姐约好了,不能失信于人。”   昨日傍晚时分楚宝?便派了人到泰昶院,道是她今日会过来,可见迫不及待。   而回门的女子,一般也是待至午后歇了晌便会离开娘家。   元蓁如此说来,学哥儿也没了办法,耷拉着小脸嘟囔道:“羡慕?姐姐,反倒可以和阿姐时常待在一处。”   元蓁听得好笑,顾氏就道:“你别理他们,总要习惯过来的。”   方才细细瞧着女儿,似是与成亲前无异,精神头足,面色红润,她悄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不由忧心起来,只此时却不是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只轻声道:“你大姐姐、二姐姐今日也回来了,如今都在逸园呢。”   元蓁稍有些意外,元枚不提,元蓓嫁入雷府后便极少回府,她原以为她今日不会回来呢。   添妆、大婚之时也没来,今日却回来了?   逸园里,岂止是元老夫人在等着,奉恩公府内的主子们皆到得齐全,元蓓、元枚携着丈夫也在座。   听得动静,众人目光都不由落在了进门的一对新人身上,瞧见的一幕却颇令众人惊讶,峻毅的男子竟自然而然地帮着自己的妻子除掉斗篷,瞧着还很娴熟的样子。   元老夫人微眯了眯眸,元蓓轻嗤了声,若不是宁王妃让她回来,她还真不想回。   元妊却只是冷冷看着元蓁面上赧然幸福又刺目的笑靥。   众人相互见礼,到元妊之时,皆不由提了口气,彼此间都心知肚明元妊爱慕甚至曾扬言过要嫁予楚巽,后来虽再无听她说起过,但就怕她今日又闹幺蛾子。   元妊没闹幺蛾子,却也没让人多舒坦,众人无不是改了称呼,只她一人仍照旧称呼道:“楚将军、三姐姐。”   顾氏皱眉,彭氏心都提了起来,好不容易才从家庙出得来,可别又让老夫人不喜。   元蓁淡扫了眼她,楚巽却是虚扶了元蓁便转身回座,不予理会。   元老夫人思索了下,到底还是开口道:“好了,都坐下说话吧。”不管怎么说,元蓁如今也已嫁了,对方是皇上的亲外甥,不能让元妊连累了公府。   楚巽只陪着说了几句话,男眷们便自去了前院书房说话,元蓁仍待在逸园,元老夫人只应景般问了几句元蓁在长公主府如何便示意她们随意,顾氏便忙拉了女儿告辞回正院,她有许多话要问女儿。   元蓓却突地拦住了元蓁,轻声道:“待会我去长房找妹妹说话。”   元蓁应了,果然,元蓓回府是有理由的。   回到正院,顾氏就拉着元蓁在榻上说起了悄悄话,左以伈坐在下首,好似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只怡然吃着点心。   顾氏问道:“这几日可好?女婿待你如何?”   直奔主题。   她忍了许久了,虽有目共睹,到底还是要女儿亲口说了来才能放心。   “很好啊,他待我很好,公公很温和,婆婆只让我随性,不必太拘束,楚国公府里的亲眷们也待我和善。”元蓁一一说来,以便让娘亲放心。   暂且看来也的确是这样的。   顾氏闻言,抓了她手就轻拍了下,微责道:“你怎地还‘他他他’地叫唤,可不能仗着如今女婿宠你就没了分寸!”   元蓁忙嬉笑着缩了手,抱了顾氏手臂讨好道:“我也就是在娘亲面前才喊一喊。”   顾氏深深怀疑,继而就叹了口气,叮咛道:“女婿待你好,你就要惜福,可知?”   元蓁忙端正应下,顾氏见此,还算满意,冷不丁又问道:“还有,我方才的意思是问你洞房花烛夜时可有受苦的意思。”她这缺根筋的女儿适才一看就没理解她的意思。   夫妻同房可有讲究,女儿还小,万一伤着了,对子嗣影响可大着。   元蓁身子微僵,面上终是有了些回门新嫁娘该有的赧意,“怎么还问这个的啊?”   顾氏从女儿下马车那时就暗暗留意着了,女儿行止间全然没有不适的样子,眼底也并无倦色,照理女婿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婚前又是一心盼着女儿嫁过去的,怎么也不该是如此模样才是,她心里也挺矛盾,一面担心两个小年轻会没个轻重不知节制,一面又担心太过理智冷静,要知道夫妻相处,适当的激情和回应也是要的,她就怕女儿不懂,与女婿反倒愈发地生份起来。   “哪个母亲都会问的,那小册子可有看?”   “……看了。”不是她看的就是了。   顾氏又问:“近两日可是没有同房。”虽看似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元蓁惊得瞪大了眼,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顾氏瞧着就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洞房那夜可伤着了?可有用药?”   贵族世家女子洞房之夜,夫家一般都会准备了膏药以备不时之需,以缓新妇初通人事后的不适,长公主府那边应不会没有备着才是,想着想着,顾氏又暗自叹息,估摸着没有哪个母亲如她这般教得这么细致的。   思及洞房那夜……莹润小脸仿似沾了晶莹欲滴的桃花瓣般,元蓁忙摇头,应不算伤着了吧,那人说是会痛的,且后来确实又不觉痛了。   至于用药……用何药?   女儿不像是撒谎,且若伤着了今日也不会这么精力充沛的样子。   “那这两日夜间你们都是怎么歇的?”   “就那么歇呀。”还能怎么歇。   “……”她怎么偏偏生了个缺根筋的闺女。   下边坐着的左以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唯有死死咬着唇还要装作在吃点心才好不容易忍住。初始还好,母女间私话声音小,后头依听来的话的大致意思……她婆婆为了小姑子也是够操心的了,幸而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女儿。   榻上的顾氏暗暗吸口气,颇有些咬牙的意味道:“我是问,你和女婿这两日为何没有同房?”为何连这种问题也非得要她这么直白地问来。   就算新婚第二夜怜惜女儿,照理缓了一个昼夜,女儿脑子不灵活,好歹样貌身段摆在那,女婿又是对女儿上心的,昨夜也不该没有动静才是。   元蓁微微蹙了眉,道:“娘,不同房还要理由?”竟是一副颇为不理解的语气。   她和那人同房还要有规矩?再者说了,她也不甚清楚为何没有同房啊,这两日他们也是一道歇的。   “……”顾氏缓了半晌,才说服下自己。   罢了,她还是与元勊说一说,让元勊从女婿那边着手,以女婿的心思,稍微暗示下也就明了了。   左以伈瞧着婆婆和小姑子没了话,适时地开口笑问道:“妹妹,桃夭院里的人今日可要都带了回长公主府?”   桃夭院里的丫鬟仆妇卖身契皆在元蓁手上,且几年来月钱也都是走的桃夭院的账,成亲那日不宜太过惹人眼,全都陪嫁过去,过后便要考虑如何安置了。   顾氏就也望过去,她也想知道女儿会如何处置。   元蓁闻言,立马将与母亲顾氏的谈话搁下,她今日回来便是打算好要处理此事的,就道:“这几日院子里的人可有何动作吗?”   泰昶院内院人手少了些,她得备着一些以防需要添人之时有人可用。   左以伈明白元蓁的意思,回想着道:“有好些个都在寻门路,想在府里头做活。”   元蓁点点头,顾氏问道:“此事你可有与长公主殿下和女婿提过?”   “夫君提过的,婆婆那儿道是她从不管泰昶院的事务,夫君同意便好。”往长公主府里领人的事又怎能不过了长公主那儿。   顾氏这才放心点头,幸好女儿还不至于一无是处,她不得不承认,女儿也就是福气好,遇到那样通达的婆婆。   --   作者有话说:   等下发一章人物清单~好多读者说看着人物关系有些乱,就是不能发在前面了,只能接着章节发 第162章 主要人物   看了好多读者说人物关系很难理清,突然迟来地反应过来,是不是该将本书的一些人物列个清单出来,前期最主要的就是奉恩公府、镇安侯府、楚国公府了:有可能会有遗漏,欢迎留言,坤坤给再补上~~   奉恩辅国公府(一般写奉恩公府):   (逸园)元老夫人——崔嬷嬷、蓝晓、晴意   长房(嫡出):   元勊(奉恩公爷)——随从:陈鸣   妻子顾氏(奉恩公夫人、出身镇安侯府)——陈嬷嬷 大丫鬟:辰阳、絮漾、绿稻、眉歆   杨姨娘(原是通房)   元理韫(嫡大少爷)——随从:许书、许南 大丫鬟:文姝   元理透(庶三少爷)   元蓁(嫡三姑娘)——小陈嬷嬷、窦嬷嬷、葡觅、庄柚、麦望、良穗、庄葵、蒲苇,后添有青云、青湖   元拂(庶五姑娘)   元理骁(嫡六少爷)   元理学(嫡七少爷)   二房(嫡出):   元栢(元二老爷)   妻子彭氏(元二夫人)——大丫鬟:琴知   媚姨娘(胡人女子)、柳姨娘   元理诚(嫡二少爷)   元蓓(庶大姑娘、媚姨娘之女)——大丫鬟:春景   元枚(庶二姑娘、柳姨娘之女)——大丫鬟:牡荷、兰桔   元梧(嫡四姑娘)——严嬷嬷(请来教规矩的宫中教养嬷嬷,后留在了元梧身边教管她)   元妊(嫡六姑娘)——丫鬟:侬时、藕画   楚国公府(吐槽:四辈同堂,房头又多,称呼上会比较复杂):   (寿松园)楚老夫人——池嬷嬷、竹香   长房(庶出):   楚大老爷(庶出大老爷)   妻子刘氏(楚大夫人)   楚铎(嫡大爷)、妻子向氏、儿子磊哥儿(嫡孙大少爷)   楚龚(庶二爷)、妻子小刘氏、女儿嫣姐儿(嫡孙大姑娘)   楚锦瑛(嫡大姑娘、大姑奶奶)、丈夫赵闰生、女儿亭姐儿   二房(嫡出、楚国公一房):   楚国公——秦管家   妻子傅氏(楚国公夫人)   楚悭(嫡三爷)、妻子于氏(出身安庆伯府)、女儿娴姐儿(嫡孙二姑娘)   楚朗(庶四爷)、妻子佟氏   楚锦珏(嫡二姑娘、二姑奶奶)、丈夫成国公世子李贽   楚锦微(庶三姑娘、三姑奶奶)、丈夫姓甄   楚锦璇(嫡五姑娘)   三房(嫡出、尚公主、也就是长公主府):   楚三老爷——孙管家   妻子长公主——范女官   楚巽(嫡五爷)——周嬷嬷 亲卫:朱明、朱辉、朱昔、朱琦   楚宝?(嫡八姑娘)——桂嬷嬷   四房(嫡出):与奉恩公府长房是亲戚关系   楚四老爷   妻子二顾氏(楚四夫人、亦是出身镇安侯府)   楚格(嫡六爷)   楚锦妍(嫡四姑娘)——大丫鬟:秀谷   楚邺(嫡八爷)   五房(嫡出):   楚五老爷   妻子叶氏(楚五夫人)   楚锦嫚(嫡七姑娘)   楚青(庶七爷)   楚锦卉(庶六姑娘)   镇安侯府:   (宁安院)顾老夫人   长房(嫡出):   镇安侯   妻子蒋氏(镇安侯夫人、出身宣威将军府)   顾凯君(庶大少爷)   顾斯礼(嫡大姑娘、龙凤胎姐姐)   顾凯和(嫡三少爷、龙凤胎弟弟)   顾斯彤(庶三姑娘)   二房(嫡出):   顾二老爷   妻子温氏(顾二夫人)   顾凯渊(嫡二少爷)   顾斯芙(嫡二姑娘)   下面是一些出现的较多次或是重要的角色:   惠安帝(皇上)——内侍总管林总管、林安(林总管的小徒弟)   慈安宫:   太后——古嬷嬷、珠儿   凤仪宫:   皇后(出身在塞南安居一隅的安南王府)——秦女官   陆曣(晨曦公主、嫡二公主)——范嬷嬷   小太子(皇后亲生儿子,已逝)   咸阳宫:   陆璟颢(三皇子,后封恭王)——郑六   嘉阳宫:   柔贵妃(出身绥阳侯府)——宫婢:茹雯   陆璟郯(四皇子、后封宁王)   延宁宫:惠妃   蕊芳宫:   陆曜(晨晖公主、庶大公主、母妃惠妃)——宫婢:忍冬   颐仁宫:   淑妃、七皇子陆璟逸   昭秀宫:容昭仪   蛮夷那边:   索布:蛮夷四王子   索尔格:蛮夷八王子   巴音:蛮夷八王子部下   玺音:蛮夷第二王女   还有其他一些出现的人物和身份:   男性人物:   宁辞戍: 宁远伯爷(也称宁小伯爷)   邵颂: 柱国候世子   安腾: 安南王世子   万阆: 江川伯世子   蒋越: 出自宣威将军府、镇安侯夫人蒋氏的幼弟   迟淮:南军营校尉   梅博轩: 乐昌侯世子   梅博文: 乐昌侯府二房嫡长子   尉褍: 奉恩公府元老夫人娘家侄孙   薛柯广:绥阳侯世子   女性人物:   萧滢滢:丞相府嫡六姑娘   薛雪宁:绥阳侯府嫡六姑娘   姚倩芬:太子太傅府嫡二姑娘   左以慜:次辅府上嫡二姑娘   左以伈:次辅府上嫡三姑娘   蒋苒:宣威将军府嫡大姑娘   于素莞:安庆伯府嫡五姑娘、楚国公府于氏的嫡亲妹妹   这是大致的哈,然后有些就剧情而出现的人物,就不列了,那些在看的途中不需要记也可以哒~~?( ′???` )比心?( ′???` )比心 第163章 元蓓来找   元蓁问了曾在府中找门路的几个下人的名字,心里盘算着待会就让窦嬷嬷来挑人。   “一会你大姐姐不是要来找了你说话吗?”顾氏又道。   元蓁回过味来,问道:“娘晓得大姐姐是要说何事?”   “不好说,只你大姐夫如今不是还未有官职在身吗,应是想让女婿帮着给在金吾卫衙内安排个职缺。”顾氏叹声道。   为此事元二老爷还曾找过元勊来说,元勊义正严辞拒了,还训了一顿糊涂的元二老爷。   掌管选用武官是兵部的职务,而对于亲军金吾卫的选任,兵部所选出来的名单更是要经了皇上的最终批阅同意才会起效。   若大侄女婿雷时枫当真想从武,纵使不想参加武举考试也不该走元勊的路子,兵部尚书与元勊虽有交情,却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元勊也不会逾权办事。   元蓁只觉不可思议,道:“大姐夫的父亲不是任着光禄大夫吗?”   顾氏却没多言,只道:“你只知晓便好了,一会好有个应对。”   元蓁只好自个琢磨。   光禄大夫一职是惠安帝身边的近臣,无固定官职,只听诏命行事,而金吾卫是惠安帝的亲军,照理亲自与惠安帝求个职缺并不是难事。   想起曾听闻过的柔贵妃失宠的传言......柔贵妃出身绥阳侯府,绥阳侯夫人雷氏的娘家便是大姐夫府上,同气连枝,若是因此而谨慎行事倒也说得过去。   “我晓得了。”知晓元蓓的目的,便好应对了。   三人正说着话,才刚说起元蓓,眉歆便进得厅来禀告,道是大姑奶奶来了。   元蓁起身,道:“还是我出去吧。”   有他人在场想必元蓓也不会说来,总也要找了机会与她出去的,她直接出去倒省得费时了。   二人恰好在庭院里碰上。   “正好,三妹妹出来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吧。”元蓓看来也是一副着急完事的样子。   元蓁微微颔首,到一旁的廊下坐了,才道:“瞧着大姐姐似是在雷府过得挺好,祖母和二叔也该放心了。”   元蓓如今的扮相可谓是富贵逼人,发上三支金钗簪发,手上戴有翡翠镯和宝石金戒,看来大姐夫及雷府待她都似乎不错,难怪得她不愿意回府。   元蓓“哼”了声,道:“我自是过得好了,不比你差。”好歹她夫家也是三品府邸。   好好叙会话是不成了,元蓁暗自叹息,问道:“大姐姐找了我是想说什么。”   元蓓闻言,方才还分明是着急的样子,这会却又嗫嚅着不说话,仿似不知如何开口般。   元蓁目光微闪,耐心等着,直过了好一会仍是不见开口,她站起身,道:“大姐姐若是还未想好如何说来,那我先回房等着。”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你等会!”元蓓急忙拉住她,她今日若不开口,回去婆母只怕又要对她冷嘲热讽,想了想,她终是开口道:“你知道三妹夫是怎么当上金吾卫左副统领的么?”   却是先问的话,欲徐徐图之。   元蓁微不可见地扬了眉,轻轻摇头。   当初楚巽立了功回京,皇上亲封的官职,不是如此吗?   照她的意思,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我就知道。”元蓓一副好似她孤陋寡闻的样子,道:“当初可是贵妃娘娘与皇上提的,让三妹夫当的这个统领。”   元蓓只觉此切入点极好,她不用在元蓁面前丢人。   “大姐姐是何意思,不妨明言。”这一层她还真不知道,只是,那又如何,不管是谁提出的,凭楚巽的能力,他都能当之无愧不是吗?   元蓓艳丽妖娆的红唇上下张阖,道:“我的意思是,三妹夫得知晓报恩的意思,贵妃娘娘提携了他,他为此也要有点回报不是。”   元蓁思量了下,问道:“为何?”   人都说施恩莫望报,他们倒是施恩图报。   这是见楚巽不受控,也并不如预想中那般与陆璟郯交好,现下是因为撤不掉楚巽的统领之职,又想安排别的人进金吾卫当中,就如此做来吗?   元蓓皱了眉,不耐道:“你还听不懂吗?三妹夫自己一人得了好处可不行,如今金吾卫衙门里实际上管事的便是他,他安插个人进去是极为容易的事。”   至于安插谁进去,她亲自找了她来说,她不信元蓁会不明白。   “此乃公务上之事,大姐姐与我说也无用。”元蓁顿了顿,多添了句,道:“且即使是贵妃娘娘提的又如何,做决议下旨的是皇上,何来的报恩及好处之说,要报恩也是报予皇上才是。”   这便是拒绝了。   元蓓心下不虞,只想着自己的处境,还是忍住怒气再次试着开口道:“三妹妹这是不肯帮姐姐了?”   元蓁叹口气,索性搬出了三从四德,道:“我就是一内宅妇人,只晓得打理好府中之事让夫君在外无后顾之忧,公务上之事,妇人本就不宜插手。”   她知道,只要她帮着去问便行,但雷府的态度是想要得到职缺,找了她爹被拒又来找她,想利用她与元蓓姐妹的关系不好拒绝,从而帮着去与楚巽提,他们不会轻易罢休,与其后面还要找理由无休止地敷衍,让元蓓找上长公主府,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   她不会替他揽下那等有徇私之嫌的事,况且,此事背后还不定有何内情......   元蓓一听就急了,怒声道:“三妹妹也太过无情,姐姐也就找你帮忙这一件事,竟也不肯?”   元蓁沉默片刻,问道:“大姐姐为何非是要我帮这个忙?凭着大姐夫父亲在皇上身边的地位,亲自请皇上恩赐职位岂不是更快?”   元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不知该如何说亦或是不能说。   元蓁淡淡瞧了眼元蓓,道:“妹妹奉劝姐姐一句,男人们在外头的公务,还是别涉足太多为宜。”   话中若有所意,只就不知元蓓是否能听得明白。   元蓓自嫁人后便极少回府,与她更是向来没甚来往,她一开始分明也是不情愿与她开这个口,想必,是有人或有事逼得她不得不来找她帮这个忙。   而且,为何非要进金吾卫衙门?金吾卫能在皇宫内巡查走动,因此遴选入选资格极为严苛。大姐夫若想要找个职缺,五城兵马司、旗手卫、骁骑卫、军营诸多地方也可,且这些地方要安排个路子进去也没有金吾卫那么难以操作,不是吗?   是以,不论元蓓说什么,她也不能轻率应下,以免给楚巽招惹祸患。   可元蓓又哪能说不管就不管,姐妹俩正僵持着,元勊、楚巽、元理韫和元理透跨过院门进得正院来,见着二人,元勊皱了眉,止步。   元蓁也瞧见了,唤道:“爹。”   元勊应了声,缓声问道:“没穿着斗篷,不在屋里头坐着,在这做什么?”   楚巽早已径直走了过去,只朝元蓓淡淡点头致意,牵了小妻子便走,元蓁乖乖配合。   元理韫微微笑道:“如今还冷着,有什么话进屋里头说,大妹也别站着了,随我们一道进去吧。”   有他们在,特别是先前已拒绝过一次的大伯父也在,元蓓还怎么说得出口,只得勉强笑着告辞道:“不了,就是来找三妹妹叙叙旧,既是大伯父您们也已说完了话,夫君此时定是在等着我,这便回了。”   元理韫等人便没出言留她。   进得正厅,元勊看了看正给女儿暖手的女婿,暗哼了声,上榻坐了,丫鬟们忙奉茶。   元理韫则走向了正在吃点心的妻子,自有孕后,妻子的食欲便异于从前,时时都觉饿得很,他每次见着,仿佛都在吃,偶尔深夜时分,也想要吃的。   元勊笑问顾氏道:“方才在说什么?”   “在说蓁儿院子里的下人们该如何安置。”顾氏笑道。   那些想在府里头找活计的,得安排去处。   “随蓁儿的意思便是。”对于此事,元勊不以为意。   顾氏不置可否,丈夫宠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望向下首的元理透,温和地笑道:“透儿,过了年,你的院子也该修葺起来了,你得空就画了图纸予我。”   元理透已与元勊同科如今任通议大夫白大人府上的姑娘定亲,正四品下官阶的府邸,白姑娘性子贤淑,相貌也属上等之姿,顾氏相看了许久才定下的,不可谓不用心,只婚期还要等元理诚的定了才好定下。   府里小辈的年岁皆相距不大,后头几年公府必定喜事连连,元理诚的亲事如今也在加紧相看,元老夫人迟迟未曾有决定。   元理透就笑着恭敬应是,道:“有劳母亲费心了。”   这边说着话,元勊望向下首仍在低声说着什么的女儿和女婿,忍了忍,没忍住,开口唤道:“蓁儿,你大姐姐找你说什么了?”   给时间帮着暖手这个可以,只也不能没完没了的,他还在呢。   “嗯?啊,大姐姐就是想让我帮着传个话,我给拒了。”元蓁正低声与楚巽说着此事,闻言差点没反应过来。   厅内众人除却楚巽是才从小妻子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的,皆早便知晓那事,方才书房内雷时枫还几次三番试着与楚巽搭话,只不过都被几人配合着岔开了话罢了。   元勊就瞥了眼楚巽,道:“拒了是对的,你不用管这些烦心事。”   “是,听爹的。”元蓁只管笑着应下。   元勊显然因着这事而不满了。   楚巽悄然握了下手中软软的小手,也道:“岳父说得对,往后再找了你,你只管拒绝,其他的我来处理便可。”   听闻来龙去脉后,他倒觉得,此事,有好好斟酌一番的余地。   楚巽此话,元勊还算满意,此事便略过不提。将近午时,骁哥儿和学哥儿下学回了来,顾氏唤人去请了元拂过来,众人一道用了午膳,元蓁便和楚巽回了桃夭院歇息。   楚巽此次终于得以堂堂正正打量小妻子的闺房,元蓁则在外间吩咐窦嬷嬷从院子里择了五个人下晌时随她回长公主府,且将那几个想在府中找活计的下人提前告知。   楚巽出得外间来,听闻这番吩咐,就道:“把厨娘也带上,这的厨娘定较为清楚蓁蓁喜吃什么。”   元蓁想来也是,便朝窦嬷嬷点头。   待吩咐毕,二人回到房内,楚巽丝毫时间也不愿等,自个利落除去外衣又帮着小妻子除了,搂着人便上了床榻,锦被一掩,抱着温软的小妻子歇晌。   被密实搂在怀里的元蓁:“......”他的样子,她可瞧不出一丝的疲乏之意。   她给自己在他怀中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索性便闭目休憩,陪他歇息。   女儿回门,顾氏早便安排桃夭院烧上了地龙,房内温暖馨香,他的怀抱更是温热,元蓁渐渐就觉着热,热得难以平心静气躺着。   心底挣扎几番,浓而翘的睫翼终是缓缓扇动,黑白分明的杏眸再现,澄澈的眼底旋即却飘过诧异。   他竟一直在看着她。   “怎地没睡?”倒是他先问了她,这话本是她想问的。   元蓁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硬实的胸膛,道:“你热热的。”她本没有歇晌的习惯,但闭目休憩也是可以的,只他怀抱热乎乎的,屋内烧着地龙又盖着锦被,还不许她掀被子,她热得无法静心休憩。   柔声软语,话里倒是听不出抱怨,只黑白分明的大眼却有丝丝缕缕的泄露,真的就仅是一点点的抱怨,却还是惹得楚巽发笑,笑得开怀。   到底顺着她的意将被子拉下去了一点,只却又将她抱得更密了些。   “......楚将军,这并没差。”元蓁对他的作为,甚是无言以对。   这突来的称呼,倒让楚巽怔愣了下,旋即却觉小妻子着实可爱,心中欢悦,虽是如未成亲前的称呼一样,却别有趣味。   想着也睡不着,而他也不像是要歇息的样子,元蓁从他密实的怀里挣了只纤臂出来汲取些微凉意,索性与他说起话来。 第164章 火药   “我六妹妹前次与我说的话,你可知晓什么?”   添妆那日,元妊拦下了她说的话,青云应是有禀报于他知晓。   提及此事,楚巽不得不肃起了脸,道:“下回她再找了你说话,你不必理会,幸而那日你身边带的是青云,万一她起意加害于你如何是好?”   元妊此人,极度危险,且很是玄乎......   那日还是在湖边说的话,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有个万一,他该如何是好?   如是想着,抱着怀中人儿的臂膀不由又更紧了些,紧裹的力度透露出了他心绪的不安和浮动。   男人紧张忧怕的情绪经了臂膀直达心底最深最柔软之处,元蓁很想感动,只是......她快要吸气不畅了......   “太紧了......你松开些......”露在外头的纤臂着急地拍着某人。   楚巽一时失态,回过神来忙松开她,道:“怎么样,可有勒疼了?”   元蓁松了口气,微摇头,调息过来,才说道:“正是因为带着青云,那日我才会过去。”实话而言,每次见着元妊那双眼睛,她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日若不是青云在,她是不会去与她说话的。   她心中有警惕,楚巽就稍微放心了,继而却轻捏住了她娇俏的小鼻尖,仍是忍不住嘱咐道:“即便如此,也不许再有下回了。”   这人!竟捏她鼻子!   元蓁忙连声答应,抬手扒拉下捏着她鼻尖的手,又转而催促道:“你还未说你都知晓了关于我六妹妹的何事呢。”   楚巽甚是享受她主动来触碰他的下意识举止,由着她拉下他的手,索性抱着她靠坐了起来,便于说话。   “调查的结果很是......玄乎。”楚巽想了想,仍是觉得唯有这个词能形容了来。   元蓁不明回望。   深邃的眉宇微凝,他娓娓说道:“前年调查宁王爷私闯进公府内院之事,没曾想最后会查到了你六妹身上......”   听到这里,元蓁顿悟,难怪呢,她当时便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大哥并没做惯那些事,如何能在短短两日内便查到那般隐秘的事?原来竟都是他查的。   “顺带着便查了你六妹的事,并无甚特别,与普通闺阁女子的生活相差无几。”言及此处,眉头不由蹙得更深了些。   元蓁能明白他蹙眉的意义,她听来亦有同感,所查到之事的平凡无奇与元妊面对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或凌厉锋锐,或自信冷傲的态度,皆不相符,前后的矛盾冲突便是他们的疑惑之处。   楚巽只停了会,再次开口,道:“蓁蓁可还记得前年和谈期间牢中那几名蛮夷人的死?没隔多久,又出了翟场主身亡的案子这两件事?”   元蓁点头,这两件皆是大案,其中翟场主的案子还是大哥亲自去江源道调查的,她又怎会不记得,且他也曾与她细细说过。   蛮夷人之死,彼时还是皇子的陆璟颢便怀疑是陆璟郯所为,只最后仅能查到曹把总身上,而刑部司门郎中沈清华乃是他的妹婿,恰好,沈清华又是当年宁辞戍父亲一案的钦差,一切皆太过巧合,宁辞戍的态度又几可说是仇视绥阳侯府。   这一切的一切,虽未有确凿的证据,但都隐隐指向了在背后谋划一切的是如今的宁王爷陆璟郯一派上。   “自蛮夷人那件案子开始,我便一直有派了人暗中监视着有可疑的各方动静。”   元蓁等着他说下去,这与元妊是何关系。   “而关于你六妹说的那样东西,估摸着......应是我想的这个。”   他的语气里是少有的迟疑,因为想不通为何那个女子会知晓那东西的存在,且竟大言不惭地说只有她才能找到。   “是何物,我能知晓吗?”对敌杀伤力极大的武器,究竟是何物?   听着像是极机密的事,也不知他方不方便说予她知晓。   因着她这谨慎小心的问话,楚巽面上多了一丝笑意,轻抚着她触感极好的云发,道:“蓁蓁的话无碍。”说着便附耳轻声说了两个字。   元蓁听了,却是她闻所未闻的。   火药?   见她难以明白,楚巽话语轻声了些,细细地与她说道:“现下战时的杀敌武器多为弓、弩、长矛、刀、剑等诸多兵器,而攻城主要有掷石机、冲车和云梯,可以说这都是辅助的,战时对敌攻城时,即便成功攻下一座城池,士兵们的伤亡也极大。”   且蛮夷骁勇,尤其骑兵甚是过人,要打一次胜仗亦或拿下一座城池,往往伴随着上万将士们鲜活生命的逝去。   元蓁边听边回想着在兵书上所看到的给对应上,大体能明白,便点点头。   “我朝能与蛮夷对抗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朝农贸皆丰,粮草充足,军需到位及时,每到严冬,为掠夺金银吃食等物,蛮夷便打得格外凶狠,而夏秋之时,虽不慎恋战,却也时而不间断地搅扰边关。也因此,皇上在多年前便一直想是否能有别的杀伤力更为巨大且有效的武器。”楚巽说着,顿了下,问道:“我这么说,蓁蓁可能明白?”   这些打杀劫掠之事,她从未也无从接触过,也不知她是否听着无趣。   元蓁靠在他宽肩上,思量了下,道:“我朝农贸再是丰饶,也经不住连续多年不间断地频繁交战,耗费的民力、财力也着实巨大,劳民又伤财。那么,若想真正停战,根源还得是我朝更为强大起来!是这个意思吗?”   唯有强大起来,强大到令蛮夷或其他邻国感到畏惧,只有如此,别国才会不敢轻易出兵,掀起战争,从而使老百姓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听闻她这番话的楚巽,锐眸倏而便璨若缀了辰光,她不仅明白,还自个引申了出去。   她,是理解他的。   臂膀将她揽紧了些,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道:“具体前情如何我也不甚清楚,皇上突地有一日拿了本古籍出来,上面清楚有记载着火药二字,并写有‘一声轰鸣,威力之大,半边屋子瞬息化作火海’如此的描述。而那本古籍,是一位炼丹术士所著的炼丹圣经,只可惜的是,年代久远,世人也并未发现其重要性,书籍中有些部分已模糊不清,还有缺页,关于火药更为详细一些的记载便再也没了。”   “但因那本古籍是一位炼丹术士所著,皇上又思及现有的焰火和鞭炮,便秘密集了一批人想要配制出制成有巨大威力的火药配方。”   那句话,很好理解,试想若古籍上所记载的火药用在战场上......确实是有了打胜仗的保障。   只是......   元蓁忽地坐了起来,问道:“你为何这般清楚?皇上将此事交予你了是吗?”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若不然,如此重大且隐秘之事,为何他会知晓得这般清楚,事无巨细。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   楚巽无奈而又宠溺的一笑,展臂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才承认道:“嗯,也就去年的事。”   是以,他才会那般繁忙,火药对于他而言亦是闻所未闻,就连身边的亲卫们也不知道,他去年秘密出了一次京,便是去的皇上秘密集中人研制火药配方的地方走了一遭,详细了解过。   元蓁还有话想说,挣扎着想起来,奈何某人不放,最终只得放弃,伏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细致眉眼却不由紧紧蹙着,心底忧虑万分道:“你知晓这般重要的事......是不是不太妥当?”   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话,为皇上办事,又岂是那般简单。若是以后,他因知情太多而被皇上忌惮,且还有那两位明争暗斗的王爷也要考虑在内,那可如何是好。   楚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深邃的眉宇霎时深沉如无尽的极夜......只,皇命不可违,他只得尽量柔了声安慰道:“如今只有走一步是一步,幸而唯一有一点是能令皇上放心的,便是我并无兵权在手。”   他虽为南军营督军,但实际上若要出兵,虎符也是交到蒋越手上,手底下只有几千金吾卫的他,若是有不轨之心,只怕很快便会死得无声无息。若他人非要猜忌,他也难以去控制,他忠心为国,无愧于心,只是,若当真到了那个地步,唯一愧对的,会是她。   不过,比起他,皇上更为在意的应是偏居一隅的异姓王安南王府,皇后的母族。   唯二的异姓王,文宣王府早已日渐式微,不足为惧,可安南王府虽偏居一隅,却并不显弱势。   两位王爷,如今皇上对于储君人选态度不明,只怕也是出于良多考虑,摇摆不定。恭王陆璟颢资质好,稳重沉敛,目前看来心思也较为清正,只后面却站着皇后和安南王府,而宁王陆璟郯,气度狭隘,无容人之量,背后是绥阳侯府,先前两次事件更是都指向了是他们所为,却苦无证据。   再有便是七皇子陆璟逸,于年岁上来说,待皇上年迈之时也并不是没有争位的可能,可淑妃母族不显,前头还有已是羽翼渐丰的陆璟颢和陆璟郯,除非两虎争斗两败俱伤,陆璟逸届时伺机而动,坐收渔翁之利,否则若他势力不足,又显露了夺位之心,待得陆璟颢或是陆璟郯任何一方登上九五之尊的那个位子,等待陆璟逸的下场,便唯有可悲一途。   绥阳侯府在皇上登位之时,几乎付诸了全府之力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可皇后的母族却远在塞南,皇上会娶皇后,给人感觉更多的却像是一种牵制,也是制衡各方势力。   偏偏陆璟颢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若是,只怕皇上也没那般犹豫不决,在这样一种情势下,关于火药如此重要的武器,本应最适宜交给的便是会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太子来打理的事,皇上可选择的人选便不多,最后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元蓁心里犹如搁了千斤的重石般,既沉又闷,“母亲是皇上的亲妹妹,你又是嫡亲的亲外甥,母亲唯一的儿子,皇上不会那样的对吧?”   元蓁没想自己有一日也会说出如此幼稚,仿佛拼了命只想找出能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话一样。   楚巽心里咯噔一下,知是吓着她了!才刚成亲三日,她才嫁予他三日,便要接受这些权谋利益纷争之事,是他不该,他不该与她说起这些的。   他忙将怀中人儿搂紧,柔声笑道:“没有所想的那般严重,蓁蓁别怕。且火药之事,待得用到战场之上,就不再是秘密,世上能人异士那般多,保不准别人也能配制出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道士,他们长年累月在炼丹,保不齐哪一位就会突然发现顿悟此事。”   “重要的是对配制火药的材料管控,若配制火药的主要材料掌控在朝廷手中,即便知晓配方,对朝廷也就不足为惧了。”   皇上也总不能杀尽全天下的道士,依皇上多年的为政之道,若晚年那般行事,将会成为大周史册上永远也抹不去的污迹,没有哪一位帝王不在意自己在史册上的留名。   “而且,蓁蓁还不相信我吗?我定会小心行事,打理罢了,我不去涉足配方便可。再者说了,火药配制出来,皇上势必要大批量开始制造,配方便总会有人知晓,只要我对别人没有威胁,此事也就不会对我有何影响,至少关注的焦点不会落在我身上。”   寡言少语的男子少有地只一会便说了这么多的抚慰人心的话,温情又贴心。   元蓁想了想,似乎他说的......也没错?   心中的沉重感少了些,只仍是担心他的安危。   “还不知何时才能配制出来,蓁蓁别担心。”顿了下,楚巽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忽而想起先前还未说完的话,就道:“倒是如今较为迫切的是府上的六妹,她说的许就是火药了,照她所说的意思,她似乎知晓如何去找制造火药的材料。”   抛开她为何会知晓火药的存在,如今更为重要的是,要确保她不会透露出去。 第165章 孩子   “那么......六妹妹可知晓如何配制?”元蓁忽地想到这个问题。   若仅是知晓如何去寻找配制的材质,尚无那般严重,没有支持的财力和势力,找到了反而不一定是好事,消息泄露只会被有心人据为己有,连带着她可能也会有危险。   可若连如何配制她也懂得,如今楚巽得知了后,会如何处理?毕竟这事是机密。   元妊如今就像是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她担心会连累到奉恩公府内的家人......   “即便她想配制,也要有试验的地方,而就目前查到的讯息,除了你我,她还并未对任何人提及过此事。”楚巽道。   元蓁所想的问题楚巽自是亦有考虑到。   他心中,已有了盘算。   元蓁猛然反应过来,又问道:“你适才那般说来,是觉得她会找上宁王爷?”前头他特别提起过陆璟郯,元妊又曾与陆璟郯私下有联系。   温热的大掌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轻轻婆娑,道:“蓁蓁不用想这些,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元蓁见他没有再说的意思,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成亲前他虽诓她应下赌约,但他确实做到了当初答应她的事,得到了府中长辈的同意,她自己也应了,请求赐婚也是在她应了之后的事,他都做到了对她承诺过的事,此次他说不会有事,那便定然不会有事。   她只相信他,便好。   下晌回到长公主府,二人与长公主简单说了些回门的事,楚宝?便跟着二人一道回泰昶院。   妻子要招待妹妹,楚巽只得去了前院书房。   元蓁亦是第一次逛泰昶院,和楚宝?一样的,周嬷嬷领着两人有说有笑地逛了一圈,顺带细细地说起院子的每一处景致。   回门过后,元蓁的诰封便也颁了下来,随了楚巽的官阶,被封为三品淑人,一同赐下的还有彰显命妇身份和地位的冠服,且在楚巽上朝后便开始从旁协助长公主处理府中的事务。   只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以妇人的身份安排送出的第一份礼,竟是恭贺恭王妃有喜的贺礼。   ......   皇宫,嘉阳宫   薛雪宁照例进宫与柔贵妃请安,宫人们走动间皆垂眸敛息,只专注着手中的活儿。   实则她极为不愿入宫来。   如今的嘉阳宫,已不如往昔风光,以往的宫人们走路都带风,笑容满面。   自在柔贵妃生辰,惠安帝却反而去陪了容昭仪那日始,嘉阳宫的风光便再不如从前。柔贵妃此次彻底失了算,纵然后来她先行示好,小意讨好,惠安帝也再次踏足嘉阳宫,与以往相比,却也大为不同,若说以往一月里有半月皇上都会来她这儿,如今便是只才四五日,竟与容昭仪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是以,柔贵妃的脾性也越发的难以捉摸,别说宫人们害怕,薛雪宁也怵得慌,皇上如今面上待柔贵妃与以往无异,可若当真无异,柔贵妃也不会是如今的反应。   “母妃万福。”薛雪宁规矩地请安。   歪在榻上的柔美美妇淡淡颔首,连抬眸都未曾,下颔只往下首的椅上一点,示意她自个坐下,便问道:“那事如何了?”   薛雪宁暗暗深吸了口气,才道:“被拒了。”   薛雪宁提着个心等着柔贵妃可能会有的谩骂,可厅内只在令人感到窒息般的一阵安静后,传来了一道愈加淡然的声音,道:“那便给点颜色枫儿的媳妇瞧瞧,逼着她继续去求她的好妹妹,楚巽不是很疼爱他的妻子吗,那就扰得她不得安宁,直逼得楚巽不得不答应为止。”   这淡然的冷静就跟暴风雨前的宁静般,更让薛雪宁提心吊胆,还不如就怒骂发泄出来,但思及接下来陆璟郯交代了她要说的话,又不得已打起精神,道:“母妃,只王爷和父亲的意思却道是不宜继续,否则次数多了,就该让恭王给察觉到了。”   “不继续?那他们可有更好的法子将枫儿安插进金吾卫?”柔贵妃却坚持。   就是因着那些人的缘故,她才会落得如斯境地。楚巽因着她的推荐才当上了这个金吾卫左副统领,不向他要点回报也太亏了。   薛雪宁想了想,便笑道:“倒也是,母妃放心,我会将母妃的意思如数转达给王爷的。”   她本来就懒理这些事,也就是个中间传话的,如今王爷已不便在后宫行走得太过频繁,她只要本份将话带到就是了。   见薛雪宁听话应下,柔贵妃心中的气这才被抚顺了点,缓缓掀睫看向下首的侄女,也是自己的儿媳,道:“你和郯儿怎么回事?为何到现在还未有动静?恭王妃这一胎若是男孩,便是皇家的皇长孙,如此一来,皇上只会愈加看重恭王爷。”   就在昨日里,恭王府才向宫中报了喜讯,瞒得可真够紧!直等至已满了三个月坐稳了胎才与宫里头说。   薛雪宁自是也听闻了此事,她虽已做足了准备,闻言仍是既觉着烦躁又有苦难言。   自她嫁给王爷满两月后,屡屡进宫都要被说教一次,从最初的隐晦直到如今明明白白地说来。这又不是她一人能成的事,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为王爷生儿育女,可王爷来她房里的次数也不少,愣是没有动静她能有什么法子。   “你嫁入王府也早已满半年,壮武将军何将军府上的四姑娘,懂事又明礼,我已托了人去问,欲替郯儿纳为侧妃。”柔贵妃此话,不是要问她的意思,而仅仅只是告知她而已。   薛雪宁娇美的脸色顿时忽红忽白起来,又气又难以接受,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前是故意提起孕事的,为的是好让她没法有底气说出拒绝的话,王爷本就有两个侍寝的宫婢,这她忍了,她进府是已满半年,可也仅是多了一月余罢了,就急着纳侧妃!   侧妃亦是要入皇家玉牒,不同于别的侍妾,她想打压便可打压。   “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如今身为宁王妃,是郯儿的正妻,就该为郯儿好好打算,你可明白?”见薛雪宁一言不发,想她到底是自己的侄女,柔贵妃放柔了声音,耐心劝道。   何将军亦是从西北关归京的将士,因护送质子蛮夷四王子有功,官升一阶,怎么说也是正四品了,虽是下阶,但手中有兵便成,这才是她的目的。   兄长绥阳侯是五军都督府中的右军都督,手上虽领有五个卫所,却到底薄弱了些。   “只......待我怀上再行纳妃亦不迟,若王爷先行有了庶子,外头瞧着,只怕会非议纷纷。”薛雪宁还是想争取下。   只柔贵妃身居高位多年,就连皇后都不敢轻易就与她正面对着来,她决定了的事,又岂容薛雪宁拒绝。   她神色忽地又是一变,寡淡中裹着些微冷意,道:“你也十七了,正常要有的早该也有了,依你之言,若是你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郯儿还一直不能纳妃不成。”   毫不留情的话语刺得薛雪宁面色愈加惨白,再也无法说出什么来为自己争取,可柔贵妃却仍在说着:“距纳妃还有一段时日,你该想的是如何在这段时间内怀上,宣御医把脉瞧瞧也无不可。”   这是在隐晦地说她的身子有问题,这才怀不上!   薛雪宁也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出的宫门,回过神之时,却是已到了绥阳侯府门外。   回到娘家,她本想找母亲诉诸心事,心里亦是盼着母亲能为她做主去与贵妃娘娘说说情的,哪知竟连母亲也劝着她要为王爷着想,薛雪宁在宫中不得而泄的怒火便再也忍不住猛然爆发了出来,闹了一场便径直拂袖而去。   这动静可不小,各府上很快便皆已听闻。   而元蓁,亦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只却与薛雪宁不同境况罢了。   是夜,红潮染满莹润脸蛋的丽人儿,杏眸中水雾迷蒙,浑身软绵地趴在男人怀里,软声娇吁,显是一番被疼爱过的妩媚模样。   楚巽直哭笑不得,轻抚着怀中人儿脊背帮着顺气,道:“蓁蓁太过娇气,如此下去,为夫只怕又要接受岳父的谆谆教导。”   他们同房亦有好几次了,可怀中人儿还是屡屡到了一定时候便软语求饶,偏偏每到那时他又满心怜惜不忍,最后只得匆匆了却。   元蓁无言,待缓过气来才在某人腰间不甚有力地捏了下,惹得楚巽又是一阵笑。   知晓她这是羞恼了。   楚巽已开始上朝,今日下朝后泰山大人却突地叫住了他到一旁说话,而后便见难得向来儒雅从容的奉恩公爷竟是一副有口难言,很为难的样子,他原还以为是公府出了什么事,哪曾想,岳父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甚是隐晦要说的,竟是他与小妻子的事。   与他说的大意便是那事儿不宜过多,但也不宜太少,两人趁年轻,他也不小了,该要孩子就要,蓁蓁也已十六,怀上后生产时也是十七,只要养得好,生产风险便不会太大,最后最为重要的就是,道是蓁蓁情事拙顿,他是男人,该多主动!   他心下疑惑,面上却也恭敬应承下来,下衙回府便似无意般说了出来,一瞧小妻子面上有异就知晓,定是回门那日岳母与她说了什么,只是为何会由岳父找了他来说?很显然岳父是满面的为难之意。   一番“逼问”下才知晓原委。没有谁比他更知晓自己有多想要她,只他也没想到,他只因是怜惜她才忍着却反倒让岳母生了误会,那么,他今夜自是要卖力些了。   “你也想早日要孩子吗?”   他二十有一,想来也是该有孩儿,若成亲得早,只怕孩儿都会跑了。   楚巽挑挑眉,道:“蓁蓁不要多想,孩子的事不着急,待将你身子骨养得壮实些咱们再要也不迟。”   他本也没太过在意岳父的话,父母会有那样的想法很是正常,也是为他们着想,今夜床榻间他用力了些,也不是因着想要孩子的缘故,这傻姑娘,该不会误会了吧。   元蓁自是没有误会,但却当真在思索这个可能性,其中也有着那日他们的私话的原因在吧,想给他生个孩子。   这么想着,元蓁脑海里就想起成亲前那夜看到的小册子上的那画面,历经过的,她也不笨,鬼使神差地小手便往下伸了去。   楚巽没有防备,应该说他是全然没想到他的蓁蓁会如此,猝不及防间猛吸了口气,湛黑的瞳仁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蓁蓁!”低哑的嗓音甚为舒耳迷人。   元蓁也有点被他的反应吓到,反应这般大的吗?正想要缩手却又被他极快地伸了手摁住。   楚巽哪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回过味来的他心底既惊喜又愉悦,低低地道:“蓁蓁这代表的是何意可懂?”   他得确认是否是他所想的那般,若不然,她为何会突地如此......做出足以要他命的动作。   元蓁感受到手中愈发炙烫的温度,羞窘地咬了咬唇,小脸更是艳如桃李,只与他目光交汇的大大的杏眸里却是坚定不移的神色。   那双眸子分明澄澈却又极致妩丽,结实宽厚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本就对她爱若至宝,楚巽脑中名为克制的那条线几近绷断的边缘,他猛地翻身,两人位置瞬间变换,他艰难地吞吐着低声问道:“待会蓁蓁若是再求饶,也不会有用了哦。”   元蓁眨眨眼,能感受到他的隐忍以及他对她的怜惜和顾及,她细声说了句什么,若不是楚巽耳力过人,便要错过了去。   得了她那话,楚巽哪里还能忍。   床榻上萦绕着满是她身上独特好闻的馨香,往常不甚有动静的内室今夜却间或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子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泣声,竟是久久未停歇,让外间值夜的葡觅都不由窘迫地红了脸,直把被子盖过了头,嘴里喃喃着她没听见她没听见,她虽还未嫁人,但这几日偶尔听两位嬷嬷嘱咐她们的话,还有平日里伺候少夫人见着那白玉无瑕的身子上星星点点的印迹,多少也能明白。   过得半晌,忽地掀被而起,她还是到厨房去先弄了热水来备着吧,照这情形,待得两位主子传唤热水时,便恰恰好了。 第166章 外室?   翌日,元蓁醒来之时,已过了辰时,眨巴眨巴大眼,发现已是天光大亮。   请安已是迟了......   昨夜最后她已是不晓得自己何时就睡了过去,身上像是已清洗过了的样子,寝衣也穿着好好的,心底挣扎了一番,元蓁还是唤了麦望进来伺候。   梳洗过后,元蓁坐在妆台前,这才问道:“长公主殿下那儿可有去通禀过?”她突地没去请安,若没去禀告一声便太过失礼了。   麦望娴熟地帮着元蓁挽发,笑道:“少夫人放心吧,将军一早便亲自到正院里去与范女官说过了,还吩咐让奴婢们不许打扰您休憩。”   元蓁微微莞尔。   出得厅堂,周嬷嬷已安排好了早膳,元蓁只用了一点,不多时便是午膳时分,不宜食得过饱。   周嬷嬷就勺了一碗汤,笑着劝道:“别的少吃些无碍,这汤多少喝一些,这是将军特意吩咐厨房炖的,很是滋补的汤。”   元蓁一听,才刚平复好不久的赧然心思又冒出了头。   那人,上朝怎地还能顺道吩咐这么多事......   她尽量神色如常地点头,接过了小口小口地喝下。   元蓁如今一早的日常,通常便是去与长公主请安,顺带在旁协助理事,而后便回泰昶院,院子原本分工便很精细,元蓁就没去调动。   外院依着楚巽原来的安排,他若有何吩咐也是他所熟悉的。内院则仍是周嬷嬷总管,只多添了她从桃夭院带回的五个丫鬟,让周嬷嬷分派到各处,内院的丫鬟着实少了些,也是给多添些人手。而窦嬷嬷则管着她房里的事。   一般院子的事务周嬷嬷便会处理好,从正院回了院子,若周嬷嬷来请示事务,元蓁便处理完再随着长公主一道去对门的楚国公府,陪老夫人说话。   元蓁先行理好院子的事,才问道:“嬷嬷可熟悉府上有哪些家下人家中有小子的?我欲给将军添两个小厮在书房伺候。”   他嫌丫鬟吵那便换成小厮,且小厮跑得也快些。   周嬷嬷仔细想了下,道:“此事还得是府中的孙管家较为清楚,不过,少夫人倒是也可放出消息去,让有意的下人家里送了小子过来。”   “便是这个意思,要稳重些的,识不识字倒是不打紧。”   周嬷嬷应下,道:“奴婢这便安排下去。”说着便告退下去安排,将军身边早该有人伺候着了,只以前她劝了都无用,如今有少夫人在,能为将军考虑照顾好将军,她也欣慰。   瞧着暂且无了其他事,元蓁起身往楚国公府去。   楚国公府主子多,奴仆便也多,元蓁甫踏入国公府内院,便发现了气氛的异样,往常能见着的丫鬟踪影,如今仿佛都藏了起来似的。   径自去往寿松园,进得院门,更是落针可闻,不由心生疑窦。   到了正屋门外,疑惑便变成了惊讶,同辈的几位妯娌和姑娘们都在门外立着,而正屋的门,则牢牢地关着,池嬷嬷亲自在外守着,可却仍能听到里头隐隐传来的哭得悲怅的声音。   楚锦妍见着她,与楚锦璇联袂朝她而来。   元蓁只着了家常的袄子和斗篷,整个人素雅而又有韵味,她有些奇怪地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楚相视一眼,楚锦妍叹气轻声道:“众人正一道聚了说话,突地门房上禀报道是有个妇人抱了孩子上门,还说那是五叔的亲骨肉......”   未尽之言不用言明也懂了。   元蓁惊异地瞪大了眼,好一会才缓过来,问道:“这......可做实?五叔怎么说?”   总不能随便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就认下,落下一个养外室的名声,可不好听,且还是生育了子嗣的外室。   楚锦妍摇摇头,看了眼另一边相互紧紧牵着手的五房的两个妹妹,担忧道:“我们也不晓得,只听了门房的传话进来,长辈们便让我们都出来了。”   “祖母很是生气,如今正让人去唤了五叔回来。”楚锦璇说了句。   是该要唤了回来,总要确认楚五老爷究竟可有与那女子有瓜葛。   楚国公府五房,比之其余四房,除去多了些楚老夫人的疼宠,仔细想来,实则并无拿得出手亦或值得说道的。   楚五老爷是个纨绔,且还是个爱喝酒的纨绔,只除了好玩了些,倒也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之事,是以,几位兄长连同楚老夫人便没多加束缚于他,只捐了个小小的主簿给他担着,但实则却也甚少去官衙公办。   五房如今的小一辈唯有两位姑娘和一位爷,还有两位姨娘,楚五夫人叶氏出身泰昌伯府,是早已没落的家族,但年轻时乃至如今的楚五老爷却是无甚作为,文不成武不就,虽是国公府的嫡子,又岂是那么容易说到一门好亲事,泰昌伯府虽没落,到底也是功勋贵族,身份上倒也相配。   楚五夫人性子极好,温柔和顺,进门后孝顺公婆,尽心打理五房,与妯娌相处得也好,不争也不抢,奈何唯一能让人说道的一点便是没有生育有嫡子,但楚老夫人却从未因着这点而有所苛责,而近段时日,众人正商议着要将五房的七爷楚青,将之记在楚五夫人的名下认作嫡子的事,在这关键时刻,却出了这档子事。   “几位妹妹先回院子吧,此事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果。”众人都在外头待着也不妥,于氏做主,让姑娘们都先行回房。   楚锦嫚担心自家柔弱的娘亲,不想走,楚锦卉便也点点头,嫡母向来待她也不错,她总得拿出个样子来。   于氏只得相劝,元蓁见状,看向楚锦妍,眸中若有所意,轻声道:“五叔待会便会回来,两位妹妹在这多有不便。”   楚五老爷时常不着家,别说他们,便是五房的子女们都是几天才能见着一次楚五老爷,五房的姑娘和少爷皆与楚五夫人更为亲厚,可楚五老爷终归也是她们的父亲,一会的场面于双方而言,总不好看。   楚锦妍明白过来,忙又拉了楚锦璇一同去劝楚锦嫚和楚锦卉,从小一道玩耍长大的姐妹总是比较好说话,几人低语了几句便相携先行回了房。   元蓁和于氏、向氏、小刘氏妯娌四人则进了一旁的偏厅坐下等候。   楚五老爷很快便回了来,身上穿着的仍是昨日的衣裳,面上还有些倦意,似是没睡醒的样子,昨夜乃是宿在了别个府上,楚格亲自到得别府上去将之挖了起身,一路让马车快马加鞭赶回府。   他留在府中读书,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便使了他去将楚五老爷带回来。   楚老夫人瞧着下头没个老爷样子的幺子,倍感对不住温婉善良的叶氏,可如今想再多已无济于事,当下是要处理好此事。   “你瞧瞧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还不打起精神来,是想我让人一桶水泼上去不成!”楚老夫人威严沉喝出声。   楚五老爷人没个正型,生得却很是俊逸,若是非要出去找女人,也确是有那个资本。   他闻言,眯缝着眼打了个呵欠道:“母亲这般严肃做甚,我最近也没出去瞎转悠了,都在同僚府上喝酒应酬。”   楚五老爷还未注意到厅中地上跪着个紧抱着襁褓的棉衣妇人,也或许该说,他注意到了,却未多加注意,只以为是哪个犯错的下人。   楚老夫人今日不吃他这一套,继续道:“你别跟我打岔,你媳妇在哭你没瞧见?也不问问怎么回事?”   叶氏正由二顾氏陪着,不时低声劝慰。   楚五老爷看了眼,却没做声。   楚老夫人瞧着,暗叹口气,叶氏多好的一个媳妇,偏生就是不讨儿子的喜欢,她多次相劝也未果。   如此一想,对那妇人就更是厌恶,转瞬便沉了脸,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命道:“你,抬起头来!”   楚老夫人到了如今的地位,多少后辈尊着捧着,但她已是有许多年未曾这样以命令的口吻与人说话,可见此次是当真动了怒。   首要的是这妇人竟与男人无媒苟合,这是其一,而最让她恼火的是,此妇人还是个寡妇!   妇人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却也不敢擅自望向一旁的楚五老爷。   方才进得厅来,见着那般多的贵人,早已吓得腿软,且还被听闻那位竟就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嬷嬷冷斥了一句她不懂规矩,而后便不敢再乱嚷嚷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气派的府邸,就是让她赖,她也要赖上,住到府里头来,过上富贵的日子,何况,她也算不上赖。   “老五,你瞧瞧,是否认得此女?”楚老夫人便又问楚五老爷,密切留意着楚五老爷面上的神色变换。   心下颇为恨铁不成钢,他可以无所作为,却怎能这般不知深浅地乱来?国公府不需显赫过人地惹人眼,老一辈的有二子和四子撑着,孙辈也后继有人,曾孙辈也不愁没有,往后悉心栽培,楚国公府在她手里头没有败落,她已心满意足,他日落得黄泉,也有颜面见老国公和列祖列宗。   可偏偏,在她临老之时却出了这等有辱门风之事!   叶氏闻言,哭得泪眼红红地也期盼地望了过去,其余人也关注着。   楚五老爷却还是很惫懒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妇人早已配合地转过脸来,好让楚五老爷辨认。   只见那女子,仅能算是小家碧玉之姿,瞧着二十有五的年岁,可那一双眼睛却甚是勾人,眸光流转间仿似有说不尽的绵绵情意在里头,让人不由深陷。   楚五老爷登时惊了一跳,指了她就脱口而出问道:“玉娘,你怎会在这儿!?”   众人听了,心中皆是一沉,这反应、这话,无不是都昭示着楚五老爷当真认得此女子。   楚五夫人泪落得便更是汹涌,捂着脸双肩直颤。   她也不是容下侍妾,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她怪不得旁人,还有侍妾可生,她自己不讨他的喜欢她也不怪他,可,他若是真的喜欢,禀了母亲,爱抬回来便抬回来就是,何苦这样要给了她没脸,今日这个妇人在府门前那么一闹,多少府上很快便会知晓,她如何还有颜面在外头行走,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正妻的存在。   “楚郎......是我......”一句楚郎,生生被她叫唤出了余音绕梁的意味,楚楚可人的姿态。   楚五老爷正想上前,脚步还未迈开,楚老夫人忽地重重拍了下炕桌,气得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起来,楚五老爷心中一跳,终于意识到出事了!   傅氏见着,忙上前轻抚着老夫人背脊顺气,柔声安抚道:“母亲可千万别气着自个,事情尚未明了,一切待问明白了再做打算不迟。”   长公主则肃目望向仿佛呆住了的楚五老爷,道:“五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还不快快解释清楚,这妇人突地就抱着个孩子上门来道是你的儿子,当真有这回事?”   儿子!   楚五老爷这下可真的是被惊吓到了,眼睛瞪得老大,再次望向那妇人,才发现她手中还抱着个襁褓!忙连连摆手,道:“我是......我是在外头犯了错,但也是无心之失,那次我喝得醉醺醺的,就只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怎么可能就有孩子了?”   众人闻言皆不由蹙了眉,还当真是有关系的!   还未有人说话,唤作玉娘的妇人就哀切地说道:“楚郎你如何能这般无情,妾身自死了丈夫便一直在娘家守寡,守身如玉,直至遇到楚郎,这才情不自禁与楚郎你......你瞧瞧孩子,咱们的孩子,眉眼当真像极了楚郎,孩子才刚满月,楚郎只要一算日子便知啊。”   楚五老爷瞧着玉娘那楚楚动人的姿态,嘴巴张阖了几次也没能说出什么来,仍是不敢置信的样子,只盯着那大红锦被的襁褓,到底也迈不动腿上前去。   楚老夫人听闻来龙去脉,心底更是气恼,还有失望,她能放心让这个小儿子在外头,便是因着他虽爱玩,却每每都有分寸,也从未在外头胡来过,更不曾眠花宿柳,在友人府上喝酒快活也从未乱碰那些丫鬟......   “来人!给我拿家法来!” 第167章 滴血验亲   对楚五老爷动家法!   妯娌五人忙劝,就连楚五夫人也止了哭泣,帮着求了一句。   门外的池嬷嬷听到了吩咐,迟疑了瞬,忙使了丫鬟去拿。   偏厅里的元蓁四人皆安静坐等着,谁也没有说笑的兴致,也不敢在此境况下仍凑在一处说笑。   听见动静,打听后听闻老夫人竟要动用家法皆震惊不已,莫非那当真是楚五老爷的外室子,若不然为何要动家法?   元蓁见着门边的池嬷嬷,想了下,迈步走了过去。   身后的小刘氏见着,撇撇嘴,返回偏厅坐了,向氏也不欲多管,他们大房只求在公府内安稳度日,不惹了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的嫌恶,待得老夫人仙去能多分得一些家产好自个当家做主。   于氏踟躇着,倒是跟了过去,佟氏则是身子有些不适,今日晨间请安后便回了院子,也没再过来。   隐约还能听见些里头劝慰的声音,池嬷嬷见着元蓁,忙福身行礼,轻声道:“五少夫人。”   池嬷嬷一直守在门边,是最清楚原委的,元蓁亦放轻了声音问道:“嬷嬷,可有使人去查了那抱了孩子上门的妇人的来处?”   池嬷嬷眼睛忽地一亮,便回道:“老夫人和夫人们只怕如今都未曾想起来。”总算有位提了个实用提议的了,老夫人和夫人们注意力一时都被那妇人和抱着的孩子引去了心神,只问明了那妇人却还未有哪位安排了人去查实,楚五老爷一回来又那样说,老夫人生气,情形可不就乱糟糟的了。   元蓁便就点点头,未再多言。   于氏犹豫了下,问道:“五弟妹为何那般问来?”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五叔自己都承认了那孩子是他的,可见是当真与那妇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此种事情怎可能作假,万一滴血验亲,谎言不攻自破,那妇人何必撒这样的谎。   元蓁笑道:“总要查实才好,事关子嗣,谨慎些总没有错处。”既是池嬷嬷如此说来,老夫人等长辈定有思量,不仅要查妇人的来处,还要查妇人与旁人的关系,这妇人能与五叔私下有瓜葛,私德不检,又怎能就仅凭她一人之言就确保她并无同时与别的男子有染?   且她分明是晓得五叔国公府五老爷的身份,才刚怀上之时不找来,为何偏偏如今却找了上门,才刚怀上之时,时间隔得不久,不是更能证明是五叔的孩子吗,也没这么引人怀疑。   但,不论实情如何,老夫人似是铁了心要给楚五老爷教训,没等让人去查,便拿着藤条亲自照着楚五老爷背上狠狠抽了十数下。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加之年岁大了,傅氏等人也不敢使力拉扯,十数下虽说不多,只那藤条又大又粗,也抽得楚五老爷直发颤,楚五夫人到底是心软,还帮着挡了几下,玉娘哪里见过这阵仗,楚五老爷怎么说也是官老爷,说挨打便挨打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呆怔无言,期间孩子醒了,响亮的哭闹声、劝慰声、求情声混杂一起,里头可谓是乱成一团。   元蓁几人身为小辈,没有吩咐也不敢擅自进入厅中,只得在外头干着急。   长公主见着如此情形,忙让池嬷嬷先行将妇人和孩子带下去安置,又让范女官去请府医过来,傅氏和二顾氏两人一道扶了楚老夫人坐下,楚大夫人刘氏想想,去扶了楚五夫人,先到一旁的椅上坐了。   楚五老爷见将老母亲气成这样,哪敢动弹,仍在地上跪着。   “老二媳妇,你让人去查查那妇人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查得精细些。”二顾氏轻轻抚着老夫人背脊帮着顺气,老夫人疲乏地闭了闭眼,淡淡吩咐道。   傅氏忙应下,“母亲放心,儿媳这便去办。”随后便退下了。   二顾氏想了想,问道:“母亲,可需唤了老爷们回来?”   楚老夫人顿了下,倏地又瞪了眼地上的楚五老爷,“哪需让人去唤,那妇人在大门前那么一闹,如今他们只怕也都得知了。现下要紧的是弄清楚此事,才好知晓如何处置,有个应对。那些言官们,又有几个是闲着的,专司盯着各府的动静,就怕揪不着别府的错处。”   二顾氏一听便明白,楚老夫人已是想着要如何应对言官们的弹劾和皇上的问询。   明日只怕弹劾楚国公府家风不正的奏折就要多如雪片,那些言官,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扯到家国大义,不可大意。   楚五老爷纨绔多年,最初也有被弹劾过,但楚五老爷至多也就是吃喝玩乐,从未闹出过什么丑事,惠安帝不以为意,后来便再没有弹劾的,此次的事却不一样,关系到了养外室,且竟还有了外室子,乃品行不端。   ......   还未等查出什么来,楚国公府的男人们先回了府。   以往楚国公府的男人们大多在外头有应酬,很少回府用晚膳,可今日,还不到下衙时刻,却大都已回了来。   楚巽与楚国公、楚三老爷、楚悭四人一道回的府,长公主和元蓁下晌都留在了楚国公府里空置的三房的院子稍事休息,此次小一辈的元蓁妯娌几人也一道坐在了寿松园的正厅里。   碍于小辈在,楚五老爷没再跪着,得以落座,背上虽上了药,只仍火辣辣的疼。   楚国公听闻了来龙去脉,先行安抚老夫人,沉着道:“母亲宽心,此事便交由悭儿去查,弹劾之事不可避免,我和四弟自会应对。”   不同于楚三老爷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楚国公气质沉肃,官至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又是一家之主,身上自有一股威严而令人信服的气势。   楚老夫人经了一下晌的缓冲,心中的气恼已是平复许多,如今听儿子这么一说,便更安定了些,只点点头赞同。   楚大老爷扫了一圈屋内的人,神色鄙夷,忽地开口道:“何必那么麻烦,只要滴血验亲事情就能明了不是吗?”   莫非他们以为查出了什么可疑之事,就能赖掉老五在外头有外室子的事?不想认回国公府的血脉,又没担当直言,就七拐八绕地搞那些事情来寻借口。   滴血验亲,清清楚楚,若不是,对外也有说法。当然,他自然盼着是真的,国公府多了个外室子,多年来维持的清正规矩的名声便相当于有了污点,还是个会伴随国公府多年洗刷不去的污点,老五可真给国公府长脸。   厅中众人皆静默着,楚大夫人紧张地望向老夫人,生怕在这敏感时刻要惹了老夫人不喜。   楚国公眉头微皱,此事还需看老夫人和楚五老爷的意思,楚大老爷话不好听,许是心思也不好,但理却是在的,终归需要确认那孩子是否是国公府的血脉,若是,自不能流落在外,若不是,国公府的血脉绝不允许被混淆!   如是想着,楚国公便问道:“母亲、五弟意下如何?”   老夫人自是也想要确认过,楚五老爷左右看了看,心底有点点的慌,挣扎了番,最终仍是坚定点头,道:“验!总要确认血脉!”   若当真是他的,他也认了,他犯下的错,总不能逃避。   楚五夫人心中百味杂陈,只默然不语。   楚老夫人便让池嬷嬷亲自去准备,元蓁听下来,犹豫了会,她悄悄扯了扯某人的衣摆。   正沉思着什么的楚巽反应过来,偏头望向小妻子,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可是累了?”   昨夜欢好,她意外的主动,他心甚喜甚悦,原还想着今日早些回府陪她,却突然出了此事,只怕一时半刻不会有定论。   元蓁知他是关心她,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道:“滴血验亲,会不会不太严谨?”   “怎么说?”自古以来,要验亲皆是以滴血的方式。   元蓁望着他,觉得他应是能理解她的话,便道:“我是想,当真会有不相融的情况吗?譬如战场上,时常不是说血流成河吗,死伤将士的血不都能融在一起吗,再有,我曾有一次在厨房里瞧见过厨娘杀鸡时不小心伤了手,鸡的血和厨娘的血当时也融合了。”人与人的血若有不相融的情况,那么照理,家禽的血与人的血更不可能相融才是。   此种情况,总不能就说厨娘和那只鸡有关系吧。   而且,方才二伯还说了让楚悭去查此事,可分明二伯母已派了人去打听,为何要多此一举?   血脉传承不能被混淆,只是......罢了,一会滴血验亲便能见分晓了,验过之后再另行商议不迟。   楚巽闻言,微微一愣……仔细想来,倒还真是。   “蓁蓁此想法......倒是颇为别出心裁。”楚巽琢磨了会,又道:“我知道了,一会便交给我。”   池嬷嬷很快便回了来,手中端着两碗清水,玉娘抱着孩子紧随在后,范女官见机忙搬了张小桌子到中间。   玉娘似是早料到会要滴血验亲般,竟是没反对,面上比之前受到惊吓时要从容许多,楚巽瞧着,与对面的楚悭眼神默然交汇了霎那。   楚五老爷利索地在指头划了一刀,两个碗上分别各挤了一滴血珠进去,池嬷嬷则拿了一旁的细针在孩子指头上极快戳了下,也挤了血往碗里滴去,而后忙将早备好的药粉撒上,用巾帕裹了孩子的小指头让玉娘轻摁住。   孩子本睡着,那么小那么稚嫩的孩子,怎受得了被针刺的痛楚,霎时哇哇大哭起来,玉娘忙轻轻拍抚。   等待碗中两滴血珠融合情况的正厅里,寂然无声,唯有孩子凄惨的哭声牵动着众人的心弦,似乎不论结果如何,对于这个孩子的出身,众人皆难以开怀得起来。   最为紧张焦虑的只怕就是楚五老爷了,一瞬不眨地紧盯着桌上的两只碗,过得片刻,只见两个碗中各自本相距较远的两滴血珠,慢慢化开,缓缓交融,最后彻底融在了一起,已没了血珠的状,分不清彼此。   楚五老爷微微闭目,竟当真是他的,瞧他都做了什么糊涂事,今日挨得打一点都不冤!   池嬷嬷禀道:“老夫人,两血相融。”   楚老夫人和坐得靠前的皆瞧见了楚五老爷的反应,心中皆已猜到了结果。   玉娘轻声哄着孩子,嘴边浮起笑意。   却在此时,楚巽忽地出声道:“祖母,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楚巽此话甚是突兀,老夫人愣了下,转瞬却道:“小五说来便是。”   “孙儿想请嬷嬷再去端了碗清水来。”   众人听言,皆不明所以,玉娘心底慌了下,为何要再端了水来?   楚大老爷话里就带了几分讥讽,率先开口道:“小五是怀疑池嬷嬷做了什么手脚不成,还要再验一次?孩子哭得那么可怜,你也当真狠得下心。”   楚大老爷听闻那当真是楚五老爷的外室子,心里头的喜意还没能细细品味,楚巽就要搞幺蛾子,忍不住便呛了句。   池嬷嬷是老夫人身边跟随了多年的老人,就是为的谨慎才特意吩咐得她亲自去准备滴血验亲的一应事物。   楚巽并未理会楚大老爷的讽刺,只是望向楚老夫人,道:“只是忽地想起些事,便想趁着此次机会验证一下。”   楚老夫人考虑了会,便同意了,摆手示意池嬷嬷再次去准备,才将要离开,楚巽又道:“为免这位妇人以为我们国公府会耍手段,你便一道跟了过去,各自准备一碗水,以显公正。”   元蓁听了,就忍不住侧眸瞧了眼他,难为他这么短时间内竟连这个也考虑到了。   玉娘直觉再次端了水来接下来的事情只怕反倒就要对她不利,如今已验明了孩子就是楚五老爷的,她如何也不想再出变故,暗暗鼓足勇气,她嗫嚅着说道:“奴、奴家、孩子还小,奴家求这位大人行行好,再刺上一针,孩子如何受得了。”   楚巽却只道:“只是验证一个想法,并不是要再次让孩子滴血。”   话都给说满了,也不晓得再次端了水是做何用,不去倒显得好像她心虚一样,玉娘只得忐忑不安地跟了过去。   楚巽又请楚国公唤了秦管家亲自挑了五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前来。   没等多久,二人便回了来,原是玉娘提议,二人就近只是去了茶水间,随意拿了里头的茶杯倒上水便回了来。   无人对此有何说法,他们此刻更好奇楚巽想要做什么?   不多时,秦管家便也领了五个皆是十一二岁的府中管事的孩子进得厅来。   没让众人多等,见着秦管家领着人进来楚巽便望向玉娘,道:“五个孩子,你随意挑了两个来。”   以防玉娘说他们耍诈,孩子也由她来挑选。   如此一说,好些人便都明了过来,只是,心下就更为震惊了。   玉娘不情不愿地挑了两个,池嬷嬷温声让那俩孩子莫怕,便帮着分别落了两滴血到两个杯子里,俩孩子许是得过嘱咐,面上并无害怕,只在针刺之时轻嘶了声,而后便由秦管家带了下去止血上药。   楚巽就道:“五叔,该您了。”   楚五老爷愣了下,虽明白侄子是想验证什么,但为何是由他来划?   想是如此想的,只似乎这厅中好像也唯有由他来再划上一刀才合适,果断地再次划了一刀,再次挤下两滴血。   众人一道等着结果,元蓁自己是并无验证过的,心底也好奇着,没想他竟这般相信她的话,居然就这么当众做了来。   厅中临时放置的桌旁,密切紧盯着两只茶杯的楚五老爷和池嬷嬷在众人安静地等待中却都悄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般,眼睛猛然瞪得老大,玉娘亦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众人面面相觑,大爷楚铎、二爷楚龚和四爷楚朗早已好奇地凑了上前去看。   老夫人不由得身子微倾,急切问道:“如何?杯中是何情状?”   实则瞧二人反应她已能猜到,却仍是想再次确认。   池嬷嬷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难得失态地磕巴着道:“两、两只杯中,竟都是相融的!” 第168章 又是他们   “这......为何会如此?”楚五老爷问出了众人心中的惊疑。   那两个孩子总不能也是他的儿子!   楚巽就望了眼身旁的人儿,鹰隼般的锐眸里淡柔的温情,道:“具体为何如此不甚清楚,只是方才蓁儿问我滴血验亲可有何根据,一时倒让我说不出有理有据的典史来,只知自古来所听说的便是滴血验亲,是以,方才便想验证一回。”   众人恍悟,元蓁没成想他话里会捎带上她。   楚国公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暗自点头,道:“如今想来的确如此,常态下也无人会想着让其余不相干的人滴血验证。”   楚老夫人就笑望了眼元蓁,经了几多年华的眼里有着赞赏。   只......如此一来,却是不能确认孩子是否是国公府的血脉了。   玉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焦急地叫嚷道:“这......这定是有诈!怎么能随意这样验?”说着就抓住了一旁楚五老爷的袖子,哀切道:“楚郎,孩子是你的啊,你可不能不认。”   楚五老爷未及开口,楚悭说话了,他俊伟的面上布满淡然,道:“水是你倒的,杯子是你选的,去茶水间也是你临时说的,国公府宽容待人,但也不是好欺的,若你不接受这个验证结果,那便唯有去官府请了府衙大人亲自再验证一次了。”   去官府!   玉娘吓了一跳,抱着孩子就退了一步,“我不去官府!为何要去官府,你们这是想抵赖不肯认孩子!”   厅中好些人听到这皆不由蹙起了眉头,家丑不外扬,此事他们自是没有闹上公堂的意思,但这个妇人眼看认亲不成,一般想的不就是要闹到公堂之上以此威胁才为宜吗,勋贵世家最重名声脸面,况且,她来公府之初在大门前就已闹过,还怕再闹一次?若说怕他们与官府勾结就更说不过去了,被她那么一闹,多少言官和别府都在盯着,国公府自认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国公府自来光明磊落,你的孩子若当真是国公府的血脉,国公府绝不会弃之不顾。你不肯去官府,又是为何?”   楚悭那似是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神,压得玉娘几要喘不过气,“我”了好几次终是说不出话来,忽地瞥到旁边的楚五老爷,又是急声道:“楚郎,你最是清楚的,孩子又怎么会不是你的呢。”   提及此事,楚五老爷就冤,今日已是解释了不下三次。   “那次我醉得糊涂,醒来你就在身边,就在不久前我还是以为孩子是我的,可如今看来,那就是一场栽赃陷害......”   尾音消失在楚国公冷肃的瞪视下,楚五老爷先前已被楚国公拎到书房中教训了一顿,这会被严厉瞪着,才刚起来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   楚巽便望向玉娘,正色道:“你若现在坦白且答应指证幕后指使之人,国公府体谅你一届妇孺带着孩子也实属不易,可以给你和孩子安排个好去处......”见玉娘神色着急还想狡辩,楚巽抬手阻了,又道:“去岁九月我们便知晓了你,这期间你一直便与同庆坊杨桥巷杂货铺的张掌柜过着如夫妻般的日子,只是,张掌柜在六日前不明死去,而后便是你上得门来。”   楚巽每说一句,玉娘面上便愈白一分......   对于楚巽此话,除却早已在回府前知悉的楚国公、楚三老爷和楚悭,众人闻言,皆惊讶万分。   六日前,楚巽派出去留意着宁王府动静的暗卫,发现宁王府竟派出人手去悄悄杀掉了一位小商铺的掌柜,恰逢那时要准备迎亲,楚巽便只吩咐人两头都暂且暗中盯着,而后过得两日,便发现有人找上了这位玉娘,而那个找上她的人,倒让楚巽颇为意外。   他让人去查玉娘的底细,这才发现自家五叔竟与这位和许多男人都牵扯不清的寡妇玉娘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与一些兴趣相投的人时常会唤了玉娘陪酒,在外头纨绔的名声甚是响亮,大周明令禁止官员眠花宿柳,虽也有想了各种法子隐瞒身份去的,但更多的就是如楚五老爷等人这般,找了名目唤了人来陪酒。   只他查出的讯息却没有指向玉娘的孩子是自家五叔的骨肉的明确线索,而怀胎十月,玉娘也从未找上门来,反倒与张掌柜过上了有实无名的夫妻生活。   然而就在今日,玉娘突地就在国公府门前闹开,还口口声声说孩子是五叔的,他查到的时间上吻合,有人在背后指使是肯定的,但孩子的事势必要确认,没想到的是会预料之外在滴血认亲上发现转机,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如今只要模糊下说法,诱哄玉娘供出指使她的人,且签下供认状,他便可以借力打力,反击回去!   “指使你诬陷国公府的究竟是何人!?”见玉娘迟迟没有反应,楚国公敛容正色又问道。   凛然的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玉娘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孩子无力瘫坐在地。   她年纪轻轻守寡,娘家人不待见,婆家更是只会骂她是个克夫的扫把星,幸而她有几分姿色,好不容易搭上些贵人,一众人中她一眼便看中了楚五老爷,还被她等到了楚五老爷喝醉的机会,奈何醉得糊涂,那夜其实楚五老爷根本没碰她,但她留了个心眼,想着有可能进府做个妾也好,便骗了他,但楚五老爷却没有纳她为妾的意思,只说会按月给她些银子让她好好过日子。   她见无望,只得转而跟了一直觊觎她样貌的张掌柜,即便没有妻子的名头,只要日子能过得好点她也不挑,可本是好好的,却陡生变故,先是张掌柜莫名死去,孩子才刚出生,她甚至还未坐满月子丈夫就死了,而后便是有个人来找她,让她到国公府来。   她害怕也会被杀人灭口,想起楚五老爷,而且算了下孩子的时间,恰巧也能对得上,心一狠她便来了,若当真幸运做了这国公府里的侍妾,可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夫人还要气派。   可是,他们却竟是早已知晓她的!堂堂楚国公府怎会要一个跟过别的男人的女人为妾,如今纵然是为了孩子也好,她若聪明,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   玉娘肯配合,事情便好办多了。   已是暮霭时分,楚国公让众人散去,吩咐傅氏暂且将玉娘安置在府中,却留了楚巽、楚悭和楚三老爷、楚四老爷到书房说话。   楚老夫人折腾了一天,明白过来此事背后竟是有人从中作梗,原来孩子当真不是国公府的,松了口气的同时沉沉的疲乏感也袭卷而至,也没留人用膳,径自歇了。   接下来的事,儿孙心有盘算,她便也无需多管。   元蓁跟着楚三老爷、长公主回了长公主府。她也累了,跟长公主告辞后便回了房里,周嬷嬷上前请示是否要传晚膳。   “晚些时候吧,让厨房先温着,待将军回来再传上。”元蓁也饿了,晌午只用了些点心,但她还是想等楚巽回来。   直至二更天,楚巽才披着夜色回到泰昶院。   大步进了房,元蓁仔细瞧他,面色并无凝重烦恼之意,莞尔问道:“可有用过晚膳?”   楚巽抱了她起来,自己坐在她原先的位子上,再让小妻子坐在自己腿上揽紧了,才回道:“未曾,急着回来见蓁蓁。”   听得出来心情很是愉悦。   葡觅等人见状,皆垂首悄然退下,守在了门外。   “事情解决了?”元蓁娇俏笑着捏住他想蹭她的挺拔鼻梁,不许他胡闹。   楚巽由着她捏,性感唇边勾出醉人的宠溺,“还需要等待时日和时机,但都不是问题。”   因着被捏住鼻梁,平常低沉好听的声音现下听着就怪怪的,元蓁笑得眉眼弯弯,松开手道:“我让周嬷嬷传膳。”   “蓁蓁还未用过晚膳?”语气几乎是肯定的,未等元蓁回答便又道:“下次不必等我,别饿着自己。”   他风餐露宿惯了,食不定时的时候也多着,已是习惯了忙碌起来便直接略过用膳,可她如何能与他一样?   元蓁就笑着应下,心下却是想着往后看情形再说。   这应得可真是敷衍,楚巽无奈,扬声唤周嬷嬷传膳。   在周嬷嬷进来之前,楚巽放了元蓁在他身畔坐好,待晚膳摆妥,便牵了她到桌边,一道用这迟来的晚膳。   两人都饿了,便都没怎么说话,用过后各自洗漱毕,小夫妻俩躺在了床上,元蓁这才得空问那一直好奇着的问题。   “背后指使玉娘的是何人?”   楚巽一手抱了她,一手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柔软滑顺的如云秀发,闻言,在她看不见的眸中竟极快闪过一丝杀意,声音却仍保持了平稳,道:“直接接触玉娘的是沈清华。”   她不问他也是要说予她听的,只锐眸中的杀意却并不是针对的沈清华,此事与奉恩公府二房的那个让人感到玄乎的女子还有关系。   元蓁想了下,“那么,指使的人便是绥阳侯府或是宁王府了?”   亦或两者都有。   楚巽却摇摇头,眸子冷冷盯住了床榻里黑暗的一角道:“非也。是宁王爷和奉恩公府上的六妹。”   元蓁微微蹙了眉,竟是元妊,她与宁王爷私下又有了接触?   “母亲有让人看着,元妊自从家庙回来后,已是很少出府,但凡出府身边也有丫鬟跟着,此次的丫鬟是母亲陪房里的孩子,定不会再次被收买才是。”   楚巽眸光微冷,道:“她是少了出府,但她借了出府的机会却不是再次与宁王府上的人见面,岳母安排的丫鬟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有太多的空子可钻,至于她和宁王爷是如何联系的,这点我也疑惑着,还在查探。”   早前与二伯和楚悭等说起此事时,他私心不想将奉恩公府牵扯进来,是以瞒下了元妊这条线未说。从青羽送出宫中的消息,柔贵妃一直想除掉沈清华这个后患,因着那次动荡兼之她自食恶果,皇上借机冷落她,这才致使陆璟郯和绥阳侯府不得不低调谨慎起来,一直未有机会动手,他派在沈府附近时刻监看着的暗卫禀报沈清华去找玉娘之前,曾与元妊有过……应也算是接触,两人仅是曾有一次擦身而过,但他却不得不怀疑到那个似是有不少秘密的元六姑娘身上。   也是除了她,沈清华再无接触过旁的可疑之人。陆璟郯派人去杀掉张掌柜,那位元六姑娘这么巧在此时和沈清华有牵扯,沈清华紧接着就去找了玉娘……若说那两人没有联系,如何也相信不了。   闻言,明亮的杏眸微微眯起,元妊……   元蓁声色稍显有些凝重,问道:“她竟做出这等事,你待如何处理?”   楚巽挑挑眉,听出了她沉重的心情,透了个话音告予她知道:“玉娘的供认状,会有极大的用处。”   而对于元妊,他会如何处理,却没说,元蓁也没深问,自作孽不可活,她一而再地做些害人之事,她不会去同情她,比起她,她更在乎她的父母兄弟和如今与他的小家,还有那些待她亲善的亲眷们。   “若我没猜错,那份供认状,你会给到恭王爷吧。”抛开那些沉重,元蓁又问道。   楚巽听了,不由好笑,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心思如今在蓁蓁面前都要无所遁形了吗?”   这便是间接承认元蓁猜对了。   元蓁就微微一笑,心道果然。   “是以,后面许是会很忙,我不能回府便会使人回来说一声,蓁蓁要按时用膳,可知?”楚巽忽地改而嘱咐道,好似她是不懂事的孩童般。   他还想着要将他的蓁蓁身子骨养得壮实些。   “……楚将军,我不是三岁孩童。”就算是三岁孩童,像骁哥儿和学哥儿,在三岁时也知道饿了就找好吃的去。   方才她不过是知晓他们议事时定不会想着用些吃食,想着他一人坐在桌边吃的情景……她只是想陪着他罢了。   楚巽忍俊不禁,她总是能让他开怀,手上不由就愈加抱紧了她,道:“睡吧。”   她所在意的,所想保护的,他都知道。 第169章 前来试探   就如楚老夫人所预料般,不足一日惠安帝的御案上便堆了有一大叠皆是弹劾楚国公府的奏折,痛斥楚国公府百年簪缨世族,理应当是表率,可却纵容家中子弟在外头豢养外室,斥责其家风不正、品行不端、不足为清官也。   惠安帝在早朝后特意传召了楚国公到御书房。   “这是怎么一回事?”楚国公还不及行礼,惠安帝便随手拿了几本奏折“啪”地重重扔到了桌上,肃颜责问。   楚国公忙垂首跪地请罪。   “你看看,朕的御案几近要被弹劾楚国公府的奏折堆满!原还以为楚国公府是最能让朕放心的府邸,还外室子,这整得又是哪一出?”   龙威紧迫逼人,楚国公忙恭敬回道:“回皇上,臣弟在此事上确是有错。只此事还有些疑点,是以,仍在查实,容皇上多给臣几日时间,待臣查明后定领了愚弟亲自前来与皇上请罪!”   楚五老爷怎么也算是有官职在身,虽只是个挂名闲差。   “疑点?”楚五老爷好玩好喝酒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惠安帝不在意他请不请罪,却对楚国公口中的疑点更为关注,“你仔细说来听听。”   楚国公便简单将事情禀告了一番,只说玉娘经不住试探,被他们发现破绽,最后承认孩子并不是楚五老爷的,还供认出是因为有人胁迫她,才会做出这种事,但如今那人是谁,却难以查出。   这是他们商议出来的说法,相比于他们直言指出是陆璟郯和沈清华所为,让皇上关注此事却是更为明智的做法,竟有人出手对付尚了长公主的楚国公府,至于皇上会不会去查,那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去查,于他们有益无碍,不查,也无甚影响。   惠安帝听闻后,仔细思索了一番,又望向垂首敛目姿态恭顺的楚国公,默了会,才道:“平身吧,爱卿也该好好管教你那五弟,要玩可以,切勿过火。”   察觉到惠安帝前后的态度转变,楚国公忙更为恭谨地正色应下。   惠安帝就点了点头,又佯怒般地横眉立眼道:“尽快处理好此事,否则朕也挡不了多久!”那帮言官们的嘴,他光想就头疼。   楚国公暗暗松口气,应道:“是!臣遵旨!”   惠安帝便摆了手,“退下吧。”   楚国公退下后,御书房内静默了半晌。   林总管收拾好惠安帝方才随手扔的奏折,见惠安帝仍在沉思,不由轻声请示道:“皇上,是否需要奴才安排人手去调查一番?”   跟在惠安帝身边多年,林总管别的不精,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惠安帝就瞪了他一眼,倒是不含威压,转瞬却叹了口气,道:“去吧。”   这便是要查了。   林总管微微敛眸,躬身退下,着手安排。   ......   楚国公府此事,许多府上皆听说了,只是一个上昼,便接待了不少来往较为密切的府上派来问候之人。   元蓁亦然,奉恩公府上顾氏、镇安侯府上蒋氏、顾斯礼、左以慜、蒋苒等与之交好的也都派了人前来关心问候。   楚锦妍坐在一旁,亲眼见着元蓁对各个府上派来的人应对得宜,颇为感慨,见窦嬷嬷送了人出去,不由说道:“分明不久前还是个姑娘,如今瞧着,当真是有了夫人的气度了。”   元蓁没望向她,径直继续翻看账本,闻言只随口道:“为人媳,总不能还一直如待字闺中之时。”   楚锦妍就叹了口气,“原是来你这儿躲清静的,哪知道也是这般热闹。”   目光不离账册,元蓁只嘴上轻轻“嗯哼”了声以示赞同她的话,回道:“我很忙的,你也瞧见了,是以,就别在这儿坐着了吧,赶紧回去绣你的嫁衣,别等姨母派人来抓你回去。”   “就剩了一点,时间上尽够了,娘就是想拘着我好让我收收性子。”楚锦妍偏就不走了,好整以暇地坐着喝茶,看了圈屋内的摆设,又道:“我敢说这屋内原先的样子定不是如此。”   她虽未曾来过泰昶院,只这屋子的摆设风格与桃夭院颇为相似,皆一样的素馨淡雅。   元蓁心里头算了个账目数,才说道:“我多添了些装饰物罢了。”   “你和五哥成亲不到半月,五哥就没着家,你会不会不惯?”楚锦妍又问道。   楚巽忙了起来,已是有两日没有回府,元蓁便也留在府中理事看账,忙活自己的,只收拾了些换洗衣物让朱明给他送了过去,听闻他又是只粗粗用些吃食,又让厨房做了他较喜欢吃的菜色,让青湖到点便给送过去,等他用过饭再将碗碟拿回来,以防他过后待菜都凉了才想起来要用膳。   元蓁直被她整得哭笑不得,索性合上账本,无奈笑道:“妍姐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顿了下,突地反应过来,“妍姐姐是因着快要出阁了,心中不安?”   楚锦妍这样仿似欲言又止像是有话想与她说的姿态,元蓁没法再唤其为较为随性的‘你’,随夫家的‘四妹妹’就更唤不出口了。   似是不经意般地轻抚着温温的润滑的莹白杯壁,楚锦妍到底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只不自在了会就点了头承认,道:“我就是觉得,挺忐忑的。”   元蓁眨眨眼,想了想,便明白了,笑靥温柔,道:“乐昌侯府二房比其他房头简单得多,只要拿捏住分寸,若是有拿不准的便问就好了,多与梅二夫人和未来姐夫请教,待过了前头的时间,慢慢熟悉起来也就好很多了,礼姐姐能做得那般好,妍姐姐定也能做得很好的。”停了下,笑意微敛,坚定起话音又道:“而且,姨父姨母、楚国公府还有我、镇安侯府、奉恩公府都是妍姐姐的后盾,妍姐姐何须忧心,若是受了欺负就回府来,咱们定会给妍姐姐讨个公道!”   乐昌侯府袭爵的大房现任侯夫人是继室,前头的侯夫人虽去世,却留有一子,偏偏乐昌侯将世子之位给了继室所出的梅博轩,乐昌侯府大房素来便不太平,三房则是庶出,别的不多,侍妾多,二房瞧着好点,但同住一府,总有相处的时候。   而楚国公府虽有五房,却尚算和睦,楚四老爷二顾氏夫妻和美,楚锦妍十几年来没经历过磨难,性子率直单纯,犹记得当初在镇安侯府花房里说起亲事,她还是一脸憧憬无所觉的样子,如今许是见着了身边姐妹们成亲后的各自情态,待到自己将要出阁,心中难免忧虑不安。   “斯礼做得好,是她性子所致,看得开看得透,她也能干,你做得好,是你......好吧,你运气好,五哥成亲前就心心念念要娶你,三伯母人也随性,不多管你,你嫁人就真的只是跟换了个院子住似的,像这些琐事你也乐意去忙活,一直便有在安排,理起来很快便上手,可我都没做过,我也不像你们能坐得住,耐得下性子来管这些事。”楚锦妍仍是愁眉苦脸。   虽然很不该,但元蓁却是被逗笑了,惹得楚锦妍直羞恼地忍不住轻掐了她一把。   元蓁忙躲,笑着开口道:“妍姐姐既是如此想的,岂不是更该回去跟在姨母身边多学一些?”   楚锦妍索性就在榻上坐了,紧挨着元蓁,道:“府里的倒简单,到了乐昌侯府跟重头开始有何不同,毕竟人心复杂又各不相同。”   元蓁听着,便握了她的手,道:“一开始总是不熟悉的,若实在担心处理不来,那便多去与梅二夫人说说话,先瞧着梅二夫人是如何理事的,自己也要记着那些个婆子,留意着她们间可有何关系诸如此类的事,我如今不也是跟在母亲身边先学着。”   楚锦妍愣了下,想想还真是......旋即就又叹了口气,道:“我也就是诉诉苦水,不然我怕我积着的话到了成亲那日会逃婚。”   元蓁忍俊不禁,故意笑话她道:“可别,妍姐姐跑了,那未来姐夫如何是好。”梅博文也算是有心,定亲以来,每逢年节时,都会亲自送节礼到楚国公府,还会顺带送一些小玩意给楚锦妍,两人在长辈们的允许下还见过几次面,相处得还不错。   思及那人,楚锦妍脸上升腾起红嫣,分明没想逃,嘴上却仍犟道:“我要是逃了,他若真心想娶我,不会追来啊。”   见她如此,元蓁就放心了,笑道:“还有心思说笑,也就是没那般严重了。”   想想先前的自己,楚锦妍也不由噗嗤笑开,道:“下次还来找你。”   “你可缠人了,还是不要了吧。”元蓁故作嫌弃。   “我......”   姐妹俩正说着话,庄葵悄悄在外头探了个头,元蓁见了,朝她招招手示意其进来,楚锦妍便停了话头,代了元蓁问道:“不用猜,定又是有人来问候了?”   “四姑娘猜对了。”庄葵笑着点了头,又道:“少夫人,宁王妃、雷二太太来了,现今在正厅候着。”   薛雪宁和元蓓?   元蓓的夫君雷时枫并无官职在身,是以元蓓身上并无诰命,不能称之为夫人。   元蓁就望向楚锦妍,“妍姐姐要与我一同去见见吗?”   “不了,我回对门去吧。宁王妃和雷二太太定是有事来找你,你要小心些。”那两人向来与元蓁对着干,楚锦妍嘱咐道。   元蓁点点头,就没留她,与她一道朝外走去,既是送她出门也是去正厅见薛雪宁、元蓓。   送走楚锦妍,返回正厅,元蓁甫踏进厅中,便感受到了两道不甚友好的目光。   “见过王妃。”微微朝薛雪宁福身一礼后,元蓁又对元蓓点了点头致意,道:“大姐姐怎地来了?”   元蓓看着元蓁面色红润气色充沛的样子,如何也瞧不出来有一丝一毫因楚国公府出事而担忧的样子。   收起心思,她红唇微勾,笑道:“楚国公府闹出那样的丑闻,京中都传遍了,姐姐担心你啊,是以来瞧瞧你。”   还真是打听消息来了,有元蓓在,这理由倒是用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元蓁在主位上坐下,“谢大姐姐关心了,还特意来一趟。”   “三妹妹,我听着外头都在说楚五老爷有了外室子,还让那外室住进了国公府,可是真的?”   “是否当真是五叔的孩子如今仍在查着,外头的风言风语又怎可听信。”元蓓可能是当真不清楚,薛雪宁却定然知晓一二,只怕她会上门来,就是陆璟郯的授意,见楚国公府始终没有动作,沉不住气了。   元蓓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另一边不说话的薛雪宁,只得自己又开口道:“外头传得似模似样,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且都说那外室如今还住在国公府,由不得人不信。”   这是想知晓楚国公府会如何安置玉娘母子。   元蓁笑道:“姐姐就当听说书的,只当个笑话听便好。”   两次试探,都被避重就轻地拨了过去,元蓓是没辙了,她就说了,她这个妹妹,不会那么轻易就告诉了她的。   薛雪宁嫌弃地撇开眼,娶的这个元蓓当真无用至极,当初若不是看上她奉恩公府大姑娘的身份,且又有几分小聪明,也不会定下她,哪知道一点忙也帮不上。   “五少夫人还真清闲,长辈出了事,也没多去国公府坐坐。”若不是她在长公主府,她们也不会来了这儿。   话中带刺,可见是多么的不待见元蓁。   “原来宁王妃竟这般关心国公府,待明日过府请安之时,我定会向长辈们传达这份深厚关怀之意。”想去的是楚国公府,奈何又不敢堂而皇之地前去,这才来了她这儿打听。   实则当真去了倒也没什么,偏偏恭王府并无派人前往,而他们,是心虚亦是谨慎,想得太多,反倒自己束缚了手脚。   薛雪宁咬咬牙,忍下想要喷发的火气,“听闻那孩子已满月,脸蛋长开了一些不就很好辨认了吗,怎地还未确定究竟是不是楚五老爷的骨肉。”   “原是这样的吗,我倒没瞧见那孩子是何模样,不过......”元蓁笑着,微顿了下,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般道:“此事自有长辈们论断,国公府向来最重规矩,事关血脉,怎可儿戏,自是要谨慎些,王妃说是也不是?” 第170章 想他   这是暗指楚国公府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查多久便查多久,让她少管闲事的意思吗!   别府派人前来问候皆是有礼地点到即止,不会往深里探听私密之事,她们如此一次又一次地探问,着实令人不喜。   薛雪宁憋气憋得不行,元蓁这儿探听不到消息,没有多留便走了,她本也不愿意来见元蓁,临走前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警告地看了眼元蓓。   元蓓几不可见地一缩,想到自己来此的任务,愣是坐着没动,仍留了下来,还是想让元蓁在楚巽面前帮着说一下,替自己丈夫求个职缺。   元蓁浅叹口气,“大姐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雷府与陆璟郯关系难以分割,她虽从未听楚巽提起过他站在哪位皇子一边,但却知道必不是支持陆璟郯一势。   元蓓见她仍是不肯答应,急了起来,索性放下面子恳求道:“三妹妹,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算好,但那也只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我从未真正伤害过你不是吗,你就当帮帮我,否则我的日子真的要不过下去。”   说着竟是嘤嘤哭了起来。   元蓁拧眉,“大姐姐说清楚,此话是何意思?”   元蓓就忽地掀了袖子给她看,白嫩的纤臂上赫然是怵目惊心的斑驳鞭状淤痕!盘绕在纤臂上是那样可怖。   元蓁惊得倒吸口气,转瞬却怒上心头,“这是雷府做的?”   未料雷府内里竟是这般的不堪,竟是连女子都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毒打。况且,元蓓还是他们风光迎娶的正妻啊!   元蓓哭着点头,“若是今日妹妹再不答应,回去后婆婆和相公定不会绕过我的。”   本是作态,哭着哭着却当真是委屈得不行。   她满心以为,她嫁过去雷府是风光大嫁,享尽身为显贵人家掌权夫人的荣华,可她的满心期盼只才不久便碎了满地,婆婆因着她身上一半的胡人血统打从心底便瞧不起她,丈夫只沉迷她的身子,初时还好,会帮着她在婆婆面前说好话,可久了却开始对她动辄打骂,后来加之纳了两房美妾,就更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后头有一段时日对她又好了起来,她以为是她的顺从赢得了他们的欢心,未料突然有一日,他们却提出要她去找元蓁,让她去求元蓁帮着丈夫求职缺进金吾卫衙门任职,她才知道为何他们会突然间对她好了起来。   多么讽刺,以往她还总是对元蓁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转眼却要去求她帮忙,她打心底里不愿,却又实在没了法子,回门那次,她硬着头皮开口,不出所料,元蓁没有答应,而后,还未及回到府上,马车里丈夫得知结果便冷语讥嘲了她一顿甩下她走了,几日不着家,醉醺醺回来却又是将她打了一顿。   “姐姐就一直这么忍气吞声?为何不回公府里去说?”雷府这是没将奉恩公府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我要如何去说,父亲没有威势,雷府哪里会忌惮,母亲定然不会管我,祖母......祖母只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不会为我上门讨公道,我以前还跟姐妹们显摆自己能嫁入三品高官府邸来着,难道要我哭哭啼啼地回去让姐妹们看笑话吗?”   元蓓向来好面子,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一朝要她如这般尤其是在元蓁面前哭得全然顾不上面上画的精致得体的妆容,若不是委屈得太过,只怕也不会如此。   元蓁定定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姐姐嘴里口口声声只提二叔和二婶,只提祖母,可曾有将我父亲、母亲,再不济还有大哥,可曾有将我们看作是家人?母亲执掌公府中馈以来,对二房可曾有过不公?可曾亏待过你们?若当真按照府里的用度,你以为你们想喝燕窝就喝燕窝,想喝参汤花胶嘴一张厨房就会送上?我父亲、母亲虽在外六年,哪一年没有几车几车的吃食锦缎往府里送,哪一年没有上交府里公中的用度?这些难道不是花用在了姐妹们身上?可这些用心,在姐姐眼里就一文不值了是吗?”   “姐姐摆着奉恩公府大姑娘的谱,享受着公府带来的好处,遇事又可曾为公府想过?你既知晓雷府不是诚心娶你,受了毒打和委屈不与府中亲人诉说,不寻求家人们的帮助,反倒还帮着雷府来与我提那无理的要求?姐姐以前的嚣张劲儿哪里去了,为何要对着他们卑躬屈膝,忍气吞声?我堂堂奉恩公府的姑娘凭什么要在他府上受气?公府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花架子吗?公府的家人们在你眼里就当真全都是无情之人,会看着出嫁了的姑奶奶在别府中受尽委屈而不管吗?既是如此,如今又为何在我面前哭诉,是想让我可怜你进而答应你的要求吗?”   本想尽量淡然待之,说着说着却仍是禁不住激动,以往是厌其爱争,如今却是怒其不争。   饶是贴身伺候多年的葡觅,也从未见过元蓁这般气怒。   一连串的质问,一叠声的指责,皆令本是在卖惨的元蓓心中羞愧以至无言以对,泣不成声。   瞧着元蓓哭得那样悲切,元蓁忽地就想起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姐姐可有想过以后?”叹了口气,元蓁不得不开口问道,再让她这么哭下去,这一天就不用做别的了。   元蓓抬眸,明艳的一双眸子哭得红肿,里头只有不解和茫然。   元蓁只好说个清楚,道:“职缺的事我不会去开这个口......”   “三妹妹!我......”元蓓心底彻底慌了,都到这时候了,元蓁还是不肯帮她吗?   只话还未及出口,便被元蓁冷若冰霜的眸光吓得噤了口。   “姐姐难道当真就连一丝的怀疑也无?他们为何非要逼着你来找我?你好好想想吧,雷府是否当真值得你为他们这么做?公府与我可以去替你撑腰,却不会做更多,日子是你在过,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他们过后又会如何对待于你,你若当真执迷不悟,谁也无法帮到你。”   元蓁当真不肯帮她......元蓓不禁呆滞在座,那她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待会我让青云跟了你回去,青云会些拳脚功夫,但也只能暂且护你不再被打。姐姐若想清楚了就回公府去说,公府绝不会看着出嫁了的姑娘被欺而无动于衷。”   元蓁示意葡觅去唤了青云过来,待青云到来仔细嘱咐了一番,又道:“姐姐别想着这样会一劳永逸,青云不是给了你的,过段时间我便会让她回来。”   若元蓓依旧执迷不悟,那她们便只能彻底分道扬镳。   送走元蓓,元蓁让葡觅亲自回一趟公府,将今日之事皆告知母亲知晓。   ......   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元蓁忽地就有些想那人了,想他办公看书时冷峻正经的样子,想他在她面前坦然情意的样子,想他对她温柔而又热烈的样子......   他何时会回府?恍然就已是过了两日。   微鼓了鼓小嘴,再想也没用啊,总不能因着想他就使人去唤了他回来......只得转道去花园绕了两圈以平复心绪,元蓁这才回到房中继续投入到看账中去,他交给她的家当,她得尽快熟悉起来。   强迫着自己投入到一件事情中,时间不知不觉便会过得很快,直至觉着屋内光线暗了下来,元蓁才不解地眨眨眼,余光里忽地瞥见一片玄色衣摆,讶然抬眸。   眼前的男人高高大大,逆光而站,冷峻的熟悉面容上瞧不清神色,深邃黑瞳却湛亮如火,她心中忽而就是咚地跳了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楚巽便横抱了她让她坐在他腿上,双手紧紧抱着她,仿佛要把她嵌进胸膛,这般大的力气,元蓁却没有半分不适,乖乖待在他怀里。   而他,垂首便埋在了她颈窝处,而后......不动了。   元蓁眨眨眼,他......莫不是在与她撒娇?   心中不禁便软了下来,依在他宽阔的怀里,展臂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蓁蓁这两日可有想我?”   新婚才几日,就要与她分开,对他来说是煎熬。   他很想她!哪哪儿都想!恨不能将她带在身边陪他公干。   元蓁莞尔,没有压抑自己的思念,眸里含了绵密的柔情,有着真切的想念,小手捧起他峻毅迷人的俊脸,对上他宛若诉诸了万般情意的瞳仁,也让他看清了她眸中的心意。   “想你。”   话音未落,男人忽然重重吻了下来!   一手圈搂住她纤背,一手托着她后脑,如狂风暴雨般,元蓁连回应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顺从承接他炙烫的思念,男人想念得狠了,一吻方歇,却仍不想放过她的甜美,轻轻啄着只留了点时间给她喘息,待她缓过气来,温柔绵长的吻又再次随之而至。   元蓁只觉整个人都要被他亲得发烫,心头涨涨的,似是要装载不下他的倾注,气息紊乱,猫崽般的细吟便泄了出来。   楚巽猛然松开她,埋在她肩头沉沉吼了一声。那妩媚勾人一声,险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索求暂歇,元蓁杏眸里如汪了两泓秋水,雾蒙蒙地呆然望着暖榻背后的松山图上,两手软软地搭在他腰间。   “蓁蓁、蓁蓁......”他抬眸,眼睛里似是有黑色风暴盘旋,低低地唤她,似是征求着什么。   他知道如今还未入夜,但他太想她了,不碰还好,碰过却再难以控制。   元蓁明白他的意思,她坐着的那儿早已不安分,他已二十一,先前又并无通房也无在外边拈花惹草,成亲只才几日又因公务繁冗而没能着家。   思及此,元蓁心软似水,且自己也是想他的。   玉臂轻抬,轻轻抱住了他,楚巽心喜若狂,半刻也不愿耽误,抱了她大步流星便进了内室,径直往床榻而去。   红日已落,泰昶院厨房里的炊烟起了一次又一次,窦嬷嬷悄悄走进正屋,闻听房里头仍有细碎的女子哭啼声传出,又悄然离去。   新婚的小俩口,将军又是对少夫人那般爱若至宝,只怕一时半会还不会歇。   内室里,男人情动至深处而愈发狂热,女子低柔舒悦的嗓音已哭叫得微哑,一阵阵的浪潮袭来几要承受不住,犹如荡漾在水中抱住了身上唯一能救命的浮木般,紧紧抱着了他。   “夫君......”无形的浪潮前仆后继,她既怕那种感觉又无法抵挡,只能无意识地哭喊着他。   楚巽爱听她说话,爱听她随性地唤他各种称呼,而在床榻间,却更爱听她哭,也爱瞧她用着柔缓的嗓音哭着喊他的柔媚样子,可也实在是心疼,只得无奈加急攻势,沉声哄她,“快了,蓁蓁再忍忍。”   元蓁不想忍,她哪儿都酸,腿酸腰也酸,喊夫君不管用,脑海里突地就冒出一个称呼,那是她从未当着他的面唤过的称呼,元蓁也不管了,哭着改口道:“楚巽......楚巽......楚......”   第三声还未喊完,如骤雨袭来,元蓁不受控制地往前冲,脑顶突地撞上床头处,幸而他大掌一直托抱着她脑袋,她撞到的是他的掌心,并不感到疼。   元蓁哭声停了,难以置信地睁着水雾迷蒙的双眸,而楚巽脑袋搭在她肩头,一手还攥着她另一边的肩头,手臂被她压着。   好半晌,元蓁才缓了过来。   “蓁蓁,不许再乱喊。”楚巽慢慢抬起头,看着被他堵在床头的小妻子。   元蓁早就后悔了,第一次不敢看他。   她没想到,那个称呼对他影响那么大......   楚巽没动,只动了动身体以防压着她,声音低沉,“蓁蓁是怎地想到那样唤我的。”   从她口中喊出的他的名字,亲热而又亲昵,尾音微勾,撩人至极,让他猝不及防间只刹那便缴械投降。   元蓁这会哪敢说自己在心里就是一直这么喊他的。 第171章 弱点和后盾   楚巽轻抚着她红红的小脸,眸含笑意,“蓁蓁莫不是一直在心里就是这么唤我的。”   以她的性子,确是会的。是以才会在方才神思迷乱的时刻忍不住娇声唤了出来。   耳畔是他温热的气息,元蓁痒痒的,缩缩脖子,偏头想避过,楚巽就笑,鼻头去蹭她那儿,那儿是她格外敏感的点,元蓁还被圈在他怀中,被他蹭得笑不可抑。   “别呀......”   自两人愈发亲密后,他便发现她很是怕痒痒,耳后、颈间,腰间,乃至是纤长的腿都是她特别怕痒的地方,楚巽自有分寸,见她已笑得微喘便见机放开了她。   元蓁微喘着,瞪了他一眼,这人在外头正儿八经的,在房里却不正经透了。   两人才刚历了情事,这一眼,在楚巽眼里,更像是诱惑着他去品尝的蜜果。   “蓁蓁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楚巽轻柔拂开附在她桃腮上的青丝,一寸一寸细细地瞧着她,眼神专注,说出口的话却让人禁不住脸红心跳。元蓁也算是脸皮厚,起码时常是被说的,他却更敢言,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且两人又还未曾穿衣,到底有些赧然。   可他话里深层的意思便是不会在此时再要,她很放心,白嫩纤指就轻点了点他汗涔涔的胸膛,小小声道:“我饿了。”   已是过了晚膳时分,平复下来便感觉到饿了。   楚巽握住她调皮的小指亲了亲,抱着她坐了起来,“先沐浴?”   元蓁点点头,她自己倒不是多汗的体质,身上却沾满了他的。   楚巽便扬声吩咐备水,而后自己先下床披了外衣,点上灯烛,倒了杯还温着的水先喂她喝了,又在挂衣架子上扯了条柔软的大棉巾密密包裹住她,听闻隔间没了动静后才抱着她进去。   浴桶很大,元蓁直接便被放进了桶间,温热的水缓缓熨帖着肌肤,莹白纤长的腿上酸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她缓缓舒了口气,只一口气还未舒完,瞧着跨进桶里来的那健美紧实的修长双腿便愣住了,转瞬脸又红扑扑了起来,忙闭了眼,不敢看。   只她一人,桶里的水没甚起伏,楚巽那么大个一进去,瞬间溢出不少,周边的地上霎时湿了一大片。   见她紧紧闭着双眼的模样,楚巽好笑地抱了她,将她置放在他双腿间坐好,从背后抱了她舒展开身体靠在桶壁,才笑道:“蓁蓁为何总是不敢看我?”   情事上的她,要说大胆,也确实是,某一刻不经意的触动,就像前次那般,她也会随心大胆地碰他,直白又坦率,可要说她羞赧,她到如今却还未曾看过他的身体,床榻间大多时候她都是紧闭着双眼,偶尔在他的哄声中睁开也不敢乱瞄,往往让他忍俊不禁。   元蓁眼睛盯着上方的桶沿边,缓缓又移向另一边的浴桶,抿抿小嘴道:“那边还有个浴桶呢。”   两人是有各自的浴桶的。   男人眼都没往旁边移一下,见她还裹着棉巾,三下五除二便给脱了扔到地上,元蓁体重轻,楚巽稍微一提借着水的浮力就将她给托了起来,惊慌之下只得扶住桶边,等再要护住棉巾已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不由扭头瞪他,楚巽就轻轻啄了下她水亮亮的眼眸。   “蓁蓁见哪儿有人沐浴还裹着巾帕的?”   理由倒是随口就来。   元蓁拿他没辙,小手只好暗戳戳在水下揪了下他的腿,楚巽好脾气地任她作为,她那点力气,对他而言就是挠痒痒,还故意半撑起了另一条腿到她面前。   看她急忙扭头躲避,浓眉微挑,“蓁蓁是嫌弃我身子难看?”   他身上有一些刀伤箭伤,但大多在背上,她不特意瞧也瞧不见才是,前边也就唯有右腿上和腹部有两道伤疤。   闻言,元蓁忙摇头,如瀑青丝如海藻般在水中漾开,楚巽轻轻将之拨在她一侧的肩上,露出她莹白无瑕的美背,背上还有着他先前留下的印记,仿若雪地上落了一朵朵娇艳樱红的花瓣,他诱哄着问道:“那是为何?”   这人,太讨厌了!不问出答案来是要不罢休了。   元蓁忽地扭过身子,纤指不客气地就戳上了他硬实的胸膛,“又不是以后都不看,总要适应一下呀,咱俩成亲这才多久,我哪好意思看啊。”   楚巽一听就笑了,身心愉悦,捉住她不止一次作恶的小手,“可是蓁蓁摸都摸过了,莫非蓁蓁是在对我耍流氓?”   她、她只摸过他......那儿......   元蓁脸蛋都要烧了起来,顿时有些气短,“那、那哪儿能一样。”   前次她......她只想着给他生孩子,脑子一热就那么做了......但也就只那么一次,且若是看的话,哪儿能一样!   小姑娘难得窘迫惹得男人哈哈大笑,知晓她只是不好意思就好办了,他真怕她瞧见会害怕,不喜欢。   “嗯,蓁蓁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元蓁没好气地瞧了眼他,打不痛又捏不痛,只得撒气般地抬手就往水面上拍去,霎时水花飞溅,两人脸上都溅上了点。   楚巽却笑得不行,搂了她在怀,道:“蓁蓁跟小孩儿似的,只怕学哥儿都不会做这样稚气的举动。”   “那楚将军倒是告知一下您有何弱点。”这人,也不跟她生气的,打没用捏也没用,瞧见她那般倒还乐不可支,她是拿他没法子。   楚巽还真认真想了下,半晌颇为正色地瞧着她,一本正经道:“我的弱点便是蓁蓁,下次若我再笑话蓁蓁,蓁蓁只要亲我,我就没空笑了。”   潜藏的眸底深处却到底含有几分认真,她,俨然已成了他唯一的软肋,只有他才最清楚,她在他的心底,份量一日比一日要重。   分明是含了七分不正经的话在里头,元蓁却又觉得他不像是在玩笑,尤其是他望着她的黑瞳幽深莫测,莫名地,似是有牵引般,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我不要做你的弱点,我要做你无畏前行的后盾。”   楚巽心底受到的震动不可谓不大,她从未说过心悦他一类的话,他仅能从她的态度上揣测,怎么也没想到今夜会听到她这样一番不是表白心意却更似表白心意的话。   做他的后盾......让他无畏前行的后盾......让他无后顾之忧......   楚巽双臂不由紧紧收紧,抱紧了怀中分外娇小的人儿,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际,心底的欢悦犹如刹那百花齐放,“怎么办、怎么办......”   在战场上,初始是只想着保住性命,后来是想着如何保住手底下士兵们的性命,回京后差事也不少,这是他选择的路,肩上担子再重他也甘之如饴,但他是人,某些时刻也会感到疲惫。   他不需要依靠,但每当这种时候,便只想能得到片刻的惬意和松快也好,而这种他期盼着的轻松恣意,他在她身上找到了,与她相处,是那样的自在轻快,他本以为他已够满足,可如今听到她这话,他才发现,原来还可以更开心更欢畅。   元蓁能感受到他的高兴和激荡,却不甚明白他口中的‘怎么办’是何意思,索性乖乖任他抱着。   只是,等了好一会,某人竟然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元蓁眨眨眼,不得不说道:“再不洗了,水就要凉了。”   楚巽一顿,继而却不由闷笑出声,胸腔的震动带动着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捏捏她挺翘的小鼻子,真会破坏气氛。   “那就让为夫来伺候夫人快些沐浴。”   说着便探手拿了一旁的巾帕就要替她擦洗,元蓁忙阻拦,小俩口你争我夺,地上的水渍又更多了去,足足洗了一刻多钟才回到内室。   楚巽先穿好了中衣,这才拿了她的寝衣,回到床边帮小妻子擦干身子和发丝,元蓁想拿衣裳自己穿,却被他躲了过去,知晓是抢不过他的了,索性认命由着他帮她穿上,动作笨拙,好一会才穿了妥当。   “一会让丫鬟先帮你弄干了头发,我去让周嬷嬷把晚膳端进来。”   元蓁点头,“你不与我一道用膳了吗?”   楚巽抚抚她小脸,笑道:“我先去前院吩咐些事,很快便回来。”他既在府里头,又怎会不和她一道用膳。   看着他穿上外袍出了房门,元蓁眼中划过心疼,他是特意抽出空闲回府来的,分明还未曾忙完。   ......   楚巽快步到了前院书房,朱明、朱琦正等候在外,见着将军踏着夜色而来,身上冷肃的气息竟是柔和许多,皆暗暗松了口气,这几日他们一帮人几乎是在无形的高强压力下做事。   “情况如何?”楚巽示意他们跟上,径直进了书房。   朱明、朱琦二人忙在后跟上,朱明先行回道:“沈清华如今已不信任宫中的御医,担心再次被宁王爷所害,正着急在坊间找医术好的大夫。”   楚巽点点头,道:“之后只看着就行,安世子和阿戍会处理,让他们别做得过了,小心真要了沈清华的命,得不偿失。”阿戍想报仇的心他理解,但沈清华是重要的证人,还要留着他的命在。   这几日他们便是忙着在部署策反沈清华,如今已进入收尾阶段,那些事安腾和宁辞戍自会做得妥善。   朱明拱手领命,楚巽便看向朱琦。   朱琦忙禀道:“将军,已查出元六姑娘与宁王爷的联络方式。”   “说来。”   “是留物的方式。”   “这种方法很常见,为何先前没有查到?”   倒不是责怪,而是好奇。   朱琦禀道:“一般情况下大多都会选了固定的地方和物件传递消息,元六姑娘和宁王爷却是传递消息的地方和时间每次都不一样,是以才一时并未察觉有异。”   各府之间传递消息,若不想让人知晓彼此有来往,联系的方式无非就那几种,或是找了不相干的人前往传话,或是相约了在外头秘密碰面面谈,还有一种便是提前约好一个隐蔽的地方和取消息的时间,有要传递的消息便在那个地方放置约好的物件,再悄悄将消息藏于其中,只待对方前来拿走便可,这便是留物的方式。   那两人竟谨慎如斯,地方屡次变换。   可此种方式,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一旦被发现,可做手脚的余地便极大。   “让人盯紧了,别出差错。”   朱琦忙肃声应下,“是!属下领命!”那女子危及到了将军和将军夫人,他万不敢怠慢了此事。   楚巽又吩咐道:“传话给青云,让她侍机给点教训雷时枫,只管报上我的名。”   特别加重了‘教训’二字,照陆璟颢的意思,他本还想找个机会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摆个人在身边总好过让他们安排了去别处还要费心盯着,但现在,他一点机会也不想给他们。   黑瞳幽森似暗夜寒凉。   朱琦愣了下,旋即便反应了过来,忙垂首领命。   楚巽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朱琦见楚巽没了吩咐,拱手告退,朱明却留了下来,楚巽正想回后院,见此不由问道:“还有事?”   朱明咧嘴一笑,挠了挠头,道:“将军,属下有个请求。”   楚巽瞥了眼他,“有话就说。”   朱明立即就道了出来,显然是已想了不少时候的话,“将军,您看您什么时候帮我跟夫人提一提,就将葡觅许了给我吧,我怕夫人太忙都忘了。”   楚巽闻言,脚步没停就往外走,朱明忙跟了上去,“将军?”   “夫人看重她身边的丫鬟,这话你自己去跟夫人提,方显诚意。”   即便他去提了,蓁蓁大半还是会说要等朱明亲自去说,尤其是那位叫葡觅的丫鬟,宁愿自己不嫁也要伺候了蓁蓁出嫁,又是从小陪着蓁蓁长大的,朱明有心求娶,不亲自去,说不过去。   得了话,朱明就来了精神,嘻嘻笑道:“那属下得空便去。”   楚巽只摆摆手,大步回房陪小妻子用膳。 第172章 暗中的交锋   同样夜清阑珊的寒夜,靠近皇城西面的宁王府,布局规整,楼阁交错,气派非凡。   座落于王府中路的正殿,恢弘而又辉煌,可如今偌大的正殿里,不见伺候的丫鬟婆子,只正房的方向灯火通明,里头王府的女主人的激动说话声撕裂了这夜幕的宁静。   “我已是尽力试着去探问,元蓁鬼精一样就是不透露一句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说了不该让我去。”薛雪宁对陆璟郯甫一回府一句别的话都没有,就只关心她探问的情况,心中极是不满。   她为了他,纡尊降贵亲自到长公主府找元蓁,却被元蓁敷衍对待,表哥也不安慰安慰她。   相比于薛雪宁的激动不满,隔着炕桌坐在另一边的陆璟郯却并无去多加理会她的嚷嚷,只听闻后便不由皱眉沉思了起来。   楚国公府中,楚大老爷庸碌无为,楚五老爷是个纨绔,唯有从这二人身上才最易做文章对付国公府,从蛮夷人之死后沈清华就被陆璟颢盯上,他们便一直想除掉他,可却发现有人暗中护着,后来的官员动荡,父皇有意冷落母妃,都让他们明面上不敢有太大动作,楚五老爷在外惹的风流债让他们看到了契机,他们可以利用此事,在给楚国公府抹黑的同时,还能借楚国公府的手除掉沈清华。   然而,已是过了几日,玉娘显见是住进了楚国公府,可那头却没有传出一点关于是否认下了孩子的消息,若没认下,为何又会让玉娘一直安稳无事地住在国公府内?   沈清华那儿也无甚动静,昨日甚至告了假,又是怎么回事?他特意留了个破绽,以楚国公府的实力不该查不到沈清华身上才对。   “......表哥,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嘛!”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叫嚷,打断了陆璟郯的思绪。   薛雪宁唤了好几次,陆璟郯也没搭理,只得提声喊人。   陆璟郯心下不悦,面上却不显,径自忽略掉了她的叫嚷,问起另一件事,“今日你不是领了雷二太太到长公主府吗?雷时枫的职缺问的如何了?”   如今北军营几乎已在他的掌控之下,绥阳侯府另执掌有五个卫所,而陆璟颢,楚巽昔日属下所掌管的南军营向来唯他是从,且楚巽的好兄弟邵颂又在东边军营,他试着拉拢过,傻大个邵颂却一根筋,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知,竟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再有,楚国公亦是掌有五个卫所......还有镇安侯所领的五城兵马司,他在文官之中的声与势不比陆璟颢差,可在武力之上,却差得太多,急需安插人手到各个武官衙门并取得高位,将兵力握在手中,他才能与陆璟颢抗衡。   薛雪宁不知晓他的心思,只撇撇嘴道:“后来是元蓓自己留了下来,我改日再问问她吧。”说完紧跟着又道:“表哥,我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啊。”话语有些撒娇的意味。   陆璟郯瞥眼她,只平淡无波地问:“有什么话就说。”   身为他的王妃,除了帮着传递些话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还不如那女子主意多能帮他出出主意......只可惜她并不是一心在帮他。   薛雪宁没有留意到陆璟郯对她的不耐,只一心撒娇着道:“我是说我不想瞧见元蓁,表哥下次找旁的人去吧,她与我不合,我问什么即使她说了,也未必就是真话。”   每次瞧见元蓁,她就一肚子气。   闻言,陆璟郯琥珀色的眸子里神色愈发冷淡,“我让你去找她了吗?”   薛雪宁愣了下,不解地问道:“不是表哥你让我去试探的吗?”   陆璟郯牙关紧咬,才得以压制住心中勃发的怒气,克制着道:“我是让你去试探,你就非得去找她吗?非得直愣愣地就跑上门去吗?我没有非要你急着就去打听出来,你慢慢打听得楚国公府别的人近段时日可有要出门的机会,见机去试探这个方法很难想到吗?大房的两个儿媳妇,楚大夫人、尤其是楚五夫人,你稍微表现的同情她一些,不比去找元蓁更能套得出话?莫非非要我一步步讲个明白地教你如何去做?”   看在她是他表妹如今又是他的王妃的份上,他已是一再隐忍,试探不成他可以再做别的安排,可她却一再让他失望,竟还有脸在这嚷嚷。   若不是她在闺阁之时便不识大体,为了争风吃醋,与元蓁交恶,元蓁对她会有那般大的戒心吗?   没有怒目而视,没有高声怒骂,可薛雪宁仍是感受到了他一声声诘问里的隐怒、责怪和厌弃,她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表哥这是在怪我?”   陆璟郯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腔中的气焰,书房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拿主意,他不欲留在这与她做无谓的争执,起身便想离开正殿。   薛雪宁却不依,她今日在元蓁那儿受了气,回来不但没有得到表哥的安慰,反倒还要被表哥怨怪,心中既委屈又怄得不行,急步上前张臂便拦住了陆璟郯的去路。   “表哥说清楚,那如何能怪我?我与楚国公府的夫人姑娘们向来便没有交情,自然想到的就是去找元蓁啊。”   他已不欲追究,她却纠缠不休,陆璟郯面上神色已越发不耐,声音也冷了下来,“没有交情就不能套近乎说话了吗?你明知你与她不合却为何又要往她跟前凑?究竟是元蓁鬼精才没有告知你,还是你太过愚笨?”   这样愚蠢的人,为何偏偏是他的正妃!   再也懒得看她一眼,陆璟郯越过她便想大步离去,薛雪宁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的表哥,她从小就爱慕的男子,竟口口声声说她愚笨!   望着男人毫无留恋离去的步伐,这些天来积压的所有不满的情绪忽地就冲上了脑门,不顾一切便冲着离去的男人背影喊了起来,“表哥心里一直就是那么想我的吗!我愚笨,元蓁就聪明是吗,你不想我去找元蓁,为什么?怕我给她难堪?表哥是不是心里还有她?自始至终想娶的都是她对不对!?”   正往前院阔步而去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却继续无情地径直离去,不予理会背后自己妻子气急败坏的质问。   薛雪宁却因着那只一瞬的停滞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娇美红唇忽地勾起一抹讽刺至极的笑。   她知道表哥以前对元蓁有意,但元蓁被赐婚后,没多久她也被赐婚给了他,乃至后来他们大婚,她成了他的王妃,表哥口中再没提起过元蓁,她不放心,还着意观察了一段时间,瞧着就是不在意了的样子,她原还以为他已是放下了,且明白过来唯有她才会日日夜夜陪着他,明白了她的好,哪知道,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若当真放下了,方才就不会有反应!   大步走在寒夜中的陆璟郯却实则早已拿不准对那位首个让他觉着惊艳的女子是何观感。   那个女子,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不论是街上偶遇、亦或是皇觉寺时、上元节时还有其他的屡次碰面,乃至他亲自到奉恩公府,为的就是见她一面,还不予计较地放下身为皇子尊贵的身份主动有意与她搭话,谁都看得出来他有意于她,偏偏她却屡屡不当回事,他原以为她是规矩守礼,可最后却发现,她早已私下与楚巽暗度陈仓!   如此将他的用心毫不留情碾压在地,指不定还在背后看他的笑话,他无法原谅她!   现下的他,不想考虑她,他只想让楚巽与她都不好过!   ......   楚巽参与了部署策反沈清华的前半段事宜,后头便几乎都交给了宁辞戍、安腾二人,只偶尔听朱明禀报此事的进展。   听闻一切如计划般顺利,沈清华已归顺,楚巽只点点头,而后便吩咐朱明不必再往恭王府去。   安南王府在京中并无府邸,安腾在楚巽的婚宴后便暂且住在了陆璟颢的恭王府外院,一是从小便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养子,一是皇后嫡亲的侄子,两人也算是姑表兄弟,倒也尚算合适。   此次回京后,安腾似是还未有离京的意思,沈清华一事还是他主动提出的从旁协助。   楚巽将玉娘供认沈清华怂恿他上楚国公府污蔑楚五老爷的状纸拿给了陆璟颢,陆璟颢一见,心眼霎那敞亮,心中的想法与楚巽恰是不谋而合,也想到了可利用此事要挟更甚者是威逼利诱沈清华反过来指控绥阳侯府与陆璟郯。   陆璟郯想利用楚国公府出手对付沈清华,玉娘和孩子却早已被他们秘密送到了乡下庄子上安置妥当,只要国公府一直没有动作,陆璟郯早晚忍不住会再次出手除掉沈清华。   本想等待时机,等陆璟郯再次对沈清华下手,届时他们只要暗地里做些动作,有之前绥阳侯府派出死士想要杀掉前去查翟场主一案的钦差的事在前,沈清华早便对绥阳侯不再那么盲目地忠心耿耿,只要部署得当,要离间他们,不是难事。   可宁辞戍不想久等,倒也不是非要等待时机,时机未到那便自己创造时机就是。于是,几人计议妥当,便着手行事,忙活了几日,这才有了沈清华不信任宫中御医一说,他们使了计让沈清华误以为是柔贵妃派人想要毒害他,沈清华果然中计,接下来只要看着不让他出事,陆璟颢看准时机拿着供认状亲自前去与之谈判,沈清华只要不蠢,也该知晓自己没得选择。   沈清华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绥阳侯府让人暗杀的宁老伯爷和翟场主,但他却可以作证乃是绥阳侯府指使的他,让他在这两个案子上只做个样子,命他将两个案子都要想法子判为意外身故。   显然,第一个案子他替绥阳侯府做到了,可第二个案子却没法子,因着元理韫派人做什么查什么都不会告予他知晓,他无从干涉,就连翟府那边也束手无策,谁也没想到元理韫当初会选择悄然入城,不住驿站、不住官府,翟家主翟霆当初未及动手,就被元理韫直接堵住,证据准备了个全乎,一举便被拿下。   ......   与此同时,惠安帝也查到了沈清华身上。   听了林总管禀报的消息,惠安帝久久地陷入了沉思,龙颜是从未有过的晦暗冷沉。   林总管尽心禀报完便不敢多言,只维持着垂首躬身的姿态,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莫怪乎皇上会如此怫然而怒!   派出去的人查出,找上楚国公府的那名妇人,在上门之前与之同住一处的男人被杀死,而是谁下的狠手,却已无从查出,而后便是沈清华找到了那位妇人,紧跟着沈清华莫名告假,道是身子不适,深入查探却发现他实是中毒,最后竟牵扯出了柔贵妃宫中的一名宫婢!   试问柔贵妃为何要在此关头,下毒毒害找国公府麻烦的沈清华?   林总管不敢往下深入探究。   “朕还没死呢,竟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了。”   终于,惠安帝开了口,话语竟是出乎意料的淡然!甚至听不出一丝愠怒的意味,可话里的意思却吓得林总管怆惶跪地伏身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惠安帝唇边微露讽意,又是再度无言。   照射在御书房内汉白石雕龙梁柱上的冬日暖阳,一点一点被吞噬殆尽,直至月影取而代之,悄无声息便占据了去。   从午间到掌灯时分,惠安帝始终未曾作声,也未曾动过分毫,便就这么微靠坐在了大红酸枝龙纹扶手椅上,敛眸深思。   林总管双膝已跪得又麻又痛又冷,却不敢有半分动作。   又过得良久,却忽地听见御案处似是有了动静,是什么铺展了开来的声音,还有碰触到笔架的声音,再却是听得不甚清晰,就在林总管心里悄悄琢磨着莫非皇上已平复了心绪,又开始批阅奏折了?   大步掠过他身边的明黄衣摆却告诉了他,并不是。   惠安帝大步离开御书房,已恢复了平静的龙颜之上,威严依旧,眸色若仔细瞧来,却是深沉难辨。   又过得片刻,确认惠安帝当真已离去,林总管才身子一歪,彻底瘫倒在了地上,下半的身子早已没了知觉,一时起不得身,心里咚咚直跳。   帝王之怒,太过可怕!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好半晌才缓了过来,不敢久留,更不敢窥视方才惠安帝在御案上做了什么,林总管急步便退出了这令人感到窒息的御书房。 第173章 帝后与储君   翌日,惠安帝于早朝最后忽地颁下了一道圣旨。   册封恭王爷陆璟颢为大周储君!   自先小太子不幸夭折,惠安帝多年一直未曾再立太子,劝谏的奏折年年不知凡几,朝堂上不少官员们亦是多次进言,惠安帝也从未透露一字半句心中所想,如今却......   出其不意!始料未及!   朝臣们震惊到忘了反应,应也说是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当事人的陆璟颢亦然,甚至是在林总管的再次提醒下才想起该跪地谢主隆恩。   相比于陆璟颢的惊愣,陆璟郯却是倏然抬眸望向高坐龙椅之上的惠安帝。   眼中震惊、怀疑、质问如一团乱麻般紧紧交杂。   惠安帝见此,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所决。   陆璟颢领旨后,惠安帝便宣布退朝,不予理会身后那瞬间如炸了锅般的朝殿。   后宫中各宫也很快听到了消息,惠安帝这突如其来的一举,成功让所有人皆惊至哑然。   别的宫院还好,嘉阳宫里柔贵妃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为何会如此!?皇上怎么会突然册封陆璟颢为太子!?   “快!传宁王立即来嘉阳宫一趟!”   而凤仪宫中,皇后听闻消息,亦是无比惊诧,皇上这是为何突然间下定了决心?   不可否认,皇上虽深懂防范后妃家族独大,但确是对柔贵妃有份特殊的情谊在,否则也不会对她的宠爱比别的妃子都多,她原先只觉得陆璟颢的胜算与柔贵妃所出的陆璟郯只能算是旗鼓相当,如今却是突来横“福”?   “皇上驾到!”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宫门外却忽地传来一道高声唱报,让皇后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去。   皇上有多久没有踏足过凤仪宫,皇后已记不清,也不欲去数着日子来过,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两句能理得清,只要他顾及她身为皇后的体面,她便不会去与那些后妃争风吃醋。   秦女官闻之却惊喜,“娘娘,是皇上!皇上来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可这激动,转瞬却被皇后一记平淡无波的眼神给扼杀住。   “随我出去吧。”皇后说着已是先行步了出去。   只才走到园子里,就见惠安帝正驻足在院角处的一株梧桐树下,尚未开春的树上只余斑驳的枝杆,并不见繁茂的绿叶。   “臣妾,参见皇上。”   惠安帝回过身来,见皇后只着了家常袄裙出来,倒也没太过讶异,他时而能听见宫人禀报她在做什么,如今除却隆重场合,她才会穿上那套代表天下最尊崇的女人的凤袍。   唤了起,帝后二人返回屋内。   林总管、秦女官二人识趣地留在了外头,让多年未曾好好说过话的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可以好好说说话。   “皇上怎地有闲暇来这凤仪宫。”皇后先开了口。   惠安帝四下打量了下,“你这儿还是这样。”不是多么的富丽堂皇,却精美又雅致。   倒像是缅怀的样子。   皇后淡然笑之,他不说她便等着吧,总不会来这儿找她叙旧。   见状,惠安帝暗叹在心,道:“小八的事,你还在怪我?”   小八便是先小太子在皇家兄弟间的序齿,而惠安帝,在皇后面前竟自称的“我”。   提及小太子,皇后手上要斟茶于皇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心头恍若被针尖扎了下,却一言不发。   惠安帝瞧见了,便也没再说起那件往事,敛起不该有的情绪,正色道:“你听闻消息了吧。”   彼此间都知晓,说的是册封陆璟颢为储君的事。   对此,皇后只点了点头,道:“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面上却仍是一贯的平淡,并无喜形于色的样子,只将碧玉茶杯递了过去。   惠安帝自然而然地便接了过去,威严的龙颜恍惚间有一刹那的柔和闪过,道:“你将颢儿教的很好。”似是在解释他为何会定下陆璟颢为储君的原因。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聪颖的女人,若果他们的孩子还在,定然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位。   此话若是对旁人,或许是莫大的荣光,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得到皇上的亲口夸赞。可对于皇后而言,却无异于是又让她想起了自己是一位多么不称职的母亲。   将陆璟颢教得再好又如何,终究不是亲生的孩子,帝王最是无情,谁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样。而她所生养的,一个还未及长大,便夭折而亡,一个因着她的疏忽,与她不亲,更甚者因着亲事,只怕已恨上了她。   皇后面上神色更淡,惠安帝叹了口气,喝完她倒给他的温茶,站了起来,温声道:“你若是想曣儿了,便将她唤回京来吧,待上一两月陪陪你。”   言罢,便负手大步离去。   皇后愕然,待抬眸望过去时,却是微微怔住......是何时的事,他的鬓边竟已有了银发......   突然间颁下那样一道圣旨,御书房前只怕已有不少朝臣候着求见,惠安帝只是想寻求短暂的安逸,退朝后便不似以往般往御书房去,而后不自觉间却走到了凤仪宫前。   曾几何时,他和她时常都能够那样对坐说话。   可不知不觉间,一切渐渐都偏离了去......   本该皇后所出的儿子才是大周的储君,惠安帝亦是给予了莫大的憧憬和期盼,然而,却未料那孩子不幸夭折,皇后不相信孩子的死是意外,可却查不出可疑之人,加之其他种种因果,一国帝后的感情更是愈发地一日比一日疏远,直至变成了如今这样相对无言的境况。   她是当年老安南王唯一的女儿,聪颖慧黠,她温柔明艳的笑,仿佛能驱散他心中阴暗的一面,可也不知何时而起,他再也没见过她那样地笑。   站在凤仪宫巍峨的大红宫门前,惠安帝立了好一会,似是在思量着什么,片刻后开口命道:“你亲自走一趟嘉阳宫,将昨日禀报的事一字不落禀于贵妃听。”   林总管心中咯噔一下,忙应声,惠安帝便径自大步往御书房去,步伐坚毅,仿佛先前的感慨从未有过。   如何坐上的这至尊之位,没人比惠安帝更要知悉内里的腥风和血雨,阴谋和龌龊,以及所付出的代价。   在两个儿子之间,他先前确是一直在犹豫,他想选一位最为合适的下任储君。可如今看来,却有人早已耐不住了要动手,这已不是第一次,为了他所坐的这个位子,不惜祸害手足,费尽心思结党营私。   这些,皆是他最痛恨之事!   他,先是君后才是父,于身为一国之君的重任之上,他定下了心胸更为宽广且一直兢业处事的陆璟颢,但于父亲的立场上,此次后,他只望郯儿能明了他的苦心,颢儿不是不容人的,只要他安份,好歹能活命......   否则,他对他,便只能是君!   不多时,嘉阳宫里,还未曾见到自己儿子的柔贵妃先见到了林总管。   林总管向来只听从惠安帝的吩咐行事,他会出现在这,必定是惠安帝的意思,她忙收敛了所有不该显露的情绪,笑意柔美,接见了林总管,可却在听闻林总管的一番话后,脸色倏然煞白,不见一丝血色,风韵双眸已满是呆滞,更深的还有惊惧!   林总管只一昧垂眸,尽职禀完便悄然告退。   ......   圣旨之意很快便被贴了皇榜广告天下。   长公主府里,元蓁听闻这则消息时,正在缝补中衣,惊得差点就要走错了线,忙将手头的针线放下。   玉娘被送到了庄子上,楚国公府知晓皇上定会过问那事,是以有意说一半留一半,楚巽道是他们原意只是想引得皇上去查,间接给皇上提醒和警示,对某些人要心怀戒备,但对于皇上是否会派人去查,他们并无甚把握。   而如今看来,皇上不但查了,那事的预期甚至出乎了他们先前的预料,只怕谁也没想到皇上竟会直接就册封了陆璟颢为太子!   思量了会,元蓁偏头望向一旁的窦嬷嬷,道:“恭王妃怀胎不久,也不知是否会摆宴。”   惯例是会的,那便要早日将礼准备起来才好。   窦嬷嬷点点头,“恭王妃怀胎不足四月,待得从恭王府搬进东宫,再是理清东宫事务,只怕已是过得许久。”   那时再是摆宴,反倒有些不合适。   元蓁也是这么想,这宴席大致不会安排。   “嬷嬷帮我留意着二伯母那儿,看二伯母何时送了礼去,咱们便也随一份送去。”   册封太子如此的盛事,不论是以长公主府的名义还是只看楚巽与陆璟颢的交情,他们都该送上这份礼,已无谓避不避嫌。   ......   恭王府,花园里   萧滢滢是在散步之时得知的此事,再是端庄也禁不住惊喜起来,忙回房细细问起前来禀报的郑六。   “回王妃,皇上是于早朝后突然颁下的圣旨,殿下也是惊讶万分。”郑六也不甚清楚。   此事确是极为突兀。萧滢滢便转而问道:“王爷如今在何处?”   “殿下如今在刑部衙门,特意让奴才先行回府与王妃禀告一声,且嘱咐王妃只安心养胎便可。”郑六又道。   萧滢滢懂了,倏忽间身份转变为了大周朝的太子,他们更该谨言慎行,行事有度才是。如是想着,便就点头应下,挥手示意郑六退下。   直至戌时末,陆璟颢才从一众官员的热切攀谈中得以脱身回府。   萧滢滢留灯等着,见着跨进房里的人,笑着迎上前,“王爷今日定是说了许多的话,快坐下喝点水润润嗓子。”   两人成亲前便见过几次,算不得陌生,成亲后一直相敬如宾,相处得还不错,萧滢滢很是满意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   陆璟颢着意瞧了瞧自己的王妃,见她神色尚算镇定,暗暗点头,拉了她一道坐下,这才问道:“今日感觉如何?用了多少吃食?”   却是先问的孩子的事。自她有孕后便食欲不振,吃什么吐什么,哪怕已满三月也只是吐的症状减轻了些,胃口仍是不见好。   丫鬟们都被遣了下去,萧滢滢只得亲自倒上给陆璟颢的茶水,闻言笑道:“嬷嬷让我少食多餐,已是好多了。”   陆璟颢便点头,不由闭目捏了捏眉心,缓缓紧绷了一日的精神和面容,“再有何不舒服的便请了御医前来。”   这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儿,意义非凡,且如今他是储君,后继有人这点就显得尤为重要,若是生下男儿,便是皇长孙。   丈夫关心自己和孩子,萧滢滢又哪会不应。   陆璟颢见此,也不故意卖关子,便说起了今日最令人觉着匪夷所思的事,她给他留灯到这么晚还未安歇,意思很明显。   萧滢滢听了所有的事,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陆璟郯若对付的是别府,只怕皇上都不会有这样的决心,偏偏他对付的是与长公主府密不可分的楚国公府。   试想,如今就已费尽心机要找麻烦,往后若被他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楚国公府可还有活路?这般不将身为长辈的长公主看在眼里,毫无顾忌,往后是不是就连长公主府也不放过?   那么,别的皇族呢?这样性情阴晴不定之人,莫怪乎皇上会做下如此决议。   陆璟颢与之想的差不离,但惠安帝究竟是如何作想,谁也无法说得准。   纵然在自个府邸,但陆璟颢仍是谨慎起见,压低了声又道:“明日进宫与母后请安时,仔细听听看母后是如何说的。”   “是,妾身晓得了。”萧滢滢明白,意思便是要聆听母后的教诲,她家王爷很是看重母后的意见。   “此事还是楚国公府和阿巽的功劳,虽然他们的初衷并不是如此,但也算歪打正着。”到如今,他仍觉着自己被册封为太子的事,太过于不真实,如何也没想到会就这样便被册封,进驻东宫。   陆璟颢暗暗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似是记得,宁王妃从闺阁之时起便与阿巽的媳妇不对付,往后你若碰着,便多帮帮。”   楚巽一直以来,对他颇多帮扶,却从不居功,还有其他的人……现下的他仍未有那个权势和能力给予回报,但他都记在心里!   只这点小小的忙,他还是能使上点力的。   萧滢滢就想到不久前听闻的薛雪宁从长公主府里气冲冲出来的事,元蓁大半不需要她的帮忙才是,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应下。   夫妻俩又说了会话,各自提点着自己要稳住,切不可自满自傲,万不可因着这册封而得意忘形,便就此歇下不提。 第174章 专司陪公办   绥阳侯府里   前院书房的门紧紧关着,严丝合缝,里头相对坐着几人,却人人面上皆是沉重,默然无言。   陆璟郯一昧沉凝不语,眸色阴冷而又可怖,让人望之便不由簌簌颤栗,绥阳侯方阔脸庞上亦是神情凝重,光禄大夫雷大人此次也跟随了过来,迫切想知晓往后他们该作何打算?薛柯广则在沉思着什么,雷时枫眼睛左瞟右瞄地不安分,却因着气氛太过压抑,不敢贸然出声。   到底还是绥阳侯开了口,他看眼陆璟郯,问道:“下晌时娘娘可有说什么?皇上为何会突然下这样的一道旨意?”   话音沉冷......今日的朝堂上,那道旨意,于他们而言宛若被兜头淋了一盆冰水,透心的凉!   有嫡立嫡,他们无话可说,可陆璟颢除了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这一点可以拿得出手,又有哪里比得上陆璟郯?凭出身,凭功劳,凭政绩,怎么也该是生母是贵妃的陆璟郯更胜一筹。   可惠安帝,却偏偏立了陆璟颢!   有人开了口,其他几人也都看了过去。   陆璟郯想到下晌时自己母妃与他说的话,心中惊骇之余却更觉不公,但他经了事,已不再那般躁动易怒,沉不住气,那事父皇知晓了便知晓了,可父皇没有处置他,就说明父皇心里到底还是偏向他的。   但......他环顾了一圈屋内的人,此事却是不宜让他们知道,楚国公府的事是他一手策划,他们都并不知情,如今他已处在劣势,若被他们知晓,指不定就会心志不坚,不会全心全意辅佐他,绥阳侯府与他同气连枝不提,雷府却是拐着个弯,他不能全心信任。   思及此,陆璟郯便只道:“父皇自前次母妃寿辰后,便一直有意冷落母妃,甚至有意抬举容昭仪与母妃抗衡的样子,且父皇下旨前,曾去见过一次母后。”   陆璟郯这话说的,语焉不详。   绥阳侯、雷大人却没有怀疑,都有了自己的想法,皇上与皇后早已貌合神离,为何突然会去见皇后,帝后二人又都谈了什么?   想了想,绥阳侯问道:“王爷,往后您欲作何打算?”   这个外甥已是愈发地有自己的见地,他们绥阳侯府不宜再如以往般帮着做决定,先听听看他是如何想的,具体怎么做再议便是。   “本王还有退路吗?”陆璟郯不加思索,毫不犹豫便反问了回去。   这问题于他而言,并无意义,他先前做了那么多事,一旦陆璟颢得逞,又岂会放过他?   要他不战而败,不可能!   陆璟郯的意思在座的人都懂,雷大人就有些犹豫,但他留了个心眼,只在心里琢磨着,口上却若无其事地问道:“如今太子已是名正言顺,王爷可有何妙招?”   “父皇龙体康健,只是太子罢了,又不是已坐了上去。”想通且有了主意后,陆璟郯对此颇为不以为意,立为了太子又如何,自古以来,太子难当,坐上了龙椅的都能被拉下来,更不消说只是太子?   见陆璟郯没有因此而消沉,绥阳侯暗暗点头,也道:“没错,咱们万不可自乱了阵脚。”   雷大人就也不再多说,薛柯广瞧着众人面色比之先前好了许多,也开口道:“那么,之后该要如何做?”   陆璟郯道:“筹谋不变。”薛柯广主要负责的是保证了他们的银钱充足,在外头想方设法赚钱,让下头各方人手运作顺畅。   雷时枫见就连薛柯广都开了口,也终于找着了机会说话,他忙指了指自己,道:“王爷王爷,那我呢?我能为王爷效劳什么?”   雷时枫面皮白净,身板瘦高,是惯常的涎皮赖脸。   陆璟郯淡瞥他一眼,“暂且没甚重要的事。”   原想着雷府关系是较为亲近的,是以才想将雷时枫安排进金吾卫,如今看来是不成了,幸而有了更合适的人。   雷时枫尚未意识到陆璟郯态度的转变,又兴冲冲问道:“那我何时可以开始进金吾卫当值?”   陆璟郯不欲多说,薛柯广对着这个表弟却无甚顾忌,话语讥讽,道:“这你该回去问你媳妇。”   雷时枫一听就愣了,“那我的差事就没了?”   “我们不方便明着帮你,你媳妇又没用,差事要不来也没法子。”   雷时枫就有些恼,“我这几日没着家竟都不知道,那个婆娘又没成事?”   在宁王爷和绥阳侯面前,说话丝毫也没有收敛。   雷大人厉目瞪过去,“住口!进不了金吾卫进别的就是。”本来他也不太愿意让儿子进去楚巽所执掌的衙门。   陆璟郯装着没听见,不予理会雷府父子的话,他转向绥阳侯,面上多了点诚恳之意,道:“岳父,我想快些将何四姑娘纳进王府。”称呼竟是变了。   绥阳侯愣了下,旋即问道:“你欲何时?”此事他们先前便知,但之前并无想过这般快便要抬了进府。   “下月。”陆璟郯道:“何四姑娘的堂兄弟多,且何将军亦是从西北关回来的将领,由何将军出面安排他们进入各个卫所合情合理。”   绥阳侯到底是薛雪宁的父亲,这么说能稍微降低些绥阳侯府的不满,他只是为了拉拢势力才会迎娶何将军府上的姑娘。   绥阳侯明白陆璟郯的意思,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遂正色说道:“嫡庶尊卑有别,还望王爷能够谨记,恭王府已传出了好消息,王爷也该抓紧才是,是否有子嗣亦很重要。”   实则就是暗示他该早些让薛雪宁怀上身孕,如此,绥阳侯府才更有保障。   陆璟郯淡薄的嘴角缓缓勾起,只笑着应下。   ......   过得几日,从东宫便有消息传了出来,东宫不摆宴,陆璟颢还特意奏请了惠安帝,缘由便是因着前些年战事耗费国资巨大,大周朝内好几处工程也斥资不少在其中,不宜铺张浪费,且也是因着太子妃有孕在身,实是不宜操劳。   惠安帝嘴上未说什么,心里对此做法却是满意,大手一挥,准了。   不少官员卯足了劲想往太子身边凑,一听竟是不摆宴了,登时捶胸顿足,只好用足了心思想送上一份特别的能让太子记住他们的礼。   元蓁早已挑选好要送的礼,并无在这方面太过花费心思,而如今,她要费尽心思想的反倒是,该如何逃出某人的爪子。   “......我这样坐着,你写字多不方便,待会腿要麻了。”挣扎几番,腰间铁臂仍是被牢牢圈住,元蓁只得开口。   楚巽眼睛不离公文,口中说道:“蓁蓁这点重量,坐多久也不会麻。”   “......若是侍卫们有事禀报进来见着,楚将军,你的威严何在。”元蓁犹不死心。   “他们知道夫人在此,不会擅自进来。”楚巽应对自如,顺带还在公文上批了个宜字。   “......这样会有碍于你的。”   楚巽一口否定,“不会,抱着蓁蓁我才不会心心念念,如此效率更高。”   楚巽今日休沐,若是换作以前,他要不就在前院书房或是索性到卫所衙门去办公,但他成亲后,只要逢上休沐日,事务不急,他便会拉了元蓁到内书房,她要处理家事,他就在一旁看书,她完事了他便拉着她一同下棋或在府中四处走走,若遇上有要急需处理的事,就会拉了她一同到前院书房,陪他办公,为此,还特意在他的座椅旁多添了一张舒适的玫瑰椅。   可元蓁觉着他今日更得寸进尺了,以往她都是自己坐在旁边或看书或看话本子或给他念公文,今日一进书房却发现她那张椅子不见了,现下她坐的地方直接变成了他的大腿上。   似乎成亲以来,他就时常这样抱她……   明眸大眼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俊颜,她突地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个词,很是适合这个样子的你。”   “是什么?”楚巽随口问道,目光仍专注在公文上。   元蓁抿抿唇窃笑,一字一字道:“色、令、智、昏。”   有那么一点点地像这个词的意思。   闻言,楚巽正要落笔的动作一顿,挑挑眉,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笔暂且搁在了笔架上,旋即却猛地掐住了她的小腰将她转了个方向,变成了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元蓁只来得及下意识扶住他肩膀,再反应过来之时人已坐得好好的了,小脸微红。   这个姿势......挣扎着就想离开,楚巽微使了力抱紧她,黑瞳里漾满了笑意。   “既担了这个名,为夫若不做点什么,岂不对不住自己?”   元蓁现在已是能轻易分辨了出来他想要做些什么前的一些神态动作,比方现下,他一手圈抱了她腰身,一手已放在了她脑后,以防被她躲开,这是他要亲她前的征兆。   见着某人已是前倾欲要压过来的身子,背后就是书案,元蓁无处可躲,眼疾手快用小手捂住了他绯薄好看的唇。   “这是在书房。”   她就是想着打趣下他,这人分明知道,还当真。   可元蓁不知道的是,男人若真想要做些什么,她这小胳膊小手的,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被捂住了嘴,楚巽的手可还是自由的,他惯常有那样的动作,只是因为喜欢抱着她的感觉,身姿纤秾有度的她就仿似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他只是喜欢那种被她盈满胸怀的感觉。   他笑,头微微后仰,唇便从她小手中脱出,一掌将她两只调皮的小手握住,一掌仍是抱住了她柔软的细腰,道:“可书里面写着,书房亦是一增进夫妻关系的重要地方。”顿了下,又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还有我面前的书案也是。”   他口中的书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口渴了吗,我想喝茶了。”他的脸皮,她无法比拟,还是早些脱身为妙。   楚巽忍着笑,“蓁蓁是想……茶遁?”这话题转的,生硬非常。   元蓁眨眨眼,摇头。   “这样啊……不能渴着蓁蓁。”   说着,楚巽忽地就站了起来,朝书案前待客的桌椅旁走去,上头放置了有茶盏和茶壶。   元蓁突然间整个人腾空,吓得两细胳膊忙圈抱住了他脖子,两条纤长的小腿更是下意识地就圈在了他劲瘦的腰身上,更让元蓁无颜见人的是,他两手还托在她……她那儿上,他定是故意的!   “我、我不渴了!你快放下!你快放下!”   楚巽没有放,他脚步大,几步就到了待客的椅上坐下,心情极好,趁她没反应过来前极快地亲了口她嫩滑的小脸蛋,道:“因着贪恋蓁蓁的美色,为了一心逗蓁蓁玩,将公务都抛诸了脑后。如此才是色令智昏,蓁蓁说是也不是?”   “……”若不是元蓁是懂的,当真要被他唬了过去。这人,这么强行解释,听着居然还挺合理的样子。   那词的意思是,因贪图美色而失去理智,把什么都给忘了。   可他哪儿有像失去理智的样子,而且,他才不是那种会耽误公务之人。她先前就是觉着这词的浅表意思,乍一看倒真挺像他方才的样子的,故才打趣,哪知他就整了这一出。   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楚巽到底还是倒了杯水喂小妻子喝了,又依样画瓢地抱了她回书案后继续办公,换回了侧坐着的姿势。   元蓁这次乖乖窝在了他怀里,索性把玩起了他的衣襟扣,脑子里想着在制给他的中衣上绣上哪个式样的暗纹才好,想着想着,许是他的怀抱太舒服,又许是他胸口处有节奏的律动太悦耳的关系。   小姑娘竟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便在他怀中睡着了去。   楚巽久未听闻到她的动静,低眸一瞧,忍俊不禁,不觉宠溺,一手还揪着他的衣襟扣子,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想着让她睡得舒适些许,楚巽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肩膀,轻柔地将小妻子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书房内间里他时而会休憩的床榻上,亲手褪去小巧的绣鞋,小心盖好被子,以免着凉。   而后,他便又返回到了书房中忙碌。 第175章 出府   元蓁是在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中醒来的,居然睡着了,四下瞧瞧,看出还在书房。   外间是楚巽的声音,应是在交代侍卫们办事。   她起来穿上绣鞋,内间还未曾进来过,不由打量起来,简单到......乏味的陈设,床尾处有一个螺钿柜,应是放置衣物的,再便只有简单的一方桌椅及靠墙的一面多宝格,瞧着就她坐下的床还好一点,棉褥锦被齐全。   这样单调的房内,就显得多宝格上放在一处的两个匣子和一份卷轴分外引人注目。   能瞧见匣子并无上锁,外边的银质搭扣只就那么扣着,若是机密的事物他该不会这样放着才是,元蓁好奇上前随意拿了一个下来。   轻轻摇了摇,里头没有声响。   做贼心虚般地瞧了眼外头,从这里看不见外头,她打开了匣子。   入目皆是小纸条,好多好多的小纸条,整个匣子都填满了去,因她突兀地打开,好几张给飘落到了地面。   没有遮掩,上边的内容元蓁都能瞧得清楚,书写的皆是诸如三姑娘今日用了燕窝粥、到花园走了一刻钟、看了什么话本子、吃不下饭食、和两位小少爷玩耍此类琐碎的关乎她的日常云云。   满满一匣子的小纸条......   元蓁心弦不受控地震颤着,她知晓青云时而会向他禀报她的事,却没想到他会都留着,就是她的日常罢了,皆是些琐碎小事......   另一个匣子呢?   元蓁拿下另一个匣子,这次小心地打了开来,瞧清楚里头的东西,更是惊讶。   里头是三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状的银锞子,还有一枚金丝玫瑰粉珍式样的耳坠。   银锞子......这应是她在前年之时给两个弟弟和宝?妹妹下注用的,龙舟赛时的下注,她后来还听楚锦妍与她说起过,楚巽将他所赢的银子都给了她们几个妹妹......   拎起那只小巧的耳坠细细瞧了瞧,她不记得她有这样的耳坠啊......   看得太过入神,偷窥别人物件的某人一时没有留意到出现在内间入口处的显然是这两个匣子的主人。   楚巽处理好公务,发现小妻子还在睡,想着要抱她回房去,哪知进到内间却看见他的蓁蓁早已醒了,站在多宝格前,旁边有只匣子已被打开,还有只拿在手上,正拎着个耳坠子在瞧,小脸迷惑。   不由好笑,悄悄从后边抱住她,咬她可爱的小耳朵,暗道这是惩罚。   “没想起来?”   元蓁本就心虚,吓得手中的耳坠都掉回了匣子里,禁不住嗔了他一眼。   楚巽笑,抚抚她小脸安抚,望向匣子里的耳坠,帮着她回忆道:“这是蓁蓁落入荷花池那次,回府途中在我的别院梳洗时落下的。”   元蓁回想了下,恍然所觉,那次事后她确实听麦望提过一嘴,说她的首饰里少了个耳坠,那时她只以为是掉在荷花池里了,就没理会,过后也没在意,更没留意是少了哪个耳坠。   没曾想,竟是落在他的院子里了,且还被他收了起来。   “可惜当时蓁蓁下注用的是普通的银锞子,不好分辨,没能拿回来。”楚巽随手拿起那三粒银锞子,又道。   元蓁微微莞尔,笑靥如蜜,靠在他怀里,抬眸望向那份卷轴。   “那是何物?”   楚巽抱着她没动,“蓁蓁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元蓁也是好奇的,便就将卷轴拿了下来,心里还猜着,许是他画的她的画像。   事实证明并不是,见着里头的字画时,元蓁愣住了,“这......你从哪儿得来的?”   竟是她回京那年参加宫宴时与楚锦璇一同作的字画,楚锦璇画画,她提诗。   可这幅字画不应当是在宫里吗?   “定亲后我求皇上赐给我了。”黑瞳柔和,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那时宫宴上那样多的才艺颂扬西北关之战,只我心底并不觉得有何可颂扬的,蓁蓁这首诗让我想起了战场上的万变景象,也就是那次,回府后我便与母亲说,要娶你为妻。”   竟是在那般早的时候,他便说了要娶她么?   元蓁突觉自己词穷起来,他......   楚巽拿起那装着满满都是小纸条的匣子,笑道:“之前我时常歇在前院,得空时便会拿了来瞧,如此我就能大致知晓蓁蓁每日里在做什么。”   陈设极为简单的房内,偏偏只放了关于她的一些东西在这,时常能见着......   元蓁微微咬唇,心头万绪。   以往也有因他的一些举动而感动,可她从没想过,他竟细致的就连这些细微处也注意着,她的日常那是多么琐碎而又无趣,他公务繁忙,看过也就算了,竟还特意收在匣子里得空时翻看。   他对她的感情......全然超出了她所以为的......   这样深厚,这样真挚的情感,她何其幸运......   “早知如此就不打开来瞧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对你并不够好。”有些懊恼的样子。   楚巽能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他将匣子和卷轴归位放好,牵了她朝外走,边走边故意笑道:“那是我们成亲前的事。蓁蓁如今这样就很好,自然,蓁蓁若是因为感动而对我更好,我也是会欣然接受的。”   女子规矩束缚多,她当时能答应嫁给他他已很满足。而且,与她成亲后,也一如他所预想的,她做得很好,将他的衣食住行安排得贴心又舒适,孝顺父母,陪着妹妹宝?读书习字,待楚国公府那边的亲眷也亲近有礼,以往倍觉冷清灰茫的泰昶院因她而多了生气,多了温暖,多了家的感觉。   那么,他对她加倍的好,自也是应该的。   元蓁听着他这不正经的话,满心的酸胀霎时就瘪堵在了心头。   那一双澄澈的大眼里清晰印出她的想法,楚巽瞧得哈哈大笑,“若是蓁蓁实在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不若就给我绣个香囊吧。”   顿了顿,又加了句,“我不急着要,蓁蓁慢慢绣也可。”   “......”跟他相处的多了,元蓁就发现时常说不过他。   她不擅女红,技艺也没那么差的好吗。话都给他说满了,不由就轻瞪了眼他,也没应下好还是不好,见他径自牵着她出了书房,转而问道:“你的事情都处理妥了吗?”   书案上堆放的公文比之她歇下前要整齐许多,也少了许多。   “都是些处理不完的事。”楚巽摇头,道:“今日便先就这样,蓁蓁换身外出的衣裳,我带你出去走走。”既是她醒了,那便带她出门去。   他一直想找了时间带她出去走走。   闻言,明眸刹那闪耀,“去哪儿。”   看她喜欢,楚巽便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了。   “蓁蓁想去哪儿,咱们可以在外头用了晚膳再回来。”楚巽都随她意。   “那再叫上宝?吧,咱们去洋货铺子瞧瞧去,而后再去曲江画舫上用膳,我听嫂嫂说起过曲江夜景很美,画舫上的鱼羹格外鲜美,就是如今江边的树都只是冒了点点青芽,尚未有美景赏看。”   她早就想去洋货铺子瞧瞧了,虽账册都看过,大致有了了解,但她还未亲自去过,他这边的账册都是一季度结一次账,恰好她嫁进来之前楚巽便结算了一次,如今还不到时候,掌柜们先前也都做得很好,元蓁也无意去改变什么,贸然插手总不好。   瞧她兴奋的小模样,楚巽心里也高兴,不由捏捏掌中的她的小手,道:“都依蓁蓁。”   小夫妻俩回了房,楚巽让人分别去叫了妹妹以及到正院禀报一声,元蓁回房换衣裳,葡觅得知元蓁要在江上用膳,特意给梳了个轻便简单的发式。   不多时,楚宝?也过了来,可爱的小脸上带着开心的笑,迈着轻快的步伐。   楚巽点点头,领着小妻子和妹妹出了门,跟随的则只带了朱明和楚宝?身边的桂嬷嬷。   索性马车大,楚巽也不骑马,纵然没能和小妻子共坐一边,在一处也好。   马车径自往洋货铺子去,楚巽撑开了一道细窗缝让妻子和妹妹能瞧一下外头街景的盛况,楚宝?显然很少能这样出门,一路上都兴奋地与元蓁说个不停。   到了洋货铺子,楚巽先行扶了妻、妹下来,元蓁抬头看了看这间铺子,讶然望向旁边的男人,“这样的铺面,为何开在这儿?”   这间铺子的铺面不比珍宝坊小。   “本身就是扎眼的买卖,开在朝阳大街,会更扎眼。”洋货买卖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初始也有一些人耍些不入流的手段,但都被他托人摆平了去,那些人渐渐意识到了问题,这才没再挑事。   三人进得店里,里头的装潢倒是新颖,让人见之便想在店里逛上一圈。   许是因着做的是洋货生意,时常需要出海,店里的装潢都是一些船上的装饰之物,船锚、船桨、轮盘、航海图之类的物件,这只怕是京中的独一份,至少元蓁还未曾见过京中还有哪家铺子有这样类似的装潢,走在其间,仿若置身于一艘大船之中。   “这装潢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元蓁不由问道。   楚巽摇头,牵了她往里头走,道:“我名下的铺子都是蒲管事在总管,这都是他的主意,我就是点了头同意。”   元蓁便点点头,想来也是,他连自个院子都不会去想着添些装饰的物件,又怎会花费心思在铺子上。   楚宝?也很喜欢这家铺子,等不及随着哥哥嫂子慢悠悠地走,挣脱了元蓁牵着她的手,就道:“哥哥,嫂嫂,我自己去逛,一会再来找你们。”   说完还不待楚巽点头,转身就走了,桂嬷嬷忙跟了上去。   “宝?活泼了许多,这性子,瞧着倒是越发的像学哥儿了。”楚巽瞧着妹妹那欢脱的背影,不由好笑。   他也没想到当初随口的一句话会让妹妹改变得这般大,但这却是好的改变。   元蓁也这么觉得。   以前的楚宝?可爱是可爱,却也有娇惯的一面,还颇爱颐指气使地命令旁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键是别人听了她的话,她还不乐意,别扭得紧。但经了长公主的严厉督促纠正,再有了不听她话的学哥儿和骁哥儿,几年下来,是变了不少。   二人在一层慢慢看了会,期间掌柜和铺子里的侍女过来招待,却被楚巽摆手示意不需要后又离了去。   元蓁见着就问:“这下面的掌柜不知道你是东家吗?”   “对,省得麻烦。只有几个管事的知晓。”   元蓁懂了,往后她也要注意才是。   “蓁蓁没有看中的吗?”楚巽见她都只是拿起,新奇地瞧了一会后又放回去,不由问道。   他还以为她提议来铺子里是想买东西。   元蓁往二层去,笑道:“我就是想来瞧瞧。”   看过之后她心中便有了数。   “我若是多开铺子,你会不高兴吗?”她的嫁妆中有不少铺子,有余钱的话与其放在库房里,不如多买了些来出产收益。   只是,有些古板派的官员看不惯别府开铺子挣钱,便会上奏弹劾,道是这样便与商人无异。   还有些就是看不惯妻子比自己私有产业还要多的,因此也不喜欢女子在外头开铺子。   楚巽又怎么会这么想,他摇摇头,玩笑道:“只要蓁蓁赚了钱别忘了为夫便行,为夫全部家当可都给了蓁蓁,蓁蓁也不会让为夫饿着吧。”   “……你靠着你的脸随意爱去哪用膳都行。”他若要在外头用膳还不简单,只要一句“记账”,自有人上门来结算,也没人会不识趣地追着他要银子。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往二层去,二层较为热闹,与一层的装潢相似,楚巽虽不管铺子里的具体事宜,但对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说得头头是道,如何用的,是用来做什么的,竟也能说了个全乎。   二人正往里头走去,忽地听到前边不远处传来一道高声叫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这是我先瞧中的,我还真就不放了。”   陌生的女子嗓音,二人互视了眼,紧跟着听到的声音却让二人惊了下。   是宝?。   “我分明听到了你说不要我才拿起说要的。” 第176章 坑他们一笔   听着似是因想要同一件东西而起了冲突。   元蓁和楚巽快步过去,一列陈设沙金制品的壁柜前,四位男女与宝?分站了两边,其中一个与之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面上气恼,方才与宝?说话的定是她了。   原来是武宣侯府上的姑娘,两个少女后最为显眼的要属薛柯广和他身旁做妇人装扮的女子。   薛柯广的妻子是武宣侯的嫡长女,且他虽身为绥阳侯府的世子,却并无在朝堂中活跃,反倒钟爱打理府中产业,这在京中已不是秘密,在外头走动陪着妻族的妹妹一同买东西就不足为奇了。   元蓁看眼对面的人,轻轻拉住了楚宝?气呼呼攥紧了的小手,道:“宝?,怎么了?”   楚巽便就巍然立于妻子和妹妹身后。   楚宝?见着兄嫂过来,底气更足,本就没在怕的,这会听元蓁一问,小嘴一张只三言两语却清晰地将意思表达了清楚。   事情很简单,楚宝?一路逛到这里,瞧见一件沙金制的两只小老虎摆件,很喜欢,就想要,但当时对面武宣侯府上的人也在看着,楚宝?等到他们走开了才与店里跟随的侍女说要下那套摆件,但武宣侯府的人又折返了回来,还抢去了摆件,这才起了争执。   那边与楚宝?对峙的秦六姑娘一听就不乐意了,道:“我没说不要,只是暂且走开。”   一旁的秦四姑娘见着过来的楚巽和元蓁,微怔了下,见自家小妹还在争执,忙拉住了她,低声劝道:“小妹,咱们不要了,别在外头起争端。”   若说方才认不出楚宝?,随之楚巽和元蓁的到来,其他人这会也认了出来,再者,元蓁已清楚喊出了楚宝?的名字,试问京中还有谁敢唤这个名的。   楚宝?,?郡主,是皇上和太后手心的宝贝。   秦六姑娘又哪里会考虑到这些,手里还抓着那套摆件不肯放,“这是我买了来要送给小弟的,我才不要让!”再者,对方是楚宝?,她就更不愿意让了。   “我也是要送给弟弟的。”楚宝?也坚持。   弟弟?   元蓁疑惑,再一想便就明了,宝?在楚国公府同辈里是最小的那个,何来属老虎的弟弟?能让她送礼的属老虎的弟弟,亦是她的两个弟弟无疑。   站得稍后的秦氏与丈夫薛柯广相看了眼,薛柯广开口道:“楚将军,以长公主府的门第想要什么没有,何必与一个才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争抢。”   说的倒好像是楚巽一个大男人要跟一个小姑娘争抢东西似的。   楚巽不接他的挑衅,只淡然摆出事实,“这是两个小姑娘的事,薛世子只待她们自己解决便好,何必横插一手。”   “我倒是想不插手,实是见妹妹喜欢,不忍心。”说的很是无奈的样子。   楚巽却颇为认同地点头,“原是如此,这我倒是深有体会。”   双方都是妹妹,你不忍心我也不忍心,没道理就要人相让,且要说争抢,也是秦六姑娘争抢在先。   薛柯广被噎了下,索性撇过头不再说话。   秦氏见丈夫被呛了句,望向元蓁,笑道:“楚少夫人,许久不见了。”   元蓁亦是微微一笑,客气道:“确是有许久了。”   初初回京时,奉恩公府上的宴席还邀请过武宣侯府,后来出了梅林的事,虽然过后奉恩公府赔礼道歉,但想是武宣侯府仍有介怀或是其他原因,渐渐就疏远了。   “这是小妹想要送给家中小弟的,且也确实是先看中了,楚少夫人能否让与小妹?”秦氏道。   实则就如楚巽所言,本就是两个小姑娘的事,能闹出什么来,由着她们自己说两句这事也就解决了,这薛世子和秦氏多少岁的人了,想不明白吗?   而且,家中弟妹做出争抢那般无礼的举动却不教导和制止,竟反倒打一耙一直拿争抢和先看中这样的理由来要求她们相让,元蓁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道理。   “世子夫人此言差矣,到铺子里买东西并不是说你瞧过的就要等你决定了要不要别人才能买,从来就没听过这样霸王似的道理。”元蓁看了眼楚宝?,又道:“令妹看中了,我妹妹也看中了,且令妹也说她走开了,我妹妹才说要的,若要说让,也是我们该请世子夫人劝劝令妹才是吧。”   这就是不打算相让了。   秦氏就深深看了眼元蓁,忽地望向楚巽,又看了眼一旁的秦四姑娘,笑道:“楚将军怎么说也与我四妹议过亲,虽最后亲事不成,两府也算是有交情在,楚将军是位胸襟大度之人,这小小的沙金小老虎就让于了我家小妹如何?”   此话一出,不少人讶异。   “大姐!”秦四姑娘却是脸都白了,身子微颤,不可置信地望向秦氏,继而又紧张不已地看向对面那道高大英挺的身影。   不得不说,元蓁也是惊讶的。   楚巽神色冷了下来,“世子夫人此话有何根据?”   “楚将军果真是贵人多忘事,长公主殿下当时可是很喜欢我家四妹,若不是突然圣旨赐婚......”意有所指地看向元蓁,那眼神就好像元蓁抢走了本该属于秦四姑娘的姻缘一样。   楚宝?没想到只是因着她想要这两个小老虎还牵扯出这样的事,感受到自家嫂嫂牵着她的手倏然紧了一下,心下不由有些后悔。   元蓁回视过去,不避不躲,不卑不亢,微提了声道:“所以呢,世子夫人不惜将仍在闺阁的令妹的亲事拿出来说道,是为的什么,就是因着对我与夫君的这场赐婚有怨念吗?竟不知原来世子夫人对皇上的赐婚一直有所微词,想必今日传了出去,若被皇上听闻,也不知皇上会作何想。”   铺子里可不是只有他们在逛,竟敢拿圣旨说事,元蓁对秦氏的想法当真是不敢苟同。   薛柯广看了看四周,不由怒上心头,瞪了眼那说话不过脑子的人,若她还只是武宣侯府姑娘的身份他管她那么多,偏偏她如今是他的妻子,别人要传出去只会冠上‘绥阳侯府世子夫人’的称号。   秦氏多少知道丈夫在做的事,方才见丈夫与楚巽说话时就留了个心,想着在元蓁身上找补些面子,没曾想会被元蓁这样不留情面地堵了回来。   “元蓁,你别想这样就可以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楚宝?重重“哼”了声,出声维护一直帮着自己说话的嫂嫂,道:“到底是谁污蔑谁,改日进宫我定要一字不差地说予皇舅舅和皇外祖母知道,绥阳侯府和武宣侯府竟这样不讲道理!”   先是抢她已是说了要买的小老虎,后又接连挤兑她的哥哥和嫂嫂。   楚宝?贵为郡主,若当真要拿身份说事,这里除了楚巽只怕谁也奈何不得她,年纪尚小的人儿摆起郡主的架子来倒是有模有样。   秦六姑娘听了,就很生气,楚宝?从小就这样,总爱拿身份说事,她就看不惯她那样子,还想要冲上前去呛声,秦四姑娘死死拉扯住她,不让小妹再次冲动,秦氏与她们不是同一房头,向来就不合,再说下去她们指不定就要替秦氏背了罪过,她若是还瞧不出分明是大姐和大姐夫与楚将军夫妇有龃龉,秦氏不过是拿了她来作伐,她就太蠢了。   薛柯广面色难看。   秦氏先前既摆出那样的姿态,如今再要她低声下气求和,只是想想面皮就发烫,嘴唇张翕好几次,愣是一句软话也说不出来。   楚巽、元蓁也不着急,宝?发威,急的又不是他们,乐看薛柯广、秦氏吃瘪。   双方正胶着着,铺子的鹏掌柜听闻消息,急忙赶了过来,能做这样独此一家的洋货铺子的掌柜,没点本事楚巽也不会用,只见他先是规矩地朝着众人行了礼,这才不疾不徐地笑道:“郡主息怒。郡主与秦六姑娘莫要伤了和气,本店有个规矩,就是为的解决客人们同时喜欢上一件物件时而定的应对之策。”   楚宝?问道:“是何应对之策?”   鹏掌柜又是微微躬身一礼,恭敬回道:“本店这套沙金的小老虎只此一套,但本店有个规矩,若是同时有客人都喜欢,便用了竞标的法子,价高者得。”顿了顿,道:“只是,本店还有个规矩,竞得后需得钱货两讫,当场交了银子交易。郡主和秦六姑娘意下如何?”   不提楚巽、元蓁还有薛柯广等人,只问询楚宝?和秦六姑娘的意思。   薛柯广做惯生意的,明白用这个方法铺子能赚得更多,但实则那套小老虎却不值最后拿下的价钱,沙金不比黄金,只是胜在是舶来品且看起来与黄金差不多,实则就是买个意趣。   元蓁心中微微一动,看了眼某人,见他淡定自若的模样,暗暗好笑,遂也静观其变。   秦六姑娘好奇地问道:“怎么个竞标法?”   楚宝?也望过去。   鹏掌柜便简单解释了一番,就是铺里会给定个价,而后竞标双方依序加价,直到一方愿意放弃不再加价为止,拍板定下前会给予一定时间竞标者考虑。   两位小姑娘互看了眼,秦六姑娘挣开一直被自家姐姐拉住的手臂,两人互不相让,齐声道:“那就看最后谁能竞标得来。”   楚巽、元蓁没有阻止的意思,薛柯广、秦氏是没有阻拦的理由,秦四姑娘则是拉不住。   鹏掌柜见此,便就将那套不见凶猛倒显圆胖的小老虎拿在了手上,道:“从十两起拍,加多少就由郡主和秦六姑娘随意,有请郡主先加价。”   本是场身份都不低的两府的争执变成了有看头的竞标,不少客人也不逛铺子了,皆围过了来凑热闹。   竞标的法子很常见,倒也公平,价高者得。   十两起拍,已是很低了。一套两只的定价是一百两,沙金不比黄金,但却是舶来品,还是一套两只的价格,原本一百两的定价也很是公道。   可再是公道也经不住没有银钱观念的小姑娘想要赢得东西的胜负心,楚宝?毫不犹豫,开口便喊,“五十两!”   都不用鹏掌柜招呼,秦六姑娘一听,着急地紧跟着就喊道:“八十两!”   接下来的情况,犹如脱了缰的野马,只几息之间,价格竟瞬间飙升到了三百三十两。   围观的客人皆瞪大了眼,今日可真是看了场好戏,一百两一套的沙金小老虎竟然拍到了三百多两......且还在继续。   两位不对头的小姑娘针尖对麦芒似的,没一会就飙到了五百两!   薛柯广、秦氏事不关己,秦四姑娘急得要团团转,可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飙价,她想插话阻止都找不到机会。   元蓁眨眨眼,只觉宝?当真是位力挺兄长的好妹妹,当然,是无意识的。   楚巽见着差不多了,出声制止仍想要往上加价的楚宝?,沉声道:“宝?!不许闹了!”   肃颜正声,倒是一本正经。   楚宝?就是想出口气,那股劲还在,不依道:“哥哥......”   元蓁笑着拉住她手,帮着哄道:“宝?听你哥哥的话,咱们不要了,骁哥儿和学哥儿若是知晓你花那么多银子买礼物给他们,即便收了,也会于心难安。”   楚宝?见兄嫂都这么说了,且她本来就是想着买了送给骁哥儿和学哥儿的,因为他们属老虎,如今一听元蓁这么说,想想也是,尤其是骁哥儿,说不得届时会肃着张脸教训她乱花钱,想着就不由点了点头,道:“对的,那我不要了,给她们吧。”   这实是有点突兀,好些人仍没反应过来。   薛柯广直觉不对劲,鹏掌柜再次跟楚宝?确认,“敢问郡主,是否要加价呢?”   楚宝?摆摆小手,一点也没有留恋的样子,道:“不加了。”   鹏掌柜便就笑着转向了秦六姑娘,双手将一对小老虎捧给她,笑道:“这套沙金小老虎,由秦六姑娘竞得!”   秦六姑娘愣愣地接过,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楚宝?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楚巽牵过小妻子,轻声道:“走吧。”又回头示意桂嬷嬷护好楚宝?,领着人离去。   竞标结束,他们也逛得差不多,留下来没有意义。   而身后,秦四姑娘却因着鹏掌柜的报价而惊了一跳,五百两!   秦六姑娘也吓到了,顿觉手中的两只小老虎重得沉手,她如今哪儿有五百两可以结账?不由就将目光望向了秦氏和薛柯广,她的大姐和大姐夫。   她们没有,同行的薛柯广堂堂侯府世子总不会没有。   薛柯广面色黑如锅底。   鹏掌柜却不容情。   洋货铺子可不是别的没有实力的小铺面,规矩就是如此,不管谁结清账目,只要付了便行。   竞标就是如此,为的就是以防事后客人冷静下来却耍赖说不要了,那铺子岂不是反倒损失了一笔买卖? 第177章 共游曲江   抛开身后才明白过来为何会突然喊停的薛柯广,小夫妻俩带着楚宝?上了马车,往曲江去。   楚宝?可惜没买到送给骁哥儿和学哥儿的礼物。   “宝?那么喜欢那对小老虎吗?”元蓁笑问。   原以为宝?会点头,哪知她却摇了头,道:“倒不是,就是又要发愁要送什么给两个弟弟。”   “宝?为何突地想要送礼物给骁哥儿二人?”元蓁早就想问了。   两个弟弟生辰还远着,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两个弟弟读书被先生夸了,我想鼓励他们。”   竟是因着这个......比她更有姐姐样了。   元蓁摸摸宝?蔫头耷脑的小脑袋,柔声笑道:“既是如此,那明日就唤了铺子里的掌柜再送一对儿小老虎到府上好了,这样就不用愁了。”   分明很想要那对小老虎,却选择听她和楚巽的话,宝?实则很懂事。   “嗯?”楚宝?疑惑回望,那个掌柜不是说只有一对的吗?   元蓁只笑,“你哥哥自有办法。”   与楚巽七分相似却是圆溜溜的一双黑漆大眼瞬间焕发出耀目的星光,望向自家哥哥求证,“哥哥,当真?”   在她心中,哥哥就是英雄般的存在,什么都会,还总是能帮她解决她觉得很难的难题。   楚巽笑看了眼小妻子,轻应了声,道:“明日我让人送你院子里去。”   听哥哥也这么说了,楚宝?开心地拍手,“太好了!这样还不用多花银子!”   见妹妹高兴了,楚巽拉过小妻子到他身边来坐,捏捏她小手,低声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蓁蓁。”   元蓁笑得眉眼弯弯,“薛世子反应过来只怕要怄得不行,莫非蒲管事今日亦在铺子里?”   一般姑娘家出府都不会带那么多的现银或银票在身上,铺子可帮着送上门到府上结账,有头有脸的人家也做不来赖账的事。   武宣侯府的小姑娘因着斗气,高价竞得一套价值并不值五百两的沙金小老虎,且规矩定好了是当场交银钱,在这样的前情下,且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倒不是让人回府去拿银钱来不行,可如此两位姑娘面子上总不好看,薛柯广这大姐夫帮着出银子是一定的了。   而鹏掌柜,照理该是早些出现才对,偏偏早不到晚不到,就在宝?生气,两个小姑娘都气得最容易冲动之时出现,而后顺理成章提出竞标,鹏掌柜不知道楚巽是东家,那么只能理解为蒲管事当时在铺子里了。   “方才下来时我特意瞧了,只有二层东边有几间厢房。”元蓁又道。   她原以为那是供给客人休憩的厢房,如今想来只怕并不全是。   楚巽拍拍她柔软的发旋处,“蓁蓁都猜中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动作会让她总有种他拿她当小孩儿对待的感觉。   元蓁及时偏头,却到底也没能躲开他的大掌,只得扒拉下来握着他的手腕,她继续问道:“那么,我有问题,蒲管事为何会晓得你想那么做呢?”   楚巽听了,不禁暗暗赞赏,他就知道她紧跟着就要想到这层。索性她之后要打理这些产业,也是会知晓的,早日与她说了也好。   思及此,他轻声解释道:“薛柯广已不止一次找过蒲管事,想要涉足海船生意,今日到铺子里,应不是简单地陪妻子和妻妹那么简单,蒲管事如此做来,亦是在表态。”   是以,不是蒲管事知道他想怎么做,而是他恰好在场而已,蒲管事是借着此事更不留情面地拒绝薛柯广,让他明白他的态度。   元蓁恍然,原是如此......   “南粤城的洋货商行和你的洋货铺子都说明了,出海并不是不可能的。”元蓁若有所思着,问道:“朝廷对海事这块,应有举措吧?”   洋货利润这般大,朝廷又怎么会允许一直让仅这两家赚了且私有呢。   闻言,楚巽心头稍有些震惊,“蓁蓁怎么会这么问来?”   他仅只说了一句,她就想到了?   瞧他反应,元蓁知道,自己猜对了。   “宁王爷一势主要是靠绥阳侯府薛世子在搂银子,他想涉足海船生意,但他不知道这海船事务背后的人是夫君你和宁小伯爷,而海船出海风险极高,谁能保证就一定是一本万利,万一血本无归了呢?连我都能想得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狠狠打击绥阳侯府,小伯爷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而且就连夫君你也是,那么,就唯有一点解释了,便是朝廷也在跟你们接触,你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而且皇上才刚册封了恭王爷为太子,想必也不会乐见宁王爷的外家绥阳侯府涉足海船事务。”   楚巽听了她的一番推论,半晌,不由感慨道:“幸而蓁蓁不是男儿,不然我可怎么办?”   也就是间接承认她说得没错,元蓁禁不住又思量了起来,小脸上满是认真。   楚巽瞧得忍俊不禁,不由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尖,道:“好了,蓁蓁暂且不用想那些,带你出来不是想让你费脑子想这些的,跟个小傻子似的。”   思绪被打断,元蓁就轻瞪了眼他,楚巽好笑地松开她的小鼻尖,道:“改日再与你细说,现下不许想那些事了。”   见他坚持,元蓁暗暗叹息,只得无奈暂且放下此事,道:“好吧,知道了。”   转眼却见楚宝?瞪大了眼一直在瞧着他们,眨眨眼,小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她光顾着与他说话,都忘了宝?还在了!   两人方才一直在低声说话,楚宝?听不清哥哥嫂嫂在说什么,但却瞧得见二人的一些亲昵举动,“感觉得出来哥哥对嫂嫂好好哦。”   元蓁:“......”   楚巽是没忘记的,听言甚至还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赞同,道:“那是自然,所以,宝?以后也要嫁一个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男儿。”   竟还顺带着教育了起来。   元蓁颇为无言,宝?只才九岁啊。   楚宝?却很认真地点了头,道:“那自是要的!往后哥哥就帮我选一个像哥哥一样好的!”   ......这兄妹俩在说什么,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么。   ……   到曲江江畔时,正是酉时过半,恰是落日时分,残阳的余晖给仍有些许寒意的冬末春初之际添了动人的暖融之感,将江畔照耀得如火般一片焰红。   朱明去租了一艘两层的大型画舫,下面一层是轩窗式的,第二层则是檐亭式的,船尾处的檐亭设计成了包间,船头处的檐亭则是开放式的,坐在上边可尽赏这曲江夜景,檐亭四边还挂着飘纱,极是雅致好看。   楚巽扶了妻子、妹妹上船,楚宝?很是兴奋,拉了元蓁就跑,“嫂嫂陪我去二层瞧瞧。”   两层一对比,下层轩窗式的,坐在里边难免就会让人觉得不够尽兴。   楚宝?是第一次坐画舫,且还是晚间,兴奋得不行,元蓁也是第一次坐,心里也是高兴的,索性船上并无旁人,就随了楚宝?,两人手牵手就丢下楚巽迫不及待上了二层。   瞧着妻子和妹妹开心的小模样,楚巽暗自无奈,偏头吩咐道:“让船家驶得慢些。”   朱明忙应下去办。   二层竟还烧了有炭盆,将那些许寒意也驱散了去,夜色降下之时便也不会觉得冷了。   楚巽拾阶而上,还未及上到二层就已经听到妹妹兴奋的声音,“我感觉我站得好高,听闻画舫会亮灯,一会画舫多起来定很好看。”   只要试想下那样的画面,就觉着很美。   元蓁深有同感,瞧见楚巽上来,嫣然莞尔,前去牵了他过来。   感受到手心里软软的小手,楚巽心头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只觉这次带她出府当真是再对不过的决定,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   “蓁蓁喜欢吗?”   “嗯,很喜欢!”   坦率而又直白得可爱,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碎芒般的笑意。   若不是宝?和桂嬷嬷在,若不是这画舫上层是开放式的,他真想抱抱她。   吩咐桂嬷嬷看顾好宝?,楚巽牵了她到檐亭里落座。   “下次不带了宝?来。”楚巽使了点劲捏捏掌中的小手,黑瞳别有所意,话里颇有些怨念。   先前答应时并没想那么多,只想依了她的意思,没想反倒苦了自己。   瞧着她的黑瞳灼灼的,元蓁咬咬唇,想抽开手已经抽不出来了,不由瞪他一眼,“瞧宝?多开心,你这哥哥可不称职了。”   “那就顺带带上骁哥儿和学哥儿,有他们在,宝?就不会搭理我们了。”   想得可真周全......   “现下我想抱一下蓁蓁都不能。”顿了下,又道:“马车上那会亦然。”   这人可真是......在外头说话也没个顾忌。   “你!”用另一只没被紧紧牵住的小手点了点他结实的胳膊,元蓁气呼呼道:“谁要让你抱了。”   画舫上面一层露天的呢,陆陆续续也有别的画舫驶出江边,被瞧见传出去她哪还有脸面见人了,公然搂搂抱抱的......   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似的,楚巽微微一笑,道:“蓁蓁放心,我抱也是在画舫里抱,保证不给人瞧见。”   “......你这人,脸皮怎地那么厚啊,你就爱逗我玩。”趁他不注意,撒气般地脚下偷偷踩了他一脚。   突地受了一脚,楚巽愣了下,若是旁的人,他始终抱有防备心,只怕才有动作他便会发觉,也就是她,与她单独在一块,对她不设防,这才被她偷袭得手。   瞧了眼黑色鞋面上那小小的鞋印子,反应过来,不由笑得开怀,“嗯,蓁蓁这些小孩子伎俩也就是对我才使得上手。”   “......”这人,当真是拿他没辙了。   只是,元蓁也发现了,自己与他在一处,会在他面前做出许多以前不曾也从未想过及做过的事,就如他所言,那些举动确是稚气的。   以往的她怎可能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止?她时时处处提醒着自己要懂事,在外头赴宴应约也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出差错,尽量顾全局面,为家族考虑,也就是在家人面前才会恣意一些,可是在他面前,她竟不知不觉......这举动要说稚气也是稚气,但要说放肆也是放肆的,端看被踩的那人是如何看待的了。   书中有云,出嫁从夫,夫便是妻的天,试问一个妻子怎么能那般无礼对待自己丈夫?   未成亲前她也想过嫁予他后要如何相处,却从未想到过会是如此的情状,他对她,几近是纵容的姿态。   楚巽也不惮去鞋面上的小小鞋印,他瞧着甚至还觉着有几分可爱。   元蓁也瞧见了,道:“我给你惮去。”他堂堂大将军,鞋面上印着鞋印在外头行走,虽已是夜暮时分,到底也不好。   说着就要蹲下去,楚巽皱了眉,使了力阻止她的动作,道:“蓁蓁不需要做这样的事。”   语气极为严肃。   他不愿也不想他的蓁蓁为他做那样的事。   元蓁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是......”   “无碍,如今也无旁人。”他并不在意。   元蓁瞧着不由有几分脸热,“我下次再也不了。”   幸而如今是夜晚。   楚巽却笑道:“为何不?”他却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过是一点灰尘罢了,说着手便握上她纤腰用劲将她微微提了起来,而后将娇小的人儿整个放置在了他的脚面上。   这下倒好,元蓁两只小脚都踩在了他的鞋面之上,整个人的重量都担在了他的双脚上。   双掌微使力扣住她腰身,且还特意微微后仰使得元蓁也不得不前倾,想离开都不行,急得拍他,“你这是做何呀!快放下我!”   楚巽知晓她顾虑什么,但他也有在留意,如今夜暮降临,但画舫都还未曾亮灯,他们已驶出挺远了,江面昏暗,且有纱帐遮挡着,外头望过来并瞧不清什么。   “不放,蓁蓁只说下次还敢不敢了?”   元蓁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的?且这状况,她若是说不敢,他是不是就不放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乐意让人踩了?”   楚巽挑挑眉,“我不乐意让人踩,但乐意给蓁蓁踩。”   元蓁瞧见他眸子里的专情,当真是败给他了。 第178章 你桃花可多了   “敢,只要往后楚将军不担心我会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就是他这总是不经意间表露的深情,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甘心妥协。   听她这么说,楚巽心下满意,提着她小腰又给放回在了锦凳上坐下,元蓁紧张地望向船尾处,宝?和桂嬷嬷不知走哪儿去了,并没见人,周边的画舫也隔了段距离,这才松了口气。   楚巽笑着捏她小脸,“我倒是希望蓁蓁会作威作福。”   她要真是那样的性子适才就不会只是耍小性子般地只敢踩他一下小小的发泄了。   不多时,江面上的画舫连绵般次第亮起了灯火,阑珊璀璨,将整个江面映得亮如白昼,灿若星河。   元蓁惊喜地睁大了眸子,宝?也从包间内出了来,感叹道:“好漂亮啊!”   楚巽笑着牵了她步出檐亭,道:“待乞巧节和中秋节,曲江夜里会更为热闹。”   江上不知何处传来了婉转空灵的曲子,元蓁听了,笑道:“此情此景,颇有一番一曲笙歌醉人心的意味。”   楚巽眉头微扬,偏头朝她笑,低沉迷人的嗓音似是贴在她耳畔般,“要我说,是一人倾城牵我心。”   原只是随口而说的话,没曾想他还给接了。   元蓁忽地就想起,他曾在宫里与她说过的一句话,也偏头朝他笑,“将军哄人的话说起来好顺溜哦。”   明眸善睐,眼梢唇角皆是俏皮的笑,楚巽被她顽皮的笑靥感染,不自觉也随着笑了,抬手捏住她小鼻尖轻摇,举止亲昵。   不错,还学会取笑他了。   “咦?那是颂哥哥吗?”   宝?的一句话忽地拉回了忘我凝望着彼此的二人的思绪。   元蓁火速低眸避开,楚巽微微拧眉,能让宝?唤颂哥哥的,唯有邵颂无疑。   顺着宝?看的方向望过去,相距不远的一艘画舫甲板上站着三人。   确是邵颂,还有宁辞戍与安腾,也在望向他们这边。   朱明奔了上来,看眼另一艘画舫的方向,禀道:“将军,小伯爷与两位世子邀请您和少夫人、郡主过去一聚。”   楚巽几度被打扰,心下憋闷,好一会也没应声,元蓁悄悄扯了扯他袖摆,楚巽暗叹口气,吩咐道:“将船靠过去吧。”   元蓁就道:“我过去见了礼便和宝?回来这边吧,如此你们说话也方便些。”她忽地想起宁辞戍曾对她显露过的那一丝心意,虽然后来两人再无往来,她也问心无愧,但他们是多年的兄弟,她该避嫌才是。   楚巽却牵住她,“不需回避,阿颂和阿戍与我相识多年,安世子亦是不拘礼之人,蓁蓁、宝?在一旁也无甚妨碍。”   她是他的妻子,无需顾虑那般多的繁文缛节,至于阿戍对她的心思,能请了他们过去,他应是有所准备才是。   往后总也有要碰面的时候,有意地避而不见总不是办法。   元蓁着意瞧了他一眼,迟来地想到一个问题,宁辞戍曾对她有过的心思,他是否知情?   两艘画舫渐渐靠近,待得停妥,船家在中间搭上木板,楚巽先行护了妹妹过去,又折返来牵了元蓁。   不待元蓁见礼,邵颂率先喊了:“嫂子有礼了。”说着还郑重拱手行了一礼。   元蓁微微莞尔,还礼,又朝向宁辞戍、安腾施礼。   安腾揶揄地瞧了眼楚巽,才洒然朗笑道:“嫂夫人有礼。”方才他们可都瞧见了,不由暗啧三声,与他们一处时惯常清冷无波的人,竟会对着嫂夫人露出那样宠溺的笑,且做出那样亲昵的举止,若不是亲眼瞧见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看来,楚巽对他的夫人极是爱重,莫怪乎前次会把收尾的事丢给他们急匆匆地便走了。   宁辞戍却仅是随着安腾的话微微勾唇一笑,只点了点头致意,倒也不算太突兀,安腾、邵颂皆未察觉不妥。   楚宝?则不用众人行礼,一口一个“哥哥”甜甜地喊了过去。   众人相互见礼,舫上包间里忽地又出来了一道婀娜身影,瞧见那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时,不由轻呼了声,怔愣在了原地。   众人望过去,安腾见了,想到元蓁还在,以免误会,笑着解释道:“是了,嫂夫人许是不晓得,这位是樽飨楼以靠茶艺为生的姻姻姑娘,我等游江想着正好缺个泡茶的好手,便就请了姻姻姑娘前来。”   元蓁倒是没有误会,微微笑着点头示意她理解。   姻姻这会也反应了过来,忙行礼,嫣然笑道:“晚膳已上齐,各位爷请进得里间来吧。”   容颜秀雅,声如黄莺,身姿窈窕纤细,穿着一身飘逸的薄裳裙,在这样仍有些微寒意的夜里,依然笑容不变,美得出尘。   一行人进得包间,便感觉屋内和煦如春,乃角落边置放了有炭盆之故。   六人分坐两边,元蓁本想走到中间的矮桌落座,半道却被楚巽拉了过去,不由疑惑抬眸。   “与我坐一处。”楚巽道。   宝?有桂嬷嬷伺候用膳,他原是想着二人在府里用膳时也是不惯有丫鬟婆子伺候,都是二人互相照顾,此次就没带丫鬟出府,不料会遇到宁辞戍等人,如今倒是让她不方便了起来。   说着不待元蓁反应,就望向对面三人,又道:“此次出府没带丫鬟。”   确是没见元蓁身边有丫鬟跟随,三人一听,便就明了,安腾摆摆手笑道:“是我等唐突了,楚兄和嫂夫人不必介怀,我等不是那爱嚼舌根之人。”   元蓁听得小脸微微发烫,她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小声与他商量,“我随意吃一点别的就好,你与安世子等人说话,不必顾及我。”   看桌上的菜色,有要动手挑鱼刺的,她没带丫鬟,不用那道菜就是了。   楚巽只管拉了她坐下,“桌案够大,蓁蓁不用担心会挤着我。”   元蓁又好气又好笑,她哪里担心挤着他了。   矮桌上早已摆好了膳食,乃是全鱼宴,鸳鸯鱼羹、芙蓉荷花鲤鱼、莲房鱼包、冰镇鱼脍、桂花鱼球、蜜炖鱼汤云云,到江边画舫上用膳,大多人都是冲着游船赏景和品尝这全鱼宴而来。   几个男人边用膳边不时交谈几句,宝?两耳不闻窗外事,吃得不亦乐乎,显然这鱼宴极是合了她的口味,对此很满意。   元蓁先勺了碗鱼汤放到楚巽面前,再是自己勺了鱼羹来吃,楚巽则边说话边动手在挑鱼刺,那道芙蓉荷花鲤鱼是在这只要尝过都会赞其美味的一道菜肴,质滑嫩,味鲜美,就是鲤鱼多刺,需要先挑刺。   挑好一块就放一块到元蓁面前的瓷碟里去,再看他面前,只有她先前勺的那碗汤。   “你先喝了。”   楚巽看着面前那碗汤,心中怨念横生,本想今晚哄着让她喂他的,现下只得自个喝了,拿起便一口闷了下去。   ......这人,当喝酒呢。   元蓁知晓他喜吃鱼脍,又夹了块放在他的碟子里,轻声道:“你吃吧,我不吃那道鱼就是了。”   “我是男子,脏了手也没什么要紧,蓁蓁吃吧,待会凉了也就失了那鱼的鲜美了。”   那他不也是吗,等他挑完,面前的菜肴都要凉了,这人......某些方面当真固执得紧......   夫妻俩的此番互动,对面三人,两人是当作没看见,一人是装作看不见。   而在三人后边的茶几后坐着的姻姻,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那个她爱慕已久的男人,目光贪恋而又胶着,知晓他被圣旨赐婚,知晓他大婚,本以为他那样清贵淡然的一个人,定不会喜欢被一道圣旨所强加给他的妻子,却未料今日所见的他,竟会对那个女子那般的体贴、温柔,照顾得无微不至,铁血般的柔情,令她羡煞不已。   元蓁看着碟子里小山似的鱼肉,感叹于他的手速的同时忙止了他还想再去夹鱼肉的动作,这道鱼是好吃,只她哪能吃得了这么多。   楚巽却道:“蓁蓁吃不下的我来吃。”   元蓁:“......一会拨些到你碟子上。”他怎能吃她剩下的!?   楚巽黑黑的瞳仁里就含了笑,低声问道:“当真不要了?”   元蓁点点头,宝?只怕都吃得五分饱了他还只是喝了一碗鱼汤,怕他又再伸了手去夹了鱼肉来挑刺,忙唤了船家娘子端了温水上来,先行伺候他净手,楚巽趁机在她耳旁低声道:“下次再带蓁蓁出去,去一个绝不会遇得到旁人的地方。”   此次是他大意失策了。   元蓁心下好笑,也悄声道:“难不成你打算带我去深山里头?”只要在城里,少有不识得他的。   楚巽还真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去深山里头倒也不错。”   元蓁当他随口说说,只笑着帮着他擦干了手。   “你快用膳。”夹了些鱼肉到他的碟子里。   楚巽却看向她碟子里的,“我比较想吃那些。”   “......”闭了闭眼,悄悄伸手借着矮桌的掩饰掐了下他大腿,元蓁暗暗咬牙,道:“你适可而止啊!”   能不能好好用膳了?   楚巽就笑,“是,为夫得令。”   对面的邵颂忍了又忍,直到见着兄弟竟然笑了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重重咳了声,提醒道:“阿巽,你好歹顾及下我们这些还未娶妻的兄弟们。”   在他们面前,这么恩爱,甚是惹人生厌。   宁辞戍搁下手中的银箸,用巾帕优雅地抹了抹唇,淡声道:“你别捎带上我,我不愁娶不到媳妇。”   元蓁不好意思地垂眸,悄悄瞪了某人一眼,被笑话了吧,楚巽不以为意,道:“那就快些让我喝上你们的喜酒。”   说来邵颂的亲事也不知为何,颇多波折,去年好不容易定下一位,那姑娘却又染病不幸离世,听闻如今有在相看一个,柱国侯夫人打算定下后就早日成亲,省得再出差池。   一旁的楚宝?听了,就笑道:“颂哥哥,我哥哥对我嫂嫂可好了,这已是很收敛的了。”   邵颂感觉自己无端又受到了一轮刺激,叹气道:“??长大了,都会调侃人了。”   楚宝?朝他粲然一笑。   安腾就笑道:“楚兄与尊夫人伉俪情深,当真令人艳羡不已。”若不是今日偶然得遇,还不知晓原来那个对待敌人杀伐果决毫不留情的楚巽竟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楚巽只淡然一笑,不欲多说。   用过全鱼宴,众人移步到船头处的檐亭里落座,元蓁和楚宝?两人坐得稍远一些,边赏曲江的阑珊夜景边轻声说话,也是不打扰他们四个男人的谈话。   姻姻则仍在包间里头,满怀惆怅,给众人泡茶。   那个男人,从最开始她由包间里出来,他不经意间看过来的那冷淡的一眼,由始至终都不曾再瞧向过她,就好似她不存在般,他眼里满满得只有他的妻子。   听闻那女子,出身高门,难怪得能被赐婚于他......她从没有哪一刻这么自怨于自己的出身。   亲自端着托盘将茶水送出去,她一一呈给其余人,到他面前,本没想开口,脱手茶盏的那一刻仍是忍不住,不问个究竟她无法死心。   “不知楚将军可记得小女子否?奴家在当年将军才刚回京之时还曾为将军泡过茶。”莺语燕语,丝丝扣心,悱恻娆人。   话音才落,檐亭里却一时寂然。   安腾不知前情却也会察言观色,聪明地没做声,知晓前情的邵颂和宁辞戍一个紧张地望向了楚巽,一个却暗含了点点担忧,望向了那个几乎被楚巽遮挡住了的女子。   元蓁就坐在楚巽后边,闻言好奇地回眸,女子容貌秀雅,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望向她的夫君的眸子里是丝毫也不遮掩的柔情蜜意。   楚巽眉头紧蹙,只抬眸不语,眸色却冷厉如刃。   方才在包间用膳时他便一直能感受到这女子落在他身上胶着不去的目光,邵颂对她颇为赏识,看在兄弟的面上,他隐忍不发,没曾想她竟还敢与他搭话,且还是当着他的蓁蓁的面前,万一蓁蓁误会了他,可怎么办?   姻姻见着男人那如冰棱子冷锐的眼神,毫无如适才待他妻子时那般的温情,哪怕一丝丝的暖意都没有,霎时心头如被冷风刮过般的空洞麻木。   宁辞戍重敲了敲桌面,淡声命道:“退下吧,这里不需你伺候了。” 第179章 元蓓闹和离   回府的马车里,宝?玩得累了,已禁不住靠在元蓁怀里睡着了去,   到得长公主府,楚巽送妹妹回院子,元蓁则先行回了泰昶院。   楚巽回到房中之时,不见妻子身影,便知晓她定是在水房洗漱,她爱干净,每日里都要泡澡。   靠近水房,闻听有丫鬟在,他轻咳了声提醒,待听得丫鬟离去这才步入水房。   小妻子正趴在浴桶边缘笑弯了眼瞧向他,如云秀发仅用玉簪简单挽起,绯颜腻理。   “你怎么这么快啊?”   从宝?的院子回泰昶院,正常需要一刻多钟,但他急着回来见她,一路疾走,便快了许多。   楚巽见她不似有生气的迹象,暗松口气,默默开始宽衣。   弯弯的明眸缓缓睁大,忙背过身去,这人,在她面前越发的不讲究了。   能听到水声响起,他在用给他准备的另一桶水洗漱,正想他今次竟规矩了起来,不多时,却感觉背后多了他的体温。   果然还是……   “你以前分明不爱泡澡。”她与周嬷嬷打听的他的日常习性并没这一条。   楚巽揽过她抱在怀里,“你爱泡。”   确实,他以前为了省下更多的时间,都是冲洗居多,但跟她一起,他喜欢上了。   元蓁顿了顿,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她爱所以他也爱。   菱唇扬起愉悦的弧度,她在水下握住他的手把玩,眸子里韶光微转,“那你要不要说说那位秦四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她不在意那位叫姻姻的,但她还挺在意那位据说曾与他议过亲的秦四姑娘,她先前都不知道他曾议过亲?   绵绵软软的问话,楚巽微扬了眉,所以,她是不生气,但这是她独特的吃醋方式吗?   男人笑容宠溺,由着她把玩他的手掌,道:“今日之前我没有见过那位姑娘,议亲更是不存在的事,母亲初始是在相看,但在我表明心意后便没再相看下去。”   若是开始议亲,母亲不会不与他商议。   原是这么回事……   “我瞧着那姑娘对你可上心了,那么多姑娘家心里头装着你。”说着,两只小手还抓着他手指头往两边轻轻掰扯。   楚巽笑不可抑,她怎地连吃醋都这么可爱。   他左手猛地托起她,让她坐在他大腿上,元蓁急得慌忙放开他手,遮掩住胸口,楚巽由着她,索性待会回到房里她也逃不掉。   他笑问道:“蓁蓁是在吃醋吗?”   吃醋?   元蓁有些疑惑,望向英俊的男人,细细打量,半晌,点了点头道:“若听到秦四姑娘曾与你议过亲时那紧张的心情还有瞧见她好像曾与你有过什么似的望向你时的样子当时心里的不悦是吃醋的话,那我想我是吃醋了。”   闻言,楚巽哈哈大笑,她当真诚实得可爱。   元蓁瞪他一眼,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笑够了,楚巽才搂过她,在她水润菱唇上亲了口。   “蓁蓁放心,我的心只装得下一个蓁蓁。”   这是在回应她先前的话。   看着她小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安心又甜蜜的笑,楚巽好笑地捏捏她小脸。   元蓁想了想,他这般坦诚地与她说来,她也应该与他坦白才是。   “那......你是不是知晓我与小伯爷曾私下见过面?”   当时青云、青湖也不知他是何时派去公府的,她曾找宁辞戍帮着打听庄子的价位,若是那时他就已派了人在府外,说不得就会知道。   楚巽稍显意外,倒没想到她会与他主动提起,但仍是点了点头。   他们仅有的两次私下碰面他都知晓。   “一次他找了你邀你合开银楼,一次你找他帮着打听想买庄子,他把他名下的一个庄子让给了你。”   他这么说来,反倒是元蓁惊讶了,怎地如此平静?   “你不生气吗?”   楚巽抚抚她小脸,笑道:“没有生气。我还知晓阿戍他对你的心思,是我先与他挑开了说的,各凭本事娶到你。”   元蓁不禁瞪大了眼!还曾有过那样的事?   楚巽瞧得好笑,“蓁蓁一开始讨厌我但是对阿戍态度却很好,我还担心来着。”   见他当真并无介怀的样子,元蓁悄然松了口气。   “好了,良宵苦短,夫人,咱们早点歇了吧。”楚巽忽地将她抱了起来,径直跨出浴桶便往内室而去。   元蓁一口气还未松下又提了起来,“身上湿淋淋的......”   楚巽脚步不停,胸腔震动着,笑道:“不擦,索性一会也要湿的。”   他能娶到她,是他之幸。   对于阿戍,他无法说什么做什么,只因最没资格的那个就是他,他只能继续以一个兄弟与之相处,并愿他早日放下,再遇一个能令其心动的女子。   ......   翌日,元蓁送了楚巽上朝,去与长公主和楚老夫人请了安回来,便招了庄葵近前吩咐道:“让下头铺子里的管事明日到府上来一趟,庄子的则后日过来。”   这自是指的是她嫁妆里的铺子和庄子,楚巽交给她的她并没想打破他定的规矩,待下次结算时再议不迟。   庄葵应声下去安排,元蓁本想看书打发时间,突地想起他说的香囊......   “葡觅,我记得库房里好像有一匹绀青色的云绫锦。”   一旁正烹煮花茶的葡觅听了,笑着回道:“是呢,少夫人还说要用那匹云绫锦给将军缝制夏袍,这就要开始裁剪了吗?”   元蓁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如今都敢打趣我了,你与朱明是怎么回事,他再不来找我开口待他来了我可要好好为难他了。”   自来了泰昶院,一个是楚巽身边得力的,一个是她身边得力的,二人时常便有来往,朱明还时常往内院里送东西,葡觅若是对朱明没意思,也不会接受他送的礼,她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可葡觅年纪摆在那,庄柚儿子都有了,她还想着今年就要将葡觅的亲事给办了呢。   朱明再不来,她可要另择了好男儿了。   想到那个只会在她面前憨笑的男子,葡觅虽俏脸微红,倒也大方承认道:“他道是得空就来呢。”   元蓁瞧着她面上的羞态,稍稍安心,拉了她手笑道:“瞧着你也有意,我便放心了。”她身边一直陪着她的几个丫头,她都想她们有个好归宿。   想及那人,葡觅不由笑道:“他待奴婢很好。”她以往只觉得那人憨憨的,但笑起来很好看,也是前不久才知晓他竟等了她许久,且他这段时日确是待她很好,渐渐地,她便也接受了。   元蓁见状,就笑道:“那我得快些备上嫁妆了,我还想着今年就要将你的亲事办妥呢。”   “一切都听少夫人的安排。”葡觅不好意思再说,忙捧了杯温热清香的花茶给元蓁,道:“奴婢去库房拿布料。”   说着便快步遁逃了去,元蓁瞧得好笑,忽然发现给几个丫头找夫君还挺有意思,麦望和良穗也该物色着了。   等了一会,葡觅还未回来,倒是麦望先进了来,禀道:“少夫人,陈嬷嬷来了。”   元蓁精神一振,忙道:“快请进来。”陈嬷嬷会来,应是娘亲的吩咐。   不多时,麦望便领了陈嬷嬷进来,行了礼,元蓁便示意麦望搬了张杌子请陈嬷嬷坐下。   陈嬷嬷只坐了边边,仔细瞧了瞧元蓁的气色,这才笑道:“姑娘过得好,夫人就放心了。”   元蓁微微一笑,“嬷嬷怎地有空过来,是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陈嬷嬷也没带了什么过来,不像是来串门子的样子。   陈嬷嬷闻言,却是先四下瞧了瞧厅中,见只有出自公府的麦望一人在此,面上这才露了忧急之色。   元蓁本还带着笑靥,瞧见陈嬷嬷面上的神色,笑靥不由沉落。   “嬷嬷,发生何事了?”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陈嬷嬷叹了口气,轻声道来,“是大姑奶奶,今日里一早就哭着跑了回府,闹着要和离。”   元蓓?   “因何而想要和离?”前次与元蓓的谈话过后,她并没有再来找过她,也并没有听她的回公府去说,她正想着过两日便将青云唤回来,今日她却直接回了公府哭诉着要和离?   “大姑爷......前几日想要对大姑奶奶动手,被姑娘身边的青云阻了,大姑爷恼羞成怒,唤了府上的护卫要捉拿二人,反被青云教训了一顿,然后昨日里,大姑爷就说......要娶平妻,说是大姑奶奶对他的仕途没甚帮扶,大姑奶奶不答应......闹得动静挺大,今日一早,趁着大姑爷出府,青云便护着大姑奶奶回了公府,雷夫人、绥阳侯夫人紧跟着也追到了公府,如今府上正乱着,老夫人道是姑娘既知情,便请姑娘回府一趟,夫人便使了奴婢前来,好歹先与姑娘说了清楚。”   陈嬷嬷心下慨叹不已,大姑奶奶回府时瞧着光鲜亮丽的,哪知内里竟那般可怜和不堪,大姑爷就更是离谱,不止时常毒打自己的妻子,竟说出要娶平妻的话,哪个有头有脸的府上会娶平妻来闹笑话给人看,又不是生不出子嗣。   元蓁思量着,问道:“老夫人是何态度?”当初元蓓的婚事就是老夫人拍板定下的。   陈嬷嬷回道:“老夫人......只劝了句道是小夫妻俩如今都正在气头上,劝大姑奶奶先行跟了雷夫人回府,冷静几日再决定不迟。”   就只说了这话,竟对娶平妻一事不发一言么?   元蓁心下有了成算,让周嬷嬷去正院与长公主禀告一声,领了窦嬷嬷和麦望,随陈嬷嬷回了奉恩公府。   才刚踏入逸园正房的院子,便听得一道尖利的声音破空传来。   “你整日里只知晓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让你掌管府邸中馈还不都得被你败坏了去,持家讲究勤俭,若早知你是这德行,我们雷府才不会娶了你回去。”   竟已是扯上了吃穿用度之事。   元蓁眉头拧起,陈嬷嬷悄声解释道:“是雷夫人。”   雷夫人还在继续,“如今我们要娶的是平妻而没有直接休了你,是给足了你脸面。”   休?他们雷府有何理由可休?七出之条,元蓓是犯了哪一条?   “雷夫人好大的脸面,敢来我公府耀武扬威!敢问我大姐姐是犯了七出的哪一条,雷府竟敢扬言要休妻,我公府的姑娘是你们雷府想糟践就糟践的吗!?”   “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有何问题,难道当初是我们公府强逼着你们求娶了么?你们供养不起那是你们雷府家底不厚,我大姐姐在公府里也是娇养的大小姐,去你们雷府想吃些好的还要看你们脸色,公府还没找你们说道你们雷府倒还有脸面在这大声嚷嚷了!”   铿锵明亮的嗓音由门口处传来,屋内的人皆不由望了过去。   见是元蓁,众人反应不一。   厅中只有元老夫人、顾氏、彭氏、雷夫人和绥阳侯夫人在,再就是元蓓,青云陪在一旁。   元老夫人闻听元蓁此话,先是皱了眉后却又平静下来,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是让她们自己做主吧,她本意让元蓓嫁到雷府,是想在宁王爷这边有个筹码,可皇上却已册封了恭王爷为太子,公府有个和离的姑奶奶虽不是光彩之事,后续之事也只能再议了。   顾氏瞧见女儿,只觉有些心疼,忙拉了女儿到她身边,生怕那不讲理的雷夫人一会要发疯伤着女儿。   彭氏见着元蓁,却是欣喜于自己终于可以撒手不管,元蓓又不是她的女儿,当初这门亲事也不是她相看的,如今亲事出了事,倒要她来收拾,她心底万分不乐意。   元蓓亦是高兴,连哭泣都忘了,她当真后悔没有听了她的早些回府来,如今竟要被雷府这般羞辱。   绥阳侯夫人则皱了眉,额上的褶子就更深了些,听女儿说,这位公府的三姑娘并不好应付。   雷夫人见着元蓁,气焰却是更盛了,指着元蓁就指责道:“你个小蹄子还有脸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竟敢让人动手打我儿,你今日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第180章 和离2   元蓁看了眼甚是嚣张的雷夫人,望向青云,黛眉微挑,“青云,你动手打了雷二少爷?”   青云只瞬间便明了元蓁的意思,恭声回道:“回少夫人,没有。”   当时除了雷府的人和雷二太太,并无旁的人瞧见她教训了雷二少爷。   元蓁便又看向雷夫人,道:“雷夫人可有何证据证明我的人打了雷二少爷?”   “你这是想抵赖!当时一院子的人可都瞧见了。”   雷夫人越是激动,元蓁却越是淡然,道:“口说无凭,雷夫人如此信口开河,我是不是也可以说雷夫人这是污蔑?”   雷时枫打元蓓的事,若不是元蓓不争气,公府上门说理去正好可以堵得雷府无话可说,如今过得这些天,身上的淤伤早便消散。   “你狡辩倒......”   “我们上门来,是想要劝和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小俩口有个口角也是常事,没得就要和离,这于两府都不好看。”雷夫人还未说完,绥阳侯夫人扬声截过了话声道。   她瞟了眼自家嫂子,眼神暗含警告,她都说了,执着于枫儿被教训一事上不会有结果,还非要在那事上纠缠。   雷夫人未完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口中,可瞥见小姑子冷怒的眼神,她只得暂且先咽下了这口气。   小姑子身份高,她是特意请了来撑腰的。   元蓁便看向元蓓,绥阳侯夫人如此说了,她又是何意思?   如今的问题是雷府要为雷时枫娶平妻,元蓓不同意想和离。她们可以帮忙,但也要看元蓓是何意思,这不是她可以拿主意的事。   元老夫人耷拉着脸皮,颇有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彭氏装傻充楞,顾氏叹了口气,开口道:“也这么久了,蓓姐儿也该冷静下来了,好好想想,你是如何个打算?”   只凭着冲动,一旦和离,便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元蓓哭得两眼红肿,想起这几日来的情状,悲从中来。丈夫得知她没能求来职缺,当晚就想要再次对她动手,幸而青云阻了,可此次他似乎很生气,竟喊了护卫来要捉拿她和青云,想起那场面,混乱又可怕,若不是有青云在,她可能当真就又要被打一次,若是被捉住,还不知要被如何对待......还没缓过来,丈夫竟就说要娶平妻,连要娶谁都已有了成算,显然是早便与那姑娘勾搭在了一块,她与他成亲只短短一年,他房里通房侍妾已有好几位,她都忍了,竟还要娶另一人来与她平起平坐!   如今便就对她又打又骂,羞辱不断,若平妻进门,她可还有活路?   只是,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下定的决意。   一面是和离,从此可能便是一辈子青灯古佛或是要被送到庄子上孤苦一生,可是不和离,她往后的日子极大可能日日都要活在恐惧里,被毒打被辱骂,不得丈夫欢心,不讨婆婆喜欢,委曲求全……   元蓓迟迟未下决心,雷夫人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又道:“你可见好就收,别太拿乔了,哪家做媳妇的像你这般大的架子,我都亲自上门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绥阳侯夫人心下不耐烦,却得帮着找补,缓了缓语气,道:“二侄媳妇,问题可以好好商量着解决,冲动之下说的和离我们就当没听见,枫儿我们也会亲自押了他来给你赔礼道歉,你可不要再耍性子了。”   遇到那样的事情,回了娘家来竟被说成是耍性子了。   元蓁看着元蓓那狠狠揪紧的细眉,抿抿唇,开口道:“两位夫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只一昧地劝我大姐姐消气,平妻之事如今是怎么一个说法?”   “你个外嫁女,哪里轮得到你开口,这是我雷府的家务事。”雷夫人一见元蓁又说话,且还一语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顾氏一听,拉住了想要开口的女儿,淡淡瞥了眼绥阳侯夫人,道:“雷夫人此话说来不觉丢脸?绥阳侯夫人说来也是雷府的外嫁女,如今不也在此插手此事?”   雷夫人指了顾氏和元蓁母女俩,急赤了脸,若不是丈夫说不能没了奉恩公府这门姻亲,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么个儿媳妇,趁此休了两厢如意!   “你们公府别欺人太甚……”   “够了!”绥阳侯夫人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雷夫人,又望向顾氏和元蓁的方向,道:“辅国公夫人也瞧见了,我家嫂子也是因着枫儿被打了而急怒攻心,难以平心静气,这才找了我来帮着劝劝二侄媳妇。”   说着便望向雷夫人,眼里再次暗含了警告,示意她莫冲动。   “我有一个条件!”忽地,低着头的元蓓终于开了口。   屋内众人不由都望了过去。   只见她仍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声音听来倒还决绝。   绥阳侯夫人便问道:“二侄媳妇有何条件,尽管说来听听。”   “我可以不和离,但是,母亲需得当场立下字据,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从今往后,雷府不得对我动辄打骂,若以后再次动手,我依旧会要和离,届时雷府必须答应。”元蓓道:“且我可以答应让那女子进门,却只能为妾,若是非要娶平妻,那便当即和离!”话中的母亲,自不是指的彭氏,而是雷夫人。   竟是这样一个要求!   元老夫人、彭氏仍旧没话,元蓁听言,面上神色愈发淡了,顾氏只暗叹在心。   “蓓姐儿,你可想清楚了?”   元蓓迟疑了下,半晌后却是重重点头。   雷夫人见了,“呵”地讽笑了声,“果然胡人之女就是精明,当真以为我们雷府稀罕你不成,还要挟我们?”   语气轻蔑至极,仿佛胡人就是那低贱到蝼蚁般的存在,雷夫人对胡人的看不起于神态语气之上尽显得淋漓尽致。   元蓓脸色刷地惨白,从小她便知晓自己与别的姐妹在相貌上甚为不同,肌肤、眉眼乃至长大一点后的身段上,都与姐妹们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平时不显,实则很介意自己的出身,可是身世不是她自己所能选择的啊!   元老夫人听闻此话,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黑沉得难看,她儿子的姨娘可不就是胡人。   元蓁冷了脸,道:“殊不知雷府原来这般瞧不起胡人,胡人归顺我朝多年,年年来朝进贡,就是皇上也以礼相待,原来雷夫人竟觉自己高贵如斯了。”   元蓁心下颇为恼怒,一个个的平日里对着她和娘亲,嘴上功夫可活跃,一到了外人面前,却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眼里只有利益,或爱面子自持身份、或看戏作壁上观,如今公府被人这般看轻,却无人开口说半句,但凡老夫人拿出点气势来,她雷夫人和绥阳侯夫人敢这般作威作福吗!?   只苦了她娘亲,却要周旋于这斩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中。   有了元蓁在,顾氏确是轻松了许多,老夫人、彭氏皆和她对这件事的主张不一,先不说和离的问题,平妻的问题竟也矢口不提,只想劝着元蓓妥协先跟了回去,她只一人,应对得颇为吃力。   绥阳侯夫人深深看向元蓁,“楚少夫人也别说得这般严重,并无人说过看不起胡人。”   雷夫人见小姑子为她说话,忙也说道:“就是,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元蓁只当作没听到她们的话,望向元蓓,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道:“大姐姐可听到了?待会字据上应多添一条,若是往后雷府再有人张口闭口胡人、大周人之分地喊,索性就向言官们揭发,在朝堂上好好参雷大人一本。若往后再遭受毒打,也跑去言官们的府邸,只管找那些夫人们哭诉,要和离之前也要先给点教训欺负了你的人,不然只吃暗亏也太蠢了些,再者,大姐姐身为大姐夫的正妻,大姐夫要娶平妻或是要纳妾,你怎地就只知晓冲动跑回公府来,答应抬那姑娘进府前也要先打听清楚了那姑娘是谁、为人品性如何才能考虑答不答应啊。”   大周律法中,可没有娶平妻这一条,民间倒是有此习俗,但那都是在外行商的商人家做的,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做出娶平妻这样有辱家风之事,且纵使在商人家中,平妻,也只是给小妾的美称,家族是不承认平妻的,平妻说到底仍是小妾,对正妻也是执妾礼,所出的子女在族谱上亦为庶出。   雷府竟闹出娶平妻一说,且还要把理由推脱在元蓓对雷时枫的仕途帮不上忙和还未育有子嗣这两点上,就为了不背上这些骂名,元蓓也该好好打听背后的内情。   元蓓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还能这么做,更没考虑到这些......   绥阳侯夫人、雷夫人却听得面目阴沉,“楚少夫人未免管得太多。”   元蓁微微一笑,“侯夫人此言差矣,今日这么一闹,不说个清楚以杜绝后患难道还盼着三天两头又闹一次吗。”   “楚少夫人,我们同是盼着小俩口和美,何必闹成那样。”那张字据写了下来,是在逼着他们妥协,往后元蓓若是出了什么事,雷府也不会好过。   元蓁却不松口,一脸的后怕,道:“实非我们想要闹成如今这般,大姐夫要动手打我大姐姐在先,且竟还出动了护卫要捉拿了人?这......当真是闻所未闻,我并未经历听着也觉可怕。”   “且侯夫人方才也听到了,雷夫人竟然这般轻易地就说出想休了我大姐姐的话,可想我大姐姐在雷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不是我大哥在大理寺任职,我跟着多少熟识些律法,当真就要被唬了去,原来休妻竟能这般随心所欲。现下我大姐姐提出了要求,为了我大姐姐着想,既是都提出来了,何不将要求写得更详尽些,这样我大姐姐才有保障。”   顾氏暗暗好笑,女儿何时这般会说话了,还拿了自家大哥出来压人。可不是吗,雷夫人竟敢当着大理寺寺正的家人面前口无遮拦地说出‘休妻’的话,元蓓并无犯七出之条,哪个官府都不会判下来。   闻言,雷夫人气得指尖颤个不停,指着元蓁就骂道:“你!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管这么多!”   顾氏却开口了,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我女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雷夫人倒是说说,我可不可以管?”   雷夫人登时哑口无言,顾氏自是可以管。   元蓁看眼对面的绥阳侯夫人和雷夫人,忽地扬声喊了窦嬷嬷进来,温声吩咐道:“嬷嬷在慈安宫中识过字,还请嬷嬷陪着我大姐姐到隔间将方才所说的要求一一列了出来。”说着就又望向二人,莞尔笑道:“两位夫人放心,窦嬷嬷方才在屋外都听得很是清楚,不会多列也不会少列了的,更不会随意乱写一气,两位夫人也说了这是我大姐姐和大姐夫的事,我大姐姐既已提出了条件,那便请雷夫人先将这字据带回府中请大姐夫过目。”   一锤定音,不欲再与之二人纠缠下去。她们欲要哄了元蓓回府,可若元蓓今日跟了她们回去,再想要回公府来,只怕就难了,处境也堪忧。   听闻‘慈安宫’三字,再看那位发束齐整面容肃穆的嬷嬷待元蓁的恭敬,绥阳侯夫人嘴唇紧抿,不再言语,雷夫人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小蹄子这是拿身份压她们!   她奈何不了元蓁,只得望向元蓓,咬牙切齿道:“元蓓,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如此做来?”   话里暗含威胁。   元蓁不再开口,她能做的都做了。   元蓓微微抬眸,环顾了圈屋内的众人,咄咄相逼,不怀好意的绥阳侯夫人和她的婆母,漠然不理的元老夫人,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彭氏,还有为她争取最大利益,为她说话,教她该如何去做的顾氏和元蓁。   她暗暗握了握拳,只觉从未如此过的坚定了心意,倏而抬起了低垂的脑袋,挺起了胸膛,道:“今日我不会跟了母亲回去,母亲只管将字据带回,雷府如何决定我都接受,不答应了这些条件,那便和离!” 第181章 细软交给我吧   绥阳侯夫人、雷夫人离去后,元老夫人只说自己被闹得头疼,此事交给顾氏处理,便将众人打发出了逸园。   “那丫头,若是当初进宫选秀,随意配给哪个王公子弟,不比如今风光?”   众人离去后,元老夫人不禁感叹。   若她成了王妃,亦或者运气好,太子妃亦有可能,只要一句话,雷夫人和绥阳侯夫人还敢那般气焰嚣张地跑到公府来吗?   一旁伺候的崔嬷嬷不发一言,默默给送上新泡好的明前龙井茶。   彭氏自行回了二房,元蓁随着母亲顾氏欲回长房正院,却被元蓓喊住。   看得出元蓓是匆忙回的公府,裳裙还有些褶皱,她先朝着顾氏行了礼,诚恳道谢后又郑重请求道:“之后还要有劳大伯母为我操劳了。”   后头雷府会不会答应那些条件,只怕还要揪扯几次。   往后,她能靠的只有长房了,至少在还未曾分家前,长房是她唯一的依靠。   元蓓态度真挚,与以往相比是变了不少,顾氏又怎会与小辈计较以前的事,笑着点点头,让姐妹俩好好说话,便先行回了长房。   “今日......多谢妹妹了。”面对元蓁,元蓓反倒多了些扭捏,毕竟以往的她爱跟姐妹们攀比,对元蓁也并不算友好。   元蓁倒没想那么多,与其说是帮她,不如说是帮她的娘亲,元蓓与雷时枫的事一直这么闹下去,没完没了的,老夫人说不管就不管了,操劳的还不是她的娘亲。   “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往后是否会和离,大姐姐也要有个准备。”这样于雷府全然没有好处的条件,就看雷府肯不肯答应了,不答应,倒简单得多,答应,元蓓回到雷府......日子却不会很好过。   闻言,元蓓稍显异域风情的深眸里闪过些许沧桑之意,点点头,道:“我晓得的,多谢妹妹提点。”   元蓁便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元蓓却又叫住了她,道:“三妹妹,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元蓁回眸,以眼神询问,元蓓看了眼跟在她身边的青云,道:“妹妹能否再将青云借我几日,我想去打听他想娶的那女子的事。”   不论结果如何,她也要有所盘算,先前她都没顾得上思量那女子的事。   元蓁知晓她这是明白了方才在屋里她话里的意思,但她想了想,摇头道:“大姐姐想找人打听,应去找二叔或是我娘。”   二叔虽没甚大作为,但好歹多年为官,手底下也有人,当初这亲事便是二叔牵的线,元蓓毕竟是他的女儿,不会如二婶那般装傻充愣,元蓓去找,极大可能是行得通的。   元蓓也不能强求,青云很能干,虽觉可惜,但也只能看着元蓁离去。   ……   回到长房,没了旁人,元蓁就赖在了顾氏身边。   “刚还觉着你长大了,转眼就又腻歪在我身边,没个正形。”顾氏颇觉好笑。   方才在逸园里,女儿的表现着实让她惊喜又安心。   元蓁就朝着自个娘亲俏皮的笑,“那是因为你是我娘啊。”   瞧着女儿气色好,一颦一笑间也依旧率直娇俏,顾氏暗暗欣慰,女婿待女儿应是不错,女儿才会如此,女儿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母女俩随意地聊着,谈及中馈之事,顾氏听了原委,就道:“长公主府向来低调,也不办宴,左不过就是府中的一些小事,如今让你在旁看着你就先看着,先行熟悉,你可不能因此有想法。”   元蓁乖乖点头,“夫君院子里的事就挺多,我还要感谢母亲没有一下子就将中馈交予了我。”   她看得出来长公主并不大爱管府中的事,平日里管事嬷嬷们回禀事务,也都似听非听,所幸府中已有了成形的规矩和定例,府中主子也不多,又有长公主身边的范女官看着,这才不至于出了差错。   顾氏听女儿能这么说,放心地点头,转瞬思及元蓓的事,方才在逸园没能叹出来的忧虑如今却又冒出了头,“你大姐姐这事......未料你大姐夫竟是那样一个人。”   元蓓这事,确实让人感觉沉重,但如今也只能如此,元蓓那样的决定,她们也只能尽力帮她减轻伤害,说多也无甚用处,但是,元蓓这事反倒让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元蓁不由问道:“娘,二哥哥的亲事如何了?”   二哥元理诚的亲事也是元老夫人在相看......   顾氏也想到了,沉默了会,就道:“待晚间你父亲回来,我再与他说说吧。”诚哥儿读书尚可,二房往后可要靠了他,他的妻子人选便尤为重要。   顾氏絮叨着又道:“梧姐儿的亲事你祖母倒是没再管,可也是争执不断,你二婶非要你二叔也给梧姐儿说一门显贵的亲事,如今出了此事,也不知她是否会改变主意。”   元蓁安静听着,说来元梧以前是心仪着顾凯渊的,却也许久未曾听说她有再闹过事,许是被严嬷嬷教导得狠了,如今肯让府中替她相看亲事,如此也好。   “嫂嫂呢,是在院子里吗?”   顾氏点头,“方才雷夫人那架势,我担心冲撞了,就没让她到逸园去。”   元蓁就起身道:“那我去找嫂嫂说说话。”   “去吧,一会就和你嫂嫂过来,一道用膳。”   左以伈如今已是五个多月的身孕,元蓁到和风院时,恰见她正由丫鬟扶着在院子里踱步,瞧见元蓁,忙笑着朝她招手,道:“妹妹快过来。”   元蓁笑着过去替了丫鬟的手,搀扶着她慢慢地走,笑问道:“这么快便要开始散步了么?”   听说有孕时多走走,待生产时会较为容易顺利些,也不知是否是对的。   左以伈圆润了些许的脸上,笑意柔和,“我也不懂,都这么说便就这么做了,索性走走也无妨。”   元蓁好奇地盯着左以伈较之前次见面时大了不少的小腹瞧,左以伈见着,忍俊不禁,“妹妹成婚不久,就盼着要孩子了?”   元蓁倒也实诚,微微颔首道:“盼的。”   只,就她所知的要好的姐妹们,几乎都是成婚好几个月后才传来喜讯,更有甚者有些到如今也未传出喜讯,她再盼着也需要时间呀。   这般实诚,倒让左以伈笑得不行,打趣她道:“妹夫这般宠你,妹妹所盼定然很快便能如愿到来。”   这话也不全是打趣,她心里也是希望好姐妹兼小姑子真能如愿,是否有子嗣,对于已出阁的女子而言,重要点来讲,几乎是立身的根本,没有子嗣,时间一长,所遭受的非议便越多。   当然,这也要看婆家,婆家宽容还好些,婆家苛刻,女子处境便会愈发艰难。   元蓁就想起那人,他那般热衷于那事,他们的孩子应很快就会到来吧,便嫣然一笑,承了这祝福。   两人走了一会,回到屋里坐下,左以伈这才问道:“方才那事如何了?可有为难之处?”   说的正是元蓓的事,想着元蓁定会来看她,她也就没使人去打听。   元蓁简单讲了讲,而后道:“如今只看雷府如何决定了。”   左以伈思量着,轻轻叹气道:“若是我,既是闹都闹了,趁此和离了就算了,大姑爷那样一个人,何必还留在雷府遭罪。”   要不就一直忍,既是忍不了,闹成这般,趁此和离还好些,若是回到雷府,元蓓的处境......待在一个人人都不待见她的地方,自己也不好过。   元蓁听了,颇有些得遇知音的感慨,“我原还以为就我一人这么想,都不敢在娘面前说,就怕挨骂。”   元蓓和离了,在公府未曾分家前,住在公府,自不会差得到哪儿去,若是以后分家,她还有嫁妆,在二房实在过不下去便自己买个小院子住着或是到名下的庄子里悠闲度日,不比待在雷府强?   况且,大周律例虽未言明女子和离可再嫁,只也未曾言明女子和离后就需得孤身终老啊。   左以伈听得好笑,继而却又道:“但咱们毕竟是隔了房的,其余能帮就是不宜帮大姑奶奶做这个主。”   “就是的啊。若是我,从被打的第一次就要开始筹划和离了,直接带着自己的人,把重要的细软都给提前收拾好了再回公府。”   “大姑奶奶也有自己的考量。”   姑嫂二人坐在榻上说得有板有眼的,都没发现站在门外的人,也是因着吩咐了身边的亲信守在了门外,这才放心说话,但元理韫和楚巽并不是旁的人,要靠近门边,也阻拦不得。   元理韫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提醒二人,他旁边可还有位听众。   元蓁二人随声往门边看,皆是一愣,左以伈就想要下榻,元理韫快走几步按下了,“你身子重,无需多礼。”   楚巽闻言,暂且敛下心中思绪,随着元理韫步入厅中。   元蓁早已下了榻,迎向他,小脸疑惑道:“怎地过来了?”   这才晌午,他应在宫中卫所里才是,且他身上还穿着她晨间时伺候他穿上的黑金软甲统领服饰,英武又飒爽。   楚巽仔细瞧了眼小妻子,见她面无异色,这才放心了些,抚了抚她小脸,道:“我听闻雷府的人和绥阳侯夫人来过了,便来看看,顺道来蹭饭。”   蹭饭还能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的......知晓他是担心她,元蓁微微莞尔,牵了他到一旁椅上落座,给他倒了杯茶。   元理韫瞧着,重重咳了声,瞥了眼楚巽,问道:“大妹的事,现下是怎么个说法?”他和妻子都在呢,就对他妹妹动手动脚的。   楚巽只装作不懂元理韫眼神里的意思,左以伈瞧得好笑,给二人说了下立字据的事。   二人一听,便知晓这定是元蓁的主意,元理韫婆娑着下颌,道:“何须等,此次这事就可以参雷府一本。”   娶平妻?亏得雷府做的出那样的事。   此事透出去,自有言官们会闻风而动。   他们既做的出那样的事,公府为何要帮他们瞒着,元蓓的处境,唯有雷府情况越糟,她才会愈发好过些。   楚巽亦是赞同,元蓁与左以伈相视一笑,安静听他们说话。   直到顾氏派人来请,四人才一同前往正院,骁哥儿和学哥儿也下了学,众人一道用了午膳,元理韫还要赶回衙门,他只是抽了空闲回来,元蓁也要回长公主府。   见着楚巽和她一同上了马车,元蓁很是疑惑,道:“让马车先行绕到西直门去?”   西直门是皇宫的一处宫门,由那儿到金吾卫卫所距离最近。   楚巽却摇头,道:“先送蓁蓁回去。”说着就伸手将她给抱到了腿上坐好,揽紧。   这举动与以往抱她的动作并无异,但元蓁直觉他就是有些不对劲,细细瞧了会他,瞧不出来,只好问道:“发生何事了吗?觉着你似是有些闷闷不乐?”   方才用膳时还好好的。   楚巽默默愈加揽紧了她,默然一瞬,道:“我在考虑一件事。”   “嗯?”元蓁疑惑地偏了头,望向他询问。参雷府的事大哥说了他来处理,他在考虑何事?   小妻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澄澈懵然,楚巽幽幽看她一眼,道:“我在想,蓁蓁的细软。”   ???   虽不知他是何意,元蓁还是回道:“我的细软,妆台上你不都瞧的见吗?”他想她的细软做甚?   楚巽就幽幽叹了口气,“那确是极容易收拾的。看来,我得给府上的侍卫下令,往后若是见着蓁蓁带着疑似包袱的东西,就不许你出府。”   “......”   元蓁无言,思量了好一会他的话,才想起她自己先前说过的那句话......顿时哭笑不得,他是听进去了?   好笑之余又觉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不由也伸手揽了他,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柔声解释道:“那不过是假设的若我是大姐姐的话会如何做,再者,你也不是大姐夫,没做那样的事,我为何要收拾了细软离家?”   若他当真做了那样的糟心事,她再做决定也不迟,如今,她只想与他好好过日子。   楚巽听了,心下高兴,捉了她一只小手在掌中把玩,只隔了一会,却又试探着问道:“既是如此,蓁蓁就将细软都交给我保管吧?” 第182章 铺子   元蓁对英明神武的楚将军提出的要求当真好笑又无奈,“你每日里都要上朝,如何保管,我每日里也要梳妆呢。”   珠宝首饰她每日里装扮是要的,且,她若当真要走,这点细软拿不走也就不要了,两人和离,两府清点嫁妆之时也是要清算的,当下拿走只是较为方便罢了,毕竟是常用惯的衣物首饰。   楚巽神色专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倒也没再坚持一定要保管元蓁的细软之物。   只是过得几日,元蓁正在听窦嬷嬷回禀元蓓那事的后续,惊讶于事态的发展......珍宝坊的掌柜却上得门来,只得暂且压下疑惑,先行将人请了进来。   掌柜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手捧锦盒的丫鬟,一行人瞧见元蓁便眉开眼笑,掌柜的微微蹲身一福,递出了张单子,道:“夫人您请过目,这些都是楚大将军在铺子里亲自挑选的首饰,特命小人送到府上来。”   掌柜的面上几乎要笑出了一朵花来,楚大将军当真大手笔,这一单买卖可抵得上珍宝坊半月的生意。   葡觅将单子接了过来,先行核对过无误,这才递给了元蓁。   掌柜的笑得灿烂,既是奉承也是真心话,道:“将军待夫人可真好。”   看着端坐于主位上衣着打扮简洁素雅却丝毫无损其清丽容色的女子,难怪得楚将军会那般宠爱,当初过礼时那让京城中人乐道的那招摇的雁只,还有那让人眼红的聘礼,京中老百姓仍记忆犹新,现下成婚才不久,又一掷千金给娇妻买这么多精美又贵重的首饰。   元蓁能说什么,只好微微莞尔。那人,为何突地买这么多首饰?   待葡觅核对完,元蓁接过递来的单子,大致看了遍,笑道:“有劳掌柜的了,葡觅,领了掌柜的到账房去结账。”   葡觅应声领了掌柜的退下,只还未送走珍宝坊的掌柜,锦绣居的人也上得门来,元蓁无奈抚额,不用猜也想得到又是某人的杰作。   此次是送的锦缎,还领了绣娘上门,为元蓁量身。   待得晚间某人回府,元蓁忙拉过他就问,“你怎地买那般多的首饰和布匹啊?”   楚巽笑着将她揽进怀中,“喜欢吗?”   “......喜欢也不能这么买呀。”他给她买这些,她自是高兴,可也当真没必要买这么多的,她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楚巽不以为意,拉了她的手,道:“把妆台上的都换了,蓁蓁的那些就交给我来保管,如何?”   “......”敢情他还想着她那句话......她当真是败给他了。   楚巽见小妻子没意见,果断唤了麦望进来吩咐将元蓁妆台上的首饰全都替换成了他买来的。   麦望见元蓁没有反对,忍着笑去办了。   元蓁暗暗叹口气,由着他折腾吧......忽地想起一事,不由又拉了他问道:“我大姐夫的事,是不是你使人做的?”   元蓓的事,雷府在议过之后,雷夫人又去了一趟奉恩公府,元蓁虽未再过去,却派了窦嬷嬷前往,雷大人还不想失去公府这门有权势的姻亲,不同意和离,但雷府却又对娶平妻坚持,还想再与公府和元蓓商量,以求获得公府同意,这事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个结果。   而今日,雷府又再次上公府去了,态度却急转直下,字据双方都签下了,娶平妻也未再坚持,还亲自接了元蓓回去,这在雷府发生了那些事之后,雷府会有这样的做法是在元蓁的意料之中。   但窦嬷嬷回禀的事中,其间竟还有一则是雷时枫在赌场输了钱,被人教训,听说还断了一条腿的事!想来雷时枫也不是第一次去赌了,竟有人敢打他闷棍?元蓁怎么想也觉得可疑,且恰好是在闹出了要娶平妻与和离的当口。   雷府近几日是站在了风口浪尖,先是被言官们弹劾,紧跟着元蓓让人查到雷时枫欲娶为平妻的姑娘竟是工部侍郎府上的嫡出姑娘,且两人竟早已暗通款曲,那姑娘还有了身孕!这般震惊整个京城的丑闻被揭发,惠安帝御案上又是一大堆的弹劾奏折。   难怪要娶为平妻,姑娘身份不低,怎可能为妾?可此事一揭发,那姑娘想为平妻是再也不可能的了,且在未出阁前便贞洁不保,闺德败坏,整个侍郎府也遭受了连累。   惠安帝还未表态,又出了雷时枫被人教训一事......   楚巽也没想瞒着小妻子,坦言承认,道:“雷府的人说话没分寸,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   元蓁也只是好奇究竟是不是他所做,对雷时枫并不同情,他行事有分寸,况且在这节骨点,只怕也无人可怜雷时枫的遭遇,对他并不会不利就好。   夫妻二人一道用了晚膳,又去散步,回到房中休息之时,元蓁见他又想跟着她进水房,小脸微红着阻了。   “这几日都不行。”   楚巽不明所以,揽了她问道:“为何?”经了这段时日,她已是不那么抗拒他平日里的亲近,两人更是时常一起洗漱。   元蓁红着脸,小嘴翕动几下,不知如何给他说,最终还是只道:“你等我洗好了你再洗,不,还是你先去洗吧。”   楚巽见她羞赧的模样,想了好一会,忽地明了,爱怜地抚上她小腹的位置,温声道:“身子可会难受?”   应是月事来了,不好意思与他说。   前两日窦嬷嬷还找了他特意说起此事,隐晦地让他要顾及蓁蓁的身子,事关她的身体,他自是要问个清楚,才知晓原是蓁蓁的月事迟了,窦嬷嬷便怀疑蓁蓁已怀上,担心他们的房事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蓁蓁这样,想必就是月事来了。   元蓁不由瞪大了眸子,“你怎地什么都知道?”   “小傻子,这有何不好意思说的,窦嬷嬷说此时最好要喝点红糖水,今日可有用了?”   元蓁纳闷点头。女子的这种事,一般男子都会避之不及,盖因女子月事被认为是不祥的,因会见血,他倒是说的一点也不避讳。   楚巽揽了她进水房,“蓁蓁先洗漱。”   元蓁回身望向他,“你呢?”   楚巽好笑地刮了下她小鼻子,“我一会再洗。”   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楚巽暂且回了房,稍晚些待两人都洗漱妥,元蓁还以为他既知晓自己来了月事,后头几日会回前院去睡,哪知他洗漱出来却是径直走向床榻。   “你......不去前院吗?”   “为何要去前院?”楚巽掀开被子就将她抱进怀里。   元蓁:“......你一点都不介意吗?”于他而言,她是否来了月事,竟是没差的样子。   楚巽将手掌摊开放她小腹处,给她暖肚子,口上笑道:“蓁蓁是指那些月事不祥,会招来祸事的传言吗?”   元蓁点头,轻应了声。他的大掌暖暖的,贴在她的小腹上极是舒适,若此时他突地转念要回前院去睡,她倒是要舍不得了。   楚巽忍俊不禁,道:“我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身上也沾过不少血,若说不祥,那才更不祥吧,蓁蓁不必在意那些莫须有的话。”   闻得此话,元蓁只觉不仅小腹暖暖的,那温暖一路而上,就连心头也是暖暖的。   楚巽又柔声道:“睡吧,嬷嬷说了,这时候要早些歇息,对身子才好。”   温柔的低语醉人般舒意,菱唇绽放出如花笑靥,元蓁低应了声,伸手回抱了他,在他怀里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拥着他而眠。   只苦了楚巽,温香软玉在怀,却只得默念兵法才能入睡。   ......   雷府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还攀上了绥阳侯府这样的贵妃外家,这才被封为了光禄大夫,得以为惠安帝办事,能时常在惠安帝面前露面。   可经了这一遭,惠安帝虽未降他的职,却在金銮殿上厉声斥责了他一番,且再也没派遣过雷大人去为其办事。   而工部侍郎府上却没那么幸运,不仅受了斥责,还被降了职,那位与雷时枫有染的姑娘最终也只是被一顶轿子静悄悄地抬进了雷府。   只这些,元蓁已不在意,这日,她在内书房里琢磨着画新开铺子的内部修葺图,宝?则在一旁趴着看,姑嫂二人有说有笑地边商量着边画图。   元蓁早便有想法要开一家南北通货铺,京城这边倒也有,但只那么几家,在与铺子的管事们商议过后,都认为这生意还是能做的,她便果断开了起来。   只因京城这边的南北通货铺,货物大多来自大江南北游走的商队,而商队来回走一趟估摸着就要好几月,且一趟货物也有限,还要分好几家商家分摊,极为不易。元蓁却想自己组建商队,只目前让各个铺子的管事在招揽愿意走商的人员。   楚巽听闻后也赞同,还说届时若是商队跑西北关,他可以先跟西北关熟识的同僚提前说一声,给商队些关照。   多些商队前往西北关,对于西北关百姓的日子多少也能改善一些。别的不说,只西北关的皮毛在京中就定然会很受那些达官贵人的喜爱。如今筹备起来,待商队来回跑一趟,皮毛便恰好应季。   铺子要开起来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如今楚巽去上朝,元蓁事情也多了起来,倒也不无趣,长公主听闻后,领着宝?到了泰昶院,就笑眯眯地将宝?往元蓁面前一推,只说让元蓁将宝?带在身边,让宝?从旁学着如何处理院子里的事和打理嫁妆。   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这只是第一次画,元蓁还想着晚间让楚巽帮着过过眼的,宝?还不是很懂,基本上只是提问题,元蓁就耐心解答。   窦嬷嬷端着两杯茶盏进来换下之前冷掉的,禀道:“少夫人,楚大姑奶奶携着表小姐来了。”   楚大姑奶奶便是楚锦瑛。   元蓁闻言,想了下,道:“那便请到书房来吧,表小姐还小,多端些小孩子喜吃的糕点来。”   窦嬷嬷应声去安排,元蓁拉过宝?,二人净过手,还未及跨出门迎接,楚锦瑛便进来了,身后跟着抱着亭姐儿的嬷嬷,还有几个丫鬟,手上捧着些礼盒。   楚锦瑛看起来春风拂面的样子,眉梢眼角都是笑。   “五弟妹怎地还迎出来,一家人客气了不是,来来来,咱们快坐下说话。”   元蓁暗暗纳罕楚锦瑛的态度,只先随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麦望、良穗二人端上糕点。   楚锦瑛抱过女儿坐她膝上,笑道:“这孩子,有些怕生,五弟妹别见怪。”   元蓁微微一笑,亭姐儿不是活泼的性子,却很安静乖巧,较为像大姑爷赵闰生。   “怎会见怪,亭姐儿很是乖巧可人。”她拈了块红豆乳糕给亭姐儿,亭姐儿滴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眼温柔笑望着她的元蓁,两只小手接了过去,礼仪也不差。   “亭姐儿快谢谢五舅母。”楚锦瑛教导道。   亭姐儿闻言,想起学过的,本想吃点心的她又抬起了小脑袋,甜甜地道:“谢谢五舅母。”   软软的音调,甚是可爱,元蓁对自己月事才完,并没怀上的事更是遗憾在心。   只转念却又放开了去,她身子康健,窦嬷嬷也说这种事急不来。   元蓁敛下思绪,笑问道:“大姐是才从国公府出来吗?”   楚锦瑛时常会带着亭姐儿回楚国公府。   楚锦瑛摇摇头,余光见楚宝?已是自个回了书桌后坐下拿着笔不知在写什么,并未注意这边,便就笑道:“今日是特意来找五弟妹的。”   思及先前看见的礼盒,元蓁说道:“大姐有事不妨直说。”   莫非那是送给泰昶院的礼?   楚锦瑛接下来的话还当真印证了元蓁的猜测,只是理由却多少令她有些惊讶。   只闻楚锦瑛笑道:“五弟妹果然直爽,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此次过来,也是为的谢过五弟妹。”   元蓁微有些疑惑,“大姐此话怎讲?”她似是并没帮过她什么?   楚锦瑛微微一笑,解释道:“雷府的事和前工部侍郎府的事,我家公公因此有幸被提拔擢升为工部侍郎,这多少也与五弟妹有关,奉恩公府那儿我婆家府上因向来没有来往,婆婆怎么也想聊表些谢意,因此今日便使了我前来谢过五弟妹。” 第183章 为君   听楚锦瑛如此说来,元蓁就懂了,只她并未留意有谁擢升,未料竟是大姑爷赵闰生的父亲任了工部侍郎一职。   赵府先前是工部郎中,选中其往上升也不为奇。   “若真如此,这礼便是受之有愧。”雷府和前工部侍郎府的事,也是他们自食恶果,算不上是他们的功劳。   楚锦瑛摆摆手,道:“五弟妹别拒绝我,不然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实则除此之外,我还有事想拜托五弟妹,五弟妹就当是我提前谢你的谢礼。”   元蓁疑惑回望,楚锦瑛接着道:“夫君原先得了元世子的指导觉着很有启发,只如今元世子已在朝为官,也不知可再有空闲能指点一二。”   前次春闱实是可惜万分,不然如今也能有个一官半职,那次动荡后朝廷中职缺颇多,多好的机会......   原是此事,还以为认亲后不久她便会上门来的。   元蓁笑道:“此事我倒不好做主,哥哥如今也只休沐日得空,需得书信一封回去问过才知晓。”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知晓元世子如今该以公务为重,春闱明年才开,时间上尽够了,哪怕能得到元世子只是一月一次的指点也是好的。”   元理韫被点为状元,还颇受皇上重用,能得他指点传授些窍门,定能事半功倍。   “大姐客气了,待有回信我再使丫鬟到府上去与你说。”   送走楚锦瑛,晚间待楚巽回来,元蓁边伺候着他换下软甲,边随口将此事说予他听。   楚巽享受着小妻子的温柔,让抬臂便抬臂,让转身便转身,闻言只笑道:“大房心思不坏,就是大伯父对以往的旧事耿耿于怀,平日里说话便不甚好听,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元蓁便知道,那礼收了也无妨。   前次楚五老爷那事,楚大老爷的表现便令人颇为意外。   她有听良穗回禀过以前的关于楚大老爷的旧事,那丫头,早已与各处的丫鬟婆子打成了一片,因此打听得来不少事。   腰带系好,楚巽就搂了她腰,附耳低声道:“小日子是不是走了?”   元蓁微微咬唇,偏了偏头躲避,轻嗔了他一眼,楚巽就笑,道:“我见蓁蓁吩咐丫鬟们备水沐浴。”   能泡澡便是身上干净了。   元蓁挣脱他的怀抱,朝外间走,没好气道:“你就只注意这些。”这人真的是,总能留意到这些细致处,她在他面前,全无秘密可言。   楚巽笑着跟上,捉了她小手举到唇边亲了口,低声道:“前几日我都睡得不好。”话里藏有几分哀怨的意味。   元蓁顿步,想起他前几晚的作为小脸不可抑制腾起一片云霞,不由瞪了眼他,就他那样还大言不惭说他睡不好。   “就叫你到前院你又不去。”   嗔怪的语气,又似是在撒娇,楚巽就爱听她说话,心情飞扬道:“夫妻同床,天经地义,蓁蓁怎能赶我去前院。”   元蓁不与他说了,就会歪曲她的意思。   只当晚,娇柔的人儿还是被蓄谋已久的某人得了逞。   事后,元蓁趴在某人健壮的胸膛上,气得狠狠拍了他一下。   “嬷嬷说,这种事太频繁了不好的。”   楚巽轻轻帮着她顺气,好笑道:“这又是如何一个说法?”   他还年轻,总不至于现在就要他有所克制。   元蓁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道:“嬷嬷说,这样不易有孕。”   她先前都不知道,窦嬷嬷见她来了月事后有些失望的样子,许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便与她说了不少宫中的一些秘法,其中就有这么一条。   楚巽扬了扬眉,稍显意外,拥着她半坐了起来,道:“是蓁蓁的意思还是长辈们的意思?”他的年岁是到了,只他们成婚尚早,这么快就提及孩子了吗?   元蓁明白他的意思,软声解释道:“长辈们都没催我,是我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楚巽更是讶然,捧了她小脸问道:“蓁蓁为何会这么想?”   “就是想生一个像你的孩子啊。”   她温温软软地坦白,楚巽闻言心中亦是温温软软的,搂紧了她,道:“孩子的事,蓁蓁莫要想太多,我们顺其自然便好。”   比起这时候有孩子,他更想她身子骨壮实些再怀上才好,床帏之事越频繁不易有孕,那更合了他的心意,他得嘱咐嬷嬷们不要与她说太多此类事才行。   元蓁不知他的小心思,不由疑惑问道:“你不急吗?”   “我不急,蓁蓁不要有压力。”他以为她是想着他年岁的事。   元蓁就暗暗叹了口气,“我是担心没能给你留个后。”   这话说的......   楚巽不禁捏她小脸,“蓁蓁这是盼着我早日撒手人寰?”   他没下重手,元蓁并不感觉疼,听了他的话就嗔怪道:“你别乱说话!”后又蹭了蹭他胸口的位置,暖暖的,拿小脸贴着,缓缓说道:“皇上配制火药,是在为与蛮夷的下一场战事做准备吧,届时只怕你就要再次上战场。”   说不上盼不盼着他领兵作战,她不愿他因为她的缘故而被束缚不前,他也不是只知儿女情长的人,家国大义需要他,他定会选择前往,她只盼着他平安归来。   但,一码归一码,孩子还是要的嘛。   楚巽听闻了她的理由,默然良久,而后鹰眸微眯着,道:“若是如此,我便更不能让蓁蓁这般快怀上才行,看来我得去问下御医,有何药能让我吃了暂且不易让蓁蓁怀上的。”   蓁蓁那么喜欢小孩子,往后有了孩子,如今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只怕就要被分走了去。   元蓁一愣,倏地坐起,杏眼圆睁,粉面生威,“你敢!不许去问,也不许吃药!”   那种药大都寒凉,对身子不好,他回京后长公主便很重视他身子的调理,如今交到了她手上,她怎能让他为了她去吃那种药。   楚巽没有回应,目光落在了她玉雪般的身子上,上面还有他先前烙下的点点红梅,嘴角挑起抹意味深长的笑,目露欣赏。   元蓁垂眸一看,忙拉过锦被裹住自己,楚巽就笑着将她揽回怀里,安抚道:“不吃药便不吃药,蓁蓁凶起来还挺唬人。”   “这是蓁蓁第二次凶我。”紧跟着又指控。   “......”   “第一次是在公府的梅林里,凶我是外人。”   “......那时你可不就是外人。”她那时可没说错。   楚巽就笑,如今他成了她的丈夫,也一样要被凶。   “我说真的,答应我,不许吃药,我也答应你好了,孩子的事顺其自然。”这人说到做到,她当真怕他瞒着她悄悄去问御医拿药。   楚巽拉了她小手搭在他手心处细细赏看她纤长的柔荑,笑着许诺道:“是,我的夫人,我答应不吃药。”话落郑重在她手背烙下一吻。   听他这么说,元蓁才松了口气,只要他答应了便好。   为了让她安心,楚巽抱紧她,正色说道:“火药之事,如今是我与太子二人一同在负责。”   元蓁怔了怔,旋即惊喜着就想抬眸看他却又被他摁住脑袋,只得继续贴在他胸膛上,欣喜问道:“如此说来,你身上担子便能减轻些了。”   楚巽轻应了声,微微一笑,“往后重要之事我皆会先禀了太子,交由太子去做。”   先前一直有所顾忌的火药之事,在皇上的示意下,于陆璟颢被册封为太子不久后便移交给了他。只是,陆璟颢也说他现今有诸多事务需要谙习,禀过皇上后,便变成了一同负责此事,但相比于先前的独自负责,无疑是多了个保障。   楚巽又道:“且,若是火药配制成功,我便有把握,能在保全了自己的同时用最快的时间杀得蛮夷兵落荒而逃!”   蛮夷国内里如今乱得很,索布知晓原来自己的王弟索尔格一直想要杀了他,对索尔格是愈发提防和警惕,而两国开放通商后,蛮夷王得到了他们安排的大周大夫的诊治,病情有所缓和,有蛮夷王护着,索尔格想要再次对索布下手,也没那么容易。   当前重要的是保下蛮夷王,还有查清那件事......若不然,蛮夷王一倒,索布绝不是索尔格的对手,届时以索尔格暴戾的性情,定然会再次起兵!   ......   翌日,送了楚巽出府,元蓁便回内书房写了封信让葡觅带去奉恩公府给嫂嫂左以伈,转交给元理韫。   而楚巽,一早并没直接去卫所,而是去了东宫,陆璟颢如今已在辅佐惠安帝处理政事,时常会唤了一些官员到东宫议事。   如今已是太子之尊的陆璟颢,一身明黄的四爪蟒袍太子规制服饰,气度尊贵,器宇轩昂,端坐于书房内批阅奏折,瞧见被引进来的楚巽,炯然亮眸里含着笑意,从书案后出了来,招呼楚巽坐下。   “这么早找了你来,可用了早膳?”   楚巽行了一礼,才道:“谢殿下关心,微臣已用过早膳。”若是以前,定然是没吃的,如今她都会提前安排好,他想让她多睡会,她却坚持陪他用了早膳送他出府。   陆璟颢瞧他眉宇间不经意划过的柔情,便知他定是想到了家中娇妻,现下楚大将军宠妻的声名只怕京中鲜有人不知。   两人寒暄几句,楚巽率先开口道:“殿下找了微臣前来,所为何事?”陆璟颢如今分身乏术,没事不会轻易找他。   闻言,陆璟颢神色严肃下来,命了身边的郑六到外边守着,才谨慎低声道来:“安腾查出,以往四皇弟在永兴、南川两处县城所督建的河坝,实则皆是粗制滥造,所用各种材料均是次品,掺杂了许多杂物,并不甚坚固。”   闻言,楚巽眼睑微颤,眉宇不由紧紧蹙起,鹰眸深黯。   “安世子此话,可有证据?”   陆璟颢也不简单,安腾在外游玩是假,原是去秘密调查陆璟郯。   比起安腾,他更信任楚巽,便是没有证据,才找了他前来商议。陆璟颢道:“安腾担心走漏了风声,只先行回了京来与我商议。”   陆璟郯在敛财,那次动荡后,他怀疑陆璟郯以往所督建的那些工程会有问题,这才请了安腾以游玩的名义前去探查,安腾为人洒脱,逍遥自得,派他前去最不易引人注目。   不料,果真出了问题,那些工程,事关百姓温饱和安危,往后一旦撑不住,多少百姓危在旦夕!   四皇弟他怎么敢!   他本想在楚巽成亲后便找了他前来商议,但紧跟着又出了楚五老爷的事,随后他意外被封太子,手头上忽地多了诸多事务,一时倒搁置了。   楚巽暗自思量,那些工程,若没有当地的一些官员配合,仅凭陆璟郯一人是做不成的,只怕还有不少商家参与其中。   他斟酌着,没急着给意见,只点拨道:“此事还是要看殿下,若安世子的探查当真没有问题,殿下如今知晓宁王爷做下了那些事,欲要如何处置?微臣只望殿下在考虑前,先行想想皇上为何会封殿下为太子?”   陆璟颢或许是当真想与他商议,他却不能当真给主意。难得抓住了陆璟郯的把柄,陆璟颢定然不想轻易罢手。   但,如今已开春,雨水会愈来愈多,是先行为了百姓着想,安固工程?还是先行想办法收集罪证,锐挫有与之相争皇位的野心的皇弟陆璟郯?   先行安固工程,他们便会失了先机,陆璟郯知晓事迹败露,定会想方设法湮灭证据,还会推出替死鬼,可若不动声色,先行想了办法搜集证据,那些工程距今时间最长的已有四年之久,要查,不易,还不知需得耗时多久,若是今年雨水多,堤坝抵挡不住,受苦的便是百姓。   还有一途,一边安固工程一边搜集罪证,那么,他们便必须得事事抢在陆璟郯之前,此事,亦是难事。哪怕他们派出足够的人手盯住了陆璟郯的一举一动,永兴、南川牵涉了哪些官员他们并不知,难免就要被钻了空子,也给了足够的时间陆璟郯找后路,那么,想要锐挫陆璟郯便不可能。   其次,还要考虑到皇上。皇上本还犹豫不决,当初为何会突兀地便封其为太子?多半便是因着陆璟郯背地里小动作颇多,为了打压异己,敛财聚富,甚至不惜杀害无辜,坑陷忠良,让皇上痛失所望,这才索性直接册封了陆璟颢。   为君者,需胸怀天下,要有为国之强盛民之富足所去运筹帷幄之心,眼界要放宽至整个大周,不应只去着眼于眼前的那些阴谋诡计。   古来皆言太子难为,只因太子需顾虑的太多,还要顾全局面,陆璟颢步步都得谨言慎行。   提及惠安帝,陆璟颢霎时犹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   他如今是储君!不再是恭王!不能再以打压陆璟郯为首要的事,陆璟郯如今不再是他的敌人,他如今已是众望所归,已站在了道义的一面,陆璟郯往后若敢再对他动手,便是谋害储君,觊觎皇位!   如今他需得防范,却不好去主动出击,他更该的是将重心放在政务之上,为国为民而想!   想通了后,陆璟颢面上神色明朗起来,如待好兄弟般,一拳击在了楚巽左肩上,朗声笑道:“阿巽提点得甚为及时,幸而找了你前来商量,如此我便知晓该如何做了。” 第184章 纳侧妃   陆璟颢并不愚钝,也并不当真需要楚巽给主意,如今他已明确自身该做的,接下去的事他自会处理。   四月春暖花开之时,亦是陆璟郯迎娶何四姑娘为侧妃之时,薛雪宁再是不乐意再是不愿,也得接受,且仍要将宴席准备得妥善,不被人诟病,否则,她善妒、原来并不愿意宁王爷娶侧妃的名声,只怕不足一日就要传了开去。   宴席摆在晌午时分,长公主府与楚国公府到得不早也不迟,楚巽悄悄拉住要随着长公主和傅氏等人进内院的小妻子,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要让青云离开身边,可知晓?”   陆璟郯曾在公府拦截过她,薛雪宁则因着陆璟郯的缘故对她向来不甚友好,如今来宁王府参宴,他着实放心不下。   元蓁微微莞尔,“你出府前便交待过一次,我记着呢。”   前头长公主等人已要转过二门,楚巽只得点点头,让她进内院。   几步外的宁辞戍见着她人走了,这才来到楚巽身边,眼神莫测地瞥了眼他,“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像个唠叨的婆子。”   楚巽冷冷一眼扫过去,“等你有了爱妻,你最好别比我还唠叨。”   这话是真戳心,宁辞戍举双手投降,“莫不是你也被我娘说服了,是兄弟就别提这事。”   楚巽成了亲便不提,如今就连邵颂亦是速战速决地定了亲,婚期也定下了,他母亲便急了起来,只是,没报杀父之仇前,他不考虑成亲之事,他也与母亲深谈过了,此事过得几年再议。   两人一同往前厅去,楚巽低声道:“成亲与你想要做的事并无冲突。”grape   宁辞戍就瞥了他一眼,“若我早有成亲的打算,她还不一定就会嫁给你。”   楚巽顿了下,偏头看他一眼,旋即却只阔步朝里行去。若蓁蓁当初有意于他,他不会全然没有动作,况且当初的蓁蓁,对谁都并无意,包括她曾点头应下亲事的顾凯渊,这世间没有如果与假设,结果便是蓁蓁如今是他的妻,他好不容易才攻破她的心防,让她答应嫁给他。   宁辞戍跟上他,又道:“她的商队我很看好,我这边有几位很有经验的管事,可以领着先跑几趟。”   能想到自己组建商队,她很有想法,虽前期会要投入许多,但若是做了起来,后期会是得利不断,他想帮帮她,少走弯路。   楚巽想也没想,道:“你自到府上去与蓁蓁商议便是,府中之事皆是蓁蓁做主。”   宁辞戍抿抿唇,他感觉得出来,他们成亲后,感情甚笃。   “我与她接触,你不介意吧。”他不想因着他而对他们有所影响。   楚巽不以为意,只道:“她自有分寸。”   他从来没禁止他们见面,蓁蓁对打理铺子那些有兴趣,宁辞戍能帮得上许多,再者,一昧地压抑并不一定就表示放下了,指不定接触后,阿戍发现蓁蓁过得很好,时日久了,自然而然便彻底不再介怀。   听闻此话,宁辞戍暗暗撇嘴,这人永远一副胜券在握,自信不疑的样子,时而着实是碍眼。   内院里,虽宁王府是迎娶侧妃,亦有不少府上赏脸前来,元蓁行在长公主身旁,一路与上前来寒暄的夫人太太们微笑点头,时而也寒暄几句。   若按品级论,元蓁三品夫人的品阶并无多少夫人能得她行礼问安,但若按长幼,元蓁却是辈份小的。   绥阳侯夫人、秦氏亦来了,今日的她们装扮得华贵非常,穿梭来往于各个席间帮着薛雪宁笑脸盈盈招待贵客们。   听闻唱报,转眼便见着傅氏、长公主一行人出现在花厅里,绥阳侯夫人忙迎了上前,口称笑道:“长公主殿下、国公夫人可安好。”   转眼见到一旁的元蓁,面上的笑僵硬了下,干巴巴道:“楚少夫人也来了。”   想是忆起了前次被元蓁不留情面挤兑地无话可说的时候。   元蓁微微一笑。   众人相互见礼,长公主环顾四周,问道:“我那四侄媳妇呢,怎地只让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这操劳?”   说的便是薛雪宁。   绥阳侯夫人想到那不听劝,如今只怕已去了何侧妃处的女儿,暗自懊恼,面上只能强撑着笑道:“方才还在,有管事嬷嬷前来禀事便走开了一会。”   长公主不置可否,众人还未曾落座,外头丫鬟又唱开道:“太子妃到!”   太子妃!   花厅众人皆忙站了起来,绥阳侯夫人率先迎了出去,一面忙示意丫鬟到内院去请薛雪宁出来。   “臣妇/小女见过太子妃!”众人皆忙行礼。   萧滢滢较之未出阁前愈加端稳,身上更添了层贵气,今日的她未着规制的太子妃服饰,只着了簇新的家常裳裙,许是为了腹中的胎儿之故,毕竟规制的服饰繁复又厚重,已有五个月余身孕的她面上丰腴了些,由两个宫婢各在一旁搀扶着。   瞧见长公主,萧滢滢忙让宫婢扶了自己过去,亲自搀扶了长公主起身,笑道:“皇姑姑不必多礼,众位也快快平身。”   长公主顺势起了身,也笑道:“礼不可废。”   她辈份虽高,但太子是储君,储君亦是君,君臣有别,这般正式的场合,礼必不可少。   萧滢滢知晓这位皇姑姑磊落爽朗的性情,并没再与之客气,转眼见到元蓁,便又笑了,温和而又显亲近,“许久未见蓁妹妹了。”   众人原本以为,长公主府娶了媳妇后,他们要与之相交会更容易些,哪知这个媳妇却似秉持了长公主府以往低调的作风般,也不爱在外头交际应酬,除非必要的不可推却的宴席,仍旧与以前一样,旁的宴席鲜少能见到长公主府的人。   能被太子妃姐妹相称,登时不少人望向元蓁的目光皆欣羡不已。   绥阳侯夫人左右看了看,暗暗蹙眉。   长公主笑容不变。   元蓁笑道:“太子妃如此说来可要折煞臣妇,臣妇怎敢还与太子妃姐妹相称,闺阁之时的称呼太子妃还记得,臣妇实是与有荣焉。”   萧滢滢从闺阁之时便是一个拎得清的女子,待她从不过分亲近却也不会退避三舍,如今忽地待她亲近起来,还真让人不太习惯,只不管习不习惯,她却不能就这么应承下来。   萧滢滢也没再继续执着于这个称呼,看了看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来的人,又笑道:“皇姑姑怎地没带了宝?妹妹前来,侄媳妇特意带了些小玩意儿送予宝?妹妹耍。”   长公主就道:“宝?一早便被你皇祖母派人接去了慈安宫。她的玩意儿已不少,你们这些哥哥嫂嫂的还整日里送她东西,当真要宠坏了她去。”   “宝?妹妹乖巧懂事,怎会宠坏了去?”   长公主便笑而不语,怎么没有,她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扭转过来女儿颐指气使的性子。   绥阳侯夫人趁隙请萧滢滢落座,“太子妃有孕在身,还请入座。”   若不是不好被人拿住把柄,她巴不得太子妃这身孕掉了才好,如今却还要请她快些入座,真真是可气!   还有,女儿这是想做甚,下马威也立得差不多了才是,怎地还未回来?万一她去找何侧妃的事传到王爷耳中,无端又要惹了王爷不喜……   奉恩公府也来了人,只顾氏和彭氏前来,元蓁瞧见,与长公主说了声,到了顾氏面前。   顾氏嗔怪她道:“你待在长公主身边就好,来我这儿做甚?”   “母亲很是大方,不会计较这个,娘您就放心吧。爹爹、祖母和嫂嫂可好?”   大哥元理韫她还曾在楚国公府见过一次,当时是去找的表哥楚格,恰好她也在楚国公府,楚锦妍就将她喊了过去,两个弟弟是楚巽给接了两次到长公主府上来。爹爹、祖母和嫂嫂却是许久未见的,前次回府也没见着爹爹。   顾氏笑着遥遥与长公主点了个头,听女儿这么说,就道:“都好。就是你爹时不时便会问起你。”   元蓁听得心里酸酸的,“娘让爹爹下次休沐待在府中吧,我跟夫君回府去与爹爹说说话。”   “你自个能回来便好,女婿事忙你就不要勉强。”顾氏不由叮嘱道。   元蓁只管乖乖应下,那人休沐的时候不缠着她她倒是想一个人回去也好,省得爹爹见了他,又得考验来考验去的。   顾氏就道:“那我便与你爹说。”   宴席快要开始,元蓁回到长公主身边坐下,只才坐下,却见有丫鬟匆匆而来,到得绥阳侯夫人身边,神色焦急地附耳禀报着什么。   众人不由停下交谈,皆好奇不已,片刻后,只见绥阳侯夫人脸色大变,竟已顾不得礼数,抛下厅中众位娇客们便急步离去。   被留在厅中的秦氏颇有几分手足无措,萧滢滢见状,使人将那位前来禀报的丫鬟带到了近前,肃颜问道:“出了何事?为何绥阳侯夫人神色匆匆地离去?”   丫鬟脸色苍白地被带过来,可见是被吓的,只不知是被太子妃传唤吓的还是被那传禀的消息吓的。   太子妃问话,她不敢不答,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只得哆嗦着嗫嚅道:“回、回太子妃,奴婢、奴婢只知晓、知晓似是、王妃有事。”   显然不只是有事这么简单……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望向萧滢滢的目光几是热切的,就盼着太子妃能开口说一道去瞧瞧。   可惜萧滢滢听过之后,沉默了会,却是环视了众人一圈,只道:“既是宁王妃事务缠身,绥阳侯夫人亦是无暇分身,那便由本宫代为主持,未免众人久等,秦氏,唤下人们传膳吧,皇姑姑,您看侄媳妇如此处理可妥善?”   太子曾与她说过,如今他们的身份不可与同日而语,无需揪扯于那些小事,无端惹是非缠身。   她应当支持太子,与太子一道进退才是。   长公主闻言,思量了瞬,却道:“明知四侄媳妇有事,我却不好不闻不问,范女官,你代本宫进去瞧瞧看是否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范女官领命而去。   萧滢滢并无异议,见秦氏还愣怔在厅中,又示意道:“秦氏,吉时已过。”   宁王府是打算要怠慢厅中的一众娇客们吗?   秦氏反应过来,忙应声下去安排,心下却怨念不已,这个小姑子究竟在做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任性妄为!扔下个烂摊子让她在众人面前没脸!   长公主与元蓁互视一眼,婆媳二人默契不言,楚国公府亦只当没发生什么事一般。何侧妃今日进门,薛雪宁不在花厅里待客,紧跟着就出了事……先前就传出薛雪宁不满陆璟郯这般快就要纳侧妃的消息,这当真是不消停。   元蓁只觉那人是白担心了,薛雪宁根本不得空理会她,她连人都不曾见着。   不多时,范女官回到厅中,众人边用席边不由暗暗留意,却只见范女官朝着长公主摇了摇头。   她才到正院,却被人拦了下来,长公主本也是表个态,并无要管事的意思,范女官见此便没强求,只代为表达了关心之意,便返回了花厅。   前院也没甚动静,直到宴席结束,薛雪宁都未曾露面,绥阳侯夫人倒是在最后回了花厅,面对众人或关切或只是想打听内情的问候,绥阳侯夫人一概只笑着道是薛雪宁忙完急着出来招待众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如此的说辞。   只众人信或不信,却唯有自个才知晓了。   坐上回府的马车,元蓁刚想稍微眯一下,某人便钻了进来。   瞧见楚巽,元蓁便来了精神,眯了眼笑,“你瞧,没事发生。”   楚巽爱怜地将她抱到腿上,“那是恰好出了事,无暇顾及于蓁蓁。”   否则薛雪宁还真说不定会找上她撒气。   元蓁一听就更精神了,“你知道发生了何事?”   这人曾说过他有安插了人手在宁王府,当初建府之后需要招纳大批下人进府时安排的。   楚巽见她极感兴趣的样子,心思一转,问道:“蓁蓁想知道是何事?”   元蓁确是挺想的,究竟是何事会让绥阳侯夫人脸色大变?   如是想着,便点了点头。   楚巽就笑,“蓁蓁若是主动亲我一下,我就说与你听。”   “……你这是趁火打劫。”   楚巽笑而不语,只挑了浓眉,眼神示意他在等着。   元蓁踟蹰着,道:“索性过得几日不定就会传出消息来。”   楚巽却好整以暇打破她的如意算盘,“此事就宁王的反应来看,极是严重,势必会严令府中上下禁口。”   陆璟郯当时脸色大变,离开了许久,后再出现需已恢复了如常,解释只是些许小事,笑着与众人谈笑风生,只他当时控制不住的失态的样子,却让人无法简单地相信当真只是小事。   元蓁就想到绥阳侯夫人当时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极有道理,不由又看了眼微微笑着的某人。   罢了,两人又不是没亲过。   元蓁想着,与他确认道:“亲了你可要告诉我。”   楚巽点头。   元蓁微微咬唇,黑白分明的大眼做贼心虚般瞄向他绯薄好看的唇形,想着速战速决,便快速亲了上去,可再快也没有早有预谋的某人快,楚巽一手放在她后脑勺的位置制住她想往后撤的动作,一手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加深了这个诱哄得来的佳人的亲吻。 第185章 葡觅   良久,元蓁才娇喘吁吁地脱离了某人的虎口,意识到自己被骗,不由“怒”瞪了某人一眼!   楚巽笑着又浅浅地啄了几下她甜甜的小嘴儿,安抚小妻子。   元蓁气呼呼地照着他唇便咬了下去,却到底不舍得使力。   “你到底知不知晓?”   楚巽捏她小鼻子,“小傻子,哪能这般快传出消息来,许是要过几日才能知晓。”   稳妥起见,这几日风口浪尖传递消息会有风险,不是紧急的,过得几日再传亦可。   元蓁一听,顿觉自己被哄骗了,微眯了明眸,“你骗我。”   楚巽倒是大方承认,“嗯,因着我想让蓁蓁主动亲我。”   “......”他这么承认她反倒不好怪责了。   元蓁思量了下,回到府上便拉了他进房里,楚巽正欣喜以为他的蓁蓁要主动一回,却见她直奔一旁的螺钿柜,打开来在里面找着什么的样子。   他走在后面,好笑道:“蓁蓁这是藏了什么?”   元蓁从衣物底下扒拉出了一个香囊,“绣得不好,本想再绣一个给你。”   楚巽接过那个绀青色的金银累丝绣回纹的香囊,却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原来上次她都有记在心里,还偷偷给他绣了。   瞧着手里的香囊,他眼里满是温情,“这个就很好,蓁蓁帮我装填些香料进去。”   “我多练练,往后再绣一个给你。”她的手艺并不好,元蓁拿出来着实有些脸热。   楚巽挑挑眉,“这个我也要,那下一个绣好之前我便先戴这个。”索性带在他身上,他也不会给旁人看。   好像只要是她亲手所制的,不论是边角不太细致的中衣还是香囊,他都欣然喜爱。   “我的女红许是当真学不好了。”元蓁颇有点丧气,楚锦妍也来指导过她,她觉着自己落针也没啥问题,为何绣出来的就是和旁人的不太一样呢。   楚巽好笑地搂住她,“送人的礼讲究的是心意,我想要的也是蓁蓁的心意,不是别的。”   这人,当真很会安慰人。   想着他随身带的竟是不精致的香囊......她再多绣几个,应会好些吧。   ......   没过得几日,元蓁正在偏厅里看招纳的商队的名册,名册上记录得很是详尽,依着她的意思,记录了有原户籍、年岁、为何来京、在京几年、是否有跑商过、前位主家都有哪些诸如此类的资讯。   正细细看着,葡觅进了来禀道:“夫人,秦林求见。”   秦林便是元蓁找的楚巽的小厮,还有一位秦浩,两个都是十五六左右的年岁,机灵又勤快,专门在外书房伺候。   以往楚巽想要打水、传唤用膳等杂事都是直接吩咐的亲卫们,如今有了秦林和秦浩,朱明等人的活便轻松了些,可以一心为楚巽办事。   元蓁让人将秦林领到偏厅来,秦林低眉顺眼地跨进了门,不敢直视将军夫人,只微垂着眸拱手一礼,道:“夫人,奴才有事禀报。”   元蓁先暂且将心思从名册上移开,温和问道:“是何事?”   “将军让奴才回府告予夫人,宁王府传出了消息,道是宁王妃于前几日的婚宴上,被何侧妃抽了一鞭,不甚摔倒致小产。”   这是将军道是要禀告于夫人的消息,秦林尽量平板直述,元蓁却听得不禁瞪大了眼。   难怪得当时绥阳侯夫人脸色那般惊吓,侧妃进门,薛雪宁却并未育有子嗣,心里定是着急的,好不容易怀上,却因一时大意不甚失去孩子。   宴席上时,薛雪宁没在场招待众位女宾,应是去找那位何侧妃立威了吧,未料那位何侧妃亦是个性子烈的,竟敢拿鞭子抽打正室,如今还令正室痛失孩儿,薛雪宁又岂是个会肯吃亏的,宁王府往后只怕会......很是热闹。   “此事宁王爷是如何处理的可知?”   那位何侧妃,出身壮武将军府,父亲手上有兵,陆璟郯看中的是这个吧......而绥阳侯府是陆璟郯的外家,可他们目的也不纯,若他们真心为陆璟郯着想,难道自己女儿是何性子还不知晓吗,无非就是想着若陆璟郯登上帝位,绥阳侯府里能出一位皇后。   秦林恭敬回道:“宁王爷只是禁了何侧妃的足,五日时间。”   嫡出的孩子没了,竟只是禁足,薛雪宁此次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立威,第二日敬茶之时何愁找不到机会,偏要在进门的时候去找茬,吃了个这么大的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秦林退下后,元蓁便将此事抛诸了脑后,葡觅领着庄葵进来伺候换茶水。   葡觅换下凉掉的茶水,庄葵在一旁轻轻地给元蓁按捏肩膀,元蓁较长时间地低垂着脑袋,肩颈确有些酸,索性休息会再看,转眼见到葡觅,就道:“葡觅,你与朱明的亲事也定下了,虽正在合婚期,你的嫁妆也要着紧绣了起来,我这儿不缺人伺候。”   分明她年纪较小,但操心几个丫头的亲事,倒让她有一种嫁姐妹的感觉,倒挺新奇。   葡觅却摇头道:“奴婢绣得快,不碍事。”她可以两头兼顾,继续留在少夫人身边伺候。   她是孤儿,从小就在人牙子手里长大,相貌虽不差,但因着说话不是讨喜那一类,周转了几个府上都没能卖出去,渐渐的,人牙子便愈发待她不善,直至遇到少夫人,选丫鬟时她很紧张很害怕,生怕这家主子再次选不上她,回去后又要被人牙子咒骂。当时的少夫人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只问了她几个问题,便拉了她手说要她,自此后,在少夫人身边,她过得比一般人家府上的千金还要好,也因此,在心里,她发过誓,要一辈子伺候少夫人的。   元蓁心里多少知道葡觅的想法,以前的四个大丫鬟,葡觅是最为严肃认真的那一个,尤其是在有关于她的事情上,极是尽心尽力。   她嗔怪道:“如此得空时便回后巷的院子里看看有什么想要添置的,总不好只让朱明一人捯饬。”   朱明来与她提亲后,她和楚巽商量着,在长公主府的后巷买下了一间两进的院子送予二人,二人成亲后依旧想留在他们身边,住在后巷,进府来倒也便利,东跨院实则最为合适,只是东跨院里住着的都是亲卫,对葡觅而言却是不妥的,朱明倒是有些积蓄,楚巽却道是让他存着,往后再一并买个大点的院子。   “这样,往后你隔日就休一日。”见葡觅还想说什么,元蓁就笑道:“这是命令。”   少夫人从不与她们说命令的,见元蓁坚持,葡觅无奈,只得答应,心下却决定快点捯饬好院子,再回来伺候便好。   “往后朱明不会只是个侍卫,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却不能再亲自动手做事,可吩咐了底下的丫鬟,要学着管事。”元蓁透了个话音,提点道。   葡觅闻言,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少夫人的意思是......”   “朱明是个有本事的,不会终生只是个侍卫,你心里也要有个成算,往后要与朱明好好过日子。”   葡觅听得有些怔愣,“少夫人,奴婢还想留在您的身边......”   元蓁抬手阻断了她的话,肃色道:“你可不能钻了牛角尖,莫非你还能一辈子伺候我不成,往后你多来府上陪我便可,我这儿也不缺人伺候。”   庄葵见葡觅眉间愁绪、不舍缠杂着,就也在一旁笑着劝道:“葡觅姐姐一心一意为少夫人着想,少夫人亦是想要葡觅姐姐过得好,葡觅姐姐就不要担心了,夫人身边还有我们呢。”   “你瞧瞧,庄葵都要比你懂事了,如今婚期都将要定下了,我可不给你反悔的机会。”元蓁加重了语气。   当初庄柚顺利定下亲事,葡觅虽答应了但却始终没有应下亲事,她多少猜得到她的心思,后来楚巽与她说了朱明的意思,她也便由着她去,但如今二人好不容易终于要成亲,她可不能让她有反悔的机会,若不然,朱明也太可怜了些。   葡觅默然了会,“往后......奴婢还是能时常回来看望少夫人的,是吗?”   这便是终于接受此事了。   元蓁笑着点头,“自然。”   葡觅颇有些愁眉苦脸,“早知如此,奴婢就不该答应了他,奴婢那样的出身,往后如何能管好一府?”她事前并不知此事,若是知晓,定然不会答应。   元蓁蹙眉肃颜道:“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如今学来也不迟,如何就管不好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曾代为总管桃夭院,当中也没出过差错。”   且两人没什么配不配的,朱明亦是孤儿,靠拿命去拼才博得如今的地位,选个喜欢的媳妇还不成了?   庄葵拿捏着力道捏揉玉颈,闻言也笑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葡觅姐姐可不知我有多羡慕,我如今就想着尽心伺候夫人,盼着夫人以后也能给奴婢牵个好姻缘呢。”   这倒是大实话。   元蓁忍俊不禁,笑着应承道:“行,庄葵这话我记下了。”   主仆二人一来二去的,葡觅哭笑不得,笑过后,却是郑重行了一礼道:“奴婢幸得姑娘当年的买下之恩,才有了今日的福分,奴婢没齿难忘,只盼着往后亦能时常回到夫人身边陪伴。”   元蓁受了这礼,亲自扶起她,打趣道:“好了,你如今只管安心嫁人就是,总是拖着,是存心让我愧疚不成。”   主仆三人说了会话,元蓁继续看名册,划掉了几个不合适的人,让铺子的管事再招纳几人。   晚间楚巽回来,元蓁便闲聊似的与楚巽说起朱明和葡觅的事。   “往后有可能让朱明在京中任职吗?”   楚巽思量着,实话实说,“照之前的功劳有点难办,但若是再次与蛮夷开战,他在战场上多立下功劳,届时若要留京也好说点。”   朱明时常跟在他身边,在陆璟颢面前也露过不少面,有些事务还是他代为与陆璟颢或是旁的官员直接商议定下结果,功劳足够,要留京不是难事。   “那个唤葡觅的丫头对蓁蓁倒真是一心一意。”   元蓁笑眯了眼,“那是,我的丫鬟都挺不错的。”还有点小得意的样子。   楚巽笑不可抑,拉了她坐在自己腿上,“那正好,我的亲卫多的是没娶妻的,年纪一到就都配了吧,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元蓁闻言,心念电转,狐疑看了眼某人,道:“夫君没想过要留一两个在身边吗?我的丫鬟相貌可都不差。”   对于通房一事,两人从未口头上谈过此事,她虽不想她的丫鬟开脸做他的通房,但长公主府上不是没有别的丫鬟,他竟也未曾提过一句,哪怕是在她的小日子期间,她让他到前院去睡,便是默许了他可以招丫鬟侍寝,而照惯例,若是他有需要,让别的丫鬟侍寝了也不是不可的,可他却留在了内院。   乃至如今提及她身边丫鬟配人的事,他竟说出让她的丫鬟都配给他的亲卫,照理她的几个丫鬟都是她的陪嫁,也都是他的人。   元蓁对这人的心思,是越发的......   成亲以来,他屡屡让她感动,让她的心受触动,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对他有所期待?   楚巽听了,鹰眸便微微眯了起来,大掌不动声色地置放在了小妻子的腰间,问道:“夫人适才说了什么?为夫一时并没听清。”   元蓁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眨巴眨巴大眼,起身就想走,“夫君的补药应是好了,我瞧瞧去。”   可她又怎么躲得过楚将军的眼疾手快,步子还未迈开,便再次被楚巽捉了回去。   “夫君,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胸襟格外宽广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不会因着一两句话而与我这小女子计较,是吧。”元蓁决定危险降临之前先给楚将军说说好话。   “这般久了,蓁蓁竟还不明了为夫的心意,为夫认为,这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的。”楚巽却一把将小妻子抱了起来,径自往内室而去,以行动证明了他是否会计较。   瞧着离床榻愈发地近了,元蓁想不明了他的意思都不成,忙急声道:“夫君,我们还未洗漱呢,先行洗漱吧。”洗漱期间她再好好安抚。   楚巽浓眉一挑,“为夫觉得,如今洗漱了晚些时候还要再洗漱一次,索性就晚些时候一并洗吧。”   “我......唔唔......”   元蓁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没了机会。 第186章 宁辞戍来访   因着昨夜某人的‘逞凶’,翌日元蓁自是又没能去请安,也没能陪他用早膳送他出府,腰酸背痛,小腹也隐隐地痛,想起昨夜......又羞又气!默默拿过某人的枕头,小手使劲儿捶了两下。   发泄过后才唤了丫鬟进房来,正由麦望伺候着梳妆,庄葵也进了来禀道:“少夫人,宁小伯爷来访。”   元蓁脑子里还在埋怨着某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夫君不在呀。”   “小伯爷道是有事与少夫人相商,朱昔总领安排了小伯爷在前厅候着。”   楚巽不在,宁辞戍有事也该去卫所里找他,那便是来找她的了。   “我知晓了,先上茶点招待着。”   示意麦望加快梳发,换上见客的衣裳,元蓁这才前往前厅。   前厅里,宁辞戍正独自品茶,元蓁跨进厅中,笑道:“让小伯爷久等了。”   宁辞戍闻声侧首,只见一春裳丽人款款而来,一袭天青色襦裙衬得她人秾丽又清新,气色红润,精致的眉眼间薄染了些许以往并没有的柔媚,凭添了迷人的魅惑,而这些改变,他知晓,皆是因着阿巽。   她并未坐上主位,仅在他对面的玫瑰椅上落座,以友相待的姿态。   美人美目盼兮,宁辞戍才堪堪回过神来,微微勾唇,少许遮掩,少许涩然,笑道:“往常来泰昶院,阿巽这儿从没什么好茶,不是茶叶不好,是泰昶院里皆是行军打仗的大老粗,不懂泡茶,再好的茶叶都给糟蹋了去,如今你嫁了进来,倒让泰昶院规整了起来,也添了些人气。”   两人许久未曾单独说过话,从宁辞戍身上却并未感觉到疏远的痕迹,元蓁心下松了口气,亦如对待老友般,也笑道:“夫君习惯了军营里的作息,对吃食上并不讲究。”   不只吃食,衣、住、行亦是,那人是怎么简便怎么来。   再不讲究,如今有她亲自照料,反倒令人羡慕不已。   “小伯爷前次寻我是想与我再次合伙,此次又是因何事而来?”元蓁笑问。   如今他的那家银楼,几近已与珍宝坊齐名,可眼红了不少旁的商家。   提及他前来的目的,宁辞戍收敛起不该有的心思,正色道:“我听说你在组建商队。”   元蓁点点头,对于他能知晓此事并不奇怪。   宁辞戍接着道:“我这儿识得几位有经验的跑商者,你若还未招满人,不若考虑下。”担心直说那几位是他手底下的管事她会直接拒绝,倒不如说成是他识得的。   元蓁确实还未曾招满人,闻言不得不承认亦是心动的,有经验的跑商者不好找。   “照此说来,他们并未与旁的商家签下契约吗?”   一般商家都会与跑商者签下一定期限的契约,让跑商者固定为自家效劳,有经验的跑商者更易被别的商家招揽,怎会如今还在独身单干?   宁辞戍既那么说,早便已想好了说辞,就道:“他们原是我手底下的人,只是各地都没少去过,我没时间组建商队,但是想要货物,这几人加入你的商队,往后各地带回的货物,我二你八分得,这样如何?”   二八分,她得了大部分的货物,还得了那几位有经验的跑商者,这......分明是他在故意帮她呀。   而且,如何没有时间?只要吩咐一声,他手底下的管事多的是能帮他组建起来的。   元蓁就踟蹰起来,宁辞戍又道:“只是,若要签下他们,只怕给的报酬要比旁人多些。”   “小伯爷慷慨相助,自是感激万分,只容我想想,待我与底下的管事们商议后再做决论。”他分明是听说她组建商队,想要帮她,才找的借口吧。   此事她还需跟楚巽提一提,那人什么都晓得,而宁辞戍如此深情厚意,她如今已为人妻,贸然应下倒不好。   宁辞戍微微一笑,她是想过了阿巽的耳吧,尊重自己的丈夫。   他理解的,点头应下。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宁辞戍不宜久留,便就告辞走了。   晚间楚巽回来,元蓁早已先行洗漱好,正歪在房里的贵妃软塌上看话本子,瞥见某人高大的身影,只看了眼便抱着话本子背过了身去,不搭理他,并不如以往般宛然而笑迎上前帮着他宽衣换上舒适的家常衣裳,以此表达她对他作为的不满。   楚巽抿着唇笑,知晓她是生气了,在使小性子,以急行军的速度换好了衣裳,到软塌边坐下,使力抱了娇小的人儿靠在怀里,开始哄小妻子。   温热的大掌轻轻覆在她小腹的位置,柔声道:“昨夜是我不好,可还疼?”   昨夜他比以往都要使力,事后她便喊疼,只却又不肯他唤御医前来。   元蓁自然不肯,因着那事深夜里唤御医前来,得多丢脸啊。   她撇了撇脸,继续看话本子,就是不搭理他。   楚巽一手继续在她小腹间轻轻熨帖婆娑,微低了头也看向话本子,本想着借话本子的内容先哄她开口,待看得里头某某书生待妻子温柔以待的片段时,不由好笑地清了清嗓子,他的蓁蓁绝对是故意的。   “蓁蓁别气着自己,我皮糙肉厚的,你打我撒气也可以。”   “你也说你皮糙肉厚的,打你我还嫌疼呢。”元蓁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她肯开口,楚巽就笑了,忙搂了她道:“蓁蓁怎样才会消气,只要我做得到,一定都答应。”   元蓁闻言,明眸韶光流转,突地想到一个要求,只稳下心绪,问道:“当真?只要你做得到的都答应?”   楚巽毫不迟疑地点头,昨夜是他太放纵自己,蓁蓁那般娇嫩,怎承受得住?   元蓁把话本子往旁边一放,便从他怀里爬坐起来,笑弯了一双眸子,道:“我想要你之后的七日里都规规矩矩地休憩,不得越雷池半步。”   这是要他之后的七日内都不能碰她。   “......不若蓁蓁换旁的要求?”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这......惩罚代价太大。   元蓁笑靥不变,“我就只想得到这个呢。”   见小人儿已是打定了主意,楚巽幽幽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答应。”   索性经了昨夜,他亦是想着让蓁蓁休养两日的,这么一算,也就是五日罢了,也不是没忍过,楚巽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大掌捏住她娇俏的小鼻尖轻摇了摇,“这下可消气了?”   元蓁嘟了嘟小嘴,扒下他的手,“谁让你那般过分。”话语里到底含了些委屈,昨夜她都喊疼了他也不理。   那时他早已红了眼,那滋味儿太过美好,太过酣畅淋漓,只怕那时她拿着把匕首抵在他胸前,他也停不下来。   可也听出了她是当真在意着的,楚巽心尖儿都疼了起来,忙抱了她在腿上,大掌再次抚上她平坦而又柔软的小腹,急声道:“如今可还疼?蓁蓁别害羞,咱们还是唤了御医来可好?”   说着就要唤了人去请御医,元蓁忙摇头阻了他,道:“因着那事唤御医,多丢脸啊。”顿了顿,担心他当真要去请御医,白嫩小脸上有些许腼腆,又道:“而且,嬷嬷也说无碍的,就是休养几日便好。”   昨夜他那样......动静自是大了些,窦嬷嬷许是早已猜到,今日见她抚着小腹蹙眉的样子,便隐晦地与她说了些床帏之事,她才知原来他会那样......既是会更尽兴也是因着对她爱极......她只是不懂,只觉痛,便觉着害怕。   楚巽爱怜地抚了抚她微红的小脸,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些,“看来求了皇外祖母将窦嬷嬷赏了给我们,是再对不过的决定。”   她不肯因着这事请御医,此时身边有个知事的嬷嬷就显得格外重要。   窦嬷嬷在宫中待得久了,什么都懂一些,话不多,却尤为尽心在伺候蓁蓁。   元蓁想着窦嬷嬷说的,有些犹豫,不由就抓了他大掌轻轻掰扯着,楚巽任她作为,好脾气地柔声问道:“怎么了?”   他能感觉她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卷翘鸦睫轻掀,复又快速地垂落,想着要说的话,有些赧然,但想及他对她的心意,昨夜他会那般,也是因着想要表明他的心思,并无想要通房的心思,他是在对她剖白心意,而她,亦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如是想着,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出口。   元蓁玉臂轻抬,搂住他脖颈,菱唇轻附在他耳边,细声说了句让某人的鹰眸瞬时明亮如璀璨星空的话。   手臂不自觉收紧,紧紧抱住了怀中可爱的人儿,心喜问道:“蓁蓁说的可当真?”   元蓁红着脸娇瞪着他,“那当我没说好了。”   说一次就够她羞极,她再也不说了。   楚巽哈哈大笑,心中欢畅至极,搂了她翻身压在软塌之上,绵密的亲吻随之而至。   若不是顾及她需得休养,他真想好好疼爱她!   待得亲够了,楚巽倏地又抱着她起了身,径自往水房而去,声音因着动情而略微沙哑,“走,蓁蓁陪我泡澡。”   元蓁被亲得仍有些晕乎乎,目光迷蒙,到了水房才反应过来,忙抓了他衣襟道:“我洗漱过了。”   故意选在他回府前洗漱好的,她才不要再泡一次。   楚巽放下她,一手揽着她为防她逃跑,一手开始解腰带,“我知道,是以,蓁蓁只陪我就好。”   元蓁:“......”   所以他是何意思?   纵然单手脱衣,楚巽也是堪比急行军的速度,元蓁见着只眨眼间便光着膀子的某人,不由瞪大了双眸,待想起要逃出水房,已是来不及,也是一开始就是已被深谋远虑的某人给杜绝了去,到底还是被抱进了浴桶里,陪着他泡澡。   小夫妻俩闹了会,待回到房里,安静躺在床榻上之时,元蓁才想起还有事没与他说,忙又翻了个身,小手点了点他硬实的臂膀,楚巽大手准确无误地捉住她调皮的小手,闭着眸笑道:“蓁蓁莫要折腾我,乖,快睡觉。”   温香软玉在怀,他已是极力隐忍,搭在她细腰上的手好不容易才克制着不往她寝衣里头钻。   元蓁道:“忽地想起有一事忘了与你说。”   有事?那也应不是重要之事,若是急事亦或是重要之事,他回来那时她就该说了,不会因着与他闹性子而不说。   楚巽便随口问道:“是何事?”   元蓁就道:“今日宁小伯爷来府上了,道是他手底下有几位对跑商有经验的人。”   听闻是有关于宁辞戍的事,鹰眸平静睁开。   阿戍今日来了泰昶院,朱昔早已派人禀报于了他,这也是先前他应允下来的,倒没惊讶,只是他却没想到,蓁蓁竟会与他商议此事,那是她用自己嫁妆开的铺子,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   她这是尊重身为她丈夫的他!   好看的薄唇静谧一笑,温声轻应,问道:“阿戍还说了什么?”   “小伯爷道是他可以从中说服那几人与我签下契约,只要往后商队带回的货物,二八分得。”   楚巽一听就知道阿戍这是存心想要帮她罢了,那二八分成,自是他得二成,蓁蓁得八成。   他笑道:“阿戍手底下人多,那就签下来,有经验的跑商者不好找,这样蓁蓁也能省不少事,只货物分成改而三七,我们也不占太多益处。”   元蓁也是如此认为的,她就知道他听了此事不会生气,也不会反对。   她欣然搂住他,双颊嫣然,笑靥如蜜般道:“那我改日使人去与小伯爷说,就应了下来。”   楚巽对小妻子难得的‘投怀送抱’既欣喜又痛苦,狠狠搂了她一下,就使力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这七日里蓁蓁还是背对着我睡吧。”   “......”   搂在她腰间的手是热烫的,背后的他整个人亦是热烫的,元蓁乖乖闭嘴,想着是不是她若离得远些,他便会好受些?   她悄悄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床里侧挪去。   楚巽暗笑不已,将好不容易挪离了他远一点的人儿又揽了回来,直至娇软的身子严丝合缝地紧贴上他的,道:“这样便可,这几日不能越雷池,蓁蓁也要让为夫稍微有丝慰藉。”   他的慰藉......元蓁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第187章 祭坛坍塌   得了楚巽的话,元蓁在两日后派了麦望到粮油铺子走了一趟,给铺子的掌柜留了话,只等宁辞戍安排下来签契约便可。   顾氏派人来与元蓁道是元勊休沐日临时有事,当日楚巽鲜见的临近子时才回到泰昶院,亦是这般说,不能陪她回公府了。   “娘今日也派人来与我说了,让我明日不必回去,道是爹也有事儿忙活。”天气愈来愈热,元蓁帮着他脱下身上的黑金软甲。   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儿熏着她,楚巽先行进了水房,直接就着冷水擦洗身子,元蓁便给他拿了套干净的中衣候着。   现下她终于知晓这人为何不用丫鬟,又多了层原因,热的时候他在房里便惯于只穿着中衣,入睡时更是索性光着膀子……如此随性的他,若是有丫鬟在身边……只要想到被旁的女子见着他光着膀子的模样,她就想将他给裹得严实!   如今葡觅、麦望等人只要楚巽在府里,便不会进房里伺候而是换了周嬷嬷和窦嬷嬷来,但如今夜深,也只有她能伺候某位大爷了。   瞧着他出来,元蓁忙背过身子,手朝后伸将中衣递了过去,楚巽看得好笑,只拿了中裤穿上,玩笑道:“还有一日才是七日之期,蓁蓁怕什么,我也没法做什么。”   元蓁轻瞪他一眼,把他不穿的中衣随手搭在了屏风上,这才问道:“都道是忙,是出了何事吗?”   她爹先前听闻她要回府,还很高兴来着,不是实在抽不开身,不会让娘亲派人来与她说的。   楚巽习惯地伸手想拉过她给抱住,元蓁笑着避开,“你身上热热的。”   “蓁蓁这是嫌弃我?”楚巽长腿一跨,三两步便将要逃跑的人儿给捉住。   元蓁双手抵在他胸前,“两人一起会愈加的热。”   “可是蓁蓁身上凉凉的,我抱着很舒服。”   “……你还没回答我呢。”元蓁被迫承受着某人的体热,分明方才洗的是凉水,身上也没清凉多少。   提及此事,楚巽玩笑的意思收敛了些,轻声与她说话,道:“祭天坛塌了。”   漆黑的眸子微眯,祭天坛亦是陆璟郯负责督建,陆璟颢的动作倒是快。   元蓁不禁掩唇,“怎么会!?”   难怪得说是有事,这可不就是大事!   “为何会塌?”元蓁问道。   国之大事,祭祀与戎。   皇上十分重视祭祀之事!   天坛是皇室举行祭祀的地方,祭祀天神、皇帝即位、册封皇后、皇子诞生、奉安太后等皇家盛典,以及孟春祈谷、冬至祭天和祈谢雨雪诸如此类的庄严仪式,还有外虏入侵的告祭,都离不开祭天坛,它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竟然塌了?!   “前几年不是修补过......”未及说完,元蓁不禁瞪大了眼。   不能吧......   楚巽拥了她回到床榻,靠坐在床头处,肯定了她的猜测,道:“皇上命人彻查,很快便查出工程所用的木料全都是以次充好,这才致使了祭天坛的坍塌。”   实则照他看来,陆璟郯不至于当真敢在用于祭天坛的木料上弄了那般多的次品,有些应是陆璟颢为了让祭天坛坍塌的所为,倒塌后谁还能有闲心复原一根根地去查木料不成,陆璟颢这是钻了空子。   “太子殿下查出永兴、南川两处的河坝有问题,雨水一多只怕就要抵挡不住,而这两处的河坝,恰好都是宁王爷当初督建的工程。”楚巽又道。   祭天坛亦是,陆璟颢是在用祭天坛的倒塌引出别的工程只怕也有问题的事,从而让皇上派人前往加固河坝。   元蓁花了点时间将这事在脑子里过了过,太子与宁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   “户部定然拨了不少银子在这些工程上边......宁王爷......如何能将百姓的安危置之不顾?”   楚巽眸色深黯,“不管如何,如今揭了出来,只要朝廷派人前去加固,百姓的安危便算是无碍了。”   陆璟颢是选了一边加固一边打压陆璟郯的法子,如今就看哪一边的动作够快。   但不论如何,以往陆璟郯引以为傲且被皇上夸赞出色做成的政绩,从此皆要一笔勾销了去。   “皇上很是生气?”   楚巽点头道:“大发雷霆!所以明日里才要召开朝会商议此事。”   元蓁不由担心,“大姑爷的父亲才升工部侍郎,不会牵累上吧?”   “赵大人那时还未进工部,无妨。”   “我爹不是在吏部吗?为何也忙活了起来?”   楚巽沉默了下,元蓁自己也琢磨了起来,越想越惊讶,“皇上不会是想让我爹去查此事吧!”   楚巽暗叹口气,她已猜了出来,他也隐瞒不了多久,“确是,皇上召了岳父到御书房问了许多南边之事,我想应是有此打算。”   考虑到岳父,也是因着其一要对南边熟悉,其二要是信得过之人,其三此人还要公正为民。   岳父在南边多年,政绩有目共睹,在吏部几年公正名声无人不知,尤其是动荡那一年,多少学子想通过与元理韫攀关系送礼以此得到一个好点的职缺,那段时日的奉恩公府索性闭门谢客,未收任何一件礼品。   而且,皇上还提到了蒋首辅,岳父若功成回京,只怕就要接替了蒋首辅的位子。   教养了元理韫那么一位出色的儿子,为官清正廉明,学识渊博,儒雅随和却又不失肃穆,资历不够,但此次前去调查立功回来,皇上要封其为首辅也无人能再反对。   元蓁只关心一点,“会不会有危险?仅是调查亦或是就连河坝加固之事也要一并管了?”   牵涉到陆璟郯,元蓁不得不忧心,前次大哥就遭遇暗杀,此次事情更为严重,陆璟郯和绥阳侯府定会不遗余力地阻止,也就是说,她爹会更加危险。   楚巽忙轻抚小妻子的脊背,安抚她的焦虑和担忧,低沉的嗓音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沉着道:“加固河坝是工部的事,岳父不必去管,皇上若是当真派岳父前往,定会再次安排侍卫保护。”   他也会如前次般,派人暗中保护岳父!且此次,会安排更多的人手。   元蓁回想了下以往陆璟郯所督建的河坝,道:“定不会只有那两处的工程有问题,那其余宁王爷所负责督建的工程,是否也要爹也一并查了?”   那可要奔波好几个地方。   “如今别处是怎么个说法还未有定论,可以肯定的是敦化道那儿的河坝不会有问题,那是动荡那会宁王爷督建的,那时候他应不敢轻举妄动。”楚巽细细给她说来。   元蓁枕着他的胸膛想了想,道:“明日我还是回一趟公府去。”   又是因着贪墨和敛财,陆璟郯怎么能如此不顾百姓的性命来为他自身谋利呢?就为了谋划坐上那个位子?   如此不将百姓放在眼里之人,若是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那他们这些曾与他成对立局势的人,定然都要没了活路!   楚巽不意外她会如此说来,听后便点头,轻抚她顺滑如丝缎般的秀发,道:“待我忙完,我再去公府接你。”   元蓁只乖巧应下。   翌日,元蓁请安时便与楚老夫人、长公主等人提了下,楚国公府也知晓了祭天坛坍塌和元勊被召见之事。   楚老夫人闻言,慈眉善目地笑道:“去吧,是该回去瞧瞧。”   元蓁在与长公主一道来楚国公府的路上与其说过,长公主就也点点头道:“心里定是担心的,快回去吧。”   元蓁谢过楚老夫人和长公主,领着青云和麦望告退。   坐得稍稍靠后的佟氏瞥眼元蓁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出去查个案担心什么?显得她很孝顺似的。”   一旁五房的楚锦卉和楚锦嫚听见,楚锦卉抠抠手指没说话,楚锦嫚却故意提了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同样的,父母外出儿女自也会担心,四嫂又何必置喙。”   因着五哥五嫂,五房才不至于多出一位心术不正的姨娘和一位来历不明的孩子,她很是感激五哥五嫂,现下听闻四嫂佟氏这么说五嫂,自是要帮着五嫂说话。   楚锦嫚的声音在尚算安静的厅中响起,人人几乎皆听见了,佟氏窘得脸皮发红。   却只得自己圆回来,道:“七妹妹在说什么,我怎地听不懂,我只是感慨了一句五弟妹孝顺罢了。”   楚锦嫚轻哼了声,撇脸不搭理她。   傅氏蹙了蹙眉,这个佟氏是庶子自己瞧上的,偏偏老爷说由着他,娶回来后就没少惹得人不喜,眼皮子忒浅。   楚老夫人只淡扫了眼佟氏,并未就着这小小的插曲说什么,却是对着长公主、傅氏感叹道:“奉恩公府这门姻亲要好好维系才是,奉恩公爷此次出门立功回来,得到的嘉奖许是就要出乎众人意料,且元世子亦是个有作为的,待得奉恩公府传到他手中,指不定还会更上一层。”说着又看向二顾氏,道:“公爷离京后,你有空便多去奉恩公府陪陪公夫人,你们是嫡亲的姐妹,也不必担心旁人嚼舌。”   长公主和傅氏、二顾氏皆深以为然地点头应下。   此话,听得懂的人都懂,也都明白内里的意思,听不懂的亦有,但也只得私下里再与旁人讨教,无人会在此种场合大剌剌地说个一清二楚。   于氏闻言,神色复杂,为还未出阁的妹妹于素莞的一片痴心惋惜又心疼,改明儿回娘家,她再好好劝一劝吧,总这么不出阁也不是个事儿。   妹妹不该再抱有幻想,从平日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楚巽待元蓁当真是宠到了骨子里。   往常都醉心于公务上的人,十天半月见不着也是常事,如今偶尔晚间回府,只要元蓁还待在国公府,分明过得不久她也是会回到对门的,他却还特意跑一趟国公府,就为了来接元蓁。   如此于细致处的宠爱,且听闻成亲几个月来,楚巽房里还未曾添有通房,在元蓁小日子期间也仍旧宿在正房......妹妹着实不该再等下去,女子美好的年华也就这么几年,往后要再后悔就晚了。   ......   另一边,回到奉恩公府的元蓁,却被告知母亲和嫂嫂现下都在逸园。   元蓁便直往元老夫人的逸园而去。   想必是在为爹爹即将的出行而商议着。   刚踏入院子,便见蓝晓笑脸盈盈迎面走了过来,见着她,施了一礼,“三姑奶奶。”   蓝晓曾提点过自己,元蓁稍微敛起了面上的肃色,浅笑道:“蓝晓这是要去何处?”   “奴婢听小丫鬟禀报说是三姑奶奶回府了,便出来迎一迎。”蓝晓笑说着,便在前引路,只是步子有些慢。   元蓁心念一动,轻声问道:“如今都有谁在逸园里?”   蓝晓应是有话想与她说,否则不会特意迎出来。   果然,闻得此言,蓝晓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一圈,元蓁便示意青云往前走几步,留意周边情况,蓝晓见此,明显松了口气,又放慢了脚步,靠得元蓁更近了些,才低声道:“是六姑娘,逸园里如今除了夫人和世子夫人,六姑娘也在。”   元妊?她在此作甚?   蓝晓的话却未尽,只听她又道:“六姑娘如今时常留在逸园陪伴老夫人,奴婢曾有一次进去奉茶,听见六姑娘提起什么出京什么大好河山的话,很是小心,见着奴婢进去便转而说起了别的,奴婢也不敢确定这其中就有猫腻,只奴婢心中一直放不下此事,思来想去,只得与三姑奶奶说说。”   元蓁黛眉微凝,默然了瞬,低声问道:“老夫人待六姑娘如何?”   几人穿过一道月洞门,蓝晓加快了语速,道:“若不是看着当真就是六姑娘,奴婢们都要以为认错了人,竟不知六姑娘那般妙语连珠,哄得老夫人日日里都很高兴。”   也是因此,她才会想着将此事说与昔日的三姑娘知晓。   她想不明白,但许是六姑娘颇为忌惮的三姑娘能想明白。   六姑娘进了家庙一趟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老夫人为人性情如何,她们这些身边常年伺候的哪个不清楚,能被哄得如此心花绽放,六姑娘本事不小。   “此事你还与谁提过?”   蓝晓闻言回过神来,忙摆手道:“奴婢不确定是否有事,便没敢与旁人说起。”   元蓁点点头,嘱咐道:“此事你便当作不知晓,也别再与旁人提起了。”   蓝晓自是晓得厉害,忙恭谨应声。   正厅便在前头,元蓁暂且收敛思绪,缓步跨进厅中。 第188章 元勊离京   厅中众人早已听小丫鬟禀报元蓁回了府,如今见她进来,倒没意外。   元蓁望向厅中,娘亲顾氏、嫂嫂左以伈依次坐在右下首的位子,元妊则挨着元老夫人坐在上首,瞧那姿态,确是时常这么做的样子。   她先行朝座上的元老夫人行了礼,元老夫人随意摆了摆手,道:“坐吧。”   元蓁只来得及与顾氏、左以伈相视一笑,在左以伈旁边坐了,顾氏嗔道:“不是与你说了不用回来吗?”   “女儿从夫君那儿得知爹爹要出去办事的事,担心着,是以回府来看看。”   顾氏暗自叹息,此次的事比长子那次更要凶险,她亦是忧心万分。   元妊在听到某个字眼时,凤眸不由扫向下边的元蓁,想起这几月来听到的关于那人如何宠爱妻子的传言,眸底掠过冷峭,只冷淡一眼便又收回。   元老夫人就看向顾氏,接着先前的话道:“此次去估摸着就要大半载,你不便跟着去,便由杨姨娘跟着前去伺候。”   顾氏先前便已推拒过,老夫人却仍坚持,无奈只得应下,元蓁却开了口,疑惑问道:“祖母不知晓吗?”   元妊皱了眉,元老夫人顿了下,问道:“知晓什么?”   这个孙女如今身在长公主府,楚巽又深得皇上器重,指不定知道些别的她们所不知道的内情。   元蓁道:“祖母自是心疼爹爹在外办公无人伺候,只是,此次亦会有大批侍卫同行,需要辗转不同地方,势必要轻车简行,且爹爹是前去查工程是否有纰漏,要与不同官员周旋,最是忌讳被人钻了空子,杨姨娘从未出过京城,亦不懂公务,人情来往难免拿捏不住分寸,若让此事出了差池......”   元蓁并不是想阻止杨姨娘跟着前去伺候,而是实话实说,一路上危险重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希望父亲身边有任何未知的危险存在。   元老夫人听得,自己的决定被推翻,面上便稍显不虞,元妊瞧着,笑道:“哪有三姐姐说的那般夸张,杨姨娘跟去,也只是待在房里,怎么就需要应付那些人情来往了。”   元蓁望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在元妊眼里看见抹挑衅的意味,她淡淡垂眸,并不理会她,转而笑望向顾氏,道:“娘也不必急着给爹爹收拾行囊,先行问过爹爹再收拾不迟,前次大哥便遭遇暗杀,娘也记得千万要嘱咐爹爹不要透露行踪给旁人。”   元蓁这话是嘱咐的顾氏,实则却是故意说给元老夫人听,元勊此次的差事亦有危险,何必还要带个全然没有帮扶之力的杨姨娘。   顾氏想起长子前次的差事,仍心有余悸,自是配合着女儿点头称是有道理。   元妊见了,暗暗咬牙,又道:“三姐姐这话说的,杨姨娘又岂是旁人,她可是大伯父的侍妾,怎么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元蓁这才终于看向她,摇摇头道:“六妹妹那时还在家庙,并不知晓我们当年收到大哥家书时那提心吊胆的忧虑,父亲是公府的顶梁柱,我只是不想父亲身边有不定的危险因素。”紧跟着又与元老夫人说道:“只我们在这说无济于事,祖母不若等爹爹回来问过爹爹的意思再做决定。”   元妊与陆璟郯有丝丝连连的关系,在元妊面前,就更不宜透露太多。   且楚巽说了,此次他会让他的人暗中护着爹爹走另一条道去永兴和南川,而明面上的侍卫则走另一条官道。   杨姨娘若是跟着,也不能与爹爹一道走,可不一道走,又担心容易被觉察出蛛丝马迹。   元勊自是没有答应,就如元蓁所言,此次外出办差,他决定轻车简从,只带了陈鸣一人在身边,元老夫人见元勊已有了主意,且元勊也说兹事体大,他不欲招摇引人注意,这才没再张罗要人跟随前往的事。   自然,此乃后话。   当下元老夫人又吩咐了些顾氏需要注意的事后,便摆手让顾氏等人告退。   这些事宜曾跟着元勊在外六年的顾氏自是能置办得妥帖,元老夫人却是不放心,总要过问一遍才能安心。   元蓁扶着左以伈跟在顾氏身边回大房,思量了会,问道:“祖母怎地会忽然想起杨姨娘来?”   他们回京以来,老夫人从未提过一句有关于杨姨娘的话,况且,只要稍加打听一下,就能知晓,爹爹回京后不是宿在前院就是宿在正房,从未踏足过杨姨娘的院子,且爹爹已有四子二女,子嗣上也并无能让人诟病之处,怎地老夫人却突然在此时提出让杨姨娘跟随爹爹外出办公?   差事重要还是身边有人伺候重要?   顾氏没说话,径自往前走,左以伈见了,便给元蓁细声解释道:“许是与杨姨娘如今也去给老夫人请安有关。”   内宅常见的邀宠手段罢了。   而老夫人,许是单纯想帮杨姨娘,许是故意想要打压婆母,亦许是有人在旁撺掇吧,便提了出来。   元蓁明了,左以伈又道:“也许是为了五妹妹,母亲提了好几个适龄有为的儿郎,可杨姨娘瞧着都不甚满意。”   元蓁抿抿唇,照理庶子女的亲事应全凭娘亲做主,只是为了孩子好,娘亲才会在定下之前问过他们的意思,杨姨娘却因着此事而特意去老夫人面前露脸讨好。   莫不是想要让老夫人给元拂相看一门亲事?亦或是她早有相中的,想让老夫人替她做主?   “六妹妹和杨姨娘有接触吗?”   这左以伈知道得倒不如顾氏清楚,只能摇摇头,顾氏侧首嗔了元蓁一眼,“杨姨娘的事你就不要费心了,又不是四处去游山玩水,你爹对待公事向来严谨,我能应下也是因着有把握你爹不会答应。”   只心里对女儿能向着她还是受用的。   “妊姐儿我都有让人悄悄看着,并未发现她们二人有往来。”   元蓁眨眨眼,可见内宅的人办事还是有纰漏,若有一直看着,怎么会发现不了元妊仍在与陆璟郯有联系?   不过,幸而楚巽因着楚五老爷的事有了警惕,这才发现了元妊与陆璟郯秘密联系的法子。   只元蓁并未有告诉顾氏的意思,如今还不是说的时候。   “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约莫就不能见着小孙子出世了。”   元蓁只是随口感叹下, 是指爹爹去的时日久,不能亲眼见着孙儿落地的意思,顾氏却回身一掌不客气地拍在女儿小臂上,“胡说什么,办好差事回来不就能见着了!”   元蓁见状这才发现自己这话有歧义,忙告饶。   下晌时,楚巽和元勊一道回了奉恩公府,相比于女眷们的忧虑重重,元勊倒是瞧着与以往无异。   回府前见着楚巽跟着他前来,他便知晓女儿仍是回了府来看他,高兴地特意吩咐陈嬷嬷让厨房整桌好的,让女儿用了晚膳才回去。   元蓁自是应下,又亲自给自家爹爹给倒了杯茶,这才问道:“爹,可是就定下了让您前去?”   本是休沐的日子却召开朝会商议,皇上很是重视此事,刻不容缓。   元勊只点点头,看了眼妻子和女儿道:“别担心,只是去走几个地方罢了。”   皇上昨日连夜召见他,甚至提及了蒋首辅,心中是早便已选中了他。   顾氏听丈夫如此说来,也不欲将愁容显在面上,便婉然一笑,问道:“何时离京?是否要抓紧收拾行囊?”   当初就知晓公府在皇储之争上不会太过安宁,却未料牵涉进去如此之深,接连两次两个皇子间内斗,前一次是长子临危受命,这一次却是丈夫。   元勊亦笑道:“待旨意下来便出发,约莫就这两日,只简单收拾些就好。”   顾氏自是听丈夫的应下,元蓁见爹爹似是已有主张,稍稍放心,就看向有些反常的楚巽,悄声关切道:“夫君怎么了?”   往常即便是在奉恩公府,不论爹娘兄嫂是否在场,他也是不避讳地牵她手或是与她悄声说话,今日却是格外安分。   楚巽幽幽看小妻子一眼,有岳父大人在,且回府前还瞪了他一眼,责怪他将这些事说予她知晓,让她也跟着担心操心,他如今能不安分点吗?   等了元理韫回来,众人一道用过晚膳,元理透在学院里,便也没特意唤了元拂前来,膳后元勊又领着楚巽、元理韫去了书房。   顾氏暗暗叹了口气,对女儿道:“你若累了就在我这儿歪一会,我瞧着他们一时半会是说不完的。”又望向左以伈温声道:“你也是,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为先。”   元蓁向来精神头好,还不累,左以伈却是累了,便歪靠在榻上休憩,顺带等丈夫谈完事情回来。   元蓁心知娘亲是担心的,便拉了她,附耳悄声将楚巽会派人暗中保护爹爹的事,以及爹爹届时将会走另一条道到永兴、南川等地,不与明面上的大部队同行的事说了。   “是以,娘便放宽心吧,爹爹也不想娘亲担心呢。”   听了女儿的话后,知晓女婿会暗中帮忙,顾氏到底心宽了些。楚巽是武将,平时身边便跟着侍卫,与他们这样的文人府邸不一样。   直谈至亥时,三人才从书房出了来,元勊想留女儿住下,顾氏却道事前并未与长公主府说声,这样于礼不合,小俩口便坐上马车回府。   一登上马车,没了岳父大人的虎视眈眈,楚巽立马将娇软的人儿抱在怀里,埋首在她清新馨香的颈间轻啄了口,提醒道:“蓁蓁,今日七日之期已满。”   元蓁:“……”这几日他嘴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七日还剩了几日。   “蓁蓁莫不是在佯作不知?”   “……楚将军不能总想着……想着这些事。”他可真是,说起来一点也不脸红的。   “除了公务,我就只能想到蓁蓁,自然就想到那些事了。”男人话语里颇有几分无辜。   “……”元蓁决定无视他的话,转而说起旁的事来,正色道:“有个事我觉着有必要和你说一下的。”   楚巽拉了她小手在掌中把玩,随口道:“蓁蓁有事便说来,我都听着。”   元蓁无奈瞧了眼他,却到底没舍得抽离自己的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宽厚的肩上,细声将蓝晓说的事告知了他。   楚巽闻言,事情听是听进去了,但更为吸引住了他心神的是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的她……   元蓁说完,久不闻某人回应,奇怪抬眸望他,却是一怔,只见男人微低着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望住了她,瞳仁里似是燃了有小小的火苗在其间,竟莫名让她颤栗了下。   ……她是不是不该定下这个七日之期……   “我、我在与你说话呢。”对他这种眼神,元蓁再熟悉不过,可,这是在马车上呢!   楚巽黑瞳不动,只低应了声,道:“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回答?   他知道是何意思,她还糊里糊涂呢,前次他也只说元妊和陆璟郯的事交给他便好,他有部署,她不由就怀疑,莫非元妊说的那什么出京与他的部署有关系?   “是何意思?用不着管吗?”他不说她只得自个问了。   不点而朱的柔嫩菱唇在他眼前一开一合,像在邀他品尝般,被禁了七日的楚巽如何受得了这刺激,忽地敲了三下马车壁。下一瞬,元蓁只觉马车忽然快了起来,哒哒哒地马蹄声清晰敲在耳畔。   他揽紧娇小的人儿,以防她摔倒,口上还不忘应道:“蓁蓁不用管她的事,交给我处理便好。”   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   两府本就离得不远,如今马车走得快,仿佛没过得多久,便回到了长公主府,马车直接驶进了二门。   还未及完全停下,楚巽便像是知晓到了哪个地方般,径自抱着她便下了马车,把元蓁吓得,忙抓了他衣襟急声道:“你快放我下来!被下人们瞧见,成何体统!”   楚巽却是气定神闲的样子,笑道:“夜深了,蓁蓁你看周边哪儿来的下人。”   元蓁看了一圈,还真是……   “那也一样,我自己能走。”   楚巽断然拒绝,“蓁蓁步子太小,为夫急着就寝,等不及。”   “唔……”小手只能改而捂住羞红的娇颜,青云、麦望、朱明都在后边跟着,他这么直白,她都要没脸见人了!   青云是只当没听见,麦望则是已习惯自家姑娘和姑爷只要待在一处就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了,朱明就更是装着没听见了,他只盼着他也能早日娶到葡觅。   楚巽大步抱着小妻子回房,元蓁在这一夜,用差点断了腰的苦痛教训明白了一个道理……禁不得啊! 第189章 楚锦璇   元勊在两日后悄悄离开了京城,在楚巽所派的暗卫保护下。   另一边,皇上所派的侍卫亦如期从京中出发,护着“元勊”所坐的马车。   奉恩公府再一次过上了闭门谢客的日子,既是避嫌也是兼着为避免别的府上前来打探。   元蓁便也过起了只来往于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的日子。   为防走露消息,元勊没有写家书回京,元蓁则偶尔能从楚巽口中得知爹爹在外的消息,知晓爹爹平安便心安,却忍着并无告知于奉恩公府,如今的奉恩公府,不知情是最好的。   而她,也要装着不知情。   过了端阳,是楚锦妍出阁的吉日。   顾斯礼亦是这月的待产月,身子重了,只能使人送了礼过来,楚锦珏亦是,她好不容易怀上,待这一胎极其小心和看重,一直待在成国公府养胎,今日亦没有回府来。   奉恩公府与楚国公府亦是姻亲,且出阁的是自个的嫡亲外甥女,顾氏、彭氏、左以伈带着几位姑娘来了。   元蓁一早便到了楚国公府,和着楚家几位姑娘还有楚宝?在新房陪着楚锦妍,左以慜、顾斯芙、元枚、蒋苒等和元梧、元拂、元妊还有另几位姑娘也都在,一会儿要负责拦着新郎和迎亲队伍。   没想元枚会进来房里,想起以前元枚曾对楚格有过的心思,元蓁细细瞧了她好一会,见她并无异色,行止自在,便也放开了去。   小丫鬟忽地笑唤着迎亲队伍过了来,众女忙关上了外间的门,元蓁笑着避到了一旁,和左以慜、元枚站在一处说话,让姑娘们闹,蒋苒是个爱玩的,鬼点子多,俨然成了姑娘们的头头。   楚锦璇、顾斯芙、元妊不一会也过来了,几人都是不爱凑热闹的。   几人边说笑边注意着时辰,元蓁适时地提醒蒋苒放行,闹过之后便没了姑娘们的事,大家皆退到了一旁,让梅博文率着的迎亲男子们浩浩荡荡接走了楚锦妍,楚格进来背了妹妹出门。   元蓁若有所感,偏首望向院子处,便见院子里立着几个男子在说话。   她的夫君楚巽赫然在场,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般,也偏头望了过来,眸中光华流转,淡淡的柔情倾泻。   她嫣然一笑,转眸却有些愣住,只见在她身旁的楚锦璇目光亦望向了院子处,惯常无澜的眼波竟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丝丝眷恋与......决绝?   不由又往院子里望过去,除却楚巽,院子里还站了有楚悭、陆璟颢、宁辞戍、安腾、邵颂和蒋越......   她听楚锦妍提过那么一句,二伯母傅氏如今为了楚锦璇的亲事,着实是犯了难,旁人是因着太挑而高不成低不就,楚锦璇却是因着身份高,反倒为难了起来,皇室打一开始便不作考虑,公侯之家,若不就是年龄不合适,若不就是已娶妻,若不就是没甚作为的男子,二伯母瞧不上,若是旁的权贵之家,傅氏却又舍不得轻易许了去,以至楚锦璇至今还未定亲。   她相信自己并没看错了去,能让向来清冷的楚锦璇露出那样的眼神,只怕是已有了心思,只不知是从何时而起?   陆璟颢、邵颂一娶妃一已定亲,想来不大可能,蒋越也已娶妻,就更是不能了,那么,便只剩了宁辞戍和安腾。   宁辞戍与楚巽从小便相识,来楚国公府的次数多不胜数,楚锦璇对他早便不陌生,要看上也早看上了才是。   安腾吗......   想了又想,去往花厅用婚宴的路上,元蓁便特意与楚锦璇走到了一起,轻声笑问道:“妍妹妹出阁后,很快便是璇妹妹,二伯母可有相中的儿郎了?”   楚锦璇几不可察的默然了会,才道:“娘如今还在相看,许是没那般快吧。”   若是以往,楚锦璇这样话前的沉默定不会惹人怀疑,只此次元蓁提神留意着她面上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却更加确定了心中的念头。   “那璇妹妹呢,自己可有瞧中的男子?”左右无人,元蓁便悄悄私语道。   此次楚锦璇却是极为明显地顿了步子,就在元蓁以为她会否认时,楚锦璇却点了头!   “有的。”漂亮的脸上竟流露出些许涩然。   许是闷在心里太久,想找个人倾诉,楚锦璇却是不避讳地承认了下来。   元蓁平复了下心中的惊意,踟蹰着问道:“是哪位?”   瞧她的样子,似是二伯母不知晓或是不同意?   楚锦璇既已说了,就没想隐瞒,且诉说的对象是元蓁,倒没甚可担心的,只见她淡淡勾唇,说道:“安腾安世子。”   还真是!   “五嫂可会觉得我太过不知廉耻,竟私下钟情于一个男子。”   元蓁有些恍惚,楚锦璇无疑是高高在上的,身份比之公主、郡主亦不差,当初陆曣那般嚣张骄横,在楚锦璇面前亦不敢太过拿乔,其中有楚巽的关系,有长公主的关系,自也有因着她是楚国公嫡出女儿的关系。   何曾听闻过她用这样略带自讽的口吻说话。   她思量了会,思及某人,明眸里绵绵情意泛动,柔声道:“若是以前的我,会有如此的想法,只如今回想起来,却觉着,人皆有七情六欲,会有这样的心思,再正常不过。若不是你五哥以前不照着规矩来的......积极,我当真照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镇安侯府的表哥,会有怎样的日子无从想象,但嫁给你五哥后,到如今我从未后悔。”   “是以,璇妹妹不必要因此而轻视自己。只要没做对不起旁人的事,亦没有做出有损名声的事,仅是心中有个念想罢了,碍着谁了,你说可对?”   楚锦璇听得愣神,半晌才回过味来,漂亮的脸蛋上明媚一笑,“果然与人说说话心里会好受许多。”   元蓁微微莞尔,“璇妹妹是何时对安世子有了异样的心思?”   能让楚锦璇用出‘钟情’一词,时日应是不短。   果然,就听楚锦璇道:“去年上巳节,姐妹们一同到郊外采兰草,偶然下相处过一些时候。”   那时,她觉着太多人了,便自到了一旁随意走走,也是无意间遇见的他,亦是一人,坐于树干之上,淡然笑看远处的男男女女或笑语或嬉戏,他许是因着五哥的关系对她有些许印象,两人便说了会话,后来,还送了她回到草场边才独自离去。   细瞧楚锦璇面上的神色,竟是愉悦的,应是那段短暂的相处,才让她心中起了意吧。   “二伯母可知晓璇妹妹的心思?”   去年到现下,已是一年有余,她竟愣是没被人察觉出心思,若不是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二人难得同处一地,她偶然间瞥见,只怕她会一直瞒下去吧。   楚锦璇摇摇头,道:“他是外姓王安南王府的世子,两府联姻,又岂能仅凭我的心意。”   楚国公府与安南王府联姻,世子与嫡女,哪儿有那般容易。   楚锦璇的顾虑不无道理,用过婚宴回长公主府,楚巽要到书房,今次倒没要求小妻子陪他,因着他要吩咐之事与那位让人觉得玄乎的元妊有关,元蓁却出于习惯,不自觉就也跟了过去。   楚巽瞧着身后的小尾巴,牵过她,好笑道:“还不知道蓁蓁这般黏我。”   “嗯?”元蓁回过神来,瞧了瞧四周,发现竟在前院书房。   瞧她迷糊的小模样儿,大掌不由轻抚上她小脸,“可是累了?”   元蓁摇摇头,她哪儿会累,就如他以前跟她说过的一样,凡事有二伯母、于氏管着,且有四婶在,她当真就是只管坐着陪娇客们说说话了。   她方才只是在琢磨着楚锦璇与安腾的事,一时走了神。   “在苦恼何事?”楚巽索性牵着她往内院去,送小妻子回房。   元蓁犹豫了会,还是问出了口,道:“夫君觉着,安世子此人如何?”   他与安腾接触较多,而她仅是见过几面,总没有他来的了解。   楚巽顿步,回眸望向小妻子,“蓁蓁何以这般问来。”倒不是介意,而是好奇。   元蓁嗔了他一眼,“你就先告诉我嘛。”   这软软的撒娇,楚巽颇为受用,想了想,很是中肯地评道:“外观洒然随性,却胸有大志,有谋略亦有城府。”   安南王府多年安居一隅,只怕他并不满足于现状。   这对楚巽而言,已是评价甚高。   元蓁就道:“那安世子可有婚配?”   似是并无听闻他有妻子?可他的胞弟却又已娶了陆曣为妻。   一般府上嫁娶皆讲究长幼有序,若越过了年长的,别府难免就会认为那人许是有何足以令人诟病之处,多少于名声有碍,对亲事不利。   楚巽闻言,不由疑惑地挑挑眉,但还是先行回答了小妻子的话,道:“之前定下过一门亲事,后来不知因何却退了,至今仍未婚配。”   “因何退亲?是男方退亲还是女方退亲可能打听得出来?”安世子相貌俊朗,身份也相当,但是否合适,却要细细打听过才能判定。   “毋须特意去打听,邵颂与安腾关系较为熟稔,找他问问许是就能知晓。”楚巽道:“只是,蓁蓁可否告知我,为何要打听安腾的这些事?”   元蓁道:“今日见着你们几人站在一处,其余人都是知晓的,就只安世子一人不甚熟悉,便好奇问问,他来京亦有将近三年了吧,怎地安南王府未曾催促过?”   楚锦璇的心事不好说出来,她细想了想,他二人并不是不可能的,但也要先确定了安腾那边是何意思才好,否则,反倒会令楚锦璇难堪。   楚巽笑看她一眼,却是猜到了她定是为了某个姑娘而问,只不说穿,道:“许是安南王府也有自己的考量。”   只是,安腾一直在京,若是想在京中找一门闺秀,如今却正是时候,储君已定下养在出身安南王府的皇后名下的陆璟颢,安南王府势必站在陆璟颢身后,这就有了一定的选择范围。   元蓁听了,暗自琢磨了开来,楚巽见着,便也没再开口,只牵着又走了神的小妻子一路选了平坦的院子来走,而不是有台阶的九曲回廊。   她识得的夫人不算多,关键处却在于安腾一个男子单独在京,唯一的女性长辈却是皇后,而她也不宜找了安腾一个不甚熟悉的外男私下去谈那些。   安南王府与楚国公府若要联姻,就不仅仅只是女眷们私下相看女婿的事,最重要的是楚国公如何看待?皇上又是如何看待?还有太子陆璟颢?   安腾那儿也需要探听意愿......想来想去,还是唯有告诉他吧,让他从中探下安腾的口风。   若是男人们都觉着可行的亲事,安腾与楚锦璇郎才女貌,二伯母应也会满意。   如此一想,元蓁便下定了决心,反倒加快了步子,拉了楚巽快步就直接进了内室,还给关上了门,道:“夫君不觉着,安世子与璇妹妹很般配么,今日我瞧着二人,郎才女貌,甚是堪配。”   原来是为了五妹!   蓁蓁与五妹闺阁中便是姐妹相称,定然是方才婚宴上二人私话说了什么,她才会起意问起安腾。   楚巽看破不说破,笑道:“蓁蓁这是要做媒?”   元蓁嗔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她斟酌了许多才决定问出口的,陆璟颢与皇后的关系,与安南王府的关系,如今与安腾的关系,加之楚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关系,还有楚巽与陆璟颢的关系,与安腾的关系,这牵牵扯扯的......   皇上似是忌惮于安南王府,可安南王府至少如今看来,却并无谋反之举,而皇上如今看来,也并无要随意捏造理由除掉安南王府的意图,加之如今陆璟颢需要安南王府的力量与陆璟郯抗衡,皇上就更不可能对安南王府下手,种种因由想来,安腾与楚锦璇倒也不是不可能成事。   楚巽见小妻子认真的模样,倒也仔细思量了起来,好半晌微眯了一双深邃的鹰眸,道:“倒也不是不可能。”   却是与元蓁所想差不离。 第190章 对账   待楚巽去问过邵颂,从安腾那儿探得口风还要时日,元蓁并没有着急。   在楚锦妍的回门后,元蓁带着楚宝?日常处理院子里的事,庄葵来禀报蒲管事和李管事求见。   蒲管事是总管楚巽私产铺子的管事,李管事则是在管海船事务的管事,并不常在京,而是在临海的胶墨城中。   元蓁便问向宝?,“宝?要不要随我去见?”   楚宝?点点头,她知晓母亲是想让她跟着嫂嫂学管事。   元蓁便先行回内室换了衣裳,再领着宝?一同到前厅。   蒲管事、李管事见着元蓁,忙都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两位管事皆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体面干净,举止有礼,蒲管事面相周正,给人一种斯文的书生感,李管事则生得较为壮实,楚巽道是海船上的多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士,也许他便是其一,着意瞧了眼她,又迅速撇了开去。   “两位管事请坐。”元蓁领着宝?一道在主位坐下。   李管事人长得壮实,声音也大,他先行开了口,道:“夫人,此次迟了来对账是李某的过错。”   倒是个颇为豪爽之人。   元蓁心下有些意外,面上却笑道:“李管事已与将军禀报过,无碍。”她已听楚巽提过,因着朝廷对海事的重视,李管事近期都在处理此事,相比于蒲管事,李管事更是直接管理海船,对朝廷而言,是更为要接触之人。   是以,一时未能如以往般前来京中对账。   座上的将军夫人瞧着年纪甚小,听说只是才及笄不久,若不是做了妇人装扮,就是个应该还在闺阁中的小姑娘。   “夫人,这便是这几月来的账册。”蒲管事先行呈上了一个匣子。   李管事紧跟着也呈上他带回来的账册。   元蓁示意葡觅、庄葵接过,二人便就在一旁拨起了算盘算了起来。   蒲管事、李管事虽知晓将军夫人不会自个算账,但却未料不是账房的先生来算账,而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年岁稍大的便不说了,只看那小丫鬟拨动算珠的手速,二人心中皆不由暗自上心了些,不敢轻瞧了去。   元蓁道:“我的丫鬟必然还要一些时辰,两位管事不必拘礼,先行用些糕点,午膳也已命厨房备上。”   楚巽以前便是好好招待这两位管事,两人能管这般多事,元蓁心底里亦是佩服,便也照着惯例安排。   蒲管事相比于李管事好歹暗地里还见过一次元蓁,便是前次在洋货铺子时,那时的他恰好在二层的管事房里,看过了这位年纪小小的将军夫人是如何配合将军让绥阳侯世子吃了个闷亏的。   他开口道:“谢夫人款待。”   李管事则直接谈起自己想知道的,说道:“听闻夫人在组建商队。”   元蓁要组建商队的事并未特意隐瞒,李管事会知晓并不奇怪,她微点头,抿唇笑道:“近期便会安排他们先走一趟南边。”   宁辞戍动作很快,给了她三个人,对于元蓁提出的二八分改成三七分也没有异议。他这般干脆,元蓁也很大方,亦是不想让宁辞戍吃亏,给那三人的月例高,跑一趟看带回的货物品相,好的还会额外给赏金。   且铺子的修葺很快便会竣工,而后便只看商队的了。   李管事一听便皱了眉,粗莽的面相就显得有几分吓人,瞧着颇有些责怪的意思,道:“将军既将这些交给夫人打理,夫人该是看过以往的账册,胶墨城里还有许多赋闲的人,海船出一次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排得上,大家伙对将军的看顾皆很是感激,亦想多为将军效劳,为何夫人不从胶墨城里选人?”   话语不是很客气,但听得出来有特意控制过脾性语气,倒也不是个一昧只知唬人的。   蒲管事本想制止,但两人共事多年,深知他的为人,而他亦想看看夫人会如何解释?得知夫人在组建商队时,是他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的李管事,若不是李管事实在走不开,只怕当时得知消息时立马便回了京来。   元蓁倒是没感觉到害怕,许是心中知晓有楚巽在她身后支持和护着,她心里底气足。   看了眼一旁的宝?,见她并无被吓到,反而睁着与某人颇为相似的漆黑的眸子在看着她,她稍稍放心了些,这才望向李管事道:“我是知晓胶墨城中有不少赋闲的人。”   竟是承认了!   李管事听了,浓眉大眼一时不敢置信般睁得更大了些,开口就想要说什么,却被元蓁提声堵在了口中。   “可我也只知晓那些人的名字罢了,账册上并无记录别的,他们年岁几何、亦或身体是哪处有受过伤留下隐疾、出身何处皆不知晓,要如何选出合适之人?”   言下之意便是,你既知晓我在招纳商队的人员,却又为何不举荐?即使抽不出空闲来,亦可派人前来。   她找周嬷嬷打听过,楚巽在管的时候,不说李管事,蒲管事偶尔便会到府上来禀报事务,而楚巽将私产交到她手上后,他们却一次都未曾来过,李管事倒是依着以往的惯例,不能来京便会让人传了信过来,但却是送到的楚巽手上。   楚巽让她一起看过那些禀报的事务,有事请示也是她在楚巽的陪同下处理的,发下去却是用的楚巽的名义,楚巽见她执意要如此,便也没有强求她,她也说了,让他不要管。   商队不是只跑西北关,还有别的地方,她知晓他们都是资质不错的,大江南北地走都不成问题,但商队更为重要的是要带回各地的货物,对当地的物价、商行等皆都要有相当的了解,她也要挑选了合适的人选才行,既是他们不来,那她便只好自己找了,要找一些熟识各地跑商的不太容易,但也不是找不到。   面前的女子年岁尚轻,气质却沉稳内秀,望向他的目光清泠泠的湛亮。   李管事竟一时哑口无言,面上憋得赤红赤红的。   初闻将军说要将这些都交给这位年纪小小的夫人时,他虽看在将军的面上并无反对,但实则心里就没将这位夫人当回事,只觉不过是将军宠爱貌美的夫人,为了哄娇妻高兴才将产业都交给夫人罢了,是以,他汇报事务依旧只汇报于将军,而将军,亦未曾对此有过异议,他便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蒲管事亦然,只如今瞧着,这位夫人对铺子也并不是全然不懂的样子,且她分明知晓他们对她的轻忽,却愣是忍了许久未置一词。   他看眼一旁的李管事,站了起来,笑容变得诚心,拱手微弯身道:“先前是蒲某与李管事的疏忽,还请夫人见谅,蒲某在此也代李管事给夫人赔个不是。”态度比之先前好了不少。   李管事待女人态度从不甚友好,眼前这位女子若不是将军宠爱的妻子,只怕李管事的态度会更差,蒲管事便索性连着他那份罪也一道赔了。   可李管事大男人归大男人,此事是他想得不甚周全,也是故意疏忽,认错便认错,他猛然间就也站了起来,道:“是我的问题,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要与夫人赔罪也是我亲自说!”   说着便又朝着元蓁行了一礼,行止间依旧那般豪爽,此次却又更添了恭敬,道:“李某粗人一个,还请夫人莫怪!”顿了顿,又道:“夫人方才说的极有道理,过后李某再补上一份更为详细的人员名册于夫人过目。”   孺子可教也。   她倒是挺喜欢这种性格的人,有什么就说,不会藏着掖着。   两人对她态度好了些,她亦微微笑道:“那便有劳李管事了,此次商队回来我正准备让他们年前再跑一趟西北关。”   这也是她先安排商队跑南边的缘由,楚巽的人对西北无疑是哪一个都堪用,毕竟他们皆是从西北退下来的。   而多得宁辞戍的相助,商队有了能管事的,便犹如一盘散沙有了凝聚的力量般,迅速规整了起来,得以提前出发,若是回来得快,休整后便还可赶在年前再跑一趟。   李管事见元蓁并无盛气凌人地责怪他,亦无借机要给予他惩戒,更觉自己先前是太过小心眼,忙郑重应下,道:“属下定早日将名册整好交给夫人,届时夫人想点哪位帮着跑商只管传话过来便是。”   元蓁闻言,望了眼另一边时而低声交谈的葡觅和庄葵,温声问道:“李管事那儿可有列了每次出海的船员名册?海船归来时的人员可有另行登记?”   “没能回来的船员,对其家中父母和妻儿的补偿又可有另行登记?”   如今有三艘海船,算上划桨、撑篙、使帆、拉纤、掌舵、大夫、厨子等共计有船员三百八十八名,可实则在最初,有五百余人。   但这些,在账册上并不分明,前些时候她看那些账册当真是看得头疼,如今这剩下的船员数,还是她翻阅之前的账册数出来的。   蒲管事交上来的账册就记录的数目分明,但她并无怪责李管事的意思,海船那边的事务与铺子的事务不尽相同,李管事先前戎马生涯,这些琐碎之事,难免不会顾及,且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先前楚巽并未提出过,他便也一直没觉着这是个事。   而楚巽,不提出自是因着对账的不是他,而是账房先生,他只管听那最后算出来的是盈是亏便可。   可既交到了她手中,为了以后省些事儿,整顿起来是必须的。   蒲管事听言,便知晓元蓁是想做甚。   李管事却有些不明,蹙了粗眉,道:“每次出海的当然都有登记,回来的也是那些人,再登记一次岂不是太过麻烦,补偿自也是有的,我相信账房先生都有记在了账册上。”   李管事以为元蓁是怀疑他们在账册上作假。   元蓁先请了二人坐下,并示意丫鬟换了茶水,又唤庄葵各拿了一些二人带来的账册过来给李管事看,这才笑道:“李管事不妨瞧瞧两本账册有何不同。”   铺子的有好几本,海船的却只有厚厚的一本。   蒲管事忍住笑,捧茶喝。   李管事半信半疑地翻开两本账册,越看面上窘态越发明显,蒲管事所上交的账册条理分明,分门别类,见之一目了然。   可他的,却不论是带回的货物、船员的用度、亦或是给船员的奖赏全都记在了一本账上!   见状,元蓁便道:“只要记录的方法得当,实则并不会麻烦,我准备了些空的账册,李管事此次便带回去,账房先生见了,自知晓往后该如何登记。”   李管事着实汗颜,忙谢过元蓁。   元蓁便让庄葵又拿了回去,想了下,闲话般地笑问道:“对于海事,如今朝廷的说法是什么?”   楚巽那儿有邸报,但那看着太过枯燥,是以她并不常看。   胶墨城临海,那儿有个港口,船只多,但能出海且平安归来的却不多,朝廷有派人接触蒲管事,但蒲管事主管铺子,李管事直管出海各事务,他知晓的更为详尽。   李管事经了方才,心下早已决定既是将军都那般信任夫人,他往后便也把事务禀报于夫人知晓,对元蓁此话,便想也没想就回道:“我瞧着他们似是想成立海事衙门。”   李管事怎么也是跟着楚巽在战场上打过仗的,并不是对朝廷之事一无所知。   “对船员们,你可知他们欲想如何?”朝廷要涉及海事,除了船只,出过海的经验颇多的船员亦很重要。   此次李管事竟犹豫了下,而后才道:“不瞒夫人,就在前几日,与我商谈的钱大人终于透露了句,他们许是会从胶墨城的船员中破格招揽人进海事衙门。”顿了下,又道:“还会给个一官半职。”   也就是类似于军营里的做法,正式收编。   李管事最近为了此事颇为烦恼,钱大人也招揽了他,但他是不会离开将军的,在他危难穷苦之时,是将军给他指了明路,一旦官职加身,出海和带回的货物就不再是那么纯粹的事情,朝廷内里复杂得很。   只,各人考量不一,能得个一官半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当初上战场,既是保家卫国的同时,不也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拼前途吗?不少人心里已有了动摇,他将此事禀报于了将军,将军却无意阻挠大家伙各寻前程。 第191章 杀意   官职加身,且还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出海,心中有动摇不足为奇。   “李管事估摸着,有多少人愿意留下?”   元蓁知晓楚巽不在乎赚多赚少,人少了,少出海几趟便是,但这是他们花费大量银钱、人员和心力创出来的一条路,怎么也得想法子让损失不要太大。   李管事不由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还没特意计过,只记着约莫有百余人想进海事衙门。”目前也只能知晓个大概。   百余人……   “赋闲的又有多少?”元蓁问道。   这个李管事是知晓的,回道:“约莫有五十余人。”   蒲管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李管事,夫人问到多少人愿意留下时他就该明白是何意思,连同赋闲的也一同说了来,竟还要等夫人再问一次,且他那是什么回答,百余人?五十余人?具体人数竟也没有。   元蓁也察觉到了,这倒是意料之中,她琢磨着,道:“也便是说,实则出海的有三百余人,如今一年稳定出海三趟,出一趟需要百余人。”   她在心中算了个数,百余人进海事衙门后,便只剩了两百余人,也就是说一年要少了一趟,一年便损失近十二万余两白银,这还是没算上给船员的那一份赏金以及万一人没回来的那一份给家人的补偿和安置费。   “蒲管事可曾有想过将带回的货物另制成别的成品来卖?”李管事只负责出海带回各类舶来品,回来后的货物却是交给的蒲管事。   蒲管事闻言,斯文的眉眼一亮,微靠着椅背的身体不由挺直了起来,显然是感兴趣的,道:“夫人有何高见?”   他早就有如此想法了,奈何将军志不在经营铺子之上,也腾不出时间管,只好一直搁置。   元蓁微微一笑,“算不得高见,我瞧着库房里不是余了有许多香料吗?”   蒲管事一听,脑子便立即快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许多买过一次的夫人和姑娘都道是香味太过浓郁,是以库房里还积了有许多,如今也就没有再从外带香料回来。夫人是想制成何物?”   蒲管事明白,元蓁也就无需解释太多,便道:“胭脂水粉暂且都制了一些来,我先行试试,再有一些拿来送人,瞧瞧旁人可能接受。”   总要先试用过,才知晓合不合适,会不会受夫人姑娘们的青睐。   蒲管事便就应下,面上有了些许笑容,那是能得以一展所长,踌躇意满的笑容,他道:“夫人放心,蒲某明白。”   带回来的香料无疑香味是好闻的,就是太过浓郁,但只要放得久了,香味却恰恰合适。   调配得当,这个法子便是极好的,如今的胭脂水粉全是以花为辅料制成,若能成,那他们便是现今京中独此一家的有着独特香味胭脂水粉的商家。   只是想到往后有可能会有的场景,蒲管事便迫不及待想立即去安排制上。   元蓁笑道:“也不急在一时。”   眼看到了午时,元蓁先请了二人到偏厅用膳,自己也领了宝?回后院去用膳。   下晌时分葡觅和庄葵二人将账目都已对过,二人这才离去。   出得大门,二人不由对视一眼,竟与来时的心境截然不同,各自都颇觉好笑,便分开了自行离去。   ......   与泰昶院的闲适安逸相比,宁王府里,却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担惊受怕之感。   薛雪宁自出了小月子,便无时无刻不针对着何侧妃,偏何侧妃又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不止练过几年的拳脚功夫,性子也泼辣,后院里几乎日日都是硝烟四起。   自掉了孩子后,所有人对她都只有怨怪,姑姑柔贵妃更是特意派了身边的茹雯前来斥责了她一番,怪她无用保不住孩子。   孩子只一个来月,若时日更久一点,她不会察觉不到,以致被何侧妃吓得跌倒。   下人们从未有如此盼望过王爷日日待在府里,唯有王爷在府中之时,王妃与何侧妃二人才会‘姐妹情深’,王府里才会消停些。   可今日,若下人们瞧见自家王爷的面色,也就不会心怀期盼了。   书房里,陆璟郯忍着再次想扫落桌上茶具的冲动,冷声问道:“前次没人为何此次仍旧没人,不是让他们紧盯着了吗,他们都是怎么盯的!?”   说的是暗中阻挠元勊办差的事。   元勊出京,他们紧跟着便派了人去,此次倒没想要他的命,只是想让他受伤吓吓他,元勊的身份不同于元理韫,前次父皇对元理韫遭遇暗杀一事便极为愤怒,若是元勊出了事,父皇铁了心追查,难保不会查到他们身上。   雷大人、工部尚书余大人皆默然不语,绥阳侯心下亦是暗恼,可这个问题也只有他能回答得了,道:“前次暗杀元理韫失败便损失了不少人,新培养的训练时日尚短。”   如此一来,办事难免不够机敏。   “且照此看来,元勊身边定有人保护。”而至于是谁,陆璟郯自是比他清楚。   陆璟郯面色愈加阴霾,“元勊不可能一直不露面,此次他到永兴后,必须给本王盯牢了!”   南川是元勊的第一站,他来不及安排下去,永兴虽已让人提前做好了安排,但还不知元勊会查到哪个地步,南川没法子,事发太快,从祭坛坍塌到元勊出发,他看到了前次翟场主那件案子的影子。   “我们早已被陆璟颢盯上,此次显然是有预谋的。那些工程的款项,拿到手的你们也都有份,被元勊查了太多出来,你们也都知道后果!”陆璟郯扫了眼雷大人、余大人,意有所指道。   这是也要他们动用能动用的一切。   余大人身为工部尚书,不管查出来的结果如何,都是首当其冲,惠安帝必会追究他的过错,他比谁都心急,道:“王爷,依下官之见,元勊不能留,他手中如今已有南川河坝上的证据,不能再让他查出其他的来,咱们离京不得,不能冒险。”   元勊曾在南边六年,识人颇多,加之他奉恩公爷兼吏部尚书的身份,掌管着官吏升迁之权,不少人多少都会给他面子,地方那些官员,难保抵挡不住。   雷大人却不赞同,道:“他身边有人保护,你杀得了吗?若是成不了事反被抓住了把柄,届时就不只是贪墨这般简单,你若没有十成把握,别把我们都搭了进去。”   余大人横了他一眼,“雷大人倒是提点可行的意见,你儿子前次因着奉恩公府的关系,到如今都要无颜见人,是了,你儿媳妇不是出自奉恩公府吗?你倒是想个法子来。”   雷大人被讽了一句,却又无从反驳,那件事,是他们雷府的耻辱,竟被奉恩公府那样揭了出来!   他倒是希望真是奉恩公府的姻亲,可儿媳妇却是不袭爵的二房的庶女,元勊全然可以置之不理。   “够了!”绥阳侯制止出声,警告地看了两人一眼,都这时候了,还有闲心自己人内讧。   直看到二人不再相互怒视都撇开了头去,绥阳侯才又道:“别的地方不是问题,南川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最好还是想想怎么保住永兴。”   “还有,抢回元勊所掌握的证据,只有祭天坛的坍塌,皇上想要直接治我们的罪,也要他陆璟颢能查得出足够的证据来。”   元勊负责调查京城外的,陆璟颢却负责查祭天坛,为何会坍塌已是查了清楚,但修葺期间所有涉事官吏、商家等也是要查出来是哪位贪墨了的。   祭天坛事发后,他们便派了不少人出去传话,南川、永兴亦派了,只却万万没想到,元勊还使了障眼法,没有走官道,身边更是有人保护,南川来不及做安排,只得舍弃,但若能将证据抢回来也是好的,永兴却不能再被查了出来。   可如今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人再次跟丢了元勊。   听闻“足够的证据”这话,余大人心里咯噔了下。抢回南川的所查到的证据,永兴又已做好了安排,难不成事到最后要他一个人承担下全部罪责吗?!   陆璟郯听了就看向余大人,道:“陆璟颢如今查到了哪里?你此次过来,确定没有被人跟着?”   余大人深深吸了口气,暂且压下心思,道:“太子殿下只找了工部的官员去问话,但……”   “吞吞吐吐的是做什么,出了何事?”陆璟郯颇有些不耐。   余大人一咬牙,道:“王爷也知道,祭天坛事发后,下官的书房便立即被封了起来,到如今下官都不得而进。”   自祭天坛坍塌后,他的官印便被收了回去,工部衙门进不得,自家府上的书房也被太子殿下派人看管了起来。   绥阳侯蹙了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杭,你是什么意思?”   皆知书房是男人们在府中处理事务的地方,是最为主要的地方之一,重要私密的公文也一般都是在书房里。   绥阳侯激动地连称谓也没再唤,竟直接唤了余大人的名字。   余大人看了眼陆璟郯和绥阳侯,道:“账册还在书房,虽被我藏了起来,但这样下去,难保哪一日就要被发现。”   此事他也不想,就如宁王爷所言,此事是太子殿下早有预谋,否则不可能这般快便能调动人手封了他的书房,谁也不能进出,他连回府将账册烧毁的时间都没有。   陆璟郯等人面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起来,面上萦绕着几欲要喷薄的怒意!   “这般重要的事,为何到如今才说!?”绥阳侯怒声斥道,他惯常冷静,前几次情势再是不利也未曾急过眼,可此次直接系关身家性命,却是再也无法冷静。   此次的账册可不是翟场主那无关紧要的账册,这些年来陆璟郯所督建的全部工程所“节俭”下来的款项,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他们为了让底下的几位官阶较小的官吏帮着做事塞给他们的,这些都在他们的账册里记录着,每人一本!   余大人闻言,亦是沉了脸,却没再开口,他的行踪被人盯着,只今日才好不容易甩掉盯梢的人偷偷地过来,要如何说?   陆璟郯狭长的细眸里杀意一闪而逝,不能让他毁了他!若账册被发现,父皇不会再放过他的!   他在心中迅速计较了起来,已极快地起了好几个主意,面上却不显,只沉着声道:“侯爷莫急,还有挽救的机会。”   余府书房被看管着,工部衙门亦被陆璟颢派人盯着,账册找出来是迟早的事!还能有何办法?   绥阳侯正想说什么,触及陆璟郯深沉的眸色,忽地若有所觉,闭嘴不言。   陆璟郯拍板分派事务,道:“余大人、雷大人,永兴那边,府上能派得出去的都派出去,至于京城这边,还有你的账册,本王会解决。”而后便道是自己累了,让都退下。   绥阳侯想了想,恭声应下,雷大人、余大人见状,心中仍有顾虑,也只得应承下来。   四人行至门边,陆璟郯却又忽然开了口,道:“是了,王妃前几日道是想家了,侯爷随我一同去内院见见王妃再回侯府吧。”   绥阳侯顿了下,想起那个任性妄为的女儿,心中仍有股闷气堵着,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那么没了!   侧妃已进门,待养好身子,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怀上。   转念一想,方才王爷的眼神……却反应过来王爷不是真的让他去见女儿,应是有话要说。   他点头道:“也有许久未见王妃了,那便有劳王爷带路。”   雷大人、余大人并未觉察,便先行告辞离去。   往内院走的小道上,绥阳侯先行开口问道:“王爷方才为何那般说,余大人手中那本账册……极为棘手,您待如何解决?”   余府书房有人守着,不派人去将账册取出来,指不定何时就会被找到,可他们若派人前去,只会提醒陆璟颢那书房里确实有罪证!   陆璟郯望着前边不远处的冷泉造景,神色冷然已不见方才的勃然怒意,道:“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稳住余杭。”   绥阳侯些微愣怔,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这一次,陆璟郯偏过了脸来,眸中的杀意不再掩饰! 第192章 自尽   元蓁在十日后收到了蒲管事送过来的胭脂水粉,还有些香膏。   她正陪着某人在外书房办公,楚巽让将人唤了来书房,她便听他的。   蒲管事步履轻快,面上含着犹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先行朝楚巽和元蓁行礼。   元蓁从书案后出来请了他坐,瞧他面上的笑便知晓,制成的成品应是很不错。   胭脂水粉用的皆是极为考究的青花瓷小盒,元蓁随意打开几盒,馨香扑鼻,芬芳袭人,解决了先前众多夫人姑娘们觉着香味浓郁的问题。   这给了元蓁很大的信心,如今便需得先行试用,蒲管事就道:“夫人放心,蒲某已安排了下去,让铺子里的丫鬟们都先行用上,连续用上一月,若没有问题,便是可行的了。”   铺子里的丫鬟都先行用上,来往铺子的客人也能闻得到,他对这些从海外带回来的香料制成的香膏和胭脂水粉有很大的信心,如此一来,在还未正式摆放出来卖之前,便能先行在京中圈子里传扬开来。   元蓁满意地点头,笑道:“蒲管事想得极周全。”   蒲管事又问道:“夫人是想在另行开了铺子还是就在洋货铺子里摆了来卖?”   元蓁想了下,今年的第一次出海已是赶不上,下一次安排出海照着以往的惯例便是下月,来回一趟需得约莫三月的时间,间隔的时日有些长了……   她自是想开一家专为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的。   她问道:“蒲管事以为,如今库房里的香料可以制了多少出来?”   蒲管事心中早便有计较,闻言便道:“蒲某自夸,这款香料若摆出来,只怕不足一月,便会卖完。”   元蓁沉吟着,问道:“宁小伯爷手上,是否也有香料?”   海船事务是楚巽和宁辞戍二人一同合伙的,带回的货物亦是按着约定的分成分配,宁辞戍没有在做洋货的生意,也不知道他的那份都用到了何处,手中照理应会有一部分香料库存。   蒲管事眼眸一亮,茅塞顿开,起身就道:“蒲某立即便去找小伯爷,看能否买下他手里的香料。”   果然一点就通。   元蓁笑着点头,道:“价格开高些无妨。”   宁辞戍既是与楚巽合伙,定是知晓蒲管事的,她就担心宁辞戍又会变着法子帮她。   蒲管事恭声应下便就离去。   元蓁回到书案后,楚巽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将她拉到腿上坐着抱好,道:“蒲管事和李管事如今待蓁蓁可是敬佩不已。”   他方才虽在批阅公文,但也有分了一部分心思留心着她,瞧她如家常便饭般一下子便处理好了要开香料铺子的事,心中又是自豪又是骄傲。   “蓁蓁方才,格外有一家之母的气势。”   他就知道,她能凭着自身能力让几个管事对她心悦诚服。   得到他的夸赞,元蓁笑弯了明眸,转而跟他拿主意道:“你说香料铺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楚巽细细思量了番,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三个大字,行云流水,铁画银钩,潇洒大气。   元蓁一瞧,像发现宝贝般将那张纸给拿在了手里,欣喜道:“你写得真好,香料铺子的牌匾便用这个,迟些时候再拿了去让人打造出来。”   蘅芷楼。   蘅芷清芬,便有形容香味的意思在里边,一瞧便能知晓这是香料铺子。   见她喜欢,楚巽也高兴,拉了她小手道:“蓁蓁这是要帮为夫赚大钱,要为夫写多少字都可。”   元蓁没好气地嗔了眼某人,这人就爱与她说笑。可她却知道,他赚的银钱也不是就自个花的,很多都用在了军营里。   夫妻二人正说话,朱明在外求见。   侍卫们来找,自是有公务。元蓁从他腿上下来自去一旁的榻上坐下。   楚巽便扬声唤了进,朱明显然已是习惯将军夫人在此,规矩地并未望向元蓁所在的榻的方向。   “何事?”   朱明禀道:“将军,工部尚书余大人被发现……死在了自家房中。”   他本想添上“上吊”二字,转念考虑到夫人在此,自家将军可宠着夫人,他说的太过直白,可别吓着了夫人。   闻此消息,楚巽倏然抬眸,“哪位发现的?如今又有谁在余府。”   元蓁也听了一耳朵,楚巽在公务上从未瞒过她什么,时而甚至会与她说一些事,她知晓太子殿下近来最为紧要的一件事便是查祭天坛坍塌之事,其中工部尚书余大人便是重点要查之人,还封了其府上的书房。   朱明道:“是余府上一位丫鬟发现的,房中还发现了遗书,太子殿下跟安世子连同知府已赶了过去。”   遗书……那便是自尽了,亦或是只是自尽的表象。   元勊已出发了许久,陆璟颢也已查了许久,却并未在书房中查出有何足以致命的罪证,余大人为何在此时留下遗书“自尽”?   正思量间,朱昔也在外求见,道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求见,元蓁避到了里间,侍卫乃是来请楚巽去一趟余府。   楚巽听了,便点头道:“我随后就到。”   朱明、朱昔领着侍卫退下,楚巽进了里间,元蓁明白,先行开了口,道:“我自回内院去,你去吧。”   楚巽抚了抚她小脸,迅疾地亲了口,道:“我若是晚了回来便不必等我,先行用膳。”   元蓁乖巧应下,与他一同出了书房,她回内院,他则往外大步行去。   楚巽这一出去便直至将近亥时才回来。   元蓁早已睡下,却睡得不甚安稳,楚巽进床榻间的动静已是很小,她却也醒转了过来。   习惯了某人的怀抱,楚巽伸了手,元蓁便自然地钻了进去,半梦半醒间的嗓音软糯的好听,她关切问道:“事情很棘手吗?”   楚巽在她温软的发旋处轻印一吻,轻声道:“倒不算,余大人本就不是无辜......只那字迹确是余大人所写,已是查了这般久,此时‘自尽’,未免让人费解。”   他们推测余大人的书房中定然当真是有着什么的,否则,余大人也不会‘自尽’。   不论是否真的是自尽,他们推出来的结论皆是书房里头定有什么是能令余大人惧怕被找到的。虽然遗书里他承认了祭天坛和南川的工程他皆有见财起意,是为了不祸及家中妻儿老小才自尽以谢罪,但却让人相信不来。   可又确实查不出有何可疑之处,总不能只因为他们这么认为便非说余大人不是自尽。   元蓁在他怀里蹭了蹭,亦想到了这点,就道:“余夫人和其府中家人,是如何说的?竟无人察觉余大人有自尽的念头吗?”   “知府衙门里的人问了一下晌,方才才和我一同离开余府不久,对余大人会自尽,余夫人也并不相信,也无人发现余大人有何不对劲之处。”   是以,他们才更加觉着余大人的死背后有隐情。   元蓁迷糊着随意说道:“那么,至今都是谁在搜查书房,工部尚书余大人以往是做什么的,会不会那致使他自尽的东西藏得比较深,不易被察觉?”   余大人的死没有什么突破口,那么,便只能还是从最初的贪墨证据中着手了。   楚巽愣了下,是他们一叶障目了,还当真有这个可能,据闻余大人年轻时还亲自做过不少的木工活,若真有那么一个致命的东西,若是他,他也会机巧地藏起来。   看来,他们需要对书房和工部衙门里的值房再次细致地排查一遍。   如此想着,不由就搂紧了怀中的娇人儿,“有方向了。”   元蓁已是有些困乏,闻言便只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轻“嗯”了一声。   楚巽轻拍拍她纤背,道:“是我吵醒你了。”   元蓁微摇头,更往他怀里钻去,姿态依恋,“你不在身边,反倒睡不安稳。”   柔软糯糯的话语,说的楚巽心都软了,又是软玉温香在怀,本还没甚心思,想让她今夜休息,只她一句话,却让他身体燥热了起来。   大掌似是有自觉般,从她腰摆处滑了进去,元蓁迷糊的神思微顿,下一刻忙按住某人作乱的手,提醒道:“楚将军,要自制。”   都这般晚了,他明日一早还要大清早地起身。   楚巽翻身,埋进她香软的颈项间,已动情的低沉嗓音些微沙哑,道:“蓁蓁知晓的,如此下去我更睡不着。”   “......”还真是,照着以往的情状确是这样的。   索性便随了他的意,他时而温柔时而勇猛,却皆让她为之意乱情迷。   “蓁蓁......蓁蓁.....”深邃的鹰眸里蕴满情热,瞳仁里是她因他而柔媚的情迷。   将她紧抓着床单的小手温柔地分开,十指紧扣,他放缓攻势,柔声道:“蓁蓁……睁开眼来看着我。”   元蓁微微喘息,缓了一会那激荡的感觉才缓缓掀睫,明眸里水光氤氲迷蒙,好一会才看清在她上方的他,峻颜悦色,额上汗珠此时竟觉性感迷人,动作间间或滴落在她身上,惯常是耳朵染了红,她屡次见着,都甚是喜爱,仿佛受了蛊惑般,未与之十指紧扣的小手自有意识般地抬起,抚向他泛红的耳廓。   楚巽微微勾唇,忽地猛然又加紧了攻势,元蓁猝不及防间轻叫了声。   “我更想让蓁蓁抚触这儿。”男人说着,便捉住在他耳上调皮的小手放在他胸口处。   嫣然的小脸更红,却随了他的意……   事后已是子时时分,元蓁微张着小嘴香汗淋漓地趴在某人怀里喘息匀气息,懒怠动弹,楚巽轻抚着她柔滑纤背帮着顺气,扬声要了水。   小妻子已是昏昏欲睡,楚巽帮着给细致地擦过身子,又简单地给自己擦了一遍,这才拥着娇软的人儿睡去。   翌日,元蓁起来之时,楚巽早已去了衙门,瞧瞧时辰,忙起来梳妆去请安。   到得正院之时,长公主瞧着跨进门的儿媳妇,面上笑眯眯的,一脸的她明了是怎么回事的样子,饶是元蓁脸皮够厚,也不禁红了小脸。   “蓁儿平日里忙累,不需每日里来请安亦可。”   元蓁行了礼这才在一旁的椅上坐下,只得装作不明长公主此话的意思,玩笑道:“晨间起来了在院子里也无事,母亲这般快便嫌我烦了吗?”   长公主略显英气的眉头微挑,道:“我倒是盼着你每日里来陪我,这不是阿巽每次都要找了来要人,我这当娘的,也要体恤儿子。”   论打趣人,长公主可没输过谁。   元蓁微窘,识趣地闭了言,不再试图抵抗,否则最后输得仍是她。   陪着长公主理好了府里的日常事务,婆媳二人便往楚国公府而去。   众人正在楚老夫人院子里说话,竹香领了个紫衣丫鬟进来,道是有事要与元蓁禀报。   竟是茴香!   顾斯礼身边的丫鬟,元蓁想到什么,忙问道:“茴香,可是礼姐姐生了?”   这几日正是顾斯礼临产的日子。   茴香面上带了笑,确是来报喜的,闻言便微微一福身与众位主子行礼,才道:“回五少夫人的话,是的,世子夫人于昨夜子时时分诞下了小少爷,母子均安,特让奴婢前来与五少夫人和四夫人报喜。”   生了个儿子!   元蓁为顾斯礼感到高兴,忙示意麦望打赏,二顾氏笑道:“怎地还特意让你来,礼姐儿身边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你快些回去吧,就说洗三那日我们再过去。”   竹香领着茴香应声退下,楚老夫人听闻顾斯礼诞下麟儿,亦很高兴,还说届时洗三和满月礼都要给她带份礼过去。   想着,又道:“还有宁王妃的寿宴,那日我便不去了,府里只代为送一份礼便可。”   傅氏也点头道:“那日于氏几个小的过去便行。”   长公主闻言,就望向元蓁,道:“蓁儿那日代了长公主府过去便可,我就不过去了。”   元蓁、于氏等人便皆笑着应下。   太子陆璟颢和宁王陆璟郯明争暗斗,若是以前,薛雪宁的寿辰,只能邀请一些小姑娘,绥阳侯府也定不会给帖子楚国公府,只如今,薛雪宁贵为王妃,是定要发帖子楚国公府的,而国公府,该如何对待便拿捏好一个分寸。 第193章 惊言   江川伯府小金孙的洗三礼办得极是隆重,太子妃虽未前来却使人送了礼过来。   元蓁、楚锦妍等人在仪式过后到了房中来看顾斯礼。   小小的襁褓也被送了回来,小脸粉粉嫩嫩的,小嘴一嘬一嘬的可爱得紧。   “这孩子极是乖巧,整个仪式也没哭叫过一次呢。”楚锦妍爱怜地瞧着躺在顾斯礼身边的小小襁褓,仗着如今并没江川伯府的人在,伸出小指轻轻戳了戳孩子的小脸,轻声说道。   孩子睡得香甜,并无反应。   当娘亲的却不这么认为,顾斯礼轻瞪了眼她,“若他一会哭了,你得给我哄好了。这孩子只是恰好在睡觉,哪有那般乖巧。”   瞧着楚锦妍和闺中依然无甚差别的样子,顾斯礼为自个没能送好姐妹出阁而有了些许安慰,虽几个姐妹间时常写了花笺互通日常,但亲眼见着总比花笺要来得更为放心。   元蓁、蒋氏三姐妹、左以慜等人也在一旁围看,细声说话,恐吵醒了孩子。   顾斯礼瞧着,就笑道:“要不要抱抱孩子,索性我婆母和下人们皆在忙着。”   婆母极是宠爱这个孩子,但凡有点点风吹草动都要心肝肉地疼,她却觉着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可不能太娇惯了。   一番有些内情的话被她说得像是在做贼似的逗趣,众人忍俊不禁。   左以慜便笑问:“那我可不客气了,指不定抱抱孩子,下一个有好消息的便是我了。”说着便在顾斯礼的指导下轻柔地抱起了小小的襁褓。   左以慜与陆瑱成亲也已有一年余,堂妹左以伈出阁比她晚,如今却也有好几个月身孕,虽安王府并未催促她,她自己亦是想要个孩子的。   她话里倒没有太多的伤怀,元蓁等人便也没绕着这话茬去安慰什么,蒋氏三姐妹也是还没有生养的,轮着想抱孩子,又小心不敢吵着孩子又暗暗闹着要抱的,倒也有趣。   元蓁对于孩子本是急的,只某人却不急,也说了要她顺其自然,她便也暂且放下了急着要孩子的念头,且,她也明白过来,这是她急也急不来的事。   而楚锦妍则是才成亲,说孩子还太早,二人便就坐在锦凳上陪着顾斯礼说话。   元蓁笑道:“孩子的小名可有决定?”   大名一般是在满月礼上才公布,小名却是出生后便可取了来唤着。   顾斯礼眉眼带笑,眸含温柔看眼已到了蒋苒怀里的孩子,道:“有了孩子后倒是觉着什么名都不合适,极为难以决定。”   为人母的,总是想要把最好的留给自个孩子。   “孩子他爹倒是想唤作‘睿哥儿’,寓意聪敏机智。”顾斯礼又道。   元蓁轻声念了句,笑道:“寓意好且朗朗上口。”   有了这个孩子,江川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但这孩子,身为江川伯府世子的嫡长子,也注定了要肩负江川伯府的未来,肩负所有人的期望。   江川伯府小金孙的洗三礼后的隔日,便是薛雪宁广邀各府为她庆贺生辰的日子。   薛雪宁才满小月子没多久,竟没想还会要贺生辰。听闻是宁王爷为了薛雪宁特意办的,为了哄王妃高兴。   元蓁并未特意打扮得多美,一早便同楚国公府的四位妯娌一道坐了马车前往宁王府,楚巽抽不出空闲,但也说了会尽快赶来,楚国公府只去了一位楚悭。   宴席摆在了百花盛放的花园里,无人去谈及之前侧妃喜宴上的薛雪宁未露面的插曲,也不知是宁王府瞒得严实还是皆心知肚明却识趣不言。   何侧妃此次竟也出了来,却并未跟随在薛雪宁身边,反倒像是今日的主角是她似的,穿梭在各位夫人之间。   楚锦妍看眼薛雪宁的面色,与元蓁说悄悄话,“看来这宁王府里也不太平。”   她们终是见到了何侧妃,生得浓艳,肤色如麦,并不是当下被喻为美的白皙,瞧着人时眼神如凶神般,仿佛随时准备要打人的样子。   元蓁对何侧妃的事不感兴趣,她转而笑道:“妍姐姐在梅府里可还习惯?”   元蓁还是习惯了喊妍姐姐,如今楚锦妍出阁后喊起来倒不觉别扭。   “除了日常请安时事情多,其余时候倒还好。”楚锦妍已渐渐习惯了为人妇的日子。   两人说起各自院子里的一些事,梅博文时而还会帮着楚锦妍说话和处理事务。   另一边的何侧妃则是看了一圈,还问了好几位夫人,才知晓了元蓁是哪一位。   望过去,只见那女子装扮虽不如何出彩,却明眸皓齿,俏鼻菱唇,相貌精致而又清丽脱俗,站在一株花树下与人说话,真真是人比花娇,不由微眯了眯眼,抬步便朝她走去。   薛雪宁讽刺她一腔真心却错付,好好一位将军府的嫡女却嫁予陆璟郯为侧妃,她质问她是何意思,才知道,原来陆璟郯心里一直有一个女子,且那女子已嫁了人,他却仍然放不下。   “你就是元蓁?”   元蓁与楚锦妍正笑话着,忽地听闻前边传来一道不善且也不甚礼貌的声音,望去,见是何侧妃,只淡淡勾唇一笑道:“正是。”   何侧妃上下打量了眼元蓁,是与她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   他,竟是喜欢这样尔雅的女子?   “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空有副皮囊罢了,男人果然都喜欢这样的。   她的眼神是赤条条的轻蔑轻视,元蓁微蹙了眉,“何侧妃是何意思?”   “这都不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何将军府的教养当真让人不敢苟同,王府的待客之道若是如此,下次便不必再给长公主府发帖子去。”元蓁淡扫了何侧妃一眼,深觉陆璟郯挑媳妇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薛雪宁任性妄为,何侧妃脾性亦是一言不合就抽鞭子,还无故出言嘲讽赴宴的客人,教养规矩都没有。   何侧妃走动时,花园里的众人便不由都关注了过去,见她径自朝元蓁走去,竟是莫名地就开始找碴,皆有些震惊!   何侧妃听了,脾气立即便冲了上来,找碴不成反被教训,她本就不是脾性好的,冲口就道:“你以为你们长公主府算什么,我们王府还不耐烦邀请你们呢。”   原来竟是个有胆子没脑子的冲动性子。   元蓁冷瞥了她眼,道:“何侧妃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下次若再发了帖子过来,长公主府亦不会再前来赴宴,今日花园里的众位夫人和姑娘皆可见证。”   不来就更好了,索性她也不想来的。   众人对这插曲皆有些不明,何侧妃怎么想的,竟敢得罪长公主府,并未曾听说二人有何矛盾啊。   竟就闹到两府不相往来的地步。   楚锦妍瞥了何侧妃一眼,拉了元蓁就道:“走吧,别跟不相关的人多说。”   只两人转身却看见薛雪宁笑脸盈盈迎面走来。   “楚五少夫人、梅二少夫人别恼,是府上侧妃的不是。”薛雪宁行到元蓁、楚锦妍面前,恰好挡住了二人要离去的小道。   于氏、左以慜也行了过来,元蓁看着薛雪宁面上盈盈的笑靥,暗叹口气,道:“王妃客气了,既是王妃也知晓是王府上侧妃的不是,那就交给王妃了,相信王妃定能给长公主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见薛雪宁,元蓁忽地就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利用了她,陆璟郯先前对她态度极为暧昧,薛雪宁一直耿耿于怀,何侧妃甫进门便累得她掉了孩子,二人不和。   照何侧妃这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性子,薛雪宁必然没少落了下乘,定然是她与何侧妃说了什么,何侧妃这才会来找上她,进而产生矛盾,而后好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惩治何侧妃。   陆璟郯会不会有意见无从得知,但谁又知道薛雪宁在背后会说出什么来。   但,有了方才那一遭,往后长公主府不赴宁王府的宴,便顺理成章了。   “自然,何侧妃性子是冲动了些,不如楚五少夫人的贞静,还请楚五少夫人多多见谅。”薛雪宁眸中一闪而逝得意之色,心中不禁一阵冷笑,借刀杀人这招用着果真不错。   这下她可有极好的理由让何侧妃乖乖受罚了!   只何侧妃又岂是那等会不反抗之人,听言便气着了,这两人三言两语就想给她处罚,凭什么?   “王妃凭何就要处罚我?若如此,我定要请王爷为我做主!”   王爷近来都是去的她的院子,对她向来也都是温声细语,纵然心中有这位楚少夫人,却也不是对她全无情意的。   薛雪宁像看傻子似的轻蔑地瞄了她一眼,讽刺道:“长公主殿下是王爷的亲姑姑,你累得王府与长公主府有了嫌隙,你以为王爷会是非不分,不知轻重地偏帮你吗。”   对陆璟郯,薛雪宁算是看清了,他就是个只贪恋权势的有野心的男人!   她的孩子掉了,他竟可以无动于衷,还故意一直在何侧妃房里留宿,没了她,自有许多的女人愿意替他生孩子,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位子,心里只有他的野心。   姑姑柔贵妃亦是,自她嫁入王府后,待她便变了一个人似的,都在利用她,哪怕他对她有一丝真心,她曾期盼,可……   何侧妃竟还抱有幻想,当真好笑至极。   何侧妃亦是冷笑一声,道:“王妃别说的好像自己就有多正派一样,你不也瞧不顺眼楚五少夫人,假惺惺。”   这番对话下来,信息量当真极大,花园里众人皆睁大了眼瞧得饶有兴趣,这可比那戏台子上的戏还要精彩!   于氏心下惊诧不已,元蓁为何与宁王妃、何侧妃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张?   “五弟妹,这是怎么回事?”   元蓁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呢,何侧妃无故便跑来找我说了那些话。”   于氏直觉不是这么简单,却也没再问什么。   可她不再问,何侧妃却很乐意说与众人知晓,不屑地扫了眼元蓁,道:“世子夫人何不再问清楚些,你的五弟妹可不简单,勾得旁的男人对她念想不已。”   话音才落,花园里赫然一片吸气声!   于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何侧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话语中那位旁的男人,显然便是宁王爷陆璟郯!   宁王爷竟然对楚五少夫人怀有异样的心思!好些已做了妇人装扮或是姑娘就忆起了以前陆璟郯待元蓁的特别之处,当时便隐隐有些预感,如今一对上何侧妃的话……   众人望向元蓁的目光不由皆变了个样。   薛雪宁深深凝眉,不悦地盯住了何侧妃,简直就与个‘莽夫’无异,果然是武将家出身。   此事闹大了,于她也无益!   楚锦妍气愤非常,张嘴便道:“何侧妃凭何如此说来,又有何证据?你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空口无凭就来污蔑我五嫂,我五嫂何时何地做了有损闺德和名声之事,你且一一说来,咱们当面对质!”   何侧妃讽言反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要不知道能如此说来,王妃亦是知晓的呢。”   还扯上了薛雪宁。   左以慜不悦蹙眉,便就望向薛雪宁,白净可人的容颜,肃容端正,此刻的她,是以安王世子妃的身份在说话,道:“宁王妃打理王府内宅,不仅管事,也要管人,说话如此没谱之人也要好好教导,不懂规矩便就请了教习嬷嬷来亲自从头学起。”   安王颇得惠安帝重用,掌管着宗人府。   宗人府是专司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衙门,左以慜跟薛雪宁也是妯娌,身份虽不如薛雪宁,如此说话却也能起到震慑之用。   何侧妃虽是侧妃,如今却也是上了玉牒的正儿八经的皇室中人,宗人府确是可以管。   楚锦妍帮着既是表妹如今又是娘家五嫂的元蓁无可厚非,就连安王世子妃都帮着元蓁说话,众人又不由有些糊涂,这……宁王爷与楚五少夫人究竟是何关系?   于氏也狐疑着,却暂且未贸然开口。   薛雪宁心中恼怒,瞪了眼何侧妃,息事宁人般笑道:“何侧妃打小便在不受拘束的武将府中长大,规矩自是与我们不同,人是耿直了些,冒犯了几位夫人,还请诸位莫要与她计较。”   一边借机贬低何侧妃一边却又不甘让元蓁好过,也不知是真的想息事宁人还是暗暗挑拨,道是何侧妃耿直,人耿直说的话自是最真,那也就是说方才何侧妃那话是真的了。   宁王爷当真心里有着楚五少夫人!   元蓁始终静立着,纵然何侧妃说出那话,精致玉面上也并无丝毫异色,更无慌乱心虚和害怕。   她环顾了圈不知不觉间围拢过来或看热闹或看笑话的众人,忽地浅浅一笑,笑靥如新月初升,清泠透澈,却又寒凉疏离。 第194章 反击   “有人污蔑我,我却是要计较的。”   “宁王爷是你们的丈夫,你们这样抹黑他的名声,于你们有何好处?”   “我元蓁问心无愧,闺中之时便谨守闺德,束身自好,出阁之后更是淑慎有仪,勤俭持家,从未与旁的男子暧昧不明,今日有人试图想要抹黑我的名声,造谣污蔑我,如今王爷就在前院里吧,还请王妃将王爷请进来,我愿与王爷当面对质!”   今日何侧妃这样一闹,过后只怕就会要传出些关于她和陆璟郯的流言蜚语,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给楚巽没脸,让他被人笑话,让长公主府被人诟病。   薛雪宁、何侧妃都想要让她不好过,那她便也让她们不好过,陆璟郯若知晓他的王妃和侧妃背地里这般给他安上一个觊觎人妻的名声,她们又会有何下场?   “楚五少夫人,此事只是咱们......”薛雪宁自然不会想要陆璟郯进内院里来,何侧妃却怒瞪着元蓁,抢过了话茬道:“请便请,有什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了才好。”   话落便让身边的丫鬟去请陆璟郯进来,薛雪宁想阻止,何侧妃身边的人与她一个样,却是不会听她的。   楚锦妍看向二人,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真有意思,一个不想让王爷进来,一个却想让王爷进来。”   楚锦妍是故意这般说的,也是想让众人醒觉过来,这不过是一场针对元蓁的计谋。   以前喜欢元蓁的又何止一个,顾二表哥也喜欢呢,莫非男子动了心思,还要怪罪到女子身上不成?   当初包括现今多少女子仍恋慕着她家五哥和宁小伯爷,有些胆子大的更甚者暗抛媚眼,怎么就没见有人谈及那些女子的不是?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但,若是宁王爷进得内院,事情不是更有意思吗。   只进来的又何止陆璟郯,陆璟颢、薛柯广、楚悭、宁辞戍,竟还有楚巽,也都进了内院里来。   花园待客楼里的贵客们也都被惊动,便有人派丫鬟前来问询,一听传禀,忙都出来花园,萧滢滢由宫婢搀扶着也出了来。   绥阳侯夫人和儿媳秦氏相视一眼,皆暗暗紧张起来,女儿/小姑子又想做甚?再闹下去,她们也帮不了她了!   太子和太子妃都来过问,众人皆忙行礼。   陆璟颢唤了起,何侧妃派来的丫鬟已大概说了清楚,楚巽峻颜冷然,鹰眸微阖,淡声道:“烦请诸位让一下。”   凭借身高优势,楚巽能看得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妻子,心下不由庆幸他尽快办完事赶了过来,只还未及坐下,便有人来禀报出了事。   他周身散发着冷峻漠然的气息,众人不由想起元蓁便是楚将军的妻子啊,进而又想起方才各自看笑话般的所为,皆有些心虚,倒纷纷退避了一步。   却也有不少人眼中闪过兴味,楚将军竟也来了,也不知晓楚将军若知道自己的妻子与宁王爷关系不清不楚的,会是何心情?   楚巽径自走向花树下的小妻子,并不避忌地当着众人的面大掌便如往常般自然而然地轻抚上元蓁小脸,怕吓着她,特意放缓了话语,柔声问道:“可是她们在欺负你?”   这话并未特意压低声音,花园里娇客们听着,不禁皆有些窘迫地脸热。适才对着她们还冷面淡语的,与元蓁说话却全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且这话说的,‘她们’是指的谁?宁王妃和何侧妃?亦或者是涵盖了她们这些袖手旁观窃窃私语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元蓁亦有些脸热,却是被他不避讳的亲密动作羞的,但心里知道,他是在护着她,遂点头轻“嗯”了声,道:“何侧妃在污蔑我。”   至于污蔑什么,花园里无人不知。   何侧妃听了,也未顾虑到陆璟郯在场,便冲口而出道:“我究竟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清楚!”   薛雪宁闻言,恨不得掐死她,不让她再开口。   陆璟郯更是面色气得发青!这何氏,简直愚不可及!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出一口气?还有薛雪宁,帮不上他还净扯后腿!皆为了一己之私,目光短浅,想整治何侧妃自己没法子却偏偏扯上那个女子,如今倒好,弄巧成拙,让所有人看笑话!   楚巽却只当没听见,只对元蓁点了点头,安抚道:“我知道,蓁蓁放心,今日定要让宁王府给我们一个交待。”   竟是问也未问,便一副全心信任的姿态!   这......听闻楚将军极为宠爱娇妻,却也不能这么宠吧?这可是事关他自己及长公主府声誉之事。   陆璟颢见此,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萧滢滢的方向,萧滢滢福至心灵,开口道:“何侧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在闺中之时便识得了楚五少夫人,她为人性情如何,我们皆有目共睹。”   左以慜紧跟着便点头,道:“太子妃说的是,谁也不会和闺德有损的女子来往,没得还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何侧妃看着不断有人帮着元蓁说话,气愤地转而望向陆璟郯寻求帮助,直言道:“王爷你说,我并没有污蔑元蓁,分明就是她为人不检点,一边不安分地勾引你,一边却又嫁给了旁人。”   这话可将此事推到了重头戏!   不少人顺势便望了过去,宁王爷会是如何一个说法呢?   陆璟郯暗暗深吸了口气才得以压制住想要让何侧妃滚回房的怒气!   何侧妃并不算多好看,但让他看中的一点便是她的直言不讳,这点上与那个女子有些许的相似,可如今,他却发现,宛若天壤之别,那不叫直言不讳,而是口无遮拦!   楚巽眸中冰冷如浸了寒霜,却是没看向何侧妃,而是望住的陆璟郯,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王爷这侧妃嘴里不干不净,该送去宗人府好好学规矩。”   闻得此话,陆璟郯目光亦如寒光般地迎视上楚巽,可唇角忽地就扬起了风流笑靥,扫了眼众人,最后目光落点却是落在了元蓁身上,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确是曾心仪于楚五少夫人,只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今日本王的侧妃因着拈酸吃醋是以才闹了这么一出,实是让众人看笑话了。”   落落大方的笑容,有礼温和的言语,倒让不少人觉得他有担当,竟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他想来想去,唯有大方承认了才是最佳的处理方法,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男子风流些,并不足以令人诟病,即便传了出去,过得一段时日也就淡了去。   只他自己倒是澄清了,可对于到底是元蓁先勾引得他起了心思,还是他先看上的元蓁从而为此念念不忘一事,却是语焉不详。   只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过模糊,亦有可能是这个淑女勾引得君子好逑啊,且承认了确是喜欢元蓁,却又没交代清楚如今待楚五少夫人究竟是何心思?能因此而让何侧妃拈酸吃醋,便是心中仍有楚五少夫人的吧?   楚巽觉察到了,陆璟郯是故意的。   他刚想开口,却感觉到衣摆处被一双小手扯了扯,元蓁微上前了一步,与楚巽并肩而立,小脸凛然,正色朗声道:“今日难得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也在场,当着诸位的面,为防宁王妃和何侧妃再次误会和拈酸吃醋,臣妇还是觉得一次说清楚了较为好些,也相信王爷定会雅量,不会计较我的直言,让众人了解内情。”   陆璟郯故意不说的那些,那便由她来说,楚巽护着她,她心中甚喜,但由他开口和由她来说,亦是有差别的,陆璟郯毕竟是皇子,他在朝堂上行走,她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今日既闹了出来,那便都说清楚,薛雪宁、何侧妃下次若不怕被人非议心胸狭小,再次找她麻烦,也不在理。   不少人听了,皆是心神一振,暗暗竖起了耳朵。楚五少夫人竟当真要与宁王爷当面对质?   元蓁不待陆璟郯回应,也没打算将他的意愿考虑在内,紧跟着便看了眼众人,道:“我并不知王爷是何时对我起的心思,辜负了王爷的美意,是我的不是。”   “但我七岁跟随父母出京,十三岁归京,回京后从未与王爷单独见过面,更是甚少参加别府的宴会,我元蓁自问心无愧,敢言一句并未曾如何侧妃所言的勾引过王爷。”   “王爷对我的心思,我是在我大哥高中状元的庆贺宴上得知,当时我便明确拒绝了王爷,且当时我大哥以及彼时还不是我夫君的楚将军恰好便在不远处看着,相信王爷没有忘记吧。后来王爷被赐婚,紧跟着还曾言与姚二姑娘两情相悦,求娶姚二姑娘,我便一心以为王爷已是放下。”   “而今王妃与何侧妃今日的这一出,于我而言,实是不解和荒唐,且如今我已嫁人,待我夫君一心一意,望今后王妃与何侧妃了解了内情,别再误会了。”   柔缓而坚定的朗朗之言,面色认真肃然,说得具体而详尽,姿态坦然,较之先前宁王爷所言的,更要让人觉着真诚,只要不是傻子和本就偏心的,都知道该相信哪一边的说辞。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莫怪乎楚将军毅然相信娇妻,原来当年竟还有这般的内情。   说来,宁王爷也当真是个多心的男子,不说还不曾想起,当年宁王爷确如楚五少夫人所说的求娶过姚二姑娘呢。如此一想,宁王妃与何侧妃也实属是气量太小,揪着几年前的旧事这般污蔑楚五少夫人。   薛雪宁却是不知晓还有这内情,她只以为是因为楚巽的突然求娶,随后又有皇上的圣旨赐婚才让陆璟郯不得不放弃元蓁,因此,对没有得到元蓁始终耿耿于怀......   这倒也没想错,她不知晓的却是还有柔贵妃当初瞒下的楚巽在除夕宫宴后不久便当着太后、皇上及他们的面求娶元蓁的事,从那时起,陆璟郯对元蓁,便是注定得不到却又放不下。   何侧妃更是惊讶万分,这与薛雪宁与她说的,全然不是一个说法!   反观陆璟郯,被元蓁说破,脸色算不上难看,却也不算好看,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   对元蓁所言,不置一词。   楚巽只怕是在场唯一感到高兴的一位,他微微侧目,目光深邃而温柔,若他方才没有听错,他的蓁蓁方才说了对他“一心一意”的话?   萧滢滢看眼薛雪宁和何侧妃,心下暗暗蹙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设计污蔑冤枉了楚五少夫人,被解释清楚后不说赔罪,却竟是连一个得体的说法都没有,身为皇家的儿媳,这点肚量也没有。   她只得再次开口提醒道:“何侧妃如今可还有别的可说的?”   楚巽亦回过神来,以守护的姿态立于小妻子身边,看向陆璟郯,眸光逼视,道:“王爷对臣妻的解释可有异议?”   蓁蓁说的尚算客气,当时陆璟郯又岂是只表明心意那般简单,还想企图接近蓁蓁,若不是他和元理韫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发展成何样。   陆璟郯本没有开口的意思,楚巽这看似客气实则却是逼问的一问,却让他无法再避过,厉色迎上他的逼视,他暗暗咬牙,只得开口道:“确如楚五少夫人所言。”   除此之外却再也没了话,但众人却听得明白,这也算是承认了元蓁说的没错,不存在勾引之事,只是当初宁王爷自己看上了楚五少夫人,后来被拒,而后二人便再没有交集,各自嫁娶,而何侧妃只听闻了一言半语,却醋劲大发,这才找上了楚五少夫人。   众人异样的目光让何侧妃浑身都难受起来,极为不自在,她亦觉得自己甚是无辜,想起与她说那些话故意误导她的人,想也没想指了薛雪宁就道:“都是王妃......”   却还未说完就被陆璟郯忽地厉声打断,喝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爷!”何侧妃吓了一跳,陆璟郯从未与她这样说过话,疾言厉色!   陆璟郯只当没看到,眸含怒焰与威压,再次开口,用了命令的语气,道:“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地冒犯了楚五少夫人,还不赔礼道歉!” 第195章 夫妻离心   夫为妻纲,何侧妃再横也不敢太过与陆璟郯对着干,当着众人的面,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元蓁赔礼道歉。   事情明了,宴席气氛却大不如前。   用过宴后,陆续便有人告辞离去,楚国公府于氏等人也纷纷告辞,元蓁与萧滢滢、左以慜、楚锦妍等人话别,谢过三人先前的仗义之言,也跟着离去。   楚巽、楚悭已在大门处等着,马车出来后,楚巽便弃马钻进了马车里。   楚悭瞧得好笑摇头,只却又似乎能明白楚巽为何那般宠爱五弟妹。   一般女子,对那种事情只怕避之都不及,或是只顾着委屈和害怕,五弟妹却迎难而上,敢与宁王爷当面对质,在五弟表现出信任且要为其出头之时,却又并不只晓得躲在男人身后,反而独当一面自己解决。   如此看来,往后五弟也能一心应付外头的政务。五弟能娶到五弟妹,当真是好福气,难怪得成亲前便那般上心,成亲后仍宠爱有加。   楚巽进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将小妻子抱进怀里,元蓁笑着将手抵在他胸膛,天气愈发地热,两人贴着,就更热了,车上也并没放冰。   “蓁蓁方才说的那话,再说一次。”楚巽要求。   元蓁有些莫名地回望。   楚巽就知道她会不记得,只好叹口气,自己道来:“蓁蓁方才在内院里说的,待我一心一意。”   虽朝夕相处以来,他多少也明了她待他的心意,但她却从未说过诸如此类的情话,能听到他自是心喜的,也想听。   元蓁恍然,啊、是那句话......她早便待他一心一意了呀,方才顺口便说了出来,也没太留意。   白玉无瑕的小脸有些赧然,她笑靥如蜜,道:“都说好话不说第二遍的。”   楚巽又亲又搂加之威胁利诱了一路,都没能再次让元蓁开口说第二次。   夫妻俩笑闹着,都没太过将在宁王府的闹剧放在心上,可于氏等人却并不这么想,元蓁未成亲前竟与宁王爷有那般的过往,老夫人可知晓?长公主又可知晓?   佟氏回府后便急不可待添油加醋地将此事讲给了楚老夫人等人听,小刘氏还在一旁不时补充两句,向氏静静坐在一旁,倒还帮着元蓁解释了几句,于氏却是抿唇不语,既不添油加醋也不帮着解释。   除了于氏,其余三人在宁王府时皆站得远远的,生怕元蓁连累了她们的名声,如今倒又作威作福起来,在楚老夫人面前说得起劲。   二顾氏瞧着楚老夫人有些凝重的神色,替外甥女担忧不已,本想派人到长公主府上去提点一声,转瞬又担心只怕会惹得老夫人更为不喜,只好按捺不动。   稍晚间一道来请安时,她再帮着说话好了。   二顾氏想帮着说话的念头却没能实施,根本用不着她帮忙,楚老夫人并未太过生气,毕竟虽是扯出了些旧事但皆已说了清楚,至少不会传出不堪的流言蜚语影响到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   是以,楚老夫人只是随口般地问来,元蓁还未解释,二顾氏也还未及开口,反倒是长公主开了口,只见她闻言便颇为不在意地一摆手,笑意飒爽,道:“此事我是知晓的,说来我倒觉得两个孩子是真有缘份。”   “阿巽才刚回京那会就在路上偶遇了奉恩公府的车队,母亲房里还有我和宝?房里,冬日里铺的绒毛地毯还是他那时在马车边上无意间听得的蓁儿的主意,元老夫人房里亦有一张呢。”   元蓁听了,倒有些讶然,楚老夫人房里竟也有绒毛地毯?他在他们还未相识之初,就已学得她的法子制了来送给家人?   楚老夫人闻言,心底的那一丝丝介怀早已不知不觉间涣然冰释,面上倒现出了些兴味,原是还有那么一回事?   长公主就又道:“郯儿瞧上了蓁儿的事,我和阿巽也都是后来才知晓,他许是想着待那年选秀时才与皇兄和皇嫂表明心意,因此并未与谁提及自己的心思。只是阿巽却也早已对蓁儿上了心,直至那年除夕宫宴与我表迹,紧跟着便就进宫请旨,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郯儿因着错过了心有不甘在奉恩公府上表明心意虽莽撞无礼,倒也可以理解,但到底也是阿巽先提了出来,郯儿亦是顾念着兄弟情份,这才一直没再提及此事,却未料今日被宁王妃与何侧妃因拈酸吃醋而这般大闹。”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释了清楚。   身为婆婆的长公主都不介意,且已在两个孩子定亲前便是知情的,楚老夫人也只是因着心疼疼爱孙儿才过问几句,既已都是清楚的,她便也不再追究。   二顾氏松了口气,佟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婆婆傅氏暗含警告地一眼生生将话逼了回去。   晚间待得众人散去,回到大房,傅氏便打发走了佟氏,只留下了嫡亲的儿媳妇于氏,遣退了下人,她才肃色问道:“此事在宁王府便已明了,向氏还帮着说了几句话,你怎地一句话也不说?传出去长公主和元氏会如何作想?”   她在内宅浸染多年,多少也知晓于氏的心思,不由严厉敲打道:“别分不清主次,那事长公主早便拒了,是不可能的事,有何可介怀的?你看长公主如今待元氏的态度,与女儿无异,自她嫁进府后,宝?也喜欢跟着她,人自过自己的才是聪明人。”   于氏俏脸微微发白,她明白婆婆的意思,说的是她嫡亲妹妹与楚巽的事。   她对元蓁并无恶意,但也着实亲近不起来,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今日听闻那事,她只觉元蓁配不上楚巽,她妹妹生得不错,性情淑柔,闺誉也清白,从未与旁的男子有瓜葛,偏偏楚巽却看不上。   “儿媳晓得了,往后定会多加注意。”她明白,婆婆跟长公主的关系,楚悭与楚巽的关系,都注定了她不能肆意妄为。   于氏向来没甚大的过错,傅氏只敲打了番便让其回了房,暗暗叹口气,找个时候她还是与儿子好好说说,让儿子多去开解,别是两个房头一直很好的关系,最后却因着小辈们的私心反倒愈发疏远了去。   ......   楚国公府里傅氏在教导儿媳,宁王府里陆璟郯与薛雪宁、何侧妃的谈话却都不甚如心意。   下人们早已都被屏退至院外。   何侧妃要跟薛雪宁算账,指责她故意说那些话来误导她,她才会找上元蓁与之呛声,否则,她又不是不讲理的,先前更是与元蓁没有来往,又怎会无故找上她?   薛雪宁只觉好笑,若有深意地扫了端坐在椅上的陆璟郯一眼,冷声道:“我可没有误导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自个善妒且冲动,贸然便去挤兑元蓁,还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不知感恩反倒倒打一耙!何氏,你仗着王爷宠你便以为我不敢动你了是吗?我是正妃!你再这般没有规矩,休怪我不客气当真将你送进宗人府!”   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只是她不知晓先前发生过那样的事,好几次谈及元蓁,陆璟郯也并未与她坦言过,她若知晓陆璟郯曾被元蓁拒绝,她也不会贸然煽动何侧妃去招惹元蓁,让宁王府此次全然不在理。   可这如何能怪她?   今日已是好几次被人指了鼻子说没规矩,何侧妃又急又气又觉得自己实是冤屈,上前便抱了陆璟郯胳膊撒娇,道:“王爷,你帮我说句话,我又不是故意的,分明是王妃故意设计我。”   薛雪宁瞧了眼两人那碍眼的亲密举止,撇眼只当看不见。   陆璟郯黑沉着张脸,缓缓抬手挣开何侧妃抱着他的胳膊,抬眸望向她,琥珀色的眸子竟阒然得令人触及不禁为之一室,声调冷然,道:“回院子里去,没本王的命令,你不得再出院子一步。”   这二人凑作堆,就没有安宁的时候!   对此结果,何侧妃自是不肯轻易接受,叫嚷道:“为何不许我出院子,此事分明是王妃算计的我!”   “你这是违抗我的命令?”   陆璟郯一字一顿地问道,语气已隐隐有发狠的迹象,这女人的声音,吵得他头疼!   何侧妃被陆璟郯眸中的狠厉之色吓住,明白陆璟郯是铁了心,气不过又不敢再顶嘴,一跺脚便跑出了正院。   薛雪宁瞧着何侧妃跑得飞快的背影,心中冷笑,垂眸玩起了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指甲,等着陆璟郯与她清算今日之事。   她不会再自欺欺人地以为陆璟郯看不出今日之事确实是她故意说给何侧妃知晓,她算好了,以何侧妃的性情,定然会找上元蓁,只是没料到最后会闹到要请了他进内院。   何侧妃终是走了,陆璟郯转而望向自己的王妃,道:“宁王府往后一段时日里都要被人非议,如今你可高兴了。”   平淡的语气,只话语中却又似带了讽意。   薛雪宁敷衍地微勾唇角,眼睛不离自己纤长的手指,道:“王爷有何可在意的,不过就是会被人传您风流罢了,我和何侧妃可要被人传心性嫉妒呢。”   这话着实不好听,陆璟郯皱了眉头,“你还在耿耿于怀,孩子的事谁也不想,没了不是还可以再要吗?”   怀孕时日太短,身边的嬷嬷未及察觉,就是她自己也未曾发现,况且,还是她自己去找的何侧妃,何侧妃就更不知晓她有孕在身了,气不过这才拿出鞭子,她避让的时候自己跌倒,这才致使孩子没了。   太子妃已有身孕,陆璟颢将要有子嗣,他也心急,也在意子嗣,可那事能怪谁?说到底更该怪的难道不是她这个为人母的吗!?她若不去找何侧妃立威,孩子也不会出事。   孩子既已没了,他自是要为大局着想,他需要何将军手中的兵力,本也不全是何侧妃的过错,他这才没有重罚何侧妃,可此事却让她有了心结。   薛雪宁心中一片冰凉,他就连她在意的是什么,也从未搞清楚过。   她不想多提孩子的事,他不配。只转而说道:“王爷若没想说的,那我便回房了,何侧妃那儿,王爷还是好好去哄哄吧。”   他们在筹谋什么,她不是不懂,但她从未想过,她薛雪宁在他们眼里心里,自始至终只是一颗棋子。   她不小心没了孩子,无人关心她的心情,无人关切她的身体,只一味怪责、气恼、抱怨她没有护好胎儿。   她不会阻拦他们的大计,没人关心她,那她便自己关心自己,但若像今日这般,因着他们对她有所隐瞒而导致她做了些不当之事,也休想责怪到她身上。   “何侧妃性情如此鲁莽,王爷还是教导一番为好,我可不保证下次还会不会不小心说些刺激到她的话,她若再如今日这般疯狗般地乱咬人,连累的到底还是王爷。”他自己娶回来的女人,便自己管教好,休想她帮着他管教。   陆璟郯细长的眉梢狠狠蹙起,道:“这是你身为本王的王妃该说的话吗?”   他要操心外头多少事务,她帮不上忙不说,如今竟连内院事务也不愿管,他娶她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已是放低了姿态,特意在她生辰之日办了这场寿宴哄她高兴,因为她与何侧妃说那些明知道容易误导的话而搅得整个宴席草草了事,打乱了他本想借机试探陆璟颢等人对余大人自尽之事有何说法的计划,他都暗暗忍了下来,不与她计较,可她竟还说出此等任性妄为的话来!   薛雪宁讥笑道:“怎么?王爷如今是想休了我吗?想再另娶一个府中更有权势的贵女来当你的王妃?”   绥阳侯府里她的爹娘虽也不关心她过得如何,但有她在王府,绥阳侯府往后的利益才有保障,他陆璟郯敢随意休了她吗?   他权利和利益至上,那她便拿此来攻击他。   陆璟郯牙关紧咬致两腮处都已微微凹陷,她说得没错,他是不能随意休了她!   只让他更意外的是,何时他那会时时对着他巧笑倩兮的表妹竟变成了这般出口皆是冷言讽语的女子?   “王爷今日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我便不奉陪了。”   话落,薛雪宁此次便再未理会陆璟郯会如何作想,径自回了房。   陆璟郯瞧着薛雪宁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猛地扫落了桌上的白瓷茶盏,亦愤然甩袖离去。 第196章 逝世   夫人姑娘们聚在一处,从来便没有秘密可言。   宁王妃的生辰,陆璟郯几近请了大半个京中的世家权贵,这也导致王府花园里的事只隔了日便很快传遍了京中。   陆璟郯的风流倒是非议很少,男人觉得稀疏平常,女子......当下极少有男人做得到没有三妻四妾,有的也是在少数,唯有心里羡慕。   被非议最多的便是何侧妃,没有规矩、心胸狭窄、嫉妒成性等名声在各府内宅里传了个遍。   而薛雪宁,虽众人皆心知肚明那事少不了她的手段在里边,是正妃和侧妃之间争宠的把戏,反倒被议论得少,许是妻与妾间,各夫人颇能理解薛雪宁对于丈夫纳妾一事心中的苦闷吧,且还是那么一个嚣张霸道的侍妾。   连带的,楚巽和元蓁夫妻俩也被传了一圈,只与之相反,皆是同情、赞扬及羡慕之声。   让众夫人姑娘们印象最深的,便是楚巽问也没问就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子,甫进得内院便说要让宁王府给长公主府交待,且两人间还曾有那样的渊源,无不令女子们艳羡。   奉恩公府现今是闭户的状态也听闻了些许的闲言碎语,顾氏特意派了陈嬷嬷到长公主府来问过,知晓没事才放心。   此事就连太后亦有耳闻,特意唤了元蓁进宫问过,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也唯有暗叹口气,只嘱咐元蓁要惜福,便打发了元蓁出宫。   沿着宫墙往外走,元蓁思及太后愈发苍白的气色,说话无力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   “太后娘娘近来瞧着,似是愈发地气弱。”   太后这几年断断续续的身子总是有些病痛,皇上很是担心和重视,专司派了御医日夜轮值守在慈安宫中,但......到底是年老,被病痛折磨的精气神皆已大不如前。   窦嬷嬷心下慨叹,道:“人称七十古来稀,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   如今元蓁只要进宫,都会带上窦嬷嬷在身边,窦嬷嬷方才也随了元蓁一道给太后请安,亦瞧见了太后憔悴的模样。   主仆二人将要出内华门,出了内华门,便可直通她们进宫时走的丹凤门,一青衣宫婢却忽地从旁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吓了二人一跳。   窦嬷嬷忙将元蓁挡在了身后。   青衣宫婢却并无敌意,朝着元蓁恭敬行礼道:“奴婢忍冬,见过楚五少夫人。”   窦嬷嬷斥道:“既是知晓这位是楚五少夫人,何以这般无礼!?”   忍冬慌忙赔罪,道:“请少夫人恕罪!奴婢只是不好引人注目,望少夫人见谅。”   元蓁看眼窦嬷嬷,并未再反驳训斥,这名宫婢当真是叫忍冬才是。   她便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拦下我?”   忍冬小心翼翼留意着周边,这才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蕊芳宫大公主宫中的婢女,此次来拦下少夫人,乃是奉了奴婢主子的命令前来请少夫人到宫中一聚。”   元蓁望向窦嬷嬷,见窦嬷嬷几不可见地朝她点头,确信忍冬当真是蕊芳宫中的宫婢,这才应下,道:“那便烦请在前引路。”   大公主陆曜,她已许久不曾见过。   忍冬见元蓁肯应下,松了口气,忙领着元蓁和窦嬷嬷原路返回,继而又走上了另一条道,弯弯绕绕,一路避开了人多的地儿。   到得蕊芳宫,忍冬直接引着二人进了正殿。   正殿内飘着一股很浓的药味,陆曜正靠坐在榻上,在这五月闷热的天气里,她的膝上竟还盖着张薄毯,正闭目养神。   听闻她们进殿的动静,长睫微掀,有些虚弱地笑道:“不必多礼了,过来坐在榻上吧。”   而后又示意忍冬上茶水。   元蓁暗暗惊讶于陆曜的体弱,到底仍是行了礼这才依言上前坐在了榻上,窦嬷嬷伺候在旁。   “公主怎地身子似是愈发地差了?”元蓁关切地问道。   陆曜比陆曣要好相处得多,且在她的添妆礼和她成亲之日,虽人未到,却派人送了礼给她。   陆曜淡淡笑了,道:“许是药方不怎么见效吧,多年来试过多少张方子,我已看淡了,好不了便就罢了。”   “以前不是有段时日挺好的,那张方子不能继续用吗?”陆曜还曾出宫过一次,照理身子不是该越来越好吗?   那时宫中还传出了皇后要为晨晖公主陆曜定亲的话。   陆曜摇摇头,不欲多谈论她的病情,转而说道:“知晓你进宫,是以特意找了你来说说话,你不急着出宫吧。”   元蓁笑道:“能陪公主说话,是我的荣幸。”   陆曜不想说,元蓁也就没再问。   说来她与陆曜的关系,还挺神奇,两人实则并无太多交集,但见着却不会觉得陌生,说话也似多年的好友般。   元蓁心知陆曜会待她友善是因着她大哥元理韫的关系,陆曜既已写过笺信给元蓁问及元理韫的事,想必也知晓元蓁是清楚她的心意的,但两人却又从未言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来往了起来。   忍冬恭敬端上了茶,便随窦嬷嬷立在了一边。   陆曜开口道:“宁王府的事我这边也听闻了,薛雪宁还是那般的气量小如针眼,皇祖母向来疼爱皇姑姑所出的表哥表妹,唤了你过去,没有为难你吧。”   并未唤‘四皇嫂’,而是直唤‘薛雪宁’,可太后、长公主等人却又是用了尊称,亲疏有别的鲜明,语气却是一样的平静,听不出是何情绪。   元蓁心下思量转得极快,口头上却只得笑道:“太后娘娘只是问了我事情的始末,也是因着关心小辈,倒是并未责怪或为难。”   陆曜却似是没有留意到元蓁的谨慎,只说自己的,又道:“宫里的人最是多思,哪怕是谁多给了谁一块糕点,也能说出朵花来,皇祖母不好过于疼爱父皇所出的孩子,对皇姑姑所出的孩子却无顾忌,待楚表哥和宝?表妹自是就疼爱得多些,实则一片真心,你可莫要介怀。”   陆曜说的并没错,元蓁虽明白,却不好就此说什么,便笑道:“公主言重了,太后娘娘待小辈慈和又怜爱,我又怎会介怀。”   窦嬷嬷听得这些私话,眸光微闪,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敛目垂眸,装着没听见。   忍冬倒像是知晓陆曜的意思似的,只安静立着。   陆曜靠在厚软的靠枕上,目光虚无地也不知是望向何处,就像许久没与人说话般地闲聊道:“我的母妃,惠妃你还未曾见过吧。”   元蓁却觉得陆曜像是此时才说到了她想说的话。   惠妃……元蓁却是并未见过,就是听人提起也甚少,如是想着,便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此时的陆曜身上竟萦绕着悲怆的气息……   莫非,是惠妃出了何事!?是以陆曜才会如此反常?   “从我记事以来,闻到的味道都是苦涩的药味,母妃的宫中、身上皆是药味,待得年纪稍大些,住进蕊芳宫……你知为何叫蕊芳宫吗?因为父皇道是希望我的身子能够早日好起来,似花蕊般绽放独属于自己的芬芳。”   陆曜似是并无想要元蓁的回答,没听闻元蓁的话也没去看她是否点头摇头,便就继续说着自己的。   “多么美好的寓意。只这么多年下来,蕊芳宫到底还是唯有难闻到令人作呕的药味弥漫,仿佛已是深入到了墙柱子里、一桌一椅中般,无论点了多少熏香,也总觉得驱不散那股苦涩难闻的药味。”   元蓁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般,陷入了心中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话可说的境地,唯能安静听着。   “在我眼里,母妃很美,娴静温柔,是在这宫里唯一一位全心全意没有私心地疼爱关心我的人。”   “以前到公府府上去的那次,见到了公夫人,就觉公夫人亦是位很好的母亲,与我的母妃一样,待子女很温柔,眼里皆是疼爱之情,但公夫人身上比我的母妃更多了一种唤做坚韧的品性……”   到此,只觉并不是言尽于此,可陆曜却并无再说下去的意思。   听着听着,元蓁只觉心中酸涩不已,仿佛置身于一片令人绝望的荒野之间,无论怎么走却再也走不出去。   她是如何做到能以那样平静无澜的话语说出那些让人心酸不已的话来?   内心该是多么的无望和荒寂!   “公主,是发生何事了吗?”   若没事,陆曜应不会如此才是。   陆曜却不欲作答,妍丽的唇角只绽放了一个淡到会让人误以为错眼了的笑靥,道:“今日找了你来就是说说话,你别多问。”   陆曜不愿说,元蓁也强求不得。   又坐了一会,元蓁不宜久留,陆曜便吩咐了忍冬领二人出去。   将要跨出门时,背后却忽地又传来陆曜虚无缥缈的声音,若不是蕊芳宫清净,元蓁差点就要听不见。   只待听清那话后,却让她步履微滞。   “他的孩儿快出生了吧,届时你定要告诉我是儿还是女。”   他,她大哥……   忍着心中的复杂心绪,走在出宫的道上,本想从忍冬嘴里打听些什么来,忍冬却只一昧摇头,她的心里亦是酸酸的。只主子不愿说的,她也不会说出去。   所幸过得不久,众人也会知晓。   元蓁见此,便不好再勉强。   回到长公主府,元蓁先行去了正院,长公主恰在院子里摆了棋盘,见着元蓁从宫中回来,忙招手唤了过去。   元蓁便上前替了范女官的位子,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接着执了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长公主仔细瞧了眼儿媳妇的面色,微微笑着打趣道:“怎地苦着张小脸,可是被你皇外祖母训了一顿?”   这个儿媳妇不管别人怎么想,长公主却是极满意的,待长辈恭顺有礼,与同辈妯娌相处亦得体大方,还将宝?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藏私,她让宝?跟在她身边她就给接了过去,毫无怨言,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内宅里要少多少事端。   要知道,内宅安宁,男人在前朝打拼,才能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元蓁闻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心情沉重,不自觉便显在了面上,忙摇头,道:“母亲说笑了,皇外祖母并未责难于儿媳,只是方才在思量些事,这才不自觉走了神。”   长公主就笑,拈起一子落在了棋盘上,道:“可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   说来儿媳妇出宫到回府的时辰似是久了点,母后如今接见外命妇都少了,应没那么多话要说才是。   那些也不是不能与长公主说,元蓁便瞧了瞧四周,见只有范女官和窦嬷嬷在,才轻声道:“儿媳瞧着皇外祖母的气色较之过年那会觐见时差了些,是以,有些忧心。”   提及此事,长公主亦是担心的,自个母后的身子她又岂会不知。   但能做的都做了,皇兄亦找了最好的御医日夜守着,人老了,总要有那么一日,他们虽伤心难受,却也只得接受。   平日里总喊着千岁万福,实则又哪里当真有千岁的存在。   长公主倒是看得开,就道:“往后我们便多进宫陪陪你皇外祖母就是,将宝?也带上。”   元蓁便就点头应下,比起陆璟颢、陆璟郯等皇室子弟,太后确是要更亲近于楚巽和宝?。   想了下,她又道:“母亲,还有一事。”   长公主摆弄着棋盘,才想让元蓁继续落子,闻言不由好奇问道:“是何事?”   元蓁垂眸望着自己的裙摆边,道:“将要出内华门之际,大公主身边的忍冬来请,儿媳便去了一趟蕊芳宫,大公主与儿媳说了许多的话……其中提及了惠妃娘娘,儿媳瞧着大公主的样子,在想……是否是惠妃娘娘出了事?”   听闻此言,长公主摆弄棋盘的动作不由便是一顿,默然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眸子里竟带了丝悲伤,道:“许是不久后便能知晓了。”   元蓁见状,心中咯噔一下,长公主此前久居深宫,对宫妃的事自是要比旁人知晓得多,会如此说来……更让元蓁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果然,没过得几日,宫中传出了惠妃娘娘薨逝的消息!   惠妃娘娘走的很安详,也很安静,事前并未透露消息,离开人世那一刻,身边只陪伴了女儿陆曜一人。   死别前再多的殷殷叮咛,死后却唯有那紧紧抓着女儿的瘦骨嶙峋的手,才让人感觉到她对这世间仍有留恋,唯一的不舍。   陆曜并未痛哭,只安安静静地撑着病体,打理好自己母妃的遗容,这才让人到慈安宫和凤仪宫报丧。   皇后和太后是第二个得知消息,太后无法赶到延宁宫,只派了古嬷嬷前来,皇后匆匆赶到延宁宫时,只瞧见陆曜静静陪坐在像睡着了一般神色安宁的惠妃床榻边,不禁喉间一哽,继而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惠妃缠绵病榻多年,身子早已残败,只为了唯一的女儿一直在撑着,如今……或许就这么走了,于她而言,也是种解脱。   惠安帝紧跟着也得到了消息,默然几息,下旨晋封惠妃为惠贵妃,厚葬。 第197章 如意   惠贵妃去世后,长公主更为担忧太后的身子,盖因惠贵妃时常陪伴太后,未料却反而走在了前面。   元蓁随长公主进宫时便也会时常去蕊芳宫探望陆曜。   楚巽忙于公务,已是连续两晚于深夜时分出府。   元蓁娇喘吁吁地趴在床榻上,眼角眉梢还残留着动情后的柔媚之色,嗓音微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楚将军在外头养了女人,这样几晚都偷偷往外跑。”   正系腰带的楚巽动作不停,好笑道:“我是正大光明地与蓁蓁禀报了才往外跑,怎么到蓁蓁嘴里就成偷偷的了,嗯?”话落已是坐在了床榻边,两指捏着小妻子的小巧下颌宠溺地摇了摇。   元蓁笑靥如蜜,她就是故意逗他罢了。   “你爱好穿深色衣,倒省了还要特意换上夜行衣了。”轻轻握住他的大掌,她轻声嘱咐道:“小心些。”   柔情关切,楚巽心中熨帖,禁不住又低头亲了她一口,道:“睡吧,我晚些时候便回来。”   元蓁轻轻点头,看着他出得房门才困乏睡去。   余大人死后,祭天坛一事看似落了幕,惠安帝明面上接受了余大人遗书里的说法,陆璟颢也撤掉了看守着工部衙门和余府的侍卫,但惠安帝暗中却命陆璟颢继续调查。   只陆璟颢太过瞩目,他转而让楚巽和安腾二人暗中调查,他们仍是觉得,余大人定然是手中有什么东西,才致使他被‘杀人灭口’,而更让他们确定了此猜测的是,与他们一样,亦有另一拨人在找。   余大人身为前工部尚书,本也脱不了干系,又主动承认了罪行,惠安帝并无过多追究其家人,只判了抄家,陆璟颢在抄检的物件中却也未曾找到可疑之物。   楚巽和安腾已是连续两晚趁夜潜入工部衙门和余府书房,想找出那件‘东西’,却仍一无所获。   他们留了个心眼,今夜去的是余大人在前院就寝的房里。余大人手中拿着个那么致命的东西,试想若他们同犯内讧想要杀人灭口,为了留下罪证也好,为了保住家人性命也好,说不得余大人就会转移藏匿的地点。   元蓁翌日醒来,身边早已空空。   他昨夜说会回来,可有回来?她竟睡得无知无觉,不由有些担心,招了朱昔前来问话。   “将军昨夜可有回府?”   闻言,朱昔不由暗道将军果然了解夫人,忙如实禀道:“将军五更时分回府了一趟,道是不久后要上衙便没进内院,嘱咐让夫人不必担心。”   元蓁便点点头,请安理事,完了便陪着宝?在院子树荫下踢毽子玩,长公主府不办宴席省了不少事,她的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五嫂竟会玩踢毽子。”   院门处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元蓁走了神,再次没有接到宝?踢过来的毽子,暗自汗颜,回头就见楚锦璇俏生生地立于院门处。   元蓁笑道:“怎地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毽子踢得还没宝?好,这下可丢脸了。”   说是踢毽子玩,几乎都是宝?踢的,她只偶尔接到一两下便断了,又得重头开始。   宝?颇为认同地重重点头,“想不到嫂嫂也有不擅长的。”   麦望、庄葵一人上茶端点心,一人伺候着元蓁和宝?净手,三人就近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了。   元蓁道:“不是去成国公府上瞧二姑奶奶吗?怎地这般快回来?”   楚锦珏下月便要生产,心里难免兴奋又紧张,近来时常便唤了亲妹妹楚锦璇过去陪伴。   楚锦璇微微一笑,道:“姐夫提前回府,有姐夫陪着......娘也使了人去唤我,我便回来了。”   元蓁听出了那重点的一句是“使了人去唤她”,不由问道:“二伯母为何使了人去唤你回来?”   二伯母傅氏同样很紧张自己长女的第一胎,只她不好时常过去,楚锦璇能过去瞧瞧,回来说与她听,她也能稍稍安心。   对元蓁此话,楚锦璇却默然了好一会,神色些许挣扎。   元蓁正给宝?拭汗的手微顿,“怎么了?”   楚锦璇极快地抬眸看了眼元蓁,后又垂眸,难得竟有点点扭捏的姿态,嗫嚅了会,才道:“今日,娘不是进宫了吗。”   元蓁轻应了声,确实,今晨请安之时便没瞧见二伯母傅氏,但她却不知原是进宫去了。   转念心间却不由微动,楚锦璇这个样子......她问道:“可是皇后娘娘请了二伯母进宫?”   楚锦璇顿了顿,才点了头。   元蓁明眸一亮,“可是提亲了?”   虽皇后偶尔便会唤些外命妇进宫说话,但结合方才楚锦璇颇有些赧然的羞涩姿态,还有二伯母一回府就让人去唤了楚锦璇回府的举动,极大的可能便是皇后与二伯母提及了楚锦璇的亲事。   皇后除了后宫之事,可少有为外头的世家权贵之间撮合姻缘的,能让皇后帮着开口的,也唯有身为她娘家侄儿的安腾了!   听闻元蓁如此直白的问话,楚锦璇惯常清冷的小脸也要端不住,微红了俏脸,只点了点头。   她回府听闻后很是意外!   不敢相信!到如今还有些觉着不真实,第一反应便是来找元蓁。   元蓁见她点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心中欢悦,替楚锦璇能如愿感到高兴。   宝?左看右看,好奇问道:“璇姐姐要定亲了吗?是哪家的少爷?”方才提亲二字,她可听得真真的。   楚锦璇没好意思说,元蓁便笑着回道:“宝?也见过的,便是那次我们去游曲江在画舫上见到的那位你不甚熟悉的少爷。”   宝?对宁辞戍和邵颂皆是熟悉的,这么一说她便想了起来,“就是那位笑得好好看的大哥哥吗?”   楚锦璇被这心直口快的姑嫂俩侃得小脸更红,但楚锦璇到底是楚锦璇,没过得一会便调适了过来,大方点头道:“嗯,他笑起来确是极好看的。”   元蓁掩着小嘴笑个不住,把楚锦璇笑得脸颊都要发烫,忍无可忍不由轻瞪了她一眼。   笑够了,元蓁才问道:“二伯母如何说?”皇后亲口提亲,也就是说皇上那一关也是过了的,那么,便要看楚国公府的意思了。   楚锦璇想到方才在府里时娘亲与她说起时的场景,道:“原来我爹早便知晓,也已同意,祖母、我娘自也是不会反对,娘便问我的意思......”   她自也是答应的......   如今想来,定然是元蓁在背后偷偷帮了她。   思及此,粉妆玉琢的小脸仍羞红着,神色却端正了起来,她正色道:“我知晓定是五嫂上次听我说了后,偷偷帮了我,否则,只怕待到我定亲,那人也不会想到要主动提亲。”   那人,一身洒脱,看似不羁实则却有抱负,她就没看出他有着急娶妻的意思,原定计划定然是实现了抱负再娶妻也不定,而她却等不了......在她将要死心之际,却没想会被元蓁看了出来,她也只是抱着倾诉的心思才决定说出来,可最后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元蓁就笑道:“我也不过是提了一句安世子配五妹妹如何的话,应该谢的是你五哥,我亦很是惊喜。”   自她与楚巽说了后,想着他公务繁多,她便安静等着并未催促,还想着等余大人这事过后才问下他呢,哪知他却默默给办齐全了,还瞒得严实愣是半句也没透露给她知晓,她竟到了皇后已开口提亲的时候才从楚锦璇口中得知。   楚锦璇也知道,元蓁不宜随意与外男接触,其中定少不了五哥的帮忙,但没有元蓁提起,五哥又怎会帮忙。   她心里开心,难得笑着打趣道:“五哥那儿,我相信更为想要的是五嫂的感谢。”   想及那人,元蓁一瞬哑然,厚脸皮的他说不得还真是如此想的。   楚锦璇就捂嘴偷笑,宝?后头听得模模糊糊,但大意她是知晓的,就是她的哥哥是因着嫂嫂的一句话而帮了璇姐姐的忙,让璇姐姐能嫁得如意郎君。   她便也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往后我有事,也要找嫂嫂来说。”   二人一愣,旋即却是笑得更欢。   自识得楚锦璇以来,元蓁还未曾有见她这样开怀地笑过。   女子嫁人如同重生,亲事能如意,当真不错!   是夜,楚巽回府后立即便感受到了小妻子那遮掩不住的欢悦心情,明眸熠熠,笑靥生辉,只瞧着,紧绷了一日的心弦也不由松快了许多,峻颜不自觉便也含了笑,道:“何事这般高兴?”   话语宠溺。   元蓁笑着伺候他脱下软甲和外衣,才道:“今日皇后娘娘唤了二伯母进宫。”   只一句,楚巽便明了,不由挑挑眉,“安腾动作倒是挺快。”   “夫君是如何办到的?”   小妻子话语里不自觉的崇拜让楚巽颇为受用,大掌爱怜地揽住纤腰,笑道:“就是一句话的事。”   强扭的瓜不甜,实则他并未多做也没多说什么。   安腾不傻也不笨,他只那么稍微一提,他便能明白是何意思,没想法自不会有动作,有想法那该如何让各方答应,便就是他要去解决的事。楚国公府的嫡女,不是那么容易娶的。   但在小妻子面前,他自是不能说他没做什么,跟小妻子邀功劳,也不知会得到什么奖赏?   “蓁蓁准备如何奖励我,为夫可是帮着蓁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元蓁:“......”还真要奖励来了。   小手推开他,皱了皱小鼻子,旋身便走,“你先净面啦。”   说着便想就着脸盆架子上早便备好的凉水给他拧了帕子擦拭,楚巽大步过来将娇小的人儿拦腰揽到了一旁,笑道:“我去水房一道洗漱了便好。”   大热的天,楚巽习惯用冰凉的井水擦拭或洗浴,但他却不许元蓁碰凉水。   见他进了水房,元蓁便给他拿了干净的中衣在外候着,背对着水房,一面等一面与他说话。   “皇上那儿,是皇后娘娘去说的吗?皇上怎会这般轻易便同意?”她能明白背后那些考量,她总觉得皇上虽不至于不同意,但也不会这般快答应才是。   楚巽默然了好半晌,才道:“权衡之术,向来如此。”   五妹的姻缘也算是恰到时候,若不是皇上对陆璟郯的所作所为失望,陆璟颢被封太子,说不得五妹与安腾还当真成不了。   元蓁想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皇上是想要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与安南王府制衡......   不过,总的来说结果尚算还好,甩开那些沉重之事,元蓁转而问道:“你说五妹妹往后会在京中还是要去闽南?”   还未定亲,她倒先想到了此事。   楚巽不由好笑,就道:“安腾一时半会应不会离京。”   安腾如今在陆璟颢身边帮着办事,便证明了他最初的想法没错。   “安南王府根基在闽南,这会不回去往后指不定也是要回去。”先前只顾着高兴她倒没想到这层,届时楚锦璇离京,二伯母该是多么不舍。   楚巽擦洗不停,凝神听着小妻子的话,对此反倒有不同想法,道:“安腾未必想回去。”   元蓁很是相信他的话,他能如此说来,定然有什么根据,那她便不再去琢磨。   只转念她又好奇问道:“夫君瞧着,安世子对五妹妹可有意思?”嫁予他后,她便觉得,男女双方,情投意合,是极幸福的事。   楚锦璇显然对安腾早有意,只不知安腾对楚锦璇是如何看待?   楚巽清楚小妻子的顾虑,笑道:“安腾不是那等能任人拿捏之人,他的亲事必然要得到安南王和安南王妃的同意,照着书信往来和期间商议的时间算,他应是比我提出之时便早已书信回闽南取得双亲同意。”   元蓁闻言,便觉高兴,只脑瓜子灵机一动,不由就道:“如此说来,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做,五妹妹亦能如愿以偿,夫君似是并未帮上忙?”   那就是说,她无须给奖励了......   话落,水房里头哗哗擦洗的水声就停了下来,元蓁等了会,没有动静,疑惑回首,惊得瞪大了眸子。   某人就那么赤着身子站在她身后!   元蓁忙用手中拿着的他的中衣捂住了小脸,嗔怪道:“你怎地也不出声呀?”   楚巽浓眉微扬,心中愉悦,趁她两手不得空,打横抱起小妻子便往他们的床榻大步行去。   “怎么说为夫也是说了一句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蓁蓁说是也不是。” 第198章 红火   元蓁很想教训下某人,奈何力不从心,她起来他人已又一次出了府。   去楚国公府请安时,元蓁将楚巽的猜测与楚锦璇说了,安腾许是早也有筹谋来国公府提亲,楚锦璇微微一笑,感激道:“多谢五嫂告知于我。”   “实则不论他只是为了利益娶我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对我有意思在先,能与他定亲于我而言已足够,像五哥五嫂那般恩爱情深自是令人羡慕,但若恩爱不成,相敬如宾也挺好,至少是嫁了一个自己相熟的男子。”   看来,楚锦璇心下高兴之余对往后的日子也曾考虑过。   如此也好。   回到长公主府,朱昔忙上前禀报:“夫人,蒲管事在前厅等候。”   元蓁改道往前厅去,蒲管事是来禀报新制的胭脂水粉的情况。   “夫人,店里丫鬟们已连续试用了一月余,皆未出现不适或不良的反应,属下想,已是可以上架售卖。”   蒲管事这一月余来,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愣是赶在这时间内在洋货铺子附近买下了一间新的铺面,且修葺装饰等皆已捯饬得齐整。   元蓁笑问道:“我倒也有听闻一些谈及的,蒲管事觉着夫人姑娘间的反响如何?”   蒲管事自信一笑,“已是有许多夫人和姑娘来打听何时会正式售卖,还有不少想直接买了如今现成的回去,只皆被属下婉拒,都道是需得先试用过,当真没问题了才能售卖。”   胭脂水粉,用在夫人姑娘们脸上的,自是要格外小心。   元蓁便点点头,道:“小伯爷那儿怎么说?”   宁辞戍前次知晓她要买他手上的香料,竟说不收她的银子,还说往后海船回来,香料全都归楚巽,但他想要占股两成,她问楚巽的意思,楚巽却说随她拿主意,她便答应了。   如今宁辞戍既是铺子的合伙人,铺子要开,自是要与他说一说。   “小伯爷只道是一切随夫人安排,他只管收益后拿银子便是。”蒲管事想及几次接触那位风华无双的小伯爷时的情形,虽他有信心他们的胭脂能大赚一笔,但小伯爷也当真是心大,占了股也没想着管一管。   元蓁不由忍俊不禁,倒觉得挺像宁辞戍的作风。   “既是如此,那便择个吉日开张。”   蒲管事笑着应下。   元蓁想了下,说道:“如今用的是带回来的早便调配好的配方。多请教几位大夫,瞧瞧那些香料间有哪些是相克不能混在一处用的,能多调配些味道出来,想必会更受夫人姑娘们的青睐。”顿了顿,又道:“往后再试着做一些头油、面脂等,如此夫人姑娘们也能多些选择。”   蒲管事眼眸一亮,转瞬便明白过来,女子平日里不仅有要用在脸上的,青丝、手上乃至玉体皆是保养之处,忙愈加郑重地应下,见元蓁无了吩咐,便就告辞大步离去。   蘅芷楼开张的吉日定在了七月初二,元蓁那日没有去凑热闹,但晚间在楚老夫人的寿松园里,却听几个妯娌和妹妹说起了今日南市的盛况,几个妹妹很是兴奋,娇声莺语说个不住,楚老夫人瞧着都不由好笑。   “怎地这般热闹吗?出去了一趟,一个个的回来了还这么抑制不住兴奋。”   楚锦嫚依在老夫人身边,笑道:“今日那铺子里可热闹了,好些去的晚了喜欢的那个香味都没了,幸而那个掌柜的好像识得宝?妹妹,特意留了些给咱们府里。”   楚老夫人朝下首的长公主、傅氏等人笑道:“瞧瞧她们,就跟瞧见了以前的我一样,也是这么无忧无虑的,满心只有如何打扮自己。”   楚锦嫚忙抱了老夫人胳膊撒娇,道:“我们可不是只想着自个的,给祖母、伯母们还有三嫂、五嫂也都买了。”   除了元蓁,于氏也是没有去的,娴姐儿还小,她放心不下,除非必要大多时候都是留在府上。   傅氏笑道:“那位掌柜的倒是个会做人的,还特意留了这么多给咱们府上。”   楚国公府的女眷可不少。   “不仅如此呢,掌柜的道是咱们府上要的多,还多赠了三盒香膏予我们,宝?妹妹喜欢那些香膏,便都给了宝?妹妹。”   楚宝?只才九岁,长公主没有让她用上胭脂水粉那些,香膏倒是合适。   蒲管事与元蓁定的价位,最低的也要五两银子一盒,多赠了三盒,也就是凭白多了至少十五两银子的香膏,她们自然觉得自己是赚到了。   且这些胭脂水粉皆是用的海外的香料制成,这个价位也尚算合理。   元蓁瞧着几人兴奋的神态,纵然没去也能想象出来铺子里的盛况,只笑而不语。   长公主就好奇问自个女儿,道:“宝?认得那位掌柜?”那是一间新开的铺子,她女儿何时识得的掌柜?   楚宝?正爱不释手摆弄着手中的香膏,闻言只随意摇头道:“那个掌柜不说我还不记得的,便是前次哥哥和嫂嫂带我去的那间洋货铺子的掌柜,只见过一次。”   宝?说着,悄悄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朝自家嫂嫂俏皮地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她可知晓那家香料铺子是自家嫂嫂筹算开的。   瞧见今日铺子里的盛况,她只觉嫂嫂当真厉害,只一个想法,就能造成这般大的影响!   元蓁与之相视一笑,亦朝她眨眨眼,示意此乃是她们的秘密。   宝?如今只知晓蘅芷楼是她开的,却不知洋货铺子如今也是她在管,且这些还都是她哥哥的私产。   不过,如今不明,待得年纪稍大些,她也就能反应了过来,只到那时,她也能更为明了事理,相信也不会轻易说出去。   思量间,只闻傅氏笑道:“能当上洋货铺子的掌柜哪能没几分本事,就此记住了宝?的身份也是有的。”   如此说来,蘅芷楼与那间洋货铺子倒是一个东家了,倒也不奇怪,毕竟蘅芷楼的胭脂水粉的原料用的皆是海外来的香料。   长公主便就点头,随手拿过女儿手上的香膏轻嗅,微扬了眉道:“往常那些脂粉,咱们还能说出个道道来,知晓是用的何种花料,这个倒只觉好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着不知晓是用的何种香料配制,只知是从海外带来的香料。   二顾氏亦接过轻嗅,道:“这东家可又要大赚一笔,用带回来的香料制成胭脂水粉,点子极好。”   清馥沁鼻,且够独特,莫怪乎这般受夫人姑娘们的喜爱。   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专司派了身边的宫人出得宫来购置。   元蓁在进宫时特意给陆曜带去了一盒香膏,不爱涂抹只那么打开置放着也成。   自惠贵妃逝去后,陆曜整个人愈发消沉,她说过,蕊芳宫里唯有苦涩的药味,只望这香膏能让她有一丝慰藉也好。   蘅芷楼新出的胭脂水粉霎时便成了夫人姑娘们的追捧,楼里甚至不必特意去宣扬,夫人姑娘们到别的府上做客或是做了人情送人或是参加宴席,一传十十传百,便是最好的宣扬渠道。   更甚者竟有别的州城听闻了消息,特意跑到京里来想大肆采购的商家,皆被蒲管事婉拒了去,只一家两家还好拒绝,来的太多,他们全都拒绝,未免就要太过惹人眼红。   “未料竟会红火如此,且在别的州城里都已传了开来,如今真真是一盒难求,属下还听说南边的那家洋货商行也要开始制了来卖。”蒲管事来交蘅芷楼的账册,顺带找元蓁拿主意。   元蓁也没想到竟会这般受欢迎,今年的第二次出海已出发,要带了香料回来且还要制作,定然还没能那般快,现下他们已是限定了每日拿出定好的量来卖,才不至于没了库存。   楚巽今日休沐,难得推掉了应酬在府里陪娇妻,哪知道蓁蓁竟比他还要忙碌,听闻蒲管事来禀事,他便也一道跟了来听,如今正翻着蒲管事带来的账册,越看越不由暗暗咋舌。   不足两月,竟已净赚了四万余两!   别人家几间铺子的收益算在一起,一年也才两三万两,他的蓁蓁,也太过......会养家!   他这两月,忙着旁的事务,还出了一趟京,蘅芷楼近来几是人人乐道,他自也有听闻,只却并无太过留意,索性有蓁蓁在管,他很是放心,没曾想蘅芷楼能这般成功。   元蓁不知楚巽心中的惊讶,仔细思量了好半晌,道:“蒲管事去与小伯爷商量下,最好能请了小伯爷出面,聚集那些商家一道说明情况,不是蘅芷楼不愿卖给他们,而是库存并无那么多,可以承诺下一批制成的胭脂水粉会拿出一定的量来卖予他们。”   不是他们不想卖,元蓁从未想过一家独大,因为她深知,若只是自家得益,难免就要有眼红之人在后头耍手段,他们谨慎小心且处处防范,如今别的商家找上门来,他们自也不能太过死板,与众商家为敌,毁了先前所做的一切。   她也没未料到会这般受青睐,宁远伯府是皇商,且向来是京中的商家头头,由宁辞戍出面约谈那些商家,不论是震慑力还是说服力,那些商家也不会敢有意见。   蒲管事闻言,见夫人亦是如此想的,心下松了口气,忙恭声应下。   由宁小伯爷出面,自是最为合适也是处理最为妥当的法子。只宁小伯爷自铺子开张以来,并未插手管过也从未过问哪怕一句半句,他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就去找了宁小伯爷帮忙,如今有了夫人这话,他便可说是奉命前去。   正事话毕,元蓁示意葡觅将早便准备好的一匣子封红递给蒲管事,笑道:“蒲管事为了开这家铺子,辛苦奔波,铺子里的婢女、帮工们这两月来也都辛苦了,还有作坊里的师傅们,这是将军与我准备的一些奖赏,劳烦蒲管事派发给大家伙。”   蒲管事心中微动,忙替了铺子里和作坊里的大家伙谢过楚巽和元蓁。   夫人虽是如此说来,但蒲管事却清楚,将军忙于公务,又怎会想得到这些。往年将军是从不管这些琐事的,年节时的封红也都是他安排发放下去,换了夫人却不一样了,底下的人若知晓是东家特意准备的封红,定然心喜也会更卖力为铺子效力。   正要告退去办,楚巽放下账册,止了蒲管事的请辞。   蒲管事忙躬身请示,“将军有何吩咐?”   楚巽道:“下一批香料回来,让李管事多派些人护送进京,莫要照了以往的惯例,出发的时辰、路线都要换过,多派些人手护送。”   行事再是周全,也难免有人看不过眼,小心为上,不论是否会出事,他们先行防范总没坏处。   蒲管事愣了下,转念却明白过来,忙应下。   葡觅代为送了蒲管事出去。   待书房只剩了夫妻俩,元蓁微微莞尔,歪着小脑袋不忘恭维道:“还是夫君想得周全。”   楚巽好笑地捏她的小翘鼻,神态动作皆宠溺,见房中再无旁人,将小妻子抱在了膝上,道:“有了个这么会养家的媳妇,我可当真是捡了个宝。”   元蓁抓了他袖摆把玩,道:“我也未料生意竟会如此红火,你方才看账册,收入了多少银两?”   楚巽亲了口小妻子嫩嫩的小脸蛋儿,笑道:“蓁蓁猜猜看?”   元蓁自己心里大致算过的,就猜测道:“应是有三万两以上。”   楚巽摇头,揭晓道:“四万八千两。”   这还没说零头,只那零头,也抵得上一个世家府邸一月的花销。   元蓁不由惊愕,竟比她的预估多了将近两万两!就算扣除要给宁辞戍的两成,收益也相当可观。   待得反应过来,张口便是问道:“夫君,你说这些银钱,我们置办些什么产业为宜?”   说着已禁不住在心中思量了开来,庄子?别院?   这一副为了他们将来打算的可爱小模样,把楚巽逗得哈哈大笑,抱着娇小的人儿往后便倒在了榻上,胸腔的震动令紧贴着他的元蓁也能感受到他的心绪震动。   元蓁没好气地轻拍他健实的胸膛,“笑什么嘛,跟你说认真的呢。”   那么多的银钱,往后很长一段时日也定会收益可观,他要用在军营亦或是培养训练侍卫也绰绰有余,自是要置办些产业才是明智之选。   楚巽笑不可抑,搂紧小妻子重重亲了口,才笑言道:“那些银钱不花,蓁蓁赚的,留着给咱们女儿当嫁妆,以后咱们就一大抬一大抬地给抬到咱们女儿的夫家去,给女儿长脸。”   元蓁:“......” 第199章 可能有喜   女儿的嫁妆……那是多少年后的事儿……   元蓁趴在某人身上,“莫非儿子你便不喜了?”   “何以见得,只要是咱们的孩儿,我都喜欢。”   嫁妆,自然想到的便是闺女,若是儿子,往后也不能有背靠长公主府的想法,是男儿就该有一番作为,挣一份家业,这才是为男子汉。   提及孩子,元蓁便纳闷了,“我嫂嫂、二姑奶奶和太子妃皆诞下男儿,佟氏也诊出有孕,你说为何我还没有动静?”   七月时,楚锦珏顺利诞下一男婴,喜极而泣,顾斯芙出阁,嫁给了温氏表亲,书香门第之家,倒是与其性子极符。   八月,左以伈和萧滢滢也相继诞下麟儿,楚锦璇与安腾顺利定亲,婚期定在了来年开春。   可谓是喜事连连,佟氏亦有了身孕,只她却迟迟未有消息。   楚巽一手枕在后边,一手摸摸她小脸,“许是为夫还不够努力,待今晚为夫好好伺候蓁蓁。”   元蓁顿了顿,他那还叫不够努力?!   小嘴不由就嘀咕了句,“我还嫌你太过努力呢。”   说不得就是他要的太过频繁,她才不好怀上,窦嬷嬷就是这般说的。   楚巽抱了小妻子坐起来,故意去蹭她敏感的脖颈处,道:“先前我可是离京了半月。”   他的意思,也就是他禁了半月。   是以,不算努力。   颈项间痒痒的,元蓁一边笑一边忙着推开他,道:“怎能算在我身上,离京是公务。”自前次后她便不敢再禁着他了,否则,吃苦头的还是她。   担心他揪着这个话茬不放,元蓁小手定住某人的脑袋,忙转而问道:“火药可配制成功了?”   他出京便是为的此事。也不晓得皇上将试验的地方选在了哪儿,他来回皆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竟也用了半月之久。   楚巽本也只是逗逗小妻子,让她不再思及孩子之事,见她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便也就顺势不再闹她,将她散落的一缕青丝挽至耳后,动作细致而温柔,道:“有了些进展。”   元蓁一直有意忽略一事,此时不由得便问道:“你可有想过,试探下元妊?说不得她知晓该如何配制。”   “不需要,如今这进度尚可。”楚巽道。   不论知不知晓,他都不打算给到那女子有能威胁到他和蓁蓁的机会,如今她不得出府还好,若出得府来,但凡她敢轻举妄动,他便也不会轻饶。   “暂且不会开战,还不急着就要马上配制了出来。通商后蛮夷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冬日里亦有肉吃,有酒喝,不少蛮夷人看到了好处,一旦开战,西北关城门关闭,蛮夷人的日子便又要再次回到从前。”   元蓁明了,道:“外患未除,如今太子殿下身边有姚太傅、蒋首辅等人辅佐,且有了子嗣,皇室的皇长孙,地位愈加稳固,宁王却也不消停。”   四月开始,便是雨水多的时候,幸而早发现工程有问题,元勊前脚离开南川,后脚南川河坝便差点决堤,幸而发现得早,工部派人及时加固,虽未全部加固完毕,但却不至于决堤,殃及一方百姓,只今年的收成,只怕皆会减半。   心眼明亮的都猜得到是宁王爷陆璟郯贪墨,皇上亦有心整治,奈何没有证据,工部尚书余大人可能所持有的贪墨罪证,他们找不到!   如今时隔已久,指不定早便被陆璟郯等人捷足先登。   楚巽对于子嗣,却有不同看法,握了她温软的小手把玩,道:“皇室子弟......夭折的多不胜数,在宫中,有了孩子并不能代表什么,首要的是能平安长大。”   皇上子嗣不算少,只是其中不少没有活下来罢了,当年先小太子活至两岁仍是不幸去世,更别说如今还未满月的皇长孙。   他说得没错,元蓁靠在他宽厚的肩上,思及自己在东宫办的洗三礼上见着的那个孩子......萧滢滢聪慧,分明知晓柔贵妃、陆璟郯一势视他们为敌,该会好好护着自己的孩儿。   九月金秋时节,气候已不再那般闷热,温凉宜人,夫妻俩说着话,想着想着,元蓁便觉着有些倦,不由眨了眨大眼,楚巽感觉到了,柔声道:“忙活了大半日,我抱你回房歇会可好?”   元蓁摇摇头,依恋地蹭了蹭他肩窝,道:“不久后便是晚膳时分,现下睡了夜里就要睡不着了。”   楚巽暗暗可惜,他倒希望她夜里精力充沛。   “你说我爹何时才能归京?”为了转移注意力,元蓁与他说话。   她爹爹离京已有四月余,为了查清近几年工部工程的款项去处,辗转多地,因担心陆璟郯、绥阳侯再次暗杀,不能泄露行踪,愣是一封家书也未传回,她虽能在楚巽口中得知一些,心里到底还是挂念。   更别说奉恩公府的家人,只,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也唯有如此安慰自己,日子才能好过些,她也许久没有回奉恩公府了,就连小侄子的洗三礼、满月礼也都因着她爹爹没有在京而未曾大办。   宝?对此颇有意见,因着如此一来,她便不能和骁哥儿、学哥儿一道读书习字。   楚巽安排的暗卫倒是不时有传递元勊的消息回来,“仍要辗转两地,许是还要一月余。”   前次元理韫是只去一地,目标明确,而元勊却是要辗转多地,只要他们不按路程远近规划来走,出其不意地变换路线或去的地方,绥阳侯和陆璟郯想要对元勊下手,也没那般容易。   “一月余,那快了......”穿透她耳膜的是从他胸腔里传来的低沉嗓音,似有安眠功效,元蓁只觉眼皮太过沉重。   说着竟就没了声音,楚巽不由好笑,低眸一瞧,道是要忍着不睡的人儿只一句话的功夫却是睡着了去。   轻柔抱起小妻子,缓步朝正房而去,泰昶院的侍卫奴婢们已是见怪不怪,相当习惯自家两位主子的如胶似漆,皆自觉退避至一旁。   正房里,窦嬷嬷领着麦望恰好撤掉冰盆出得门来,迎面便见将军抱着少夫人回来,忙行礼。   楚巽放轻了声音吩咐道:“晚膳迟些时候再摆。”   窦嬷嬷恭声应下,见着楚巽便就径自抱着睡着了的少夫人回房安置,眼里不由露了思量。   想着还是谨慎为宜,她将冰盆交给了麦望,遣了其退下,行到内室门口轻声请示。   楚巽正替睡得极熟的人儿除掉小巧的绣鞋,闻声也不急,又将方才为了接见蒲管事而换的见客的衣裳给除去外衣和裳裙,散开如墨青丝,拿了薄毯盖上,这才出得外间来在椅上坐下,问道:“嬷嬷有何事?”   窦嬷嬷适才等候的时间里就打好了腹稿,恭敬的姿态,立于一旁,禀道:“奴婢察觉,这几日每到傍晚时分,少夫人便会觉得困倦。”   事关蓁蓁的身子,楚巽眉心立即便蹙了起来,冷厉之色微现,淡声道:“这般重要之事,为何到现在才禀报!”   窦嬷嬷愣了下,旋即却意会到将军这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少夫人的衣食住行等奴婢们皆有严加注意。”   宁王府与将军和少夫人不合,他们这些亲近的下人心中亦是清楚,尤是宁王妃,处处针对他们少夫人,她在宫中见的多了,各宫妃子相互陷害,最后出来指证的多为是自己宫中的人,更何况是那般大的府邸,各府上的谁没有一两个容易收买的下人,即便是自家府邸,也要小心为上,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便是忠心的。   “嬷嬷有事禀报不妨直说。”   事关蓁蓁,怎可大意?楚巽倒是一时没能想到旁的事去。   窦嬷嬷不由暗道,那般才干卓绝的将军,当真是关心则乱,她已是说的极为明显,便又说道:“一般有孕初时,有的女子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困乏贪睡。”   少夫人平日里精神头极好,午憩都是直接略过,即便是前一夜小夫妻俩恩爱,也就是晨间晚起些时辰,少有这般连续五六日在傍晚时分瞌睡的时候。   初始她只以为少夫人是因着又要处理院子里的事务,又要兼顾商队和新开的南北通货铺子里的事情,且近来又恰好是底下几个庄子的收成时期,事情繁多,这才累着,可连续几日如此,也太过巧合。   只她到底不是御医,也是猜测,便不好言之凿凿,且少夫人的小日子向来皆会延迟个四五日,从未超过这个时间段,而这个月里却已迟了有八日。   闻言,楚巽着实愣了下,此次却是明了了窦嬷嬷话里的意思。   “只是,夫人似乎并无......旁的不适?”   他指的是孕吐,寻常有孕的女子都会孕吐不是。   窦嬷嬷嘴角可疑地抿了抿,未料向来在下人们面前不苟言笑的将军有一日竟会露出这般有些......傻气的神色。   她暗暗吸口气,抑制住想笑的情绪,才道:“这个奴婢也不确定,但也并不是所有有孕的女子皆会孕吐。少夫人若当真有了身子,时日也尚短。”   楚巽鹰眸盯着面前的青砖地板,忽地心都要漏跳了好几拍,想到先前自己在书房里搂着她玩闹、逗她的事,甚至没个轻重,搂着她就往后倒在榻上......可是,蓁蓁似乎并无不适的样子,思及此又不由松了口气!   暗自缓解着自己复杂又隐隐跃然的心绪,默然好半晌,再开口便是一连串的肃色吩咐。   “往后必须仔细看顾好了夫人!”   “将青云和青湖调到前头来伺候,往后即便是到对门的国公府,青云和青湖也必须有一个跟了过去。”青云、青湖习武,力气比蓁蓁身边的丫鬟大多了,有她们在蓁蓁身边,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她们也能提前护好。   “让周嬷嬷给院子里多添些壮实的婆子,往后你们几个便专司陪在夫人身边。”   “严厉封锁消息,夫人很是盼着孩子,如今时日尚短,暂且先不请了御医前来,一切便有劳嬷嬷了!”最后,楚巽郑重交待道。   蓁蓁一直便盼着能怀上孩子,听说时日尚短摸不出脉象,他不想让蓁蓁失望。   窦嬷嬷明白,皆一一应下。她一直在元蓁身边,皆看在眼里,就是因着如此,此次有了察觉,她才没在第一时间便提醒少夫人。   楚巽便点点头,窦嬷嬷办事,他还是放心的,又思量了会,吩咐窦嬷嬷进内室里看顾着小妻子,他转身大步到了外书房,豪迈挥笔,转瞬便写好了一封信,传了朱昔到近前。   “传令朱琦,再选了两个身手灵巧的女卫进府。”只青云、青湖二人,人少了点,他不放心。   朱昔瞧着自家将军鲜有的急切神色,心下不明,口上却忙郑重应下。   “再将此信交给蒲管事,传口信予他,往后铺子里的事务,与以往无异,若有要事,直接禀报于我,至于蘅芷楼的事,让他去找了宁小伯爷商议。”   朱昔只觉莫名,但多年跟随楚巽的习性,军令如山,他只管接过信封,应下便是。   信上署名是阿戍亲启。   作为合伙人,蓁蓁帮着他挣了那般多银钱,他怎能只躲清闲?蓁蓁可能有喜了,不能再劳累,索性他也管了不少铺子,不过就是再多一间罢了。   朱昔本以为已吩咐毕,哪知楚巽顿了半晌,又道:“李管事亦然,事务改而直接传于我,再让人到荣通坊宅子里传了余大娘进府来。”   朱昔一一应过,见楚巽再无了吩咐,这才告退,忙去办事。   属下退下后,楚巽又思量了一番,觉着应是没了遗漏,这才又疾步回到内院。   元蓁并不知,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后各处的事务安排,已是被楚巽做了不少改动。   她起来地不算晚,见某人竟就饿着肚子等着她一道用膳,忙让窦嬷嬷传膳,楚巽早已平复躁动的心绪,见她晚膳用得不少,胃口极好,峻颜宠溺,不时添菜。 第200章 被疑   翌日,金吾卫衙门   宁辞戍找到了在校场上正训练侍卫的楚巽。   束身窄袖的武打装扮,侍卫们两两对打练习,楚巽在旁不时指导,见着宁辞戍前来,示意侍卫们继续,便大步朝他行去。   宁辞戍嫌弃极了校场里漫天飞扬的沙尘,手中的扇子扬开掩住了口鼻,眉头皱得死紧,“回你的书房里去,待在这儿我怀疑张嘴就会吃一嘴的沙土。”   楚巽微扬眉,站定了道:“我走不开,需得指导侍卫们。”   宁辞戍盯着面前的冷峻容颜看了会,半晌,开门见山道:“蒲管事能干,蘅芷楼不必我看着也可。”   今晨收到蒲管事带给他的信,他立即便来了衙门。   楚巽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道:“下一批香料回来,蓁蓁还想制些旁的面脂什么的,有些事情蒲管事拿不了主意。”   “约谈商家不成问题,只我一露面,蘅芷楼与你的洋货铺子,难免旁人就会觉着这是我的产业。”   尤是薛柯广,先前的银楼还闹了几次小事故。他是担心给她所倾注了心血的蘅芷楼增添麻烦。   楚巽不以为意,拍拍他肩,道:“无碍,若有人闹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宁辞戍一瞬竟无言以对。   “......她......当真怀了?”才刚见到信时,心中滋味复杂难言,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会来得这般快。   “时日尚短,身边的嬷嬷有所察觉,迟些时候请了御医把脉才能确定。”虽是这么说,但他面上淡淡的柔和神色却是戳穿了他的心思,即便并无十成把握,七八成亦是有的。   宁辞戍暗暗调整心情,道:“你不介意我自是愿意帮着打理。”   若是有了身孕,确是不宜再过于操劳,能帮上她,他自是不会拒绝。   楚巽瞥了眼他,“蓁蓁仅用了两月便帮你进账万余两,怎么你也该出份力。”   宁辞戍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勾起了温柔的笑痕,几不可闻地轻声道:“我早便知晓她可以做到。”   她很早便开始表现出了对打理产业有兴趣,他不会看错人的。   ......   几日之后,元蓁终于敏感地察觉到了院子里的不对劲,不,不仅是院子里,蒲管事这几日竟是一次也没再来找过她禀事,她使人去问,却发现蘅芷楼一切都井然有序。   还有,她的身边......   “麦望,你们怎地都围在我身边?”往常她在院子里,她身边只留一个丫鬟便可。   窦嬷嬷不动声色地递了杯温水过去,道:“将军多招了些婆子到院子里,是以奴婢们便清闲了许多。”   元蓁惊异道:“这是为何?”   多添了人,为何她却没见着?且最重要的是,怎地突然就要给院子里添人?楚巽也未曾与她说起过。   窦嬷嬷道:“将军这是心疼少夫人呢。”   心疼?   元蓁莫名非常,只好决定等楚巽回来再亲自问他。   更为奇怪的是,这几日里,她竟觉忽然间什么也用不着她管了,清闲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不论她人走到哪儿,青云或是青湖和麦望、庄葵便跟到哪儿。   她自是问过,可对此,青云的解释却是,“是窦嬷嬷的安排。”   元蓁只觉满腹疑问。   傍晚时分,楚巽回来后,元蓁习惯性上前想伺候他脱下软甲,他却拉了她到榻边坐下。   “我自己来,你坐着。”   元蓁顺了他意坐下,却疑惑道:“这几日你都是如此,为何忽然便不要我伺候了?还有,为何院子里忽地添了不少人?”   自成亲后,在房里便皆是她帮着他更衣,这还是一开始他教的她,不自觉便成了习惯。   且他大多时候都是使唤朱明、朱辉等人,她也不需要使唤太多下人,添人是为何?   楚巽边换了家常衣裳,边笑道:“如此蓁蓁便多了些人使唤,不用太过劳累。”   她并不觉着累,这几日无所事事,而且,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他故意为之,不想吵醒她,如今清晨间他都是悄悄起来自个出府上衙,而她皆是睡到将近请安的时辰才起身。   “先前是较为多事需要处理,但并未觉着多累。”难道他是为此想让她休息几日?   楚巽将她这几日的细微变化也都看在眼里,实则他并未有特意悄然起身,是她睡得太沉,包括夜里,亦是很快便入睡,先前哪会如此?   心中不由就越发地肯定了窦嬷嬷的话,道:“我调了两名女卫进府,往后便由她们和青云二人跟在你身边。”   多添两名女卫?   元蓁下意识以为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他不放心府里,只她并未曾听朱昔或是良穗来与她禀报过外头有何特殊之事,不由狐疑道:“是朝堂上出了何事吗?母亲和宝?身边是否也要安排侍卫过去?”   楚巽觉着,她时而当真是迷糊得可爱,系了腰带,又自个拧了帕子净面,这才来到榻边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没事。那两名女卫暂且没安排别的事务,索性闲着,我便让她们来帮蓁蓁跑跑腿。”顿了下,他又道:“我还安排了余大娘进府,便是我在荣通坊的宅子里的那位余大娘。”   元蓁记得,与他成亲后,余大娘还曾特意到府上来与她请安,只是......   “何时进府?又为何忽然让余大娘进府?”余大娘和其老伴原本一道守着那宅子,进府来不就要分开了吗。   “前两日已是进府来了。”楚巽道:“余大娘对打理庄子极是熟悉,往后你底下的管事们来回禀事务,蓁蓁只管在旁边坐着便好,余大娘皆会处理妥当。”   余大娘以前便是庄户人家。   他交给蓁蓁的那部分已安排妥当,有宁辞戍和蒲管事、李管事便可。蓁蓁的嫁妆里的铺子有那个唤葡觅的在旁看着对账,庄子里的事情却是没有一个总管,他便想到了余大娘。   如此一来,蓁蓁便能安心养胎。   元蓁心底却疑惑重重,余大娘前两日已是进了府!?怎地却没人与她提起过?   若是换了旁人,这一手安排她便要认定那人是想要从她手中夺走他们的产业了。   小手推开了他些许,黑白分明的杏眸紧锁住某人丝毫不显异样的峻颜,不由猜测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事瞒着我?”   楚巽忍俊不禁,轻抚她小脸,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他忽然做的这些都不得不让她有所怀疑啊。   “因着你这安排下来,我便彻底成了甩手掌柜呀。”内院里有窦嬷嬷、周嬷嬷,几个丫鬟也是能干的,她本就不用太过操心院子里的事,外院亦是有他的规矩在,她也就管管产业时才觉着自己有事可忙,如今他这么安排下来,她所有事务都用不着管了?   “而且......”想到什么,元蓁嘟了嘟小嘴,嗫嚅着说了句话,却说的含糊。   楚巽一时没能听清楚,“蓁蓁方才说了什么?”   菱唇张阖几次,到底还是觉着要问清楚了,抬眸便轻瞪他一眼,口齿清晰,她微红着小脸说道:“而且这几日夜里,你只想着就寝......就只是就寝。”   楚巽愣了下,转瞬却禁不住哈哈大笑,极是开怀,元蓁恼了,没好气地拍他臂膀,有何好笑的!?   除了她的小日子,往常他五日里总有三四日就要的,这几日却没有动静,两人仅是相拥而眠,她自是会觉着奇怪。   楚巽笑够了,不由抬指宠溺地轻刮小妻子翘鼻,道:“我若没记错,好似每次都是蓁蓁先行睡着,为夫不忍扰了蓁蓁入睡,反倒被埋怨了。”   “......我是睡着了,只你以往也不是这般反应。”元蓁振振有词,若是以往,他定会把她弄醒。   若不是对他有信心,且他这几日每日里也都回来得早,回来后就陪在她身边,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楚巽才想张口,元蓁瞪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认真道:“你莫要说些哄我的话,我要听真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颇有些气呼呼的模样,楚巽首次觉着,他竟也会有哑然无言的时候。   思量了会,他亦端正了神色,见此,元蓁忙不由凝神。   只见他开口,却是问道:“蓁蓁近来不觉着自己比以往要贪睡了些吗?”   元蓁闻言,好半晌后却是怔住了!   她不傻,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且再也没人比她更盼望着他们孩子的到来,身边也有不少熟识的亲友姐妹生养过,她自是知晓女子有孕时身子会有何反应,其中,嗜睡便是其一。   只是......她不过就是晨间晚起了一会,下晌时会有些许时候觉着困顿......他便是因此觉着她是怀上了?   是以,他忽然安排了那么多人来分担她的事务,夜里也没再动作......   元蓁眨巴眨巴大眼,犹疑着道:“近来是觉着有些时候会想休憩,但我......身子似是没甚异样之感。”   前些时候新开的两间铺子,还有商队,事情多了,自是也多了要思虑的事,到了下晌时分,会觉着困顿不是正常的吗,她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至于晨间晚起,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她先前早起是为的想与他一道用早膳及送他出府,实则若她不想,本来就该是那个时辰起的呀。   再说小日子,她也觉着应是快要来了,因为这几日胸口已有胀痛之感。   还有,窦嬷嬷向来很是尽职,若是有所觉察,应也会提醒她才......不对,窦嬷嬷知晓楚巽添人的事,莫非她也那样认为?   元蓁不禁低头瞧向自己的小腹,仍是不敢轻易相信,虽然他们成亲不足一年,可她先前那么盼着都没能如愿,如今忽然间却......有了?   楚巽抬手摸摸她小脸,“你瞧,我便是担心蓁蓁会失望,才想着迟些时候可以更为确定了再与你说。”   “不。”明眸忽抬,她坚定道:“不论是不是,你都该与我说的,如此我才会注意行事。”她是盼着孩子,但她更为担心因为她无所觉从而伤害到他们的孩子。   楚巽轻抚她纤背安抚,道:“窦嬷嬷和周嬷嬷也都觉着像,且你的小日子迟了有将近半月了。”   半月!?竟这般久了吗!?   忙活起来她倒是没甚感觉,且窦嬷嬷向来会提前提醒她注意,她已是许久不曾去记过自己的小日子。   元蓁想了想,与他说了方才自己的想法,她也不希望他满怀希望最后却落空,尤是在他为了她和孩子做了这般多的安排之后。   楚巽却不甚在意,只笑道:“该放宽心的是蓁蓁才是,没怀上便没怀上,往后总也会有的,那些当作先行安排便是。”   他们的身子皆康健,不必要为了孩子的事发愁,有了是好,毕竟蓁蓁喜欢,没有他也能接受得了,并不会失望,他倒更想与蓁蓁多独处些时候。   只此次,他却也是有了种无法形容的奇妙之感,她自己虽不觉得有何不同,身边的人却能感觉到,而且,胸口胀痛便是孕妇会有的症状之一。   元蓁不知此症状也难怪,再亲近的亲友姐妹间,孕吐、嗜睡、胃口大增这些有孕时会有的反应,说了也无伤大雅,胸口胀痛却是再亲密也难以启齿的。   “待得再过些时候,便请了御医来把脉。”元蓁道。   楚巽自是依她,实则只是小日子迟了这般久这一点,已可以确定,但为了稳妥起见,迟些时候也好。   自得知自己可能有喜,元蓁自己便也注意了起来。   但却没全然接受楚巽的安排,知晓他是为她着想,青云等人跟在她身边也好,只是,与楚巽商量后,产业仍是由她来打理,余大娘、葡觅、蒲管事等人从旁协助她。   她没那般脆弱,总不能怀胎十月她就清闲个十月,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况且,没事忙活,她心中会忐忑不安,因为总是会不由自主要地去想他们是否当真要有孩子了的问题,时而否定,时而又肯定的,脑子里净爱胡思乱想,那还不如有点事忙活,她便去不会总想着孩子的事。 第201章 有喜   自古以来,便有说法,道是未满三月的胎儿是极小气的,不能惊扰,是以,一般世家府邸,夫人们有孕之时,未满三月便不会广而告之。   楚巽很是看重此说法,哪怕并无根据,依然严令窦嬷嬷等人不能往外传。   时日越久,楚巽便愈发肯定自己要当父亲,他愉悦畅怀的心情就是金吾卫里的侍卫亦能察觉。   元蓁亦由最初的不敢相信到坚信起来,只因她的小日子一直没有来,以前从未如此,虽然她的身子仍是没甚反应,也并不是特别嗜睡。   宁辞戍在知晓元蓁再次打理铺子后,特意来了一趟长公主府,是探望亦是因着担心。   “你可以放心暂且将铺子交予我,我总不会把它给败了。”他玩笑道。   元蓁又怎会不放心宁辞戍,宁远伯府的家业没败在他手中便是最好的说服。   约谈前来京城买新制胭脂的众商家,亦是极快地便办理了妥当,还体贴地连带着定下了下次各商家所要购置的批量。   蒲管事大大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每日里与那些商家周旋应酬。   她莞尔笑道:“非是不相信小伯爷,而是若不找点事忙活,我整日在院子里便是无所事事地闷着。”   若是没有事情忙活,她几乎可以预见之后养胎的日子,在院子时只怕就当真每日里只要吃喝睡。   宁辞戍见她不似玩笑,问道:“阿巽可同意?”   元蓁轻应了声,“只是前提不许我累着了自己。”   她没想到......宁辞戍竟这般关心自己,还特意走一趟来探望她。   她虽时而有听楚巽提及了他,但却始终没提过他的亲事,他也曾与她说过他还有事情要做,暂未考虑亲事的想法,只是,他所提的那事,并非一年两载就可以做成之事。   宁远伯老夫人很是发愁,她只想要抱孙子罢了。   “既是如此,那便有事尽管让蒲管事来寻我。”见她意已决,宁辞戍只得如此承诺。   元蓁笑着应下,两人说了几句,宁辞戍便就告辞。   待到月底之时,楚巽特意选了休沐日请了擅治女科的常御医前来泰昶院,窦嬷嬷估摸着时日已是可以准确能摸出脉象。   楚巽陪着小妻子在内室里,鹰眸盯着常御医搭在小妻子覆了丝帕的皓腕上的三指,眸光紧迫,心里颇有些紧张,就如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感觉,悸动却又不失慌怕,还有丝丝期待。   年过半百的常御医心头扑通直跳,多半却是因着被楚巽给吓的,楚大将军为何这般狠盯着他?   元蓁靠坐在床榻之上,亦有些微紧张,像处于等待宣判的境地般难熬。   窦嬷嬷陪在一旁,几乎是在常御医三指抬起的那一刻,楚巽的问话便随之而至。   “如何?内人的身子可是有......不妥?”   本想说“可是有了孩儿”,转念却觉不妥,出口硬生生扭转了过来。   常御医瞬间明了,原来这位楚大将军方才是在紧张,他时常出入高门府邸为夫人们诊脉,碰见有喜的情况数不胜数,夫人们有喜,男人欣喜有之,激动有之,紧张更是有的,只如楚大将军这般紧张的,还当真是前所未见,反而是眼前的这位小夫人更为镇定些。   只......常御医却道:“将军稍候,下官还有几个问题需得与夫人身边的嬷嬷求证。”   楚巽目光微凝,元蓁轻轻扯了扯他袖摆,眸露安抚,先前还道没有孩子也无碍,分明亦是期待着的。   常御医问了窦嬷嬷好几个问题,心下已有数,不敢故弄玄虚,面现喜意,笑着与楚巽、元蓁二人道喜,道:“恭喜将军,夫人身子并无病痛,脉象往利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乃是滑脉,夫人这是有喜了。”   清清楚楚的话,滑脉!有喜!   窦嬷嬷、还有在外间候着听消息的周嬷嬷、葡觅等人,高兴之余更是松了口气,小主子终是被少夫人给盼了来。   楚巽听到确定的话,黑瞳乍然一亮,眸中惊喜激动之意再是耀眼不过,低头望向小妻子,便见她也正抬眸望向他,精致莹润的小脸在这一瞬,他竟觉似有光华萦绕,温柔而又迷人,明眸里亦有与他一样的神色!   常御医见状,不禁感慨,楚大将军格外宠爱妻子的传闻他亦稍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才是深有体会,新婚里浓情蜜意的夫妻不少,楚大将军夫妻俩成亲已有将近一年,感情却似如品烈酒,品得越久,愈发醇厚浓烈。   二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牵系,仿似心意相通的无言默契,让他这半百老头都不由羡慕起了年轻的美好。   只是,小俩口光顾着心喜了,正事还是要说的,他轻咳了声提醒,见楚巽回过神来望向他,才温言嘱咐道:“夫人怀胎未足三月,仍需特别注意,寒凉之物不得再食用,稍候我列张单子,一一写了出来。”   自有所察觉后,泰昶院里早已是见不到这类吃食的存在,周嬷嬷分外精心看顾。   楚巽这才反应过来,暗暗握了握拳克制,道:“那便有劳常御医了。”   常御医笑道:“将军客气,夫人身体底子好,只需日常注意饮食,别磕碰着,情绪起伏莫要太大,尽可放心。”   楚巽微微颔首,郑重应下,让窦嬷嬷送了常御医到偏厅将需得注意和避讳的事情和吃食皆写了下来。   窦嬷嬷明白,出得内室后还体贴地帮着两位主子给关上了门。   门甫阖上,待得内室里只剩了夫妻二人,楚巽迫不及待便坐在了床榻边,抱过那个他爱至骨子里的人儿,盈满他的胸怀。   元蓁本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话来,哪知他却只是抱着她不动亦不言语,她心下亦心悦不已,遂也抬臂轻轻回抱住他。   小俩口静享这片刻的温馨宁谧。   比之以往他有力紧实的怀抱,自疑似有孕后,他每逢抱她之时都刻意放轻了手劲,待她,呵护备至。   此刻,元蓁只觉得,能被他抱在怀里,是她最为心满意足的一刻。   “我心甚悦。”楚巽开口,似是担心会惊着怀中的人儿一样,轻声道:“本还想着孩子的事随缘便好,却是未曾想到直到这一刻来临,我会这般激动,久久无法平静。”   从此后,他便不再只是为人夫,更是为人父!   闻言,菱唇绽放了更为舒悦的笑靥,她轻抚着自家夫君宽厚的背脊,给予无言的抚慰,笑得俏丽,道:“夫君现下就已这般激动,待到孩儿出生,可如何是好?”   楚巽身躯明显僵了下,旋即松开了怀抱,神色格外严肃,眸光流转,在思量着什么。   元蓁不明所以,“怎么了?”   楚巽分外认真道:“蓁蓁提醒了我,得要找了接生较多经验足的稳婆来才行。”   元蓁愣了下,不由好笑道:“现下才不足三月,便去寻了来,是否太早了些。”   楚巽却很是坚定,“不早,蓁蓁怀着孩子时有她们在我也安心些。”   “......那便找了来。”   实则有窦嬷嬷和周嬷嬷,已是足够,但能让他安心,便随他安排吧。   “已是确定了,是否要先与母亲说?”元蓁想了想,问他拿主意。   不往外传,只长公主那儿禀报一声,倒也说得过去,长公主知晓,定然高兴。   楚巽想了想,点头赞同,蓁蓁如今每日里晨间都要去正院协同母亲一道理事,母亲知晓了也好,蓁蓁晨间便可多睡些时辰。   说着,楚巽便唤了周嬷嬷进来,吩咐其到正院里去禀报这喜事。   两刻钟不到,长公主领着楚宝?风风火火地到了泰昶院。   小俩口已到了前厅坐下,楚巽正拿着常御医写的单子细细研读,是读出声来的那种研读。   起因源于元蓁想看,楚巽却担心她伤神,是以便由他来读,元蓁听着便行。   元蓁便就边听边在小炕桌上自个摆弄棋子玩,听闻请安的声音之时,长公主已跨进了厅来。   才想起身,长公主笑容满面地摆摆手,道:“别起来了,不必多礼。”连爽朗的声音里都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说着已径自在元蓁身边挨着坐下。   “可是请了御医?如何说的?身子可还好?”亲昵地握了元蓁的手,关切着一连便问了三个问题,适才只听周嬷嬷禀报道是儿媳妇有了,她也没多问就赶紧过来了。   元蓁微微笑道:“请了太医院的常御医,方才才送了出去,道是都好。”   楚宝?随后也进了来,亦是径直便到了元蓁跟前,可爱的小脸上满是笑,仰脸问道:“嫂嫂可是要给我生小侄子了。”   楚巽在旁挑挑眉,率先接过话茬道:“指不定是小侄女。”   楚宝?就笑:“小侄子小侄女我都喜欢,届时我日日过来找他们玩。”伴着话音,便就好奇地想伸手去摸摸元蓁小腹的位置。   楚巽眼疾手快地截住,道:“宝?初时瞧瞧便可,玩却是不行。”   长公主也笑瞪了闺女一眼,“小孩子太小之时,稚嫩脆弱,需得细心照看。”   元蓁虽不显,却觉着楚巽太过紧张了,拿开他的手,与宝?笑道:“我们宝?这是疼爱小辈,届时想过来便过来,让窦嬷嬷和周嬷嬷教你如何抱小孩子。”   以前娘亲顾氏怀着两个弟弟之时,她亦是这样的心态,弟弟出生后,她更是时常守在娘亲的床榻边,只要弟弟们醒来,她便逗逗他们,虽不是多么有趣的法子,但那时只是见着弟弟们简单地挣动藕节般的白胖胳膊,却也觉格外好玩。   宝?一听,顿时开心,得意地瞧了眼自家哥哥,楚巽无奈,但若有嬷嬷们在身边,倒也尚可接受。   长公主笑问道:“常御医可有说孩子几月了。”   “常御医道是不足三月,窦嬷嬷早便有注意着,算着日子道是应才满两月。”元蓁也不是很懂,何时怀上的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常御医也只道是不足三月。   楚巽道:“母亲,您那儿可有接生较多的稳婆。”   长公主显而易见地睁大了眸子,很是意外。   一个不留神,他竟问了出来,元蓁只好保持微笑,让太过紧张的某人自个安排。   到底见多识广,亦是清楚儿子对儿媳的爱重,长公主很快便回过神来,道:“倒是可使了人去多问问,总能找到。”   这些由长公主来安排总比他让侍卫们去找要靠谱些,楚巽点点头,转瞬又道:“还有奶娘,多找了几个来,先察看一段时日,再选了品性好的留下来。”   他倒是想得周全,就连孩子出生后的奶娘也考虑到了,什么都想在了前头,元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几人说了会话,楚巽果然深知自个母亲的性情,没几句话下来,长公主不仅让元蓁不用再陪着她理事,连同还免了晨昏定省,只让她安心养胎,还道是楚国公府那边也暂且不用过去,楚老夫人那儿由她去说便可,一切待胎儿满了三月稳妥下来再说。   楚巽特意嘱咐道:“宝?也暂且不能往外说,可知晓?”   宝?小脸揪着,有些为难的样子,“就是骁哥儿和学哥儿也不能说吗?”   嫂嫂不是两个弟弟的姐姐吗?   不是都说奉恩公爷不日便会抵京了吗,那她很快便又可再去奉恩公府上找骁哥儿和学哥儿了,届时也不能说吗?   元蓁望过去,楚巽很是坚持,肃颜嘱咐道:“这是规矩,一般未满三月不宜往外广而宣之,宝?也疼爱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对不对,不能吓跑了他们。”   只要想及有那个可能,楚巽便提心不已。   楚宝?一听,忙答应下来,她会极力忍住不说的!   长公主本是不太在乎这个,想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就道:“自古来的规矩,咱们也不能大意,这可是咱们长公主府的嫡长孙辈,要慎重以待。”   元蓁本还想着派人回府只告知娘亲顾氏,盖因娘亲一直便有在担心她与楚巽的子嗣之事,可现下瞧着他对他们的孩儿谨慎待之的模样,心下已暗暗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当真很是重视孩子,定然会是个好父亲。 第202章 归京   翌日,元蓁仍是随着长公主去了楚国公府。   长公主关切问道:“身子可还好?”   “母亲放心,除了睡的时辰多了些,别的皆还好,并无不适。”要养胎还不需这般快。   只元蓁却不知晓,过得几月,她便不得不真的要安心养胎。   昨日里见着时也是,她瞧着像是未怀上似的,气色好,精神也是那么好,今日亦然,若不是周嬷嬷禀报,她先前每日里见着也没发现,长公主便不再劝。   婆媳二人到楚国公府时,长公主面上的高兴谁都瞧得出来,傅氏不由笑问道:“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的样子。”   长公主喝了口香茶,笑道:“母后身子有了点起色,我心里高兴,下晌时便想着进宫一趟。”   这话倒也不假,太后所用药方没变,但许是有长公主时常进宫陪伴,太后高兴,瞧着便好了些,是以长公主近段时日时常进宫。   楚老夫人便让她代为问候太后。   元蓁在于氏身旁坐下,仍是没见着佟氏,便问道:“四嫂今日仍在院子里吗?已是许久未曾见她。”   “说是仍犯恶心,吐的厉害。”于氏经了傅氏的训导还有楚悭的开导,待元蓁虽不热情,好歹也没有再是冷嘲热讽或是不理不睬。   佟氏已是有四月的身孕,仍在卧床休养,比之元蓁,她的反应甚大,吃什么吐什么,过了三月仍未有好转。   两人说了几句话,长公主领着元蓁告辞,到底还是担心自家儿媳妇劳累。   ……   没过得几日,元勊在离京将近半年后,终是再次踏上了京都的故土。   此次却是由当初派遣的侍卫队护送着正大光明地由东昇门进京,楚巽所安排的暗卫则由明转暗,坚守着主子的吩咐,直至将奉恩公爷送进皇宫。   宁王府中,陆璟郯听闻消息,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笔杆子!   底下王府的三位幕僚皆忙垂眸,屏息静气。   搬进王府后陆璟郯便着意招收有学及有志之士,好帮着他出谋划策。   眼看陆璟颢地位愈发稳固,绥阳侯、雷大人二人太过保守,每次与他们商议,满嘴皆是劝他冷静,劝他要好好筹谋,劝他不能轻举妄动的话,想起王府内还有几位幕僚,此次他便召了过来议事。   倒也不是弃了绥阳侯等人,如今的他,还得仰赖他们的扶持,他只想听取多方建议。   “元勊很快便会进宫呈上他所查到的证据,京城地界,五城兵马司又是他的大舅子镇安侯掌管,难以再下手,先生们有何高见?”   元勊秘密离京,一路行踪诡秘,全然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们派去的人几度扑空。   如今归京却是大摇大摆,安的什么心?炫耀?嘲笑他吗?   元勊身边定然又是有楚巽的人在保护,若说先前楚巽还只是观望,如今却是已全然投在了陆璟颢那边,几次帮着陆璟颢对付他,与他为敌。   对于陆璟郯的问话,书房内静了瞬。   立于中间的一位穿着深灰直裰已过而立的儒生模样的先生瞧了瞧左右,见无人开口,便上前一步,拱手躬身道:“王爷,康某以为,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按兵不动。余大人已死,留下的遗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纵然奉恩公爷查出了可疑之处,若无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轻易就攀咬上您。”   站在左边的一脸精明的男人眸光微闪,亦道:“陈某附议。工部尚书余大人已承认一切罪行,好几处工程王爷也已做了安排,该销毁的都已销毁,奉恩公爷能查到的并不多,不过就是损失几个人,总比让皇上对王爷起了疑心要好。”   到各府上做幕僚的,无不是一身才学抱负无法得以施展,想经了有权有势的人家为自己谋求一条捷径,盼着往后主家能为自个谋求一官半职。   他们都是为了陆璟郯好,只想着保全陆璟郯。   只,陆璟郯眉间却是起了褶皱。   始终安静立着的游先生,他面相普通,身上穿着的亦是普通的布衣,见状,拱手禀道:“王爷,依游某之见,此事确如康先生、陈先生所言,不宜再插手。”顿了顿,话语转了个弯,又道:“只是,不妨利用此事,在皇上面前示弱,主动担下一部分罪责,明面上余大人已是罪魁祸首,王爷您不过是因着余大人已是老臣子这才信任他,说来也并无大的过错,如此还能让皇上打消疑虑。”   陆璟郯闻言,不由细细思量了起来。   虽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拿出对付元勊的法子,但却也提了个不错的意见。   父皇前次因着他陷害楚国公府之事后便对他不如以往的亲近,待母妃更是宠爱平平,时而甚至只到嘉阳宫坐了会便离开,并不留宿。   若他借着此次机会让父皇扭转对他的观感......   议事毕,三位幕僚一同告退,确认陆璟郯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陈先生看了眼稳步往前行去的游先生的背影,微扬了声唤他,见他回过身来,才笑道:“听闻游先生在南边之时是位教书先生,不说桃李满天下,亦是教导书生极多,怎会跑到京城来做了幕僚?”   游先生淡淡一笑,道:“陈先生又是为何做了幕僚,相信我们皆是差不离的原因。”   三人同是为宁王爷所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却也在暗中较劲,都希望宁王爷能更为重用自己,自己所提的建议能被采纳。   只方才,无疑是游先生引起了王爷的注目。   想了下,游先生又道:“实则我们做幕僚的,为了主家打算之余,更要深悉主家的想法,懂得察言观色,主家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想着助主家达成目的,迟早也能被主家重用。”   此次竟是提点!   话毕便径自离去,余下二人相视一眼,也各自回了院子。   ......   元勊先回了一趟奉恩公府,却是只匆匆梳洗,换了干净的官袍及见了家人们一面,便又赶着进宫与惠安帝回禀他这一趟调查的结果,并呈上他所搜集到的证据。   直至将近子时,才从宫中出来,惠安帝派了侍卫亲自护送回府。   本想时辰已晚,府内各处应皆已歇下,事实上亦是,但正院却仍留了一曳烛火,他微微一笑,大步回房。   顾氏这半年里对独自在外的丈夫万分担心,却还要装着若无其事打理奉恩公府,只想让元勊回府后,不必因着家务事而一刻不得休憩。   元勊制止了想要禀报的陈嬷嬷,放轻脚步进房,便见妻子只穿着中衣就这么靠坐在了床头,手里拿着针线,细细缝着一件衣袍,不觉便瞧得入了迷,暖融烛火下,只觉心终是有了归处。   “这般晚了,仔细眼睛。”见妻子始终未曾注意到他,元勊不由轻声笑道。   静夜里,顾氏突闻于自己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惊只喜,扭头便见负手立于门边的元勊,忙下床趿了鞋子过去,元勊亦大步迎上前。   抱住陪伴他多年的妻子,元勊些许感慨,道:“怎地瘦了?”   顾氏听了忍俊不禁,“日日里只待在府中,哪里有痩。”   她虽心中有忧,但却并不是茶饭不思,她可不想丈夫回来见到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她。   “事情很棘手吗?怎地这么晚才回府?母亲亦很是担心。”   先前元勊回府她伺候梳洗时,夫妻俩紧着说了些话,她已知晓丈夫在外虽奔波了些,但并未有受伤,可进宫回禀却是这般晚才回来,又让她担忧不已。   元勊安慰道:“此次辗转多地,确是更多了些要禀报的,是否棘手,咱们不须去想,皇上自会思量如何处置。”   他只是尽职去查,并将证据带回,其余的,皇上和太子殿下自会考量,皇上并未命他去处置那些犯事官吏。   顾氏不由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想着夜已深,忙唤陈嬷嬷备水,伺候着元勊洗漱。   元勊拉着妻子的手,“帮我擦背。”   顾氏娇美的脸微红,不由嗔了他一眼,却到底是如了他的意。   泡在温热的水中,元勊长长舒了口气,闭目稍事休憩,顾氏卷了袖子,一边帮着丈夫擦背一边给他讲这段时日的京中之事,间或还穿插了些府中之事,就是随意地说,说的最多的还是他们的嫡长孙子。   元勊笑意温柔,不时轻应,以示他有在听。   “诚哥儿还未定亲吗?”顾氏停顿间隙,元勊不由问道。   他的长子孩儿都有了,序齿第二的元理诚却还未定亲,这样下去元理透的亲事也只能一拖再拖。   顾氏就道:“这不你出去办差咱们府上闭门谢客吗,就暂且搁置了下来,母亲有相中的,应是很快便能定下。”   男人在外为仕途打拼,府中家人亦担惊受怕,需得谨慎行事。   元勊反手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语意诚挚,道:“辛苦你了!”   “夫君比之我更为辛苦,改日去进香定要好好感谢菩萨。”幸而此次元勊平安回来,她提着的一颗心终是可以放下,香油钱需得再添多些才好。   元勊笑道:“感谢菩萨是要的,最为要感谢的还是女婿。”   他已知晓在他原定要走的道上,护卫他的侍卫队遭遇了刺杀,若无楚巽一路为他做好安排,还派了不少人保护他,只怕他这趟差事不会那般顺利,且查案期间,那些人亦帮了他不少忙。   顾氏听了元勊的话,不由笑话他道:“初时唤人贤侄,后来却一直直呼其名,如今终于肯承认是女婿了。”   元勊挑了挑眉,厚颜道:“这是一码归一码,此次女婿确是当真出了不少力,当谢就要谢。”   顾氏笑笑,不与他争,往后丈夫能对女婿态度温和些,女儿便不用夹在其中为难。   洗漱完,夫妻俩又说了会话,时至深夜,便就相拥着歇下不提。   翌日,楚巽带着心焦不已的元蓁回了奉恩公府。   他本是不同意,但又不忍拒绝,只得吩咐人将马车内里铺上厚厚的软垫,这才陪同小妻子回娘家。   元蓁知晓她不宜到处走动,只离京半年之久的爹爹终是归京,她又怎能坐得住?   元二老爷、元理韫照常上衙,元理透倒是在府里,元理诚也来了大房,二人已于八月时参加了秋闱,如今只等榜单出来。   左以伈抱着儿子玹哥儿也来到了正厅,顾氏还将元拂也唤了来。   骁哥儿和学哥儿则在读书,还未下学。   一家人就在厅中叙话,元蓁瞧见父亲安然无恙,轻舒了口气,男子在一旁说话,她便凑到了左以伈身边去看小侄子,玹哥儿很乖巧,不怎么哭闹,据顾氏所说,像极了元理韫小的时候。   元蓁倒是瞧不出哪儿像,只见到玹哥儿在睡觉。   “玹哥儿何时起大名?”   玹哥儿下月就要满百日了,本应满月之时就要起大名记入族谱,只那时元勊未在京中,元理韫想让长子的名交由父亲元勊来起,便就一直只唤着小名玹哥儿。   左以伈满目温柔,看着怀中儿子白胖的小脸蛋儿,笑道:“待夫君晚间回来,便会与父亲提一提。”转眼却见元蓁笑意盈盈,一直看着她怀中的儿子,笑道:“妹妹要不要抱抱?”   元蓁笑着摇头,她只是想到了腹中的孩儿,她与他的孩子,定然也会极可爱。   况且,某人就在对面虎视眈眈,如今反倒管起了她来,不许她做这,不许她碰那的。   元拂坐在另一边,也在打量着玹哥儿,安安静静的样子,元蓁见了,就问左以伈,轻声道:“四妹妹的亲事如何了?二婶母可有相中的人家?”   暂且没这般快能定亲,有了相中的也好,元梧亲事不定下,元拂也得耽搁着。   前次便听说杨姨娘为了元拂的亲事不住讨好元老夫人,只如今却是不知是何情况。   左以伈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元蓁,默然了瞬,道:“四妹妹的亲事,二婶提了几位少爷,祖母便就在琢磨着。”   元蓁没有留意到左以伈转瞬即逝的异样之色,只点了点头,爹爹和娘亲不同于二叔和二婶,元拂的亲事,不会任由老夫人随意定下。   姑嫂二人又说起些其他的。   元拂隔得不远,元蓁和左以伈的话听得了些许,亲事二字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里,不觉微微垂眸,再也没了心思看小侄子。 第203章 海事衙门   看了元勊所带回的证据,惠安帝召了陆璟颢、萧丞相、蒋首辅等几位大臣议事。   不日,南川、永兴、登封、浔阳等地的涉事官员,但凡证据稍有些牵扯上,一律严惩不贷,南川河坝涉事官吏罪证确凿,下大狱、明年秋后处决、流放、抄家皆有之。   其余地区,纵然并无确凿罪证,惠安帝亦没有轻饶的意思,罢官、贬职,一道道圣旨接连下发。   还有那些涉事的商家,则或是要经受牢狱之灾,或是处以杖刑。   贪墨的钱财全部用以赈灾,安抚民心,加固堤坝。   宁王爷陆璟郯监管工部,却出了这般大的纰漏,虽主动到惠安帝面前请罪,但仍是被惠安帝训了将近两刻钟。   最后,惠安帝只得语重心长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好好思量此话。”   蒋首辅在此事后便上呈了告老还乡的奏折,惠安帝在两日后准了。   长公主府内,元蓁正接见蒲管事,蒲管事拿了新制的头油、面脂、唇脂来给元蓁看。   元蓁打开小瓷盒,不自觉便是黛眉微蹙,忙拿远了些,道:“香味是否太浓了些?”   蒲管事很是疑惑,“此次除了面脂,头油与唇脂的味儿调得更淡了些。”   窦嬷嬷忙拿走元蓁手上的几个瓷盒,道:“少夫人如今正是对气味敏感之时,会觉着味儿大不足为奇。”   原是如此。   蒲管事本就对前段日子里将军的口信不解,如今一听窦嬷嬷这话,瞬间便意识到,原是将军夫人有孕了!忙起身行礼道:“属下大意,请夫人见谅。”   元蓁掩住口鼻,这味儿虽不至于令她作呕,但亦不甚舒服,窦嬷嬷见状,忙拿远了,元蓁平日里甚少用胭脂水粉,有孕以来胃口也极好,惯常在府中闲逛也未表现出对气味儿有何特别大的反应,她们倒都没有察觉。   直到再也嗅不到香味,元蓁才深吸了好几口气缓和,道:“蒲管事言重了。如此便就继续安排人试用,也可以观望夫人姑娘们的反响。”   铺子里生意好,蒲管事将这几月来的账册再次呈上,麦望忙接了过来。   元蓁见他仍站着,不由问道:“蒲管事可还有事需得禀报?”   自新开了蘅芷楼,蒲管事皆是来去匆匆,照理交上账册后他便会请辞才是。   蒲管事有些犹豫,“有些事情不知晓是否该禀报于夫人。”   “蒲管事但说无妨。”   这段时日楚巽很是冗忙,时常跟在他身边的朱明和朱辉更是不见人影,只即便是这样,他每晚仍是赶在戌时前回府陪她说说话,待她翌日醒来,他人已又出了府。   蒲管事有事不是禀报于楚巽便是禀报于她,能帮他分担些事务也好。   蒲管事见自那些保养品拿走之后,元蓁已无不适的样子,便就说道:“李管事发现,有人在与海事衙门的钱大人接触,他派人探查了一番,查出是武宣侯府上的人。”   海事衙门......武宣侯府......   那不就是绥阳侯府的亲家吗?   元蓁思量了会,问道:“可知是为了何事?”   只是纯粹的接触亦或是另有目的?   之前楚巽便与她说过,薛柯广想涉足海事,要知道这一部分的利润极大。至海事衙门成立,往后便会将所有海船规范了起来,各商家从海事衙门里拿货,与里头的官吏打好关系是必然。   薛柯广曾找过蒲管事,蒲管事自是知晓的,闻言便道:“李管事未能查出来,钱大人亦守口如瓶,什么也没透露。”   海事衙门正一步步建立了起来,最终与朝廷交涉谈下来,往后他们的海船出海所带回的货物,有两成要上交给朝廷。   如今是他们的海船成功回来的几率最大,朝廷要培养人出海仍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纵使有被他们招揽过去的熟工,总不能一次便去派上,要培养更多的熟工就必须安排新的船工跟着出海,而一艘海船所载人员有定数,还要考虑回程的货物重量......   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内,海事衙门里的货物便几乎是他们的海船所提供。   元蓁微微眯了眸,吩咐青竹道:“请了朱昔过来。”   青竹便是楚巽新调来的女卫之一,还有一位唤青碧的。   朱昔很快便来了,元蓁简单说了下前情后事,朱昔很快便领会过来,道:“夫人可是要属下去调查一番。”   元蓁点头,道:“我要知道他们的目的,这其间是否有绥阳侯府的参与,钱大人那边又是如何一个意思,都查了清楚来。”   若是武宣侯府与钱大人私下达成了一些协议,那他们的货物给过去,岂不是为虎傅翼。   朱昔郑重应下。   晚间,楚巽回来,元蓁坐在床榻边,一面瞧着他换衣净面,一面与他说了此事。   楚巽净面擦手,确保自己身上没了尘土味才回到床榻边,捉了她的小手,感受到那融化人心的温软,这才放心了些。   元蓁嫣然莞尔,她怕冷,如今天气愈发寒凉了起来,但她此次确实是仍不觉着冷,便就没急着烧上地龙,是以他每晚回来,都要先试试她的手是否暖和。   “蓁蓁此事处理得宜,先暂且等消息。”说起了对先前元蓁所说之事的回应。   元蓁就问道:“钱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楚巽将小妻子抱坐在腿上,他还是更为喜欢抱着她的感觉。   “钱大人未被派往胶墨城之前,是泰州的观察史司里的观察处置使,政绩评定一向皆是中上,为人处事都道他中规中矩。”楚巽与她细细说来。   海事衙门往后发展运作成熟起来,涉及利益定然颇大,衙门最高掌事者的选任便极为重要。   “皇上为何会选了钱大人?”照她看来,宁辞戍不是更为合适吗?   虽不能就确凿地说往后宁远伯府会如何作为,只,宁远伯府从老宁远伯那一代开始便拿出了态度,忠于朝廷,迄今为止,献贡了多少家资家财。   宁辞戍如今虽有伯爷的头衔,却并无官职在身,交给在生意方面建树颇高的宁辞戍不是更为稳妥吗,且宁辞戍在各商家面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亦有份量,与各商家接触谈定价也能更为顺利,至少确保能迅速打开局面。   楚巽赞许地瞧了小妻子一眼,道:“蓁蓁可是问到了点子上。”   “有两点。其一,钱大人寒门出身,但却是皇上未登基前的拥戴者之一,皇上登基后,便封了其为观察处置使。”   元蓁闻言,有些意外。   观察处置使是一方的军政地方官吏,是为替皇上监察州县的官吏,当年皇上初初登基,钱大人拥立有功,封了此官职并不奇怪。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竟一直未有变动?   楚巽摸摸她惊讶的小脸,道:“皇上对其的评价,钱大人是一位稳扎稳打不擅钻营之人。”   元蓁顿了顿,问道:“另一点又是什么?”   “这一点,极是耐人寻味。”见更为吸引住了怀中人儿的注意,楚巽才道:“钱大人之所以能出任海事衙门的掌事者,功劳大多是因着萧丞相的推举,而推举的理由,便是方才所言。”   稳扎稳打,不去钻营谋求高职,且多年来并未犯过事,又有当年的拥立之功,皇上不论是因着将之遗忘多年出于愧疚还是此人当真合适,大概率都会提拔此人。   而萧丞相,此举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脑子里的想法不由得就发散了开去,若钱大人一如先前的处事风格,不犯事,又有萧丞相这个强有力的后盾,如无意外,这个掌事者就能一直做下去,以钱大人如今的岁数,至少仍能在职十几二十年......太子妃萧滢滢所出的皇长孙届时就也成人了......   这......莫不是她想多了?   “......太子殿下对此事如何看待?”元蓁问道。   楚巽却不欲她多思,不再提及此事,转而说道:“想多无益,不论他们作何筹算,那都是多年以后的事,咱们心中有数便可。”   元蓁暗自叹息,皇宫事端从来都不少,且不止息。   常御医那张单子里可写着‘勿烦忧’的避讳,楚巽有意转移怀中人儿的注意,大掌轻轻抚上小妻子仍旧平坦的小腹,道:“蒋越时常跟我炫耀他的儿子有多活泼,咱们的孩子何时会有动静?”   话里有不易察觉的酸意。   蒋越的妻子如今有孕九个月,下月便会临产,自几月前,他便不时在他们这些战友及营中的士兵们耳边炫耀他儿子的活泼,就说这么活泼,定然是个儿子。   提及孩子,元蓁思绪果然被拉了回来,不由好笑道:“哪儿有那般快,急也无用。常御医道是早的在四个月时便会有动静,晚的五个月时也会有了。”   他知晓孩儿会动之后,时常便盼着,此问话元蓁几乎隔个一两日便要回答一次。   楚巽黑瞳幽幽瞧着娇妻,“怎么不急?”   元蓁正疑惑之际,某人默默埋首在怀中人儿沁香白嫩的肩窝处轻轻咬了口。   自发觉有孕以来,他已是素了将近一月余,夜夜温香软玉在怀,他却只得忍着不能动作,书房里的兵书,他已快要倒背如流。   元蓁瞬间明白过来,笑不可抑,握住他大掌软软地道:“就叫你到厢房或是书房里睡,你又不肯。”   经了前次他的表迹,她已是相信了他,此次确是当真为了他好。   楚巽自是不肯,厢房、书房里没有她,他宁愿忍着,也不想去睡那冷被窝。   ......   十月的最后一日,元蓁终是将葡觅嫁了出去,朱明日日盼着,终能如愿。   本该是此月初之时便该办了二人的喜宴,葡觅愣是说服了朱明给改到了月底,理由便是元蓁才刚有孕,未足三月,胎儿不稳,她说什么也要伺候着元蓁待胎儿稳妥了再嫁,朱明心里苦哈哈,但思及将军和夫人待他的好,倒也没反对,咬牙应了下来。   因朱明和葡觅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楚巽和元蓁皆下了令,东跨院和内院里都摆了好几桌,除了需得当值的,长公主府内其余的侍卫们和内院的婆子丫鬟们都可来热闹热闹,便算是两人的喜宴了。   庄柚还特地带着小陈嬷嬷,领了丈夫和孩子到长公主府送葡觅出阁。   长公主听闻,知晓葡觅是元蓁身边得用的丫鬟,特意赏了葡觅一支宝石簪子。   两人婚后便就住在后巷的一处院子里,是楚巽和元蓁买了下来送给二人的,葡觅瞅着空当便回府陪伴伺候元蓁。   元蓁见劝不下,索性答应了下来。   二人没有产业,朱明虽然月银不菲,葡觅协助她打理铺子,月例比之旁人也不少,先前她也不时有赏东西,但对于往后朱明若开府自立,他们如今的家资却是单薄了些,如此一想,便吩咐周嬷嬷往后单独给葡觅发一份媳妇子的月例。   三月时限一过,先前谨慎低调的某人反倒是最为积极,在葡觅和朱明的喜宴后又请了常御医前来把脉,在常御医笑着道是元蓁身子康健,腹中孩儿也稳妥后,果断便派人分别到宫里、楚国公府、奉恩公府、镇安侯府、宁远伯府、柱国侯府、江川伯府、乐昌侯府、安王府报喜,让元蓁啼笑皆非的是,他还特意着重强调派人去了宣威将军府与蒋越报喜。   一个不落,安排地极是周到。   楚国公府里楚老夫人一听闻消息,高兴地拄着拐杖便当先到了泰昶院,傅氏、二顾氏和楚五夫人叶氏紧随而至。   几位妯娌,除了同是有孕的佟氏,于氏、向氏和小刘氏亦都来了泰昶院探望元蓁,小刘氏和于氏分别抱了其女儿嫣姐儿和娴姐儿前来,向氏的儿子已满六周岁,现正在家学里跟着先生读书。   长公主和楚宝?早便在此,长公主非要守着常御医把脉不可,亲耳听闻常御医道是一切都好,这才安心。   泰昶院里霎时热闹起来。 第204章 闹剧   楚老夫人早便盼着楚巽能有自己的子嗣,现下如了愿,心里宽慰极了。   转念想到什么,她面上仍笑得慈和,口中却嗔怪道:“既是有了怎地还每日里过去陪我说话,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已满三月,不会到此时才有所察觉,先前定然就已知晓,可却还日日里过去与她请安,陪她说话。   长公主就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就跟她说不必再去请安,她却坚持。”   元蓁微微一笑,长辈们都是关心她罢了,“只是陪祖母说说话,动动嘴皮子,孙媳倒觉得那般既是陪祖母解闷亦给孙媳解了闷。”   楚巽亦接过话,道:“蓁蓁感觉尚好,常御医也道是若身子无恙,多走动亦是好的,便由了她去。本早便要与祖母您报喜,只我觉得待满了三月稳下来再说才妥当些。”   傅氏笑道:“朗儿媳妇到如今也吐个不停,我瞧着阿巽媳妇倒跟没事人一样。”   楚老夫人就笑得不住点头,“既如此,那便随你来,祖母我也高兴,只如今每月里都要请了御医来把脉才好。”   元蓁便就应下,老夫人不叮嘱只怕某人也会如此做来。   二顾氏见叮嘱告一段落,好笑道:“可有派人去了奉恩公府报喜?你娘总是念叨着,若知晓这喜讯,定然高兴。”   元蓁笑望了眼身畔的楚巽,“夫君皆已安排了妥当。”   只是,本以为顾氏定会在翌日便来看望的元蓁却迷惑了,第二日只等来了联袂而来的几位好姐妹,顾斯礼还特意带了她的儿子穿过的几套小衣裳来给元蓁,据闻这样能得个好兆头。   宫里太后、皇后也都有赏赐下来,镇安侯府里蒋氏和温氏也带了好些补品前来看望,元蓁便问起外祖母。   蒋氏笑道:“如今你外祖母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已再度去了温泉庄子上休养。”   顾老夫人如今每逢天气寒凉,便会搬到山上温泉庄子里去住几个月,待得天气暖和便又回府,这两年子孙后辈们格外精心注意着,咳症已是缓和了许多。   就连元蓓听得消息都送了礼过来,顾氏却待得第四日时也还未前来,奉恩公府竟是未有动静!   元蓁又担心又疑惑,公府里头是发生何事了吗?   楚巽见状,眸光微闪,却只得温言安慰小妻子,“秋闱才放榜,奉恩公府里定然热闹着,母亲许是抽不得空。”   此次参加了秋闱的楚格、顾凯渊、元理诚、元理透皆榜上有名,特别是顾凯渊,虽遗憾未取得榜首,却也是取得了好的名次,位列榜单第二,她上晌时还安排了人送礼过去庆贺。   楚格也不差,取得了第十名的成绩,元理诚和元理透则分别是第二十八名和第五十九名。   元蓁想了想,秋闱放榜这个理由倒也合理,娘亲若当真不得空闲,那她亲自回一趟公府好了。   只还未等她回去,奉恩公府终是来了人,却只来了左以伈,抱着儿子玹哥儿,同行的还有元枚。   元蓁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娘亲的身影,疑惑问道:“嫂嫂,府里可是出了事?”   楚巽未曾与她提过奉恩公府出事了啊,且,给镇安侯府送礼庆贺之余,元理诚和元理透那份儿自也不会少了,原是顺带着还想瞧瞧公府是否出了事,只她派去的人却很快便被她娘亲给送出了府。   她疑惑更深。   都是自家人,便坐得随意了些,左以伈将儿子放在暖榻上,随他自个蹬腿玩。   闻言,目光微顿,仍锁定在儿子的小脸上,盖因她不知该以何种神色面对元蓁。   元蓁眨眨眼,便望向元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分明有事,你们却都不与我说,我反倒更为挂心。”   元枚叹了口气,道:“大嫂还是告知三妹妹吧,三妹妹总也会知晓的。”   左以伈没法子,就也叹气,继而瞧向四周,元蓁忙道:“嫂嫂放心,你只管说来。”   左以伈见屋内只有以往元蓁身边的丫鬟,心下松口气,挨到了元蓁身旁坐,仍放轻了声音道:“我说了妹妹可不能过于激动......和动怒。”   元蓁只感糊涂,但她如今只想知晓公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忙点头应下。   可左以伈只才说了一句,她终究还是激动了。   只闻左以伈轻声说道:“母亲是被杨姨娘给气病了,是以才不宜前来......”   “什么!母亲现下如何了?为何不早告诉了我?不行,我要回公府去亲自瞧一瞧。”   她娘亲向来注重保养,少有病痛,现下却被气出病来,可见杨姨娘是做了相当过分之事。   元蓁霍然就想要站起来往外走,左以伈早有防备,忙抱住她胳膊止住了,焦急道:“妹妹可答应了我不能激动的,便是因着担心你知晓前因后果会着急上火,母亲和我才犹疑不决,一直未曾前来看望妹妹。”   “妹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万万别动气,母亲如今已是好多了。”左以伈紧跟着又道。   元蓁听闻“已是好多了”这话才安静了下来,却仍是道:“即便如此,今日不回去,我明日里也是要回一趟公府。”   左以伈哪能阻止,也阻止不了,但只要现下阻止了小姑子的冲动便好。别看她的婆婆整日里对小姑子又嗔又怪,一副没好气又不待见的模样,可母女二人感情是真的好,小姑子已出阁,也仍是疼爱如初。   “杨姨娘是做了何事?此事是否与祖母有关?”冷静下来,元蓁问道。   前阵子杨姨娘一反常态,到老夫人面前走动,想必与此有关。否则,单凭杨姨娘,母亲还不至于会被气病!   想及这几日来的事,左以伈当真颇觉难以启齿,担心元蓁又一次恼怒。   怀着身子,情绪起伏不定是忌讳。   见左以伈左右为难,元枚开口道:“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恰好当时她回府看望姨娘,也是因此她才知晓了事因,左以伈是公府世子夫人,有些话不好说,她是出嫁女,却是无所谓。   元蓁便望过去,左以伈暗叹,只得紧张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   元枚道:“三妹妹派人回府报喜那日,恰好我回府看望姨娘,大伯母得知你有喜的消息很是高兴,当下便要收拾了些补品来长公主府,我原想着索性也知晓了,便一道随了大伯母前来。”   元蓁点点头,继续听着。   “哪知祖母却忽然喊了大伯母过去,道是要大伯母将五妹妹也一道带上......”   事情便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元蓁有孕,也未到需要姐妹们前来陪伴的时候,纵然需要姐妹们陪伴,她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有顾斯礼、楚锦妍、元枚、还有楚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在前,怎么也不会邀了奉恩公府里感情不甚深厚且还未出阁的几个妹妹前来,况且府里还有个曾公然表明对楚巽有意思的元妊。   而且,除非必要,长公主府鲜少邀请宾客前来,长公主、元三老爷、楚巽都未曾邀人,元蓁又怎会轻易破例。   顾氏不是不清楚杨姨娘心里打着主意,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杨姨娘之所以讨好元老夫人,竟是打着想将元拂送进长公主府的意图!   难怪得她悉心挑选的几个门第她都瞧不上眼!   只是,以为哄了元老夫人为她出头,她便会妥协吗?   杨姨娘是如何想的,无人理解。好好的女儿,虽是庶女,却也是公爷唯二的女儿之一,有门第不错的正头夫人不当,却一心想让女儿嫁入高门当妾?且元拂那样的性子,能有正头夫人做就已是不错了,顾氏是当真费了心思在儿女的亲事之上。   而元老夫人,则是想着元蓁显然不是个听话的,不论亲自回府看望她还是派了人与她请安,她若提出什么要求,却只会拿话搪塞她。若元拂进了长公主府,这门姻亲才能更为有助于奉恩公府,恰好又有两个孙子参加了秋闱,来年春闱也可让位高权重的楚巽帮帮忙。况且,元蓁有孕,楚巽这期间不可能不需要人伺候,与其抬举旁的女人不如就纳了元拂,岂不更好。   便就如此,各方各有目的,几番唇枪舌战下来,元老夫人和顾氏都动了怒,顾氏首次气得即便是元老夫人开的口,也丝毫不予退让,来看望女儿的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元蓁听了整个事发经过,久久沉默。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偏厅里一时只有榻上玹哥儿不时“啊啊”叫唤着天真无邪自得其乐的声音。   良久,元蓁才深深吸了口气,问道:“爹知晓了吗?”   不论是话语还是情绪,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元枚和左以伈互视一眼,此次却是由左以伈说了来,元勊下衙回府时她早已回了夫家。   左以伈道:“公爹将杨姨娘禁在了另外一座院子里,派人看守住了,不许杨姨娘再踏出院子一步。”   元勊当日回府,见坚强如斯的妻子竟在房里哭泣,妻子从来都是笑意莹然或是嗔笑怒骂的,就是生养几个儿女之时,他亦从未见她哭过,当下是又焦急又心疼。   忙唤了陈嬷嬷来问,得知原委,脾气向来儒雅温和的他亦不由一阵气怒!   当晚便亲自发作了杨姨娘,将杨姨娘与元拂分了开来,不让二人再住在一处院子里,还派了人专门守着,不再让其出院子半步!若不是看在元理透的面上,他便要将她送走了了事。   之前怂恿小女儿跟他们提前要嫁妆铺子,他们已是宽容了一次,此次竟还挑拨主母与老夫人之间的关系,还打着将小女儿给女婿当妾的主意!   他堂堂奉恩辅国公爷的两个女儿竟要共侍一夫,传出去只怕全京城的人都要笑掉大牙。   发作了杨姨娘,随后元勊又去劝元老夫人,可元老夫人却反倒执拗了起来,说儿子元勊如今竟不再听她的话了,帮着媳妇顶撞她,竟连不孝的话都说了出来,元勊对老母亲的蛮不讲理只觉头疼,无功而返,元理韫和左以伈特意抱了玹哥儿去逸园,想找了机会相劝,元老夫人却是连见都不见。   竟是一副要逼大房妥协的样子,顾氏也是因此才气病了的。   元蓁此次听闻后,却是微微一笑,爹爹护着娘亲,这便好。   她又问道:“五妹妹呢?她又是如何作想?那只是杨姨娘的意思,还是五妹妹也有那层意思?”   她只知元妊对楚巽的心思,却竟不知元拂对楚巽......亦有想法?   脑海里不由就想起以前元拂的几次异样......细细想来,那几次异样似乎都与她和楚巽有关,只是,莫不是元拂心机那般之深?她确是未曾觉着元拂对楚巽有意啊。   左以伈将朝她笑的儿子抱了起来,才道:“五妹妹初时只一昧地哭,自母亲病后便侍奉在母亲左右……我瞧着她,不像是有那个心思的样子。”   顾氏病倒,她只得仓促间接过中馈,还要照顾儿子,有心想找了元拂说说话却不得空暇。   元蓁闻得此言,正思量着,却又见元枚正色望向她,开口道:“三妹妹莫怪五妹妹,我自小跟五妹妹较为亲近,多少也比其他姐妹了解她。”   “五妹妹跟杨姨娘相依为命,杨姨娘面上温柔实则强势,大伯母去了江南六年,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大房的主,可中馈到了我母亲的手上,银钱和下人们皆被管得死死的,三哥的事务又有祖母看着,她插不了手,全副心思便就放在了五妹妹身上。”   “五妹妹心善心软的……让人觉着可气又可怜,她一面理解杨姨娘的苦,一面又不认同杨姨娘的想法,有些事情不赞同杨姨娘的做法,又不忍拒绝杨姨娘的苦苦哀劝……”   可是,也就是因此,因着她的不作为,因着她的唯唯诺诺,杨姨娘终是办了糊涂事,她也将自己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失了主母和自己父亲的信任和疼爱,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她以前就劝过,可元拂愣是不争气。   元蓁听了,与左以伈相视无言,一时竟皆哑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元枚又道:“五妹妹不一定对三妹夫有那个意思。”话语不肯定,只她的话音却是极为肯定。   实则元枚觉得,就元拂那性子,三妹夫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只怕都要吓得瑟瑟发抖,又哪里会对三妹夫有那旖旎心思。 第205章 拒绝与警告   元蓁思量了会,道:“明日里我回去看望母亲,再去瞧瞧祖母。”   虽说楚巽若当真想要纳妾,她也阻止不了,但元老夫人如此作为,既是她有那个意思,她这个正妻也该去对此事表个态。   左以伈听了便知晓元蓁是想要做甚,忙摇头道:“妹妹无须去说,祖母如今已是……放弃了。”   应说是不得已放弃。   “嗯?”元蓁疑惑了,这般快便放弃?   左以伈轻摇手中的儿子,道:“虽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我想,应是与三妹夫有关,昨日里三妹夫特意去了一趟公府。”   楚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当日下晌,楚巽便回了府,元蓁忙将他拉了进房。   楚巽随着小妻子往内室里走,好笑道:“蓁蓁这是做什么?这般主动,为夫颇为受宠若惊。”   元蓁没好气地嗔了他眼,“你知晓我着急公府是否出了事,也分明知晓内情,为何不告知予我?”   楚巽恍然,笑道:“蓁蓁知晓了还不得着急,不过一件小事。”   ……小事   她的祖母想让她的庶妹给他为妾,他说这是小事。   元蓁叹口气,不由睨了某人一眼,“你也太招人了些,若不你试着蓄上胡子?”   “蓄上胡子,蓁蓁不会嫌弃?”楚巽笑着搂了她在床边坐下。   元蓁想象了下,又看眼他冷峻刚毅的容颜,突地抬手往两边捏他脸颊,瞧着他不再迷人的俊颜,咯咯笑得娇俏。   楚巽浓眉微扬,瞳仁里纵容之色醉人。   在外威风凛凛的楚将军在府里头却任由娇妻为所欲为。   楚巽探头爱怜地亲她小脸。   便是担心她知晓那些事后会着急气恼,他才不愿告知她凭添烦恼,待他解决了她才知晓亦不迟。   她若提前知晓,必然见不得岳母受委屈,回去少不得就会有矛盾,元老夫人冥顽不灵,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儿,又怎能动气。   元蓁知晓他是为了她好,松开他脸又给轻轻地揉了揉,笑道:“你是如何劝服祖母放弃的?”   楚巽很是干脆地说道:“直言拒绝,外加警告了几句。”   元蓁倍感意外。   楚巽问道:“蓁蓁可会怪我这般对待老夫人?”   元蓁螓首微摇,“你不拒绝,我亦会拒绝。”她早先这么打算时便预料到了与元老夫人可能会有的不太愉快地‘你来我往’,他是替她做了恶人,她又怎会怪他。   楚巽就笑:“蓁蓁觉悟不错,竟知晓拒绝了。”   元蓁便玩笑道:“将军可不要后悔。”   “下次若再碰上这种事,蓁蓁只管拒绝。”楚巽倒是说的轻松,却又不乏认真。   “若是碰上个将军喜欢的呢?”元蓁不由好奇,或许......还有些许的试探之意吧。   她不是不相信他对她的真心,只,爹爹亦也对娘亲很好很好,可后院不也有个杨姨娘。   他们从未就着纳妾这个事谈过,她有孕后需得怀胎十月,不久前他还暗示他急,他对那事的热衷她是晓得的,夜里就寝时她也感受得到他的隐忍,若再算上坐月子,这段时日并不短,他就预备......忍着?   她才有孕,元老夫人便立即有了那层意思,别的府上只怕也不会少了打算。   楚巽却道:“即便世上有第二位蓁蓁,我只独爱我眼前的这一位。”   元蓁心间不由微动......他格外会说这些动人心扉的话。   纤指点在他绯薄的唇上,她笑靥甜蜜,道:“为何这般会说哄人的话?”   楚巽捉了小妻子青葱般的玉指轻咬,“皆是发自肺腑。”   他的意思是,那些话皆是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并不是故意想了好听的来说。   元蓁莞尔一笑,依向他厚实的怀抱,转而说起道:“明日我想回公府去看望娘亲。”   他看重她和孩子的安危,她也不能自作主张罔顾他的感受。   这是楚巽早便猜到的,“明日里我要去军营,先送蓁蓁回公府。”   他还监管着南军营,每月里皆会抽选了几日过去,元蓁便就点头应下。   “蓁蓁便在公府多留些时候,待我回城时再去接了蓁蓁一道回府。”   “好。”   楚巽又嘱咐道:“在公府里要格外小心你六妹妹。”   若是狠心点,他便不许她回去了,元妊就不是省油的灯。   “此次的事情,杨姨娘虽说本就有那个心思,老夫人却是被你六妹妹怂恿挑拨所致,乃至在对待大房的态度上更是。”想了下,他终究道了出来。   本不想让她多思多虑,但只有说了出来,蓁蓁才会愈加谨慎待之。   元蓁讶然抬眸,“怎么说的?”左以伈和元枚都没提起这事。   楚巽简单地解释了下。   前次她与他说元妊会时常去陪伴元老夫人,他便开始让人亦注意起了逸园的事,发现元妊竟在给元老夫人食用一种唤五色人参的补药,那药并不是真的人参,而是由五种矿石炼制而成的灵丹妙药,道派中许多道长便会炼制。   因着管着火药之事,他跟一些道长有了接触,便曾请教过,好些达官贵人和富人所喜欢的补品五色人参和大药等,这些究竟是否当真对身体无碍。   那位道长自是说无碍,但实则就楚巽所知道的,这些长期服用后,补品便就变成了毒药,不少人食用久了后身子极速败坏,药石罔效。   且人用的多了,会对这些药产生依赖,每日里都会想用药,还会不知不觉中加重了药量而不自知。试想,在此种情况下,元老夫人会对元妊是多么地言听计从?   元蓁闻言,神色凝重,好半晌才问道:“祖母可知晓此事?”   元妊是在做什么!居然想毒害自己的祖母!   元老夫人再是有糊涂之处,待她们这些孙女不好,毕竟也是祖母,再如何也不能做出毒害之事啊!   莫非就因着祖母以前曾责罚过她?   楚巽微微颔首,道:“我已与老夫人说过,只信或不信,就要看老夫人了。”   是以,他只抛出了这个事,元老夫人就再也没了心思管他纳不纳妾的事了。   元蓁明白,元老夫人势必不会轻信,而是会找府医或是外头的大夫看过。   “祖母已是食用了多久?”   楚巽却是摇头道不甚清楚,因着先前并未让人留意逸园。   “那么......是何人在帮元妊?”她脑海里划过一个人......   这样的丹药不是常人可以随意便弄得到,且要价不菲,而元妊,不可能有这么多银钱买丹药。   楚巽轻抚她精致的小脸安慰,道:“是宁王。”   元勊离京办案,奉恩公府闭府谢客,元妊已是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出府,但陆璟郯的人却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与她联系,他的人好几次都发现那些人有交给元妊东西。   元蓁悄然握了拳,果然是他!   楚巽忙一手抚着怀中人儿纤背安抚,一手分开了她紧握的小手,道:“我很自私,旁人都没有蓁蓁和咱们的孩儿重要,别因着旁人而气着了自己,常御医可说了,蓁蓁情绪不宜起伏太大。”   元蓁瞧着他肃然的神色,不由就点了点头。   “这二人的事便交给我,蓁蓁只要小心着你六妹妹,在公府莫要随意吃用吃食,去哪都要带着青云几个。”那个女子心思恶毒,知晓蓁蓁有孕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骇人之举。   元蓁一一应下,元妊竟狠心连老夫人都要毒害,对向来厌恶的她只会愈加不会手软,只不知她会如何作为。   她自是要有所提防,小心为上。   ......   翌日,楚巽吩咐了将马车内里铺上厚厚的软垫,这才送了元蓁回奉恩公府。   元勊、元理韫还得上衙,顾氏卧病在床,左以伈抱着玹哥儿在二门接了元蓁。   “天儿愈发冷了,玹哥儿可能习惯?”元蓁上前轻拨了拨玹哥儿白嫩嫩的小肥脸蛋儿,极是可爱。   姑嫂二人往正院行去,左以伈笑道:“母亲道是满月了多抱了出来走走无妨,且如今也只是微凉,不妨事。”   元蓁就笑,“我还以为娘对着宝贝孙儿会有些许改变呢,以前骁哥儿和学哥儿便是如此,娘若不是自己带了出房便是让我带了在外头玩。”   “那我听了母亲的倒是做对了,两位小叔身子可康健,你大哥和你亦是少有病痛的,可见母亲带孩子自有一套法子。”   元蓁忍俊不禁,可不是,尤其是学哥儿,见天儿在外头疯跑。   她娘亲就是舍得,不娇惯他们,也不过于拘着他们。   二人径直进了正厅里,顾氏盖着薄毯正半靠在暖榻上,元蓁还未跨得进门,顾氏的嗔怪便迎面而来,道:“怀了孩子,怎地行事还是这般莽撞,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还用得着你回来探望,万一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正厅两边的窗扇早已打开了些,说话还用丝帕掩了口鼻,可见对自个闺女非要回来看望她的决定有多无奈,只心下却也是甚感欣慰,闺女孝顺,她自是高兴。   “我回自个家,娘也要赶我。”元蓁在榻边坐下,细细瞧了其面色,见有些微苍白和疲态,便问道:“府医如何说,用了几日药了?”   “你给我顾好我外孙子便行,不用你来操心我。”顾氏还真就急着赶了女儿到下边椅子去坐,“大夫道只是小病症,喝几日药也就好了,你瞧也瞧过了,赶紧坐到下边去。”   元蓁无可奈何,只得在下边坐了。   但瞧娘亲还有精力教训她,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就道:“您怎么只说外孙,万一是外孙女呢,听了可要不高兴的。”   顾氏没好气瞪了故意找茬的闺女一眼,亦故意话赶话道:“那就再给我生个外孙。”   长辈们大多都会如此说来,只因心中有着美好的祈愿。不管如何,先有了儿子在夫家也能站得稳些,她自是希望闺女先行生养儿子。   但若是外孙女,她当然也一样疼爱。   元蓁就笑,转而望了望厅中,问道:“五妹妹呢?”   不是说元拂自娘亲病后便伺候左右吗?   顾氏着意看了眼女儿的神色,见她目光平和,放了心,才道:“她觉无颜见你,你来之前便先回院子去了。”   “你莫要多想,那事只要女婿不愿,谁打主意都是无用,年后我便会尽快为拂儿定一门合适的亲事,你爹也是这个意思。”   楚巽亲自来公府打消了老夫人的荒唐念头,这便足够。   元蓁不想否认,初初听闻之时,她的心里真真切切是有过不舒服的感觉,只觉喉间被哽住了喘不过气的不适,不管元拂究竟对她的夫君有无心思,她没有阻止杨姨娘是真,事后也没有站出来表态亦是真。   但后来听了那么多的劝言,最主要的是楚巽与她说的话,她那股不适之感才渐渐散去。   看过顾氏,元蓁就算心中再是膈应,照着规矩,怎么也得去与老夫人请安。   有玹哥儿在,元蓁谢绝了左以伈的陪伴,她自个领了麦望、良穗、青竹、青碧过去逸园便可。   才转过一道回廊,却见前方一道瘦高的身影立于月洞门边的一丛已落叶了的凤尾竹丛旁,听闻动静,朝她望了过来,显然是在等她。   元蓁脚步微顿,继而便朝他走了过去,笑着唤道:“三哥,还未亲口恭喜三哥榜上得名。”   瞧着面前自小便接触不多的嫡妹,元理透苦笑道:“姨娘和拂儿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妹妹的礼,实是收得惭愧。”   他大多时候都在忙着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却忽视了姨娘和同胞妹妹,若他提前知晓,定会拦下姨娘。   元蓁私下亦很少与这位庶兄接触,只时而跟母亲请安之时会碰见,还有父母亲唤了他们这些儿女一道用膳时才会与之短暂地叙话几句。   但大哥却是对他颇为亲近。   她微微一笑,道:“那事已是过去,再者,那事与三哥中榜一事又岂能混为一谈,三哥莫要介怀。”   元理透听了,亦是微微一笑,忽地微拱了手行了一礼,道:“妹妹识大体,拂儿如今除了去正院里陪母亲便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肯见人,但她那事做的欠妥,我在这里替她跟妹妹道歉。”   元蓁站在离了元理透有三步远的地方,未曾预料到也来不及阻止,只能生生受了这礼。 第206章 除名1   “三哥能明辨是非便不枉祖母的栽培和母亲的宽和以待,此事便就这么过去了,父亲禁足了杨姨娘,只望三哥不要因此而有怨。”   元理透能那般想来就好。   两人没说一会便就分开,元理透回了外院,元蓁也继续去往元老夫人的逸园。   走到正房外,蓝晓见着元蓁,立即便朝元蓁微摇了摇头,元蓁心中一动,这是老夫人心情并不怎么样的意思,便就点点头,蓝晓这才扬声往内禀报。   好一会,崔嬷嬷才出得门来相迎,期间元蓁也不着急,就站在外头与蓝晓闲话。   元老夫人这两日来心里极为不舒坦,乃是楚巽所说的话致使,心底既怀疑却又震怒非常!   元妊对她的孝顺,背地里竟隐藏着那般恶毒的心思!   初时她也没完全相信了楚巽的话,特意找了府医前来,府医却也说不好,他能看个小病小痛的,对道派却少有钻研,而后她便假装不适和推辞未再服药。   元妊倒是瞧不出异样,只她这两日没用药却开始觉着整个人不对劲,似是压不住想要发怒的性子,直到她昨日里忍不住又吃了一粒才感觉好了些。   只这么就试验了一次,却也让她明白,这所谓的补药......根本不是补药那么简单!   元妊自小性子冷清,但待她这位祖母尚算恭敬,前两年惩罚她跪祠堂、进家庙也是因着她做得太过过分,必须要处置,她在家庙时,每逢去人她便会请了家下人代她问安,后觉她已是醒悟过来,这才准许她回府。   原以为她已自省其身,改过自新,却原来不过是在做戏!   枉她活了这么多年,竟被一个只才十三岁的女娃儿算计得逞。   见到元蓁,她自也是没甚好脸色,身为孙女婿,楚巽竟敢对她不恭,丝毫不给她留情面,要强了一辈子的老夫人又如何高兴地起来,待元蓁自就是不想给好脸色。   分明知晓元蓁有孕,在其请安后却也不唤其入座。   元蓁不在意,她如今可不能只想着自己,见老夫人不作声,便自行往下首的椅子走去,麦望在椅上铺上带来的软垫。   元老夫人瞧得眯了眼,唇边刻痕愈加深壑。   “孙女带了些滋补的补品回来给祖母补补身子,方才已交给了蓝晓。”老夫人不开口,元蓁只得自己说道。   此时提及补品,对敏感的元老夫人无疑是一种刺激,只见元老夫人稍显浑浊的瞳孔骤然微缩,便凌厉而又不客气地射向下首的元蓁。   元蓁见了,就笑道:“祖母莫要多想,孙女并无旁的意思,只是希望祖母不要再服用那补药了,幸而服用的时日不是很长,往后便专注调养身子,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若有个意外,父亲和母亲定然伤心欲绝。”   话语真诚,可一双散发着朝气的明澈眼眸却又泠泠如水似有别意。   元蓁没想盼着老夫人早日归西,但对于元老夫人竟将手伸到了泰昶院的事,她亦不能不做出回应,老夫人也该醒悟过来,不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长公主府并不是奉恩公府!   元老夫人眼还没瞎,瞧得清楚亦听得明白,元蓁是在暗喻她多管闲事,面色瞬间阴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我该如何做还用得着你来教?”   元蓁淡淡笑了,“非也。只是好言相劝一句,望祖母莫要再糊涂,别等到母子离心,才来后悔。”   老夫人竟轻易说出她爹爹不孝的话,世人注重孝道,若传了出去,这无疑便是主动递把柄给他人,只怕皇上晋升爹爹为首辅之事便要受到不少朝官反对。   元老夫人面色愈加难看,她之后反应过来亦是后悔万分,但当时她确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再如何也是你祖母!”元老夫人沉声道。到底不敢大声呵斥,只显然也是憋着股气,她算是看了清楚,元蓁就是故意要说这些给她听。   “是啊,若不是因着您是祖母,夫君和我便不会将那事告诫于您。”元蓁亦不再掩饰,明眸对上一双世故的眼,淡然而又平静。   元老夫人听了,脸色便忽红忽白起来,元妊的算计得逞是她最大的侮辱!   元蓁见此,不等老夫人再说出什么来便就先行起身告辞,径自离开逸园,徒留老夫人在后头暗自恼怒!   回到长房正院,才刚靠近正房,便闻顾氏所在的厅中传来说笑声。   在外候着的辰阳悄然朝她比了个四和六的手势。   既恍然又困惑,元梧和元妊来长房是想做甚?   跨进门,看了眼坐在右下首的二人,元蓁笑着唤道:“娘。”   左以伈已抱着玹哥儿回了院子。   顾氏停下与元梧的闲话,望向闺女,见其安好回来且神情无异,放下心笑道:“看过你祖母了?”   元蓁点头,朝左下首的位子走去,“祖母要休憩,没说一会话便让我回来了。”   元梧率先招呼道:“许久未见三姐姐了。”   自那次元梧因着她和顾凯渊议亲而在桃夭院大闹后,她见到元梧的时候便少了,许是因着一个女儿已是偏执至无法也无从下手改变,二婶彭氏极为重视另一个女儿的教导,加之又有严嬷嬷时刻在旁看着敲打着,如今再见,只觉她身上那股娇蛮之气平和不少。   她态度好了,元蓁便也笑道:“四妹妹又长高了些。”   元梧只怕是她们几个姐妹中最高的。   元妊讽笑了下,元蓁还是这么假。   她的目光落在了她尚算平坦的小腹上,眸底似有焰火,他们竟然有了孩子!   元梧撒气似的扯了扯袖摆,“像你这样就挺好,我不想这么高。”话语里不无嫌弃。   元蓁手轻轻覆上小腹,忽略掉元妊那让人不舒服的眼神,莞尔笑道:“未来妹夫不嫌弃便好。”   元梧的亲事定了下来,长辈们安排着相看过,这才定下。   顾凯渊这两年余潜心读书,一心想着科考,连镇安侯府都少了回去,也只在重要的节日才偶尔到奉恩公府与元勊和顾氏请安,显然有意避嫌,元梧见不着顾凯渊,加之年岁大了,被管得严了,且与之定亲的男儿家世相貌也都不差,对顾凯渊,慢慢也就淡了心思。   元妊见二人有来有往的,像是不再计较以前姐妹间的龃龉,暗暗抿唇,开口道:“一直说招待姐妹们到我们的院子里去耍,却始终未能找到机会,三姐姐可赏脸?我娘特意嘱咐了,三姐姐有了孩子是喜事,让我们姐妹要好好给三姐姐贺喜。”   元梧眸光微闪,她们的娘亲可没有这般大方,怎可能舍得花银子让她们招待元蓁。   元蓁自也是不信,“有孕后胃口便不太好,二婶和六妹妹的好意,心领了。”   元妊是不是好意,她都不会去赴她的邀约。   元梧闻言就也道:“娘亲也有道是随三姐姐愿,怀了身子确是要精细些。”   顾氏见着女儿拒绝,便没说话。   元妊暗暗瞪了元梧一眼,道:“三姐姐身份矜贵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姐妹了,姐妹间小聚都不愿赏脸。”话里讽刺之意连屋内的丫鬟都听得出来。   元蓁敛了笑,“这不就在小聚了吗,况且,六妹妹何时竟愿意与我小聚了?若没记错,我出阁前妹妹还曾冷言威胁于我让我退婚,妹妹为何非要我走那般远的路过去二房?我累了,只想在我娘院子里歇息会便好。”   顾氏听了,蹙了眉头,元妊竟还对女儿做过那种事?   心念电转,嘴上她却直接唤了絮漾去厢房准备,“孩子为重,确是不宜劳累。”说着又嗔怪道:“累了怎地也不早说,快去休憩会吧。”   元梧亦是心下暗惊,严嬷嬷说得果真没错,元妊心思不正!她忙识趣地告辞,省得被元妊连累了去。   元蓁便就望向元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该明白她不可能会应她的约。   元妊看着元蓁谨慎的姿态,眸子深黯,片刻后,转而望向了顾氏告辞。   顾氏让人送了她姐妹二人出去,见女儿方才虽说累可却没有去休憩的意思便知那不过是说辞,问道:“蓁儿,妊姐儿曾威胁你退婚?”   元蓁淡淡点头,道:“女儿只当她胡说罢了。”   圣旨赐婚岂是说退便能退,元妊那是想害死整个公府。   顾氏微眯了眸子,不再说什么。   元蓁太熟悉自个母亲了,一见便就道:“母亲别去理会,不久后祖母自会亲自动手。”   老夫人一生要强,临老却被元妊毒害,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定会想了法子惩治元妊,毋需她们动手。   顾氏不解。   “六妹妹给祖母服用了一种唤作五色人参的补药,只这补药用得久了便会变成毒药。”   顾氏惊骇!   “这是何时的事!?”   元蓁微摇头,她也不甚清楚。   顾氏前后一联系,眼里有些复杂。原来,这便是老夫人放弃想让元拂进长公主府做妾的原因,楚巽来了一次公府,便是与老夫人说的此事吧,为的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力。   此事,她还需要与元勊商议一番......   申时时分,楚巽提早回了京,快马加鞭到了奉恩公府,大步便到了正院,先行拜见了顾氏,陪着岳母大人说了几句话,这才问起自个媳妇,得知就在隔壁厢房休憩,这才稍稍安心。   顾氏见着女婿紧张疼爱自个闺女的样子,欣慰微笑,倏而,面色一正,问道:“妊姐儿对老夫人做的那事儿,你是何时知晓?”   女儿不清楚,女婿绝不会不清楚,倒也并无责怪的意思,她只是想知晓老夫人服用那药多长时日,好心里有个底。   此事,将会是老夫人大半生中的污点,经此一事,想必往后老夫人也能安分些。   楚巽看了眼岳母大人,道:“约莫半年前。”   倒是没有隐瞒。   他是知晓了许久的,但他不想蓁蓁知晓他对元老夫人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元老夫人对那药产生依赖却不警示,是以才瞒下了没说。   但对岳母大人……往后还当真需要岳母大人监管着以保住老夫人的命。   顾氏并无惊讶的样子,只又问道:“是否晓得有何法子可治?”   与元老夫人这位婆婆相处,极是费尽心思,她的心中从来对其的态度都只是尽人事,而现如今,老夫人却是不能出事,一旦去世,仕途正入佳境的丈夫和长子便要丁忧在府,守孝期间谁晓得会出现何种变故?   京中从不缺能人与会钻营之人。   楚巽道:“老夫人服用时日不算长,只要请了擅调理身子的御医前来便可。”   实则元老夫人不闹了这一出他亦是要找了时机给予暗示,他不确定让元老夫人‘服毒’一事是陆璟郯有所图谋和元妊一拍即合下的作为还是仅是元妊一人的报复,但他却可以利用此事,让元妊彻底失去奉恩公府这层庇护。   她不是想要出京四处去走吗,那他便成全她。   墨黑的瞳仁,似深不见底的深渊。   闻言,顾氏心中便有了数。   元蓁起来时,便见自家夫君正坐在床榻边,瞧了瞧轩窗外头的天色,唇边微漾,“你怎地这般快便来了。”   还以为是她睡得无知无觉,时辰便就过去了。   楚巽将小妻子抱了起来,锦被裹着,“担心你。”   “我没事,六妹妹欲邀我到她院子里小聚,我没答应。”   楚巽满意点头,“可累了?”   元蓁习惯地往他肩上靠去,“看书,不自觉便睡了过去。”   “咱们的孩子可有顽皮?”例行地每日一问。   元蓁扑哧一笑,索性就道:“孩子很乖,就没闹过我。”   对比她所知晓的,有孕后她算是最轻松的一个了,腹中孩儿确是乖巧。   楚巽亦是知晓女子有孕的辛苦,别的不提,只他的母亲长公主怀着妹妹楚宝?时,他便已记事,知晓得甚是清楚。   “待岳父回来一道用了晚膳咱们再回府。”她难得回一次公府,定然想见了元勊和元理韫才回去。   他想要让元妊离府的打算,也需得他二人的配合。   元蓁将手从锦被中挣脱,抓了他手摆弄,笑着应下。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前几天落下的坤坤会在后边不定时补回来哈~大概率是在周六日 第207章 除名2   元理韫并未回府用膳,用过晚膳后,楚巽便随元勊去了书房,历了一番深谈。   二更的锣声已敲响,元蓁禁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她已是由丫鬟们陪着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又与娘亲说了好一会话,可男人们的谈话仍未结束。   中间甚至听闻还派人去请了二叔元栢,元理韫甫回府也被请了过去。   顾氏瞧着女儿困顿的模样心疼,道:“也不知晓是在商议何事,你们今夜就在府里歇下吧,我让人去书房告知一声,相信长公主不会计较。”   元蓁眸露担忧,瞧了眼外头,片刻点了点头,她确是累了,有孕后她都是亥时上下便就寝。   桃夭院还保留着元蓁出阁时的模样,顾氏特意让人定时洒扫。   元蓁回到桃夭院,洗漱上榻,乃至入睡时,也未能等到楚巽回来。   楚巽也未料会需得谈这般久,上榻时小妻子已是睡熟,不忍扰了她的好眠,他的动作极是轻微。   正院里,顾氏却还未入睡,直等到元勊回房,瞧见丈夫沉凝的神色,不由也担心起来。   “女婿可是与你说了妊姐儿的事了?”   元勊在桌边坐下,沉重地颔首。   顾氏一猜就是,否则没必要唤了元栢过去。   “楚巽提议,将妊姐儿从家谱中除名。”此话,元勊说的,甚是艰难。   身为奉恩公府的子孙,竟丧心病狂做出毒害自己祖母的事,仅此一事,他们把人送到远一点的别院中养着便是。   只楚巽那儿,似乎还有别的隐情,他虽未曾言明,但牵扯上太子亦有这层意思......元妊所犯之事,只怕是会连累整个公府的重罪!   顾氏瞧着丈夫眉间的褶子,暗自叹息,抬手轻轻按揉他的额际,柔声道:“二叔的意思如何?”   “你别忙活,我没事。”顾氏身子还未病愈,元勊牵过她坐下,“此事亦有太子殿下的意思在里头,楚巽亦并未有异议,妊姐儿定是做了什么危及到公府的事,岂止二弟,公府又岂敢抗命。”   若不是妊姐儿威胁到了太子,他们又何以会对一个弱女子这般无情相待。   陆璟颢兼顾了火药的研制,成功之前自不会让此秘密有泄露的可能,元妊跟陆璟郯关系缠绕不清,他们不能让二人再有联系。   而他,也不想失去元勊和元理韫那样忠心赤诚的臣子,是以,才有了除名这一提议。   顾氏未曾想这背后竟还有太子殿下的意思,那么,元妊这事便是难以改变了。   她握住丈夫的手,传递自己无言的支持,道:“咱们尽量给安排一个好点的别院吧。”   元勊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元蓁翌日醒来,见着楚巽竟仍在她身边,陪她睡着,意外之余也有惊喜。   楚巽已是看着小妻子的睡颜许久,见她睁了眼,笑容不觉宠溺,道:“蓁蓁再睡下去,为夫估摸着只能午时才能到衙门了。”   元蓁嫣然一笑,“那卫所里的侍卫们可要高兴,难得严苛的将军大人今日没有一早就到了衙门。”   自他接手了金吾卫,卫所俨然成了个小的军营,侍卫们的操练不比军营里的士兵少。   “他们可不就是托了夫人的福。”楚巽笑着将小妻子搂了起来,亲自帮着披了外衣,又给自己穿好衣裳,这才唤了丫鬟进房伺候元蓁洗漱。   坐在了妆台前,元蓁才问道:“待会是去军营吗?”   楚巽自个洗漱好,就坐在榻边看着小妻子梳妆,道:“先陪了岳母用早膳,我送了蓁蓁回府,再去卫所。”   “昨夜里是商议何事,你是何时回房的?”   楚巽也无意瞒着,三两句便说了来。   竟是将元妊除名!   将元妊的名字划出族谱,此后,元妊便不再是奉恩公府的子孙,她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波及牵累到奉恩公府。   元蓁道:“六妹妹许是知晓关于火药的一些别的内情。”   楚巽起身来到小妻子身边,抚平她细嫩眉间里的愁绪,“蓁蓁安心养胎便好,不宜多思,此事我已有计较。”   那个女子,离了公府,他多的是法子可以从她口中得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元蓁见他胸有成竹的,罢了,不想便不想吧,元妊的事牵涉一位王爷和朝堂,他自有分寸。   小俩口陪着顾氏用过早膳,顾氏是特意等着女儿一道食用的,饭后楚巽便送了娇妻回府。   ……   过得几日,又到了元妊拿药到逸园的日子,元老夫人特意一大早地靠坐在软垫上候着。   元勊请了御医前来,每逢想要服药之时就暂且隐忍着,而后熬上御医给开的方子,服用后那股子不适感便散去了不少。   只要她不再继续服用那药,慢慢调理回来便可。   元老夫人目光落在刚踏进门的元妊身上,继而落在了她手中拿着的小盒子上。   “祖母。”元妊甜美地唤。   所谓的笑里藏刀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元老夫人克制着自己胸腔里积存的怒气,亦扬起了笑,如以往般,招手让她到榻上挨着自己坐。   “妊姐儿来与我送药的吧,恰逢前次送来的我都吃完了。”   元妊点头,将手中的小盒子递上,元老夫人垂眸,掩住了眼里的冷意,抬手接过,打开,与以往一模一样的,是用小瓷罐分装了两小瓶的黑色丸子。   “妊姐儿哪儿来的那般多银钱给我买这些,当真是费心了。”元老夫人的两腮处若细看之下不难发现有些微抖动,这是极力克制自己不露出咬牙切齿的愤怒表情的结果。   元妊随意地下榻亲自给元老夫人倒了杯水,以备一会服药,“祖母怎地又问起了?那些小事无需祖母操心。”   她哪里有银钱买这些贵得离谱的“补药”,都是那人帮的她罢了。   想着便就将水杯递了过去,转手又帮着倒出了一粒黑色药丸。   老夫人瞧着她面色如常的样子,心下凉了一片,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心却犹如她手中的药丸一般鸦黑。   以往只觉是孝顺的举止,如今看来,却皆是出自急着送她归西的心思。   她接过药丸,却没有如以往般立即送入口中,而是又问道:“这么好的药丸,妊姐儿可有问过小姑娘是否亦可服用?”   --   作者有话说:   假期后上班有点不适应了(╥﹏╥)等下再补后半段 第208章 后半段   元妊并未察觉老夫人的异样,盖因她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皆暴露在了别人的眼底下。   她闻言只笑道:“这是照着祖母的身子特地炼制的,妊儿又怎会适合食用。”   若不知晓内情,只这么听着倒是颇为合理。   “这两日我瞧着精神头好多了,不急着吃。”元老夫人当着元妊的面将药丸放回了小瓷罐,淡淡勾唇,道:“那道长从未来拜见我,这是如何调配出来的?”   之前并未细思,如今想下来,处处不合理。   元妊唇边的笑意微顿,却转瞬即逝,“祖母是担心药有问题吗?”   本想以进为退,哪知元老夫人却直接问道:“药不就是有不妥吗?”   这话显然就是肯定的意思,元妊像被定住了一般,心底微慌。   “祖母......是何意思?”   他们做的这般隐秘,先前老夫人也并未起疑,为何今日突然就觉得药有问题了?   元老夫人扫了眼手中的小瓷罐,猛然甩手便将之扔在了地上!   霎时,清脆的碎裂声满厅回荡,黑色的药丸滚了一地。   元妊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得下意识一抖,老夫人冷怒的质问紧随而至,厉声道:“这是补药,却也是毒药!服用的多了久了,一日不服用身子便不得劲,往后更会让身子败坏的厉害!”   这些症状......为何老夫人忽然会知道地这么清楚?   凤眸长睫微微颤动,元妊心里迅速想着对策,她该如何度过这一次责问?   “祖母,妊儿并不知这药服用了会如此,都说好,便以为好了。”元妊决定装作不知情,扮糊涂,面上还有些许紧张和慌怕。   元老夫人瞧着,冷笑一声,道:“不知?莫不是年纪轻轻就忘了你曾说过的话,当初你便道是请了大夫验看过,确保服用不会有事我这才放心。”   也是因着认为她已改过自新,哪知,她竟一直怀恨在心!   元妊张口欲言,老夫人却紧跟着逼问道:“你找的大夫是哪一位?现今便能立即派了人去找来跟御医对质!”   元妊哪能说得出来,她拿到这些药后就找了个机会拿给了元老夫人,也不知道还要拿去给旁的大夫看过,那时元老夫人突然问她她就随口胡诌了个借口。   经了一段时日她的陪伴,元老夫人对她态度和缓了许多,也没怀疑,她也就放下心来,不成想元老夫人今日会突然翻出来说。   犹豫,无疑是因着说不出来,更因说出来后并无余暇能给到她收买大夫或串供,是以不敢说。   元老夫人哼笑了声,讽意十足,“枉我待你那般好,又何时亏待过你,你却竟想要毒害我!谗害至亲,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说至气愤之处,顺手又将另一个小瓷罐重重朝元妊身上砸去!   恰好砸在了心口处,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元妊脾性本就不算好,对元老夫人不过就是样子情,假装讨好这个老不死的好让自己在公府里好过些,这段时日来,一直压抑着对这个老虔婆的厌恶,她已是忍得够久,猛然间被这般极具侮辱地一砸,刻意压制着的性情便再也忍不住。   她倏然抬眸,凤眸凌厉毕现,再也不见了先前尚算和顺的笑靥。   “我狠?你就不狠了吗?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待我好?罚我跪几天几夜的祠堂、把我送进家庙做活受苦,这就是你对我的好吗!?”   “从小开始,你何曾管过我们这些孙女?你的眼里只有利益,只有权势,只有公府!我们这些孙女在你眼里就是攀附权势的工具!你对我好?我在你身边侍奉讨好了多久,杨姨娘又做了什么,你明知道我喜欢楚将军,元蓁有孕,你想要从府中挑一个姐妹送进长公主府,宁愿选了元拂也没想过我,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一句又一句的诘问抛出,一句比一句逼问的气势更甚,若不是身后便是靠枕,元老夫人竟觉就要被面前小小女孩的一番迫人责问逼退!   鼻翼气得不停翕动,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在她面前大呼小叫,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厉声质问!   元老夫人眼前忽地一黑,几要背过气去,一手撑在了榻的边沿上,不住喘气。   元妊也不去扶,只眼睁睁瞧着,得意地笑,道:“知道难受的滋味了吧,我只说了这么点就受不得气了?刚才砸我的时候那股劲呢,可别还没等我这药效发作,你就把自己给气死了,到时候可别怪在我身上。”   被孙女儿亲口诅咒去世,元老夫人更是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勉强支撑着自己,凭感觉望向那说出恶毒之言的人所在的方向,嘴皮子颤动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一帘之隔的隔间里却忽地传出一道声音,愤怒而又失望之极!   “你当真以为自己就做得天衣无缝?我本还不相信,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百般维护,可你却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竟敢毒害自己祖母!”   隔间里的元勊、顾氏等人再也听不下去,元栢刷地甩开隔帘,满面怒容地出现在了厅中。   元妊闻声一惊,侧目望去,不止元栢,元勊、顾氏、彭氏、元理韫、元理诚都在!   相较于元栢的愠怒,彭氏更多则是呆怔,不敢相信方才她所听到的话是由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小女儿口中说出。   元理诚亦是震惊失望,才刚听闻事情起因时,他还抱有希望,希望是大伯父和父亲弄错了,可如今......他没脸开口替自己妹妹求情......   元勊暂且没做声,顾氏则忙到了榻边,扶了元老夫人轻抚着她背脊给慢慢顺气,元理韫则忙倒了杯温水,一点点地喂给元老夫人喝了。   元妊瞧见这阵势,忽地就明白了过来,今日,是一个局!   一个让她暴露自己的局!   她一一看过所有人,眼角眉梢皆不无讥嘲,道:“原来,所有人都在算计我一个,挖了坑专等我跳进来。”   元栢气得上前就想一耳光扇过去,举起的手却被元妊自己给使力抓住,且被用力地甩到了一边去,元理诚俊逸的眼眸微微黯然,默默收回了迈开的脚步。   “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你爹!”对元妊的理直气壮,元栢气极。   元妊冷笑,“我可从没认过你是我爹。”   已经闹到这地步,没什么还需要遮掩的了,元妊索性不再作态。   元栢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手指颤抖着“你......”了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彭氏更是双目大睁,张了张嘴却又哑口无言。   女儿竟然不认丈夫!   “既如此,公府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元六姑娘的存在。”一片愤然下,乍然响起一道沉凝却又郑重有力的嗓音。   元妊望过去,是元勊。   奉恩公府的一家之主。   也是元蓁的爹!   公府再也没有元六姑娘,这便是要将她逐出公府的意思了。   她环顾每个人的面上神色,并无意外或是惊讶之色,心下冷笑。   “正合心意,我也无意继续待在奉恩公府!”   --   作者有话说:   话不多说(*/ω\*)继续码字~码字~码字~码字! 第209章 满足   关于元妊除名一事的结果,元蓁是在隔日夜里才听楚巽仔细说了来。   听闻元妊当日下晌便收拾包袱离开了公府,毫无留恋,彭氏哭喊着也没能阻止她离去的步伐。   奉恩公府并未‘赶尽杀绝’,将位于郾城的一座别院记在了元妊名下,却也仅此而已,好歹让她有个安身之所,再多的便没有了。   元蓁听后只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不能因着元妊一人而搭上整个奉恩公府,她狠心毒害自己的祖母和一直与宁王爷陆璟郯暗中勾结,哪一条拿出来都不为人所容!   “六......她不知晓是你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吧?”本习惯着想唤‘六妹妹’,只如今奉恩公府的族谱上,却再也没了六姑娘的存在。   若被元妊知晓此事背后是楚巽和陆璟颢在推动,以她偏激的性情,还不知会如何报复。   楚巽搂着娇小的人儿,以指帮着轻轻梳理今夜才清洗过的如丝秀发,心思却不在谈话上头,便只模糊轻应了声。   那个女子知不知晓他不在意,他如今全副心神都被她缕缕侵入他鼻息间的沁香所牵引着,心中盘算着今日问到的事......   未曾有孕前她也会用些脂膏,有孕后却闻不得一丁点儿香味,纵使是很淡的味道,她也会觉着浓郁,房里早已不见了那些瓶瓶罐罐,可她身上仍是香香的,甚是好闻。   元蓁窝在他怀里,一时并未察觉有异,依旧想着元妊的事,道:“若是六妹妹会配制火药,你们欲将她如何安置?”   火药若能早日配制出来,他也能早点卸下这个担子,况且,她能感觉地出来,近来他似是格外在意西北关的动静,书信来往频发。   此一问楚巽却不能含糊,他轻咳一声,出口的话音却仍是有着些微的沙哑,道:“火药之事需得亲自与她确认,但她与宁王爷有牵连,若她不肯配合......”   元蓁明白,元妊若肯配合还好,若不肯配合,不管她知不知晓火药之事,太子殿下都不会给自己留下威胁。   “那么......啊!”   元蓁本还想问如今元妊人在哪里,却被某人忽然抱着她翻身的动作惊了下,转瞬两人上下便换了个位。   楚巽小心地护着怀中人儿的腰身,待她平稳躺好后才双肘撑在了两边以支撑自己身躯,以免压到了她,低声道:“蓁蓁,我今日去问了常御医些事。”   元蓁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是再清楚不过的疑问,长公主已吩咐常御医每隔一月便来一趟请脉,她身子也并无不适。   楚巽清了清嗓子,轻抚她的小脸,附耳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话,元蓁越听眸子睁得越大,最后两颊发烫,实是觉着都要没脸见人了。   她禁不住捂住了小脸,“你怎地还去问呀?”   周嬷嬷、窦嬷嬷都道是他们现如今不宜同房,哪知他竟特意去问了常御医。   楚巽好笑地拉开她捂住脸的小手,玉容粉若芙蓉,柔且媚,漆黑的瞳仁便愈发湛亮,“余大娘不是跟嬷嬷们说法不一吗?问过御医最是稳妥。”   两位嬷嬷先前说的是胎儿满三月后,小心些是可以的,后又道是不可,楚巽面上不敢轻举妄动,只心里头一旦起了念头,却到底会记挂着,恰余大娘有不同的看法,楚巽再又等了十来日,思量后终是决定还是去问过御医。   元蓁霎时哑然。   余大娘从边关来,那边女人上战场的亦有,不提别人,就是余大娘,以前怀着孩子也照样下地干活,还能跑去热闹的人挤人的互市换些布匹之类的用品,至于那事,只要小心些,实则并无碍。   两位嬷嬷倒也并未说全然不可,二人只是小心为上,皆是为了她好。   “蓁蓁,你说可能?”男人埋首在心爱女子馨香的颈间,用下颌似有若无地去蹭她敏感的部位。   他是很想,但他更注重她的意愿。   他动作轻柔,元蓁只是感到些微的痒,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抚上他有点硬的胡渣处,他已是忍了有将近两月,她心软之余又不由担心,微微咬唇,轻声呢喃着道:“就怕伤着孩子……”   这便是愿的,只是担心孩子。   楚巽心神一振,沉声郑重说道:“蓁蓁放心,我会格外小心。”   他亦同样看重孩子,且他更为看重她的身子。   得到小妻子的首肯,楚巽再次发挥了兵贵神速的精神,迅疾便占领了独属于他的领地,缓慢而又坚定,热烈而又温柔,尽兴之余也不忘时刻留意身下人儿的神色变化……   结束时已是临近子时,小夫妻俩皆是喘息不已,两人身上汗涔涔的。   元蓁只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耗费体力,她已是一刻都不想动弹。   楚巽先行平复下来,爱怜地搂过小妻子,轻轻顺抚纤背,刚历过巫山云雨的嗓音低柔而性感,“可有不适?”   元蓁轻摇摇头,他确实极为小心。   楚巽放下心来,屋内虽已烧上了地龙,但他仍是扯了锦被来密实遮住妻子,又放下了帷幔,这才扬声唤窦嬷嬷端了温热的水进房。   “如今不能泡澡,我给你擦洗下。”   明眸已是有些迷瞪着,元蓁点点头,他总是想得周全……只转瞬,人便睡了过去。   窦嬷嬷在外间值夜,早便听得些许动静,忙垂眸敛目,端水进房,见楚巽并未有旁的吩咐,知趣退下,心里却盘算着要教给元蓁一些比较不易伤着腹中胎儿的法子。   元蓁睡得极熟,楚巽拉开锦被轻柔又小心地给小妻子擦拭过,动作熟稔地给穿上亵衣裤,这才给自己匆匆擦洗一遍,上榻搂过抱住,满足入眠。 第210章 元妊与陆璟郯   京中各府上很快便传遍了奉恩公府六姑娘被逐出公府,从族谱中除名之事,但内里是怎么个情况,无人能打听得来。   知晓内情的只那么几人,最不靠谱的彭氏此次在与其他夫人应酬之时也缄口不言,没脸说啊。   亦有去找了元蓁打听的,元蓁只圆了过去,道是她这段时日都在养胎,并不甚清楚。   宁王府内,陆璟郯得知消息后立即唤了侍卫去查元妊的下落,这并不费事,两人有定下特定的暗号,侍卫很快便查到了元妊的所在。   郾城郊外的一处别院里,元妊正盘算着她手中的银钱和金银珠宝可以够她花用多久。   自从家庙回府后,她着意将每月的月银尽量不花用都存了起来,加之她前次帮了陆璟郯的忙拿到的一百两,省着点花用,也够她使一年。   “六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地由身后传来,元妊眉睫微抬,手上动作却不停,收拾好散落在桌上的金银珠宝。   “我已不是六姑娘,王爷该换称呼了。”   陆璟郯在她对面坐下,扫了眼桌上的包袱,挑起了抹邪魅的笑,从善如流道:“虽与预想不甚相符,只如今妊儿姑娘也算是自由了,从此后去哪儿都不会受拘束。”   略显凌厉的凤眸神色微凛,她是想离开公府四处去走走,但却不是以被赶出公府的方式。   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却也不少,元妊并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她抬眸瞥了眼陆璟郯,些许责怪,道:“王爷来的太迟。”   陆璟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般,哈哈大笑,元妊只冷瞧着他。   陆璟郯此人,野心勃勃,于她也不过是利用,她得小心应对。   “公府这般作为是因何之故?”笑够了,陆璟郯才问道。   提及那事,元妊微眯了眸子,“公府发现了给那老不死的补药实则是慢性毒药,就一起使计将我逐出了公府。”   陆璟郯稍扬了眉,慢性毒药?这词用以说那补药确是贴切。   “那事明明很隐秘,公府为什么会发现?”多少富贵人家也会吃那补药,没有查过根本不会发现那药其实有毒。   闻言,陆璟郯琥珀色的眸子颇有些意味深长,道:“妊儿姑娘这般聪慧,竟是没想明白吗?元老夫人想让五姑娘进长公主府为妾,楚巽不过是走了一趟公府,老夫人便打消了念头,紧跟着你便被逐出了公府,妊儿姑娘觉着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吗?”   听她那般说来,他只一瞬便明白了过来,这分明就是楚巽的作为!   那么,楚巽定然也知晓他亦掺了一手的事了。   元妊倏然凝眸,“你是什么意思!”   震惊下竟用了“你”,全然没了尊称。   陆璟郯淡然看眼对面的小姑娘,对她的无礼决意不予计较,只淡声道:“何必自欺欺人,就是你所想的那层意思。”   显然就是楚巽在背后阴了他们。   元妊面色刹那忽红忽白,竟是他......   为什么?   为了元蓁?因为要解决纳妾之事,转移元老夫人注意力,所以牺牲她!?   元蓁!又是她!   漂亮的凤眸忽而布满阴霾。   瞧着对面女孩的神色变换,陆璟郯心下哂然,再有心机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迷恋楚巽的女孩儿。   “妊儿姑娘往后如何打算?”他重提最开始的问话。   元妊置于桌上的一手缓缓收拢,她本想去几处印象中矿产较多的地区走走,这里虽是历史上不存在的王朝,但却极为相似,说不得大致相同的位置会有一样的矿产资源。   只如今……她却更想让元蓁没有好下场!   “王爷不是对元蓁有意思吗?”   陆璟郯猛然侧眸,元妊自信一笑,道:“王爷有什么好掩饰的,当初还是我帮着你进的公府内院见元蓁。”   陆璟郯眸色深沉,不语。   元妊又道:“若我说我可以帮王爷得到元蓁呢?”   陆璟郯呵地轻笑了声,道:“妊儿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那个女子……他只想让楚巽知道抢走他看中的女人的后果!   元妊又笑,却是轻蔑的笑,道:“当然,届时也要王爷不嫌弃元蓁已经是个生养过孩子的女人。”   陆璟郯深深看了眼面前言行举止从来都与年龄不甚相符的女孩,思量了会,才道:“妊儿姑娘欲如何帮我?”   他还真想知道她能怎么帮他得到那个女子。   桌上放着一个粗制茶杯,元妊以指沾水,默然在桌面写下了一个字。   俊美贵气的容颜骤然紧绷,琥珀色的眸子死盯着那字……   皇!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王爷不用怀疑。”元妊很清楚陆璟郯的不置信,道:“我们合作了那么多次,王爷难道还信不过我?”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子,想要得到元蓁,便是易如反掌,王爷你说是吧。”   陆璟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说的没错,也说中了他心中深埋于底从不敢细究的念想。   待他登上那个位子,只要做的够隐秘,悄然将那女子藏于他的后宫之中,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凭何相信你?你心仪着楚巽,人尽皆知。而他,如今与我已是敌对的关系,你会真心助我对付他?”陆璟郯也不傻。   楚巽三番两次坏他计谋,与他作对,他恨不能亲手了结他,登位后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他,元妊会不知晓?会真心助他夺位?   元妊微微一笑,道:“是不是真心王爷还能看不出吗?我只有一个要求。”   “是何要求?”实则他已有所猜测。   果然,元妊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没错。   “若是我助王爷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王爷只要答应我留他一命,并将我赐婚于他便可。”元妊自是不会让那人死去,纵使那人……这般对她……   陆璟郯不掩饰他探究的眼神,直瞧了她好一会,似在思量。   “妊儿姑娘不是想去四处游览山河吗?如何帮我?”   这话便就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元妊缓缓勾唇,道:“去游览,正是为了帮助王爷。”   陆璟郯狐疑。   元妊笑道:“王爷只管相信我便是,若是不信,也尽可派人在我身边监视着。”   她没打算将火药之事告知于他,这是她的底牌,否则,她怎么知道陆璟郯以后会不会卸磨杀驴?且如此,正好可以让他派人在她身边保护,她一人在外行走,心里也没底。   陆璟郯迟疑,转念却亦笑了,道:“妊儿姑娘此话便见外了,既是合作,我也当让人在身边保护着姑娘,让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行走,我又怎能放心。”   这些人就是说的好听,实际不就是为了监视她吗,算了,只要她能达到目的,他是怎么想的,她不在乎。   “那便多谢王爷好意了。”   陆璟郯往四下看了圈,道:“既如此,妊儿姑娘是预备何时去游历?不若游历前暂且住到王府,这儿一个下人也没有,也是委屈了姑娘。”   安排她进王府,再简单不过,王府够大,薛雪宁、何侧妃也不会发现。   元妊却摇头拒绝。   在郾城,想走或是想回来都随她,她想做什么都不会再受拘束。   陆璟郯也不强求,只要不丢了她的行踪,他可随她去。   --   作者有话说: 第211章 不留情面   就在陆璟郯离开后,别院后山上,可见几道人影立于坡顶,深然观望下边的动静。   “不过就是晚了一个时辰,却慢了一步。”   楚巽不着痕迹地看眼旁边的人,道:“接下来殿下欲如何?”   他们抽出空闲前来,本要逼问一番,哪知却被陆璟郯捷足先登。   陆璟颢默然了瞬,才道:“走吧。”   不管他二人谈了什么,他们都要问出所要知道的。   楚巽淡然颔首,抬手朝后摆了个手势,朱辉应声去办。   面前的男人比之以往,若说贵为皇子那时性情是明朗的,被封太子后的此时却添了以往所没有的威严,且愈加内敛。   别院并无家下人守着,既是与之断绝了关系,奉恩公府让其有个安身之所已是仁至义尽,家仆却不会留下。   让人引开了陆璟郯留下的两名侍卫,朱辉在门前迎了二人,三人并无阻碍大步便进了别院。   元妊才将包袱拿进了房,本想在房里坐坐,奈何在房里待着冷,别院里有地龙却没有下人帮她干活,她也不会,还不如在院子里晒太阳,能暖和点。   不经意间抬眸就见院子里悄无声息立了三个人,暗暗心惊,待看清来人,又有些心喜!   楚巽!   一如她印象中的那般气宇轩昂,冷峻迷人。   楚巽走在稍后一点的位子,陆璟颢在前,二人来到方才元妊才和陆璟郯谈过的桌前,径自落座,朱辉守在二人身后。   “楚将军和太子殿下前来,所谓何事?”心喜了会,元妊便意识到二人来此定然有事,堂堂太子殿下,不会是来关心她的。   陆璟颢眸色玩味地看了眼一旁的楚巽,他这个有着尊贵身份的太子竟被排在了之后。   面前这个姑娘,喜欢楚巽不是一年两年。   楚巽只当没看见,也没说话的意思,他不过就是陪着前来。   若不是陆璟颢要亲自前来确认,他的人完全可以做得来,自也不会被陆璟郯先行一步。   “姑娘一直想去外头走走,是何目的?”陆璟颢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对面两个男子姿态从容,元妊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不由严肃起来,道:“为什么会知道我想去游历?不,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他们能找上来,显然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元蓁!   凤眸倏而狠厉,“一定是元蓁告诉你们的是不是!”   话语意思很肯定,她只在元蓁出阁前与她提过,再就是元老夫人,楚巽、陆璟颢会知道,除了元蓁说的,别无他人。   楚巽本不打算理会这个对自己的妻子始终心怀恶意的女子,闻听此话,只觉刺耳,冷声开口道:“自你帮着宁王爷进公府那时起,你的一举一动便皆在我的掌控之下,青云青湖本就是我派去保护蓁蓁的女卫,年前那时话既说出口,你凭何以为能守得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元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过于自以为是。   “你做了何事也当心知肚明,楚国公府看在蓁蓁的份上这才没有对你追究,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实则那事,他为了蓁蓁着想,在楚国公府面前瞒下了这个女子所做之事,他不欲因着这个女子而让府中家人对蓁蓁有了偏见。   她既做得出帮着陆璟郯陷害楚五老爷,也该知晓早晚有一日会被查出来。   元妊漂亮的脸上忽地惨白!   他都知道!   元蓁身边那两个会武的丫鬟竟然是他安排的女卫!   那么早之前他就对元蓁……   两手不由在身侧死死捏紧至发颤,所以,她以前对元蓁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他也都知道!   陆璟颢瞧着,暗自叹息,楚巽对旁的女子还当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当初的姚倩芬便是如此,如今的元妊亦然。   他们有些事情还需得面前的这位女子解答,利用的便是她对楚巽的爱慕,可不好让她起了抗拒的念头。   他只得适时地插话,回归正题,道:“元妊姑娘,你口中所说的能确保打胜仗的武器是何物?与你一直以来所想要出去行走找寻的,又是否有关?”   闻言,元妊确实在一瞬间起了不想回答的念头,但看眼对面峻毅迷人的男子,她没忘了自己由始而来的念想……   先前的事被他知道了又怎样,只要让他知道她懂得一些比元蓁对他更加有用的学识,他迟早会对她改观。   这么想着,心底的愤怒和嫉妒总算平复了些许,她缓步来到桌前坐下,微微一笑,将外露的情绪悉数敛起。   “若我说了,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可不会傻得什么也不要就和盘托出。   楚巽无动于衷,陆璟颢早有预料到此种情况,亦不慌不忙,道:“姑娘不妨说出你的条件。”   若是简单的,为了尽快得到想知道的消息,他们可以考虑答应。   元妊再次看了眼面色清冷的楚巽,笑道:“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变。”   她想要的好处,无庸赘述。   陆璟颢感受着身旁之人愈加沉晦的气息,炯然黑眸此次却是冷了下来,道:“姑娘已被逐出了公府,我们本不欲雪上加霜,只是,姑娘似乎仍不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   言下之意便是,她根本没有与他们讲条件的余地。   比之先前的彬彬有礼,转瞬的态度是天差地别。   若是旁的条件,银钱或是新的身份他们为了尽快得到想要的答应了也就答应了,只她偏偏要觊觎楚巽,他若答应,可要得不偿失。   况且,仅凭元妊,还不至于就能让他妥协。   元妊面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殿下这样为难一个小女子,未免有失风度。”   陆璟颢神色不变,淡声道:“姑娘可不是那些无知的小女子,保持风度于你而言下一刻便是得寸进尺。”   他没怎么接触过这位元妊姑娘,记忆最深的却是她在蹴鞠场上联合皇妹陆曣和薛雪宁等人对付自家同一府邸的姐妹元蓁的事,心思歹毒,且陆璟郯多次的动作中都没少了她的掺和,对这样一位心机深沉的女子有风度,只怕下一刻他们便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丝毫不顾及她面子的话毫不犹豫地说出,且又是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元妊有些难堪。   “那便恕我无法告知。”   --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囚禁   陆璟颢亲自前来就没想空手而归。   她既不配合……   陆璟颢忽地抬手,霎时不知从何处掠出几道黑色人影,如鬼魅般立在了元妊身后,剑指其身。   杀意明显,元妊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心底不由慌了,这是想……杀了她?   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坐在阳光下的她依旧禁不住发抖,她竟觉自己离死亡是那么地相近!   “元妊姑娘莫不是以为四皇弟留下的人还能赶来救你?”   陆璟郯留下了护卫又如何,也保不住人。   元妊不自禁咽了口气,他们坐了这么久那两名侍卫都没前来查看她就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强迫自己端坐在凳上,强自镇定,问道:“殿下这是想草菅人命?”   “是又如何?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消失,于我们而言是易如反掌之事。”陆璟颢并不否认。更别说如今的她,没有了官家小姐的身份,即便只是个地方的小县令,抓了她去她也无处申冤。   来到这儿后,元妊从没如此刻般体会到权势的绝对震慑性,若她不老实,陆璟颢真的会杀了她!   她又气又怒,奈何自己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   “殿下的作为,若是被传了出去,将声名有损。”禁不住,元妊还是讽了一句。   陆璟颢敢来说这些就不担心会传出什么流言,“姑娘认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是真的想让她永远闭嘴。   元妊看眼在场的另一名男子,她喜欢的男人,却只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没有要掺和他们谈话的意思,也全然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   有些难过……   楚巽自是不会帮着她说话,实则他用不着前来亦可,陆璟颢一人便能处理得极好,他已不是他初回京时所识得的三皇子。   “姑娘仍是不愿说吗?”见元妊久久不言,陆璟颢微眯了眸子,再问一次。   与此同时,身后的利剑离她又更近了一分。   元妊心头砰砰直跳,悄然咽了口气,终是放弃抵抗,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   “殿下想知道什么?”   终于松口。   陆璟颢见此,心下满意,耐心又将问话重复了一遍。   元妊微微颔首,忍不住又看了眼楚巽,才道:“是的,我所说的那种武器叫火药……”   闻言,陆璟颢和楚巽不禁对视一眼,果然!   但这一眼在元妊眼里却理解成了对从未听过的事物的震惊。   她轻笑了下,挺起尚未完全发育的胸膛,又道:“出去行走是为了想要找能配制火药的矿藏。”古人即便能找,也绝对没有她懂得多,找得快。   说都说了,想楚巽对她另眼相看,对此,她也不该再有所隐藏。   只是话落,对面两位男子却一时无话,神色亦是莫测难辨,让她无从知晓他们心中所想。   陆璟颢修长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思量着元妊的话是真是假,一个小姑娘,先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声名亦不显,竟懂得寻找矿藏?   元妊又道:“我知道将军和殿下许是不信,但我确实懂得如何寻找矿藏,且火药之事,可能无人听过,但却是真的可以配制出来,对战事也有莫大的助力。”   楚巽仍是不语,心中却可以肯定至少此刻她说的是真话,盖因她以前便就这么与蓁蓁说来。   只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是如何知晓寻找矿藏的方法?   陆璟颢衡量了番,问道:“你会配制那叫火药的武器?”   这是他们最想要知道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可是此次,元妊却是犹豫了。   只片刻,身后的剑尖已是抵在了她的背上!   “等一下!我只是、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陆璟颢当真想杀了她不成!   “姑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还是想着要如何说来敷衍我们?”   漂亮的面容神色微顿,道:“殿下的人剑就抵在我身后,我哪敢说谎敷衍殿下。”   陆璟颢不置可否,道:“那便说来听听,姑娘何以要找那些?又是否会配制火药?”   元妊怀疑,只要她稍微靠后一点,锋锐剑尖就会刺破她的衣裳和肌肤。   她看眼仍是无动于衷的楚巽,复又垂眸,放柔了声道:“为的想助楚将军能打胜仗,少些伤痛。”   闻听姑娘家柔声细语的告白,楚巽面色却不动分毫,依然冷淡如霜,陆璟颢也只得忽略元妊意有所指的话,道:“姑娘还有问题并未回答。”   见楚巽没有反应,元妊微有些黯然,暗暗撇嘴,道:“若要配制,需要试验过,但我知道配制火药的配方。”   知道配方!   只……他们的人还在试验,她又是如何知晓配方的?   因着早便有准备,二人并不算惊讶。陆璟颢压抑着心中的振奋,将心中的疑问尽力以淡然的口吻问出。   元妊方才犹豫,一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知晓的事,他二人都不是她能轻易糊弄之人,她背后可还抵着剑,二是她拿不准要不要说出来,虽是她现在被威胁,但她不甘心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全部告知,如此,楚巽对她也不会感激。   可是,现实的情况却是,由不得她不说。   “只是偶然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写得也不详尽,我便又多看了几本,综合得出的配方。”最终也只说出一个让人信服不了的缘由。   这说法漏洞百出。   楚巽与陆璟颢皆不相信。   奉恩公府的藏书再丰也不会比皇宫里的藏书楼要多,且研制的地儿,不少学者和道长亦是找过不少书籍研究,他们几乎翻遍了有关的古籍新书,都没找到她所说的配方,她只是偶然间就看到了?   互视了眼,陆璟颢果断命道:“那便请姑娘将配方写下来。”   直接了当的要求,追究从哪儿得知的没有意义,元妊显然对此撒了谎。   不管她是从何处得来,配方最为重要。   随着话音落下,朱辉迅速去准备了纸笔。   元妊看眼不通人情的陆璟颢,心底转着小心思,道:“殿下这不是为难人吗?我哪儿背得出来,还要再找了那几本书来看看,可书都在公府。”   她根本不知道配方,只大概知道由哪几种矿物配制,但矿物的比例却需要配比试验。   陆璟颢瞳孔微凝,她心心念念要去找了来的那般重要的矿藏以配制火药,即便被赶出公府,能不记得带上那些书?公府并未赶尽杀绝,还给了她安身之所,她不会连收拾几本书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说明,她早便记在了心中。   “看来姑娘仍在跟我耍心眼,姑娘这会不想说无妨,那便等到姑娘想说的时候。”陆璟颢说着便是一摆手,他没有耐心陪她耗下去,不给点教训,她真当他们拿她没法子。   “殿下是什么意思……你们抓我干什么!?为什么抓我!?”突地被身后的黑衣侍卫抓住,元妊挣扎起来。   陆璟颢摆摆手,不欲作答,只示意黑衣侍卫将人带走。   她愿意说出配方最好,若配方是真的,他们的研制可省下不少的时间,不愿说出,那么,他也不能让她有泄漏出去的可能,更不会给她去助陆璟郯一臂之力的机会。   将人囚禁起来,是他能想到的最为适宜的法子。   若她一直不肯说出配方,那么,他们研制成功的那一日,便是她的死期。   “殿下不能这样!”   “楚将军……楚巽!你必须帮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她真的怕了,陆璟颢想将她带去哪儿?   “我说!我都写了出来!殿下……”   随着呼喊的声音远去,石桌边的二人却始终未有动作,任凭元妊是如何一个说法。   见人已被侍卫拉了下去,楚巽这才转眸望向在凳上岿然不动的陆璟颢,道:“殿下当真信她有配方?”   他是不信的,若当真知晓配方,她方才便不应说仍要试验。   陆璟颢淡然一笑,“信或不信不重要,留她一命还有用处。”   楚巽便不再言语。 第213章 养胎   元妊不见了后,陆璟郯派了人去找,此次却是再也找不到,别院里更是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而他留下的两名侍卫也消失得无影踪。   她那个装满金银珠宝的包袱却不见了……   莫不是她使计杀了他的两名侍卫,而后独自走了?   可这可能性并不大才是……陆璟郯百思不得其解元妊的失踪。   ……   元蓁亦从楚巽口中得知了这些事,元妊如今被囚禁在何处就连楚巽也不知晓。   陆璟颢亲自安排,他便没有插手。   元蓁也没过问的意思,楚巽身上担子已是很重,元妊的事如今能由太子殿下亲自处理,当是最好。   且她既没了心思也没有想要去管元妊的事,显怀后的她终是有了些反应,精力明显大不如以往,平常处理事务后她大多时候便留在了院子里,下晌时分去楚国公府也不得已减少了次数。   幸而顾斯礼、楚锦妍、楚锦璇还有楚宝?时而会来看她陪她说话,否则她可真要闷得慌。   “武宣侯府和绥阳侯府的事便交给我,蓁蓁每日里就和姐妹们说说话便好。”楚巽如今亦是尽量早些回府,到底不放心旁人,元蓁傍晚的散步他都要陪着。   元蓁笑他,“如此我每日里还能做何事?”   哪来那么多的时候闲话,大家都只陪着她说话不成。   前次让朱昔去查的武宣侯府与钱大人暗中接触一事,证实了绥阳侯府确是有参与其中,好几次在武宣侯府与钱大人的联系中,绥阳侯世子薛柯广和其夫人秦氏都会回一趟武宣侯府。   以往薛柯广可没有这样频繁地陪着自己的妻子回娘家。   薛柯广想涉足海事,她觉得可以‘帮帮’他,可楚巽却不想让她去操心旁的事。   楚巽摸摸她小脑袋,在自个院子里,她便没有簪发,只简单挽了发。   “常御医道蓁蓁怀的极可能是双胎……”未曾说完,便是一叹,道:“是我紧张了,我担心蓁蓁出事。”   现下披着斗篷瞧得不甚清楚,除下斗篷,只才五个月的肚子却比旁的有孕的妇人要大得多,他先前盼着与腹中孩儿互动,如今却有些怕他们动得太过活跃。   他上战场也未曾这样担惊受怕过,如今却因着还未出生的孩儿紧张万分。   元蓁软声道:“只是没点事儿忙活,我就该胡思乱想了。”实则也多得了身边人的紧张看护,这才令她反而没那么紧张害怕。   元蓁自是能感受到他的关心、担心和忧虑,菱唇莞尔,小手主动牵过他的大掌,牵着他继续朝前走,笑道:“我不怕,娘生两个弟弟时便没事,祖母不也平安生下二伯父和父亲。”   二伯父楚国公和父亲楚三老爷亦是双胎,也是楚老夫人的第一胎,此次楚老夫人得知她怀的亦极有可能是双胎时,还与她说了许多当年之事。   楚巽不知道当年之事,祖母和岳母生产之时又是何境象,他只知道不论是谁说什么,他都放不下那提着的心。   “你莫这般紧张,还要四个多月呢,你紧张,院子里的人也跟着紧张。”有他在,麦望几人如今连打个盹都觉着是犯了极大的过错。   楚巽将怀中人儿的斗篷裹紧,顺道轻捏了下小妻子圆润了些许的脸蛋儿,挑挑眉道:“如此他们只能继续紧张着了。”   元蓁轻瞪眼他,暗叹口气,不再试着相劝,这人执着起来,她甘拜下风。   她转而嗔道:“你最近都爱捏我的脸了,可见是当真长了肉。”   楚巽本还担忧着,生生被小妻子懊恼的小脾性逗笑,“我以前也爱捏蓁蓁的脸。”   要他说,他还觉得蓁蓁如今太过瘦弱,毕竟腹中还怀着两个孩儿。   “你如今就会说好话哄我。”同是有孕的佟氏可没有她变化大,她都能瞧得见。   倒不是后悔埋怨,只是被说的多了,总归会有那么点在意,且在他眼里,如今的她又是怎样的呢?   元蓁轻叹了口气,道:“周嬷嬷弄的吃食极是精细,若不是窦嬷嬷看着,我只怕要用的更多。”   周嬷嬷比之窦嬷嬷要更加看重她腹中的孩子,长公主找来的稳婆的吃食,周嬷嬷也都严管着。   瞧着走得差不多了,楚巽揽过小妻子的腰身,暗暗使力支撑着,边走边道:“蓁蓁要听话。”   他虽也希望蓁蓁能多长些肉,但系关蓁蓁的康健,他也得听嬷嬷们的。   小夫妻俩一边闲话一边慢慢走回房,却见葡觅正等在正房门前,元蓁笑问道:“葡觅怎地还未出府?”   与朱明成亲后,先前定下三日才进府一次,可葡觅仍是得空便进府伴在她身边。   “恰是有事,奴婢便再待了一会。”葡觅笑着行了礼,见元蓁点了头,便又道:“禀将军,奴婢家那位似是有要紧的事禀报,如今正在二门处候着。”   泰昶院的人都知道自家将军极是疼爱夫人,夫人散步每次都要陪着,若不是当真是要紧的事,朱明不会贸然让内院的媳妇儿通禀。   楚巽蹙了眉,元蓁改而搭上葡觅的手,笑道:“朱明定然有事才来找,夫君快去吧,我没事。”   楚巽知道,他仍是揽着身子笨重的小妻子进了房,将之安置在了榻上,才道:“我去去就回,蓁蓁先歇下。”   元蓁牵过他手抚上她隆起的小腹,俏皮笑道:“我倒是想等你回来,两个孩子忍不住要先歇息。”   腹中孩儿早便会动,只是一进夜色便又安静下来,两个孩子像是故意与他们的父亲玩笑般,楚巽屡次回府来,孩子便又不好动了,楚老夫人和长公主都比楚巽这个当爹的要与孩子互动得多。   楚巽闻言,好笑之余又不由愈加爱怜,抚了抚他们的‘孩儿’,动作柔得不可思议,峻毅面容上的笑意更是极致温柔。   “待他们降生,可就由不得他们不理我这个父亲了。”   元蓁抱着肚子笑不可抑,“我们的孩儿懂事才不在夜里闹我,夫君休沐日时孩儿可没有不搭理他们的父亲。”   楚巽轻抚着她背脊,笑道:“那于我而言也太少了,前日里母亲还笑话我。”   他还计较这个呢,长公主不过是说笑。   元蓁笑着推他,“快去吧,朱明该等急了。”再说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   楚巽也心知该要出去,只得吩咐窦嬷嬷等人小心伺候元蓁洗漱,最后又嘱咐元蓁一句安心歇息,这才离去。 第214章 温泉庄子   自那夜后,楚巽便又忙碌了起来,元蓁只知他是在忙蛮夷的事。   而她,傍晚时分的散步,便改而由身边的丫鬟们陪伴。   楚巽忙着公务,元蓁便陪着长公主准备新年的事务,给各亲眷府上送礼回礼诸事。   “蓁儿早些回院子歇着吧,明日范女官安排下人们送出去便可。”婆媳俩一道对好了各府的礼单,长公主关切道。   元蓁笑着点点头,望向坐在她身旁的楚宝?,“宝?要和我一道回吗?”   宝?闻言,刚想蹦下椅子,长公主却道:“外头还下着雪,你回泰昶院便好,这丫头就让她自己回去。”   元蓁扶着庄葵和青湖的手起身,笑道:“就当是散步了,先送了宝?回房再慢慢走回去。”   元蓁底子好,但怀的是双胎,常御医特意嘱咐要多动,不能因着身子重就时常坐着躺着,楚老夫人亦是这般说的,是以,除却下雨,元蓁坚持每日都在院子里散步。   长公主一听,哪还有不同意的,只叮嘱元蓁一定要小心,又不放心地嘱咐青湖必须要扶好了,才让二人离去。   儿媳妇怀着双胎,若是滑倒,可大可小。   楚三老爷和长公主皆很宠爱唯一的女儿,宝?住的院子离正院并不远。   往回走的道上,恰好遇到回了府来找她的楚巽,披着黑色斗篷,大步行走在雪地上,天际间飘着簌簌雪花,他却似瞧不见,直往她而来。   “怎不唤了轿撵来,雪越发大了。”楚巽回到泰昶院发现小妻子不在,又往正院去,去到正院母亲却说小妻子送妹妹回房,他这才往这边赶来。   元蓁抬眸冲他笑,嫣然生花,楚巽心头立即便软了,紧张的心绪得到安抚。   他松口气,紧了紧可爱人儿的兜帽,接过庄葵撑着的伞,健臂揽住了小妻子的腰身,护着她往回走。   “今日早了回来。”元蓁抬手又朝后拨了点绒毛兜帽,想回眸瞧他。   楚巽抬手摁住,“戴好,别吹了风。”见她不再要执意拨开兜帽,这才回应她先前的话道:“事情有了眉目,太子殿下便允了我们可先行回府。”   除了楚巽,安腾亦是一同忙活。   陆璟颢晋封太子后,皇上的态度与之前宛若天渊之别,显然不再犹豫,时常将一些要事交给陆璟颢处理,专注培植陆璟颢。   如此,陆璟颢手中的政务便更多了些,时常需要与官吏们议事,与安腾等人的来往,倒比先前少了些避讳。   元蓁想了想,问道:“那事可当真?”   她也是后来楚巽告知才知晓,原来他和陆璟颢一直在暗中查着事关蛮夷八王子索尔格的一件事。   此事乃是蛮夷出逃的第二王女玺音亲口提供,时隔多年,不好查,楚巽和陆璟颢派出了不少人,经了两年多才有了进展,太子殿下极是重视。   楚巽眸色微闪,不欲让她多思,只故作轻松道:“还需去做确认,我若出京太过瞩目,年后安腾会去一趟西北关。”   元蓁披着兜帽,没瞧见楚巽的异样,闻言只微微讶异,道:“来年三月便是五妹妹与安世子的婚期,可来得及赶回来?”   “安腾心中有数,他会尽快回京。”楚巽并不担心此事,道:“安南王和王妃年后便会进京,婚事的筹备倒是用不着担心,再不济还有皇后娘娘。”   陆曣嫁进了安南王府,皇后娘娘与安南王府关系紧密,安腾的婚事她怎么也不会撒手不管。   元蓁便也不再过问,风有些大,楚巽将伞往小妻子那儿倾斜了些,对这气候微蹙了眉,柔声道:“我抱蓁蓁回去可好?”   担心元蓁冷着。   “待晚些时候风雪只怕要更大,就不出院子了,如今走回去正好。”元蓁手里捂着手炉,又有他搂着,头上还戴着暖融的兜帽,却是不觉冷的。   楚巽想想亦是,晚间只怕更冷,左臂便默默揽得更紧了些。   “待过了初四,我们到温泉庄子上住上几日吧。”   长公主府在北苕山亦有庄子。   还有几日便是新年,待过了初四,该来往的府上也都差不离招待完,他们离开也无碍。   杏眸一亮,温软的嗓音也雀跃了许多,“当真?”   感受到她的高兴,楚巽唇角微勾,拍拍因她又想扭过头来而动的兜帽,制住小妻子的乱动,笑道:“当真。蓁蓁不能泡温泉,但在庄子里,也会暖和许多。”   元蓁高兴道:“那再带上宝?吧,宝?这几日也说好冷。”   她不宜泡,宝?却是可以的,若去了温泉庄子,定然高兴。   楚巽默了瞬,道:“宝?许是不想去,骁哥儿和学哥儿难得不用去学堂,各府间来往他们便可以一处说话。”   宝?过了七岁后,虽仍有与骁哥儿和学哥儿或是玩耍或是一道看书读书,但到底不好一处多待,可宝?又极少与旁的小姑娘交好,因着宝?,太后娘娘还特意唤了两次骁哥儿和学哥儿进宫连同宝?一同陪伴太后娘娘,为此,顾氏还担心了一整宿,幸而那时元蓁也在。   元蓁倒是没想到这层,宝?过了年便是十岁,她原本确是觉得男女七岁仍待在一处,到底不好,只太后、皇上、楚三老爷和长公主皆不当一回事,她和母亲顾氏也只能嘱咐两个弟弟不能逾矩,要注意男女之别。   学哥儿瞧着还是一知半解,骁哥儿却是郑重应下的,有骁哥儿在,她们这才放心许多。   三个小家伙,感情倒是真的好,宝?更是时常将“弟弟”挂在嘴边,也不知长辈们是如何一个想法。   “宝?确是会更想和两位弟弟在一处。”   比起他们和温泉,若是让宝?选,宝?定然是选择和两个弟弟在一处。   楚巽悄然松了口气。 第215章 事关育儿   甫过了正月初四,楚巽便带着元蓁坐上马车往北苕山上的温泉庄子而去。   元蓁坐在铺了厚厚棉垫的马车内,靠在楚巽怀里,极是舒适,不禁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楚巽抽掉她简单挽发的玉簪,以指轻顺秀发,道:“蓁蓁再睡会。”   元蓁微摇头,有孕后的她平日里起来便是这样的,待缓过来便好了。   “夫君以前常到庄子上吗?”她想与他说说话。   “并无,算来此次还是第二次到北苕山上。”   楚三老爷不喜住别院庄子,长公主便也极少去,是以,楚巽自小从未和父母出过京城,楚宝?就更是了,唯一去的一次是和宁辞戍、邵颂二人,只去的却是宁辞戍府上的庄子。   楚巽细细说给小妻子听。   元蓁试着想象了下他以前的生活,“夫君从几岁开始习武?”   楚巽试了下她小手的温度,触及温软,笑着打趣道:“在蓁蓁还未来到这世上之时。”   元蓁:“......”   他年长她五岁,也就是约莫五岁前他便开始习武了。   楚巽看眼怀中人儿隆起的腹部,轻抚着道:“若是男儿,我就亲自教他习武。”   元蓁笑道:“若是儿子喜好读书又当如何?”   楚巽倒是没有多想,闻言就道:“那便将他交给岳父和韫兄教导。”   他并没有非要儿子习武走武将路子的意思,喜欢读书便考科举去,楚国公府虽也有家学堂,但外家现摆着有个状元郎舅舅,不‘物尽其用’岂不可惜。   元蓁听了,忍俊不禁,“若是女儿呢。”   “咱们的闺女,开开心心地健康长大便好。”他的闺女,自是要疼宠着,无忧无虑地成长。   理所当然的样子,元蓁回眸瞪眼他,“宠坏了可如何是好?”   儿子,他严加管教,女儿,怎地却全然不是一个态度?   楚巽好笑地捋了捋掌中的如云秀发,道:“那便为夫宠着,蓁蓁则严厉教导。”   “……”   “儿子便换过来,蓁蓁宠着,为夫来严加管教。”说着觉得还挺有道理,又道:“待儿子九岁、不,八岁,每年就择个几个月的时间将他丢到军营里去跟着士兵们操练,不论喜文还是喜武,习武可使身子壮实些,总是好的。”   虽他的孩儿出身长公主府,在京中也没几个人敢不长眼地欺负,但懂点武技傍身,总没坏处。   他面上神色认真,这下元蓁可顾不上被指派的她要对女儿严厉之事,闻言就道:“八岁,孩子还太小了些,怎能就去军营里。”   她不反对孩子习武强身健体,但八岁便去,着实太早了些。   楚巽不意外地挑挑眉,缓声道:“蓁蓁可不能因着是咱们的孩子就舍不得,八岁并不小,你瞧学哥儿和骁哥儿,他们若在此年纪去军营跟着士兵们历练一番,身子状况全然可行,且如此也能让孩子阅历更广。”   许是为人母的都会疼惜孩子多些,母亲长公主先前亦是如此,舍不得他上战场,因为担心他会受伤,更甚者丧命……   只,如何才是对孩子最好的,关键时刻也要想了清楚才是,一昧担心这担心那,拘束地多了,最后只会一事无成。   元蓁听了,若有所思,不得不认同,他说得极对,她也不愿他们的孩儿往后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不由就叹了口气,道:“莫不是我会是个娇惯孩子的母亲?”她原意可不是那般的,她从未想过要娇惯孩子。   楚巽极其自然地捏捏怀中人儿发愁乃至有些沮丧的小脸,觉着有孕后的小妻子时而当真迟钝得可爱,忍着笑道:“蓁蓁尽管娇惯便好,教导儿子之事就交予我,只要蓁蓁往后不反对我对儿子的管教便行。”   元蓁脑子里还念叨警醒着自己往后可千万不能太过纵容孩子,若没今日与他的闲话,她还不晓得,原来她心底竟是那般想的。   京中不乏纨绔子弟和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少爷姑娘们,无不是整日里无所事事,四处惹是生非,严重点还会做出有辱家声之事。   她可不想往后她的孩儿也是这般!   楚巽冷静过人,由他这个父亲亲自教导儿子本也无可置喙,如此思来,闻言就想点头,腹中孩儿却就在此时忽地踢了她一下,嘴上便不禁快一步轻呼出声,忙抱住了肚子。   楚巽立时身躯绷紧,担心起来,大掌亦抚上了那隆起的小腹,紧张道:“怎么了?可是腹痛?”   马车还未出得城门,走得缓慢而又平稳,怎会突然痛起来?   元蓁缓了缓气息,细细感受了下,并不是痛,舒了口气道:“方才孩子踢得比之前都要重了点,就有些被吓到。”   楚巽也有些被吓到,想想就道:“罢了,还是回府吧。”说着就想扬声唤了朱明调转马车回府。   在庄子上到底不比在京里,万一出事御医也不能及时赶到庄子上。   元蓁忙拦住了,“别呀,都快要出城门了,我也想在温泉庄子里住上几日。”   未出阁时她便想随了外祖母顾老夫人一道在温泉庄子里住段时日,只可惜母亲不同意。   “方才……”楚巽还是不放心,刚才蓁蓁的那声轻呼当真吓到了他,原本生产双胎就较为危险。   元蓁轻轻覆上他搭在她腹部上的大手,笑道:“你瞧,如今不就没事了,方才许是孩子顽皮。”   楚巽微蹙着眉,仍是有些犹豫,元蓁眼巴巴瞧着他,满目期盼,楚巽暗自叹息,再三确认当真没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到底没唤了往回走。   经了这一遭,小夫妻俩都忘了先前还说着的事关孩子教导之事。   楚巽是紧着让小妻子休息,无心闲话,元蓁没法子,楚巽不配合,难不成她要一个人自说自话? 第216章 野味   长公主府在北笤山上的庄子是前朝一富商名下的产业,前朝覆灭后,因着与前朝关系紧密,富商亦一同被问罪,产业抄没,后便辗转被惠安帝赐给了长公主。   庄子距旁的庄子有段距离,元蓁醒来之时已是下晌时分,人已躺在了庄子内的房里,后来到底被楚巽给哄睡着了去。   “少夫人可要起来了?”守着的麦望听闻动静,撩开帐幔挂好问道。   元蓁望望外头,点头问道:“将军何在?”   麦望小心地将元蓁扶起,笑道:“将军在前头招待宁小伯爷等人,听闻是宁小伯爷邀了人一道在山上打些野味,瞧见咱们府上的马车,便就过来了。”   宁远伯府只有宁远伯老夫人和宁辞戍二人,年节里难免就会冷清了些,是以,宁辞戍常会邀了世家公子们一同出游或是小聚。   元蓁颔首示意知晓,房里只在几个角落放置了炭盆,却并不觉着冷,她坐在床榻边着意瞧了圈房里,微感讶然,麦望拿了外衣回身见了,就笑道:“夫人惊喜吧?奴婢们瞧见也愣了好一会,将军待少夫人很是宠爱呢。”话落却是再次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元蓁笑瞪了眼这敢打趣她的丫头,心头却暖暖的,这里的房间,竟和她在公府桃夭院里的房间无一不相似!   大到床榻桌椅、小到茶具,乃至榻上的迎枕也都一样。   他……这是何时弄的?   “少夫人先行用些吃食吧,将军交代了少夫人起来后便要用膳。”午膳时分早已过去,麦望伺候着元蓁穿上了外衣后请示。   元蓁抚抚肚子,确是饿了。   前院里,除却宁辞戍,邵颂、安腾、蒋越、迟淮都在,最让楚巽无奈的是,陆璟颢竟也在!   这也就是他不能将这几人拒之门外的原因,若是只有宁辞戍几人,他决计会装着瞧不见。   “阿巽,你一副想将我们都赶走的样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宁辞戍喝了口热酒,悠哉乐哉,不忘调侃。   楚巽淡扫他一眼,懒怠回应。   这般冷的时节,他只怕也就在山里头跑马,连箭也未曾拿过的人竟叫了人一同打猎,此次上门来若说他没有预谋,他如何也信不过。   宁辞戍确是有事前来,只他想找的人,是那女子罢了。   邵颂不知内情,楚巽自成亲后忙完公务大多时候都会推了应酬回府,就是他们的邀约亦是大多推辞,除了陪妻子不作他想,闻言就附和道:“阿巽,我们打了诸多野味,特意都带了来给你,你不是真要赶我们出门吧。”   其余几人倒是好整以暇的样子。   楚巽无奈暗叹,“你们是想让我这的厨子帮着处理野味吧。”   安腾听了,笑道:“果然是瞒不过楚将军。”   他本也以为是几人的小聚,哪知最后会变成这样,如此瞧着,宁辞戍和楚巽之间,许是有他所不知道的过往。   陆璟颢作为少有知晓内情的,左右瞧瞧,笑着打圆场道:“回京之时据闻你也有带了厨子回来,难得这般巧合,我们便也想尝尝地道的北方野味吃法。”   当时他并未瞧见是何情形,并未细思,还以为是宁辞戍亦邀了楚巽前来。   一行人来到庄子前,瞧见楚巽抱着熟睡的元蓁下马车,他便知晓自己答应得轻率了。   楚巽不分是否休沐不分日夜时常帮他处理政事,虽是事有轻重缓急,无可奈何,但在要事上确是帮了他许多,元蓁怀的是双胎他亦有听闻,楚巽担心的心情溢于言表,难得年节时休憩几日,他若知晓楚巽是带着元蓁来小住,他是不会应下前来叨扰的。   楚巽闻言,看眼一旁的蒋越,确定了定然有他的推波助澜。   蒋越只当瞧不见,他是不会承认的。   上晌打的野味早已送去了厨房,楚巽本也是有自己去猎了野鸡、野山兔给自个小妻子转换下口味的打算,炖了汤或是烤着吃都是滋补的好物,如今倒是因着他们的到来而省了事。   却也让他丢失了在小妻子面前展现武艺的机会。   厨房给收拾好了一行人带来的野味,又在院子里备妥了烤架,蒋越、迟淮颇有些怀念,便自己动手烤了起来,楚巽亦烤了一只野山鸡让人送去了后院,待妻子起来便可食用。谁也没有谈起朝政,倒是难得的清闲了小半日。   邵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颇觉畅怀,“果然还是要烤着吃才够味儿。”   颇为感叹的样子。   宁辞戍瞥眼他,笑道:“看来是真给憋坏了,不若我去替你给嫂夫人说说情。”   邵颂听了差点呛住,忙摆手摇头道:“不用不用!府里头的吃食我也是极喜欢的!”   众人闻言,皆忍俊不禁。   邵颂的妻子是太医院一位御医之女,自小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懂些医术,吃食上亦偏养生,清淡为主,可谓是与邵颂的口味截然相反。   邵颂疼爱珍惜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妻子,便各方面都尽量迁就着,平日里的吃食亦然,就连妻子严格管控他进食的肉食,他都乖乖听着照做,这对无肉不欢的邵颂而言可见是极为不易。   “西北关……若有机会,还当真想去一次。”吃着酥脆喷香、外焦里嫩的烤兔肉,陆璟颢突兀说了这么一句。   曾在西北关待过的蒋越和迟淮对视了眼,默契不言,西北关那地儿,夏天能热死个人,冬天则冷得人直打哆嗦,身尊体贵的太子殿下若是去了西北关……如何能受得住?   楚巽眸光不易察觉地微闪了下,道:“西北地隐患颇多,殿下身份特殊,不宜冒险前往。”   自签订和约两国通商后,西北地时常便有蛮夷人来往。   虽有专司的衙役跟着,且规定了蛮夷人在大周不能逗留超过五日,只鉴于陆璟颢身份特殊,以防蛮夷人对其不利,陆璟颢轻易不得离京为好。   陆璟颢淡然而笑,不予置评亦不予驳斥。   此小小插曲便就这么过去,一行人享用了猎来的野味后,陆璟颢便率先告辞,宁辞戍也未多留,随着众人一道离了去。   只过得不久,他却又单独一人返回了庄子。 第217章 诱饵   元蓁迟来的午膳,便就吃上了烤山鸡,新鲜独特的口味让她食指大动,直用了大半个才在麦望的劝言下没再食用。   “晚些时候还有炖的兔儿汤,少夫人不宜用的太多。”   元蓁便停下,让麦望和青云陪着自己在院子里踱步,前头隐隐有说笑声传来。   她仔细分辨了下,发现并无楚巽的声音夹杂其间,不由对自己的举动好笑,想想也是,他那人,她都还没有见过他大声说话的时候。   很难想象他领兵上阵时号令千军是如何的一副场景。   回到房里,才练了会字,楚巽也回得房来,见了就道:“何时醒来的?用膳了吗?”   “醒了许久了。”元蓁笑着放下笔,从书案后出来牵了他坐下,道:“客人都送走了?”   楚巽点点头,将娇小的人儿抱在腿上,轻抚上隆起的小腹,关切道:“腹部可还有不适?”   元蓁微微摇头,先前在马车上也不知是为何腹中孩儿忽地反应那般大,不过之后确也并无不适。   楚巽终于放了心,又问道:“烤的山鸡用了没,可合口味?”   闻言,元蓁杏眸亮晶晶的,“是夫君烤的吗?我想多用一些,可是丫鬟们劝着不能多吃。”   见她喜欢,他亦心喜,此次来庄子的决定便没做错。   “特意烤的不太焦脆,吃着也无妨。”说着不禁奇怪道:“今日孩子怎地这般安静?”   除去马车上那一下,便没再动过。   元蓁覆上他放在她腹上的手,笑道:“也不一定每日里就会动。”   楚巽只得放弃,护着小妻子站了起来,道:“我陪你去披件斗篷,一会要去前院。”   元蓁随着他回房,“为何要到前院?”   楚巽抿抿唇,未作声。   只元蓁很快也知晓了是为何,她才披上斗篷,麦望便进了来禀道:“将军、少夫人,宁小伯爷求见。”   元蓁看眼自家夫君,忽然明白过来他方才为何不作声。   “宁小伯爷是来找我的?”若不然,方才他们才在一起喝酒说话,宁辞戍何必再返回庄子来。   楚巽给系好了斗篷的带子,才不甘不愿地道:“约莫是来找蓁蓁商议武宣侯府那事。”   这么一说,元蓁便明了了。   楚巽暗暗叹息,牵住温软的小手,道:“走,我陪你去见。”宁辞戍显然是故意想激怒他,他对兄弟的故意挑衅确实不太高兴,但那个只要遇到事关绥阳侯府就不甚理智的兄弟,他更多的是放心不下。   小夫妻俩相携来到前院,宁辞戍正在喝茶,瞥见楚巽揽着一腹部隆起的美貌孕妇进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亦有听闻元蓁怀的是双胎,不由担心。   “可有请了擅女科的大夫进府?”   长公主府可随时请御医,可御医却并不能常驻府邸,一来一回颇为费时,有事时风险便极大,外头的大夫医术许是比不上太医院里的御医们,可紧要关头却能先行救个急。   楚巽先扶了元蓁在主位坐下,自己亦在一旁落座,这才开口道:“已找好了大夫,待满九月时便会住进府里。”   事关蓁蓁生产,他自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宁辞戍便就无话,转而望向那多时不见的女子,直接说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我知晓你查出了武宣侯府想要收买新立的海事衙门里的钱大人一事,且薛柯广在其中插手不少。”   元蓁点点头,他能知晓,想必他亦查出了那些事。   想来也是,绥阳侯府是他的仇人,他恨不能尽快复仇,又怎会不关注仇人的一举一动?   “我还知晓你让人透出消息,想找人合伙做海船生意。”宁辞戍又道,面上神色肃穆,他大约晓得她想做什么。   元蓁并不意外宁辞戍会晓得,毕竟如今的海船生意是他和楚巽一道合伙的产业。   楚巽亦是知晓的,小妻子的打算是什么他也能猜到,只,宁辞戍这般说来……黑瞳微凝,他问道:“你想做何事便直说吧。”   宁辞戍无趣地撇嘴,索性一摊手,道:“我能做什么,总不会坏事便是。”说着再次看向元蓁,提出自己的要求,道:“我想合伙。”   合伙?   元蓁不禁垂眸,思量起来,似乎……并无不妥。   “他们找了钱大人,也只能得到较多的舶来品罢了,但钱大人至今也没给个准话,薛柯广一直便想做海船生意,奈何他能拿出的银钱不多。”宁辞戍道:“此次你抛出了诱饵,薛柯广已是蠢蠢欲动,若是此时他晓得有我的加入,定然对海船生意信心大增,最起码银钱方面再也不会是问题,诱他加入的计划便会更加顺利。”   不得不说,宁辞戍分析得没错。   元蓁早前吩咐蒲管事找了人假扮成别地的富商,借着蘅芷楼用海外的香料制成的胭脂水粉正风靡这股东风,富商若此时提出想做海船生意,恰好有了极为适合的理由。   只海船生意,需要投入偌大的数不尽的人手和银钱,且还极有可能最后会落得一场空,因此,若能多人合伙,假使最后亏个一船两船,算到每人账上,也不至于亏损太多。   若有了宁辞戍的加入,且不提后头如何周旋银钱之事,但确是更能让薛柯广放心加入。   “我的加入对你的计划只会更为有利,如何?是否可让我加入?”漂亮得让女人都要为之失色的面容,郑重而又严肃。   他想复仇,不论何事,能让绥阳侯府吃个暗亏,跌个大跟头,哪怕多花些银钱,他也乐意。   楚巽微蹙了眉,“别忘了你答应过殿下,不会胡来。”   在商言商,想要让负责打理绥阳侯府产业的薛柯广栽跟头,仅凭宁辞戍自己一人,不愁找不到机会,但绥阳侯府不是普通的商家,可不会跟宁辞戍遵循在商言商的规矩,而宁辞戍身无官职傍身,便是担心他胡来会惹了绥阳侯府的眼,陆璟颢才跟他做下约定。   可是,宁辞戍会来,便早已考虑过此事。   他缓缓说道:“此次与以往不一样,并不是由我发起的合伙,不会惹了绥阳侯府的嫌疑。我只能算是个合伙者,若生意盈利,他的目的可不就是赚钱吗,若亏了,我投入的银钱愈多,绥阳侯府只会越高兴吧。”   毕竟,他亏损得愈多,也就说明他可帮助陆璟颢的便有所减少,绥阳侯府只会乐见那种情形。   元蓁听了,不由笑道:“小伯爷说得极有道理。”   他倒是说得头头是道,连陆璟颢也考虑了在内。   宁辞戍瞥了眼那正襟危坐的男人,“我若是不想了周全,有的是人不会同意我参与。”   楚巽只当没瞧见。   元蓁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颇觉好笑,不由跟楚巽相视了眼,彼此都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他既想得周全,且此次算他一个,确是并无不妥,他们似乎没有了阻拦或是不同意的理由。 第218章 归京1   小夫妻俩在庄子里直住到了十五才回京,元蓁有孕,城里上元节的热闹定是去不了, 二人独自在庄子里亦不错。   楚巽虽说不是全然抛下公务,却也是大多时候皆在陪伴元蓁。   年节过后,元蓁回了趟奉恩公府,带着楚巽猎到的两只小鹿,回公府送给骁哥儿和学哥儿。   顾氏见着元蓁,美眸瞪得极凶。   “怀着孩子不安份地在府里待着,净想着四处去,你瞧瞧礼姐儿和你嫂嫂,皆贞静地留在府中养胎,哪儿有像你这般四处走动的。”   自家女儿不似她那时,她前头已生育了一子一女,再生两个小儿子时自然顺利许多,但女儿是首胎,她知晓女儿怀的是双胎后便一直放不下心中的担忧。   元蓁抱着肚子坐在榻上,睁着水润的杏眸颇显无辜,“我不过就是去赴了没法子推掉的宴席,去庄子上也是楚巽带着去的,怎么就成我不安份了,娘您可偏心了,只对我说教。”   唯独赴的几次宴席皆是宫中或是旁的皇亲国戚发出的帖子,她不好拒绝,再就是隔三差五地过去楚国公府,其余大多时候则是待在泰昶院的。   去北苕山上的庄子还是楚巽提议的呢,她娘亲却只教训她。   顾氏却也有自己的道理,“你瞧瞧,我说的可有错,成亲这般久了还是直呼名讳,也就是女婿才纵容你,这般好的女婿我为何要说教。”   元蓁无奈,只好乖乖听着。她的娘亲从最初见到那人时便极满意。   好在对元蓁的回府,骁哥儿和学哥儿很高兴,学哥儿对两只懵懂初生的小鹿喜欢得很,还说要亲自饲养。   未免顾氏再训话,元蓁之后都乖乖待在了长公主府……养胎,只除了去楚国公府,比还是姑娘家时都要少了出府。   ……   二月初时,安南王府的马车终于在傅氏的盼望下由东昇门进了京。   安腾在上元节后便出京去往了西北,若事情顺利估摸着三月初便能回来,届时恰好能赶得上婚期。   对于异姓王之一的安南王的到来,惠安帝特意在崇阳殿摆宴,为多年未曾来京的安南王接风,其次,亦是为了唯一的嫡出女儿陆曣的归京。   宴会分了男女席,顾斯礼看眼特许坐在皇后娘娘身旁的陆曣,跟元蓁说悄悄话,道:“我怎地瞧着,公主跟安南王妃处得不怎么好。”   元蓁看了圈殿内言笑晏晏又不时关注安南王府来人的场面,道:“殿内与礼姐姐同样想法的只怕有不少人。”   安南王妃出身襄垣龚氏,正经的百年名门贵女,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即便常年并不在京,更甚者许是不曾到过京城,却仍能与京中的一众诰命夫人们游刃有余地交谈,倒是并无表现出对陆曣有何旁的意见或不满。   可陆曣却是表现得极为明显,宴席时若不是她主动提出,也不会得到特许坐在了皇后娘娘身边。   而后,如今宴席已过半,也并未见她关照或是理会过既是她舅母亦是她婆母的安南王妃。   且,对于她的夫君安蘅,陆曣竟也是不理不睬的样子。   这般明显,也莫怪乎殿内的人就连舞曲也没了心思观赏,不时便将目光投注在安南王府几人身上。   “你可得小心些,她以前便对你心存敌意,她的心思你也晓得,想来应是并未曾忘怀。”顾斯礼不禁要提醒一番。   今日的陆曣显见得是着意装扮过,一袭红金丝宫装,梳着高髻,妆容精致,气势瞧着比以往更盛。   元蓁也瞧见了,成亲后为人妻的日子并未能缓和陆曣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唯有暗叹,点头应下,转眼却见楚锦璇和安南王妃笑语不断,不由笑道:“璇妹妹倒是和安南王妃说得投契。”   傅氏本想在安南王妃进京后邀了过府相识一番,惠安帝要替安南王府接风的旨意甫下发,只得放弃。   是以,此次是安南王妃首次见楚锦璇。   顾斯礼关注的点却不同,道:“我听闻陆曣并无另备了公主府,往后住在一处,璇妹妹只是应对公主那位尊贵的妯娌都要费不少的心力。”   陆曣确是没有公主府。   没有另设了公主府乃是皇后的意思,皇后很清楚自己的女儿,不情不愿地嫁给娘家侄子,若是有了公主府,只怕一年里也不见得会去一次安南王府走动,她为的是想女儿能与安南王府的亲人和睦相处,能和侄子安蘅夫妻和美。   元蓁笑道:“公主对我有敌意,待璇妹妹应不至于迁怒。”   倒不是对陆曣的品行高看,而是楚锦璇进门后便是嫡出长嫂,又是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有长公主这个婶母在,身份并不比陆曣差到哪儿去,陆曣想让楚锦璇不对付,也得想清楚后果。   “你们二人是在说何事这般高兴。”   正说着话,背后忽地传来一道笑语,这熟悉的声音,二人不由互视而笑。   元蓁六个多月的肚子更大了些,便就坐着没动,顾斯礼起身拉了楚锦妍和顾斯芙坐下,笑道:“此种场合,能说何事,就聊些谁家又发生何事的闲杂话打发时间罢了。”   楚锦妍一听便知这是应酬话,“如今这大殿内哪位的话题没有带了安南王府和归京的嫡公主。”   顾斯芙默默颔首同意。她成亲后并未有何太大的改变,反倒对能时常和自个夫君论学对诗感到满足。   顾斯礼和元蓁无奈一笑,顾斯礼便轻声将她们方才的闲话简单说了下。   楚锦妍听了就望向元蓁,道:“你与大公主不是挺要好的吗,两位公主也从未听闻有何龃龉,若是她找你的麻烦,不若就请大公主帮着说说话。” 第219章 被说胖   陆曜……   前次见面还是两月前的事,年节时她都待在了蕊芳宫,未曾露面,便也没能见着。   “大公主需得静养,怎好劳烦。”   而且,越与陆曜相处得久了……她有种感觉,陆曜实则并不喜欢陆曣这个皇妹。   不欲总提及陆曣,她转而问道:“妍姐姐前次说的事,侯府如今可处理好了?”   前次几人一道去府里探望她,楚锦妍说起乐昌侯府长房世子梅博轩的亲事府里为此争执不休,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楚锦妍摆摆手,一副苦恼的样子,“许是还有的闹呢,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虽是长房的事,可同住一个府里,吵闹起来难免就会受波及。   顾斯礼道:“梅世子温润有礼,可叹府里乌糟事一大堆。”   梅博轩和万阆有些交情,是以顾斯礼对梅博轩并不算陌生。   “也就是长房的事儿多些。”楚锦妍凭心而论,她所在的二房便挺好的,她只要把握好跟长房来往的分寸,也没甚烦心事。   试问哪个府里又没有糟心事呢,奉恩公府只有两个房头,人口也简单,不也糟心事一堆,楚国公府亦然,任谁来访瞧见了都会赞一声和睦,可也只有当真成了那个家中的一份子,才会了解其中的家务事。   顾斯礼极快地捏了下她的小脸,“你可长点心吧。梅世子若是娶个心机厉害的,就你这样的,还不得吃亏啊。”   乐昌侯府的老夫人尚且健在,近几年只怕都不会分家,梅博轩人再好又能如何,女人整日里在内宅,打交道的也多是女子,若不管,往后只怕会有更多的糟心事。   顾斯礼本就是个性子爽利的,权衡利弊向来想得清楚,不会让不利的有机会危及自身,楚锦妍则稍许偏向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凡事更会先往好的方面想,性子还有些许的天真。   顾斯礼在谆谆教导着,顾斯芙笑看了会,抬手轻轻抚了抚元蓁隆起的腹部,恰好腹中孩儿有动作,面上就不禁浮了些许惊奇,道:“蓁妹妹,这……是否会疼?”   元蓁安抚地轻拍了拍方才被孩子踢的部位,笑着摇头,“芙姐姐往后便也能晓得了。”   顾斯芙和楚锦妍二人皆还未有好消息传来。   几个小姐妹难得聚在一处闲话,高阶上,陆曣悉数都看在了眼里,目光定在那个女人抚在肚子上纤长的素手,眸中凛光微闪,终是没忍住,只是才刚站起身,却感觉身侧传来阻力。   是皇后。   “你想去哪?可不许胡来。”皇后小心地看眼正跟安南王叙话的惠安帝,压低了嗓音警告。   母女俩久未见面,跟她说话却心不在焉的样子,已不止一次见她将目光落在元蓁的身上,如今有了动作,可见终是按捺不住。   陆曣却不想听,不耐烦地扯回自己的衣摆,“我不过是去找昔日的姐妹们说说话,母后有何可担心的?”   话落便不顾皇后有何想法,由一侧的阶段下了高台,径自往元蓁几人所在而去。   长公主领着楚宝?去了慈安宫看望太后她老人家,是以,长公主府的女眷席位上只留了元蓁一人。   窦嬷嬷率先瞧见了陆曣,低声提醒说笑的姐妹四人。   顾斯礼只觉晦气,低声道:“就不该说起,如今倒好,她当真来了。”   元蓁无奈,伸手让窦嬷嬷扶了自己起来。   四人行礼,陆曣却没有立时唤起,而是缓缓瞧过面前的四人,这才开口道:“本想来与姑母见礼,不料姑母却不在。”   却不是唤起。   顾斯礼先前的话也算是应验了,这般多人在场的宴会,陆曣显然有意刁难。   元蓁身子虽重,有窦嬷嬷使力扶着,倒也还好,闻言只依礼回道:“母亲和宝?妹妹去了慈安宫探望太后娘娘,想必还要些时辰才会回来。”   元蓁一开口,陆曣便顺势将目光投了过去,上下打量了眼,须臾却是掩嘴轻呼,神情难掩惊讶,道:“你是元蓁?!怎地两年未见,你却胖了这许多!”   此话声音着实不低,霎时几人周边皆奇异地安静了几息,众人纷纷将目光瞥了过来。   陆曣前来,元蓁就预料到了她会针对她,也未过多在意,只笑道:“公主还未曾养育孩子,不知晓也不为奇。正如公主所见,女子怀胎平日里的吃食自是用得多些,为人妻总要经了这一遭,嬷嬷说了,我还年轻,生育后恢复得也快,身形上不必太过忧心,反倒是迟了生育孩子的,往后想恢复身姿是否能行就未可知了。”   说着甚至还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   陆曣比元蓁早出阁,可却仍未曾有孕,瞧着她对安南王府的态度,对她的夫君安蘅的态度……还未怀胎,众人倒并不觉稀奇。   陆曣听得分明,元蓁这是在讽刺她成亲两年却还没怀上孩子,更甚者暗喻她以后生养孩子也会变胖,甚至恢复不了生养前的身姿!   她不甘示弱回讽道:“表哥如今见着你,难道不会反感……我听闻你怀了孩子后也未曾给表哥安排通房,这岂是一位贤妻所为。”   她得不到的,元蓁也没别想独占。她早便打听了清楚,表哥自娶了元蓁后,竟未曾纳妾或是将丫鬟收房,哪怕元蓁有孕!   元蓁心下不虞,虽是公主,可管到表哥房里头的事也未免管得太宽。   她神色微淡,菱唇却莞尔一笑,道:“公主似乎忘了一件事。”   “何事?”陆曣不由皱了眉头。   元蓁笑容不变,道:“能否请公主唤起?若妾身只身一人,倒是不在意,可妾身还要顾及腹中的孩儿,身子蹲得久了,实是难受,是以,斗胆请公主开恩。”   元蓁此话也并未特意放低声音,周边的众人都听了去,顿时望向陆曣的目光复杂而又隐晦。   以前多少也听说过晨曦公主的传闻,其对楚巽的爱慕、与元蓁的不和以及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阁……   如今看来,那些都并非空穴来风。怎么说元蓁也是有孕在身,陆曣有意想要刁难,也不该如此为难,若腹中孩儿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陆曣感受到周边众人异样甚至含了谴责的目光,暗暗捏了拳,艳丽的面容隐现恼怒! 第220章 安蘅   众目睽睽之下,被元蓁直言说了出来,再不唤起,没理的便成了她。   可她却又实在气不过!   没人知晓,当年她是在多么悲痛的心境下离开京城,远嫁闽南,坐在喜庆的大红撵轿中,她的心却如降寒霜,更没人知晓,她是流着泪出的京城。   她发过誓,他日归京,定要那些曾经对她不安好心的人都付出代价!   “奴婢见过公主。”一宫婢忽地到了僵持着二人身边,朝陆曣行礼请示道:“太子妃有请楚五少夫人前去叙话。”   原是萧滢滢派了人前来请元蓁前去。   陆曣倏而侧眸,目光凌厉,宫婢却只垂眸安静等待。   元蓁见机便说道:“太子妃娘娘有请,妾身不敢慢怠,公主是否一同过去叙话?”   萧滢滢显然是在为元蓁解围,陆曣又怎可能跟过去!   以前萧滢滢同她还有往来,也会互通书信,只后来却渐行渐远,相对而坐竟无言,以至于如今两人见面只限于寒暄几句。   不过就是一个利用她接近三皇兄,想博得母后好感贪慕虚荣的女子罢了,她亦不屑与她继续深交。   元蓁自不会自寻烦恼非要她去,借此微微一礼便就在窦嬷嬷的搀扶下越过她而去。   回眸看眼元蓁离去的方向,陆曣轻哼一声,旋即亦大步离去,顾斯礼三人皆蹲得双腿酸软,见此终于松了口气,互视一眼,彼此眼底深处的无奈和忌惮皆了然于心。   方才的小插曲,殿内不少人皆有目共睹,自是也被不少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萧滢滢是接收到皇后的示意这才派人前去为元蓁解围,见了元蓁过来,笑着请了其坐下,道:“你身子重,还让你过来陪我说话。”   元蓁挺着个大肚子在窦嬷嬷的帮扶下艰难落座,“能来陪太子妃娘娘说话,妾身该感激才是。”   若不是萧滢滢派人来替她解围,纵然陆曣唤了起,她还不知要与陆曣周旋到何时。   萧滢滢笑道:“是母后让我那般做的。”   她方才在同几位郡王妃和夫人说话,全然没留意到元蓁那儿的动静。   原是皇后的授意……元蓁望向高台上的方向,皇后却似是只在欣赏殿中的舞曲,并未有看向这边的意思。   “就不必去谢恩了。”萧滢滢见了,笑着提点道。   元蓁回眸,见她面上虽淡然,眸色却不似玩笑,又看了眼装作没关注这边儿情况的皇后,忽地明了。   皇后与陆曣母女间关系本就紧张,若被陆曣知晓是皇后帮的她,只怕对皇后的怨念会更深。   思及此,她微微颔首应下。   ……   男席间亦是觥筹交错,而男人们谈的更多的则是朝政。   楚巽见妻子已然再次坐了下来,舒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微露深思,要如何才能让陆曣尽快离京?   安蘅虽名声不显,可生得却也是一表人才,交谈下来,发觉亦不是无能之辈,朝堂之事说的头头是道。   但他却选择默默留在了府中,如此沉着,为王府而甘愿虚怀若谷的一个男子,陆曣不知珍惜,往后定会后悔。   “在想什么?公主已走开,大可不必再担心她会被刁难。”旁边宁辞戍猜出忽然不作声的好友的心思,低声安慰。   他方才亦在担心,但见她应对得当,反倒是陆曣一脸怒容,他便安了心。   略显凌厉的鹰眸微垂,楚巽对此并不乐观。安腾的婚期在三月十三,这段时日……并不短。   且她如今不再住在宫中,皇后有心想如以前般限制她出宫亦难以做到。   正与陆璟颢说话的安蘅忽感楚巽已是许久未曾作声,不由笑道:“楚将军怎地忽然只顾喝酒,大哥的来信中对楚将军很是推崇,不论是楚将军的武艺亦或是领兵的谋略,此次来京,蘅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多与楚将军请教。”   清俊的面容,疏朗的性情,初初交谈一番下来,几人皆不禁对其颇有交好之心。   楚巽饮尽了杯中酒,道:“安世子过誉了,安二少若有想请教之处尽可说来。”   算来,安蘅还是他的表妹夫。   听了这话,安蘅显然很开怀,“如此,改日收到我的帖子,楚将军可万要赴约。”   竟是提的让楚巽赴约,并无想要登门拜访长公主府的意思。   宁辞戍不由挑挑眉,笑语道:“安二少这是想着只请阿巽?”   安蘅哈哈大笑,道:“怎么会,届时定也邀上殿下和小伯爷,还有蒋将军等诸位,先前听闻大哥说起便想结交一番,如今有了机会,又怎会如此不上道地厚此薄彼。”   楚巽闻言便道:“王爷、王妃甫入京,这般多人一起到府上定然有许多不便,索性由我做东,届时到樽飨楼一聚。”   陆璟颢隐晦地看了眼楚巽,眸中意味不明。   虽交谈起来观感不差,到底只才首次认识,即便有安腾这位与他们交好的兄长在前,安蘅为人如何,他们仍需谨慎对待。   而且,依此次宴会上所察觉的,安南王府对皇妹陆曣的心思不可能不知情,安蘅作为陆曣的夫君,就更不可能不知晓了。   换作旁的男子,发现自己的妻子心中爱慕着别的男人,当即休掉亦有可能,可他却仍能似没事人般与楚巽开朗笑谈,以楚巽谨慎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到其府上去,更别说陆曣亦在府上……   安蘅倒是好商量,似是没察觉几人的异样,只问了樽飨楼是何地方,便笑言同意了由楚巽做东,他只厚颜负责发帖子定日子。 第221章 谋划   宴席散去,各府按序离宫,元蓁坐在马车内,楚巽给在帮着按揉大腿的位置,本是窦嬷嬷帮着揉捏,出宫门时他上得马车,窦嬷嬷到了后边家下人的马车后便改由他亲自接了手。   元蓁身子渐重,时而还要深深呼吸才能喘得过气来,幸而平日里坚持有在散步,方才还有窦嬷嬷在一旁支撑借了点力,但压在腿上的力仍是有点酸,这才捏着舒缓。   “适才陆曣与蓁蓁说了什么。”楚巽关切问道。   元蓁笑着摇摇头,“就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皇后娘娘及时制止了。”   楚巽听言便放了心,“往后她再找,蓁蓁便直接避开,用不着理会,若出事我来处理。”   “朝堂之事你已是够忙活了,只要我有理,公主也不能拿我如何,且只要不是进宫,我身边有青云四人,你不要担心。”腿不酸了,元蓁拉起他手,娇笑道:“待我应付不来再找夫君帮我出气去。”   巧笑倩兮的模样,楚巽不禁轻捏了下她小脸,“行,那为夫便不插手。”   元蓁想起出宫时和楚锦璇的闲话,笑道:“我瞧着安二少爷和你们聊着挺好。”   虽是分了男女席,但相隔并不是太远,时而望过去便能瞧得见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一处说话。   楚巽将小妻子小腿给抱到了他大腿上置放好这才说道:“真正性情如何还要来往久了才能知晓,目前瞧着确是不错,开朗健谈,与安腾倒是有几分相似。”   此话在楚巽这儿已是相当不错的评价。   元蓁便笑道: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璇妹妹道是安南王妃颇有学问。”   出宫之时楚锦璇询问她能否将师傅的书帖再借她一用,安南王妃极有兴趣,欲想临摹一本。   “安南王妃倒是并未传出不好的名声,若好相处,五妹往后也能过得好。”   元蓁也是这么想。   ……   嘉阳宫中,亦有人同样关注安蘅其人,只关注的目的却不一样。   柔贵妃甫回到宫中便遣散了宫婢,连着身上的宫装和妆容都不及卸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那位安二少爷可答应了你的邀约?”   问的是陆璟郯可有把事情办得妥当。   他们早在得知安南王府进京时便已谋划着要拉拢安蘅。   安腾如今无疑是站在了陆璟颢身后,可安蘅亦不差,安腾身为世子,或许以前他确是掌管了不少王府的人脉和势力,但在他离开闽南后,据闻那些便交由了他的弟弟安蘅帮着打理。   且安蘅本就有在打理安南王府的产业,如此一来,如今的安蘅,若能拉拢了他,能给到他们的助力,并不比安腾这位正儿八经的世子差到哪儿去。   陆璟郯缓缓勾唇,道:“陆曣答应了,他又岂能不陪同。”   他提的是邀请夫妻二人,且是先去问的陆曣,陆曣答应了,作为驸马的安蘅不想去也得陪着去。   柔贵妃听了这才放心,道:“此次可不能急进,陆曣那没脑子的,向来与你关系较好,你得先哄着,有她的关系在,在安蘅面前也能较好说话。”   自她算计陆璟颢和元蓁后,皇上有意冷落她,自进宫后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厚宠便一步步地被后宫中年轻的妃嫔给刮分了去。   雪上加霜的是,册封太子后,皇上甚至明显把心偏向了陆璟颢,不仅亲自开口让他协理朝政,如今有要事也都交由了陆璟颢去办,她的郯儿全无了用武之地!   她又如何能不着急?   陆璟郯自也能感受到惠安帝的变化,应该说,没人比他感触更深。   他肃然点头应下,又道:“舅舅那儿,还要母妃多帮我周旋。”   他不爱绥阳侯府对他做法的多加干预,但现下的他却少不得绥阳侯府的襄助。   柔贵妃清楚儿子的意思,颔首应下,“这并不难,只你在外头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无端惹起旁人的猜疑,让别府看侯府的笑话。”   陆璟郯自是明白个中厉害,“母妃放心,我明白。”   柔贵妃满意点头。她倒是不担心自个儿子会对外家侯府做出什么事来,绥阳侯府不仅仅是他的外家,亦是他的王妃的娘家,乃至以后嫡子的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儿子不会胡来。   “还有一件事。”柔贵妃又道。   “母妃说来便是。”   “雪宁小产后身子是需要调养,可也过了这般久了,怎地还未有好消息传来,何侧妃亦是。”柔贵妃说着便不禁眉头紧蹙,可见是焦急的,道:“陆璟颢儿子已快要摆周岁宴,再不抓紧,底下人也会有想法。”   陆璟颢原本什么都比不上她的郯儿,宠爱便不必说,外家不是亲的,也并未进入六部。   可自楚巽回京后,再就是安腾进京后,却只短短时间内便被他扭转了局势!   这些年他们的心思大都花在了拉拢朝臣之上,为的是能与陆璟颢势均力敌,可不能因着子嗣而让底下的人心生动摇。要知道,没有子嗣的帝王,权利地位便很难稳固,皇位会空悬,更甚者以后会因此而掀起宫中的一番腥风血雨。   陆璟郯闻言一愣,转瞬却又恢复了平常,只管应下道:“母妃放心,儿子明白。”   柔贵妃打量了俊美又尊贵的儿子一番,最后只得叹气道:“我知你不喜管束太多,但子嗣却不是小事,府里头的不喜欢,若有看中旁的便尽管说来,多纳几位亦无妨。”   让儿子娶娘家侄女是有一份她的私心在,但那也是必然,若不然绥阳侯府不会甘心全心辅佐儿子,她向来也都清楚儿子对侄女薛雪宁不是太满意。   而何侧妃,只是为了拉拢何将军才不得已纳进王府,若因此而碍了子嗣,再多纳几位喜欢的便是。   陆璟郯想及府中两个女人的情形,只短暂思量了下,便道:“若有相中的,我再与母妃说。”   柔贵妃听了,这才展颜,陆璟郯不宜久留,母子俩又说了会话便就离宫而去。 第222章 陆曣受挫   接风宴后,安南王府一行进京的四位主子,安南王除却惠安帝传召,其余时候皆待在了府上,安南王妃则更多的是去楚国公府,与傅氏商议安腾与楚锦璇的亲事,安南王妃对大家闺秀又饱读诗书的楚锦璇很是满意。   相比于安南王夫妇的低调,陆曣和安蘅却是在京中甚是活跃。   安蘅与楚巽等人在樽飨楼一聚后,便时常找了机会,不是去军营找了蒋越和邵颂切磋,便是去各卫所找了楚巽、楚悭比武请教。   而陆曣,则时常去往各府办的宴席,去的最多的还是楚国公府,她倒想去长公主府,可长公主更多的是待在国公府和妯娌们谈笑闲话,若要歇息,便歇在了国公府三房的院子里,她打着来看望姑母的名头,元蓁便也懒怠招待她,直接唤人领她去对门,连长公主府的门都不给她进。   陆曣气恼之余却又没法子,元蓁显然是怕了她,不打算跟她打照面,长公主府门口的侍卫拦着,她也闯不进去,怎可能府里头没有主子?长公主在楚国公府,元蓁可没在!她每次去国公府就没瞧见过她!   长公主对陆曣这个侄女,本就不甚热情,不,该说她对自己皇兄所出的子女,皆是一视同仁,不过分疼爱来往亦没表现出疏离。   但对陆曣……她早就听说了接风宴上陆曣故意为难元蓁的事,若不是看在皇后及时制止的面上,她本是要冷脸相对的。陆曣虽找的是她,打的是何主意她又怎会不明了?自也是防范着没有让其跟了她回长公主府。   再一次被拒后,瞧着长公主雍容的身姿消失在门后,陆曣气得狠狠摔了手中捧着的精致的手炉!   刹那间,两府间空旷安静的街上,只闻一声巨大刺耳的“哐啷”声,里头特意做成了一小块的银霜炭皆摔落了出来,冒着丝丝点点热烫危险的红光。   嫉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被摔的地方,仿佛那便是元蓁那令人厌恶的玉容,恨不能亲自毁了去!   默然跟在其身边的范嬷嬷,等着陆曣胸口起伏不再那么大,这才恭谨开口道:“殿下莫再气恼,小心气坏了身子。”   陆曣望向那紧闭的大门,怎么也平复不了自己心中的怒焰,为何所有人都在护着她!?长公主是这样,就连楚巽亦然,一丝丝也不顾及她这个表妹!   那些侍卫若没有得了他的吩咐,又岂敢拦着她堂堂的当朝公主!   “嬷嬷,你说究竟要如何,我才能给到元蓁教训?!”   她不甘啊!凭什么元蓁能那般幸福地嫁给她心心念念爱慕多年的人,而她却只能远走他乡,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人!   范嬷嬷跟随陆曣多年,对自家主子的脾性最是清楚不过,闻言只垂眸敛目道:“奴婢这段时日找了宫中往日交好的宫婢们叙话,听闻了一个消息。”   陆曣听了,不耐烦地扫了眼她,“有话就说,是何消息?”纵然是对伺候自己多年的嬷嬷,态度也并未有所好转。   范嬷嬷早已习惯,心平气和地继续道:“听闻楚五少夫人与大公主这两年来交情不浅,楚五少夫人还时常让人送些礼品到蕊芳宫去。殿下回京后还未曾去瞧过大公主……”   未尽的话陆曣懂了。   以前陆曜便经常会软言安慰她,为她出主意,她离京后陆曜和元蓁熟稔了起来,她可以找她帮忙啊!   “走!进宫!”   ……   蕊芳宫里,陆曜在正殿榻上靠着迎枕看书,即便御医们让她不能过于费神,她当场应下,平日在宫中却依然故我。   忍冬初时还会劝劝,后却只想依着大公主的意愿,不再试图相劝。   听宫婢禀报陆曣来了,陆曜神色不动,只淡淡点了头,忍冬见状,暗叹口气,默默转身去准备茶点,虽然那位尊贵的嫡公主未必会用。   陆曣甫踏进蕊芳宫便禁不住蹙紧了眉,不论来多少次,她还是习惯不来这隐隐约约的难闻的药味儿。   而时隔几年,怎地她觉着,这药味儿更重了些?   陆曜瞧见了她面上的嫌弃,却也只当没看见,只微微笑道:“听闻皇妹回京后应酬颇多,怎地有空来宫里找我。”   她可不会认为陆曣是关心想念她这位皇姐才来找的她。   陆曣径自在下首的椅上坐了,道:“得空了自是要来看望你。”   ‘皇姐’竟也不唤了。   陆曜浅笑不变,忍冬趁隙上了茶点,退至一旁候着。   “皇妹此次回京,为的是安世子的亲事,可有决定是亲事过后便再次离京吗?”   陆曣本就在意远嫁闽南之事,闻言只觉如鲠在喉,她来这可不是找不自在的!   “我不想离京,届时我会求母后让我留京。”她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转而问道:“就不要提离京那事了,我听说了一件事,你似乎与元蓁关系不错?”   陆曜听言,心中一动,终于明白了她会纡尊降贵忍受着不耐来她这儿的目的。   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并无,她与我不过就是面子情,来往不深。”   陆曣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显然不信,“我怎地听说她总是给你送东西?不熟她会经常送?”   竟是质问的口吻!   忍冬抿抿唇,对于嫡公主陆曣总是对她家公主不敬不尊的态度,不论多久,总还是觉着碍眼气不过。   陆曜却不甚在意她的态度,只浅笑道:“她嫁给了楚表哥,怎么也算是我的表嫂,知晓了我抱恙在床不便出宫,出于礼节,她自是要表示关心,皇祖母那儿亦是一样,于她而言,指不定我就是顺带着张了几下口罢了。”   毕竟送东西进宫,又不是元蓁亲自送,不过就是吩咐下人们走一趟罢了,多吩咐几句让下人们再走一趟蕊芳宫,也不是多难的事,还能为她博得一个处事周全的名声,竟连不常在人前露面的病怏怏的大公主都顾及到了。   当然,陆曜是不会告诉陆曣,元蓁未曾有孕前,确是亲自到蕊芳宫送了几次补品或是香膏予她。 第223章 诱导   陆曣狐疑,转念却也不甚在意,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你邀元蓁进宫来吧。”   陆曜心道果然,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只怕她不便进宫。”   若是元蓁因着她而出了事,那人会如何看待她?   “她许久未曾进宫,你说有事找她,她还能违抗不成?”陆曣不肯轻易放弃。   陆曜思量了下,道:“听闻前两日四皇兄邀了你和驸马前去王府,四皇嫂对元蓁向来亦是看不过眼,何侧妃亦然,将元蓁邀去宁王府,不是更为适宜吗?我这残败的身子,帮不了你旁的,元蓁可不易对付。”   只要不是进宫,元蓁身边有人,陆曣想要伤害她,不是易事。   而且,薛雪宁也未必会再帮着陆曣为非作歹。   自前次寿宴后,薛雪宁便变得深居简出,像是看透了什么般,除了进宫与太后、皇后和柔贵妃请安,就是绥阳侯府也少了回去,更别说再如以往般,为所欲为地针对元蓁。   她到底为何会有那种改变外人不甚清楚,但对元蓁而言,却是好事。   只陆曣却不晓得此事。   她紧皱了眉头,陆曜不能给予她援手确是难题,元蓁竟敢连长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让她进,没人帮她,她一人也难以对付。   “如此,你说应如何是好?”   陆曜笑道:“你与四皇兄一向要好,不若找他拿主意。”顿了下,又似不经意般地道:“亦或者找三皇兄帮忙。”   陆曣闻言,不由深思。   她倒是从未想过要找三皇兄,也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陆璟颢。   陆璟颢虽是记在了母后名下,但他亦是个很爱管束她的兄长,有些事她愿意给面子听他的,只,记在名下到底不是亲生,管得太多她心底里也会不喜,跟他便不是太亲。   而四皇兄陆璟郯,俊美温柔,待她宽容和善,还时常耐心听她抱怨,不会冠冕堂皇地对她说教,她自是跟四皇兄较为亲近。   陆曜病秧子,帮不上她,元蓁又格外防备薛雪宁和何侧妃,若是换成陆璟颢……   太子殿下有命,元蓁再是不愿也必须赴邀约。   陆曜见她有在考虑,暗自讽笑。   去做吧!做的多了,她便愈发惹人嫌!   陆璟颢怎可能帮她?   她到现在也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便是对母后,她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一昧地在外头惹事。   而正如陆曜所想,陆璟颢果断拒绝了陆曣的要求,不论陆曣如何的巧舌如簧。   萧滢滢亦然,只应付了过去,婉言拒绝了相帮,把陆曣气得径直甩袖而去。   不得已,陆曣最后只得去找了陆璟郯。   陆璟郯寻思一番,并未答应却也未拒绝,只道:“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元蓁的事我自有主张,你莫要做得太过分,惹了楚巽,他不会给你面子。”   意思便是他不会帮她,却也不会阻止她对元蓁动坏点子。   陆曣心思一转,“那……四哥有何主意?”   不亲自出手亦可,出主意总行。   陆璟郯瞥了眼她,眸底有不易察觉的冷芒,“暂且未想出法子来。”   他心心念念元蓁,她可以帮他,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陆曣微眯了眸子,“四哥不想尽快得到元蓁吗?”   “她如今身怀有孕,且还是双胎,若是动了胎气会极危险,我想要的是康健的她。”这也算是他帮那位女子的,至少能让陆曣不伤害她的性命。   陆曣忽地就想起前两日来宁王府的事,她不愚蠢。   “四哥想要……那个位子。”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想要元蓁,夺人妻,且还是从楚表哥身边抢人,不是她瞧不起,以陆璟郯如今的实力,想光明正大地抢人,不可能的事。   可他却说‘他想要元蓁’……不是登上那个位子,楚巽表哥的身份、奉恩公府的威势、还有镇安侯府,这种种都是元蓁的庇护,也唯有那个位子,才足以打破这些庇护。   陆璟郯并不奇怪陆曣能猜到,他既不会否认也不会承认,而是趁此再次抛出橄榄枝,郑重道:“我知你和安蘅不过是面上夫妻,只要我能遂愿,我也能让你如愿。”   前次的邀约,二人确是来了,安蘅却在与他周旋,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   陆曣看着始终待她很好的四皇兄,她的心愿……   “四皇兄希望我如何做?”   这如同就是答应了站在他这边!   陆璟郯心神皆振,暗暗握拳隐忍住了,笑道:“安腾在外几年,安南王府许多事如今皆由安蘅掌管,他若也能帮我……”   “四哥是想让我去说服安蘅?”   陆璟郯点点头,若有所意道:“他应该很清楚,帮我,能让他摆脱现状且还可得到更多。”   安腾世子的身份不除,安蘅如今做的一切,便也只是在为安腾做嫁衣,他那么有能力的一人,会甘心永远屈居在安腾之下?   陆曣听言,不由沉默下来,她需要细思。   书房里一时无了话,只闻窗外簌簌的风声。   陆璟郯也没逼她,陆曣的性子,他最是了解不过,越是逼她,她越是会反着来,与人作对。   陆曣想起自己在闽南的日子,分明身边围绕着许多人,却仍旧觉着周边静得可怕,仿佛一个人也没有,那种惶惶无助的孤独感……   她绝不想再回闽南去!   “四哥答应我一个条件。”二人无话好半晌,陆曣方才开口。   陆璟郯颔首示意她说。   “我要留在京城!”   安南王和安南王妃不会留京太久,父皇也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出现,但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   陆璟郯听了,没有犹豫,当即便答应了下来。这不是难事,陆曣留京,安蘅也才能顺理成章留京。   见他答应,陆曣满意一笑,又试探着问道:“那么,元蓁那儿……”   陆璟郯端茶的手几不可察顿了下,“随你,但是,我不希望你伤到她。”   她知晓,这短短时间内,他已是不止三次表示了不能伤及元蓁的性命。   红唇不禁微勾,她道:“放心,我有分寸。”   只要他仍是不阻拦她便可,即便不明着帮她,可他手底下有许多谋士不是。   --   作者有话说: 第224章 怪异   时近三月,安腾风尘仆仆归京。   甫进京,安南王府众人在京暂住的府邸都未曾来得及回去,便直接去了东宫。   楚巽紧跟着也被召到了东宫。   可三人具体谈了何事,却无人知晓,就是元蓁,楚巽也并未告知。   三月十三这日,恰是春闱结束的隔日,安南王府办了安腾与楚锦璇的成亲礼。   整座牌坊前,吹吹打打,热闹得紧。   楚国公府亦是装点得喜气盈盈,傅氏唇边的笑意未曾间断过,逢人皆是笑脸相迎,便是不苟言笑的楚国公也在自家闺女出阁的喜庆日子里难得露了笑痕。   楚锦璇早已被迎亲队伍接了去,府里摆的是午宴,元蓁只分派了招待贵客们的事,如今她怀揣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实是不便去凑热闹,便就坐在了席间陪着几位王妃、郡王妃说话。   左以慜亦在其中,元蓁稀罕地瞧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道:“我道是姐姐为何总不见人呢,原是有了好消息。”   前几月里都未曾见过她,前次接风宴上亦然,原是有了身孕在府中养胎。   左以慜白净的小脸些许微赧,瞧着气色极好,“我是想着出府,祖母万般叮咛着要小心为上。”   陆瑱的第一个孩子,安王府的第四代,老安王妃自是极为看重。   一旁的鲁郡王妃刚添了个小孙女,闻言就笑道:“老人家都盼着含饴弄孙,老安王妃可不是要格外紧张,你们小一辈的只管听着总没错。”   这话是善意的提点,二人皆笑着应是。   鲁郡王妃转眼瞧见正跟长公主笑语的顾氏,望向元蓁亲热笑道:“外甥媳妇,公府何时举办庆贺奉恩公爷升任首辅的宴席?可别忘了往郡王府去一张帖子。”   按辈份,鲁郡王是楚巽的表舅,鲁郡王妃唤元蓁为‘外甥媳妇’,倒也说得过去。   春闱前惠安帝便亲任了元勊为首辅,接替了告老还乡的蒋首辅的位子。   奉恩公府如今可谓是位高权重,妥妥的高门贵胄,奉恩公爷和世子皆深受惠安帝重用。   而相对的,鲁郡王府虽冠着皇姓,府上却无人担任要职,鲁郡王更是整日里只晓得吃喝玩乐,比之奉恩公府,见风使舵惯了的官吏要巴结奉承的是哪一府,显而易见。   自个父亲升任首辅,元蓁自是心喜,只对于宴席,她却笑道:“接下来府里连着会办几位兄长和妹妹们的喜宴,隔得太久再办庆贺宴,未免显得过于大费周章。”   元理诚、元理透、元梧、元拂还有二房的一位庶兄,皆已定了亲,好日子隔得并不远,她娘亲顾氏和嫂嫂左以伈为了这几场婚宴,年后便开始忙活得脚不沾地。   是以,父亲便说了,不必特意为了他的升迁再办一场宴席。   鲁郡王妃听了就笑,“那还不简单的,也当是庆贺了,喜上加喜,更应要给郡王府发来帖子,也好让郡王府沾沾喜气。你们说是也不是?”说着还问向一旁的昭阳王妃和庆阳王妃。   “好事自然要让更多人知晓。”二人亦皆笑着附和。   元勊唯一的嫡女嫁给了楚巽,想与奉恩公府交好,此乃是能擅加利用的点。   可惜公府适龄的少爷只剩了二房的一位庶子,公爷所出的两位小少爷又年岁尚小,若不然,结亲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鲁郡王妃说的这般明了,只是邀请参加喜宴罢了,元蓁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便就应了下来。   旁边的庆阳王妃、昭阳王妃等听言也都笑着说可不能落下了她们。   奉恩公府不再是元勊还未曾归京时的默默无闻了,先是元勊在外兢兢业业六年后回京升任吏部尚书,再是世子元理韫高中状元便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以钦差的身份立了大功。   而后元蓁又被赐婚给惠安帝唯一的外甥楚巽,最后则是去年元勊冒着生命危险,查处了一桩事关工部尚书余大人的贪墨大案,恰巧蒋首辅此时告老还乡,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资历功绩,试问还有哪位能与元勊争夺首辅的位子?   现今与奉恩公府交好,总没错处。   元蓁皆一一应了,左以慜听下来心里不由偷笑,恰好左以伈抱了玹哥儿前来,她便迎了上前暂避。   自元蓁的父亲奉恩公爷升任首辅后,元蓁便不时要应酬这些,乃至身为奉恩公府世子夫人的左以伈亦是,就是她自己,在府里也听过公公安王让她多与堂妹左以伈交好的话。   迎面而来的左以伈瞧见,忙避开了去,“姐姐可悠着点,玹哥儿沉手着呢,你如今可不好再抱他。”   玹哥儿是元理韫和左以伈儿子的小名。   如今七个月大了,养得白白胖胖,小脸肉嘟嘟的格外招人疼,见着常见的姨母和亲小姑姑,开心地咧着小嘴直笑,张着小胖胳膊想要抱。   左以慜稀罕得不行,奈何确是不宜抱孩子,只得握了玹哥儿的小肉手轻轻摇了摇。   后头的顾斯礼也抱着快一岁的睿哥儿紧随而至,元蓁忙招呼二人坐下。   二人先朝几位王妃行了礼这才坐下一同说话。   “姨姨!”睿哥儿已是能说些简单的叠字,见着元蓁,开心地直蹦哒,顾斯礼几要抱不住他。   玹哥儿见了,也不甘示弱地挥着胖胳膊“啊”地叫了声。   元蓁身子不便,亦只是握了握两个小家伙的小手,顾斯礼嗔怪地瞪了眼她,抱稳儿子,道:“你时常送小玩意给他,他是记住你了,倒是比见着我这位生养他的母亲还要高兴。”   这话自是说笑的戏言。   菱唇嫣然,只瞧着两个小家伙天真烂漫的笑靥,便能不觉让人心头温软一片,元蓁轻点了点睿哥儿的小脸蛋,笑道:“那是我们睿哥儿聪明才记得我呀。”   左以慜就笑她,“妹妹对孩子从来都是夸赞,哪个孩子在你眼里不聪明了,妹妹如此,往后可如何教导孩子?”   元蓁就想起前次楚巽说的话,脱口道:“教导孩子的事交给孩子父亲,我只负责夸赞便可。”   前次楚巽便是这般说的,元蓁便就照搬过来。   精致的黛眉微扬,几分调皮几分理所应当,亦有几分被宠爱的娇嗔,活脱脱一个被宠爱的小女人姿态。   几位王妃转身与前来见礼的夫人聚在了一处说话,顾斯礼瞧见没人关注她们,抓了睿哥儿的小肉手就轻轻拍在元蓁小臂上,佯怒道:“如今京中谁不晓得楚将军宠妻无度,你这是在我们面前炫耀还是怎的?”   左以慜亦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左以伈倒还好,她的夫君待她极好,她已很满足,便只笑看她们笑闹。   楚巽宠妻的名声京中没有哪个府上是不晓得的,最为令京中不少女子艳羡不已的是,楚巽在妻子有孕期间,拒绝了不少官员想要送给他的女子。   对于此事,元蓁事前也并不知情,她知道的并不比她们早多少,事情传开后她才得知,楚巽是生怕她会多想吧,这才瞒着没有告诉她。   她不禁哑然失笑,“姐姐们就饶了我吧,莫要再就此事笑话我。”   事情传开后,她不时便被几个要好的姐妹调侃。   几人正笑谈间,左以伈瞧见正朝这边而来的陆曣,笑容微凝,忙悄然问道:“公主殿下不是应在安南王府做客吗?”   安南王府是陆曣的外家,而楚国公府真要说来,与她却是没甚关系,毕竟长公主是别府另居。   顾斯礼、左以慜紧跟着也瞧见了,暗暗蹙眉,“每次她出现总没好事,皇后娘娘高贵而又识大体,怎地公主却全然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陆曣别说是识大体,不仗着身份任意妄为已是很好。   元蓁转首望见那莲步款款而来的人,心下警惕。   没成想陆曣竟会静待忍耐了这么长时间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今日的她瞧着不似前次那般的盛气凌人不易亲近,衣裳妆容皆素雅,竟宛如变了个人。   经了前几次的受挫,陆曣明白,若不是选在这种场合出现,她想在外碰到元蓁,很难。这才在安南王府的喜宴上露了个面便赶着来了楚国公府。   四人不管心里是如何想法,陆曣前来,她们却是不得不行礼问安,此次她倒是没再故意为难,当即便唤了起。   接风宴后就有传出她心胸狭窄故意刁难的闲话,定然是元蓁在背后中伤她!   “几位夫人说了何事这般高兴,也说来予本宫听听?”心里压着气愤,陆曣面上却挂了温婉的微笑,温言细语,径自坐在了元蓁身边。   左以慜动了动被玹哥儿小肉手握住的纤指,笑道:“在逗睿哥儿、玹哥儿玩罢了。”   大人们在闲话,睿哥儿、玹哥儿两个小家伙也在你一言我一句“啊啊”直唤,就好似两人也在交流般,恁地可爱。   陆曣望了过去,随手拨下了手腕上的两个玉镯子。   “孩子出生时我在闽南,未能来得及送礼,拿着吧,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各府间的人情往来,向来都会做得周全,不致让人诟病。   安南王府虽在闽南,但为何这般多年却没被人遗忘在脑后,与每到年节之时送往京中有交情的府上的礼息息相关,而这也恰好证明安南王府对京中的消息并不是闭塞不通。   陆曣却道是来不及,即便此时,她送礼的心亦不诚。   左以伈、顾斯礼神色如常,笑着代孩子接了礼。   陆曣心中满意,转而侧眸望向元蓁问道:“老夫人可在院子里?本宫也许久未与老夫人请安了,实是不该。”   元蓁宛然浅笑,“祖母在院子里,殿下若想过去,妾身这就让丫鬟为殿下引路。”   话落便欲招手唤了丫鬟过来,陆曣却摆手止了,道:“表嫂可否陪本宫过去?回京这么久,还没与表嫂好好说说话。”   表嫂!   陆曣竟会纡尊降贵心甘情愿地唤她‘表嫂’……   “妾身如今行走缓慢,只怕要耽误殿下的时辰,岂好让殿下迁就于妾身。”元蓁婉言拒绝。   陆曣却不甚在意的样子,只笑道:“老夫人阅历丰,少时本宫便格外爱听老夫人的教导,能去与老夫人请安,又怎会嫌弃耽误时辰呢。”   元蓁不知陆曣少时是否当真爱听老夫人的教导,但却听出了她想要自己为她引路的坚决。   顾斯礼见状,顺势便开口道:“咱们睿哥儿还没给老祖宗请过安呢,不知妾身能否也一道去?”   几人都本以为陆曣不会同意,哪知她却点了头,道:“那便一道走吧,我知我以前对表嫂有偏见,只我这一月来想了许多,已是想通了很多事,决议不再执着于过去,表嫂不会仍对我有所芥蒂,这才连与我走在一处也不愿意。”   元蓁从未想过,不,在座的顾斯礼几人亦是一样的暗惊在心,从未想过陆曣也会有这般诚恳、真挚与人说话的时候……   只是,她越是这般,她们心里就不由越发地觉着怪异。   元蓁看着陆曣似是真诚的眼神、善意的笑靥,只转瞬间已做好了决定,姣好的唇边绽放开妍丽浅笑,道:“殿下不嫌弃妾身笨手笨脚走得慢,妾身自是乐意陪殿下去看望祖母,祖母常说殿下幼时伶俐可人,若是见着殿下,定然心悦。”   话到最后,左以伈也道是一起抱了玹哥儿去与楚老夫人见礼,四人便就结伴出了花厅。   花厅里饮宴的夫人小姐们见之,颇觉奇怪,她们可还没忘记不久前接风宴上的那一幕。   陆曣那时还恨不得想狠狠教训元蓁一顿的样子,这才多久,两人竟就有说有笑地走在了一起?   正与长公主说话的顾氏瞧见,心里些许的担忧,转眼又见顾斯礼、左以伈也在,女儿身边还有青云、青碧跟着,这才放心了点。   楚老夫人所住的寿松园在国公府的西路,几人漫步走过去,约莫一刻钟上下便可。   元蓁由青云搀扶着走在前头,步子缓慢,陆曣便就走在了左手旁的位子,左以伈、顾斯礼则走在另一边。   睿哥儿、玹哥儿则交由了嬷嬷抱着。 第225章 污蔑   若说梅花林是奉恩公府的特色,那么,楚国公府里最为令人所传道的便是府里的两座廊桥。   一座较为‘险峻’,石阶高且多至十八阶,石阶两旁虽修葺了木质扶手,平日里府中人皆少往那儿去,但若登上这座廊桥,府中景色皆能尽收眼底。   另一座则较为平缓,石阶只有八阶,并未修葺扶手。   元蓁特意选了较为平缓的一座廊桥去往寿松园。   也不知陆曣是真的改了性情还是怎么想的,一路上竟当真迁就着元蓁的步伐,还与顾斯礼等人笑语嫣然。   行至廊桥石阶前,元蓁因走得慢,自然而然落在了后头,左以伈、顾斯礼二人结伴走在了最前,陆曣则在中间。   “蓁妹妹,一会你当心些。青云,搀稳了你家……”   “啊啊!”   “少夫人小心!”   才刚踏上第四级石阶,顾斯礼想着元蓁可不能有个闪失便出声提醒,只话音未落,一声慘叫便突兀地在她们身后响起!   惨叫声未散,青云的惊呼又冲击了她们的耳窝!   终究还是出了事!   二人心中一跳,慌忙转身,所见情形却让他们下意识松了口气,紧接着却是面面相觑,不禁严阵以待。   只见她们本该以为出事的元蓁正完好无事地由青云搀扶着站在石阶下,青碧微张双臂护在身前,看着像是还未曾开始登阶的样子,而陆曣,却是单膝跪在了石阶上,双手撑着石阶,身旁跟着的范嬷嬷慌了手脚,神色慌乱无措,一副想要扶了陆曣起来又不敢的样子。   顾斯礼二人心中皆是一沉。陆曣那样子,瞧着就似……被人冷不丁从背后推倒所致……   元蓁冷眼看着眼前的状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古人诚不欺她。   “青云,速请府医。”该做的仍是要做,不论陆曣是何打算,此时的她更不能落了话柄,元蓁道:“范嬷嬷,最近的院子过去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快抱了殿下过去。”   青云应声而去。   “对对对……”范嬷嬷慌神间听闻有人拿主意,一边嘀咕着一边忙就要抱了陆曣起来,却被推开。   陆曣自己站了起来,跪地的膝头瞧着应是无碍,只裙裳处有些许的磨损,可方才支撑着石阶的嫩白双掌间却见了红!上头还沾染着些许脏污。   她转眼便望向元蓁,神色颇为不敢置信,又含着几分委屈,未语,却又清楚地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意思,似是在问元蓁“为何要推她”?   范嬷嬷见到那血迹,几欲晕倒,忙着急地握住陆曣手腕,劝道:“殿下,先让府医瞧瞧吧。”   这若治理不妥当,万一留了疤,她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左以伈也跟着相劝,“是啊,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处理伤口。”   她自是不信元蓁会动手推陆曣,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陆曣若如以往般咄咄逼人,她们还能据理力争,可她只未语还休委屈地凝视着她们,她们反而不好先行开口,倒显得她们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事情瞧着不会轻易结束,顾斯礼示意两位嬷嬷抱了睿哥儿、玹哥儿到廊桥上暂避。   陆曣却不想走,泪眼朦胧地看向元蓁,“表嫂,我知我以前确是对你多次针对,你心中有怨我能理解,只你也不能……”   未尽的话即使没说出口,在场的人也都能明白,她在暗指元蓁推她。   不得不承认,比起以往她只会嚣张跋扈地咄咄逼人,这样的她,有脑子多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元蓁淡淡看着陆曣的自导自演,道:“不能如何?殿下不妨说清楚。”   她不说,元蓁偏不如她意。   陆曣却不接茬,反倒扭头望向范嬷嬷问道:“嬷嬷方才就走在我身后,都瞧见了什么?”   这是寻求证人,可笑的却是这个证人竟是伺候她多年的嬷嬷。   范嬷嬷明白陆曣的意思,且知道,自己非照着主子的话去做不可。   她极快地瞥了眼镇静自如的元蓁,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奴婢瞧见……瞧得也不是很清楚,事发突然,只眼角瞥见楚五少夫人似是……往后缩了下手。”   此话,与指证元蓁推人有何不同!   就连顾斯礼、左以伈二人听了都下意识那么想,更别说不明内情的他人。   “话可不能乱说,这般模棱两可的说辞,如何令人信服?”顾斯礼忍不住斥道。   若范嬷嬷此话传了出去,元蓁将要名声尽毁,且意图伤害公主,皇上、皇后不定就要降罪,即便有楚巽护着……   元蓁亦是这般想,便就望过去,看范嬷嬷准备如何辨说。   所有人目光都压在身上,范嬷嬷额上渐渐冒了汗珠,磕磕巴巴地说道:“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把看到的说出来罢了。”   公主问话,她不敢不回,却又不太肯定,便就只能那么说。   元蓁淡然一笑,似有似无地“哦”了一声,扶着青碧的手,道:“范嬷嬷既是没瞧清楚,青碧,方才你走在最后边,看得定是比范嬷嬷要更仔细,你来说说看当时是何情形。”   园子里就她们一行几人,无旁人作证。范嬷嬷是陆曣的人,自是向着她说话,可难道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青碧微垂着眼,恭声道:“方才奴婢瞧见殿下自己绊了下,而后便往前扑去,那时少夫人还未开始登阶,许是范嬷嬷错眼瞧得不甚清楚。”   相较于先前范嬷嬷的说辞,青碧所言显然更像是陈述先前所看见的情形,而不是一昧指证他人下手推倒陆曣。   事发后,她们都很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陆曣的计谋,为的就是想污蔑元蓁动手推她。   难为她竟从最初便开始作态,甚至为此改变穿着和妆容,还改口唤元蓁为“表嫂”。   只今日的计谋,陆曣却也并未拉上旁的夫人小姐们一同见证,仅她们几人,皆与元蓁要好,她究竟想做什么? 第226章 防范   陆曣想做什么?自是想要让元蓁被众人唾弃,让父皇和母后出手,代她处罚元蓁!   纵然不能要了她的命,能让元蓁被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厌弃亦可。   再不然,让她往后只能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下寸步难行也行。   “她是表嫂的人,自是向着表嫂说话。”陆曣如是道。   倒是与她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亏她也懂得这个道理。   元蓁看着她依旧平静的模样,心底有些许疑惑,“这般说来,殿下是承认范嬷嬷的话也不可信?”   陆曣被噎了下,微顿后才道:“范嬷嬷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人如何我自是清楚,又怎会撒谎。”   元蓁思量了会,“如此说来,殿下是认定了就是妾身推的殿下?”   她不肯明言,那她便自己说来好了。   陆曣愣了下,道:“我确是跌倒了,当时身后……只有表嫂你……”   仍是小心地不肯承认她便是那么想的。   对于她竟会迂回回答,元蓁微微挑了眉,却不甚在意,继续又问道:“殿下当真感觉到是妾身在背后推的您?如何推的?用手?”   陆曣没想到元蓁会是这样的反应,似是一点都不在意此事,淡然平静的令人稍有些烦躁,她悄然握拳,脑海里想起议定好的计策,再想起自己以前屡屡辨不过元蓁的时候……   她按捺下焦躁的情绪,道:“我亦不愿相信是表嫂所为,可我确是跌倒了,这又要如何解释?”   元蓁总算是知道了陆曣为何要由一开始便作态,为何不邀了他人一同前来。   原来,一切为的就是让她百口莫辩,即使最后闹到众人面前,各说各有理,端看更倾向于相信谁,这种情况,往往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三妹也在,怎地都站在这儿?”   忽地,从旁传来了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   众人望过去,竟是雷时枫!   元蓓的夫君。   元蓓自前次闹和离后,雷府最后虽妥协,但如今与雷府是处于一个互不理睬的境况。   元蓁微微锁眉,问:“大姐夫何以会独自一人在国公府内院走动?”   雷时枫看眼在场的几人,眼里尽是趣味,笑道:“我进来找你大姐姐,出去的时候想着难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见识下国公府的廊桥,且女眷们皆在花厅里,不至于会唐突了女眷,便多转了一下。”   他着意又瞧了眼元蓁,意味不明地笑道:“只是没想到,会恰巧看到那样有趣的一幕。”   闻言,顾斯礼、左以伈皆心中一沉,元蓁杏眸微闪,暂且未急着说话。   陆曣见着雷时枫终于出现,却是心中一喜,顺势问道:“方才的事雷二少爷可是都瞧见了?”   雷时枫点点头,左以伈蹙眉冷声插话,“大妹夫,你当真瞧见了?这可不是能随口说说的事。”   她是在警告雷时枫别信口开河。   只雷时枫显然并不觉得此事需谨慎对待,张口就道:“要我说,嫂子才是,怎么能只因着三妹妹是妹妹就什么事都能罔顾事实地去包庇呢。”   这无疑就是在证实适才当真是元蓁动手推陆曣!   顾斯礼之前亦听说了雷时枫与元蓓的事,且雷时枫与别府姑娘暗通款曲的事去年在京里亦传得沸沸扬扬,她想不知道都难,对他是极为看不过眼。如今听他这么说,不禁心头火起。   他定是因着元蓁出手帮元蓓给雷府施压而记仇,这才帮着陆曣污蔑元蓁。   此事若有了人证,元蓁就是有百口也莫辨。   站得久了,元蓁腰处又酸又累,她将重心靠在青碧身上,道:“大姐夫的意思是我推了殿下?”   雷时枫哼笑了声,看着还不知死活的元蓁,神态睥睨,心中久违地感受到了些许痛快,“莫非我还能信口胡诌不成,三妹妹,殿下以前对你的一些作为确是有点过火,只不论如何,你也不该动手推人。”   说着还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明所以的人瞧见,指定认为元蓁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   陆曣本想阻止,但想及如今已是证据确凿,有人“亲眼看见”了元蓁推的她,也就无所谓了。   只她忘了,不是唯有他们才会绸缪。   继雷时枫到来,园子里通往另一座廊桥的小道上又出现了几道身影。   元蓁见了,笑靥初绽,顾斯礼、左以伈也稍感安心了些,反之,陆曣心头却是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为何楚巽、陆璟颢诸人会来此地!?   何止他们,陆璟郯、元理韫、薛柯广也在。   “你们、怎么会来此?”陆曣微扯了个笑,颇有些强颜欢笑地问道,极快地看了眼当中的陆璟郯,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此话亦是顾斯礼和左以伈二人心中的疑惑,二人也关注地望了过去。   只是,陆曣话音才落,周遭却诡异地陷入了一阵无声的安静。   无人回答她的疑惑。   陆璟颢神色复杂,缄默无言,陆璟郯、薛柯广是懒怠开口,以免沾惹是非。   而元理韫,纯粹只觉此事不需要他掺一手,今日的他,不过就是个见证的。他只安静走到妻子左以伈的身边,温柔的眸子无言安抚。   楚巽则径自走向元蓁,替了青碧的位置环住小妻子的腰身,默默使力给予支撑,小夫妻俩彼此迅速交换了个只有对方才懂的眼神。   “可累了?这是怎么了,在这逗留这般久。”   元蓁摇摇头以示自己还好,才道:“公主殿下登石阶时跌倒了,当时我恰好在殿下身后……后来大姐夫出现道是他瞧见了是我推的殿下,这才让殿下跌倒受伤,我并未做那样的事,正有些口角之争。”   元蓁三两句简单说了她们在此的情形,也是为了楚巽接下来的话铺垫。   楚巽听了,缓缓抬眸,眸色淡冷如霜扫过,声音却平缓,问道:“雷二少是在何处看见的当时的情形?”   忽闻楚巽问话,雷时枫才从楚巽一行人的突然出现中回过神来,不由惊了一跳。   前次被楚巽属下教训的阴影还在,他在床上躺了五日才得以下床走动,瞥见楚巽暗含冷厉的眼风,迟疑着不敢开口。   这与事前说的并不一样,楚巽怎么会突然出现!?   “有一事我很疑惑,为何我与太子殿下等人所见的与雷二少看见的全然不一样?”雷时枫不说,那他们便主动说出。   他们早便知晓了陆曣的心思。   在她去找了陆璟颢后,陆璟颢便特意出言提醒,而后,她去了宁王府的事,他们也都知晓,乃至后来她找人出主意,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今日她终是露了面,从一开始他们便警惕着。   不过,他们只知她是想用了污蔑的法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不惜弄伤自己,甚至为了此次顺利污蔑做了那般多的改变。   陆曣听言,面色倏地惨白,他们、他们竟然看到了!?   --   作者有话说: 第227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何会这样?他们不是应在前院饮宴吗?   陆璟郯走得靠后,只觉楚巽搂在她腰肢上的手格外刺眼!对陆曣的作为真真是恨铁不成钢,他不欲帮她,没成想她竟会找了雷时枫帮她。   这计谋原本是不错,可却败在了楚巽手上。   他们当时正在前院吃席,一个丫鬟进来秉告事情,不一会元理韫便提出了想再次一观国公府的廊桥,楚巽、陆璟颢皆有意,他直觉有事,这才跟了过来,哪知却是事关陆曣。   两座廊桥隔得不远,他们在另一座廊桥上将一切尽收了眼底。   楚巽冷了声再次问道:“这般多人见证,雷二少却凭白污蔑吾妻,究竟意欲何为。”   雷时枫支支吾吾回不过来,他看眼在场的人,面上再也没了先前的嘲弄和嗤笑,薛柯广对这个只会惹是生非不成器的表弟打心底里看不上眼,懒怠帮他,只沉默看着。   陆曣则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迅速衡量着现下该如何做最为适宜。   “表哥……”   只话还没说完,却被陆璟颢重重拽了下,“闭嘴!”   陆璟颢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她当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   使那样拙劣的小伎俩算计元蓁不说,瞧见他们出现就慌成这样,楚巽此时也没问她,她自己急着跳出来是想做甚?   陆曣本是想对楚巽说她从未说过是元蓁推的她,猛然被拽住,几欲打跌,抬眸便狠狠瞪向罪魁祸首,差点忍不住破功脱口大骂。   拉她做甚!她也不怕说,她的确是没有诬赖元蓁推她,说的人作证的人都是雷时枫罢了。   楚巽却就似没瞧见这段插曲,深然目光只盯住雷时枫,自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   被盯住的雷时枫感觉就像被一头张着锋锐獠牙,只待他的回答若有不慎,随时准备狠厉撕咬他的老虎盯住般,在这仍稍有些冷意的时节额际竟冒了汗,磕磕绊绊道:“我、我从、从、从前头、来,确是看到的、就像是三妹妹推了公主殿下……对,就是这样!”   越说越觉着这理由说得过去,他神色又明朗起来,没错!他不过是看错了而已!   楚巽听了,目光却愈加不善。   三妹妹?哪个是他‘三妹妹’,竟敢唤得这般亲密!   他声色未变道:“不确定的事就可随口说来,方才甚至嘲笑吾妻,雷二少莫不是仍记恨着前次我的属下为了阻拦你动手殴打妻子而不小心伤了你的事,这才故意作伪证,诋毁吾妻的名声?”   方才在另一座廊桥上看着她被咄咄相逼的情境,紧张、担忧种种情绪纷扰心头,就是生怕有个万一。   虽然提前知晓陆曣不怀好意,但他却也不能时时陪在她身旁,再是知道她会小心应对,也抵消不了他当时心内的焦灼。   若是当时陆曣不是向前跌去,而是往后倒下,走在陆曣身后的她,是接还是不接?纵然能够避开,突发的状况,千钧一发之刻,动了胎气又该如何是好,不满八月的孕肚,早产或是小产他都……不敢去想。   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那股铁血杀意,不是谁都能令人切身体会感觉到,可雷时枫在此刻,面上才刚露出的笑容却愣是生生被楚巽的锐厉盯视凝在了嘴边。   “往后,长公主府不会再与雷府有任何往来!”楚巽忽地道了这么一句!   这话甫出口,就是元蓁也惊了下,转念却又放下,他自有他的考量,只安静依靠在他坚实的臂膀间,仿佛只要如此,她就是最安全的。   楚巽那话却也不是临时起意,此事在他们眼中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装傻似的找了别的借口从而一笑置之,在他眼中却是再严肃不过,他不可能轻易放过雷时枫。   长公主府表了态,他倒要瞧瞧,还有哪个府上会与雷府来往。   元理韫闻言,心头微动,紧跟着也开口道:“大妹夫,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跟我奉恩公府上大妹二人夫妻是何情形在京中已不是秘密,以往有所顾及这才仍唤你一声‘妹夫’。”   “只今日看来,雷府却是并未把奉恩公府看在眼里,方才我未开口并不代表我对雷二少污蔑舍妹的所作所为没有意见,奉恩公府也在此表态,除却大妹,公府不会再与雷府的任何人有所往来。”   顾斯礼、左以伈听言,相视而无言,不成想事情竟会发展如此。   陆曣也是愣在了原地。朝堂为官,各府之间多少都会讲究几分薄面,即使是鲜有往来的府邸之间,一般是不会轻易便言明与哪个府上断绝往来的。   长公主府、奉恩公府双双如此决绝……陆璟颢眼睫微颤,面上神色不动,制住陆曣的手掌却暗暗紧了紧。   陆璟郯亦然,心下更多的却是懊恼!   陆曣这个没有脑子的蠢货!雷府与他牵绊甚深,现下这境况,无疑是将他置于了两难境地。   按捺下思绪,此时却是不得不开口。他以图缓解双方矛盾,温言笑道:“表哥、元世子如此,未免过于小题大做,时枫应也是无心,他从前头来,瞧见的是姑娘们的背影,难免就会看错了去。”   “是啊,我这个表弟,被宠惯了,说话向来不过脑子,相信此次也是无心的,二位不至就要牵涉到两府上头。”薛柯广瞧着情势不对,也忙开口劝道。   楚巽看眼二人,语气比与雷时枫说话时缓和不少,语意却坚决道:“王爷、薛世子此言差矣,雷二少一不顾念与奉恩公府姻亲,二是否当真无心,雷二少自己心中清楚,又能否经得起我一查究竟?”   一查究竟……   闻言,陆璟郯心中憋着的气更是梗得他心间难受,索性抿唇不语。   陆曣此计是他府上的幕僚所献,若被楚巽查了出来,届时还会牵扯上他!   楚巽看眼不再作声的陆璟郯,耀目黑瞳里的森寒转瞬即逝。此事面上瞧着似是与他无关,但他在背后的所为,还有他的意图……若有机会,他亦不会轻易放过他!   雷时枫听下来,只觉脑子里懵然一片,他连转圜之言都还没想好,事情只转瞬间便被盖棺定论。   他首先想到的却是父亲将会对他使的家法,父亲在朝堂上多年来百般钻营取巧,为的就是升官发财,若知晓他出府一趟却惹了长公主府和奉恩公府,定然不会放过他!两府一是皇亲贵胄,一是高门世族,奉恩公爷如今更是位列首辅……   此事只在翌日便迅疾传遍了京中。   当时在场的虽只有他们一行几人,但在有的人的放纵和有意安排以及有的人的无意隐瞒之下,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就是惠安帝也听了一耳朵,召了雷大人过问了几句。   自前次儿子雷时枫闹出与闺阁小姐暗渡陈仓以及因此要与发妻和离的事后,皇上斥责了他一番,之后便极少派遣公务予他。   情况还未好转,如今儿子又再次给他闹事,雷大人气得当真动了家法,据闻此后好久,京中各大戏园茶馆都没再瞧见过出了名的纨绔雷二少爷的身影。   元蓓知晓此事后,特意递了帖子到长公主府上,倒不是想为雷府和雷时枫找补,只是纯粹地去看望元蓁,元蓁亦好好招待了她。   楚巽虽扬言不再与雷府来往,但却也没禁止元蓁与娘家姐妹之间相处。   而对于陆曣,看在皇后和安腾、楚锦璇的份上,传出去的话虽做了改动,雷时枫背了锅,但在心眼明亮之人眼里,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谁,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只传闻里虽未有关于陆曣污蔑元蓁的只言片语,但更为令人关注和说道的,是陆曣对自家表哥纵然是已为他人妇却依旧念念不忘的深情。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她才会在自己不小心跌倒后,在雷时枫突然出现污蔑是元蓁推倒的她时,她并未出言澄清,反而作壁上观。   而最让众人暗暗揶揄不已的是,陆曣心仪的人,此表哥非彼表哥。众所周知,陆曣所嫁之人,是舅表亲,而楚巽,是姑表亲。   据说,安南王妃听闻传言后特意进宫了一趟,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待了一个时辰之久,而后,陆曣便少有出现在各府宴席中,即便出现,言行举止也收敛了不少。   蕊芳宫中,陆曜听了消息,苍白的唇瓣扬起了如花笑靥。   陆曣过得不好,越是被世人嫌恶厌弃,她便越高兴,越满意!   自然,这些此乃后话。   再说当下,酒席本就用得差不离,楚巽索性派人去与长公主、傅氏、楚国公、楚悭等人说了一声,直接便带着元蓁回了对门。   直至坐在了自个房里的软塌之上,元蓁才悄然舒了口气。   楚巽帮着小妻子除去小巧的珍珠流苏绣鞋,让其半躺着靠在了又厚又软的迎枕上,屏退下人,他在榻沿落坐,这才端起了脸,肃色道:“再也没有下次!”   冷峻的容颜克制紧绷,显然是在生气。   自两人相识以来,楚巽就从未对元蓁有过真正动气的时候。   得到陆曣意图又一次想要对元蓁下手的消息后,楚巽的意思是直接将之遏制,可元蓁却道是陆曣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提议不如趁此机会与她做个了结,让她不敢再揪着她不放。   而后,自然是楚巽妥协,便就有了今日的这一出。   元蓁想及先前和陆曣待在一起时的时时不忘谨慎,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还有陆曣跌倒时那一刻的心惊肉跳,她亦是有些后悔。   幸而陆曣是朝前跌去而不是往后倒。   当时她就在身后不远处,猝不及防之下,青云、青碧再是灵敏,指不定就会被陆曣撞到……   许是感应到她起伏的心绪,腹中孩儿忽地动了下,她心头微动,抬手覆上,轻轻拍了拍,又握了在生气的某人的大掌放在方才孩儿踢动的位置,笑得真挚应下道:“听你的,再也没有下次。”   楚巽感受着掌下孩子有规律的踢动,再看小妻子清澈灵动如小鹿般望着他的眸子,忽觉泄气至极,又不由好笑。   如此情状,就好似母子三人都在朝他撒娇,让他不要生气一样。   他暗自叹息,轻柔将小妻子散落的一缕青丝掖至耳后,道:“所幸没事。”   话音又变回了以往的温柔,这便是不生气了。   元蓁甜蜜一笑,微微侧脸,轻蹭了下他有着薄茧的大掌,道:“经了此次,往后陆曣便不敢再对我动心思了,也算是一劳永逸。”   楚巽对此,不置可否。   元蓁想到什么,又道:“是了,你怎会突然那么说?此事太子殿下亦是知情,所有的事皆是陆曣起意,你断绝与雷府的来往……太子殿下心里可会有想法?”   譬如会认为他亦对陆曣不满,只是因着奈何不了陆曣,这才把气撒在了雷府身上,决绝断了来往的态度,是对雷府,但也是做给他们看。   又岂止是陆璟颢,皇上、皇后那儿也一样,陆曣始终是公主,皇上她不敢肯定,皇后那儿定会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担心皇家会因此而对楚巽有了芥蒂。   楚巽却不甚在意的模样,不论皇上、陆璟颢如今亦或是以后待他如何,他都不会天真地毫无保留地去付出,他们是亲人但却也是君臣,有着君臣之别,关系本就不纯粹。   他只要在朝堂之事上不以下犯上,触及底线,其余的,偶尔犯错,对君王而言,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   “蓁蓁放心,皇上那儿有皇后,就现下而言,皇后若知晓来龙去脉,不会坐视不管。至于太子殿下,如今也不急着下定论。”   如今皇上时而便会去凤仪宫坐坐,虽未留宿,但帝后二人彼此间好歹比以前多了说话的时候。   元蓁听他说起过以前的一些旧事,对于皇后会帮着转圜便不觉着奇怪了,闻言便放心了些。   “倒是韫兄机敏,顺着话音顺势也让奉恩公府与雷府划清了界线。”楚巽又道,话语间颇有赞赏之意。   元蓁就笑,她也这么觉得。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因着元老夫人和二叔坚持将元蓓许给雷时枫,奉恩公府与雷府成了姻亲,偏生雷府是宁王爷一派。   自陆璟颢被封太子,陆璟郯瞧着却也并未有罢手的意思,暗地里仍是动作不断,往后雷府会如何,难以断言,趁此在众人的见证下断了来往,岂不机智。   --   作者有话说: 第228章 离京、安南王府   “公主的伤口也不知会如何?”想到他竟然让人截下了青云,没有请来府医,元蓁又好气又好笑,难怪得府医迟迟未到。   “擦伤用上上好的膏药,不会留疤。”他自有分寸,且陆曣宁愿拖着不愿去就近的院子也要等着雷时枫到来好顺利实施他们的计划,府医在不在,相信她也不会留意。   元蓁也不是多在意,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她窝在厚软的迎枕里,与他闲话笑道:“爹爹近段时日都在忙活着,你怎么反倒清闲了下来。”   他能陪着她,她自是高兴,可他在年节时都要进宫当值,少有空闲的时候,更别说他已是连着四日留在府里陪她,要她相信没有猫腻,很难。   反正提早了回府,便就问起。   楚巽看着慵懒迷人的她,爱怜地捉住她纤柔的小手把玩,“果真是一点也瞒不过你。”   这便是当真有事了!   元蓁道:“有事要早点与我说,我可不要是最后才知道的那一个。”   前次他拒绝了好几个官员想要送他姬妾的事,她就是最后才得知的那一个,若不是身边几个丫头的异样被她察觉,她问了出来,指不定他真就会瞒她到永远。   楚巽好笑地捏她俏鼻,“记仇的小家伙,还记着上次的事。”   元蓁扒拉下他作恶的大掌,娇瞪一眼,道:“几位嫂嫂都笑话我了。”   向氏、于氏还好,小刘氏和佟氏则逮着她便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酸话。   尤其是同她差不多时候进门又差不多时候有孕的佟氏。   楚巽听了却是扬唇笑道:“蓁蓁不用听她们说什么,她们都是羡慕蓁蓁。”   元蓁第一次觉着,这人怎么那么自恋。   她不言,杏眸似是要望进他心里般定定看着他,等他告知。   楚巽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了出来,道:“待五妹三朝回门后,我会和安腾离京一段日子。”   本想过两日才告诉她,哪知她却先问了出来。   元蓁听了,并不感到意外,也是因着多少感觉到了吧。   她道:“这般急吗,五妹妹才刚成亲。”   楚巽点点头,否则他们也不会非要选在那时候出京。   元蓁默然思量了会,问道:“可是因着蛮夷的事?”   每到寒冬时节,西北关便动作频频,他收到的书信都比平常时候多了不少,而安腾不久前才去了一趟西北关回来,能让才刚成亲的安腾抛下新婚妻子离京,想必他们出京定与蛮夷有关。   楚巽轻应一声,道:“也是因着要去监看火药的研制。”   元妊派不上用场,可蛮夷那边事情有变,研制需得加快进度。   元蓁微微有些惊讶,“安世子也去?”   火药的事是他秘密负责,乃是皇上亲自交托给他,后来陆璟颢册封为太子,事情顺势改由他掌管,但火药之事一直仅限于只有他和陆璟颢二人知情。   皇上到底还是顾忌着安南王府的。   楚巽又岂会不知,知是她想岔了去,解释道:“还有旁的事,办妥后安腾自先回京,我则绕道去监看火药研制。”   元蓁听说了后,默然安静了会,楚巽将小妻子抱了起来,让她改而靠在他怀里。   “在想什么?”   元蓁就抬眸看他,问道:“约莫何时归京?能否赶得上孩儿出生?”   听下来他似乎会离京很长一段时间,而孩子,约莫还有两月余便会降生。   若是赶不回来,他就要错失看着孩儿出生的宝贵时刻了,她知晓,他是期待着的。   楚巽何尝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也说不准何时能回京,只能保证尽快办好差事赶回来。   夫妻俩正说着话,麦望在外头禀报,长公主和顾氏来了。   顾氏久不见女儿回到花厅,又听闻丫鬟向长公主禀报楚巽带着女儿先回了长公主府,这才提出想来瞧瞧,宾客们陆续离去,长公主便也陪着顾氏回府。   得知女儿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   顺德坊一座府里,整座府上看过去,能明显看出不如别的府上有那般多的大件桌椅床榻,府里头下人也不多,花草树木也不似别府般专司有人精心修剪培育。   这是一座暂居的府邸,便是安南王领着妻儿留京这段期间暂时的居所。   今日这座府邸装点地格外喜气,红装素裹,安南王府摆的是晚宴。   出色的长子终于肯成亲,娶的还是令她满意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安南王妃再是忙碌也乐意。   可她今日一直扬起的唇角却在听闻一名丫鬟急匆匆的禀报后,再也维持不住,寒了声道:“将二爷请到正院。”   宾客还未登门,安蘅正在书房看书,闻是母亲请自己,大步便往正院去。   到得正厅,却见自己的‘妻子’陆曣亦在,母亲则坐在主位上,自顾品茶,二人间一如往常的相处情境。   他目光微闪,深吸口气,大步跨进屋里,笑着请安,道:“今日是大哥的好日子,母亲忙里抽闲找了儿子前来,所谓何事?”   说着径自坐在了陆曣旁边的官帽椅上。   安南王妃对着自己同样出色的次子,风韵犹存的美丽脸庞神色微缓,淡瞥了眼那没规没矩的外甥女兼二儿媳,若有所指道:“不忙里抽闲又能如何,身边没个能帮得上手的,不过,你大嫂知书达理又聪慧能干,进门后,我便能少些操劳了。”   语气倒是心平气和。   安南王妃出自书香门第,性情宽和,礼仪教养皆过人,与之来往过的妇人无不被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的优雅气度所吸引,鲜有与人甩脸子的时候,更别说说话还是含沙射影的。   可自从陆曣下嫁到王府后,安南王妃屡次与之相处,说话不过三句,便总会被陆曣气得几要口不择言。   陆曣就跟没听见安南王妃的话似的,没事人一样仍低垂着头坐在那。   安蘅见陆曣一身外出的裳裙装扮,却是不称今儿喜庆日子的素雅装扮,明白过来母亲是何意思,不由暗叹在心,摸了摸鼻梁,如以往般当起了和事佬,笑道:“母亲,表妹自幼便被众人捧在手心,什么事都有宫人们提前想得周全,又哪里会管府里的细碎琐事,这您定然也是清楚的。”   安蘅说的不可谓不是大实话,可安南王妃心里却没能好受一点。   娶了这个骄横跋扈任性妄为的外甥女做儿媳,纯属无奈之举。   母仪天下的小姑子亲自手书一封说亲,偏生丈夫与小姑子自小兄妹情深,对多年来为了王府孤身一人独自在京的小姑子心中始终存有愧疚疼惜。   他们自是知晓陆曣在京的一些事举,对其性情多少有些了解,从未想过要为儿子求娶,可小姑子的请求,他们却又不忍心拒绝,总不能让未来要承继王府的长子安腾娶陆曣,庶子也不合适,百般不愿和无奈之下,只得决定由次子安蘅娶了陆曣。   原以为进门后,她会一如当外甥女之时的乖巧,哪怕是在他们面前装装样子也好,可她却像是安南王府亏欠了她似的,一副不乐意进王府家门的样子。   她以为她是怎么嫁进来的?若不是看在小姑子的面上,她从来就不是她的儿媳人选,真当自己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便能安然受宠一世不成?   “蘅儿,你总是帮着她说话,你见她可曾有过一丝感激的模样。”   陆曣最为让她不满的一点就是,占了她儿妻子的名份,却至今都跟她的儿子分房而居!   陆曣抿了抿唇,忍着没反驳,今日的她没了那个心思,她还未从方才在楚国公府的事情中缓过来。   安蘅仍是好脾气地笑道:“儿子只是不希望母亲气着自己。”   安南王妃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只想及方才听到的禀报,她面色就不禁再次冷然下来,道:“我看她是想气死我才是,你可知她今日外出是去哪儿了吗?做何事了吗?”   安蘅愣了下,看眼一旁始终不开口的陆曣,微摇头。   “今日是你大哥的喜日,她不在府里头帮我,特意装扮成这模样,竟是去了楚国公府的喜宴。”安南王妃将听的禀报说来,道:“若是去送礼恭贺还好,可她却是为的能够接近楚五少夫人,更是联合雷府的少爷一同陷害污蔑楚五少夫人!”   陆曣从不屑隐瞒她心里有楚巽的心思,进门后不多时他们便也都知晓。   也就是从那时起,安南王妃彻底对陆曣不再抱有期望,是怎么都再也看不过眼。   而今日,安南王妃听了消息后,心里的气已至顶点,再也不想忍。   木已成舟,娶了这样一个打不得说不动身份又金贵的儿媳妇,她认了。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置王府的颜面于不顾,宴席上多少高门望族,闹出那样的事,有多少人在看王府的笑话。已嫁做他人妇,竟仍心系旁的男子,更甚者因此而想要毁掉那男人妻子的名声!   她心疼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啊,就这么毁在了陆曣手里!往后出去行走,会被旁人如何地笑话?   安蘅也没想到陆曣竟会做出那种事,惊讶之余却也并未将之放在心上,那事容后他再细思,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哄好了母亲。   他想了想,决定据实以告,便正色唤道:“母亲,你知我的性子,从不喜强求。自知晓表妹心意那日起,我便答应了表妹,待以后时机成熟,两人便签字和离,各自嫁娶。”   是以,他不在意陆曣的一言一行,自然也就不在意因为陆曣而起的风言风语。   安南王妃神色微怔,这是他首次听说,他二人竟有这样的打算……   “是以,母亲别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应酬几句也就过去了。”   安蘅说得好听,安南王妃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只她回过神来,安蘅却早已领着陆曣离开了正院,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和离吗……   但纵是有这个可能,她陆曣身上一日担着作为儿子妻子的名头,她就不能再让她做出有损儿子名誉的事来!   趁着安南王妃沉思之时离开正院的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院子的道上,久久无言。   他们虽是夫妻,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夫妻。说是表亲兄妹,却又从未见面相处过,他们的关系,在那道赐婚圣旨颁发之前,仅限于知道有对方的存在罢了。   终于,到了二人各自所居院子的岔路口前,安蘅回转身来,神色平和,道:“我还有事,便不送表妹回院子了。”   说着又看了眼她搁在腰腹间的双手,多嘱咐了一句,“受了伤要尽早处理为宜。”   他早便注意到了她手掌心处因沾染了衣裳隐约透出的血迹。   陆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捏的那么密实,他竟注意到了。   见他转身就要迈步离去,陆曣忽地脱口问道:“前次跟你提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她是真心为他好,她心里没有他,若四皇兄登上那个位子……届时,只要四皇兄一句话,他们想要和离便不成问题,也没人敢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最重要的是,能各自嫁娶,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安蘅步子顿住,少顷,再次回转身来望向了陆曣。   陆曣又道:“你别看是我三皇兄做了太子的位子,照我看却是做不久,父皇一时的冲动册封,待之后意识到他并不适合,废太子也不是没有先例。”   陆璟颢出身不显,若不是记在她母后的名下,皇室之中又有谁能注意到他,怕不是早就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   陆璟郯则不同,有绥阳侯府做后盾,有柔贵妃在内宫之中帮着谋划,如今又多了她,以后定能成功。   安蘅听了,有好一会都没说话,也没表态。   陆曣久等不到回答,心觉不耐烦,又问了一次道:“表哥究竟考虑得如何?”   安蘅颇为肖似安腾的一双眸子神色莫辨,看了眼陆曣,道:“容我再考虑一下,此事我需慎重待之。”   话落,这次他没再理会后边陆曣是何反应,大步流星而去。   --   作者有话说: 第229章 计划顺利   三日时间,很快便过。   楚巽离京后,元蓁只时而去与楚老夫人、长公主请安才出院子,其余时候大多便都留在了泰昶院,静心养胎。   她倒是有心想找点事忙活,奈何有心无力,她如今喘气都格外费劲,院子里的事务和着其他事务,都交给了身边得用的亲信,若有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再来禀予她做主。   现下的她,只能待在房里看书,楚巽书房里的书,自她身子愈发的重了行动笨拙后,已被她看去了不少。   幸而还有楚宝?时常来陪她,两人一同练字看书,或是下棋作画,这才让她没有楚巽陪伴在身边的日子不那么无趣。   进了四月,奉恩公府陆续摆了两场喜宴,元理诚、元理透相继娶妻。   值得一提的是,春闱结果出来,元理诚榜上有名,也算是双喜临门。   而元理透,许是那段日子被旁的事扰了心思,春闱遗憾落榜,元勊和顾氏皆温言安抚,让其安心读书,下一届再参加不迟。   顾凯渊和楚格亦取得了不错的名次,顾凯渊得了探花名次,镇安侯府广邀众府庆贺,元蓁身子重,连着回了两趟奉恩公府参加喜宴,实是精力不足,便只托了会去赴宴的长公主送上她的那份礼。   镇安侯府热闹的宴席结束,回到二房的温氏忙活了一日也不觉着累,特意唤了儿子顾凯渊前来说话。   “待任命下来,你便要真正踏入朝堂,也是时候成家了,今日许多夫人都在向我打听你。”温氏近段时日心情都极好,女儿日子过得如意,儿子学业有成,且即将进入朝堂为官,都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若说还有什么期盼,便是盼着儿子能早日成家。   以往便有不少人家打听,如今儿子得中探花,更多了好些府上特意托人辗转来问她的意思。   顾凯渊闻言微愣,但也不是太意外,早该想到的,再是拖延着也拖不过科考结束后。   他微微笑道:“母亲做主便是。”   他身上有着他该担的责任,这就是他要走的路。   温氏敏锐察觉到儿子些许不对劲的情绪,虽然儿子俊逸的面上带着一贯温文有礼的笑,她张口想说什么,倏然却又忙闭紧了嘴巴。   她原想说,那是他的人生大事,怎可都是她说了算,怎么也得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转念想及前事,还是作罢,转而笑道:“此事也急不得,总得相看一番。”   顾凯渊便笑着应是,只道全凭温氏做主。   元蓁从顾斯礼那儿得知此事时,恰好在给楚巽写家书,顺道便写了进去。   他有次在她面前念叨,“怎么顾凯渊迟迟不定亲?”   她就说,“读书之人,大多都会选择在考取了功名后才说亲,一是不易被家事分了心,二是也能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她觉着她这话并没错,也是实话实说,确实大多学子都是会成亲较晚。可他却幽幽似怨般地瞧了她好一会,才摇头叹息道不该与她讨论这事。   实则她约莫知晓他的意思,毕竟她曾和顾凯渊差点定亲,还曾在他面前亲口说过她愿意嫁给顾凯渊……   如今顾表哥终是考取了不错的功名,又愿意说亲,说与他听,他该不会再拿那样好似她负了他的眼神瞧她了吧。   温舅母挑的女子,定然不会差,且还有外祖母顾老夫人把关,顾表哥定也会有一个和美的姻缘。   自他离京后,每隔十日便会有家书送回来,写的都是些小事,譬如他到了哪儿,沿途的景色,吃的没有府里做的美味,事情进展如何诸如此类的事,只每封家书后都不忘叮嘱她临近产期,不许出府。   元蓁将家书写好交给朱昔,她回的也都是些小事,她的日常,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或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腹中孩儿又动了几次,说的都是些琐事罢了。   而后便是在信的最后简单提了几句京中之事。   惠安帝一次在早朝之时斥责了宁王爷陆璟郯、东宫有了纳妾的意思、太后娘娘玉体愈发不好等事。   实则这些他也能从属下口中得知,但元蓁还是想写。   四月底时,元蓁再一次收到家书,楚巽在信上提及安腾已启程回京,而他,则快马加鞭赶去了秘密之地,督看火药的研制。   这也意味着,他的归期也不远了。   她心底高兴,葡觅向她禀报什么事时便没留神随口应了,待反应过来忙阻了正要退下的葡觅,道:“方才你说了何事?”   朱明、朱辉跟着楚巽出京,葡觅便每日都进府陪伴照顾元蓁。   “宁小伯爷来访,道是有事请教少夫人。”葡觅笑着又禀了一次。   元蓁微微颔首,将家书收好,这才扶着青湖的手道:“扶我出去吧。”   宁辞戍没事不会来找她。   到得前厅,她甫踏入屋里,宁辞戍便看了过去,瞧见她走动迟缓的模样,不禁担心,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动,想亲自扶了她就座,又生生忍住了,因为不能,亦不合适。   “如此,生产之时可会有危险?”   都说女子生产相当于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她身子骨那般纤瘦,可经受得住?   元蓁在青湖的搀扶下落座,这才笑道:“御医道是一切都好,也听了医嘱每日里尽量多动,稳婆、御医、外头请的女大夫都已安排妥当,余下的也只能听天命。”   楚巽、长公主、顾氏也都很担心,但再是担心,他们也唯有尽人事,却做不了别的。   她自是希望生产顺利,如今担心那么多也没甚用处,想得多了心里会害怕,还不如不想。   宁辞戍想了下,道:“听说危难时刻人参能保命,我那儿有一株百年人参,待会我便让人送过来。”   百年人参!   这多么难得!别的府上要是有一株百年人参,都要作为了传家宝,不到当真要命的时候定然不会轻易动用。   他却随口就说要送予她。   元蓁哪能收他这般珍贵的礼,婉拒道:“百年人参难得,怎可轻易送人?先前宫中亦赏赐了不少品相不错的人参,尽够用了。再者说了,我也不一定就用得上,小伯爷应留着且看往后是否有用得着的地方。”   宁辞戍看眼跟他客气的她,直言道:“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送礼谢你也应当,阿巽的孩子,我准备要认做干儿子的,这也是为了我干儿子着想。”   这……   宁辞戍这样的恩德,她何德何能得以受之。   她跟他之间虽从未言明那层意思,但彼此皆心知肚明,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竟说出要认了她和楚巽的孩子做干儿子?   这是他的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的想法?此事楚巽又是否可知?   “小伯爷好意,心领了。生产之时会如何,如今却不好说,待看那时的情况,若有意外,小伯爷能慨然救我一命,夫君和我,定会永生不忘。”思前想后,元蓁也只能如此说来。   如今她怎么也不能接受他这样无私这样大的恩德,但若当真到了危急之时,那人参能救她的命,她也不会矫情不接受,她还想平安生下她和楚巽的孩儿,还想和他一起两鬓染霜,还想亲眼看着孩儿长大……   她没有再一昧地拒绝,宁辞戍知道,她从来都是要就会直言说要的人,如今已是婉拒了两次,他若再坚持,只会让她为难。   如是一想,他便没再坚持。   元蓁见他不再提起,便转而笑道:“小伯爷此次前来,应是有事吧。”   宁辞戍闻言,暗暗吸口气调整心绪,顺着她的意思,回道:“我是来与你说一声,海船已下了海。”   宁辞戍说的是他们的计划。   果然,有了他的加入,原本还犹豫着的薛柯广不多时便也加入了他们。   三方商定了各自出资的份额,元蓁这边找的人出资三成,宁辞戍四成,薛柯广则是自己主动说要出三成。   出资的份额多,赚取收益后的分成自然也会多些,想赚大钱,自然也要有所投入。   谈定各自出资的比例,他们便向督造司定了两艘海船,历时几个月,如今海船终于下了海。   元蓁听了,心神微振,“船员、水手招募得如何?”   为了保证海船带不回稀有的舶来品,他们招募的人手要极为讲究。   不能让薛柯广察觉他们的目的,人手上需得要有熟工,但也要安插些不懂的只是想谋份养家活计的人。   这很容易,眼下出海能够平安归来的,就只有楚巽和宁辞戍合伙的海船生意,只要他们安排一定人数的人能应征熟工,其余的就只能找不是格外熟悉海船的人。   这也说的过去,不至令薛柯广有所怀疑。毕竟他们的人不久前也有去了海事衙门里谋职的,本就削减了许多人,能腾出来给他们便不错的了。   谈及正事,宁辞戍暂且抛掉不该有的妄念。   他扬起一抹志得意满又自信飞扬的笑,道:“我办事,你尽可放心,早已全部安排妥当,如今就是要定下个日子,正式出海。”   这几月来,他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上,力求部署地完美,不令薛柯广、陆璟郯等人起疑。   元蓁自是放心的,若论做生意,宁辞戍又怎会输给别人。   她笑问道:“薛世子怎么说?”   最好就是由薛柯广来定日子,往后若是出了事,他也没法有怨言。   他们定此计划,为的就是引诱薛柯广上钩,让他狠狠亏上一笔,他们倒是无所谓,亏一两船的银钱,几个月便可从别处的收益回本。   但薛柯广的生意,以前宁辞戍便暗暗使招,让绥阳侯府的产业在京中收益甚微,之后自翟场主的事情暴露,被元理韫查抄了几家进益的铺子,再到元勊调查几处工程的贪墨案,又断了他们不少的进项……若这次再来个血本无归,绥阳侯府是否能承受得起这个损失?   宁辞戍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微微扬眉,笑得蔫坏道:“我道是无所谓,何时出海让他和裘德商议便可,裘德就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扮相,道是只想尽快出海,薛柯广很谨慎,他想要会一会胶墨城里的李管事,想着请教一番再决定。”   这可不正合了他们的意。   裘德便是元蓁安排的从‘别城来的富商’,不懂海船事务却想赚更多的银子,而宁辞戍的说辞一如他在外头给人的印象,只管撒钱,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样子,索性他别的不多就是银钱多,光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产业,他天天躺着败家都可一世享用不尽,根本不在乎那点银钱,亏了也就亏了。   元蓁笑道:“小伯爷都把事情安排妥了,当时让小伯爷参与的决定,倒是不错。”   薛柯广想找李管事请教,事情可就更简单了,宁辞戍提前跟李管事招呼一声便可。   请教请教,并没说你来问了,人就一定要告知你不是。   宁辞戍听了,绝美面容上的笑便变得真诚了些,该是他要谢她,给他掺一手的机会。   “是了,出海的船员定要安排妥当,后头跟着的船万万不能出了差池。”元蓁又道。   整个计划最为重要的就是船员们的安全,不能让他们凭白送命,一去没回。   “放心吧。届时会安排了另一艘船跟在后边。会及时将人救起来。”宁辞戍晓得她的顾虑,他也没有滥害无辜的喜好。   虽然招募的人应征时也都清楚出海会有风险,说不准就会没命回来,但这一切都是由他们牵起的计谋,因此而让无辜的人丢了性命,他们也会于心难安。   而且,他经历过,因此也更知道该怎么去避免出现难以挽回的结果。   元蓁听言,这才安心。   他们的打算是,届时他们会提前安排采买置换舶来品的人,采买不适量的舶来品,海船不能超出一定的重量,如此一来,回程的海上,海船必然会出事故,最后船货两失。   这也是楚巽和宁辞戍合伙的海船生意初时所经历过的事,那时的他们,教训更为惨痛,不止船货两失,就是出海的人也葬身了无边的汪洋大海,尸骨无存。   --   作者有话说: 第230章 成功和生产   惠安帝选的秘密研制火药的地方离西北关并不太远,位于涪城一个小县城的一座深山里。   楚巽快马五日便能赶到。   之所以选择这儿,是因着这山里有片硝洞群,且这儿有几处道家寺观,道士们炼制丹药便是在其中的几处洞中。   山里植被繁茂,皆生长茂盛,漫山遍野,种类繁多,里头时常有黑熊、野猪等出没,是以,鲜有人会进山。   楚巽进山后,立即进了深洞中临时搭建用以议事的简易隔间里,召了配制火药的几位道长询问进展。   “圣上很关注研制进展,现下是什么境况?”他大致看了下桌面上摆放的画了各种武器样子的图纸,问道。   一位灰袍道长将桌面的图纸挑了几张呈给楚巽,面上带笑,是轻松有把握的笑,他回道:“禀将军,此乃是鲁匠人最近画出的几张新的兵器图纸,约莫还有两日才能制了出来,待制好便可填充配制的火药试验。”   他们在深山里夜以继日地专研,多达近千个日夜,集合了众人的智慧,如今,总算是要有所成效。   楚巽看过太多试验失败的报告,并未抱有太多期望,他仔细端详那几张图纸,问道:“鲁匠人如今在何处?”   鲁匠人出生工匠世家,最擅设计各种巧妙玩意,还会机关设制,楚巽初初在这儿知晓鲁匠人的存在时,不无惊讶,没想到皇上竟能找到并说动隐世的鲁家人为其效力。   灰袍道长道:“鲁匠人在高观洞,督促着工匠们尽快完工。”   楚巽微点头,看眼一旁的朱辉,“还请道长领着我的侍卫走一趟。”   灰袍道长应声退下,朱辉跟着一同前去。   楚巽屏退几位道长,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朱明看了圈简单到多几个人都要坐不下的隔间,到桌前倒了杯水给自家将军。   楚巽接过喝了,道:“坐吧,不必拘礼。”   朱明、朱辉二人这一趟跟着他,亦极为劳累。   在西北关,朱明也是统领一队十人士兵的小旗,只是他比起要跟在一个不知性情如何的人手底下做事,听其差遣,更为愿意跟在楚巽手底下做事,这才到了楚巽身边。   朱明便没客气,找了张板凳坐在了一旁稍事休憩。   楚巽亦是暂且闭目歇息。   待朱辉领着鲁匠人回来,朱明早已在听闻动静时站立在了楚巽身后,楚巽亦睁开了眼,面前的灰黑粗制木头桌面上摊开着先前那几张图纸。   鲁匠人胡子邋遢,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没换洗,脏污得已是瞧不出原先的模样,乍一见着,还以为是已到中年的男人,实则他仅有廿三的年岁。   进了隔间,他便随意找了张椅子落座,“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试验成功便会报告给你。”   神色竟是颇为不耐烦。   是嫌弃楚巽的到来扰了他做活。   楚巽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道:“事情有变,圣上限期必须在八月前成功配制出火药,完成兵器的试验。”   鲁匠人一听就像被点着了似的整个人从椅上跳了起来,咋呼道:“我就知道你来没好事,当初不是说好不急吗?这么突然,要我怎么保证!若我限期内不成功,又当如何?”   楚巽淡静面对鲁匠人的激动,“方才道长道是两日后会再有一次试验,且对于此次,他极有把握。”   “……”鲁匠人顿了下,才道:“凡事有个万一,身为匠人,最重要的便是慎重以待,而这尤为以大型兵器为最,需得经过不下百次试验才能确保在战时不会发生意外。”   试想若是到了瞬间定生死的战场,部署好的战略却因着兵器不能对敌而导致最终战败,该是多么可怕的事。   楚巽何尝不知,可皇上下了口谕,他们只能想了法子尽力完成。   “那便能多试几次就多试几次。”   这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明白圣意已决,鲁匠人恼火地扒了扒头顶本就不甚齐整的头发,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尽快就是!”   说着又瞥了眼瞧着风尘仆仆的楚巽,平缓了情绪,问道:“这次你待多久?”   “这要看两日后的试验能否成功。”   没成想这其间取得了那般大的突破,他原本已预估了要在山里头住上十天半月,哪知两日后便有一场试验,若顺利,他便可回京。   “若不成功,你岂不是要错过孩子的出生?”鲁匠人知晓楚巽妻子已有孕,且正是这月胎儿便足月。   楚巽目光从图纸上移向他,黑瞳微眯,“既是知晓,还不回去督工。”   鲁匠人率性惯了,听言就翻了个白眼儿,不再搭理楚巽,大步走了。   接下来的两日,楚巽在各洞中巡视,火药的配制就如道长们所认为的那般,并不成问题,纵是要重新调整比例,也只会是极其细微的差距,要在限期内调整过来,完全可行。   且为了配合鲁匠人所设计的大型兵器,鲁匠人和道长们还将火药装填进了一个圆球状的物体内,外置引线,制成了‘炮弹’。   炮弹在炸开时弹片四射,其杀伤力比之以前大了好几倍!   鲁匠人很是兴奋,特意在更深处的试验场试验了一番给楚巽看。   隆然一声巨响!   众人惊了一跳之余,只见果然正如鲁匠人所言,弹片连同火花四射,硝烟弥漫,炸开时的冲击力扬起了一片冲天沙尘。   楚巽即便不是很懂,也知道,他们秘密研制的火药,成功了!   鲁匠人满意于炮弹的成功,道:“这只是原地爆炸的效果,若是搭配我所造的那台兵器,届时射程便能远至几百米之外,不用担心波及自己人。”   “那台兵器,还需多久才能造成?”楚巽问。   两日时间已到,期间鲁匠人灵光一闪忽然要进行改良,是以,原定的说两日便能制好的兵器并没能如期完成。   鲁匠人自信满满地道:“那台兵器是基于投石机的原理制造,并不复杂,火药不成问题,那台兵器只要根据炮弹进行改良,造好只是时间问题,你尽可安心回京,我定能在圣上规定的限期前完成试验!”   此次他却是有了自信能完成。   楚巽也看得出来。   如今只待那能让炮弹射程更远的兵器制造出来,再进行试验便可……他心中估算了下蓁蓁的产期,以及回京的路程,最终仍是决定留下亲眼看过兵器的试验才回京。   此事不能出了差池!   ……   五月的最后一日,是佟氏所出的熙哥儿满月的日子,傅氏特意为孙子办了满月礼,虽不如于氏所出的娴姐儿那时的隆重和热闹,却也并未失礼于人前。   几个妯娌间围坐在一处说话。   熙哥儿已被抱出去见过了客人,如今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佟氏丈夫虽是楚国公的庶子,但她所出的熙哥儿却是楚国公的第一个孙子,自觉比于氏要能干,今日的她,看着于氏时,格外多了一层优越之感。   “三嫂怎么没把娴姐儿抱过来玩?嫣姐儿、磊哥儿都在,不是我说,娴姐儿性子也太过安静了些,三嫂真该让她多与兄弟姐妹们一处玩耍。”   向氏儿子磊哥儿、小刘氏女儿嫣姐儿都正在榻边稀罕地瞧着才刚满月的小弟弟,旁边有丫鬟婆子看着,佟氏并不担心两个孩子会没个轻重伤了自己女儿。   国公府最小一辈的孩子唯独娴姐儿没在。娴姐儿如今三岁多了,却是鲜少出得院子,比起于氏这个为人母的,反倒是傅氏带着孙女儿出院子的时候多。   几个妯娌私底下都说,若不是因着傅氏是婆婆,于氏定然不会答应其将她的女儿抱出院子。   小刘氏紧跟着就笑道:“娴姐儿是世子嫡女,矜贵着呢,三弟妹是要将之培养成名门淑女的,自是格外严厉些。”   怪模怪气的,这话怎么解读都没法将之当成是赞言。   佟氏、小刘氏心眼小,说话向来不中听,但却只会嘴上耍耍威风,威胁性不大。   于氏从来没把她们看在眼里,只淡笑道:“那自然是要严厉些的,将女儿教导成名门淑女总比不作为让女儿变成眼皮子浅的肤浅俗女要好,可别以后后悔那就真真是来不及了。”   这反击,比之她们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丝毫不落下风。   元蓁安静听着,悄悄与向氏对视了眼,二人默契决定还是不瞎掺和。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若她们二人再掺和进去,指不定小刘氏、佟氏还会牵扯上她们。   只她们想得是好,佟氏、小刘氏又岂是那种轻易放过别人的人,逮着机会就将矛头指向了元蓁,掩唇笑道:“五弟离京两月余,五弟妹怀着两个孩子,也是辛苦了,五弟可有书信回来道是何时回京?”   小刘氏也道:“就是的啊,五弟妹产期也就这几日了吧,如今看来,五弟是赶不及回来了。”   没能在于氏身上捞着好,二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元蓁。   元蓁初时对其二人的一些话也是觉着刺耳得很,亦会回敬过去,只久而久之,倒觉着她二人如此就像唱双簧似的,颇觉好笑。   她脑海里是这么想的,自有孕后更为莹润细腻如玉的面上也就真的笑了开来。   “夫君已在回京途中,赶不及回来亦无妨,总归不会错过孩子的满月。”   想看人生气跳脚吃瘪时,最令人郁闷的是莫过于对手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就是连话里的取笑也都不当回事,且还认认真真地回答她们的问题。   她们那哪儿是真心想问想知道?   佟氏、小刘氏暗暗撇嘴,她们这些总是注重讲究规矩什么的高门教养出来的女子当真皆是一副木头模样,无趣得很,只得改而又说起旁的。   听了她们的话,实则元蓁的心里倒不是没有触动,常御医原本推测的产期是五月底,可如今已是五月的最后一日,她的肚子却仍未有动静。   楚老夫人、长公主和顾氏等关心着她的人皆紧张不已,她倒想孩子能再等等,再等等他们的父亲归来。   只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显然等不及,当日夜里,元蓁忽地便惊醒过来,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她摸了摸身下的锦褥,是湿的!   想起稳婆曾与她说过的,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过快的心跳,而后扬声唤了在外间值夜的庄葵进来。   两位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过这段时日她们值夜的要格外警醒,不能睡得太死,庄葵在元蓁第一声呼唤后便立即醒了过来,忙进屋点灯查看,一见之下,亦是一惊。   只见元蓁小脸苍白,眉头紧蹙,额际微染薄汗,神色却还算镇定。   元蓁忍着腹间隐隐传来的痛感,微喘着道:“快去、喊嬷嬷们来。”   “对对对!姑娘您别慌,奴婢这就去唤嬷嬷们来。”庄葵闻言,忽地惊醒过来,赶忙便又跑了出去。   元蓁本整个感官都集中在了隐隐作痛的肚子上,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却愣是被这丫头逗得一笑。到底是谁在慌,竟连唤了以前仍在闺阁时的尊称也不自知。   不一会儿,整个泰昶院便亮起了灯盏,犹如白昼,窦嬷嬷和几个丫头、四青率先赶到了房里,不多时三个稳婆亦到了来。   稳婆们挨个摸了摸元蓁的肚子,笑着安抚道:“少夫人莫慌,现下才刚发动,还需得过段时辰。”   另一个稳婆也道:“若少夫人觉着还能忍受,最好是能让丫鬟们扶着在屋子里多走动。”   为了元蓁能平安生产,长公主特意找了三个皆有接生过双生胎的稳婆,又找了两个奶嬷嬷,早便安排住进了泰昶院。   周嬷嬷管着她们的饮食,确保届时两个奶嬷嬷的身体康健,两位小主子能吃得饱。   元蓁闭了闭眼,待缓过一阵痛楚后,才朝窦嬷嬷微点了点头,示意其照着稳婆们的指示来。   窦嬷嬷年少时便自梳明志,一生未嫁,是以,她虽懂得如何照料有孕的妇人,对生产之事却没法给主意。   但她却足够镇定,几个稳婆说得总没错,又见元蓁点了头,她便果断道出一连串的吩咐。   “不需留这般多人在房里。良穗、青湖,你们去厨房里帮着周嬷嬷准备热水和巾帕等物,麦望、青竹则赶紧去布置好了的产房准备下,青云、青碧,你二人较为沉稳,力气足,便搀扶着少夫人慢慢走去产房。”   庄葵喊了窦嬷嬷后,紧跟着又忙奔去了正院,元蓁生产,自然需得禀告长公主知晓。 第231章 生产   各人忙应下,自去忙活。   泰昶院侍卫比丫鬟婆子还要多,内院里人人步子虽急,倒是不显乱象。   产房便就设在了东厢房,离正房近,如此元蓁生产发动时,较为便利。   元蓁在产房里,由青云、青碧搀扶着一步步挪着踱步,麦望在一旁帮着拭汗,下腹似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强烈坠痛让她几要迈不动腿。   长公主很快赶了过来,谁也未曾料想到元蓁会忽然在深夜时分发动,只来得及匆忙披了件外衣,急步便往泰昶院来,径直进了厢房。   楚三老爷一同来了,却不便进房,只止步在庭院里等候。   长公主甫进房便迅速掌控了局面,大致扫了圈便知晓缺了什么,有条不紊地安排开来。   “嬷嬷,拿了我的令牌去唤侍卫进宫请常御医前来,再让人去请了几个女大夫进房,人参要切了片备着,再让厨房煮些吃食端来。”   一条条的吩咐,不断抛出。   窦嬷嬷忙应下,接下长公主的随身令牌便快步去安排。   “蓁儿,如何?可还好?”安排好事情,长公主这才来到元蓁身边。   瞧见元蓁依靠着青云二人艰难挪步脸色苍白不断冒汗的样子,长公主心疼不已,接过麦望手中的巾帕帮着拭汗。   稳婆特意嘱咐要留着气力,再者,元蓁有心想回答此时也不敢开口,便只点了点头,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忍不住哭喊。   她心里本就没底,只是强撑着镇定罢了,见长公主前来,这才稍微安心。   良穗端了碗糖水鸡蛋进来,长公主示意道:“快扶了少夫人上榻。”   “少夫人吃了这糖水鸡蛋,嬷嬷说吃了一会生小主子的时候才有力气。”良穗勺了匙红糖水喂给元蓁。   肚子痛的间隔愈发短暂,稳婆不停在旁指导如何吸气、呼气,元蓁只觉心思不够用,良穗说的张口,她便张口吞咽了下去。   长公主暂时走到一边,与范女官嘀咕,“怎地偏偏这时候,阿巽赶不及回来?”   她自是知晓儿子楚巽心里是期盼着的,只如今元蓁深夜时分突然生产,城门早已关闭,城里宵禁,她就是想送消息也送不出去,又如何赶得回来。   顾氏那儿亦然,她一直担心着第一胎就是双胎的女儿,现下这时辰,却是不好请了其过府。   窦嬷嬷领着女大夫先到了泰昶院,给元蓁把脉,一切都好,便暂且被安置在旁边的花厅待命。   用过了一碗糖水鸡蛋,窦嬷嬷问稳婆:“可还要再继续多走一会?”   元蓁痛得几要昏厥,也不知道身边站着的人是谁,只死死抓住了那人的手,稳婆见状,告了声罪,掀起元蓁的裙摆查看。   “只开了六指,少夫人再忍忍,很快便可生了。”   倒是没再说要继续走动,元蓁亦再也走不动。   另一位稳婆笑道:“少夫人这情况比不少妇人要好得多,老婆子接生过那么多人,不少妇人此时早便耐不住痛哭喊了出来,少夫人却能一直忍着,如此能省下力气。”   元蓁没法给予回应,实则她此时听屋里人说话,都是听一半漏一半的状况,能保持住规律的呼吸气法,已是极限。   不多时,常御医也被青竹着急忙慌地请了回来,只常御医是男子,不便进产房,只能经由请的女大夫问诊,诊断如一。而后,楚三老爷便陪着常御医一道在庭院里让人搬了桌椅对坐说话,顺道等待。   产房里,生产妇人的一般情况稳婆都能应付得来,请了医者前来只是做以防万一之用。   也不知痛了多久,事后窦嬷嬷道稳婆们都说实则她的生产在怀双生胎的妇人里算是顺利的,女子生产,剧痛是难免的,更何况腹中还是双生儿,她生产之时,痛的时辰尚且算少的。   且说此时,元蓁自己觉着是痛了许久许久的,期间长公主又让人泡了参水喂元蓁喝下,就怕届时元蓁没力气。   终是在寅时时分,稳婆的一声“可以了”,让泰昶院的人再次紧张了起来。   元蓁听了,下意识望向门口的方向,孩子快要出生,他可回来了?   “少夫人用力!对!”一位稳婆专司在床头处时刻提醒元蓁该要如何做。   元蓁如今只有一个认知,便是想要孩子平安出世,下意识只知晓要照着稳婆说的来做。   自稳婆道是可以后,没多久产房里便有丫鬟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和染了血的巾帕不断来回进出,庭院里的楚三老爷再也没了心思说话。   常御医则是见怪不怪,笑着安慰,“妇人生产,这情形再正常不过,驸马爷不必担心。”   楚三老爷自然晓得,妻子生阿巽和宝?时,他皆在场,又岂会不知。   只女子生产,攸关生命的大事。况且,那是儿媳妇的命,儿子有多在乎儿媳妇便暂且不提,儿媳妇是在为了他们府上的子嗣传承受苦,他又怎能做到无动于衷,或是谈笑风生。   产房里,元蓁痛得神志都有些模糊起来,耳边稳婆的声音只觉似是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   此时,就在城外不远处的大通驿站里,楚巽毫无缘由的,忽地便惊醒了过来。   他静躺了会,并未感知到危险,可他的心头却始终平静不下,鼓胀得似要喘不起气地躁动不已。   八日前,火药和兵器之事事了,他当即便启程回京,一路马不停蹄,眼看京城的城门便在前方,无奈却是深夜时分,城门早已关闭,他虽心急如焚,只想快点回府,却也没想大动干戈,动用身份命人开启城门,想着只一晚,便就在驿站里歇了下来。   心里闪过心心念念的人儿的身影,他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果断起身,守夜的朱辉察觉,疑惑地现身问道:“将军可是有事?”   将军歇下只不到半个时辰。   楚巽抬头看向蜿蜒静谧的湖蓝天幕,心中的鼓噪仍是无法平静。   “叫上朱明,即刻进城!”   朱辉微微一愣,转瞬却忙应声而去。   一行三人连夜出了驿站,策马奔向东昇门,朱明上前叫门,不多时,高耸的城楼上现出一道人影,不一会儿,有士兵放了吊篮下来,朱明放上楚巽的令牌。   三人等了片刻,厚实高大的城门便开了仅容二人通过的一道缝,楚巽先行驱马行过。   守门的郭参将领着一队士兵候在里边,见当真是楚巽,松了口气,忙上前行礼。   楚巽看眼他和身后皆腰戴佩剑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没有见怪,接过他的令牌,不吝赞了一声,道:“处理得不错。”   “谢将军提点!”郭参将稍显心喜,忙谢过。   楚巽点点头,抱拳道:“急着回府,这便告辞,改日再谢过郭参将的通融。”   郭参将闻言,忙客气应下,又恭敬送了楚巽离开。   深夜的朝阳大街,除了巡防的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静无旁人,不少士兵认得楚巽三人,便也没阻拦。   不过两刻钟,长公主府的侧门便近在眼前,只一眼,楚巽的心便提了起来。   为了方便楚巽和侍卫们进出,泰昶院本就靠近府墙而修建,直通侧门,幕蓝天际下院子里晕黄的烛光,格外引人注目。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马未及停下,楚巽便翻身下马,等不及唤侍卫开门,径自施展轻功便越过了府墙,快步朝内院而去。   甫踏入庭院,就见东厢房门前的庭院里,楚三老爷、常御医都在,产房里不时有丫鬟进出,众人皆只关注着产房里的动静,竟一时无人察觉楚巽回了来。   房里隐约传来“少夫人用力啊”“少夫人别昏过去”的急切声音。   楚巽心头一跳,也没管那是男子不宜进入的产房,大步便跨进了房里。   外头的楚三老爷疑惑地眨眨眼,莫不是自己花了眼,他怎么瞧见似是儿子回来了?   率先发现楚巽的是因帮不上忙,站在房里空闲处不至于会挡了丫鬟们进出的青云等人,见了突然出现的自家主子,愣了下皆忙唤道:“将军!”   楚巽径自往床榻的方向去,长公主听到唤声回头,尽管心中震惊又疑惑,此时却已顾不上儿子为何会大半夜地忽然出现,忙拦在儿子身前。   “你这是做甚?忽然就回来了,你梳洗了没,身上可干净?”   楚巽身形微顿,他心系蓁蓁,直接便来了泰昶院,又哪儿记得要去梳洗过。只他此时,满眼都是唇色咬得苍白,平日里灵动的双眸紧紧闭着,神色痛苦,正由女大夫施针而不致会晕过去的蓁蓁,实是不愿转身出去。   “你快给我回房梳洗去!蓁儿没事,这再是正常不过,有我在,有稳婆们和大夫在,蓁儿不会有事。”长公主开始撵人。   倒不是不让儿子接近产房,他才刚回来,身上不干净是其一,其二,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他忽然出现,让蓁儿分了神更是不妥,现下哪儿有那个余暇给他心疼,过后再疼就是了。   “母亲,我不靠近床榻......”   楚巽想着他身上确是染满风土味,不靠近蓁蓁便不靠近,那他退而求其次待在一旁总行。   只话未说完,便被长公主打断,“你若是想在蓁儿生完后可快点陪伴蓁儿,能靠近孩子,现下就给我回房梳洗去。”   长公主给下了最后通牒。   楚巽微微怔住,长公主见了,再接再励道:“你在这儿只会让稳婆紧张难办,蓁儿也会分神,快回房去。”   她这儿子真不是一般执着,长公主已是开始亲自推人。   楚巽无奈,只得深深看眼床榻之上的妻子,道:“母亲不要离开,我这便自己出去。”   元蓁迷迷糊糊间,似是听见了楚巽的声音,艰难转首望向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似是他健实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   “楚巽......”本是低柔舒耳的嗓音,因长时间的痛楚折腾,变得虚弱低哑。   只,心还牵挂着产房里的妻子每一根神经都高度紧绷的楚巽却听见了!   猛一转身,未及多想,便再次回到了房中,长公主一不留神,此次便被楚巽挨近了床榻。   “楚巽......”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元蓁有些疑惑地唤道,她不太确定是否是自己瞧错了。   楚巽忙应道:“蓁蓁,我在,你莫怕。”只开口回话,到底是听进了长公主的话不敢靠得太近,冷峻的面容,出众气度因克制压抑着勃发的冲动而愈发摄人,声音却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三位稳婆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还是先留点时间给楚将军和夫人说说话。   “罢了,你暂且在一旁吧。”还是长公主出面,将楚巽拉离了床边,又吩咐窦嬷嬷道:“嬷嬷回房去拿身干净的衣裳来,好歹先换身干净的,再让厨房端盆冷水来。”   冷水净面,醒醒神。   这已是很大的让步,楚巽顺从地暂且退离床榻,找了处元蓁能瞧得见他的地方立着。   苍白的菱唇微颤,犹如盛放开的绝色夕颜,元蓁意识到真的是楚巽,他回来了!   帮着元蓁施针的女大夫暗暗惊奇,这位娇柔的夫人方才还神思不定,现下精神转瞬间却好了不少,她依次拔掉银针,朝稳婆们点了点头。   见长公主已是那般吩咐,稳婆只得尽量忽视存在感极强的楚巽的盯视,再次动作了起来,一指导元蓁如何用力,一帮着按压肚子,一时刻看着孩子的动静。   窦嬷嬷很快拿了衣裳过来,楚巽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还不忘时刻关注床边的动静,又净了面,便迫不及待赶至床边,握住了元蓁死死抓住身下锦褥以致指节泛白的小手,让她改而握住他的手,又配合着稳婆指导的话细声在元蓁耳旁轻哄。   “快了!快了!少夫人再用力!已看到孩子的头了!”床尾处的稳婆一声振奋的呼喊瞬间抓住了房内众人的心。   孩子......   元蓁听言,感受着紧紧抓着的手中传来的他紧张万分又心疼不止的心意,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朝下使力!   “啊!”   伴随着元蓁的痛呼,是稳婆欣喜的一声“出来了出来了”的孩子顺利降生的宣告。   不多时,房里便传出了孩子“哇哇”的高亢哭喊。   --   作者有话说: 第232章 添儿添女   一个落地,另一个便不再那么艰难。   剪断孩子与母亲的联系,稳婆笑得合不拢嘴。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这次是位小千金呢!一儿一女,如意又美满,福祉永绵延。”   尊贵的长公主和这位瞧着摄人的将军大人都那般看重榻上的少夫人,少夫人亦是个有福气的,她说些好听的吉祥话,得到的赏金定也会更多。   房内的窦嬷嬷等人也都心喜恭贺。   长公主很高兴,儿媳妇身边有儿子陪着,她便不过去了,素手一挥,豪气万千道:“公主府上下皆多发两月月例,稳婆、大夫、御医通通有赏!”   楚巽轻轻拨开沾在元蓁腮边的青丝,看眼被抱去一旁清洗的儿女,温声道:“蓁蓁听见了吗?孩子皆平安,是一儿一女。”   元蓁微微喘息着,只能虚弱回以一笑。   生下孩儿,她身上痛得厉害,整个儿脱力,神思昏沉,耳边传来孩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可怜哭声,有心想看看孩子,奈何却是乏力至极,终是闭目昏睡了过去。   “蓁蓁、蓁蓁?”唤了两声,榻上的小妻子都没回应,楚巽心里一慌,握住元蓁的手倏然收紧,“大夫!快叫大夫!”   正帮元蓁清理身子的稳婆见状,笑道:“大人放心,少夫人只是太累睡了过去,醒来便没事了。”   楚巽闻言,仔细瞧了眼面色仍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妻子,确见妻子虽微弱却均匀的呼吸,不自禁松了口气。   “将军,让奴婢们给少夫人换上干爽的衣裳吧。”楚巽一直霸占着床边,且瞧着竟没有离开的意思,麦望不得不出声请示。   另一边早已抱上了孙子的长公主也笑劝道:“蓁儿没事了,你在那儿,她们都不好帮着蓁儿擦身子,你快来看看孩子。”   楚巽看眼累坏了睡得极熟的小妻子,这才让开床头的位置,来到长公主身边,首次望向自己的儿子。   一见之下不由鹰眉微蹙,这小子也太丑了些,皱巴巴的,小脸也红通通的,还在扯着嗓子哭。   长公主却笑得极开怀,“这孩子跟你幼时几乎一个样子。”   楚巽:“......”   他又望向还在由稳婆帮着清洗身子的女儿......竟也一样的皱巴巴红通通......   但听说孩子还小的时候,一天一个样,蒋越的儿子如今便白胖得很。   如是想着,他便伸了手,想抱孩子,长公主灵活往旁边一闪,嫌弃道:“你连夜回来身上脏得很,方才让你梳洗你偏不,现下别想抱我孙子。”   楚巽无奈,他没成想竟有一日他的孩儿出生,他却不能第一时间抱上。   “一会还要给孩子喂水,你梳洗完也就差不离了。”长公主又道。   庄葵早已去了领备下的两位奶嬷嬷前来。   楚巽唯有再次看眼儿女,回房洗漱。   恰好庄葵领着两位奶嬷嬷进来,长公主便命二人抱了宝贝孙子孙女到偏房去先行喂些水,迟些时候再喂奶。   两位奶嬷嬷小心抱过孩子,恭敬应下。   楚三老爷自听见孩子哭声,便在盼着妻子能将孩子抱给他瞧瞧,却一直没能等到,里头不断传来其乐融融的说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孩子有力的哭声,他只好自个到了门边,重重咳了声提醒里头的人,道:“夫人,如何了?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什么听见孩子哭声?分明就是想抱孙子孙女了。   长公主偷笑,来到门边掀帘而出,将楚三老爷牵到一旁,道:“在给孩子喂水呢。”   楚三老爷一听,还是孩子吃饱重要,就道:“那便再等一会。”   长公主心里好笑,这人就爱装正经,分明高兴得紧,还端着呢。   她细细地给丈夫说道:“孙子生得跟儿子幼时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哭得可有劲,孙女儿眉眼更像儿媳妇,鼻子则瞧着像儿子多些,极是可爱,哭声细细的甚是招人疼。”   楚三老爷听得格外认真,长公主又笑道:“天已亮,母亲向来起得早,应是已起了身,一会老爷看过了孩子便亲自走一趟告知母亲吧。”   楚老夫人很是关心元蓁此胎,曾说过元蓁生产之时,必须要告知她,哪知元蓁深夜时分突然发动。   楚三老爷犹豫了下,道:“待我看过两个孙儿后再去不迟。”   长公主笑看眼他,便随他去,转而吩咐窦嬷嬷安排立即往奉恩公府送去消息。   楚巽很快洗漱妥当,再次回到东厢房,先去瞧过蓁蓁,见她睡得安稳,这才往偏房去看孩子。   楚三老爷、长公主一人抱了一个襁褓,眉眼间都是慈爱,看着孩子的模样似是怎么也瞧不够般,孩子没哭,应是睡着了去。   瞧见楚巽进来,长公主便知儿子是想做甚,将手中的孙女儿轻轻放到他手中,并指导他该要如何抱着。   楚巽心中感慨万千,这便是他的女儿。   小小的,软软的,在他手中仅是他小臂般大小,睡得香甜,乖巧得很。   长公主在旁看护着,笑道:“可想好了给孩子取何名字?满月礼上记入族谱届时才取了大名也无妨,现下倒可取了小名儿先唤着。”   孩子名字的事,楚巽早和元蓁有了主意,他看向楚三老爷,道:“此事还要劳烦父亲,孩子的大名,自是交由两个孩子才高八斗的祖父来定,我和蓁蓁便只取小名。”   楚三老爷一听,直高兴地合不拢嘴,“不劳烦不劳烦,待我一会就去书房好好翻书,定给我孙儿孙女取个既好听且寓意又好的名字。”竟是恨不得立即就要去书房翻书的样子。   楚巽和元蓁会做此决定,是因着,楚巽的名字便是由已故的老楚国公所起,宝?的名字又是宫中给拿的主意。一次夫妻二人到正院里陪着长辈用膳,过后对坐的闲话中,楚三老爷无意中曾感慨过一句“甚是遗憾”,对于没能亲自给孩子起名,是以,夫妻二人商量着便做下了这个决定。   长公主闻言,微微扬眉,暗道罢了,待会还是她派个人到对门去报喜,很显然她的丈夫已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看过孩子,楚巽又回到厢房,守着元蓁,楚三老爷则果然不出长公主所料,口中念念有词,径自往书房去了,她只好吩咐范女官赶忙走一趟对门。   最先到来的却是楚宝?,一路拎着裙摆跑过来,甫奔进房里,她便笑嚷了开来。   “嫂嫂、嫂嫂!我当姑姑了?”   一夜晨起,她忽然就多了小侄子和小侄女,欣喜地梳洗好了便往泰昶院而来,便是早膳也未曾来得及用上。   元蓁才睡下不久,楚巽忙示意妹妹小点声儿。   楚宝?也已瞧见了元蓁在休憩,俏皮地朝兄长眨眨眼,走到床边瞧了瞧睡得安稳的元蓁,轻声问道:“嫂嫂可还好?”   对着妹妹,楚巽面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又道:“孩子在偏房睡着,自去瞧吧。”   有奶嬷嬷看着,麦望也一直守在偏房,让宝?自己一人前去,倒是无碍。   不多时,楚老夫人、傅氏、于氏等人浩浩荡荡也到了泰昶院。   连着五房两位未出阁的姑娘,一行十一人,还有各自的丫鬟婆子,又怎会不浩荡。   楚巽不着痕迹地先行引了众人到偏房,先去看孩子。   两个孩子并排睡在床榻之上,模样乖巧,粉嫩嫩的小嘴不时微动,可爱得紧。   楚老夫人一手指向左边的孩子,乐道:“这定然是哥哥了,范女官说时我还不信,亲眼瞧见才觉着,这可当真是和阿巽幼时一个模样。”   楚巽今日已是不下三次听了这话,依然很是怀疑其真实性。   傅氏也笑道:“两个孩子生得可真好。”   二顾氏左右瞧了瞧,亦笑道:“两个孩子都像阿巽多些。”   楚宝?却不这么觉得,“我觉着小侄女像嫂嫂多点。”   众人围在床榻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光是就着孩子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便不少话茬,虽大都特意放轻了声音,但还是吵醒了男娃儿,张嘴便哭,哭声几欲震天,紧跟着女娃儿也被闹醒了,亦跟着哭了起来。   偏房霎时热闹起来。   楚老夫人对男娃儿哭得大声却是欣然,从奶嬷嬷手中抱过小小的襁褓,笑得慈和,道:“哭得有劲,便是精神头好,身子骨硬朗。”   相连着的厢房里,元蓁正幽幽醒转,一旁守着的葡觅察觉,喜道:“少夫人醒了!少夫人可有哪儿不适?可要奴婢去唤了大夫前来?”   葡觅是朱明一早回了后巷的家时才得知元蓁生产的事,忙就进府来了。   元蓁静躺了会才想起所有的事,她生了一儿一女……她和楚巽的孩子……   听见孩子在哭,她忙就想要起来,“孩子......”   葡觅赶紧拦住了,“少夫人还不能起身,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夫人们来了,正在偏房看小主子们,将军亦在。”   长公主一夜未眠,楚巽洗漱完回到厢房,便劝了其回院子暂歇。   听见楚巽也在,元蓁这才放心。   孩子哭声很快便停了,看过孩子,将孩子交给两位奶嬷嬷哄好,众人再次来到房里看望元蓁。   见着元蓁已醒,老夫人直拉着元蓁的手,笑眯了眼,道:“是个好孩子。”   老人家,就盼着家族兴旺,子嗣昌隆,元蓁一气儿给楚家添了一位少爷一位姑娘,老夫人自是高兴。   立于稍后位子的佟氏微微撇嘴。不得不承认,元蓁确是好命,若是两个男孩,她并不觉着她有何厉害的,若是两个女孩,这便是最好的了。   偏偏她生的是一儿一女,龙凤呈祥,老人家就爱相信这是吉祥之兆,可不就会觉着她最好最厉害。   元蓁听了,只腼腆地笑。   她也没想到会是这境况,虽说都是她和楚巽的孩儿,怎么样她都一样疼爱,可儿女都有了,到底更为完满不是?   长辈和妯娌们皆在,小夫妻俩只心有灵犀般地互视了眼,暂且并未交流。   “好了,你和孩子都瞧过了,我们这便回去,你尽管好好养身子,待洗三那日我们再来热闹热闹。”   尚有些苍白的小脸瞧着格外惹人疼,瞧过了也就好了,老夫人也晓得,她们这么一大群人,若当真要元蓁一个个应付过来,刚生产完的妇人哪儿有那样的气力?   傅氏、二顾氏等也都嘱咐元蓁好好歇息, 一行人这才又浩浩荡荡地离去。   待房内终于只剩了夫妻二人,楚巽屏退了丫鬟们,这才坐在了床沿边,执起她微凉的小手,包在他大掌之中给予暖意,动作格外轻柔。   元蓁腹间以下的地儿仍隐隐作痛,她浅浅莞尔,道:“我以为你要赶不回来了。”   楚巽就想起自己忽然便在驿站里醒来,原本确是赶不回来,只能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蓁蓁吓到我了。”那时心头鼓噪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他首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俯身轻轻抱住娇弱的人儿,他迫切想感知她仍好好儿地待在他身边。   元蓁心口微感触动,她微微一笑,抬手轻环上他腰身,无声给予抚慰。   好一会,楚巽才缓过来,柔声问道:“身子可还好?饿不饿?周嬷嬷特意炖了滋补的汤水,一直在温着。”   元蓁摇摇头,哄好了大的,就想起了小的,目光不由便望向偏房的方向,透着些许急切,道:“我想瞧瞧孩子。”   她记得自己只感觉到似是有什么滑出了身体,而后身子便是一阵脱力,眼前陷入了昏暗,昏睡过去前她还听见孩子哭来着,她现下只想尽快看看孩子。   她向来是喜爱孩子的,楚巽只得自己做主,扬声唤了葡觅去端了汤水来,再让两位奶嬷嬷将孩子抱了过来。   他看得出她身子仍虚着,本没有这般快便醒来,待会看过孩子后喝点汤水再歇会。   奶嬷嬷很快便抱了孩子过来,楚巽一一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身边,动作虽不甚熟练,却也没出差错。   孩子甜甜睡着,元蓁细细瞧过孩子的眉眼唇鼻,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见着这俩小家伙,她忽然便觉得自己先前所承受的痛楚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一切都值得。   --   作者有话说: 第233章 温情   “夫君成了孩子他爹,往后可要辛苦了。”仔细看过孩子,元蓁心情极好地调侃楚巽。   楚巽守在床边,被小妻子调侃了也面不改色,抬手轻轻碰了下女儿的小脸蛋,软软嫩嫩的,忍不住又戳了下。   元蓁颇觉好笑,握住他手轻捏了下。   楚巽顺势回握,“为了蓁蓁和孩儿,我甘之如饴。”   元蓁闻言,笑靥如蜜,她晓得,他从来都是责任感极强的一人。   “是了,你怎会在那时回来?”如今想起,才觉他深夜时分突兀回到府里是多么不合常理,那时城门已关闭了才是。   楚巽便简单说了下他动用身份进城的事,又道:“莫担心,稍晚些我便会进宫到皇上面前请罪,皇上顶多就是斥责几句,过后该赏还是会赏的。”   即使守门的郭参将不会向上禀报,可蓁蓁深夜时分生产,他却已在府里,若说白日里已回府,又为何没有进宫复命?怎么也不是能瞒住的事,请罪是必然的。   元蓁感动之余又不由被他的说辞逗笑,相信宫中此时也都知晓她生产的事,情有可原,应也不会过于责怪他才是。   葡觅很快端来了熬得软糯的红枣小米粥和清淡的乌鸡汤,皆温热不烫,恰好宜入口,可见周嬷嬷的用心,元蓁才想伸手拿匙羹,楚巽却快一步端了,道:“我来喂蓁蓁用膳。”   元蓁微愣,旋即却笑了,“我拿匙羹的气力总是有的。”   楚巽却扬了眉不语,目光毋庸置疑地透着坚持的意思,手中还不忘勺了匙粥喂到元蓁唇边。   “......”   元蓁悄悄看了眼房内,嬷嬷丫鬟们没在房内,索性便顺了他意,张嘴吃下。   用了大半便再也吃不下,楚巽把剩下的三两口给解决了。   “你怎地还吃我吃剩的?”周嬷嬷总不至于会忘了给楚巽安排膳食。   楚巽顺势亲了下她小嘴,道:“饿了。”   元蓁:“......”   楚巽笑得愉悦,唤人撤了碗碟下去,弯腰托抱起小妻子让她躺下。   “蓁蓁再歇会。”   元蓁确是累了,可她却又不舍孩子,想多瞧一会,楚巽给掖了掖薄锦被,笑道:“孩子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睡。”   元蓁听了,这才安心睡下。   再次醒来,已是下晌时分。   房里似是没留人,安静而宁谧,微微偏首,不由会心一笑,一大两小的睡颜格外相似,楚巽便就侧躺在床边,守着她和孩子。   细细瞧他,才发现他下颌处竟冒了些许的胡渣子,因她怕痒,曾有次他故意拿胡渣子蹭她敏感处,她笑得几欲喘不过气,后来他便每次都及时刮掉新冒出的胡渣子,只偶尔一两次才会故技重施,却也是不敢闹她太过。   在她睡着期间,他真就一步不离待在了她和孩子身边。   楚巽本就睡得不沉,几乎在她盯着他瞧的不久后他便醒了,只闭目静待后续,哪知他的蓁蓁就当真只知盯着他瞧,并无其他‘动作’。   怕突然睁眼吓到她,他笑着先行开口道:“蓁蓁这是要偷瞧我到何时?”   元蓁在他唇角扬起的那一瞬便知晓自己在他面前犯了蠢,看眼孩子睡得极熟的小模样,不禁嗔他一眼。   “你昨夜开始便没睡过?”纵然适才陪着她们母子睡了会,只一看便知睡得并不沉。   “无碍。”楚巽半撑起身子,问道:“蓁蓁睡了有三个时辰,可要用些吃食?”   元蓁脸微微红了起来,她现下倒是有想要解决的别的事,“你帮我唤嬷嬷或是几个丫头进来。”   楚巽只稍微一想便知晓是何意,直起身子道:“我抱蓁蓁过去。”   元蓁小脸愈发嫣红,楚巽见了,不禁伸手轻抚了抚,如此瞧着,气色好多了,要快些将她养回以前有活力的样子才成。   元蓁抓起被子遮住嫣红小脸,道:“你唤嬷嬷进来,有些事你不便帮忙。”   见她实是羞赧,楚巽只得放弃,扬声唤了窦嬷嬷和葡觅进房,二人搀扶着元蓁去了净室。   好一会才回到房中,楚巽见小妻子行走艰难,大步上前将之抱起,直接抱回了榻上。   窦嬷嬷就笑道:“少夫人午膳时分睡了过去,奴婢让厨房再端些吃食过来吧。”   元蓁点点头,窦嬷嬷忙去传唤,葡觅也见机退下。   “常御医道是过几日身子便不会那般难受了。”楚巽将薄被盖在她腰腹上。   她入睡后,他请了常御医前来把脉,道是并无大碍,仔细将养着便可。   元蓁笑着颔首,记得以前母亲顾氏亦是这般,她看向身旁的孩子,道:“孩子一直睡着吗?”   “小子先醒,女儿迟了些时候,皆醒了一次,喂了奶后便又睡了。”她睡得沉,可见是累坏了,儿子哭得就像要拆了屋瓦似的,他生怕要吵醒了女儿,便忙抱去交给了奶嬷嬷,这才止了哭。   女儿后头醒来,乖巧得很,不哭不闹,只小嘴微嘬,他领会了下,便明白过来,女儿这是饿了。   元蓁听了,笑问道:“夫君可想好了孩子的小名。”   总不能一直小子、女儿地唤。   楚巽早便想好了,看眼可爱的儿女,目光溢满疼宠,道:“儿子就唤祯哥儿,女儿则唤璨璨,蓁蓁觉着如何?”   元蓁细细品味了番,道:“祯,祥也,福也,迄用有成,维周之祯,寓意极好。璨,意为明亮灿烂,又有美玉之意,亦是极好。”   “知我者,唯蓁蓁是也。”她全然诠释出了他取这小名的寓意,一念不差。   元蓁轻点了点儿女的小鼻子,柔声唤道:“祯哥儿、璨璨。”   小夫妻俩正说着话,窦嬷嬷端来了吃食,亦是粥和滋补的汤水,此次则是鲍鱼粥和鸽子汤,皆是极好的滋补品。   楚巽再次喂了元蓁吃下,也再一次将元蓁吃剩下的给吃了,元蓁都要怀疑是不是丫鬟嬷嬷们亏待了他,没给他呈上午膳。   葡觅忽地在外扬声禀报,奉恩公府上来人了。   元蓁心中一喜,楚巽则忙迎了出去。   顾氏原本晨间收到女儿已于昨夜发动,今晨破晓时分已顺利诞下一儿一女的消息时便就要收拾了补品药品赶了过来,元勊却也想来瞧瞧女儿和外孙,便就让顾氏等了他处理好衙内之事,再一同前来长公主府,这才直到下晌时分才到。   楚三老爷、长公主、楚宝?亦陪同了前来。   “娘,嫂嫂。”见了来人,元蓁开心地唤道。   进房里来的只有长公主、顾氏、楚宝?、左以伈和玹哥儿,楚三老爷、楚巽陪着元勊、元理骁、元理学在偏厅喝茶,顺道等着看俩小家伙。   顾氏见着女儿,忙上前关切,心喜之余亦心疼,挂心了一整日,如今亲眼瞧见女儿平安无事,总算是放了心。   窦嬷嬷和葡觅忙搬了锦凳给众人坐下说话,楚宝?喜欢看小侄子小侄女,便就直接坐在了床榻边。   顾氏道:“我给带了许多补品和药材,我生下你两个弟弟后也是那么进补的,你可不要嫌味道不好就不吃。”生双胎极为亏损身子,不好好将养,往后可有的是苦要受。   元蓁忙乖乖应下。   嘱咐好了女儿,顾氏才与长公主笑道:“长公主莫见怪,儿女但凡有点什么事,不论何事,做父母的,总会牵挂着。”她自是相信楚巽会待女儿好,也相信长公主府不会亏待女儿,但却还是总想待女儿好。   长公主哪会见怪,先前楚巽在外头,她可不就是这样心念不已。   顾氏宽了心,就又道:“你大哥衙里有事,便就不得空前来,你父亲和两个弟弟现都在偏厅,学哥儿、骁哥儿还没下学,却坚持说要来看望你和两个外甥。”   两个弟弟如今也是长辈了,有了侄子,还有了外甥、外甥女。   元蓁笑着点头,“一会将孩子抱去偏房。”父亲和弟弟不便进房里来,但奶嬷嬷喂奶时用的偏房却可,也让父亲和弟弟能瞧一瞧两个孩子。   左以伈抱稳想往榻上去的儿子玹哥儿,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孩子身上,探身瞧了瞧,不由赞道:“两个孩子生得可真好。”   才刚诞生的孩子,哪里看得出模样如何,但听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总是高兴的。   顾氏仔细看了眼,眼中满是喜爱,“这哪个是哥儿、哪个是姐儿?”   两个孩子,生得有几分相似,用的是紫色包被和淡淡的蓝色包被,一时确是难以分辨。   元蓁还未及说话,长公主兴致盎然地先指了给顾氏瞧。   许是说话声的缘故,祯哥儿忽然醒了过来,睁眼便哭,长公主忙抱了起来轻哄。   宝?惊奇道:“我们已是放轻了声音,小侄子还是醒了,他好爱哭啊。”她今日已是听了好多次小侄子的哭叫。   元蓁忍俊不禁,实则她也这么觉着,每次听见的都是祯哥儿的哭声。   长公主护犊子,轻瞪眼女儿,“才出生的孩子,本就如此,你幼时也是这般爱哭闹。”   祯哥儿还未有停的意思,元蓁不由就望向璨璨,见孩子果然有醒转的迹象,探手就想抱,顾氏忙止了,自个上前将璨璨抱了起来再想要放女儿怀里。   “才刚生完孩子,不要使力。”   元蓁闻言,就没接过来,笑道:“那便娘抱着吧,祯哥儿如今有祖母疼,我们璨璨便有外祖母疼。”   顾氏早便想抱抱外孙和外孙女,只是顾虑着两个孩子适才在安睡,便就没动作,如此便也没拒绝。   “祯哥儿?璨璨?”长公主听了元蓁对孩子的亲昵称呼,疑惑道:“小名这就决定好了吗?”   元蓁点头,将她和楚巽取这小名的寓意说了,长公主听了,也觉着极好,“不错不错!”   女眷们在房里边闲话边逗弄孩子,可等急了外头的几个男人,等不及长公主和顾氏主动抱孩子出来,就怕她们是给忘了,使了丫鬟来催。   二人只好抱了孩子去偏房,左以伈则留下同元蓁说话。   元勊如愿见到了外孙和外孙女,隔着房间在连接厢房的门口处与女儿说了几句话,又从顾氏那儿知晓女儿一切都好,只留了一会,一行人便打道回府,元理骁、元理学却觉着这一趟没能见着阿姐,心中遗憾。   送走了岳父岳母,将孩子交给了长公主照看着,楚巽再次回到房里。   揽住小妻子,他柔声问道:“累不累?”   元蓁摇头,依在他厚实的怀抱里,跟他说话,夫妻二人分别了两月余,即便有互通家书,元蓁亦有许多话想与他说。   稍晚间,因着此次外出的差事还需进宫与皇上和陆璟颢复命,楚巽在元蓁再次睡下后,急忙进了宫,请罪及复命。   显然惠安帝早听闻了元蓁昨夜里发动之事,只不轻不重地训了两句,楚巽深夜惊动城门守将开启城门之事便就此揭过。   楚巽谢过恩,而后便将详述此次出京事宜的奏折呈给了惠安帝。   惠安帝手点着那道奏折,并未翻阅,只关心他费了近六年的心力去准备,从招揽人才到正式开始研制新的兵器和火药的成果。   “只说结果,鲁匠人能否完成朕的嘱托。”   楚巽给了惠安帝最想要的结果,回道:“可。只还需要多试验,以确保万一,而后便可大量制造。”   得到想要的回答,龙颜这才露出笑靥,连道了三声好,“待事成,朕必重重有赏!”   工部尚书一位,鲁匠人便极为合适。   说完正事,惠安帝心情极好地笑道:“待孩子满月了,便抱进宫来瞧瞧,你皇外祖母也盼着。”   楚巽本就这般打算,应下不提。   从御书房出来,又去了东宫,简单将事情禀报一番,与陆璟颢说了会话,便就请辞,陆璟颢知晓楚巽心急归家,并未多留,允了其离去,只回房后却嘱咐萧滢滢在长公主府办孩子的洗三宴和满月宴时,送贵重些的礼亦无妨。   关于此事,长公主却是要与楚三老爷和楚老夫人相商,两个孩子的洗三和满月她必是要大办的,只在哪个府上办,却成了问题。   她此次却是想在长公主府上办,不提满月,洗三之时,孩子还小,且因着是双胎的缘故,两个孩子的个头比之一般才刚出生的孩子还要小一些,只如此一来,便就打破了先前的惯例。   最后还是楚巽拍了板,与长公主同样的想法,“孩子还小,不宜出府,洗三和满月便就在府里办,往后别的宴席仍按以往的来。”   惯不惯例的,长公主府如何做法,还轮不到外府来说道。   --   作者有话说: 第234章 布局1   长公主府两位小主子的洗三礼格外盛大,除了红枣、桂圆等寓意吉祥如意的物件,亦有不少人添的银钱。   宫里、东宫、各王府也都纷纷添了不少。   三位稳婆看着添盆里近二百两的银子,主持地更为卖力,吉祥话一句句说出,格外喜人,长公主听得极是高兴。   祯哥儿整个仪式进行了多久便哭了多久,但小脸蛋儿上却并没留下泪珠子,就是干嚎。   长公主、顾氏心疼不已,谁哄也没用,不得已,长公主让人唤了楚巽进内院,祯哥儿到了楚巽怀里,许是感受到了父亲的威严,许是待在了熟悉的父亲怀里,便就安静了下来,可楚巽一离开,他又开始闹腾,最后还是抱回了元蓁房里才完事。   反之,璨璨则格外爱笑,到谁怀里都不哭,乖巧得忒招人疼。   “夫君,祯哥儿的脾性定是与你肖似。”送走了宾客,元蓁看眼榻上才刚醒来的儿子,不由感慨。   儿子那干嚎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   楚巽握着女儿的小手,看见女儿可爱又灿烂的笑脸,亦道:“如此咱们璨璨便是像了蓁蓁,岳母道是你幼时便很爱笑。”   元蓁就笑,他们儿女的性子当真大相径庭。   “如此说来,往后儿女应也会和睦相处。”一个像他一个像她,而他们从未红过脸。   “蓁蓁把两位小舅子教得那般懂事,且从未闹过不和,在咱们儿女身上定会更用心。”他一点也不担心她处理不好孩子的事情,再者,他亦会一同用心教导孩子。   元蓁微微一笑,道:“让璨璨躺榻上吧,若女儿习惯了你抱着她,夫君开始上衙后,可该如何是好?”   他离京办差两月余,回京又恰遇上她生产,皇上便特许他休沐五日。   他已由最初抱着孩子时的僵硬到如今的自如,学得极快,元蓁只偶尔才能抱一会,还没他抱的次数多。   楚巽听了,想了想,放下女儿,改而抱起了儿子。   元蓁见此,又好气又好笑,罢了,他只能全心在府里陪孩子五日的时间,上衙后定是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她就当作看不见好了。   ......   宁王府   不同于泰昶院的温馨,宁王府前院书房,气氛却低沉迫人,三位幕僚束着手,微微躬身,姿态拘谨,小心翼翼,皆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逼人的紧窒。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话糙理不糙,他们再想要在宁王爷面前表现和立功,也不能不分时候。   陆璟郯自听到元蓁诞下一儿一女后,心里便如何都舒坦不起来,就像才得知她有孕时一样,若她成了他的侧妃,现下那两个孩子,便是他的儿子女儿!   从洗三宴上回来,眼前便总浮起楚巽志得意满的样子,再观他,如今却是还未有孩子!   若不是楚巽从中插了一手,捷足先登,元蓁该是嫁给他才是!   一片沉默中,门外的禀报声显得格外突兀而又让三位幕僚松了口气。   “王爷,绥阳侯爷求见。”   自陆璟郯开始重用三位幕僚,不再听取绥阳侯的意见后,这还是绥阳侯首次上门求见。   书房内静了好一会,陆璟郯才沉声道:“请。”   语音淡漠。   绥阳侯大步进屋,见王府的三位幕僚亦在,当即蹙了眉,却没说什么,径自在书案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见了陆璟郯,并未行礼,这在以前是常事,只如今,陆璟郯只觉得,绥阳侯府仗着是他外家的关系,却是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也未唤人上茶,陆璟郯淡问道:“侯爷来此,有何要事。”   竟是不再唤了‘舅舅’,而是一种对臣子说话的口吻。   三位幕僚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绥阳侯方正的面上些许不悦,只隐而不发,瞥了眼立于一旁的幕僚们,命道:“你们退下。”   三位幕僚正想应下,陆璟郯却阻了,“三位先生不必退避。侯爷有事不妨直说,三位先生见多识广,亦能提见解。”   绥阳侯心下更为不悦,沉了声,道:“王爷此话可当真?”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共谋大计,虽拉拢了不少人,但暗地里做的事却只限于绝对信得过的他们至亲的几人知晓,从未让他人掺和进来,只因知晓的人愈多,对陆璟郯而言,就代表着只会有愈多的把柄被旁人撰在手里,于他只会不利。   陆璟郯闻声,垂眸看向书案桌上他先前随手所写的大字——忍。   深深吸口气,他摆手示意三位幕僚先行退下。   三人不敢违命,行礼退出书房。   一道走在回厢房的路上,落后几步的游先生突地回眸看了眼书房的方向,绥阳侯究竟要与王爷说的是何事?   待书房只剩了二人,绥阳侯开门见山便道:“王爷是决议往后只与那三位幕僚共商大计了吗?”   以前情势一片大好,可他们这两年明显处处受限,不论做什么都不顺利,如此下去,直至陆璟颢承继大统,他们也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去为自己争取。   陆璟郯默然,好一会儿,到底放软了态度,问道:“舅舅来王府,所谓何事?”   他如今不能失了绥阳侯府的鼎力相助,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绥阳侯见他放下了姿态,心中舒坦,这才道明来意,“贵妃娘娘前次与我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如今你也是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我确是不宜过多干涉去拿主意。”   以往每次议事,最终都是他嘱咐他与儿子薛柯广下一步该如何做,他从未想过,竟会因此而引起他的不满和芥蒂。   陆璟郯听了,稍显意外,自前次他与母妃提出那个条件后,过了这般久侯府也没动作,竟在今日找上他说了这番话?   他原以为侯府并不答应。   缓和了下语气,他道:“舅舅能想通便是最好,若总是舅舅帮着我做主,手底下的人该会如何看待于我?”   绥阳侯眼中不悦之色一闪而逝,他以为他手底下的人是谁给他的?是如何培养起来的?又是靠着谁在费尽心思赚钱揽财养着的?   若不是妹妹苦心相劝,亦是为了大局着想,他定不会走这一趟。   不欲再提起那事,绥阳侯转而问道:“这段时日,王爷这儿有何进展?”   这段时日,他虽和陆璟郯没再联系,但儿子薛柯广与陆璟郯却时而便有来往,实则他已听儿子与他禀报过,但他想知道,陆璟郯是否会跟他说实话。   提及此事,陆璟郯郁郁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些许,“安南王府的安蘅,终是做了明智的选择,且我已与母妃提了,会娶姜家七姑娘为侧妃。”   如是说来,便是安蘅做了与自己的兄长安腾不同的选择,选择站在了对立的局面,安蘅如今掌管安南王府大半事务,有他的援手,确是一大进展。   这与他从儿子处听的没差,只是再次纳侧妃......   “姜家?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姜家?”   元蓁的舅家镇安侯府当家人虽是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但东、南、西、北、中五城各个所属的城指挥使却都未必对镇安侯忠心,做事全听他的指挥。   陆璟郯便是抓住这点才与其中的东城指挥使姜家接触上,有了姜大人的相助,他便更有了把握。   照惯例,当上中城指挥使便也会成为总指挥使,当年姜大人亦是角逐中城指挥使的一人,只最后,却被镇安侯走动关系得到了去,而姜大人,则落到了东城指挥使的位子上,还要听从他的指挥办事,他又怎会甘心一直受镇安侯的驱使?   绥阳侯首先想到的是子嗣之事,“王爷纳侧妃,也是为了子嗣,这无可厚非。只望王爷也别忘记,雪宁是您的正妃,王妃娘娘快些怀上子嗣,才是正道。”   顿了下,他又道:“若是雪宁的身子因前次小产而留下了病根,不妨从薛家旁支挑一个姑娘进府为妾,届时孩子记在雪宁名下便可。”   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占不了嫡长,怎么也要站住嫡的位子。   陆璟郯和薛雪宁之间,前次他说了明白后,她似是变了又似是没变的样子......说她有所改变,可她除却不再终日只想缠着他,其他事情上也没变,而说她没变,他的直觉却又告诉他,她变了。   想不明白他便抛下了没再理会,她如今能不再惹事给他添麻烦,对他来说,便是好事。   夫妻日子照常地过,但薛雪宁就是再也没怀上。   他思量了下,道:“再过些时候吧,再等等。”   姜家七姑娘也需挑好了良辰吉日再抬进府,若是绥阳侯府不放心,届时将挑的姑娘一并抬了进府便是。   绥阳侯想想,如此亦可,便就无话。   话转回正事上,绥阳侯道:“只如此,我们在兵力之上若要与陆璟颢抗衡,总是差了些。”   陆璟郯何尝不愁这点,“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他就不信他等不到机会!   绥阳侯听了,转而说起尚算顺利的事,道:“柯广那儿也有了很大进展,海事一事上终是打开了局面。”   此事陆璟郯已从薛柯广口中得知,“我也许久未曾见过表哥,出海之事现下是何境况?可是顺利?”   “此次投了近六万两白银在其中,柯广格外谨慎,亲自去了胶墨城,前两日海船已是起航,过得几日他便回来了。”   陆璟郯点点头,道:“若是此次出海顺利,只一船带回来的货物,便能抵得过我们以往的损失。”   江源道的财路和工程的进项皆被截断后,他们急需找到新的进钱法子。   “是了,我托柯广帮我查的事如何了?已是许久了,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指的是元妊的事,   元妊会被逐出奉恩公府,是因着他想要借她的手毒害元老夫人,令元勊丁忧在府之故,虽元妊也有此心,两人算是一拍即合,这才合作,但她如今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他怎么也该伸出援手。   且,他很在意她口中定然能帮到他的那事,究竟是什么?   她的失踪,又是否与此有关?   绥阳侯摇头,“实是查不出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无任何蛛丝马迹,无任何线索可循。”   元妊那姑娘,似乎有几分本事,若不然,陆璟郯也不会花费那么多时间和人手,只为找她。   陆璟郯眉头紧蹙,一个人又怎会凭空消失?   “舅舅你说,可是陆璟颢所为?”若不然,实是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此等事情。   楚巽......他亦曾怀疑过,但元妊是元蓁的堂妹,却与元蓁不和,又心仪楚巽,楚巽又怎么可能会带走她?   而元妊,据她所说,她不认识太多的人,若要得罪,也唯有曾得罪过元蓁罢了。   他思前想后,也只有陆璟颢才有那个嫌疑......   绥阳侯不甚清楚陆璟郯和元妊的牵系,却有不同看法,“人手本就短缺,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王爷是否该放弃?”   陆璟郯在椅上坐下,随手将桌上的毛笔丢进了笔洗里,道:“她对我有用处,可以减少人手,但却必须查下去。”   “王爷可否告知,那姑娘,有何用处?”   “舅舅是对我的决定有异议?”陆璟郯忽地冷声问道。   绥阳侯面上明显僵硬了下,“那......那便依王爷的意思。”   “那姑娘可比旁的姑娘,能帮到我太多了。”薛雪宁与何侧妃只会给他惹麻烦,元妊却能帮着他办许多事。   那次陷害楚国公府楚五老爷之事,便是元妊给出的主意,虽然最后此事无疾而终,当初他们安排陷害的人如今也消失了去,他猜想,应是楚国公府暗中给解决掉了去,这才能有恃无恐地在朝堂上应对自如。   纵使不为的想要元妊帮他,他也想弄清楚,为何偏偏就在他见过元妊后,且他还死了两名侍卫,再者,他也是等到了元妊的信号才去找的她,不然他也不知道元妊在哪儿,可见若不是背后之人早便知晓他和元妊的暗中来往,又怎会紧跟在他之后便‘劫走’了元妊?   --   作者有话说: 第235章 布局2   楚巽开始上衙后,便被陆璟颢召去了东宫。   他虽在外,却有特命属下们将京中之事传予他,并不是全然不知,能让陆璟颢在意的事,除却陆璟郯将要娶姜家之女,他对陆璟颢这般紧急召他前去是为何,并无头绪。   东宫书房   楚巽看着召了他前来却沉默不言的陆璟颢,暗自扬眉,“不知殿下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陆璟颢又是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的却是与楚巽所以为的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表弟是如何做到只弟妹一人的。”   黑瞳微眯,陆璟颢这是要与他闲话?   他思量一下,确定应是与陆璟颢亦决定迎娶侧妃之故,陆璟郯未及一年便已娶了侧妃,陆璟颢待太子妃已有了子嗣才迎娶侧妃,已是令不少臣子意外。   陆璟郯通过与别府联姻巩固势力,他心里是急了。   “你还拒绝了不少臣子想要往你院里送妾的意图。”   楚巽并无犹豫,就道:“或许这与臣父亲亦并未纳妾有关。”   其中自是亦有因着他在意蓁蓁感受的原因,但陆璟颢并不需要知晓这个。他们之间不能做比较,对作为太子殿下的陆璟颢而言,只娶一妻,很难做到,有时不是不想,而是身不由己。   陆璟颢听了,不禁陷入沉思。   楚巽便也就不语。   “父皇、母后倒是并未有与我提及过侧妃之事。”陆璟颢又道。   他原以为皇后会在萧滢滢有孕之时为他张罗纳妾之事,可母后却一直并未有动作,或是一言半语。   楚巽深深看眼他,“许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觉着,该由殿下自己做主。”   皇后确是可如普通府上的母亲那般,儿媳妇有孕后便可顺理成章提出让陆璟颢纳妾,甚至于就好似柔贵妃那般,让陆璟郯娶了娘家侄女,以保住绥阳侯府的荣耀,但是,陆璟颢并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对于将要成为未来帝王的陆璟颢,皇后不干涉太多,反倒是聪明的做法。   尤是陆璟颢如今处理政务已是愈发圆滑,皇后已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陆璟颢点点头,又兀自沉默。   “殿下相中了哪个府上的姑娘?”陆璟颢突然与他说这样的话,定然有缘由。   陆璟颢微垂的睫毛微颤,倒也并未隐瞒,道:“安南王府府上的庶女。”   这倒有些出乎楚巽的意料,“皇后娘娘可知殿下的意思?”   这便可解释他先前为何那般问了,他是忧心皇后娘娘不会答应。   显然陆璟颢很明白皇后娘娘的苦心,但也显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果然,陆璟颢摇了头。   楚巽能明白他为何会想要纳安南王府的庶女,想必安南王府定也是乐意之至,只皇后娘娘却并不一定乐见,若不然,陆璟颢的太子妃也不会是丞相萧家之女。   “殿下应当知道,安蘅并不是威胁。”陆璟颢的身份娶妻纳妾,注定了需慎重以待,瞧如今的后宫之争便知晓,还有他和陆璟郯的明争暗斗,而萧府和安南王府,又是势均力敌的两府。   陆璟颢明白楚巽话里的意思,他直言道:“纳妾之事,我从未把安蘅亦或者应说是把安南王府考虑在内,而是,萧府的一些做法令我极为在意。”   是以,他才想制衡。   无疑,萧滢滢是个称职的太子妃,两人大婚以来,她将王府、东宫皆打理得极好,二人相处相敬如宾,对于他需要她配合的一些吩咐,她亦能出色地做好。   但也正因为太过称职,以及萧丞相直接或间接提拔了不少官吏,让他不禁反思,他如今专宠一人,是否合适。   以前他不理解父皇的一些做法,如今却能明白过来。身份的改变,立场的不同,令他的想法也随之生了变动,思前想后,这才决议迎娶侧妃。   没有一个皇家人乐见皇权受威胁。   楚巽听了,沉默良久,最终只道:“殿下只要明白往后可能要面临的事便好。”   陆璟颢实则已有了主意,他要的不是他的肯定或否定。   “方才我是在想,若是母后不答应,我该如何劝其答应。”   “依微臣之见,殿下如何想的,便如何与娘娘说,如此为最宜,也不易生了误会。”不知晓该如何做,那便唯有坦言一途。   欺骗、敷衍、执意为之,只会造成隔阂和误会,皇后娘娘是个重情之人,陆璟颢很清楚,是以才会犹豫不决,烦恼如何才能让皇后娘娘答应。   陆璟颢闻言,再次细思了会,便知找了楚巽前来说话,没做错。   以楚巽冷清的性情,却能与长公主母子情谊深切,与妻子情深义重,定然有其值得他借鉴之处。   楚巽见他终是露了他进书房以来的第一个笑意,便知他是想通了,起身道:“殿下烦恼已解,微臣这便告辞,回衙办公。”   陆璟颢压了压手,笑道:“不急,召你前来,并不是只有此事。”   楚巽只得再次落座,“殿下但说无妨。”   陆璟颢端起精美的汝窑青瓷莲花式茶盏,撇了撇茶沫子,这才正了面色,道:“绥阳侯前两日亲自去了宁王府。”   陆璟郯不知因何而与绥阳侯府疏远了许久,可如今绥阳侯却在宁王府待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可惜二人遣退了所有人单独交谈,无人知他们谈了什么。   楚巽微顿,立即便明白了陆璟颢话里的意思,“殿下已有计策。”   陆璟颢是有事想让他去办。   “对,且,那个女子,终是能派上了用场。”陆璟颢并未言明。   但楚巽已知晓他说的是谁,听了他想让他去办的事,忽地明白过来,陆璟颢想做什么!   ……   夜里回到房中,元蓁正由葡觅扶着在房中踱步,因着常御医道是不宜一直坐在床上,该适量走动,如此才能更快恢复。   抬眸见楚巽神色凝重地跨进房来,杏眸一转,到床边将才喝了奶的璨璨抱起就往他怀里一塞。   楚巽下意识接住,不由好笑,“蓁蓁这是做甚?”   “咱们璨璨盼着爹爹回府盼了一日呀。”   妻子巧笑倩兮的娇俏模样,再看女儿灿烂喜人的笑靥,楚巽心里的沉重这才褪去了些许。   示意葡觅退下,楚巽单手抱着女儿,一手则扶着娇妻在房里走动。   元蓁问道:“夫君可用了晚膳?”   为了两个还小的儿女,楚巽是梳洗后才回的房,小厮秦浩傍晚时分回禀了道是他会和几位同僚在外头用膳,元蓁担心他酒喝了不少,膳食却没用多少。   “用过了。”楚巽轻揉着娇妻散下的如云青丝,“蓁蓁才是,可有将补药都喝了?”   元蓁皱了皱小鼻子,“岂敢不喝,嬷嬷们盯得可紧。”   问过御医后,周嬷嬷便开始就着母亲顾氏带来的药材熬制补药,每日一次补药,乌黑苦涩,连着喝了三日,元蓁已是闻着味儿便有些想吐。   不止两位嬷嬷盯得紧,楚巽亦然,若不是有他的吩咐,两位嬷嬷时而还是会疼她的。   “岳母是过来人,蓁蓁便稍微忍耐些。”用了岳母带来的补药,这两日她小脸上这才有了红润之色,楚巽说什么也不会由着她的小性子。   元蓁煞有介事地重重叹口气,“还要连着喝一个半月......”   楚巽忍俊不禁,再次轻揉娇妻柔软的秀发,无言安抚。   一次不防,二次元蓁忙微闪了开来,不由抬眸瞧他,狐疑道:“夫君就没闻到我身上的味儿吗?”   走得差不多,二人走向床榻,让女儿在榻上躺好,楚巽拦腰抱起小妻子,顺道在其白嫩的颈间深嗅了下,这才笑道:“我只闻到蓁蓁身上的奶味儿。”   小妻子爱干净,坐月子不能泡澡,擦洗在现今也仅能三日才一次,便时常嫌弃自个身上难闻,但在他眼中,却并不如此。   “......”   元蓁生产的隔日便开始下奶,但却不足以够喂养两个儿女,担心祯哥儿和璨璨若是用惯了母亲的母乳从而不肯再吃奶嬷嬷的,便就没有用其喂养。   是以,元蓁每日里都要挤了出来,如此胸口才不至于胀痛得难受,只是,这又如何会令身上有了奶味儿?   祯哥儿早已再次入睡,璨璨却仍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亮闪闪地瞧着楚巽,似是想跟父亲再玩一会,元蓁躺好后瞧见,朝楚巽微扬了眉,意思显而易见。   楚巽便就笑了,熟练地抱起宝贝闺女,哄她入睡。   小孩子大多时候都在安睡,不多时璨璨便在父亲怀里睡得香甜。   哄好了女儿,楚巽亦宽衣上榻,元蓁见了,不由劝道:“夫君不若回正房去歇息?”   东厢房里的床榻并没有正房的大而宽,每每夜里见他就这么侧着身子紧挨着床沿边安歇,就为了陪着她和儿女,元蓁心疼不已。   楚巽直接回以一眼,想都别想。   心思一转,他小心越过了二人中间的儿女,悬在娇妻身子上方,以臂支撑着不压到她,“蓁蓁若是心疼我,不若亲亲我。”   夫妻二人已是许久未曾亲密过,先前在外头办差,心无旁骛,只回府后有她在身边,他便禁不住浮想联翩,蓁蓁也许久未曾亲过他了,她正坐月子,有些事不适宜,但先让他吃些甜头,总可以。   元蓁脸蛋儿红红,“你怎么没个正经,孩子还在一旁。”   “他们睡得可熟,也不懂,听不见也看不见。”   元蓁还想拒绝,如此那般,他岂不是更难受,以前她小日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楚巽却像晓得她在想什么似的,在元蓁还未出口前,先行说道:“蓁蓁亲了我,我便马上回去躺好。”   “......”   尽管晓得他说得没错,两个孩儿已入睡不会撞见,元蓁还是下意识侧眸看了眼确认,而后,秉着早行动早完事,她迅疾抬首便亲了过去,再想退离,却早已落入布好了套子的大灰狼口中。   楚巽岂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追逐着便尽情深深亲吻了番,直至元蓁实是喘不过气来伸手推他,这才松开。   元蓁微微喘息,轻瞪着他,楚巽愉悦地重又啄吻了几下这才满足翻回床沿边。   见他心情明朗不少,也有了笑模样,喘过气来,元蓁这才问道:“夫君心情已是转好,是否有想要说说是因何事而脸色凝重地回来的意思了呢?”   他情绪甚少外露,若不是相处得久了,已是明了他细微神色变化间的意思,元蓁也是不敢肯定他遇到了难事。   闻言,楚巽眼神微滞,却一时并未开口,只是,就在元蓁以为他不会说亦或者那是不宜与她说的事时,也没打算追问,楚巽却是开了口,低声将陆璟颢与他说的事娓娓道来。   元蓁震惊地瞪圆了杏眸,好半晌才问道:“夫君是何打算?”   陆璟颢竟想做出那样的事,元蓁不可谓不震惊!   楚巽微垂了眸,道:“我答应了。”   元蓁此次却是惊吓!   只转瞬却又明白了过来,他没有选择,陆璟颢既与他道了出来,便不会容许他拒绝,如今已为太子,地位稳固的陆璟颢,只要想,也能让楚巽处境艰难。   她默然伸手握住他大掌,菱唇莞尔,柔声道:“不论你做何决定,我和孩儿都会陪在你身边。”   不离不弃。   楚巽读懂了妻子灵动双眸里的坚决意味,但笑不语,心中既感安定又滋味难言。   伴君如伴虎,此话果然不假。   陆璟颢显然早已不是初时那位心思尚算简单的三皇子,比他所认为的成长得更快,也更为具备了帝王的潜质,够狠!   “兔死狗烹,太子殿下能那般对待宁王爷,于你,又会如何?”元蓁不由感到悲凉,最是帝王无情,不无道理。   “成国公府祖上便是如此,到了二姑爷这一代仍没能再次受到皇家重用。”   楚巽轻抚她小脸,“蓁蓁如今在月子之中,莫要多思,我不会让蓁蓁和儿女们身处险境。”   成国公府祖上那时是并未有所防范,亦是出于太过信任当时的君主,这才在完事后被舍弃。   而他,虽难,但他不会坐以待毙!   元蓁覆上他手,道:“只要你没事,我和祯哥儿、璨璨便不会有事。”   --   作者有话说: 第236章 宝宝进宫   长公主府众人特别疼宠两位小主子,祯哥儿和璨璨被养的白白胖胖,格外惹人喜爱。   满月时,两个小家伙已是长大了不少,与才刚降生时全然变了个样,长开后的五官精致又可爱。   众人同时也对两个小家伙的性子有了些许了解,祯哥儿喜好安静,若是围绕在他身边太多人,他就开始干嚎,反之,璨璨愈发活泼爱笑,还特别喜欢让丫鬟、嬷嬷带她去花园里玩,奇怪的是,璨璨在祯哥儿身旁咯咯直笑,舞动小胳膊小短腿时不小心碰到他,他却不嚎。   楚巽和元蓁瞧着格外惊奇,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他们原本以为会是璨璨迁就包容祯哥儿,如今瞧着,与他们以为的似是不一样。   两个小家伙的满月礼,宾客满堂,宫里抱恙在床的太后、陆曜亦使宫人送了礼过来。   元蓁要坐足两个月的月子,但在今日极为重要的日子,她虽不能出房,却也装扮了在房里招待前来探望她的亲朋和贵客。   璨璨随着长公主在花厅见客,祯哥儿由楚巽抱着出去露了个面便被抱回了房里待在元蓁身边。   楚三老爷亲自为孙子、孙女儿取了大名,祯哥儿大名便唤楚辞,璨璨大名则唤楚一葵。   大名寓意也极好,只长公主不由疑惑,如此祯哥儿的名字不就跟宁辞戍的相冲突了吗?   楚巽倒是觉着挺好,“阿戍定不会介意,我觉着无妨。”   楚辞,是诗经的其中一篇,蓁蓁的名字亦也出自诗经中的桃夭一篇,母子二人的名字如此,他觉着极好,至于璨璨,寓意一笑倾城,葵花向日,称极了活泼爱笑的宝贝闺女。   长公主便也就不说什么了。   送走了宾客,奉恩公府的众人留了下来,元理骁、元理学此次终于能见到阿姐,外院里陆璟颢、陆璟郯、宁辞戍、安腾、邵颂等人也留了下来,元理韫前次没有见着两个外甥,此次特意留下,璨璨他倒是抱了一会,祯哥儿却只见了一面。   宁辞戍对大名一事确是不介意,还道这是与祯哥儿有缘分,且格外大方,竟大手笔地各封了一个一千两的红封给两个小家伙,令还特意打造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马暖玉玉佩,小马造型白胖,憨态逗趣,是两个小家伙的属相。   璨璨特别喜欢,抱着就不肯撒手。   元蓁晚间在看礼单时,瞧见宁辞戍送的礼。   “这......小伯爷怎地送这般贵重的礼,你事前可知?”   祯哥儿从前头送回房里后,她瞧见儿子手里抓着玉佩,便问了几句,那时只以为宁辞戍仅送了小马玉佩,却没曾想他还各封了一千两的红封!   一千两!哪位会给孩子送上这般多银钱的满月礼。   楚巽在哄宝贝闺女睡觉,闻言摇头,若是事前知晓,他定会阻止。   元蓁就想起上次宁辞戍来找她时说的话,“小伯爷可曾与你提过,他想要认祯哥儿为干儿子?”   楚巽唇角柔和的笑容微顿,微眯了眸子,“这是何时的事?”   他背对着,元蓁没瞧见,道:“便是在你离京期间。”   楚巽点点头,“此事,他还未曾与我提起。”   元蓁将祯哥儿小肚子上的毯子挪好,笑问道:“你会同意吗?”   楚巽想了下,道:“我瞧着他似是更为疼爱璨璨。”   “是璨璨喜欢有人抱着吧,祯哥儿只露个面便抱回了房。”   楚巽就笑,这倒也没错。   “等阿戍与我说吧,我并无理由不同意。”   儿女有人疼,楚巽自是乐见。   满月礼的翌日,因着元蓁还在坐月子,长公主便先抱了祯哥儿、璨璨进宫,太后等不及要见两个曾孙。   慈安宫里,太后早已听闻了些两个孩子的趣事,特意遣退了殿中大半的宫婢。   长公主抱过奶嬷嬷手中的祯哥儿给放到太后身旁的榻上,笑道:“母后,您真该见识下祯哥儿那干嚎的劲儿,真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说着又抱了璨璨放在祯哥儿身边。   慈祥和蔼的太后,近几年来被病痛折腾的,愈显老态,半靠在迎枕上,即便是不懂医术的人瞧着也能感知到她身子的虚弱,古嬷嬷搀扶着其微微倾身,仔细瞧了眼两个孩子,闻听长公主的话,只笑道:“哀家跟祯哥儿一样,不喜多人的场合,省得吵得头疼。”   如今太后已免了惠安帝、皇后、各宫妃嫔和皇子皇孙们的请安,有心前来的她瞧着心情不错,身子尚算精神便接见,但大多时候却都是不见,这里边却唯有长公主、楚巽和楚宝?有不同待遇,三人屡次进宫,太后皆会接见。   长公主便就笑而不语,她的宝贝金孙,如何她都喜欢。   “俩孩子生得可真好,果真是如听说的一般,怎地性子差了这许多。”瞧了一会,太后便看出了祯哥儿和璨璨各自的特性。   先前长公主曾特意让范女官进宫了一趟,与太后讲说俩小家伙的事。   祯哥儿只安静躺着,曜石般的黑瞳看着太后,似是好奇。   璨璨却是精神头极好,亦是似是好奇没见过的太后,黑葡萄似的水润大眼一直瞧着太后,小胳膊小短腿动个不住,自个玩着也很开心,还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小嘴里。   太后见了,也忍不住跟着笑,握了璨璨的小胖手,怜爱道:“璨璨可是饿了,可别饿着了孩子,让人领了抱去偏厅喂奶吧。”   长公主就坐在榻边守着,笑应道:“进宫前才喂了。”   “瞧着这孩子,心里就格外欢悦。”太后感慨。   长公主深有同感,“璨璨格外爱笑,瞧着她天真无忧的笑靥,不自觉就会跟着笑起来。”   太后轻轻摇了摇璨璨小手,笑意赞许,道:“阿巽媳妇不错。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长公主向来就很满意儿媳妇,还是他儿子会挑媳妇,“身子仍有些虚,虽算是有惊无险,到底亏了身子,我便让她坐足两月的月子。”   太后就笑,点头示意无碍。   那孩子以前便时而进宫探望她,每次都会给她带些护膝、抹额、丝帕亦或是舒适的软底鞋等物,虽不是她亲手所做,首次送之时她便笑言自己女红不好,即便有孕后,身子重了不便进宫也会让窦嬷嬷送了进来,是个有心的孩子,她还不至于老糊涂到因着她没有亲自抱着孩子进宫来给她瞧瞧就怪罪下去。   正殿里逗孩子正欢乐,外间突地传来了公公尖细的唱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晨晖公主到!”   长公主听见,忙示意两位奶嬷嬷抱起祯哥儿和璨璨,众人接驾。   惠安帝一身家常明黄龙袍,龙威甚严,阔步踏进正殿。   皇后身穿雍容的紫金牡丹家常服伴在一旁,自皇长孙出生后,太子妃萧滢滢便时常抱了皇长孙给皇后请安,许是有了皇长孙的陪伴,皇后近来气色反倒好了不少。   陆曜则由忍冬搀扶着进来,她是特意跟随了来的,知晓元蓁要坐满两月的月子,又听闻长公主今日抱着俩孩子进宫,她便等不及想来瞧瞧元蓁的孩子。   众人各自行礼落座,惠安帝坐在了太后榻上,祯哥儿和璨璨便由奶嬷嬷抱着站在长公主身后。   惠安帝就指了孩子,看向长公主笑道:“知晓你带了孩子进宫,特意过来,快抱了孩子给朕瞧瞧。”   皇妹同时得了孙儿孙女,这是喜事,惠安帝自也替皇妹高兴。   皇后也笑道:“听了不少阿巽一双儿女的趣事,总算是等到孩子满月能瞧一瞧。”   长公主便示意两位奶嬷嬷上前,打趣道:“皇兄政务繁忙,皇嫂打理六宫,还特意抽了空闲前来,我们祯哥儿和璨璨可真有福气。”   两位奶嬷嬷早便由窦嬷嬷亲自教导过规矩,龙颜在前,心里虽紧张倒也没失礼,抱着祯哥儿和璨璨先行行了礼,这才微微蹲身以便惠安帝仔细瞧上孩子。   惠安帝先行抱过祯哥儿,掂了掂,微微扬眉,“很是沉手。”又捏了捏祯哥儿的小胖胳膊,道:“嗯,很结实。”   太后就笑,“这时候的孩子可不都这样,照哀家看,待长大抽条儿了祯哥儿定比阿巽还要俊。”   长公主闻言只笑而不语。在惠安帝一行人进殿后她便极担心祯哥儿会干嚎,元蓁在她们进宫前特意想了一法子,让奶嬷嬷抱着祯哥儿的时候特别注意姿势,别让祯哥儿瞧见多人,如今法子显然凑了效,长公主暗暗松口气。   祯哥儿被惠安帝高举着也不怕,不哭也没闹,黑曜石的纯净双瞳就那么安静而又纯粹与惠安帝对视,不显畏惧,惠安帝浓眉扬得更高,颇感稀奇。   他已是不记得有多久未曾这般与人直视,真要说来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只是很快对方便会垂眸请罪,许是因着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吧。   还待在奶嬷嬷怀里的璨璨,张着小手就挣扎着也想要扑过去让抱,粉嫩嫩的小嘴“啊啊”叫着,急得不行的样子。   惠安帝目光移过去,稍显威严,他倒也想看看这个女娃儿,又会是如何的反应。   璨璨见了,却咧开小嘴就笑了,活似在讨要抱抱,最起码惠安帝此时便是此种想法。   他将祯哥儿交给奶嬷嬷,接过璨璨,此次却是抱在了怀里,笑道:“这孩子瞧着就是个活泼的。”   长公主笑道:“可不是。”她不曾想竟会反倒是宝贝孙女胆子格外大,竟朝着天下最尊贵威严的皇帝啊啊直叫。   太后也笑道:“这孩子性子定是个极好的,哀家只瞧着也不自禁跟着一同高兴起来。”   璨璨待在天子怀里,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却忽地挣动了起来,惠安帝没防备,差点没抱稳,惊得殿中不少人出了一背冷汗。   长公主忙道:“这是怎么了?皇兄快交给奶嬷嬷吧,可别让璨璨给踢着了。”   孩子还小,突发状况常有,长公主是既担心孩子摔着也担心璨璨惹怒皇兄。   惠安帝又怎会同一个才刚满月的孩子计较,他亦是那般认为的,欲要将璨璨交还给奶嬷嬷,只璨璨小手却抓住了惠安帝胸襟处的襟扣,劲儿还挺大,显然不想被抱走,奶嬷嬷也不敢使力,生怕不小心伤着稚嫩的小主子。   长公主上前温言哄着也没能抱走,整得惠安帝颇有些好笑又无奈。   一片混乱中,陆曜忽地开了口。   “父皇,儿臣瞧着,璨璨许是也想要父皇像抱祯哥儿时那般掂量一下吧。”   她一直在旁默默瞧着两个孩子,璨璨是在父皇掂量祯哥儿时,才挣扎着想要扑向父皇。   众人闻言,皆不由一愣,这......   惠安帝本是想着,璨璨是女娃儿,便就没有似祯哥儿那般举起来掂量,闻言,见这女娃儿显然是不想被抱离他怀里,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试着将璨璨举了几下。   果真!本着急着直啊啊叫唤的璨璨只转瞬间却咯咯欢笑。   太后见状,难得乐得不行,道:“皇儿也有这一日啊,被个女娃儿使唤着举高。”   长公主面上却有些许责怪,“这孩子,原还以为只是祯哥儿会干嚎,如今真真是比之祯哥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璨璨不明白也不知晓祖母长公主的忧心,只以为惠安帝是在陪她玩,笑得亮亮的大眼睛弯成了喜人的月牙儿。   惠安帝又浅浅举了几下,才笑道:“莫怪乎先前母后道是会不由自主地便和这孩子一同笑起来。”   言下之意显然并无责怪孩子无礼冲撞的意思,长公主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难得有孩子喜欢亲近他,且还是女娃儿,惠安帝倒是觉着挺新奇,又单手托抱着璨璨,随手将腰间的黄玉龙佩扯了下来赏给了璨璨做见面礼。   长公主震惊不已,忙阻道:“皇兄,这可使不得。”   这是皇兄随身佩戴的黄玉龙佩,就连皇长孙都没给,却给了璨璨,若真受了,消息很快便会传了出去,她已是不欲去想会引发的反应......   惠安帝却不以为意,抱起璨璨让其踩在他大腿上,随口道:“有何不可的,孩子喜欢便成。”   长公主转眼去瞧孙女儿,果见璨璨两只小手抓着那意义非凡的黄玉龙佩,还想往小嘴里塞。   --   作者有话说: 第237章 毒   元蓁对一双儿女进宫之事,本是挺放心,鉴于儿女都不是格外爱哭闹的娃儿。   但见长公主回府后的样子,又听了其道“往后咱们还是少抱了祯哥儿和璨璨进宫”的这话,不禁提起了一颗心,神色担忧,问道:“母亲,可是祯哥儿和璨璨闹事了?”   长公主无奈,示意范女官将在慈安宫之事一一道来。   元蓁越听眸子睁的越大,不由望向榻上已是睡着了的女儿。   晚间楚巽回来,元蓁便将此事说予了他听,他早已听说,是以特意早了回来。   宫中已是传遍了他的宝贝闺女冲着皇上叫唤结果却得到了皇上随身龙佩的流言。   “蓁蓁将玉佩收好,璨璨还小,长大后也就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此事了。”   有时候即便皇上是好心,却挡不住外人的揣测,他们只能尽力保护女儿。   元蓁亦如是认为。   楚巽点点女儿的小鼻子,柔声责备,“竟敢让皇上抱着举高,人小胆儿却大。”   “璨璨还小,怎会懂得那些弯弯绕绕,就是龙佩的事,着实是烫手山芋。”   龙佩不能丢失,否则哪日皇家要他们府上拿出来,而他们却拿不出来,罪过可大。   楚巽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但事情已无可转圜,他们便只能小心为上。   他又道:“听闻今日晨晖也去了慈安宫。”   “听范女官道是有在,还是公主看出了璨璨是想玩。你怎么问起公主?”元蓁感到些许奇怪。   陆曜心思细腻,去年大哥的嫡子笙哥儿降生,她还特意托她帮着带了几件小衣裳,今日会去慈安宫,应只是想瞧瞧她的一双儿女。   以前陆曜便提过待她生下孩儿,必要带进宫去给她瞧瞧。   楚巽对陆曜这位表妹,记忆里便是一位沉默少言的人,且她身子差,时常都是待在自己的寝宫,闭门不出,从未与他们玩耍过,是以,他与她并不太熟悉。   “蓁蓁与她很是要好?”   元蓁只与他提过陆曜,并未曾提起过太多的事,楚巽却从青云、青湖那儿听过较为详细的关于陆曜与她来往的禀报,但他不太清楚蓁蓁对其要好至何种程度。   元蓁思量了会,问道:“你怎地这样问?”   他无故提起陆曜,她不得不觉着奇怪。   楚巽便将今日他收到陆曣身边的范嬷嬷暗中传递的消息的事说来。   范嬷嬷在陆曣远在闽南之前就已被楚巽拉拢。   前次陆曣欲要栽赃蓁蓁的事便是范嬷嬷提前告知,他们才得已不至被动而任人宰割。   此次,陆曣竟想要将一种不会当即发作的毒药带进宫交给陆曜,让陆曜在下次元蓁带着孩子进宫时,趁机将其掺杂在吃食中给奶嬷嬷吃下!   祯哥儿和璨璨一日喂奶七八次,不敢想象,喝了这样奶水的两个稚儿,该会怎样?!   元蓁听了,极是气怒!陆曣怎会有这样恶毒的心思!?   那是两个才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啊!   “安南王妃不是限制着陆曣……”话到一半,元蓁便想起,安南王和安南王妃三日后便会启程回闽南,而安腾,仍想在外周游,便和楚锦璇依旧留京,安蘅就道想与兄长同游,陆曣也说想多陪陪皇后,二人便也一同留了下来。   儿子安蘅帮着陆曣,安南王妃没法子,只得将中馈之事交给了楚锦璇,让其多看着陆曣,不许她再次惹是生非。   可显然楚锦璇虽是长嫂,却仍没法压制陆曣的嚣张气焰。   前次的教训只沉寂不到半年,她却又琢磨出了诡计,这次甚至将目标放在了她的一双儿女身上!   柔和的杏眸凛光一闪而逝,“我若是让她自食恶果,夫君以为如何?”   楚巽只担心她,不由嘱咐了几句。   “下次进宫,万要小心为上,别吃宫里的吃食。”   “让青云、青湖抱着祯哥儿和璨璨进宫,尽快出宫,如此祯哥儿和璨璨便不必在宫中喂食。”   元蓁知晓他的忧心,一一应下。   陆曣将此次计谋设在内宫,且还是在陆曜的蕊芳宫中,只怕就是为的确保楚巽不会再请了旁人来碍了她的事,且陆曜甚少与旁的皇兄皇弟相处,陆璟颢也没有理由突兀前去。   楚巽、元蓁、长公主本以为,龙佩之事到此便就过去,传言他们不在意,京中新鲜事一箩筐,很快便会有另一件事供众人传道,时日久了,自不会有人时常提起。   只,更令他们震惊的是,惠安帝突地下了道圣旨,林总管亲自到了长公主府宣旨。   封长公主嫡长孙女楚氏一葵为欢乐郡主!   元蓁亲自抱着女儿璨璨接了旨,长公主示意范女官送上红封,林总管与范女官也是老相识了,便没客气。   长公主笑道:“林总管辛苦亲自走一趟,到里屋用杯茶再回宫不迟。”   林总管微有些发福的面上笑意盈盈,道:“奴才尚要回宫复命,便不叨扰了长公主。”顿了顿,又笑道:“小郡主活泼可爱,皇上,太后娘娘皆甚是喜爱,少夫人得空便多多抱着两位小主子进宫玩耍。”   他知晓,皇上颁下这道圣旨,长公主定然想要打听缘由。   长公主、元蓁听了,心中便有了数,着范女官亲自送了林总管出得大门。   见林总管微胖的身子拐过转角,婆媳二人互视一眼,皆不由叹了口气。   定是太后娘娘在此后帮着说了话,皇上才会颁下这道圣旨。   若皇上只是随意就赏了个龙佩,没有后续,许多人在传了一段时日后也就淡了,可封了璨璨为郡主,璨璨将会更为惹人瞩目,这既是麻烦亦是加持和保护。   有了下旨封郡主的动作,这是向世人彰显皇上宠爱璨璨。   一代君主一代臣,长公主总有会老去的一日,太后娘娘思虑的极是周到。   长公主道:“既是如此,便时而抱了祯哥儿和璨璨进宫吧,不久待便是。”   皇上已开了口,她们也不好太明显的避嫌。且母后乐见两个孩子,她私心也想让母后开怀。   元蓁点头应下。   “欢乐郡主,这倒是极衬璨璨。”长公主不禁轻点宝贝孙女的白嫩脸蛋儿。   璨璨睡着,小嘴动了动却没醒过来,长公主怜爱不已,“快抱了回房吧。”   ……   过得两日,安南王和安南王妃才刚出得城门,在蕊芳宫中安静看书的陆曜却收到了陆曣派人送进宫的“鲜亮衣裳”。   她冷眼看着那个静静躺在方榻边缘的锦缎包裹。   陆曣又怎么可能会善意地给她送衣裳?多年来,她从未给她送过姐妹间的小物件。   示意忍冬打开,里头确是有一套鹅黄裳裙。   陆曜却视而不见,再次吩咐道:“翻翻看。”   忍冬依令照做,果然,在裳裙下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和一包小小的包成了四方状的纸包。   陆曜微眯了眸子,拿起纸包瞧了瞧,这才又拿起纸条,打开,上边只有两个字。   元蓁。   陆曜当即便明白了陆曣是何用意,这纸包里的又是何物!   苍白素手猛然紧握,圆润指甲几欲掐伤柔嫩的掌心,数道红痕鲜红刺目。   忍冬察觉,忙想要掰开主子紧握的手掌,急声劝道:“公主,快快松开,掐破了肌肤可如何得了。”   陆曜却似听见般,双目怒意萦绕,只到底气力小,忍冬使力几下便掰了开来,轻轻揉着,瞧着那深深的红印子,心疼地快要哭,“公主何必呢?自过您自己的日子便是,不要再与二公主较劲儿了。”   二公主陆曣不知又想使唤她家公主做何事,每次与二公主相处,或是收到二公主的消息,她家公主便会情绪失控。   自惠贵妃娘娘去世后,情况愈发的糟。   陆曜摇摇头,唇角微勾,冷然轻笑一声,“让我放过她?不可能。”   她不惜罔顾身子状况故意倒掉一些补药,就是为的要留在宫里,就是为的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一个个的都不能得到好下场。   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忍冬张嘴欲言,却又突地不知该再劝些什么。她苦口婆心了不少次,奈何主子极是坚决,那已几近成了一种执念。   她唯能做到的,便是陪着主子。   陆曜手中握着纸包和字条,默然想了会,忽地抬眸,似终于做下了决心,命道:“忍冬,你悄悄出宫一趟。”   在泰昶院的嬷嬷和丫鬟们的悉心照料下,元蓁身子恢复得极好,面色亦红润了许多。   她正在榻上逗一双儿女玩,听闻禀报时愣了会才想起忍冬是陆曜身边的宫婢。   她心中忽地便冒出了个猜测,便就点头让人引进来。   忍冬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布衣裤,头上还特意包了布巾,垂头敛目,元蓁差点没认出来。   这定是陆曜的行事,她向来谨慎。   “忍冬,你为何穿成这般模样?”   “奴婢见过楚五少夫人,给少夫人请安。”忍冬先行行了礼,才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奉了大公主的命,将这个带给少夫人。”   说着呈上了一个信封。   元蓁让窦嬷嬷接了过来,又示意麦望搬了杌子请忍冬坐下,“可是公主有何吩咐?”   一边说着一边撕了封口,拿出信件展阅。   忍冬拒绝不过,便就坐了杌子边沿,道:“公主只道是少夫人看了便会明白,并未曾多言其他。”   元蓁极快看过信中的内容,既惊诧又不由疑惑,她以前的感觉没错,这对儿瞧着似是亲密无间的皇家姐妹,彼此间有着龃龉。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陆曜和陆曣有什么前尘往事?   且不说这个,忍冬的前来,当真是印证了她的猜测,亦事关前次楚巽提醒她的话。   陆曣竟这般迫不及待,约束着她的安南王妃才刚离京,她便已等不及要有动作。   “那纸包可带出来了?”看过信后,元蓁问道。   忍冬不由抬头看了眼榻上腰腹间仍盖着薄毯子还在坐月子的楚五少夫人,后又忙垂眸,这才将藏在袖袋里的纸包拿了出来。   公主说过,若是楚五少夫人问起纸包,便就将纸包交给楚五少夫人,之后楚五少夫人自会处理。   麦望接了过来,元蓁问起的本意却不是要看纸包里是何物,看了她也不懂医术,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且两个孩子都在,打开就更不能了。   范嬷嬷递出的消息是毒,她需小心。   “二公主是何时将这些交给你家主子的?”   忍冬回道:“便是昨日。”   元蓁默了几息,才道:“我晓得了,回宫后便与你家主子说,我等着她的邀请。”   忍冬心中一喜,忙应声道谢。   元蓁纤细的黛眉微挑,这为何要与她道谢?她不由便想起忍冬和范嬷嬷这两个贴身伺候陆曜和陆曣的宫人对各自主子的态度,忍冬几次对陆曣看不过眼的态度,还有皇后对自个女儿和陆曜不同的态度……   罢了,那是陆曜的事,她多想也无益,晚间待楚巽回来问问他可知晓好了。现下有了陆曜的配合和掩护,反倒更为便宜行事。   她本已想好了如何应对且让陆曣自食恶果,陆曜却亲自与她坦诚此事,说明她并无毒害她及一双儿女的心思。   忍冬的道谢却是替的自家主子给楚五少夫人道谢。   她很清楚,自家主子这几年来很是感激楚五少夫人。   楚五少夫人愿意与公主相处闲话,关心公主的身子,不嫌弃蕊芳宫中及公主身上的药味儿,有时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还会给公主送些小物件,最令公主高兴的是,楚五少夫人定时给公主送去的香膏。   没有哪一个妙龄女子在如花似玉的年岁里却只能终日与药为伍而心里全然不会介怀。   忍冬从小陪伴着陆曜长大。最是清楚,公主自小便太苦了,如今能有人让公主开心一点,能让公主愿意与之来往,真心相交,而且,二公主想让自家主子帮她下毒害人,楚五少夫人却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公主的求助,她又怎会不感激?   如是想着,忍冬又郑重行了一礼,这才告辞。   元蓁虽不明白忍冬的深意,但见她确是格外认真的模样,便也受了。   直到稍晚间楚巽回来,他虽也不甚清楚,但听了在他眼中偶然见过一两次的两位公主幼时相处的一些情形,元蓁觉着,她似是明了了陆曜以前说过的一些话。   --   作者有话说: 第238章 事前   元蓁将拿到的纸包让朱昔去找了城外的大夫验过。   纸包里是一种浅浅的绿色粉末,乃是夹竹桃毒粉。   朱昔仔细地禀报从大夫那打听得来的消息,道:“只一片叶子便可令孩子丧命,这纸包里的份量……足以令小少爷和小郡主……”   未完的话元蓁很清楚,陆曣的心思怎可那般狠毒!   元蓁摆手示意朱昔退下,转首望向榻上醒了的精灵可爱的一双儿女。   祯哥儿扭首望着妹妹在吃自己的小手指头,鲜有地动了动小胳膊,似是想拿下妹妹的小手,可他还小,难以凭自己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   元蓁精致的玉容笑意柔婉,每次瞧一双儿女的互动都觉着格外有趣。   自祯哥儿和璨璨出生后,楚宝?便时常往泰昶院跑。   现下她便坐在一旁握住祯哥儿的小手,拿着只布老虎想逗祯哥儿笑,适才朱昔的禀报她也听见了,随口便问道:“此事,嫂嫂会如何处理?”   楚宝?十岁了,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元蓁没有将这纸包从何处得来的事告知楚宝?,但也没有避着,面上的笑意淡了些,问道:“宝?知晓这是何人所为吗?”   楚宝?心思都在小侄子和小侄女身上,她试着将布老虎让祯哥儿自己抓住,祯哥儿抓握不住,掉到了小胸口上,却也不恼不哭,甚是有趣,可爱的小脸上笑靥如花。   闻听那话只随意问道:“是何人?”   元蓁默然了会,而后只道:“是一个身份较为麻烦的人,此事如今还需等待时机。”   泰昶院防范严密,陆曣没法子在泰昶院动手,在旁的地儿,她也会很警惕,没法子,只能选了在宫里,一来,她和陆曜交情尚可,陆曜唤她进宫,她不会拒绝,二来,她对陆曜没有防范,通过陆曜来下手,陆曣这伎俩不是耍了一次两次。   此事,宝?便不必知情吧,她和陆曣虽不亲近,到底也是嫡亲的表姐妹。   楚宝?改而抓了祯哥儿的两条小短腿,轻轻地交替做着小动作,小家伙不爱动,她来帮他动。   她目光专注在小家伙身上,闻言就道:“嫂嫂若是要我帮忙尽管开口,论身份我亦不差,我可以帮嫂嫂压住那些敢伤害我小侄子小侄女的人,必要时还能给点教训。”   这样小的孩子,怎忍心伤害?   元蓁便笑着应了。   落日斜沉,楚巽便回了府,元蓁正抱着璨璨拿了拨浪鼓逗她,瞧着女儿黑溜溜的大眼睛随着跟着转动,极是有趣。   璨璨先行见着了熟悉的身影,欣喜地朝着房门的方向“啊”地唤 了声。   楚巽冷峻的面容奇迹般的瞬间便柔和下来,坐在了元蓁身边,展臂从后抱住。   元蓁回眸笑望他,“今日早了回来。”   自他回衙值班后,他们便甚少一道用晚膳,时而甚至会更晚些,儿女皆已睡得憨熟,他只能到偏房看上几眼。   楚巽熟练地亲了口小妻子红润的娇颜,“下晌时去了军营。”说着看了一圈,不由问道:“祯哥儿呢?”   元蓁脸蛋儿愈发羞红,因他竟当着女儿的面便亲她的举动,不由轻瞪眼他,才道:“祯哥儿被奶嬷嬷抱着在偏房。”   楚巽一听便明了。   璨璨注意力已转到了自个爹爹身上,小手伸向楚巽,元蓁见了,就笑道:“你快去换身衣裳净面,璨璨想你了呢。”   楚巽依言照做,元蓁抱着璨璨跟了过去,与他说话,将今日朱昔查到的事细细说与他听。   楚巽方才从外院进来的路上便听了朱昔的禀报,但他更喜欢听小妻子低缓舒柔的嗓音,便就没有打断。   听小妻子说完了,这才问道:“那毒可有解法?是否凶险?”   元蓁微顿,“……解毒并不难。”   小孩子弱小柔嫩,夹竹桃虽容易解毒,可若用的剂量大,亦能很快丧命,可对大人,那一纸包的量还能有所缓和,初始出现恶心呕吐等反应,会有足够的时间解毒。   可小孩子只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极可能会丧命,更甚者是中毒,她觉着只是让陆曣身子不舒坦,对其惩罚太轻了些。   她的心里意难平!   楚巽感觉到了她不平的心绪,将净面的巾帕随手搭在了毛巾架上,上前拥住了小妻子和宝贝闺女,温声安抚道:“我明白蓁蓁的气怒难平,陆曣毕竟是公主,若是被不明毒死,届时皇上必会严查,且宫中眼线众多,我们不宜妄动。”   陆曜势单力薄,大多时候都待在房里,蕊芳宫的宫人们便大多都无所事事,若要收买、威胁又亦或是拉拢宫人为之办事,探听消息,蕊芳宫无疑是个很好的下手处。   难保蕊芳宫中就没有皇上和各宫妃子乃至别府的眼线。   元蓁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始终压抑着心中的怒焰,她叹了口气,道:“我明白的,我还想看着儿女长大呢,不会做傻事。”   “再等等,如今还不是时候。”楚巽何尝不是在忍,深邃黑瞳望着天真无邪的宝贝闺女,黑瞳深处幽芒摇曳,低声又道:“以后,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楚巽言出必行,他定会保护好孩子。   元蓁闻言点点头,转念便微微莞尔,将璨璨交到他手中,自己回床上坐了,转而与他闲话家常,笑道:“四妹妹的婚宴,也不知如何了。”   话里还有些可惜的意味。   今日是元梧成亲的日子,她因着坐月子不能前去,楚巽亦有重要公务,楚宝?留在府里陪她,长公主府便只去了楚三老爷和长公主。   “听闻新郎官是个性情很温和之人。”楚巽与文官接触不多,只听旁人提了一嘴,不甚注意。   他单臂抱着女儿,另一手教女儿自己抓握住小小拨浪鼓的手柄。   元蓁就笑,这样的性情倒是极为合适,元梧有时说话可不好听,虽有严嬷嬷在身边看着,但四妹夫性情包容,夫妻相处也能更为和睦。   “三朝回门时你便抱了祯哥儿和璨璨回去。”三朝回门新郎官是认妻族亲戚的日子,她不能回去,楚巽若不到场,却是不妥。   “蓁蓁不提,岳父大人也已找了我嘱咐过。”楚巽笑道。   蓁蓁还在坐月子,三朝回门定然是回不去公府的了,岳父大人挂念着外孙和外孙女,特意嘱咐他那日要抱了一双儿女回去。   顾氏得空还能来长公主府看望,元勊却端着面子,不好独自跑来长公主府,只好逮着机会便去找了楚巽嘱咐了一番,生怕楚巽因着孩子还小的缘故,就不愿抱了出府。   夫妻俩说着话,奶嬷嬷抱着吃饱了的祯哥儿回来,将他轻轻放在了元蓁身边,便规矩地行礼退下。   元蓁本想让楚巽也抱抱祯哥儿,转眼却见祯哥儿已是一副想要睡着的小模样,楚巽也瞧见了,道:“这小子日日里吃了就睡。”   元蓁嗔他一眼,护着儿子,“那是因着先前是祯哥儿醒着。”   儿女安睡和吃奶的时辰渐渐地就岔开了来。   “蓁蓁如今就护着孩子了。”楚巽笑着放下女儿,让躺在儿子身边,抱住妻子,目光幽幽。   元蓁好笑地轻抚他面容,哄道:“夫君如今面上的笑更多了些,我瞧着甚悦。”   之前他在她面前,也是笑的时候多,有时即便唇角并没动,迷人的黑瞳里也是溢满笑意,让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可她发现,自他们有了孩子,他面上的笑更多了些,且流于表面。   楚巽满足于现今的有妻有儿有女的日子,只要想到她和一双可爱的儿女,不自觉便想要疼宠怜惜。   他倒没留意到此事,但却听卫所和军营的下属们说过那么几句,道是“楚将军身上的气势,没那般骇人了”。   ……   到了八月,元蓁终于坐满了两月的月子,深深舒了口气,这两月来可把她闷坏了。   还未入夜,元蓁便迫不及待让丫鬟们备水沐浴。月子时,虽有擦澡和擦洗发丝,却总觉着不够干净,她已是忍到极限。   葡觅几人忙笑着去准备,姑娘性子当真一点也没变。   几个丫鬟特意洒了些晒制好的玫瑰花瓣在水面。   元蓁坐在久违了的浴桶里,双眸微瞌,良穗在后边帮她洗发,泡在温热的水里,舒服而又惬意。   葡觅则帮着元蓁擦洗纤臂,窦嬷嬷领着丫鬟给另一个浴桶也满上水,待会元蓁擦洗过后需再泡一次。   窦嬷嬷指挥完,见丫鬟都已退下,过去接了良穗的活儿,道:“你去厨房看看,晚膳可好了?”   良穗不疑有他,应下便离去。   水房里只剩了元蓁,还有窦嬷嬷和葡觅。   窦嬷嬷见没了旁人,这才开口道:“少夫人今日虽已出得月子,只也不宜太过劳累,夜里应也一如往常那般早点歇下。”   窦嬷嬷面上并无特别的表情,话也说的隐晦,元蓁却立时便听懂了,霎时闹了个大红脸。   葡觅偷偷抿嘴笑。   窦嬷嬷瞧着,眼含慈爱,权当没看见,又道:“少夫人平日里也不能太过纵容了将军才是。”   此次却是说的更为明了。   经了这般久的日子,窦嬷嬷看待元蓁,既是主家又是小辈,能到这样一位和善明理的姑娘身边伺候,直至终老,与先前待在宫中的她而言,已是极好。   是以,她此时对元蓁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将军禁了多时,难保能控制得住自己,少夫人若此时不保有些清醒,到底吃亏受苦的是少夫人。   元蓁羞得不行,几欲埋头进水里算了,莹润小脸红艳欲滴,只草草点头算是应下,又忙转移话题,道:“洗好了吧,扶我去另个浴桶里。”   定是楚巽前几日的作为被嬷嬷听见了!   愈是临近她月子期满的日子,楚巽夜里愈发地不老实,甚至将祯哥儿和璨璨安排去了偏房里同奶嬷嬷们一道睡。   她身子重了之后,紧跟着又是离京、生产,前后算上,她和楚巽已是有将近半年的日子未曾同房。   实则约莫半月前常御医便已给她诊了脉,补养得极好,她的身子已恢复,但楚巽依旧坚持让她坐满两月。   可同时,他夜里已不再满足于亲吻和拥抱,尤其是近几日,夜里愈发过火,虽没真正行房,却也只差了一步罢了。   窦嬷嬷夜里会在偏房,看着两位奶嬷嬷之余亦是担心两位小主子,是以,楚巽前几日的作为定然已被窦嬷嬷听了去!   葡觅已成亲,亦是经过事,很明白夫妻小别后夜里会是何种情形,闻言故意打趣笑道:“少夫人莫急。”   元蓁瞪眼瞧过去,娇羞之下的气势却全然没有震慑力,“好啊你,改日我便让夫君给朱明几日假期,让你还笑话我。”   葡觅掩嘴笑言,“只怕少夫人会不记得,嗯,也可能是没时间说呢。”   将军有多疼爱少夫人,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哪个不清楚,少夫人只有被欺负的份,过后将军早已上朝当值,这要说起来,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水房里头,元蓁羞得就要撵了这促狭的丫头出去。   楚巽恰好进了正房,他回来去东厢房没见着娇妻,又见正房有丫鬟不时进出,心中一热,大步便回了正房。   正房仍是以前的模样,步入内室,却没见小妻子身影。   水房隐隐有说笑声传来,想到里头现下是如何的一副美景,楚巽重重清了下嗓子,提醒里边的丫鬟离开。   说笑声停住,楚巽又等了一会,这才步入水房。   窦嬷嬷和葡觅已悄然离去。   里边的景象一如他记忆中的那般美好而又诱人,轻雾弥漫间,娇妻迷他心。   男人面上神色没有太多变化,点漆般的黑瞳却火热而炽烈,元蓁觉着,只这么被他瞧着,不仅止脸颊,她整个身子都不自禁热烫起来。   他怎地这般早便回了府?现下还没近傍晚呢。   她本想着,今日就在他回府前先行彻底地好好地洗漱,哪知却被他撞个正着。   楚巽觉着欣赏够了,抬步便毅然往娇妻走去,元蓁紧张地坐在浴桶中,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喉间竟是干渴的……   --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明日起,本书会更名为《大将军的小娇妻》,会进行书名测试,看看哪个书名更受欢迎哈 第239章 不安好心   翌日,元蓁是在祯哥儿干嚎的哭声中醒来,睁开双眸,床顶她亲自挑选的柳染双绣飘絮的纱帐,发了会呆,这才醒转过神来。   默默将衾被盖过头,不若今日让窦嬷嬷休息一日?   祯哥儿和璨璨已是惯于一早起来后便和元蓁待在一起,今日却是许久也没能见到熟悉的面容,从长公主那儿回到泰昶院后,祯哥儿便闹着要找元蓁。   起身找了床尾处的绫绸中衣穿上,元蓁这才扬声唤了丫鬟和奶嬷嬷进房。   麦望、庄葵、奶嬷嬷进房后只看了一眼,便皆垂了眸。   奶嬷嬷将祯哥儿交给了元蓁便恭谨退下,麦望、庄葵尽职收拾内室和水房里散乱的衣物巾帕等物。   元蓁抱着儿子,不由问道:“璨璨在哪儿?”   正收拾着内室的庄葵忙回道:“小郡主还在长公主殿下那儿玩耍。”   元蓁点头,良穗端了温水进来伺候洗漱,却也是一直垂着眸,元蓁颇觉奇怪,她和楚巽……才刚成亲时亦是差不离的情形,身边几个丫鬟也由最初的拘谨到适应。   昨夜……也并不是太……不寻常,几个丫鬟不至于连瞧她都不好意思才是。   直至坐在梳妆镜前,楚巽特意从洋货铺子带回来送给她的西洋镜前,元蓁才明了,几个丫鬟和奶嬷嬷为何都不敢抬眸瞧她!   纤白脖颈间,星星点点几处惹人遐思的红痕……   元蓁小脸羞红,闭目暗恼,分明说了让他不许的!   她出月子后的第一日,没去请安便罢了,可若是整日里都不露面,如何说得过去?   只是,当下大热的天里,她要如何遮掩脖颈间的痕迹?   “少夫人不若扑点粉?”麦望梳好了发髻,却发现元蓁没有要起身去更衣的动作,只盯着西洋镜,不由试探着问道。   元蓁回神,继而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扑上粉,惹人遐思的红痕瞧着不是那般明显,可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元蓁暗叹口气,由着几个丫鬟伺候更衣。   “少夫人生养后身姿愈发曼妙,这衣裳都有些紧了。”庄葵系襟扣时脱口感慨了句。   元蓁生养后,窦嬷嬷和周嬷嬷不遗余力地悉心照料,气色极好,身形也恢复得甚好,比之以前更为丰韵了些,也愈加迷人。   良穗火速换好了床榻上的衾褥,便立在床边照看祯哥儿,闻言就笑道:“少夫人从前身姿便就格外好看。”   麦望也笑道:“少夫人气色极好,不上妆也那么漂亮。”   几个丫鬟的恭维元蓁极是受用,只,她不由垂眸看了下胸口的位置,自个也觉着有些紧,其他部位倒是还好。   “明日唤了绣房的管事来吧。”   梳妆毕,元蓁抱起祯哥儿便去往正院。   跟着出院子的麦望不由回头看了眼,少夫人竟是连‘早膳’也不用,她很是怀疑少夫人是在避开窦嬷嬷的念叨。   元蓁已是很久没出院子,在正房待到下晌时分,而后和长公主分别抱了祯哥儿和璨璨又去往楚国公府,直待到了楚巽回来。   楚巽是先行回的泰昶院,听闻禀报连院门也未曾踏入便改道到了国公府。   甫进屋,楚老夫人便笑着打趣道:“看来还是媳妇在这儿的效果好些,巴巴儿地就自个赶了过来。”   楚巽也不是被三两次这般笑话,他笑看眼在下首处坐着的娇妻,上前行礼,道:“祖母说的什么话,只是恰巧孙儿每次过来,蓁蓁也在。”   元蓁未曾嫁入长公主府前,楚巽得空了才会来与楚老夫人请安,虽也不算少,但与住在楚国公府的其他弟兄,却到底没法相比。元蓁嫁过来后,因时常跟着长公主到国公府坐,楚巽很多时候回府得知了便也会去一趟对门,请安而后顺带领小妻子回府。   楚老夫人听了,乐呵呵地笑。   元蓁今日厚着脸皮前来同各位长辈请安,已是被调侃打趣了许多次,现下只当是能让老夫人高兴便好。   只显然,高兴的不仅止老夫人,他竟会说那样讨好的话哄人,可见心情极好。   “你们小夫妻俩爱回去回去,祯哥儿和璨璨留在我这儿就行。”楚老夫人假意笑着摆手赶人。   祯哥儿和璨璨已是在老夫人房里的碧纱橱睡了个美美的下午觉,如今正在老夫人身旁的榻上躺着,旁边摆了不少小玩意逗两个小家伙玩耍,榻沿处有丫鬟看着。   楚巽看眼自在玩耍的儿女,眉头微扬,似乎……也并不是不可,祯哥儿和璨璨都不是爱哭闹的,他明日一早过来抱回泰昶院便是。   如是想着,楚巽就道:“这是祖母疼爱祯哥儿和璨璨,只是怕扰了祖母安歇。”   可他的话里可没多少担心的意思,不论谁都听得出这是客套话。   元蓁一听,便知他心里打的主意,又羞又憋气,奈何不好反驳。   老夫人哈哈大笑,一手点着楚巽,直笑够了才道:“我可不帮你看孩子,祯哥儿若是找不着你们,干嚎起来我整夜便不用歇息了。”   元蓁听了,暗松口气,楚巽心里却不无遗憾,“臭小子脾气大如今是所有人都知晓了。”   楚老夫人不客气地瞪眼爱孙,“照我说祯哥儿脾性极好,孩子还小没学会说话,有不如意的可不就是哭叫,祯哥儿没哭已是极好。”   都说隔辈亲,老夫人向来疼爱孙辈、曾孙辈。   楚巽只恭敬应是。   长公主在四房和二顾氏叙话,夫妻二人陪着老夫人说了会话,便一同告辞,抱了儿女回泰昶院。   回到房里,窦嬷嬷便迎了上前,将今日收到的帖子呈上,元蓁瞧着她面无异色,讶异扬眉。   但在用膳时,看见桌上补气血的红枣桂圆乌鸡汤,元蓁便明了窦嬷嬷的用意,她已尽职规劝过,但他们没能照做,她便只能事后尽量‘补救’。   元蓁暗暗感激,她明白窦嬷嬷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的身子考虑,但楚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在她怀胎期间不纳妾,愣是坚持到她坐满两月的月子,他处处以她为重,为她考虑。   她觉着,时而纵容一两次,也并无不可。   夜里,哄睡了儿女的楚巽回房,见娇美的妻子仍坐在房中的榻上查看帖子,上前挨着坐了,将之抱在腿上。   “怎么了,在发呆。”   元蓁将其中一份帖子给他看,是蕊芳宫的帖子,陆曜的帖子如期而至。   楚巽沉了脸,陆曣当真是急不可待,一日也不耽误,蓁蓁才刚可出府走动,她便开始行动。   “明日要格外当心!”   元蓁抚上他蹙起的眉头,笑道:“大公主会配合我,你别担心。”   翌日起来,元蓁禀过长公主后便带着一双儿女进了宫,随行的是窦嬷嬷和两位奶嬷嬷。   多了祯哥儿和璨璨,元蓁进宫便可多带上两位下人,想及皇后和太后那儿她还要去请安,一时半会定然出不得宮,犹豫半晌,她还是选择带了两位奶嬷嬷。   先行去了凤仪宫、慈安宫请安,只略坐了会,皇后和太后知晓元蓁是陆曜邀了进宫,便也没多留。   蕊芳宫一如以往,忍冬亲自出来迎了元蓁进殿。   陆曣一早便进了宫,元蓁笑意不变,怡然与两位公主行礼问安。   陆曣没有为难便唤了起,陆曜则朝着祯哥儿和璨璨的方向招手,“快让我瞧瞧你的孩儿。”   前次在慈安宫,父皇和母后瞧过之后,长公主没多久便告辞,她只匆匆看了几眼。   元蓁微微一笑,示意两位奶嬷嬷上前。   祯哥儿和璨璨又长大了点,极是可爱,陆曜很想抱一抱,却怕自己气力不够不小心要摔着孩子,便只轻摸了摸俩小家伙的小脑袋,示意忍冬呈上她准备的见面礼,笑道:“前次皇祖母、父皇、母后都给了见面礼,我却是想亲手交给你,不是特别珍贵,是我自己做的两件小衣裳。”   元蓁看过去,一件粉色桃花样,一件宝蓝老虎样,看得出确是花了心思。   “殿下身子不好,又何必费神。”   陆曜摇摇头,“我终日闲着也是闲着,一日里做一点,并不费劲。”   元蓁笑笑,承了她的好意,代一双儿女谢过,道:“如此,谢殿下厚爱。”   陆曣耐着性子看了会二人寒暄,微抬下颔示意两位奶嬷嬷也到她跟前,命道:“也抱了来给我瞧瞧。”   陆曣在俩小家伙洗三、满月时都未曾露面和送礼,是以,还从未见过祯哥儿和璨璨。   两位奶嬷嬷便望向元蓁拿主意。   元蓁未给示意,只笑道:“恕我直言,不提从前多少次殿下与我之间的不和,殿下前次不惜自伤也要想方设法污蔑于我,殿下对我那般憎恶,现下却想要瞧瞧我的孩儿,我不得不担心一双儿女的安危。”   “孩子还小,极易做出预想不到的举动,若是因此而冲撞了殿下倒不好,便不抱了给殿下瞧了。”   对着陆曣,元蓁已不想再用谦称,她有着公主的身份,可不论从哪一点来说,陆曣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公主。   下毒之事她只能想了法子避免,但她不会再给她机会伤害她的儿女!   陆曣微微眯了眸子,“元蓁,你竟敢对本宫不敬。”   “那又如何。殿下如今敢对外宣扬吗,殿下以为,众人会相信殿下的话吗?”   陆曣如鲠在喉,说不出反驳的话。因着她意识到,众人确是会更为宁愿相信元蓁的话。   元蓁在外便一直是装模作样的姿态,众人都觉她是个诗书礼仪皆全的大家闺秀,而她,前次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若不是母后故意放出旁的消息,只怕传的时间会更长。   陆曣越是怒目而视,元蓁越是淡静自若,目光强势而不退让分毫。   陆曜左右看了看,拉了元蓁坐在榻上,笑着相劝道:“前次在国公府的事我也听闻了些许,皇妹只是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这才做了傻事,这不,此次你出了月子便立时邀你进宫,还是皇妹的主意,我想皇妹定也是意识到以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不该。”   说着便若有所意地望向下首的陆曣,嗔怪道:“皇妹你也是,分明方才你还与我说了后悔当初做的事,怎地这才过了不到一刻钟,又是胡乱发作?”   陆曣愣了下,转瞬却当即反应过来,忙配合着笑道:“我也不想,可我是好心,只想瞧瞧两个孩子,表嫂却忽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我气头上来,便又……”   说着竟还有些委屈的样子。   今日她有别的目的,不能气走了元蓁,万一她不管不顾地离宫,下次机会,还不知要待到何时。   忍一时罢了,虚与委蛇谁还不会,前次她不也忍了那么久。   元蓁眸色微闪,亦稍敛了气焰,道:“殿下以前的作为确是令臣妇不得不有所防范,是以,也请殿下莫计较臣妇的谨慎处之。”   陆曣面色僵了一瞬,唇角却终究还是牵起了一抹笑,道:“我又怎会与表嫂计较这个。”   忍冬正在此时,领着宫婢们鱼贯而入端来茶水糕点。   陆曣心中一动,趁着元蓁目光落在糕点上时,迅速朝陆曜使了个眼色。   陆曜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开口笑道:“蓁妹妹,不若让两位奶嬷嬷跟着忍冬下去用些吃食,让祯哥儿和璨璨在榻上躺着吧,我瞧着她们一直抱着也怪累的,咱们可一时半会不会散。”   陆曜一直都是唤元蓁为妹妹,纵然是元蓁嫁给楚巽这位表兄后,也未曾改了称呼。   元蓁也没在意,至于陆曜是出于何心思而一直这般唤她,她不欲多想。   闻言,元蓁想也没想便应了,示意两位奶嬷嬷将儿女放下,又对窦嬷嬷道:“嬷嬷也一道去吧,或是去找宫中以前的老姐妹叙话亦可,祯哥儿和璨璨有我看着便行。”   一双儿女除了夜里醒来会哭叫一会,其余时候,大多都是一安静一活泼,极为容易看顾,只要不闹腾,她一人便可看顾得来。   窦嬷嬷恭顺应下,陆曜便示意忍冬亦要好好招待嬷嬷们。   陆曣见此,暗喜在心,也吩咐道:“范嬷嬷也一同前去吧,我这儿不用你伺候,如此我们姐妹也可好好说说体己话。”   她自不是为的能与元蓁说话。   让范嬷嬷前去,为的是要范嬷嬷亲自看着,确保两位奶嬷嬷吃下掺了毒的糕点茶水!   计谋顺利,她心里极为舒坦。   --   作者有话说:   书名先换了测试看看好了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是我的文笔文风内容啥的不符合大部分读者的喜爱,那就再换回来 第240章 自食恶果   元蓁垂眸只当没瞧见陆曣的小动作,她总是学不乖。   陆曜这儿有小厨房,但却不常做了糕点来招待人,吃食大多时候都由大厨房送来,蕊芳宫小厨房的用处更多是熬药。   豌豆黄、山药红枣糕、荷花酥、茶糕还有桂花糕,皆是易入口的一口大小。   元蓁看向那道荷花酥和茶糕。两道糕点都有淡绿色的部分,而荷花酥,是陆曣喜欢的糕点。   只是,看眼陆曣谨慎不用糕点的样子,元蓁和陆曜相视了眼,眼中皆闪过了然,二人也并未劝其用食。   三人只平和说话,但大多却是元蓁和陆曜在闲话,陆曣时而插一两句,若是忽略各自的小心思,殿中氛围尚算和谐。   陆曣是懒怠跟元蓁说话,也担心自己如前几次般说的多了被元蓁揪住疑点不放,最后功亏一篑。   而元蓁和陆曜的配合实则很简单,给到两位奶嬷嬷的糕点上,什么也没放,但在给到陆曣的茶水上,放了她所准备的夹竹桃毒粉。糕点不管她食不食用,都没下毒,可陆曣显然是做贼心虚,生怕在呈上的糕点中不小心也掺了毒,竟一口也没用。   直至下晌,元蓁才领着一双儿女回府,期间还在蕊芳宫中喂了一次奶。   回到府中,元蓁立即唤了御医给两位奶嬷嬷诊脉。其一是为了确保万一。糕点是厨房做了送来,而后由忍冬领着宫婢呈上,中间经了多少人的手不得而知,她必须小心谨慎,确定两个奶嬷嬷没事,又给祯哥儿和璨璨诊了脉,这才松了口气。   窦嬷嬷今日在宫里也是提着一颗心,“少夫人也让御医诊下脉吧。”   若是少夫人和大公主的计策不出差错,她们那边的吃食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少夫人那边......才怕有个万一。   元蓁点点头,也由窦嬷嬷安排着让御医给诊了脉,并没事。   送走御医,元蓁立即唤了青云和青碧前来,肃色吩咐道:“明日,将两位奶嬷嬷感到身子不适和长公主府紧急要找新的奶嬷嬷的消息传到安南王府上,且关注着晨曦公主的动静,小心些行事。”   青云、青碧应声退下。   夜里,楚巽回来得知事情顺利,妻儿皆无事,提了一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在他们的床上睡得极香甜的一双儿女,他满目怜爱。   对于妻子,更是疼惜,不由嘱咐道:“事发后往后在皇后娘娘那儿,行事要格外注意,陆曣再是如何与其不和,皇后娘娘定是护着她的。”   皇后娘娘有自己的目的,她也知道如何才是为了陆曣好,会约束会管制陆曣,却并不代表她容许有人算计伤害她的女儿。   元蓁明白,郑重应下。   与元蓁一样,陆曣亦是密切关注着泰昶院的动静,很快便得知元蓁请御医的消息,艳丽的红唇不禁勾起抹冷笑。   夹竹桃的毒一时是诊断不出的,初时的症状只是恶心呕吐、头疼头晕,再是腹痛腹泻等,听闻会因个人而有不同反应,只不会好受便是了。   再者,这也极有可能是因着吃坏了东西亦或是生病所致,泰昶院那般严密的护卫看守,谁又能想到两位奶嬷嬷已中毒,待到他们反应过来,那两个孩子早不知被喂了多少次奶,她只待听好消息便成。   终有一次计谋成功,且还能让元蓁吃上恶果,她身心皆甚为舒畅!   陆曣笑不可抑,招了范嬷嬷吩咐道:“元蓁不是在找奶嬷嬷吗,嬷嬷快去让人找两位来。”   她要让元蓁孩子的性命时刻握在她掌中!   自进宫后,元蓁没再出过泰昶院,外面却还在着急地让人在找合适的奶嬷嬷,因着如今的两位奶嬷嬷不知为何,病情一直未好,倒也不是一直找不着,而是祯哥儿和璨璨不肯用。   如今两个孩子整日里哭闹,怎么哄也没用,唯有待他们哭累了睡下才好些,可醒来又是一阵哭,元蓁心力交瘁。   安南王府上,楚锦璇听闻消息,担心不已,与安腾说了声便坐上了马车前往长公主府。   元蓁恰好领着儿女在小花园里遛弯,便让人将其迎到了花园。   花园小而精致,池塘、假山、凉亭、回廊皆设了有,元蓁领了儿女在凉亭处等着楚锦璇。   “我就知道,璇妹妹听到消息定会前来。”见着楚锦璇,元蓁上前,笑着拉了其坐下。   楚锦璇多少有些迷糊,进到泰昶院的那一刻,里边的气氛并无她所听到的消息那般焦急慌乱,反之,格外轻松惬意。   再看祯哥儿和璨璨,白白胖胖,由奶嬷嬷抱着,瞧着都似是并无不妥。祯哥儿仍是一如既往地不爱搭理人,璨璨亦是精神头极好,小手里还抓着朵小花玩耍,丝毫瞧不出有一分的病模样。   “五嫂,这是......”她心里头隐隐有些猜测。   她只让青云和青碧将消息传到安南王府,楚锦璇得了消息前来,不足为奇。   元蓁亲自给楚锦璇倒了杯清茶,微微笑道:“正如璇妹妹所见。”   楚锦璇微蹙了弯弯细眉,成亲后的她更多了一丝韵味,狐疑问道:“此事是否与陆曣有关?”   她知晓,元蓁只在两日前进宫了一趟,而陆曣,那日一早也进了宫。   元蓁将那事隐瞒其他人,却没想隐瞒楚锦璇,点点头,伸手示意奶嬷嬷将祯哥儿交给她,抱着儿子温暖康健的小身子,这才一一将事情告知。   “陆曣......竟做出那样的事......”楚锦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看着乖乖坐在母亲怀里的祯哥儿......她怎么下得去手!?竟对一个全然无害无还手之力的稚儿下手!   元蓁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此事已过去。”   楚锦璇理了理思绪,问道:“五嫂为何......让人放出那样的消息?”   实则她想问,为何只让人在安南王府传这些......假消息?   元蓁神色微淡,“璇妹妹莫见怪,这仅是为了稳住陆曣,让她以为计谋得逞,不再使诡计。”   目的当然不仅止于此。南+橘   若是可以,她自也不想将楚锦璇牵扯进来,只楚锦璇打理着安南王府,且楚巽承诺过帮范嬷嬷脱离陆曣身边,她自也不能让陆曣对范嬷嬷起疑,只得经由其他法子将消息传到陆曣耳中,如此,此事便越不过楚锦璇。   “璇妹妹莫思虑太多,过了这几日,便会没事。”   楚锦璇却不认为事情会这般简单,“那日是去的大公主的蕊芳宫,陆曣要如何让人下毒......此事大公主亦掺了一手是吗?”   楚锦璇不计较元蓁在安南王府的动作,自然,首要前提也需得是元蓁这般做,并无恶意。   元蓁叹了口气,只道:“璇妹妹和陆曣如今是妯娌的关系,我不欲让妹妹难为,妹妹还是莫打听太多为宜。我只希望,这并不影响你我二人乃至两府的关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不是陆曣动作频频,她决计不会如此。   楚锦璇心事重重离开了泰昶院,此事她仍有许多疑惑,元蓁却没想告诉她,不希望她掺和进她和陆曣的恩怨之中。   只在两日后,陆曣忽地出现腹痛还伴有呕吐的症状,楚锦璇再是如何冷静也淡定不来,心里砰砰直跳,范嬷嬷已忙让人去请了御医。   楚锦璇知晓自己应前去看望,即便她和陆曣关系并不和睦,只如今,她却被自己心里的念头惊得迈不动腿。   会是五嫂所为吗?   皇后听闻消息,忙派了好几名御医前往安南王府,陆曣抱着肚子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范嬷嬷拿着巾帕不住地给她拭汗,房中立了不少的宫婢,战战兢兢,严阵以待。   “好痛......御医......”   范嬷嬷面色焦急,却只能宽慰道:“殿下再忍忍,御医很快便到了。”   楚锦璇便在此时步入房中,陆曣瞧见,不由怒目而视,“都是元蓁干的好事!定是她对我使了什么阴招!”喊着又是一声痛苦哀嚎。   即便痛得唇色发白,仍不忘扯上元蓁。   除了元蓁,还会有谁对她下手?前不久她才做下那事,她定认为是她做的,这也才对她暗下毒手!   楚锦璇眉头微皱,“如今还不知是因何所致腹痛,殿下这几日也未曾出府,我五嫂更是未曾前来王府,殿下何以会这般以为?”   “......楚锦璇......她是你娘家嫂子.......你自是会这般为她说话......”   “祯哥儿和璨璨自那日进宫回府后便哭闹不休,我五嫂这几日都在府中照料孩子,莫不是殿下做了亏心事,如今报应来了,却硬要赖在旁人头上?”   陆曣闻言,怒焰更甚,腹中也愈加绞痛不止,狠瞪了楚锦璇一眼却再无气力与之争辩。   “啊......”   楚锦璇亦知此时不是时候,让丫鬟到门口瞧瞧,御医到了没。   元蓁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陆曣腹痛的消息,杏眸中微染冷意,“宫中定会派了御医前去,找几个地痞流氓在其必经的道上闹点事。”   她要让陆曣好好尝够那毒的滋味,她一个大人,痛起来都觉着难以忍受,若是这痛是发生在祯哥儿和璨璨身上,那般小的孩子,如何承受得住!   除却那包毒粉,她还让范嬷嬷在这几日又分别额外往陆曣的吃食里多添了些,不自觉间便就让她吃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位御医在路上耽搁了会,陆曣已是痛得衣裳湿透,只能紧急施针止痛,又忙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熬药。   陆曣躺在床上,面色微有些苍白,试探着问道:“可有可能是夹竹桃一类的毒物?”   内宅阴私之事他们也见识过不少,御医们面面相觑,其中擅治内科的郝御医代为出列,谨慎回道:“回殿下,夹竹桃此毒确是会致人腹痛呕吐,只贵府并无种植,也无可疑的吃食一类能供微臣查验,却是不好定论。”   剂量不大,多的是能让人腹痛呕吐的毒物,御医一时也难以断定陆曣是因何而腹痛呕吐不止,问过身边伺候的,都道是并无食用可疑之物,陆曣向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御医们亦查了她院中的各类食物,均无发现沾染了毒物。   陆曣微微敛眸,若有所思。   凤仪宫里,皇后甚为看重女儿腹痛一事,得知御医们回宫后便当即将之召到了宫中。   “公主是因何而腹痛不止?”雍容肃色,身子微微前倾,话音透着丝急切,可见是极为担心。   郝御医忙详细将诊治前后禀了一遍。   听闻女儿没事,只要将体内毒素清了再是调养几日便可无碍,皇后深深舒了口气,转念却又不由疑惑。   为何女儿会提及夹竹桃此毒?   摆手让御医们退下,皇后陷入了沉思。   秦女官贴心奉上温热的花茶,“娘娘可要奴婢出宫去代为看望公主殿下?”   皇后的身份,尊贵而又令人景仰,同时却也是枷锁,便好比此时,亲生女儿出事,心里再是着急如焚,却也不得随意出宫。   皇后闻言,想了又想,最终仍是点了头。   秦女官奉皇后之命看望陆曣一事,元蓁从楚锦璇那儿听闻了来,其中还有陆曣怀疑她的院子里有人出卖她从而发作了不少宫婢之事,赶出去的皆是能接触到她的吃食的宫婢。   陆曜不久后也得以知晓,元蓁派人进宫,分别给她及太后、皇后送了几张她的商队从西北关带回的皮毛,顺带将这些事告知她,也是让她心中有个数。   虽不知道她为何会帮着她教训陆曣,但她承她这份情。   很快便要入秋,日渐转凉,此时制了斗篷或是绒毯,正好得宜。   此事闹得水花不高,但暗地里却不少人在悄然观望,陆璟颢、陆璟郯亦是分别让萧滢滢和薛雪宁到了安南王府探望,楚巽亦是关注的其中一人。   元蓁虽是让他只管朝堂之事,但此事可大可小,他得随时知道进展,以规避有可能会牵涉上她的风险。   --   作者有话说: 第241章 反目和秘密   元蓁出了月子后便开始重新打理院子的事务,对着账册,才发现楚巽找来帮她的余大娘甚是能干,将她的庄子管得极好,比上一年更多了一成的收益。   她特地拿了一百两出来,让余大娘发给下边的庄头和庄户们,铺子亦然。   “嫂嫂,我带了祯哥儿和璨璨去花园里玩吧。”楚宝?坐在软榻的另一边,和璨璨二人就简单地藏猫猫玩得咯咯笑个不住。   元蓁想着待会还要见蒲管事和李管事,便就答应了,“去吧,约莫两刻钟便回来哄俩小家伙睡觉。”说着又唤了窦嬷嬷陪着前去。   而此时,蕊芳宫中,陆曜和陆曣却处于剑拔弩张的形势。   陆曣身子好了后,立即便进宫找陆曜。   她的谋划那般缜密,除却范嬷嬷知晓,她便只告知了陆曜一人!   那么,元蓁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她已是质问过范嬷嬷,可范嬷嬷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亦从未背叛过她,是以,她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陆曜身上。   “我问你话,为何会是我中毒?”陆曣甫进宫,便径直冲到陆曜面前怒声质问。   陆曜靠坐在榻上,对于陆曣怒气冲冲的质询,面容平静,眼神清明似在嘲弄陆曣的火冒三丈,“我不明白皇妹此话是何意,我听闻的消息是皇妹只是腹痛,未曾听闻是中毒所致?”   陆曣审视般地盯着陆曜,“我离京近两年,你跟元蓁走得近,已经被她收买了是不是?”   她还记得,那日陆曜喊元蓁为“蓁妹妹”喊得极为自然,透着股亲密,当时她只以为陆曜是故意为之,如今再想,若果她们关系本就真的要好呢?   陆曜神色未变,道:“我堂堂一个公主,岂是什么人都可以收买,又凭何可以收买我?”   她想对谁好便对谁好,干她陆曣何事。   陆曣却道:“元蓁送了那么多物件和礼品给你,我又怎知你是否会出于感恩这才出卖我。”   “给我送礼的人多的是,皇妹若是这般胡搅蛮缠执意认为是我所为,那我不论说什么都没用。”陆曜不予再搭理她,垂眸看书。   陆曣却不依不饶,伸手便扯掉了陆曜手上的书,随手便给扔在了地上,“那事就只范嬷嬷知晓,再来便是我只告诉了你,不是你透露给元蓁知晓又还能是谁!?”   那毒粉,是她让范嬷嬷亲自去买的,中间不经他人手。   陆曜安静看了会空空如也的手,长睫掩住的眸底深处翻涌着常年克制的积怨,“那么,为何你又那般肯定是我呢?为此还特意跑来质问我。”   声音稍显空灵,仿似从深渊底处的冰冷深潭而来。   只陆曣却没有察觉,也没察觉陆曜的称呼已从“皇妹”变成了淡漠的“你”,也或许是她根本便从未在意过陆曜的心情如何吧。   她听了想也没想就道:“范嬷嬷不可能,除了你又还有谁?”   陆曜“呵”地轻笑了声,忽地抬眸,清眸漠然,神色冷冽,“原来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个奴婢。”   罢了,虚伪这么多年,她也累了,不想再与她做表面样子。   她已自找了麻烦,往后定没有好下场,只要她没有好下场,她的目的就已达到。   陆曣显然没有料到陆曜会忽然如此说话,或者说是如此的神态语气与她说话,且还是那样的问题,不由愣了一下,也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那话。   陆曜却没打算听她的回答,紧跟着又道:“你道是只有范嬷嬷知晓,那么又是谁去弄来的毒粉,在去弄毒粉时又是否有旁的人察觉,又是在哪家药店弄来的毒粉,店家背后的东家又是谁,又是否是卖出毒粉的人不小心透露?这些你可都有查清了才来质问予我?”   一句句问话接连抛出,从未一次说过这般多话,加之情绪的起伏,陆曜有些气喘。   陆曣又哪里会想到要去查这些,范嬷嬷没可能,她自然便想到了她。   但她是不会承认这些的,心里亦有陆曜竟敢反驳违逆她的不悦,当即便冲口而出呛声道:“问过了你我自会去查。”   在陆曜看来,陆曣如此的行径,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查那些,也是她想不到要先去查清楚了才行事的缘故,她性子冲动,任性妄为,行事若真那般有谋略,也不会这般惹人嫌,亏得她还总拿自己是嫡公主的身份四处招摇惹事。   难得能让陆曣窘迫,陆曜又怎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她不想再为了报复而逼着自己委屈自己曲意逢迎。   “可依我看来,前面你质问我的那些话,就是已认定了是我所为。”   纵然是她所为又如何,没有证据,只要她矢口否认,陆曣这个没脑子的根本拿她没法子。   陆曣愣了下,一时无法适应,她竟从陆曜的身上感觉到咄咄相逼的意味?   陆曜从来都是无怨无悔地听她诉苦抱怨的存在,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还会贴心地为她出主意,帮她的忙。   “怎么?你在想我为何会突然对你如此?”陆曜只要一看陆曣的样子,便知她在想什么,未待她回答,便又道:“告诉你,我在心里就一直想这么对你。”   陆曣虽还未反应过来也不明为何陆曜会忽然如此,但她听到这样的话,并不高兴,下意识便蹙了眉,道:“陆曜,你发什么疯?竟敢这么与我说话!”   陆曣话音未落,陆曜便已开口道:“就凭我是你皇姐!”   “你是皇姐又如何......”   此次陆曜则是微提声打断了陆曣的话,紧跟着开口道:“也是!你从未将我当作皇姐,有需要了便来找我,我行我素,不需要时便一脚将我踢开,幼时不愿陪我玩,长大后也从不愿陪我说说话,甚至不愿在蕊芳宫多待一刻,生怕被蕊芳宫中弥散不去的药味沾染上似的,过去多少次你面上嫌弃的神色甚至都不加掩饰,你何曾将我看作了皇姐,何曾想过我的感受!”   情绪起伏过大,陆曜不禁轻抚着心口的位置重重喘息,身体不好受,但将多年憋闷在心里的话发泄了出来,心里却极为舒畅。   陆曣眸子大睁,震惊于陆曜的话,但她又岂是一般人,她感到的不是羞愧,不是内疚,而是恼羞成怒,又何曾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   她当即便回击道:“我为何要顾虑你的感受!?我生来便是天之娇女,你虽被尊称为公主,于普通的府上而言,不过就是尊贵些的庶女罢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在宫里就别想好过。”   陆曜不禁讽笑出声,这可又气着了陆曣,“你笑什么!我的母后掌管六宫,只要我在母后面前说句话,你以为你能得着什么好!”   看着陆曣越是气恼,陆曜心里反倒越是高兴,“我笑自然是因为高兴,也是因着,你的无知深深取悦了我。”   竟敢骂她无知!   陆曣本就憋着一股气进宫,没曾想质问不成反被陆曜针对,气头上来,当即上前便煽了陆曜一巴掌!   重而响亮的一声,惊得在门边守着的范嬷嬷和忍冬身子一抖,吓了一大跳,互视一眼,忍冬就要进殿查看情况,依着她们在门外听见的谈话,定然是二公主掌掴了她家公主!   范嬷嬷反应过来,忙死命拉住了,轻声劝道:“你这丫头,此时是冲动意气的时候吗?”   公主们私话,哪儿有她们做奴婢的插嘴的份。此时进去,这丫头还要不要命了!以公主的性情,定会把怒火转移到她身上,以失礼为由将她杖毙都有可能。   殿内,陆曜被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煽得不由偏了脸,娇嫩无暇的面容迅速火红一片,鲜红的五指印格外刺目。   “这是给你的教训!看清楚自己处境和身份,你一个病恹恹的公主,也敢对我这般无礼!”不仅没感觉过意不去,竟还理直气壮的模样。   陆曜被打了,却不恼也未曾落泪,那样响亮的一巴掌,该是有多疼,可她却似没有感觉般,安静得可怕。   “我原本还在怀疑,只是想找你确认,可如今看来,一直以来,你对我便是虚情假意,是你吧,你把我原本要对那两个孩子下的毒用在了我身上!”陆曣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她如今才知道,原来陆曜并未真心待过她,若如此,对她下毒的,便极有可能是她!   陆曜依旧是不言不语,本就披散着的发丝因适才重重的一巴掌而甩落在了脸侧,遮住了容颜亦遮住了神情。   “我这便去找母后,告诉她是你对我下的毒!”越想越觉着自己没错,陆曣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陆曜终是抬眸,眸子森然盯着陆曣大步离去的背影,在陆曣将要跨出门口之际,忽地扬声道:“是你害死的先小太子!”   短短一句话,却成功让陆曣止了前进的步伐。   门外的范嬷嬷和忍冬惊吓万分!心口砰砰直跳,不自禁打了个冷颤,老天啊,她们听到了什么!事后会不会被二公主灭口!?   范嬷嬷更多的感到的是害怕,深深的恐惧,不自觉抱紧了双臂,以抑制住发抖的身子。   为何她竟觉着,以公主的为人和性情,做出那样的事,并不足为奇!?   殿内的陆曣,缓缓回身,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微眯的双眸透着危险的意味。   陆曜却不躲也不避,微有些苍白的唇边甚至泛起了笑靥,说出的却是令陆曣更为惊悚的话。   她道:“七岁那年,我亲眼瞧见你将掺了不知何物的药端给了先小太子,也便是你同出一胞的年仅两岁的幼弟喝下。”   陆曣目光猛然凌厉如刀,直射向陆曜所在!不敢置信之余又恨不得撕了陆曜那令她害怕又讨厌的嘴,垂在两侧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紧紧相握,却怎么也止不住。   陆曜却似瞧不见般,笑靥不变,甚至笑得愈加愉悦,又道:“若是母后知晓此事,你猜,母后会是何反应?哦,对了,若是母后知晓你是从何人手上接过的药碗,又会如何作想?”   一句接一句,话语虽轻,却震得陆曣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为何她会知晓此事!?知晓她保守了多年的秘密!?   “你的反应,我可真喜欢,你陆曣何曾有过这般害怕的时候。”   她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不知道,原来能让陆曣感到惧怕,是如此愉悦人心的事!   陆曣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道:“我当年只才六岁,你以为谁会相信你说的疯言疯语?”   事情早已过去这般多年,又能查出什么?宫中的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她根本不必怕她!   陆曜微微一笑,“当年照顾我的嬷嬷,便是见证人之一,她早已出宫颐养天年,若是我特意找了她回来,你以为如何?”说着就甚是忧心地叹了口气,又道:“人老了,不自觉就会变得唠叨,也不知嬷嬷会否将事情说予了旁人知晓?”   这无疑是威胁!   陆曣面容紧绷,“只凭一个老嬷嬷的话,母后不会信你的!再者,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陆曜听了,如看着笨傻的无可救药的人般摇了摇头,气得陆曣咬牙切齿。   “陆曣,你就是这般自私,从来只想着自己,自视甚高,骄纵妄为,从不会去关心旁人,即便此人是生你养你的母后。”   “你以为母后为何能与其他妃嫔相处和睦,却独独与柔贵妃明里暗里的不和?你以为母后心里就没有怀疑的人吗?你以为母后当真就信了先小太子只因着小小的一场发热便会夭折的鬼话吗?”   “母后多年的心结便是先小太子不明不白的死,你说,若是我去说了,即便母后不信,心里又是否会当真对你无所芥蒂呢?还是否会依旧如一地疼爱你呢?”   “陆曣,你真应当瞧瞧你如今的模样,是多么的恐惧,任谁见了都会对一个成语理解更深。”   顿了顿,她笑着一字一字道:“那便是‘不打自招’。”   --   作者有话说: 第242章 风起   陆曣怒瞪着道出她多年死守着的秘密的人,语含威胁,道:“你若敢说,我定不会放过你!”   “你欲如何不放过?”陆曜就从未怕过陆曣,“莫不是想找柔贵妃帮你?毕竟你们是一丘之貉,除掉我,对你们都有好处。”   陆曣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陆曜的确说中了她的筹算。   那事怎能只让她一人担着,她也是被柔贵妃拉下水,她当年还小啊。   “你别想对我使什么小伎俩,你以为我会如你这般蠢笨,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你又做了什么?”陆曜面上的笑似真又似假,以致陆曣把握不定她的话是否当真可信。   陆曜微微一笑,忽地扬声唤了忍冬进殿,“忍冬,送二公主出去,我现下不想见到她。”   “陆曜,你!”陆曣怎么也没料到,有一日会被陆曜赶出去。   忍冬尽职请陆曣离开,陆曣却只瞪视着陆曜,陆曜也不予相让,目光清冷,不避不让。   最后,终是陆曣不敢太过强硬,担心逼得太紧,陆曜会不管不顾,她狠狠盯了眼敢威胁她的人,心怀不甘甩袖离去。   直至瞧不见陆曣身影,陆曜再也支撑不住,捂着心口的位置,轻咳不止。   忍冬心中一跳,忙上前轻抚后背帮着顺气,着急道:“公主,请御医前来吧。”   陆曜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她只是情绪起伏太大,御医嘱咐过她需得静心养着,可她今日却动了气。   陆曣气冲冲地出了蕊芳宫,范嬷嬷亦步亦趋跟着,谨慎不敢言。   将宫撵抛诸身后,一路疾步朝外走,在通往外朝的宫门处,她却猛然停了下来,范嬷嬷紧随其后,差点撞上。   还未及反应,陆曣转瞬却又回身往回走。   她心里很乱,全然没有了主意,这事柔贵妃必须得帮她,否则两人都得被陆曜抓的死死的。   ......   嘉阳宫,柔贵妃恰好送走前来“串门子”的容昭仪。   在嘉阳宫门口见着陆曣,容昭仪颇为惊奇地瞧了一眼,掩唇笑道:“晨曦与贵妃姐姐的感情倒是好,难得进宫也抽空前来看望。”   容昭仪年轻,生得柔媚,身段也好,颇得惠安帝宠爱。   陆曣没那闲暇同容昭仪寒暄,随意地摆了摆手便大步进了嘉阳宫。   容昭仪回眸看眼陆曣显然一副有事急着找柔贵妃的样子,柔媚的双眸一转,不急着回宫了,转而往凤仪宫去。   柔贵妃方才陪着容昭仪说笑,听她笑脸盈盈地说着皇上如何宠爱她,又赏赐了她什么好物,已是受了一肚子的气。   皇上如今虽仍会来她的嘉阳宫,但留宿的次数确是已比不得容昭仪的多。   见着陆曣未得通传便突然出现,面色自是不好看。   “通通退下!”陆曣兀自在下首的椅上落座便命道。   柔贵妃暗暗蹙眉,这是在她的嘉阳宫,她竟当着她的面朝她的人颐指气使!   宫婢们没敢动,陆曣便侧首望向柔贵妃,“不想那事让旁人知晓,就让她们都退下。”   话不怎么顺耳,但却让柔贵妃思量起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和陆曣之间,不能为众人知的事,也就唯有那一件事。   摆手示意宫婢们退下,待殿内只剩了二人,柔贵妃这才开口道:“你来做甚?我说过了,未免旁人起疑,我们最好不要私下见面。”   陆曣对付元蓁多少次便失败多少次,就是个没脑子的,柔贵妃担心自己要被她连累。   陆曣现下也不是多有耐性,“你以为我很想来吗,我们的事,被陆曜发现了。”   柔贵妃闻言顿了顿,继而却是笑了,悠哉而优雅地喝了口茶,道:“公主说什么胡话,我怎地听不懂?”   陆曣不耐地看眼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直言道:“初时我也不信,但她就连些细节都说了出来,由不得我不信。且那事,不止她一人知晓。”   事情出乎意料,柔贵妃不由严肃起来,连声问道:“怎么一回事?她是从何时知晓,又是如何知晓?你承认了?”   陆曣只得将方才陆曜与她的谈话简单说了来。   柔贵妃听了,恨不能亲手掐死她得了,当年就该连同她也一道解决了了事!   陆曜那么说她便信了?说不准陆曜原本还只是臆测,但经了她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陆曜肯定能确认就是她们亲手毒害了先小太子!   “为何会忽然重提旧事?”忍耐着,柔贵妃又问道。   当年皇上皇后大肆调查,陆曜也没有出来指证揭发她们,多年来更是瞒得滴水不漏,为何偏偏在此时说了出来?   陆曣支支吾吾,不敢说,柔贵妃一瞧便知,定又是她干了蠢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你立即便回王府去,不许再轻举妄动!此事我会处理。”   柔贵妃是一刻也不想见着陆曣,若不是当年皇后防范极为严密,她实是找不着人,也不会怂恿诱哄她帮她的忙。   二来,也是因着,皇后再是如何厉害,也不会怀疑到亲生女儿身上。   陆曣来嘉阳宫,便是想让柔贵妃揽下此事,且她如今已不住在宫中,想要行事,终究多有不便,柔贵妃再是不愿,也没法子不出手收拾善后。   她心满意足离去。   独自一人留在殿中,柔贵妃头疼地揉了揉梳得精致的鬓边,仔细思量着陆曣所说的话。   陆曜以前的老嬷嬷定然是要找出来,至于陆曜所说的这位嬷嬷会四处与人唠叨的话,也就只能吓吓陆曣罢了,怀揣着这样大的秘密,若敢如此行事,早死了不知几回。   还有便是陆曜的后路,让她觉着棘手的,是此事。   陆曜既敢说了出来,自会想到她们极有可能对她下手,为自己留后路,便是自然而然的事,若是她,她也会如此作为。   问题就是,她的后路......到底是什么?   嘉阳宫里,柔贵妃多了件威胁到了她的烦心事,而凤仪宫中,皇后听了容昭仪似是不经意的话,也陷入了深思。   女儿有何事,竟要找了柔贵妃商议,而不来找她这位母后?   今日进了宫便径直去了蕊芳宫,紧跟着就去了嘉阳宫......   秦女官轻轻替皇后按揉着肩颈,心中担忧不已,不由开口道:“娘娘也许久未曾与公主一道用膳,不若奴婢去请了公主前来?”   公主幼时便常往嘉阳宫跑,后来被接进了凤仪宫住这才收敛了些。如今身子好了进宫还未曾踏足凤仪宫,却去了嘉阳宫,娘娘心中定然不好受。   皇后沉默了会,黯然摇头。   随她去吧,她定是还因着前次她同意安南王妃严加看管约束她的事而气恼。   ......   内宫的诡谲,元蓁多少从楚巽那儿听了些。   楚巽却也知之不详,青羽传出来的消息只道是陆曣进宫在蕊芳宫待了一个多时辰,两位公主私话,只留了亲近的宫人守着,她无从知晓谈了何事,而后陆曣又去了嘉阳宫,与柔贵妃则是关起门来说了将近两刻钟的话,来时分明满面恼怒焦急,去时却似放下了心头大事般的轻快,只亦是没能知晓二人说了什么。   唯一可能知情的范嬷嬷,最近行事却格外谨慎,小心翼翼,未曾再有传过消息给楚巽派去联系她的人。   楚巽便也耐心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而欲知那日宫中发生了何事,倒也还有人可打听,便是陆曜和忍冬。   只楚巽却不想让元蓁在此时进宫,先是陆曣图谋不轨,再是她们联合对陆曣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两次事情皆发生在蕊芳宫,紧跟着陆曣毒素一清便进宫找了陆曜,还有不知因何事而让陆曣出了蕊芳宫便转道去了嘉阳宫的事……   元蓁这两月来进宫频繁,会太过扎眼,若有人因此而将事情联系起来,她们对陆曣下毒之事只怕就要瞒不住。   元蓁亦是如此认为,虽担心陆曜,但对她们来说,现下最好的便是莫要轻举妄动。   “夫君,若是可以,你让青羽多关注着些蕊芳宫。”实则他们都清楚,陆曣定是怀疑那毒的事,这才在身子刚好便进宫找上陆曜。   她们特意将毒粉分了好几次加在她的吃食里,每次只加一点,就是为了延迟毒发时间,让她不至于怀疑到陆曜身上。   元蓁本以为,陆曣会找上的人是她才对,毕竟陆曣硬是将有些事赖在她身上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哪知这次她却是进宫找了陆曜。   而元蓁不知道的是,陆曣原本确是要找她,或许该说,陆曜和她,陆曣都会找上,只没想到陆曜会突然说出她深埋于心多年的那件事,如此,她哪还有心思再去找元蓁的茬。   她与陆曜闹翻了,陆曜还知晓她想毒害元蓁两个孩子的事,若是陆曜不管不顾说了出来,她“亲手”毒害弟弟的事在众人看来,岂不是更加可信?   楚巽自是应下,陆曜也是为的护着他的儿女,如今又帮着蓁蓁挡下了难缠的陆曣,他亦是心存感激。   此事只在极少的几个人里边掀起了些许波澜。   ……   进了九月,金吾卫现任统领卸职,惠安帝御口亲提由楚巽接任。   这并不令人意外,安腾等人起哄,要楚巽做东宴请大家伙。   一行十几人到了泰昶院,楚巽本想请了众人到樽飨楼,省得蓁蓁要照顾两个儿女之余还要张罗酒席之事,众人却兴致高昂,更想到泰昶院。   近晚膳时分,元蓁倒没觉着多事,楚巽使人回来提前说了声,她便多报了菜点让厨房先紧着前院的酒席,再让丫鬟到酒窖里拿了两坛去年酿下的桂花清酒和两坛子菊花酿出来。   一行人有如蒋越、迟淮、楚悭、邵颂那样在军营喝惯了烈酒的,桂花清酒既不乏味又够烈,恰恰好,而如陆璟颢、元理韫、宁辞戍、楚格这样的文人,菊花酿是特意用的较为绵软后劲不大的酒酿制,则更为适合他们。   一群人闹到了将近宵禁,才在陆璟颢的一声命下散去,蒋越、邵颂喝了太多,楚巽只得安排了二人在客房歇下。   元蓁哄睡了一双儿女,在房里边看书边等着楚巽回来。   听见动静,她抬头,便见某人捏着眉心朝她走来,走得稳当,倒是不见醉态。   掀了被子跪坐在床上,元蓁拉了他坐下,又拉下他手,自己接替了过来,力度适中地给他按揉。   故意使劲嗅了嗅,元蓁笑话道:“身上挺重的酒味,一会洗过了才好去看祯哥儿和璨璨,别给熏醒了儿女。”   楚巽顺势紧紧抱住她娇软的身子,与她亲密相贴,埋首在娇妻馨香的肩窝里,闷声道:“看过了孩子回来的,被蓁蓁说中了,我一凑近臭小子竟然还嫌弃地偏头。”   元蓁笑着安慰道:“这是因着祯哥儿睡着了,平日里多亲近你啊。”   楚巽又道:“他们都叫着抱了祯哥儿和璨璨出去瞧瞧,被我拒了。”   元蓁笑着轻应了声。与他成亲后,她就没见他喝醉过,是以,也不知晓他喝醉后是何样子,只今晚瞧着,他喝了酒竟似是格外多话。   “他们都夸蓁蓁酿的酒好喝,还想要了带回去,都被我给拒了。”   带点为之骄傲又带点任性的口吻。   元蓁听言,讶异扬眉,确信了他是在跟她耍酒性子,平日里的他哪里会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可见他今日的心情极是不错。   无暇玉容笑靥如花又如蜜,菱唇微启,正想说什么,却又听得他道:“很多人都送了礼来予我,蓁蓁有无亲自为我备了礼?”   “......”   今日确是收到了许多府上送来的礼......   “若是蓁蓁没有准备,不若听了我想要什么?”   两人间已是极为亲密,对方的一举一动彼此间都能意会,方才在他提及礼物之时,她微妙地停顿了下,他便知道,他的蓁蓁没有为他备礼。   不过这不要紧,如今他的衣食住行都是蓁蓁亲自安排,时而还会有亲手缝制的中衣鞋袜诸物,他已很满足。   而他想要的,也不需要准备。   --   作者有话说: 第243章 月下   楚巽握住她小手把玩,黑瞳湛亮,“蓁蓁以为如何?”   元蓁眨眨眼,“夫君......想要什么?”   她认真想了想,她确实没有特意准备何物送他......   楚巽牵了她起来,亲自为她披上件薄披风,“蓁蓁许久未曾陪过我,陪我走走。”   元蓁颇为奇怪地瞧了眼他,除却他离京及她坐月子那段时日,只要他早了回府,他们夫妻在傍晚时分总会抱了儿女在府中散步玩耍。   但元蓁并未多言,随着他的步伐往外走。   夜半时分,玉轮高挂,府里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石烛台,倒也不是太黑。   跟着他一路朝前走,元蓁好奇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已是出了院子,她原以为他的走走只是在泰昶院内。   楚巽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温言道:“蓁蓁到了便知。”   元蓁便就不问,瞧了瞧四周,转而说道:“原来深夜里府中竟是如此景象,也不知是何物在树丛间低低鸣叫,反倒愈显静谧,可瞧着远处仿似无止尽的黑沉,又觉些许可怖。”   她从未在这个时辰下还在外头走动。   楚巽扬了笑容,道:“对蓁蓁而言,这是第一次吧。”   可不是,嫁予他后,她过上的是与在闺阁之时全然不一样的日子,少了许多要守的规矩,他得空还会带她出去游玩,这些都是因着他的纵容。   元蓁想了想,笑道:“我的许多第一次,都是因着夫君才能得以亲身体验。”   楚巽听了,心里格外受用,便故意打趣道:“如此,蓁蓁欲如何答谢我?”   元蓁:“......”   楚巽乐得逗小妻子,“晋升的礼和答谢的礼,看来蓁蓁要送一份特别大的礼才能全身而退。”   “......我以为我这便是在送祝贺夫君晋升的礼。”   楚巽就点头,道:“嗯,是以,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何事?”这人鬼点子怎地这般多?竟然这般快又想了个点子。   楚巽却没有说的意思,只说待会便能知晓,元蓁只得好奇着耐心等待。   二人相携着走了约莫一刻钟,元蓁看着眼前的地方疑惑地眨眨眼。   后花园?   楚巽将小妻子的疑问尽收眼底,笑而不语,牵紧了继续朝前走。   来到花园西北角,楚巽驻足在一棵足有三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围住的粗壮而又高大的银杏树前。   秋天的银杏,繁茂绿叶已染成了金灿灿一片,月华照耀下,竟似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又迷人的雾纱般,格外耀目好看。   平日里她便见过这棵银杏,那时已觉很值一观,却不知,月色下观赏,更为令人震撼。   楚巽见她喜爱,心里也高兴,“这是府里最为古老的一棵树,我幼时它便已长得很是高壮。”   元蓁俯身捡了片金灿灿的银杏叶,纤白的两指捏着叶茎,任它在指尖转动,笑道:“夫君幼时也时常夜里来观赏银杏?”   否则又怎会知晓月色光华笼罩的银杏是那样美的动人。   楚巽点点头,忽地拦腰将小妻子抱起,深瞳含笑,“我幼时还时常爬到树上。”   说着便施展轻功,只转瞬二人已身处在了一片金叶间,霎时满目璀璨。   楚巽抱着她,稳稳当当站在粗壮的枝杆上,满足于小妻子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又道:“蓁蓁抬头看看。”   元蓁下意识听了他的话,抬眸望去,只一眼,便不由轻呼出声。   方才一路走来,她便有瞧见夜空下满天繁星,而身处树间,能瞧见的自然不多,可点点的星子在满树金叶衔隙间的映衬下,却愈发闪耀,散发着宝石般的夺目光彩,闪闪发亮。   “我一直便想带了蓁蓁来瞧,只去年蓁蓁才怀上孩儿,便就拖到了现今。”楚巽靠着枝杆坐下,抱了小妻子在腿上,赏月赏景赏美人。   他觉得,她明眸里的光芒比那繁星还要迷人,耀眼而又拨人心弦,更为吸引他。   美人笑如花绽,心喜感动之余却又不由疑惑,“夫君所说的礼,便是这......吗。”   “蓁蓁不喜欢?”楚巽反问。   元蓁又怎会不喜欢,只是......“怎么觉着倒成了你给我送礼了?”   楚巽轻捏了下小妻子手感极好的脸蛋儿,“蓁蓁陪着我,便是我想要的礼。”   他让她见到了这么美这么与众不同的夜色,元蓁却也想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意。   想及他向来喜欢她主动......元蓁心虚地左右瞧瞧,确定如今四周只有他们二人,且还是身处在金叶笼罩间,她暗暗给自己鼓劲,闭眼仰首,菱唇便软软贴在了他唇上。   楚巽愣了下,是意外,转瞬却是欣喜溢满了心间,最后更多的却是对可爱的人儿的满心怜爱,近在咫尺的她微微颤抖的长睫,还有唇上传来的细微颤栗,分明生涩,却因着想要取悦他而勇敢。   元蓁感受到他唇微动了动,缓缓掀睫,就见他点漆般的眸子里,装载着太多太多令她不由神恍沉溺的情意。   “是为夫的不是,竟未教导过蓁蓁如何亲吻。”   似调笑又似认真,元蓁本就羞赧,闻言小脸愈发红艳,轻瞪眼他,以示控诉。   夫妻二人于床第之间,大多时候都是由楚巽占据主导,元蓁更多地则是顺从心意回应,但却还没到主动的程度。   楚巽愉悦轻笑,大掌轻抚上她温热的小脸,低沉的嗓音似是诱哄,道:“此次,便由为夫来教蓁蓁。”   话音未落,双唇已亲密相贴。   他时而蜻蜓点水般温柔婆娑,时而又如绵绵春雨般有力缠绵。   淡淡的酒的清香袭入,花瓣般的红润菱唇微张,似有似无的轻吟从她口中传出。   原本轻搭在他臂膀的小手不由抓紧了些,元蓁双眸紧闭,轻颤着承受他的情意。   楚巽感受到小妻子身体的微妙变化,紧紧抱着怀中的娇躯,愈加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探索着属于她的每一处。   这一刻的悸动,夫妻彼此都忘了周围的一切。   似是过了许久,元蓁只觉被楚巽放开之时,仍有些迷糊。   令他神迷的一双杏眸雾蒙蒙水润润的,白玉般的脸上泛了红潮,娇俏的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红唇微微张着,轻轻喘息,吐气如兰,楚巽以指轻轻婆娑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瓣,情不自禁又轻啄了口,心满意足。   “为夫教的格外用心,蓁蓁可学会了?”   元蓁这会哪说得出来话,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二人身子紧密贴合,她正坐在他的......   楚巽瞧着小妻子终于回过神来,杏眸大睁怜人又可爱的模样,哈哈笑得开怀。   “看来是学会了。蓁蓁以为为夫会做什么,如今还在外边,为夫没有那般孟浪。”想做什么待会回房有的是时候,他不着急。   元蓁咬咬唇,嗔了眼某个口无遮拦的人,索性窝在他宽厚温暖而又让她倍感安全的怀里,安心与他说话。   他既不急着回去,她便陪着他。   “为何会想要带了我来这儿?”今日晋升,似乎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怎么这么问?”   元蓁想思量着,蹭了蹭他胸口的位置,姿态依恋,试探开口道:“夫君是否是因着龚统领的提前卸任而心情低落?”   楚巽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下,但元蓁就在他怀里,再是轻微,他再是掩饰得好,她依旧察觉到了,更加确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他不由愈加抱紧了怀中温软亦能让他的心变得柔软的身子,就知道瞒不过她,两人相处得越久,她似是越能从他的细小举止中看破他真正的心思。   方才他分明很开心,与她在一处时也确是很开心,但临时起意带了她来这儿,也确是因着有些琐事令他心里不舒服。   他目光看向府墙外头隐约可见的延绵起伏的房舍,空寂无人的街道,缓缓开口。   今日酒席上,一帮弟兄与他庆贺,亦有羡慕他年纪轻轻便爬上高位的,只他们却不知,这背后的隐情。   金吾卫龚统领,或许该说是前任统领了,他的本意是今年便退隐,但皇上为显恩义,曾特意挽留过,最后龚统领同意了暂缓一年,而他,自是没有意见,可为何龚统领在还未满一年时间的此时却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今日在卫所里,龚统领特意找了他前去说话,他才知道,原是陆璟颢去找过龚统领,话语明里暗里皆是请龚统领尽快卸任。   “且,皇后娘娘已答应了太子殿下纳安南王府的庶女为侧妃。”楚巽又道,说出此话时,话音稍有些沉重。   他原本以为,陆璟颢虽想迎娶安南王府的庶女为侧妃,但也会听取皇后娘娘的意愿。陆璟颢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但向来是个擅于听取旁人意见的人,母子之间相处甚是融洽,皇后娘娘不答应,他最后始终会放弃,他本也说了,娶不娶安南王府的庶女,对他而言,并无多大差别,他只是想有另一府能与萧丞相府抗衡。   京中并不是没有旁的府邸,娶了势力稍弱些的也并无妨,于如今的他而言,抬举自己妃子的娘家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事情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元蓁听了,前后一联想,又想及楚巽曾与她说过的那事,便大致明了。   “夫君是为了以后的局势而担忧不已。”   此话,是肯定,不再有疑惑。   楚巽先前虽也与执掌金吾卫没差,但终究是左副统领,所做之事都需经了龚统领的眼前。   而陆璟颢如今正在布局,往后有更多需要楚巽去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个帝王想要有把柄留在旁人手里,他不欲让龚统领知晓,所以想让龚统领早日卸任,楚巽全权接掌金吾卫,行事便能愈加便宜。   陆璟颢虽提拔了楚巽,但同时也是在利用楚巽,而迎娶侧妃之事,也愈发彰显了其野心,帝王的野心。   “我只希望,太子殿下不要辜负皇上的栽培和信任,不要辜负皇后娘娘多年的养育之恩。”   楚巽鹰眸微眯,他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利用,身在朝堂,早已见识过太多的阴暗,他亦不是什么好人,也曾利用过旁人。   元蓁明白他的意思。陆璟颢能布那样的一个局,虽说只是加快了某些事的进展,但他却也的确做了不义之事,他的初心已变。   她轻轻抱住他,给予无言的支持和安慰,温声道:“夫君可曾有想过离京?”   他难以做下的决定,那便由她来起头。   他如今处在两难的境地,她是他的妻子,也该为夫分忧。   楚巽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尖上的人儿,元蓁故意使坏在他严肃的面上揉了揉,笑道:“别忘了我自小便离京,是在江南长大的,京城虽繁华,却也诸多束缚和琐事,并不见得有多好。”   楚巽忽觉有些哑然。   他说过,他会为家人留后路,可随着形势发展,他只觉,唯有他离开一途,才能保护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家人。   “蓁蓁当真是如此想的?”   龚统领也曾为当年还是王爷的皇上做过不少事,但皇上承继大统后却并未对龚统领下手,也并无陷害过自己的兄弟,登位后善对皇族的子弟,从如今的安王府的繁荣便可看出。   或许该说,他更希望陆璟颢能成为明君,他想除掉登位前的一切障碍,因着那也是他想解决的危险,他可以被他利用,但如今看到陆璟颢的一些作为,他对未来的君主,心生了一种不安定之感,这在惠安帝身上,都是未曾感受过的。   是以,他更加坚定了离京一途,但却始终将此事压在了心底未曾言说,可却没成想,今夜会在自己最为想要诉说的人儿嘴里听到。   元蓁认真点了点头,道:“自然。莫不是夫君想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留在京里不成?”   在他心里有些沉重的此时,果然还是他的蓁蓁能让他发笑,他轻轻揽住虽娇小可于他而言却弥足珍贵的人儿,心头的大石终是得以卸下。   他知道,她不是随口说说。   他亦郑重道:“待一切结束,我便带着蓁蓁和咱们的儿女,还有父亲、母亲,离开京城。”   帮着陆璟颢做下那样的事的他,不能期盼往后陆璟颢会不计较前事。   而有一人能懂他,真好。   --   作者有话说: 第244章 沉船   “只是,皇上会准许夫君离开吗?”元蓁不由深深怀疑。   金吾卫统领没有合适的人选前,他们能离开吗?   楚巽将她被晚风拂起的青丝轻轻挽至耳后,道:“这却不好说,需得且走且看。”   他预估不了往后会是何情形,但在陆璟颢即位前,他们便需得想了法子离开。   元蓁想了想,问道:“你说,皇上可知太子殿下的作为?”   当初皇上便是因着陆璟郯暗地里的作为而失望,这才立了陆璟颢为储君。   “皇上的心思,又有谁能全然知悉。”   他不欲去考虑皇上会如何作想。他只知道,比起陆璟郯,他更愿意辅佐陆璟颢。   如今成年的皇子只陆璟颢、陆璟郯二人,七皇子陆璟逸资质平庸,加之其母妃淑妃只想明哲保身,母族不显,亦未进入朝堂,根本不是陆璟颢、陆璟郯二人的对手。   他纵然有旁的心思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怕皇上若当真知晓陆璟颢的作为,也会烦恼于此,那还不如当作不知晓,只要陆璟颢不是残暴不仁,皇上应也不会太过在意。   再者,陆璟颢如今是储君,而陆璟郯的有些作为,确也是不曾将储君看在眼里,动作频频,陆璟颢因此而有所防备甚至主动回击,难道这就没理了吗?   陆璟颢往后会如何待他,他对此并不乐观,但可以肯定的是,陆璟颢若要对他下手,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应对,可若陆璟郯登位,蓁蓁和他,都会处于危险的境地。   他绝不会让陆璟郯有机会夺走蓁蓁,伤害蓁蓁!   元蓁听了便就不再就着此事问,转而笑问道:“夫君在西北关多年,与我说说西北关是何模样吧,听闻那里一日三顿都是吃牛羊肉,可是真的?”   往后要去那儿生活,她得先了解那边是如何的一个环境。   楚巽闻言,忍俊不禁道:“皆是人云亦云,但吃食上确是肉食偏多。”   元蓁听得认真,就点了点头,心里已琢磨着要找了余大娘来问那儿的土地和气候,适宜种植何种作物。   “只那儿冬日时节格外寒冷。”楚巽又道。   他一直犹豫着压在心里没说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她怕冷,而西北地秋冬时节格外干燥严寒。   嫁了他,两人夫妻一体,自是要同甘共苦。   菱唇微微莞尔,娇小的人儿整个窝进他怀里,话语娇糯,道:“那么,夫君在西北关时,可还会如在京城里这般忙碌吗?”   楚巽当即便明了是何意思,抱紧了怀里与他撒娇的人儿,笑得愉悦。   “为夫届时定然得空便回府陪着蓁蓁和咱们的儿女。”   他体热,她冷了便可窝在他怀里取暖。   夫妻俩说了会话,夜色已深,便就回房不提。   翌日,元蓁请安后回来,便让麦望去请了余大娘来说话。   麦望应声退下,元蓁扶着腰环视了一圈屋内,问道:“良穗那丫头呢。”   一旁的庄葵笑道:“良穗姐姐应是在二门处,少夫人是想找了良穗姐姐来捶肩吗,奴婢一个人亦可。”   元蓁闻言摆摆手,“既是在二门那,便不唤了她过来了,只捏腿便好。”   祯哥儿和璨璨留在了长公主那儿,没那么快送回来,余大娘去了庄子里,回府需要一段时间,她想趁此歇会。   歪在榻上,元蓁不由好奇道:“良穗这丫头最近时常去二门处,你可知是为何?”   庄葵拿捏着力道给元蓁揉捏,听得此话就笑,道:“此事还得是良穗姐姐亲自与少夫人说才好。”   此情此态,元蓁略一想便猜了个七八分,说来麦望和良穗也确实是该要配人了。   改日需得问问这两个丫头的打算。   余大娘还未回来之时,李管事、宁辞戍先行来了泰昶院拜访。   元蓁歇了会,精神好了许多,在外院前厅接待了二人。   三人寒暄过,宁辞戍特意瞧了眼元蓁身边,笑问道:“我的干儿子和干女儿,祯哥儿和璨璨在何处?”   宁辞戍已与楚巽提了,在俩小家伙百日那时已行过仪式,正式认了祯哥儿和璨璨为干儿子和干女儿。   元蓁笑道:“俩孩子如今在正院,母亲照看着呢,这会应是睡下了。”   见不到孩子,宁辞戍些许失落,道:“我带了些小玩意儿前来,如此,便请……嫂子帮着给到两个孩子。”   说到某个称呼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下,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嫂子’,幸而李管事并未察觉。   若不是李管事在这儿,他也不会这般尊称。   元蓁闻听他又带了东西前来,甚为无奈,“小伯爷不要太过宠爱他们,你给他们已送了太多。”   宁辞戍可有可无地点头应下,元蓁瞧了,不由暗叹,每次都应了下来,可下次却仍是照旧送过来,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多小玩意儿。   元蓁呷了口茶,望向李管事笑问道:“李管事是何时来的京城?”   李管事大多时候都在胶墨城打理海船,基本只有需要对账时才会上京一趟。   李管事见元蓁望向他,忙正襟危坐,回道:“属下是昨日赶在城门关闭前进的城。”   元蓁点点头,问道:“可是前次出海的海船有了消息?”   宁辞戍和李管事一同前来,不作他想。   此次是宁辞戍忍不住插话,他显然很是激动,道:“咱们与绥阳侯府合作的海船,回程途中,经了风暴,且运了太多舶来品,在半道时便沉了!”   事情与他们预期的相差无几,计划很是顺利,且从未有一次,他的银钱血本无亏,可他却极为高兴。   元蓁听了,亦是精神一振,“绥阳侯府可知晓了此事?”   李管事就道:“咱们的海船前日回到港口,我帮着安顿好回来的船员后便立即上京,绥阳侯世子的人应也差不离要到了。”   计划顺利,自是高兴,但之后如何打算却也要考虑。元蓁便望向宁辞戍,问道:“之后,小伯爷欲要如何应对?”   海船如他们期盼地沉了,薛柯广亏了大笔银子,那么,之后是继续还是就此罢手?   宁辞戍今日甫听闻了消息,只顾着高兴和激动,还未曾细想过,被元蓁这么一问,倒愣住了。   元蓁婉言劝道:“一次两次不成,不足以令薛世子起疑,可若是次数太多,薛世子定然会反应过来,且若是往后海船成功往返,难不成我们还要帮着他赚回亏掉的银子不成。”   宁辞戍心里的不甘她多少能明白,只时机、形势皆已有变,他们此时抽身,方能全身而退。   此次出海有一些是他们的船员,李管事多少知道些元蓁话里的意思,不由就点了点头,道:“海事衙门设立后,海船往返愈发容易,我认同少夫人的说法。”   宁辞戍沉沉叹了口气,令人神往的面容上些许黯然,但仍是听了劝,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绥阳侯府里,薛柯广才从他安排在胶墨城里守着的家仆嘴里得知他的海船沉了的事!   猛然站起,身后的扶手椅发出极为刺耳的嘎吱声。   “你再说一遍!?”   家仆知晓事情重大,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五月底时出去的海船在半道沉了,幸而被经过的别的海船救下了船员们,人皆没事,就是带回来的货物全都一道沉了。”   沉了!   薛柯广脱力般跌坐在了椅上,他不在乎那些船员们的性命,如今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船沉了”这三个字!   他投的几万两,全都没了!   待反应过来,他倏地冲出了书房,骑了马径直往宁王府奔去。   宁王府后花园里,陆璟郯恰好与安蘅在议事,听得禀报,便让人请了进来,又对安蘅笑道:“早该让你二人见见面,一直不得空闲。”   安蘅亲自为陆璟郯满上酒,笑道:“听闻薛世子打理产业,很有一手,是我该向薛世子请教才对。”   不多时,薛柯广便到了花园,他一路疾走,却见安蘅亦在,极细微地撇了下嘴。   陆璟郯示意他坐,为二人做了引见,安蘅几次与他说话,他却爱搭不理,安蘅也不勉强,便识趣地闭了嘴。   陆璟郯看了眼二人,问道:“表哥方才一副着急的样子,所为何事?”   薛柯广若有所指地看向安蘅,分明并没打算要将事情说与他听的意思。   陆璟郯却不以为意,安蘅既已支持他,为显诚意,有事相商他却或屏退或支开他,他会还如何看待?   “蘅弟不是外人,有事便直说无妨。”   再者,薛柯广只是负责为他们赚钱,那点事没什么不能让安蘅知晓,说不得安蘅还能给些点子。   之后,他会需要极大一笔数额的银钱。   薛柯广听了,心中极不是滋味。   蘅弟?   他们是亲戚,绥阳侯府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地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陆璟郯却处处防着他们,可这个安蘅才到了他身边多久?他竟就已兄弟相称。   “既是王爷觉得安二少爷信得过,那我便说来。”   陆璟郯坚持,薛柯广没法子,只得将他们的海船沉了的事当着安蘅的面禀了来。   这让他心里尤为不得劲,也觉着忒没面子,指不定此时安蘅心里就在笑话他。   陆璟郯闻言,脸色黑的可怖。   六万两!投了将近六万两在海船生意上头,转眼却告诉他没了!   “此次不是请了有出海多次的熟工吗,为何还会因着货物过多的缘故而沉船!”   前次绥阳侯还与他说薛柯广如何地谨慎,几乎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海船生意上,这就是他们的用心!   薛柯广赔了这般多钱,心里也懊恼,况且,当初看上海船生意,想要赚取更多的银钱,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船出了海,他更是掌控不了,这如何能怪得了他!   还是在安蘅面前厉声责怪的他,全然不给他面子!   两人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安蘅微微一笑,打圆场道:“海船大小不一,即便是熟手,许是一时衡量不准也是有的,且海上风暴常有,即便不是因着货物过多的关系,亦有沉船的风险。”   一番话得体又有理,可那也是白白损失了六万两,陆璟郯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面沉无言。   薛柯广亦是撇脸不语,安蘅帮着转圜他一点也不感激。   安蘅眸光微闪,又笑道:“胶墨城最大的海船生意背后的东家很是神秘,此次京城首富宁小伯爷也掺了一股,说不得那家是不想你们夺去了他的生意,而使了什么招数。”   “只这无凭无据,却不好随着臆测,王爷和世子若想做海船生意,何不找我?”   此话一出,陆璟郯很是意外,继而却是颇感兴趣,就是对安蘅有成见的薛柯广,亦忍不住回了首。   “蘅弟有何高见,尽管说来听听。”   安蘅就道:“北边的海船我不熟悉,但南边的我却有几分薄面,南边洋货商行的东家我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识得,后来来往了几次,若王爷和世子想再做了海船生意,我可以做个中间人,为王爷和世子引荐。”   薛柯广自是想赚回亏损的六万两,可他此次却不再发表意见,由着陆璟郯独自拿主意,省得万一以后出了事,又要怪在他头上。   本来做海船生意便是风险极大,这才只走了一趟,他便得了怨怪。   陆璟郯沉吟着道:“只是,我们手头上能动用的银子,只怕已不多。”   说着便望向了薛柯广,细长眉梢间,若有所意。   薛柯广心里虽在气着陆璟郯,但该配合的还是会配合,多年的默契让他转瞬便明白了陆璟郯的意思。   他开口道:“若是在南边,只怕宁小伯爷不会考虑再投银钱。”   安蘅只当没瞧见两人间的‘眉来眼去’,应对自如道:“若是没有船,银钱方面确会是问题,只我听闻,不是还余了一艘船吗?如此,大头便只有招揽人手和采买的银钱,相信薛世子能担负得起。”   一艘海船,造价极高,若没有人一同合伙,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负担得起,但他们已有了海船,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薛柯广敏锐发觉安蘅话里的漏洞,“你为何会知晓我们还有一艘船?”   安蘅倒是镇定自若,笑道:“我手底下的人稍一打听,便能得知,这并不是多难的事。”   薛柯广听了,却仍旧盯着他,目光审视,安蘅神色不变,任他打量。   陆璟郯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不悦,道:“蘅弟若能帮着我们从中引荐,自是最好。”   这便是拿定了主意。   安蘅就笑道:“终有机会为王爷效劳,蘅甚感欣荣。只恨我与洋货商行的东家约定过,不涉足南边的海船生意。”   以安南王府在闽南一带根深蒂固的威望,若是想涉足海事,早便下手了。   陆璟郯听了,心里这才舒服了些,重又与之笑谈。   --   作者有话说: 第245章 改变   进了十月,天气愈发凉了,落叶簌簌之时,宁王府再次摆了喜宴。   同时迎娶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姜家七姑娘和绥阳侯府旁支的一位庶出姑娘为侧妃。   薛雪宁一直未曾有孕,陆璟郯不想再等,赶在年前娶了,说不得明年他就能有了子嗣。   元蓁本不想去喜宴,留在府中照看孩子,但长公主要去了别的府上赴约,长公主府不能没人前去,只好将璨璨送去了楚老夫人那儿,她则带着祯哥儿赴席。   顾斯礼见着只有祯哥儿,笑话元蓁。   “我还记得幼时我娘时常会将我和阿和带着在一起,去上香、去庄子上亦然,你倒好,时常将孩子分开,有奶嬷嬷看着,还能花你多大气力不成。”   进了王府花厅,姐妹俩挑了个较安静的位置坐了,等待开席。   元蓁抓着儿子小手轻拍了拍顾斯礼,笑道:“璨璨不挑人带,也不特别黏着我,祯哥儿若不带了出来,半个时辰内我便要回府。”   宴席至少要一个时辰以上才会结束,祯哥儿闹起来可吵了,楚老夫人如何受得了,她只得带了出来。   “瞧你这意思,你原本就是连祯哥儿都不想带?”顾斯礼顺势拉着祯哥儿小手与他玩。   元蓁看眼时隔了许久未曾踏足过的宁王府,“确是不想带了孩子来宁王府。”   前次闹得不愉快后,她和薛雪宁之间再无了来往。   “礼姐姐呢,怎不见睿哥儿?”   顾斯礼也是知晓那次的事的,闻言便就顺着元蓁话音转而说起旁的,“睿哥儿在我婆母那儿呢。”   睿哥儿快一岁半了,生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礼姐姐不也和我一样。”   顾斯礼道:“那孩子玩心重,带的出来次数多了,我怕心就野了,总想着出来玩。”   “孩子还小,总是喜欢玩的,以前学弟不也如此,如今年纪渐长,也能定下心来读书。”   顾斯礼面上就有些忧心,苦笑道:“为人母的,总是想孩子有出息,如何教导孩子,真真是个难题。”   元蓁颇能理解这种心情,她便也是如此。   “我觉着你就不用愁了,祯哥儿这性子,是像极了妹夫,瞧这冷清的小模样,往后定然也会格外懂事。”顾斯礼见着又将手搭在了自个母亲怀里的祯哥儿,挑眉笑道。   元蓁忍俊不禁,“冷清和懂事你是如何凑在一处说的,况且,我们祯哥儿才不冷清,这叫性子安静。”   顾斯礼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妹夫面上瞧着就冷清,对着我也只是表情温和了点,说不到两句话便避嫌,应酬也少,大多时候都是回府陪你,如今则是陪妻儿,这还不叫懂事?你可知外头多少女的羡慕你。”   在她看来,温柔体贴这些品性也可称之为懂事。   元蓁直哭笑不得,这方才还说着祯哥儿,怎地就扯到楚巽身上了。   “羡慕也没法子了,我是不会将夫君让给她们的。”   颇为无可奈何的样子,顾斯礼瞥她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这么让人讨厌呢,你这是在炫耀吗?当初你还不乐意嫁给妹夫呢,这会就已变成不许旁人染指了。”   元蓁也想起之前的她,忙求饶地喊停,无奈笑道:“礼姐姐就莫要再拿此事笑话我了。”   她以前觉着嫁给楚巽会有许多麻烦事,如今想法依旧未变,但随着对他感觉的改变,那些事却变得微不足道,她如今更想与他共进退。   顾斯礼也只是提那么一两句,她自己亦是羡慕的。   因着万阆就有了侍妾,夫妻之间没有旁人插足时,他尚能全心全意待她,可一旦有了旁人,且还是个会争宠的,难免就会被分了心思,只她成亲前便已预料到,倒也不是太难过,尚且能接受,但身边若有对和美恩爱的夫妻,暗地里比较也是难免的,羡慕也会自己便冒了出来,她这才会忍不住提。   两人又说起了些旁的,期间不少夫人、姑娘前来与二人问礼,顾氏也来了喜宴,左以伈则因着左以慜临近产期,左以慜心里害怕,便邀了左以伈前去安王府陪着说说话。   见来的宾客愈发地多了,元蓁和顾斯礼起身坐在了席间,元蓁去找了顾氏,顺带让娘亲抱抱祯哥儿。   “何时得空了便多抱了回府,你爹也念着呢。”   元蓁便就应下,见有旁的夫人上前与顾氏说话,这才离开。   顾斯礼忙拉了她在她这桌坐下,将方才从别的夫人那听到的消息悄声告知,道:“听闻太子殿下下月也要纳侧妃,还是安南王府的姑娘。”看眼另一边与众夫人姑娘似是没事人般笑谈的萧滢滢,又道:“进门的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也算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我瞧着太子妃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轻松。”   元蓁早便得知了这消息,如今看来,京中许多府上皆已听闻。   安南王府那位姑娘如今已在进京途中,据闻皇后初始并不赞成,陆璟颢却坚持,前后去凤仪宫找了皇后三次,最后自是以皇后答应了此事告终。   皇后对于此次陆璟颢的坚持己见,心里格外复杂。虽不是亲生,到底是从小便养着的孩子,对陆璟颢自是有着情份,而显然,陆璟颢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以前放在他身边的暗卫已被置之一旁,他已有了自己的人手,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未来的帝王,如此作为,并不足为奇,只她自个需要适应罢了,乃至以后,她也不能再如以往那般以教导的立场对待他。   至于萧滢滢......   “我们觉着不好过,许是太子妃并不这么觉着。”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陆璟颢虽未正式纳妾,府中却也有两位通房,且以陆璟颢的身份,往后只怕还会有庶妃、良媛等,萧滢滢自被赐婚给陆璟颢那时起,便应已有了此认知,就如顾斯礼和她一般。   但许是萧滢滢更为看重太子妃的身份,亦或是以后母仪天下的身份,那么,在她眼里,陆璟颢纳不纳妾,对她而言,便是可有可无的事。   她聪慧有手段,即便是安南王府的姑娘,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顾斯礼对于听到的消息惊讶极了,拉着元蓁说私话。   “这安南王府怎么回事?安腾世子显然更为倾向于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可安蘅安二少却时常出入宁王府,如今却又将庶女嫁入东宫为侧妃,这是要弃了安二少不成?”   安腾与安蘅,可是同胞兄弟啊。   往后的萧府,她只觉又会是另一个绥阳侯府。   元蓁摇摇头,也轻声道:“他们男人之间朝堂上的事,咱们便少过问吧,夫君亦是没有与我说太多。”   她的疑问和顾斯礼的一样,但楚巽却不如以往般与她坦言,她便也没有追问。   顾斯礼就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与宁王爷,这是愈发的较上劲了。你瞧宁王爷纳的都是武将府上的姑娘便知。”   心眼明亮的只怕都瞧了出来,要不就是装傻充愣不站队,从龙之功谁不想要,总比劳苦一辈子却升不上三四品要好,元老夫人当初不也是如此的想法,更别说那时父亲已是凭着自己坐上了高位。   “你说,皇上都已封了储君,为何宁王爷……”顾斯礼觉着,陆璟郯就是在找死。   元蓁警惕地看眼四周,摇摇头道:“人多口杂,咱们还是不要随意议论为妥。”   陆璟郯为何不肯罢手……诸多原因吧。   纯粹想坐上高位,亦或者已收不了手,不论他争不争,在他看来,许是陆璟颢以后定然不会放过他,是以,他还不如就争一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再者,陆璟颢的太子之位是皇上突然下旨钦赐,于他而言,必然觉着太过突兀,难免会心有不甘。   楚巽也说,其间还牵扯上了先小太子之故,皇后和柔贵妃之间,几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顾斯礼也觉着此事不宜在此时此地谈及,便就点头,心里却记着回府后要与万阆商议。   吉时已至,两位侧妃已从侧门抬了进府,薛雪宁也从后院到了花厅,招待各位贵客用席。   反之,此次却是未见何侧妃出来待客。   久未相见,薛雪宁瞧着比以前竟是内敛了许多,没有了那种满身是刺的感觉,竟还能笑着与贵夫人们交谈。   回想前次何侧妃进府之时,薛雪宁整场宴席都未曾露面,甚至因着前去找茬而掉了孩子,此次她的态度,怎不让人意外。   见着元蓁,薛雪宁甚至还笑着与之说话,“前次在我的寿宴上与楚五少夫人闹了些不愉快,今日原还以为楚五少夫人不会前来,原是我小人之心了。”   话语柔和,没了以前的针锋相对和绵里藏针。   元蓁心内讶异,抱了祯哥儿起身,笑着回道:“前次王妃还特意送了祯哥儿和璨璨的满月礼前来,王府有宴,长公主府又怎会不应邀。”   她原本确是不想来,若不是没了旁人,也是因着这满月礼的缘故,她才会决定前来。   只要她不再针对她,以后或许也可前来。   薛雪宁便是微微一笑,看向元蓁怀里的祯哥儿,摸了摸祯哥儿小脑袋瓜,笑道:“听闻小名唤祯哥儿,很是可爱。”   祯哥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会薛雪宁,便又埋回了母亲怀里,元蓁笑道:“这孩子不爱搭理人,王妃莫见怪。”   薛雪宁见了就笑,道:“那不是与楚统领一个性子吗?”   与陆璟郯闹了不和之后,她想了整整一夜,脑海里满是陆璟郯大步离去的绝情背影。   最后,她只觉自己很可笑,一直以来针对元蓁,可是元蓁并不曾爱慕过陆璟郯,他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后来听闻楚巽是如何疼宠元蓁的事,她更觉自己愚蠢,陆璟郯从未有过真心,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他拉拢臣子的工具,元蓁有了楚巽那样真情相待的夫君,又怎可能会看得上陆璟郯?   且楚巽的身份实力不比陆璟郯差,陆璟郯想从他身边抢走元蓁......他所想的,不过是一纸空谈。   元蓁已听了太多道是祯哥儿和楚巽性子相似的话,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和薛雪宁这般心平气和地谈及孩子。   薛雪宁再次摇了摇祯哥儿小手,便走了。   顾斯礼看了个全,亦是惊叹不已,拉了元蓁问道:“你说她是真心变了,还是与你做戏?”   元蓁摇摇头,只道:“日久见人心。”   “以往她时常会出现在各府的宴请,如今十天半月里都瞧不见她,这也变得太多了些。”顾斯礼很是怀疑。   不是她要将薛雪宁想得太坏,而是薛雪宁以前没少找茬,她很难相信罢了。   元蓁对此也很疑惑,是什么令薛雪宁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只是......   “谁不是在变呢。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只要她不揪着我不放,我也不会与她交恶。”   此次的宴席很是顺利,薛雪宁并未如以前般非要整点事出来,反而将贵客们皆照顾得周到。   最后还亲自送了傅氏和元蓁出得二门,显然有心与元蓁交好。   送走了贵客们,薛雪宁走在回房的路上,撞见了恰好从她的院子里出来的陆璟郯,一身贵气的墨红喜服,格外刺目。   只她的心却难以再起波澜。   她平静地问道:“王爷可想好了今夜要去哪位侧妃房中,臣妾好提前使了人去告知,让妹妹们可先行做好了准备。”   “就去姜侧妃房中。”陆璟郯是有事来找薛雪宁的,闻言只随意地摆手,而后又道:“我是来找你,听闻今日你与元蓁和好了?”   薛雪宁听了,面上的笑意便淡了些,“王爷此言差矣,我与楚五少夫人本就不熟,后来更是不对付,何来的和好一说?”   陆璟郯皱了皱眉,对她的话颇感不悦,但他不欲与她纠缠此事,他来自是有他的目的。   “既你已与元蓁能好好地说话,为显诚心,也该为以前做过的事表表心意,改日便找了时间,你约了她前来王府吧。”   薛雪宁闻言,娇美的唇角扬起讥讽的笑,道:“王爷又想了什么诡计,能好好地说两句便能约得了元蓁?王爷也未免太过看得起臣妾。”   元蓁若单独前来,岂不犹如入了狼窝?   “王爷这会得空不若就去何侧妃的院子坐坐,对于王爷此次迎娶侧妃之事,何侧妃似是不大高兴。”   说着,人已越过陆璟郯自回了院子。   她以往自己想要为难元蓁是一回事,那时对他仍抱有幻想的她都不会帮着他去得到元蓁,更别说是此时已对他失望的她,更不会帮他做下不轨之事。   --   作者有话说: 第246章 再闻元妊   宁王府的喜宴过后,元蓁又带了祯哥儿去了好几个府上诚邀的小聚。   璨璨许是发觉了母亲时常带了哥哥出府却把她留在府里头,开始黏着元蓁不放,楚巽见了,笑道:“待我休沐,我们一道带了祯哥儿和璨璨出去。”   自蓁蓁有孕,他也许久未曾带了她出府走走。   “我瞧着璨璨在府里头玩得开心便就没带了她。”元蓁看着躺倒在榻上,撑着女儿踩着他胸口玩的楚巽,笑他:“女儿有何要求你都满足是吧。”   “那是,咱们璨璨开心就好。”   元蓁暗暗好笑摇头,由着他去,转而说道:“朱昔手下的那个侍卫,你知晓是个何情形吗?”   楚巽全心都在女儿身上,听了随口就道:“蓁蓁是说叫方文的侍卫?”   提起朱昔最常唤了做事的,楚巽想起的就是方文。   元蓁微微挑眉,原是叫方文。   “我手底下的人,大多都是孤儿,方文亦是。蓁蓁问他是为何?”   元蓁将手里缝着的小衣裳放下,兴致勃勃地挪至他身边,道:“良穗和麦望也到了年纪了,我瞧着良穗与方文时常在一处说话,这才问问。”   楚巽讶然扬眉,“蓁蓁习惯了她们几个伺候,都嫁了出去,身边岂不是缺了人。”   可总不能因着她的私心而蹉跎了几个丫头。   “我选几个丫头让她们先领着,庄葵先前便是如此。”   楚巽听了,将宝贝闺女放下,搂了小妻子倒在榻上抱紧了,“随蓁蓁安排,改日我让朱昔问问方文的意思,若有那个意思便让他自个来求。”   元蓁就笑,他总是知道她下一步欲要如何。   ……   待得休沐日,楚巽带着妻子儿女一早便收拾了要带上的备用物品,坐上马车出府。   于昌平坊牌坊前汇合了奉恩公府的马车。   元蓁前日带着儿女回了奉恩公府,元理韫听闻了楚巽要带着儿女出去,索性他亦休沐,便也道一同前去,玹哥儿也能和弟弟妹妹玩。   元理骁和元理学二人羡慕得紧,只二人还要上学,元勊不予通融,二人只得乖乖待在府里头读书。   元理骁、元理学二人去不得,楚宝?想了下,便也没一同出门。   等来了元理韫、左以伈,楚巽便去了外头骑马,元蓁则和左以伈带着孩子坐马车。   “我怎么瞧着妹夫似是愈加冷淡了些?”马车里,左以伈捂着嘴偷笑。   方才她进马车,与楚巽只是微点头示意,却能感觉到他与以往不一样的态度。   元蓁笑道:“夫君和大哥见面向来如此,嫂嫂只当瞧不见便好。”   实则楚巽是不满大哥元理韫也要凑着一道与他们一同出游,她是答应的那个,已是因此受到了‘惩戒’。   左以伈将三个孩子放在一起,玹哥儿坐在了祯哥儿旁边,发现祯哥儿不搭理他,又爬到璨璨那边,璨璨咧着小嘴以示她的欢迎。   “你大哥就是担心你,生怕你受欺负。分明都知道妹夫极是宠爱于妹妹。”   元蓁也知道,楚巽亦知晓,大哥更是明白,是以他们都未曾言明,只冷淡着张脸罢了,待时间久了,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楚巽选择带了妻儿到长公主府名下种植了多种蔬果的庄子。   最主要是当年楚巽知晓元蓁喜爱吃桃,特意让人移栽了许多桃树,有些晚熟的,此时恰好能摘了食用。   庄子在城外不远,一行人到时还未到午时,祯哥儿和璨璨已是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左以伈先行抱了玹哥儿下马车,楚巽这才上去,夫妻俩分别抱了儿女下来。   庄头早已恭候多时,忙恭敬地迎了众人入内。   让庄头领着元理韫去客院,楚巽熟门熟路地带着妻儿回房,吩咐两位奶嬷嬷在房中照看好一双儿女,夫妻二人在外间坐了,这才得空说话。   元蓁看眼神色平静的夫君,亲自为其倒了杯温水,道:“你怎地还在生气,敢情我的罚是白受了。”   一听元蓁含娇带柔地软声与他说话,楚巽神色就崩不住,他叹口气,接过妻子递来的水,道:“似是每次我们要外出,蓁蓁便会邀了旁人。”   特别是元理韫,他跟着来定然是故意的,一路上,他受了元理韫不少的白眼,两人说话不超过三句。   元蓁眨眨眼,原来他是想只和她及儿女一道。   “咱们会在庄子上宿一夜,大哥明日里还有事,今夜便需得回府。”元蓁柔声承诺道:“下次,我再也不与大哥说起。”   楚巽闻言,黑瞳便是一亮,只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整顿过后,左以伈使了人来邀元蓁在庄子附近走走。   楚巽便道:“蓁蓁去吧,待祯哥儿和璨璨起来,我便去找你。”   来人道是元理韫不会去,左以伈在,楚巽也不好就陪了一同前去。   玹哥儿醒着,左以伈将其交给了奶嬷嬷抱,后头跟着,姑嫂二人手挽手行走在田间小路上,边走边说笑。   闲话了会,左以伈忽地将话题转至了一个元蓁许久未曾听到的人身上。   “妹妹可有听闻,元妊......如今身在何处?”   元蓁颇为疑惑,“嫂嫂怎地忽然提起她?”   别说她,就是楚巽如今也不知晓元妊身在何处。   陆璟颢将她带走后,她便再也未曾听过她的消息。   左以伈闻言,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左右,愈加挽紧了些元蓁,这才细声道:“前几日,二婶照常派了人给元妊送去些吃食衣裳等物,因着前几次都未曾亲眼见着元妊,此次便留了个心眼,哪知却发现,元妊根本没在别院里,早已不知去向。”   元蓁听了,心中快速衡量着该如何说才好。   元妊在被送走后没多久便被陆璟颢秘密带走,自是不在别院。   左以伈又道:“二婶得知消息,很是担心,来求父亲派人出去寻找。”   元蓁就问:“大哥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左以伈面色有些担忧地摇头,“时日尚短,且元妊失踪的时日也知之不详,别院里没有查出蛛丝马迹可继续往下查,是以,你大哥才会让我来问问妹妹,可知晓这其中有何内情。”   实则不是问她,是间接问的楚巽。   转瞬间,元蓁心中便下了决定。   “嫂嫂,我只知元妊身上所怀的秘密威胁到了……一些人,长公主府不欲掺和,二婶那儿,唯有劳烦娘亲和几位嫂嫂多多宽慰。”   长公主府都不敢插手的,也就是说,奉恩公府最好也别不自量力才是。   秘密?威胁到了一些人?   能让长公主府忌讳的,无非就是皇室中人......   左以伈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听到的话,“元妊......那秘密是什么?”   元蓁深深看了眼左以伈,“嫂嫂别问,我也不能说。”   火药之事,不能从她这儿传出去,否则,她便会置了楚巽于危险境地。且奉恩公府怀揣着先知晓了的秘密,万一走漏风声,亦会招来祸端。   左以伈震惊不已,不能说!   “嫂嫂便与大哥说,想了法子将事情圆过去,不要再往下深查了。”   大哥该不会就是为的想找了机会问她此事,这才想着跟了他们来庄子上吧。   也不知楚巽若知晓,会否更懊恼。   左以伈只能点点头应下此事,姑嫂二人只粗略走了一会便各自回了房。   元蓁将谈话与楚巽说了,楚巽听后只随意点了头道:“蓁蓁应对得当,韫兄是聪明人,为了奉恩公府着想,也不应当再查下去,且元妊如今已从族谱中除名,奉恩公府还是莫要再管她的事为宜。”   彭氏舍不得女儿也没法子,不能因着元妊一人而搭上整个奉恩公府。   如是想着,元蓁便安心应下。   果然,稍后用午膳时,左以伈未曾再与元蓁提起过元妊的任何事,元理韫亦然,只与楚巽探讨兵书兵法,没有提及元妊。   待两个孩子睡醒,两位奶嬷嬷给祯哥儿和璨璨喂过奶,一行四人抱着孩子进了后山。   那儿特意请了农户开垦种了不少果树。   璨璨见着于她而言没见过的事物格外开心,楚巽特意挑了个没长成的小桃果给宝贝闺女拿着玩。   玹哥儿很乖巧,坐在父亲怀里自己使力扯了个下来便满足了,抱着不放。   与璨璨和玹哥儿相比,祯哥儿全然不似个只才四个多月的孩子,他只安静窝在元蓁怀里,甚至还打了个小哈欠,没甚兴趣的样子,左以伈在一旁逗他,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扭头。   几个庄子里的妇人跟在四人后头,摘了两篮子的新鲜桃子,众人又往前走了个山头,摘了些山楂和梨子,这才返回庄子。   元蓁只留了一点,其余都让左以伈下晌时带回了奉恩公府。   终是送走了元理韫,楚巽回房便搂了小妻子亲。   元蓁好笑不已,只觉外人号称的冷面将军亦有稚气的一面,当真可爱得紧。   “前次见你与大哥不是相处挺好?怎地又似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你与大哥这劲儿要较到何时去?”   楚巽挑挑眉,“是韫兄不满意我这个妹婿吧,这才总瞧我不顺眼。”   心里却暗道,不能将前次又有官员想塞了女人给他,他特意拉了元理韫在场作陪,不动声色不费吹灰之力便暗暗拒绝了的事说出来。   那是他在西北关时跟随过的老将军,他回京前的前两年便已归京荣养,回京后他亦有到过其府上拜访,对于老将军的孙女儿仅止于见过几面,老将军已年迈,想将孙女托付给他,他拒绝过一次,哪知老将军仍没放弃。   是以,他便想了个法子,找机会邀了元理韫同往,不动声色地将他如今有妻有儿又有女的心满意足的日子说来,令老将军放弃。   事情很是顺利,元理韫此人却当真贼精,猜出了他此举别有用意,而后,便是他又遭受了大舅子冷眼的待遇。   元蓁不知内情,只以为他和自个大哥又因着旁的小事较劲,就嗔了他一眼,道:“胡说,当初大哥还亲口与我说过,你是极优秀的一个男儿。”   这倒是楚巽未料想到的,讶然扬眉。   元蓁见了,脱口就道:“真的呢,就是有次你私自进了桃夭院找我,我去找大哥说话时,大哥劝解我的话。”   本想缓和丈夫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却没想暴露了自己告小状的事,楚巽听了,重点就放在了元蓁其中两句话所表露出来的意思上。   “韫兄在我去找蓁蓁的第二日便突然找上我说话,那时我便想应是蓁蓁的缘故,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   元蓁蓦然语噎,“嗯......大哥曾找了你说话?”   楚巽轻捏她小脸蛋儿,道:“韫兄口才极好,将我贬得一无是处,直言我不是他心目中的妹婿人选。”   元蓁:“......”还有这回事。   “是以,蓁蓁欲要如何补偿我?”   话音未落,猛然将元蓁拦腰抱起,便往床榻而去,元蓁吓了一跳,抓紧他衣襟的同时,心里更是紧张地砰然直跳。   “你这是做什么?”   楚巽将好不容易才能独处的妻子轻轻放置在锦褥之上,紧随而至将其锁在自己怀中。   黑瞳深邃湛亮,“蓁蓁以为呢?”   元蓁不想以为,小手抵在他胸前,杏眸水润润的,颇显柔弱可怜,“这会还是白日里呢,夫君有话好好说,不许欺负人的。”   可这番妩媚动人的模样,却颇有几分情动之时的娇态,元蓁不自知,楚巽却清楚得很,本只是想逗逗小妻子,未料最后自己却深陷了其中。   喉间不自觉滚动,低沉的嗓音微哑,“可每次见着蓁蓁此情此态,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欺负,蓁蓁说,这该如何是好。”   元蓁亦是对他的一些反应知道的格外清楚,嗓音动情的微哑,黑瞳愈发的灼人,身上迫人的紧绷......   她觉着自己都要被他灼烧地口干舌燥,不由微舔菱唇,“夫君......孩儿还在一旁睡着。”   她试着提醒某人莫要冲动。   祯哥儿和璨璨从后山回来累得睡着了,如今可就在床榻里头。   楚巽眼眸不动,仅凭儿女均匀的呼吸声便知晓俩小家伙睡得香甜。   他道:“那我与蓁蓁商量一件事可好?”   元蓁以为有商量余地,忙点头。   楚巽唇边笑意更深,忽地抽掉她如云秀发上的如意玉簪,低声道:“蓁蓁待会,切记不能太过大声……”   话音未落,不待元蓁反应便迅疾封了佳人甜美的菱唇。   --   作者有话说:   昨晚无意中刷某个软件发现现实中有对龙凤胎和坤坤写的差不多,只不过是哥哥爱笑,宝妈也说宝宝月子里就爱笑,坤坤写的,还算正常的,还好还好啊(松了口气) 第247章 生变   事后,元蓁瞧着一双儿女明净澄澈的大眼睛,总觉要无颜面对。   不由又瞪了眼在床边悠然穿衣的楚巽。   “往后还是让孩子跟着两位奶嬷嬷睡吧。”匆匆完事,让他终是下了这个决定。   孩子有睡房,但夫妻二人还是会时常将孩子带在身边睡,可如此,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元蓁窝在锦褥里,扯住他衣摆,不应他的话,只着急道:“你快给我拿衣裳来了。”   要她说,还是带着孩子睡好些。   楚巽系好腰带,坐在床边连人带被将小妻子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住儿女乌溜溜的好奇大眼。   “孩子还小,不会记得也不知晓,蓁蓁毋需害羞。”   元蓁缩在褥子里的手抗议地推了推他,“哪个说我害羞了!我要穿衣裳!”   这人,就爱逗她!   嘴里说着不害羞,白玉无瑕的容颜却嫣红动人,楚巽笑得开怀,应承道:“好好好,我这就抱了蓁蓁去穿衣裳。”   单手托抱起小妻子,元蓁正欣喜,哪知他却突然弯身收拾起了方才被他随手乱扔在地上的她的衣裳,元蓁随着他起起伏伏,吓得忙伸了白皙的玉臂出来抱紧他脖子,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掉了下去。   “楚巽!”他就是故意的!   “蓁蓁也不想待会丫鬟嬷嬷进来瞧见这满室乱象吧。”   元蓁:“!”   因着他总喜欢乱来,丫鬟嬷嬷收拾善后的还少吗!   楚巽抬手轻拍了拍娇妻纤背安抚,笑道:“孩子们瞧不见,蓁蓁莫担心。”   元蓁无奈叹气,她哪儿有担心了?她何曾是因着孩子的缘故?   刚想说什么,却见他神色怡然地拾起了她的……小衣!   默默捂脸,由他去吧。   楚巽收拾好了地上散落的裳裙,这才抱了元蓁走向屏风后穿衣。   元蓁终于双脚站在了地上,暗暗舒了口气,见他仍立于她面前,不由道:“璨璨在闹着要爹爹了。”   璨璨咯咯的笑声传来,她已是能想象到女儿手舞足蹈想要人抱了起来的可人样子。   楚巽可惜不能帮着穿衣,但见她紧紧护着身上的锦褥,便轻捏了下她小脸,还是转身回了床榻边抱了女儿起来。   元蓁果断穿上衣裳,花了点时间,才从屏风后出来。   璨璨立即从爹爹怀里扬起小脸朝娘亲咧着小嘴笑,元蓁到他身边坐下,接过女儿,母女俩蹭了蹭脸蛋,璨璨喜欢这种亲密,笑得愈发欢乐。   楚巽满目温情地瞧着这一幕,抱起安静躺着的儿子,道:“用晚膳吧。”   ……   西北关边境内,热闹的街上有间当地最为有名的西壁客栈。   其中一间客栈房内,一名满面络腮的魁梧大汉领着一群人在房内低声商议着什么。   皆是做了商人的装扮,瞧着会让人觉着些许的违和,第一眼看见,会下意识觉得这些人该是武夫才对。   而那名满面络腮的大汉,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剃了那络腮胡子,赫然便是蛮夷的八王子索尔格!   “巴音,你带了一队人到临城,照计划行事。”索尔格冷静分派任务。   自签了停战协议,两国通商后,西北关便时常有蛮夷人出入,但因着有逗留时日限制,且会有专司记录蛮夷人出入的官员。   虽偶有闹事,但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小事,西北关的百姓也都早已习惯了蛮夷人的出入,从最初的害怕、不习惯,到如今的日子照常地过,以及视而不见。   巴音郑重应下,“部下定在限期内完成王子的吩咐!”   索尔格点点头,又道:“切记要谨慎!莫要引起旁人注意!”   楚巽仍有一部分属下留在了西北关,依他的性情,定然会让人留意着蛮夷和他的动静。   此次好不容易乔装打扮混进了西北关,他不能功亏一篑。   倒不是他不能出入西北关,而是若是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必然会引起各方警惕,尤其是楚巽的人。   巴音再次肃然应下,便带了一队人退了出去。   索尔格又招了身边的一位大汉近前,“你们自去做该做的。”   而他,亦有旁的事需要亲自处理。   如雕琢般的面容俊美无匹,眼窝较之大周人要深些的索尔格眸子里迸发出危险嗜杀的锐芒。   翌日深夜时分,索尔格一身似要融入黑夜中的夜行衣,悄然如鬼魅般来到了将大周与蛮夷隔开的一座延绵深山下的村庄,找到了最里头的一间极是普通不起眼的茅草屋。   茅草屋格外简陋,除了必要的用具,基本上全无他物。   他大致扫了一圈,握紧手中的佩刀,往其中一间房里走去。   屋内四旬左右的妇人,安然睡着,全然不知危险的接近。   借着朦胧的月华,依稀可见妇人年轻时的美貌,纵然住在这样粗糙的山坳坳里头,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却仍然不见沧桑,风韵犹存。   索尔格冷眼看着面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想起自己才得知那件秘辛之事时的不敢置信!   莫怪乎他的容貌和旁的蛮夷人相比,偏俊俏,没有那般粗犷!   莫怪乎即便他战功赫赫,父王仍是更为看重索布那莽夫,还不昔以停战妥协,就是为了赎回索布!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血液里有大周人的血统!   他的亲生母亲,不是什么编撰出来的难产而亡的妃子,而是被父王掳去的大周女子!   许是感觉到索尔格莫大的怨念,妇人忽地睁开了眼,床边乍然出现黑影,妇人吓了一跳,不由惊叫出声。   再一见其手里拿着刀,妇人吓得缩成了一团,蜷在了床角处,神色倒还算镇定,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索尔格岿然不动,冷眼看着妇人惊慌失色后迅速冷静下来的表现,眸底划过一抹赞赏,嘴上却冷声道:“连我都不认得,难怪当初能狠心离去。”   妇人闻言,猛然抬头,眸子大睁,想要瞧清楚对面黑衣男子的样貌。   “你是……”她不敢相信。   若是,为何要杀她!?   索尔格手中的刀忽地扬起指向妇人,“自己生的孩儿都能不认得,你倒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母亲。”   很是好商量地给了妇人答案,同时锋锐的刀尖却也惊得妇人往后又缩了缩。   妇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高大魁梧的男子……她的儿子?   那个她视为耻辱的儿子!?   反应过来,妇人态度就是一变,竟也不害怕了,掀被直起身子,直面他的刀口,神色冷厉,斥道:“是谁告诉你的!我没有儿子!”   被蛮夷王掳走后那段耻辱的日子,她一辈子都不愿再次回想起来!   索尔格微微眯了一双戾气萦绕的利目,冷然一笑,“正好,我也不想有一个身份是大周人的母亲。”   就因为有这样一位狠心抛弃他的大周人的母亲,他才不被父王所认可,所做的一切便只会为索布做嫁衣。   幸而索布这个莽夫不经意间透露了此事,如今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都被他先下手为强控制住,只要杀了这位所谓的生他的女人,他就能永远守住这个秘密,稳坐王位。   还有楚巽,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又如何,无奈搭上索布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现下,只要他解决掉这个女人,楚巽便没有证据证明他的血统。   而没了索布,其他王族兄弟死的死,残的残,还有只知道纵情声色的,都不会是他的对手,王位便只会是他的囊中物。   妇人看着近在咫尺闪着冷光的刀尖,“呵”地一声轻笑,面上神色无畏亦无惧,只道:“要杀就快点,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可惜还没等我熬到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先我一步下地狱!”   她找到这个小村庄隐居,时常进山眺望蛮夷都城的方向,为的就是想早日听到那个男人的死讯,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逝世时都城会挂起的白幡。   索尔格眼里如同淬了冰渣子,冷冷看着眼前的妇人,“他已是病得起不来床,你放心,他很快就能下去陪你。”   在他看来,二人都应下地狱!   话落,只见寒光一闪,黑夜再次归于了静寂,黑色身影绝情大步离去,徒留一床鲜红染污了那洁净的月华。   ……   京城,安南王府   安腾收到索尔格生母已死的消息时已是在四日后,震诧之余忙去了东宫。   事情有变!   陆璟颢得知消息,忙让人到金吾卫卫所请了楚巽前来。   当年玺音告知他们有关索尔格的秘辛,便是楚巽亲自部署安排下属查出的索尔格的亲生母亲所在。   后来安腾逐渐受陆璟颢的重用,考虑到安腾手下亦有不少出色的能手,楚巽便有意‘让贤’,将此事交给了安腾处理,这才有了前次安腾在成亲前前往西北关办差的事。   楚巽赶到东宫,还未及行礼陆璟颢便急忙请了其坐下,直奔目的,道:“西北关出事了!安腾,你快与阿巽说说始末。”   能让陆璟颢如此紧张,楚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浓眉微蹙,便就望向一旁的安腾。   安腾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他,楚巽接过,快速览过后,倏然凝眸。   安腾有些懊恼,道:“分明派了人在附近看守。刺客身手极好,且有谋略,事前就已杀掉了我安排看守的五名护卫。”   陆璟颢当下不欲说那些谁对谁错的责难之言,当务之急是要想出应对之策。   他看向楚巽,肃色问道:“阿巽,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楚巽将纸条置于陆璟颢的书案上,神色肯定,话语更为肯定,道:“索尔格。”   除了他,不会再有旁人会如此作为。   陆璟颢本还怀有一丝侥幸,如今听楚巽竟是这般肯定,却是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沉沉叹了口气,道:“我们先前所做的努力,全然付诸东流!”   “是腾的过错!请殿下降罪!”安腾闻言,更是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重要的证人。   陆璟颢还在接受这突发的变故,闻言只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们精心部署的计划,因这妇人一死,功亏一篑!   停战协议签订后,他们都知晓,索尔格必然不甘,仍会卷土重来。因此,在得知玺音告知他们那个秘辛后,楚巽便一直派人在暗中调查。   两国通商,为证友好,他们特意安排了周大夫替蛮夷王诊治,一面为了延缓病情,一面也是为的拖延时间以便能有足够的时间查清内情。   好不容易才查出了索尔格生母所在,证实了索尔格身怀一半大周血统的事实。   蛮夷人不会承认有大周人血统的索尔格为王。是以,他们当即暗中联系了索布,许以会助他登位的承诺,前提是他不能轻举妄动,只需自保便可,他们自有能让他顺利登位的法子,只待蛮夷王寿终正寝。   只要索布登位,而他们在其中助了他一臂之力,不敢担保以后,最起码索布在位期间,两国能免于战乱。   可如今,计划出了差池!   已是走到了这最为关键之处,陆璟颢自是难以接受。   楚巽悄然看了眼安腾。索尔格突然发难,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且那妇人不肯前来京城,他们远在千里之外,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索尔格显然有备而来,由安排看守的护卫全被暗杀这点便可看出。   他开口提醒道:“殿下,索布和周大夫只怕已凶多吉少,蛮夷王身子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该早做打算。”   索尔格就连生母也不放过,他们不能寄期盼于他会冷静等着蛮夷王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杀掉了护卫,索尔格必然知晓他们很快便会得知消息,他们该早做准备!   陆璟颢听言,回过神来,便问道:“阿巽有何想法?”   楚巽在看到字条的那一刻,便知晓了他们该要如何做,陆璟颢找他前来,想要的是应对之策。   他道:“进宫,禀报于皇上。”   而这,便是他的应对之策。   索尔格生母已死,再无他法能阻止他。   他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登位,而他登位后,会做出何事来……他们不得不早做提防!   唯有皇上下令,粮草辎重、战马兵器等才能开始配备起来。   --   作者有话说: 第248章 自私   蛮夷事情的变动只有少许人知晓,元勊知晓后,特意将楚巽叫到了奉恩公府,二人关起书房门来说话。   元勊示意楚巽随意坐了,道:“今日早朝过后,皇上宣你前去御书房可说什么了?”   楚巽想了下,坦言道:“皇上问我有无推荐的将领可前去西北关领兵。”   自然,如此问来,推荐的人必是要能与索尔格抗衡。   元勊就问道:“皇上没有让你前去的意思吗?”   他们都清楚,索尔格最想与之一决胜负的人,是楚巽。   楚巽更是清楚,却只能道:“我推举了蒋越前往,他亦与索尔格曾交手数次,最是合适。”   皇上如今确无命他前往的意思,想必是经了多重考虑,一来长公主只他一个儿子,二来火药和新的大型兵器早已开始大规模生产,他见识过那威力,只要不出差错,蒋越完全可以应付。   如此一来,他自是可以不用亲自前往。   元勊听了后,松了口气之余又不由担心蒋越。   楚巽是女婿,若是他离开了,闺女便就要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他私心里自是不想女婿再次前往西北关。   “你暂且不用去,便就不要与蓁儿提了,说了她会担心,那孩子习惯一个人担着事。”元勊嘱咐道。   楚巽本是想说的,他很多事情都会与蓁蓁闲话家常般说来,但岳父这样嘱咐,他便应下了。   回到府上,见着蓁蓁带着一双儿女在廊下玩耍的温馨景象,闻听宝贝女儿清脆可爱的笑声,他唇边扬了笑,大步上前。   璨璨最先见着往这边来的爹爹,在奶嬷嬷怀里就扑腾着小手想要楚巽抱。   元蓁这会也瞧见了,笑道:“璨璨仿佛能感应到你似的,总能第一个便瞧见你。”   楚巽从奶嬷嬷手里抱过璨璨,天渐渐凉了,孩子穿得厚实,衬得璨璨愈加玉雪可爱。   屏退下人们,楚巽抱了女儿坐下,夫妻俩自带着孩子一边玩一边闲话。   祯哥儿乖乖坐在母亲腿上,璨璨想要拉他,他就意思意思动了两下小手。   楚巽想了想,还是将蛮夷的变故说了,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岳父大人。   事情已是过去了好些天,元蓁才听闻,花了点时间思量,后才问道:“夫君是要领兵出征吗?”   神色竟是意料之外的平静,没有害怕没有慌乱,亦没有惊讶。   楚巽摇头,腾出手来轻抚她脸颊,温声道:“皇上让我推举旁人,我推举了蒋越。”   元蓁听出他话里那少许的失落,就着意瞧了眼他,拉着儿子的小手握了握,好看的菱唇漾起柔和的笑,道:“实则不止索尔格想要与夫君一决高下,夫君对索尔格,亦是如此的吧。”   早在嫁予他之时,她便做好了觉悟,他许是有一日会再次回到沙场上的觉悟,谁让她嫁了个将军呢。   虽然她不太理解那种想法,但实力相当的对手之间,应差不离都是如此吧。   她能理解,楚巽便笑而不语,不多做解释,只点了点头。   他自是不希望再起战乱,但若无可避免,他也确实是想在沙场上打败索尔格。   元蓁将儿子的小手连同她的一起放在他大掌上,笑意温柔,道:“夫君如何想的便如何做,我和儿女们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府里等你回来。”   她不愿成为他的包袱,他若想前往,那便去吧。   说不得因着他前去,战乱可尽快结束,他们便也能尽早团聚。   楚巽听了,颇为讶异。   “蓁蓁赞同我去?”   元蓁点点头,笑道:“我何时拦着夫君不让去了?当然,夫君可要平安回来!”   听到元蓁这么说,不得不承认,楚巽心中悬着的大石终是落下。   只如今还不是时候,他笑道:“有了蓁蓁的支持,我感觉松快了许多。”   元蓁俏皮地笑道:“那么夫君要给我什么奖励?先说好,不要夫君惯常的那些‘奖励’。”   楚巽忍俊不禁,“蓁蓁也是个记仇的。”   他的奖励,最后两人皆身心舒畅,他倒觉着是最好的。   夫妻俩说笑了几句,楚巽又道:“最后仍是要看皇上的意思。索尔格想要作乱,仍需要一段时日,蓁蓁莫太过忧心,每日里只需要照看好孩子,和璨璨一样开心便好。”   元蓁明白,便笑着应下。   索尔格登位,安抚内政,再是储备粮草等,都需要时间。   “皇上已是暗地里下令,年后便会找了理由限制蛮夷人的出入。”   自两国通商后,不少蛮夷国人经常会携带了牛羊等物进关与老百姓交换粮油米面,亦有商队进关采买大量的谷米。   既是情势有变,惠安帝自是不允许蛮夷人吃用他们的粮草却仍来攻打他们。   而不久后西北地便会进入寒冬时节,百姓们大多会将粮食储备起来自家嚼用,能拿出来与蛮夷人交易的极为有限,倒是无碍。   元蓁闻言,不由疑惑道:“如此,大周岂不是站不住理,索尔格完全可以以此为由挑起战乱。”   如此不就是递了个现成的理由给索尔格。   楚巽自信一笑,道:“我们有更好的理由封锁城门。”   元蓁好奇问是什么理由,楚巽却只说届时便能知晓,“蓁蓁只要仔细想想,便能知道理由是什么。”   元蓁:“……”   元蓁没有去想那理由,他们既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她便只支持他就好,行军打仗上,楚巽懂得总比她这个只看过兵书的人要多。   军中和兵部暗地里有不少动作,楚巽去军营的时候多了些,朱明如今也被楚巽安排进了军营,跟着蒋越和士兵们一道训练。   大军出发之时,朱明便会跟着一同前往西北关。   绥阳侯窥得了些许端倪,立即前去找了陆璟郯商议。   “兵部、户部的动作像是在备战,你可得知了什么消息?”绥阳侯面色沉肃。   陆璟郯这段时日都专注在了旁的事上,并未得知任何会再次开战的消息。   他不由蹙眉道:“备战?与蛮夷?”   周边他国中,大周与蛮夷的局势最为紧张,不过是面上和睦罢了,那纸停战协议,他们都清楚,只停得了一时。   绥阳侯深深看眼他,问道:“你有多久未曾进宫与皇上和娘娘请安了?”   他如今的情状,就像被众人撇下,蒙在了鼓中一般。   陆璟郯却并不这么觉得,亦没有察觉绥阳侯话中的深意,只道:“如今我已出宫封王,经常进宫并不妥当。”   自前次皇上当着满朝文武斥责了他过后,他便再也未曾进宫。   不过是个小小的错误,父皇却全然并未顾及过他,他便也不想去自讨没趣。   想从父皇身上下手令他改变主意改而选择他,还不如靠他自己去拿到自己想要的!   绥阳侯想了想,又道:“娘娘可曾有唤了你进宫?”   陆璟郯将手中的信件放下,起身引了绥阳侯到一旁坐下,道:“我知道舅舅担心什么,但我已有计划,舅舅只相信我便好,这场战事,于我们并无影响。”   父皇既无找了他去议事,那他便只当不知,该担心该操心的人是陆璟颢。   陆璟颢如今辅佐父皇管着大大小小诸多朝政,政绩上他难以赶超,那么,他便只能另辟蹊径。   他明白绥阳侯是想让他多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但此路,他不想再走。   绥阳侯却不可能不闻不问,什么也不管地交给陆璟郯,他道:“你可知若是这场战事顺利,陆璟颢又会得一大功。”   这也意味着,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将会更加的坚定不移。   陆璟郯对他喋喋不休的唠叨心中颇为不耐,难道他不知道陆璟颢因着这次可能再次得功劳而更得父皇重用吗?   “那舅舅有何高见?以前在工部所督建的工程,曝出祭天坛倒塌和河坝的问题后,父皇便再也没有批准过让我继续修缮别的工程,这是在防着我。”   “纵使当初工部尚书一人承认了罪行,显然父皇并不再相信我,我所上奏的奏折,也大多被驳回。”   “陆璟颢身边并不是无从下手,可我府上的妻妾,却无一人是太子妃的对手,几次都是无功而返,雪宁如今更是不出府,当初我就说过,还不如娶了旁的……”   话未说完,意识到绥阳侯便是薛雪宁的父亲,陆璟郯及时住了口。   陆璟颢娶了丞相之女,萧丞相对他助益极大,安南王府是皇后外家,即便陆璟颢没有娶其府中的姑娘为妻,亦毅然站在他身后。   可绥阳侯府呢,似是他不迎娶薛雪宁就不会助他一臂之力般,只想着往后要让自家府中的姑娘坐上那凤位,确保绥阳侯府的荣耀,可曾考虑过,若他娶的是别的府上的姑娘,助益会更大?   薛雪宁如今一点忙也帮不上甚至是不愿帮他,陆璟郯对绥阳侯府的怨气就愈发的大,愈加觉得绥阳侯府自私,只考虑侯府的利益。   绥阳侯因着担心他的处境,这才急匆匆赶来王府,却没想竟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身为绥阳侯,一家之主,自是要为绥阳侯府的未来考虑,绥阳侯府这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只是想要一个凤位确保往后的荣耀有何不可?   “娶了雪宁,亦是贵妃娘娘的决定,殿下当初也并不曾反对,纵然想同时娶前首辅之孙女为侧妃,我们也都未曾阻止,而是前首辅亲自到皇上面前拒绝了那门亲事。”   “雪宁还未曾有子嗣,你府上已有三个妾室,绥阳侯府又可曾说过一句半句!”   “两个侧妃同时进府,殿下先行去了姜侧妃房中,如今也更为宠爱姜侧妃,绥阳侯府又可曾要求过什么?”   陆璟郯闻言,俊美的脸庞倏然沉黯,猛然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厉声喝道:“放肆!我再如何也是王爷,唤你一声舅舅是拘于礼数,你竟敢对我无礼大声吆喝!”   由来已久的龃龉,心中始终耿耿于怀却又始终抑制着的不满终是爆发。   他一直敬重绥阳侯府是他的外家,这才一直处处隐忍他们对他的诸多指点,可这却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爬到他头上,竟敢冲他无礼嚷嚷。   “我如何做事还用不着绥阳侯来教导!绥阳侯府若不想继续便尽可提来,雪宁若不想再当这王妃,也尽可回侯府去,我绝不拦着。”   只是,往后绥阳侯府,也休想拥有什么荣耀。   绥阳侯又何曾被如此不给颜面地对待过,被陆璟郯的一番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老脸赤红,一手点着陆璟郯,气道:“你如今翅膀是硬了……我这便进宫,让贵妃娘娘评评理,她是否也同你一般想法!”   话毕,便就甩袖大步离去。   陆璟郯冷眼看着绥阳侯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抹嘲讽的笑,他终究会如前次般,回到他面前俯首称臣,同气连枝的关系,绥阳侯岂敢冲动妄为。   正院里,薛雪宁很快便得知了消息。   旁观者清,她并没有觉得特别气愤,也没有在意陆璟郯说的她可以自回侯府的话,反倒有些疑惑。   陆璟郯何来那么大的自信敢撇开绥阳侯府?他近来大多时候都待在了书房,时常找了幕僚说话,到底在筹划着什么?   绥阳侯夫人听了丈夫的话,当即便递了牌子进宫,柔贵妃于次日在嘉阳宫召见了她。   “大嫂怎么得空进宫来了,又出了何事?”命了宫婢们退下,柔贵妃问道。   一见着绥阳侯夫人面上的笑,柔贵妃便知晓,绥阳侯府,定是又出了事。   绥阳侯夫人就笑道:“还是娘娘慧眼。”   恭维了一句,绥阳侯夫人这才缓缓将昨日里的事说来。   柔贵妃听了,苦恼地揉了揉额际,“此事我晓得了,待过几日郯儿气消了,我便将他唤进宫来说说话。”   这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地以前还好好的,如今却针尖对麦芒似的,总是说不到几句便起争执?   陆曜那事已够她烦恼,几次欲探她口风都被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派人悄然潜入蕊芳宫查探,却也并未有所获。   绥阳侯夫人听了,这才放心,又与柔贵妃闲话其他。   只要贵妃娘娘心中仍有侯府,侯府便不会被抛弃,她可还等着当未来皇后娘娘的母亲,在一众夫人们面前显摆呢。   --   作者有话说: 第249章 提醒   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冬月天便开始飘雪。   安王府的曾孙辈,左以慜和陆瑱的女儿恰在初雪甫落的日子满月。   陆瑱终究还是被安王爷扔去了军营,难得他不再咋呼着不肯去,许是和已为人父亲有关系。   楚锦妍去年五月成亲至今仍未有孕,心里也着急,邀了元蓁和楚锦璇陪她去拜送子观音。   楚锦璇亦然,索性便一道去拜。   元蓁此次带上了璨璨,楚锦妍道是要多抱抱孩子,许是有可能会‘好孕’,而祯哥儿在旁人怀里是待不久的,是以,便带上了璨璨。   “五妹妹还好些,安南王妃不在京中。”三人带着孩子一同坐马车,楚锦妍抱了璨璨,自上了马车后便没停过关于孩子的话。   “母亲虽不在京,书信里倒也有提过此事。”楚锦璇也没有多轻松,成亲快一年,没有喜讯传回南边,安南王妃虽不是亲自在京,平常却没少通书信,压力也是有的。   楚锦妍愁眉苦脸的样子,道:“婆婆倒是没有催我,夫君也道顺其自然便可,只如此下去也不是法子。”   元蓁想了下,道:“要不请个送子观音回府供着吧?”   楚锦璇摇摇头,她拜拜便行。楚锦妍却相信,“我正想年节时到皇觉寺中去请了送子娘娘回府。”   楚锦璇就问道:“梅二夫人催得这般紧吗?”   楚锦妍道:“请了御医把脉,也有在喝补药。”倒也没有明里暗里地挤兑她,就是时候到了,她却总没消息,只怕不久后婆婆就要给夫君纳妾,二顾氏也着急。   “御医怎么说?”元蓁听了,担心问道。   “御医说都好,也叫我们放宽心。”可时日愈久,她的心再宽也无济于事,这才邀了好姐妹陪她一道去拜送子观音。   不管法子是否有用,她都想试一试。   既是请的御医,开的方子理应没事。元蓁就道:“妍姐姐不要着急,许是不久后就会有消息了,来,再抱抱祯哥儿,指不定也能怀上双胎。”说着就把祯哥儿也放到楚锦妍怀里。   祯哥儿想回到熟悉的母亲怀里,朝元蓁伸手,元蓁握了握他的小胖手,哄道:“祯哥儿乖,让姑姑抱抱。”   楚锦妍手忙脚乱揽紧了,闻言担忧去了不少,却是哭笑不得,“我可不要怀双胎,我听麦望说了,你生产那会可吓人。”   杏眸温柔,元蓁笑看着在楚锦妍腿上的一双儿女,活泼可爱的女儿,还有即便没甚兴致却仍回应着妹妹的祯哥儿,道:“也没有那么吓人,只要见着两个孩子,就会觉着那时所受的苦不值一提。”   楚锦妍就也低头瞧着两个孩子,片刻后嘟了嘟红唇,羡煞道:“祯哥儿和璨璨可真是省心的孩子,真想就这么抱回府去。”   元蓁正想说什么,却见楚锦璇竟也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现成的孩子挺好。”   元蓁直哭笑不得,她们是想,可事关血脉,梅府和安南王府可不愿意,但她也知她们是说笑,便也道:“得了,你们喜欢就各抱了一个回去,而后就等着你们五哥上门去把孩子要回来吧。”   楚巽回府没见着璨璨,只怕转身就会去要孩子。   他如今回了府得空就和她一道陪孩子,璨璨翻身已是格外伶俐,祯哥儿却是一日里才翻个一两次,一副懒得动的小模样,楚巽便总会想了法子逗他多动一动。   听见楚巽的名闱,楚锦妍撇撇嘴,她可不敢和五哥争,率先放弃道:“那我还是这会赶紧和孩子玩玩好了。”   楚锦璇亦没了话,默默抱过璨璨。   元蓁捂着嘴揶揄笑道:“想不到你们五哥名号这么威武,只祭出了名闱便能震慑住你们。”   楚锦妍选的是专司供奉观音的观音庙,就在城里,倒不算远,但因着下雪,马车走得较慢。   三人一道闲话,楚锦妍想起安南王府多了位娇客,便好奇问道:“安五姑娘才刚到京,可还适应?”   安五姑娘,安腾和安蘅的庶妹,前几日赶在下雪前到了京城,月底便会抬进东宫。   楚锦璇想及那位性子格外安静的小姑子,道:“挺好,是个安静的性子,到了京城后除却进了一次宫里同皇后娘娘请安,便只待在了院子里,喜欢做绣活,如今我手上这条丝帕便是她送予我的。”   楚锦妍亦是绣活极好,闻言便接了过来细细瞧了,不由赞道:“确是不错,走针很是特别,改日我去找了五妹妹,定要与安五姑娘讨教讨教。”   元蓁也接了来瞧,楚锦妍就笑话她道:“你就别看了,你的女红实是没法子见人。”   “哪个说的,我如今已是精进了许多。”元蓁可不依。   楚锦妍笑道:“如此我怎么不见五哥身上的衣裳香囊等物有你的绣工在里头。”   元蓁被噎了下,“衣裳是少,香囊还是有的,你五哥整日里又骑马又舞刀弄剑的,这才没带在外头。”   楚锦妍表示怀疑,又笑道:“以我的估算,你也就只能做些单一的中衣鞋袜等物,这些只对针脚比较高要求,针脚要绣得细密,还是较为简单的。”   元蓁:“......”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她亲手做的最多的,就是中衣和鞋袜,乃至一双儿女里头穿的,都不是她亲手绣的,外头的小衣裳倒是有在做着,却也做得格外地慢。   元蓁的女红,稍微亲近些的都知晓不好,楚锦璇也不禁揶揄而笑,继而却是帮着打圆场道:“四姐姐前去,我家小姑子肯定高兴,你们定能聊得来。”   楚锦妍绣活亦算得上出众。   “在她进东宫前便去一次吧,往后却是不好走动。”她也没想走动太多,方才只是赞赏安五姑娘的女红手艺罢了。   元蓁则没说去或不去,太子妃萧滢滢时常会邀她带了孩子到东宫玩耍,她不好全拒,便只五次里去个两次。安五姑娘进了东宫后也不知会是何情形,她却是不好轻易与她走动。   楚锦璇是没法子,毕竟是小姑子,楚锦妍也是考虑到那层意思,这才选在安五姑娘还未曾进东宫前前去。   到了观音庙,因不是节日里,又在飘雪的冬日,庙里人并不多。   元蓁嘱咐奶嬷嬷抱稳了孩子,又让青云、青竹在旁看着,众人便开始登阶。   观音庙在城中,但为显拜观音的诚心,只修建了十六级的阶梯,不高,但在飘雪的时节,容易滑倒。   安然登上石阶,早有尼姑子等在庙宇门前,恭敬迎了众人进去。   元蓁走得靠后了些,尼姑子是个健谈的,在前头引着楚锦妍二人,一路说着要如何参拜才最为灵验,说着有哪个府上的夫人在此拜了送子观音后便怀上了的。   “午时贫尼的师傅无涯会有一场讲经和法事,三位夫人不若留下听听。”   既是来了,恰好碰上有讲经和法事,自是要听一听,楚锦妍格外诚心,便应了下来。   大堂里的观音金身玉造,手里抱着个如祯哥儿一般大的孩童,神态慈爱。   楚锦妍、楚锦璇二人已遵照尼姑子方才说的跪在了蒲团上虔心叩拜送子观音。   元蓁站在一旁掖了掖璨璨的小兜帽,就怕穿堂风冻着了孩子。   尼姑子见着,打着佛号行到元蓁跟前,轻声笑道:“施主额头平且圆,眼大而眉毛秀长,拥有此种面相的人天生福气好还旺夫,且精力充沛,待人坦诚,夫妻感情和美一辈子。”   元蓁闻言,暗暗挑眉,亦回了个佛礼,礼貌地笑道:“借师傅吉言。”   尼姑子便又望向奶嬷嬷手里抱着的祯哥儿和璨璨,眼眸忽地一亮,道:“这是施主的一双孩儿吧,真跟观音座下的童子般,长得可真好。”   “孩子大都如此,师傅过誉了。”元蓁不着痕迹地挡在一双儿女面前,有些摸不清这位尼姑子是想做何?   尼姑子微微探头又看了眼孩子的方向,道:“贫尼略懂一些卜算之术,可帮两个孩子测算,施主不妨让贫尼瞧瞧两个孩子。”   元蓁闻言,心下颇为不悦,孩子还小,这时候能瞧得出什么?若是说的好了,自是好,若是说的不好,她听着揪心,她的孩子,在她眼里,怎么都好。   玉容上的笑靥淡了些,她婉拒道:“师傅好意心领了。孩子还小,为人母的,我如今只盼着孩儿康健开心。”   从不曾听闻观音庙这边的尼姑子还会替人看面相。   尼姑子难得见到龙凤双胎的孩子,本还想发挥口才好好夸赞几句让这几位瞧着便是出身富贵的夫人多捐些香油钱,哪知眼前这位夫人却不买账。   还想多言几句,忽闻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无嗔师傅,你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时常夸了旁人来以此让人多添些香油钱的把戏怎地还在用?”   元蓁听着熟悉,回眸望过去,就见装扮得素雅的薛雪宁从门外跨了进来。   不由讶异于她所说的话,也讶异于她竟会帮着她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薛雪宁站定在元蓁身边,道:“你不需要来观音庙,是以不清楚也不足为奇,也没什么,待会多捐些香油钱便是了。”   原不过是想哄了元蓁多添香油钱。   尼姑子见着薛雪宁突然出现,还戳破了她的伎俩,面上讪讪,打了个佛号便又回楚锦妍二人那边去了。   元蓁不由望向一旁的薛雪宁,“王妃时常来这座观音庙?”   否则又怎会知晓方才那尼姑子的小伎俩。   若是那尼姑子不扯上孩子,她多捐些也就多捐些了,偏生要扯上孩子,她的孩儿的命运,由不得旁人来说,好的坏的她都不乐意听。   薛雪宁望向大堂中间的观音像,神色些许的落寞,“我在这儿给孩子供了个牌位,来瞧瞧罢了。”   孩子......是那个不幸跌掉的孩子吧。   “我希望观音大士能将孩子托生在别的更称职的母亲怀里。”   元蓁默然了会,才道:“王妃如今便是一位称职的母亲。”   神态认真,话语严肃,全然没有恭维或是玩笑的意思。记挂着孩子,为孩子立牌位,这一刻的她是真心疼爱那个无缘的孩子。   薛雪宁顿了顿,微微一笑,旋即却是没接这话,转而轻声说道:“陆璟郯不知在筹划着什么,最近时常召了幕僚们议事,且不知在与何人来往信件,格外的频繁。”   “以往至多只敢冷待不理绥阳侯府,可前不久却竟敢公然和我父亲起了争执,贵妃娘娘唤进宫中相劝,他却也不当回事。若不是有了旁的依仗,他绝不敢如此对待绥阳侯府。”   竟是说的陆璟郯的事!   元蓁讶然侧眸,她为何突然告知她这些事?   不待元蓁理清思绪,薛雪宁回眸看了眼乖乖待在奶嬷嬷怀里的祯哥儿和璨璨,眸色怜爱,便径直离去,仿似适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   薛雪宁和陆璟郯,二人是闹不和吗?若不然,她身为宁王妃,陆璟郯可是她的丈夫,她如此作为,是何故?又是为的什么?   元蓁不认为薛雪宁会蒙骗她,基于以前二人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她不可能随意就信了她的话,且她回府后与楚巽说了,只要一查,便也能知晓她说的是真是假,薛雪宁没有那么傻,使这么拙劣的计策。   楚锦妍、楚锦璇二人诚心拜了观音回来,见元蓁怔怔望着薛雪宁离去的方向,不由问道:“怎么了?她与你说了什么?”   元蓁摇摇头,“些许小事,就是挺惊讶......她的改变。”   楚锦妍看了眼薛雪宁往后边去的身影,道:“如今在宴席上都少见了她的身影,竟是要过上深居简出的日子不成。”   三人没有多说,薛雪宁不再找茬就是好的。   元蓁没有与楚锦妍二人说起方才尼姑子的事,她二人真心盼着孩子的到来,无谓扫了她们的兴,只是临走时,她仍是多添了些香油钱,是为的薛雪宁那个未能降生的孩子。   既知晓了,便尽一份心力。   她带着孩子在厢房歇息,待楚锦妍二人听了经,三人在庙里用了斋饭,这才打道回府不提。   --   作者有话说: 第250章 释怀   临近新年,元蓁开始要对各个铺子和庄子的账目。   海船自前次回来后进了冬月便没再出海,商队也不再往如西北关的边寒地区去。   眨眼间祯哥儿和璨璨已是会爬了,长公主欣喜不已,直道是两个孩子与楚巽幼时一个样,亦是七个多月的时候便会爬。   元蓁在看账目,楚宝?就在一旁帮着照看祯哥儿,以防一个错眼,祯哥儿便要掉下暖榻。   “嫂嫂,璨璨呢?”虽然小侄子也很可爱,但是楚宝?还是更为喜欢爱笑爱玩的小侄女璨璨,因为,她们可以一道玩。   元蓁目光停在账本上,闻言只道:“被你哥哥抱去书房了。”   楚巽上晌时有个应酬,回府后便就留在了府中,索性就在书房办公,便将璨璨抱了过去。   楚宝?一听,嘟着小嘴道:“哥哥总是霸占着璨璨,璨璨现下最喜黏着他了。”她总得挑着哥哥不在的时候前来才能见得着小可爱璨璨。   元蓁忍俊不禁,这可是吃醋了?璨璨见了哪个不喜欢的,不过是楚巽见的最多也更为宠爱她,小孩子也懂谁最为疼她宠她,再者,楚巽到底是父亲,她见着时难免就更热情了些。   葡觅和庄葵已是算好了账目,元蓁只是挑些条款来算,最后再对总的账目便可,半个时辰便已完事。   祯哥儿只配合着宝?姑姑玩了一会就爬到了母亲腿上乖乖趴着不动了,元蓁见此,就抱了祯哥儿领宝?往书房去。   还未走近书房,就听见女儿银铃般的笑声。   父女俩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在办公吗?   书房门敞着,元蓁让跟随的丫鬟嬷嬷止步,自己抱了祯哥儿和宝?迈进书房。   见了书房的景象,不禁又惊讶又好笑。   只见本该在办公的人哪儿有在办公,楚巽竟然将璨璨举坐在了他的肩膀上,不时还故意弯下身子逗女儿,璨璨胆子大,不怕反觉有趣,莫怪乎笑得那般开心。   元蓁倒是不担心楚巽会摔着女儿,只嗔怪道:“还以为你在办公呢,原是在陪璨璨玩。”   楚巽见了妻子和妹妹进来,这才停了下来,璨璨见着母亲,开心地“啊”了声,小脸蛋儿笑的可欢快了,就像在与元蓁展示似的,爹爹刚才陪她玩得好开心。   “公务待璨璨睡下时再处理也无碍。”楚巽将宝贝闺女从肩膀上抱了下来,放在特意让人置办的方榻上。   元蓁便将祯哥儿交给楚宝?,示意她去榻上同两个孩子玩。   祯哥儿也不闹着要骑肩膀,楚巽就曾说过,“这小子难得竟让他有了挫败的感觉。”   有妹妹在,楚巽收敛了许多,回到了书案前,元蓁见两个孩子有宝?看着,便也跟了过去。   “年节时你也要进宫当值吗?”朝廷已正式封了印,好多官员已是没再上衙,楚巽却仍每日里进宫一趟。   书房里并无烧了地龙,祯哥儿和璨璨穿得厚实,小身子也很暖和,他不担心会冷着孩子,却担心她会觉着冷。   他握住她小手,探到仍是暖的,这才放心,道:“届时例行进宫一趟便可。”   金吾卫是负责拱卫皇宫和皇上的安全,如今情势尚不是那般严峻,他们轮值便行,他大可不必日日进宫。   元蓁便点点头,楚巽又拉了她问道:“府里头的事可还应付地过来?”   今年与各府的年节礼,长公主交给了元蓁独自安排。   他是担心,她又要照看孩子,又要核对他们名下产业的账目,还要打理泰昶院,如今又加上要安排与各府间的迎来送往,会太过乏累。   元蓁却觉着那是小事,笑道:“列好了单子,有嬷嬷们帮我,倒也不是太忙。”   不过就是多动动脑子,多说几句吩咐罢了,花费不了多少心思。   楚巽见此,心中甚慰,她当真是他的贤内助。   在家事上,从不与他抱怨也没有让旁的情绪影响到他身上,实则他都知道,几个嫂子,向氏还好,小刘氏、于氏和佟氏却对她不甚友好,她却从未与他抱怨过,纵使是他问了,她也总说都是些许小事。   温柔而又坚韧,不计较那些蝇头小事,反倒是他多虑了似的,总是禁不住要担心她受欺负。   “初四回奉恩公府时,我们便多住几日吧。”   往后要去西北关,现下有时间他想带她多回奉恩公府。   元蓁不知他心中所想,平日里楚巽就宠她,也有让她多回奉恩公府,是以,她只以为他是提前安排了他们的行程罢了。   “是了,韫兄单独找了我说话。”楚巽拉了她坐在他身畔的位子,这个位置自让人添了后就再也没撤走过。   元蓁讶然侧眸,随即却猜了出来是为何,道:“可是因着元妊的事?”   楚巽点点头,黑瞳深邃难懂,“详情我并未与韫兄说起,但我想韫兄已是猜出了大概。”   元理韫又岂会允许自己不明不白地被蒙在鼓里,元妊到底也曾是奉恩公府的姑娘,那次不问了究竟是因着那是妹妹元蓁的话,过后该问清楚还是要问清楚,只不过问的人变成了楚巽。   元理韫即便猜不出火药之事,但他知晓元妊曾与陆璟郯暗中有联系的事,往深了想,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元蓁就问道:“我爹可知?”   楚巽微摇头,前次元勊唤了他过去,也只同他就着朝政和出征的事谈了下,并未提及元妊,应是元理韫给瞒了下来。   “如此,大哥怎么说的?”   楚巽幽幽瞧了小妻子一眼,“韫兄只嘱咐我不要陷得太深,要给自己留后路,道是我命没了就没了,但是不能殃及蓁蓁和孩子们。”   元蓁听了,不由汗颜,她大哥这话是狠了点……默默握住他温热的大掌,她温柔笑道:“大哥那是担心我这才说的……不客气了些,实则大哥定是相信你能处理得好。”   那话可不止不客气这般轻乎。   只楚巽又哪会计较元理韫的话,他鹰眸微眯,道:“我在想,韫兄往后若是知晓我要带了蓁蓁和祯哥儿还有璨璨离京,只怕会提刀上门要砍我。”   元蓁被他这话逗笑,能逼得一向温文的大哥提刀,他定然是第一个。   她笑言道:“夫君莫担心,有我在呢,大哥舍不得当真砍你。”   他若受伤,届时还要她照顾,再有孩子和家事,大哥舍不得她劳累。   楚巽爱怜地捏捏敢笑话他的妻子白皙的脸蛋儿,颇为感叹道:“韫兄可比岳父大人难应付多了。”   元蓁就笑,大哥可比爹还要疼她呢。   只提起元理韫,元蓁就不由想到另一个因此而结缘的人,陆曜。   “大公主的身子当真那么难以调养吗?我二姐姐亦是自出娘胎便体弱,可也一样成亲嫁人。”陆曜的身子,时好时坏,御医们或换方子或增减药量,可总也不见起色,也不知是因何之故。   楚巽从未过多关注陆曜这位如透明人般的表妹,亦不知陆曜心仪元理韫之事。   元蓁也并无与他说起过,一来陆曜从未亲口承认过,二来那是陆曜的心事,她也只是猜测,是以她觉着,不应随口胡言。   闻言,楚巽便道:“许是与各人身体有关。”   并不是特别关注的样子,元蓁只得暂且放下这个念头,见一旁儿女有些昏昏欲睡的小模样,宝?抱了璨璨想哄她睡觉,便笑着起身道:“夫君忙活吧,我带了祯哥儿和璨璨回房睡下。”   楚巽却也跟着起身道:“我先送了你们娘三回去再过来。”   元蓁便由着他去,夫妻俩帮着孩子穿好了小斗篷,带好兜帽,遮了个严实这才回房。   ……   正月初四时,楚巽带了元蓁和一双儿女回了奉恩公府,除却元妊和元蓓的夫君雷时枫,元氏五姐妹和其丈夫都陪着妻子回娘家。   值得一提的是,元梧有了身孕,四个月大,是件喜事。   顾氏特意整了两桌丰盛的席面,全家人齐齐整整地一道高兴用了。   可彭氏却有些蔫蔫的样子,“若是妊姐儿在,二房那才是齐整了。”   男女席隔了屏风,男席热闹的氛围未受影响,女席融洽的氛围却是凝滞了下,元老夫人搁了银箸,肃颜道:“好好儿的日子,你又提她做甚!奉恩公府再也没了六姑娘!”   姑娘们该出阁的出阁,男孙儿们的亲事她也都不再能拿主意,元老夫人在公府里头,安份了许多,元勊如今位及首辅,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今日孙女们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她还挺高兴,彭氏却忽然冒出那话,真真是扫兴。   元老夫人发怒,彭氏不敢顶嘴,只得暗暗撇嘴,黯然闭嘴。   左以伈、元梧还有元理诚的妻子宋氏见状忙岔开了话题去,众人也都笑着配合,这才让席面不致沉闷。   元蓁有些感慨,元梧如今处事倒是没那么莽撞了,还懂得帮着自个母亲转圜。   用过席后,男人们转到了前院,女人们则在内院一道说话。   玹哥儿、祯哥儿和璨璨三个孩子都在元老夫人的榻上待着。   璨璨很少见到元老夫人,初时还不太熟络,笑容就少了些,可元老夫人抱了她一会后,她便又咧着长了两颗小乳牙的小嘴笑了起来,极是可人,就是对元蓁还有点点瞧不顺眼的元老夫人也不由笑着轻哄了两句。   有顾氏在,元蓁很放心将孩子留在老夫人屋里,昔日总是小打小闹的姐妹们难得聚在了一处喝茶闲话,不再满怀芥蒂,释然而和睦相处。   元枚看了眼隔壁,笑道:“璨璨当真很爱笑呢,欢乐郡主的称号倒是甚为合衬。”   她们坐在偏厅,都能听得到孩子清脆的笑声。   元蓁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手,亦笑道:“这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谁,性子格外开朗,我有时候也不知她是因何而那般高兴。”   但只要看着孩子开心,她心中便欣慰。   元蓓此生是注定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听了就不由关切问道:“二妹妹如今瞧着身子已无大碍,为何还未曾有孕?可有请了大夫细细诊过?”   且不说成亲不久的元拂,元蓁已生养了一双儿女,元梧已有孕,她自个与雷府的情况,能有孩子才是怪事,可元枚是除她外成亲最为之久的姐妹,竟一直未曾有孕。   元枚对此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微微笑道:“请了大夫看过了,大夫道是我的身子难以有孕,我已是相看好了一位良家女子,打算着年后便会抬了进府,总不能让夫君因我而断了子嗣。”   元梧一听,还不待元蓓说什么,便恨铁不成钢般地噼里啪啦一顿说,道:“做什么抬良家女子,你身边的丫鬟挑个老实听话的抬了,生了孩子后抱到你名下不就好了,二姐夫待你有情份,你又不是不让姐夫纳妾要断他家子嗣,抬个没有签奴契的良家女子,往后若是与你争宠,或是在孩子面前乱说话,你想打发都不好处置。”   话语不甚好听,可却是在为元枚着想。   元蓓直点头,显然赞同元枚的话,元拂沉默,却也未曾反对,元蓁实则也这么觉得,而这也会是大多妇人在没法子的情况下会做的选择。   元枚想了下,道:“婆婆希望能纳个清白家世的良家女子,我想着孩子往后能有一个好的外家,这便答应了。”   “二姐姐这是糊涂了,孩子既是抱到了你的名下,孩子的外家便是奉恩公府,孩子的生母便只能是你。”元梧恨不能戳下她脑袋,往日还算精明,怎地如今却在此事上犯了糊涂。   元蓓也是同元梧一个意思,义正严辞道:“你怎地也不与我们说一声,母亲可知晓此事?若是母亲赞同尉府的做法帮不上你,你也可以与我们说啊,我虽没什么本事,只光是三妹妹站在那,尉夫人就不敢太过坚持。”   元蓁闻言,蓦地哑然,她是可以帮忙造势,但她说的口吻怎地好像她是什么凶神恶煞一般?   元梧就也点头。   元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年后我便去一趟尉府吧,再请个御医为二姐姐诊脉,先瞧瞧御医是如何一个说法,再另做了打算,如实是希望不大,咱们再议纳妾之事。”   “二姐姐不必心觉有愧,当初尉夫人很清楚你的身子状况,却仍同意这门亲事,我爹更对二姐夫多有提拔,咱们奉恩公府不欠尉府什么,纳了良家女子一事,不必急着做决定。”   --   作者有话说: 第251章 伴读   元梧紧跟着道:“二姐姐心里实则也不想姐夫那么快便纳妾的吧,不试试看又怎知不可能,宫里的御医医术是最好的,暂且先别急着下定论。”   顿了顿,她又道:“即使最后仍是要纳妾,那也要纳一个对自身没有威胁的,否则,往后内宅岂还有太平的时候。”   元蓁说的有道理,且看今日尉褍对元枚的呵护,两人之间定然是有感情的。   元梧这番话,若是以前的她定然说不出来,倒更像是严嬷嬷的作风,是严嬷嬷教给元梧的吧。   元蓓也道:“就是。再不济就抬了二妹夫原先的通房丫鬟,绝不能松口纳了良家女子。”   尉褍未娶元枚之前的通房丫鬟,尉夫人为防儿子读书被左了心思,都是特意挑的面貌不出众,至多只能算是清秀之姿的丫鬟,娶了元枚之后,这两个丫鬟也只在元枚身子实是不便时才侍寝,并不得宠。   抬了这两个丫鬟总比纳了良家女子要好。   元枚环视了圈几个姐妹,都站在她这边为她考虑为她着想,又想自己心里确是自从知晓夫君要纳妾后便不再轻快。   她狠了狠心,道:“好,那我便先拒绝了去,有劳姐妹们为我费心了。”   这便是同意了她们的法子。   元蓓就望向元蓁,道:“三妹妹哪日去提前唤上我。”   元梧有孕就不去了,元拂嫁的是元勊欣赏的一位来京赴考的学子,如今与尉褍一般在翰林院任职,闻言就细声道:“二姐姐,我口才不好,身份气势也不够,就不去给你添乱了。”   元拂如此,可以理解,她性子向来畏缩,且自前次杨姨娘闹出那事后,她在元蓁面前,总觉要抬不起头,再也未曾与元蓁单独待在一处,如今若不是恰好是新年团聚时节,她也不会坐在这儿。   元枚知晓元拂的心思,她二人闺阁之时就说得来,如今各自的夫君又同在翰林院任职,来往便更多,没有多问便点头应下。   元蓁没有多费唇舌再去劝导,她曾说过那事已过去,元枚、元理透也亲自劝过,可元拂倒是意料之外的固执,除非她自个想通,否则说再多也是白费力气罢了。   散席后,元蓁和顾氏二人抱了早已睡下了的祯哥儿和璨璨回大房,闲话般说起此事。   顾氏听了,叹气道:“我却是不知此事,枚姐儿也未同我说起,你二婶……唉,许是往后你二嫂和梧姐儿的孩儿出生后,她有事忙活,便会渐渐淡忘放下了吧。”   元蓁明白,二婶彭氏因着元妊的事,始终留有心结,纵然是元妊咎由自取,可那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顾氏不知元妊失踪的真相,她紧了紧怀里外孙子祯哥儿的小兜帽,又道:“既是你二婶不管,你们姐妹便相帮一场,让枚姐儿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手里头紧缺不便的,就跟府里头说一声,奉恩公府还养不起不成。”   尉府的根基并不在京城,尉褍是留京任职后接了自己的父母来京罢了,且尉府早已不如以往,尉褍这一房的产业并不多。   元蓁便就应下。   母女俩走在半道,遇到了前来接妻儿的楚巽,他今夜喝了不少酒,神思却仍算清醒,先行与顾氏行了礼,这才接过元蓁怀里的璨璨。   顾氏见状,心中甚慰,就将祯哥儿交给女儿,笑道:“夜深了,回桃夭院去吧。”   夫妻俩目送了顾氏离去,楚巽又接过儿子,左右各抱了一个慢慢往桃夭院走。   桃夭院一点也没变,顾氏定时有安排了下人洒扫,且一早就让人烧了地龙,就怕女儿回来时坐了冷板凳。   将一双儿女安置妥当,夫妻俩这才回房洗漱相拥睡下。   翌日,元蓁醒来时身畔已没了人,楚巽已是进了宫,而旁边的房里,却隐约传来女儿活泼的笑闹声,是顾氏在照看一双外孙。   元蓓等人住了一夜便各自回了夫家,元蓁住了两夜也随楚巽回了长公主府。   分别时刻,顾氏抱着外孙女,格外不舍,璨璨不知要回府,小胖胳膊也紧紧搂着外祖母的脖子,顾氏爱怜不已,就更舍不得了。   “让璨璨留下吧,过两日我再给送回长公主府去。”璨璨不挑人带,还不爱哭,顾氏喜欢得紧,想必留两日不成问题。   元蓁直哭笑不得,女儿当真是人见人爱了,特别会讨人欢心,只才三日这便让外祖母对她念念不舍。   “娘,璨璨还小,半夜醒了不见了熟悉的人哭闹起来可要吵得您们不得安宁。”   顾氏听了,仍是不舍,亲了下璨璨肉嘟嘟的脸蛋儿,道:“我带了你们兄妹四人,还不会哄孩子吗?”   元蓁无奈,元勊轻咳一声,本想帮着闺女解围,可转眼见着妻子嗔怪的眼神,只得装聋作哑,女儿不宜住太久,像极了女儿的外孙女能住下也好。   如此一想,元勊张口的话就变成了,“蓁儿你尽管放心,璨璨在这,你娘定能照顾得很好,我明日里就手书一封给亲家公,相信亲家公和长公主殿下不会见怪。”   楚三老爷和长公主几日不见孙子孙女,也会挂念。   元蓁没法子,望向女儿璨璨,小女娃只朝她笑得粲然,也不知是当真没有意识到即将和父母分离还是真的无所谓。   叹了口气,只得转身离去,原本心里还盼望着女儿会舍不得她,意思意思叫唤几声,哪知直到她迈过门槛也没动静传来,情不自禁回眸瞧了眼,却见她极为牵挂的女儿早已被娘亲顾氏手里的小面糖人吸引住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望向她这儿。   回到马车上,楚巽见着只小妻子一人上来,不由问道:“蓁蓁,璨璨呢?”   楚巽格外疼宠璨璨,元蓁一听,内疚极了,将方才话别的经过说了遍。   他适才先上了马车安顿祯哥儿,没成想一着不慎,竟就因此弄丢了宝贝女儿。   元蓁握着他大掌,安慰道:“只才两日,很快便过去了,璨璨在公府里不会有事。”   楚巽又岂是担心女儿出事,就是不舍罢了,还未离开,他已挂心不已。   默然了会,鹰眸微凝,“韫兄是时候生个女儿了。”   元蓁:“……”这是能说生就生的吗?   再是不舍,楚巽也只得吩咐马车离去,谁让他拐了岳父岳母大人唯一的女儿,如今岳父岳母大人也来拐他的宝贝闺女了。   回到长公主府,楚巽主动担下了做主让璨璨在公府多住两日的事。   长公主不疑有他,孙女儿确是格外惹人喜爱,她平日里都能见着,顾氏却是许久才能见一面,她并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祯哥儿和璨璨还未如此分开过,祯哥儿显然也不习惯,平常总能听见妹妹咯咯的清脆又欢快的笑声,霎时安静下来,小脑袋转了好几次,估摸着就是在找璨璨。   “这小子倒是比璨璨重一些,也壮实一点,平日里也不见陪璨璨玩,如今璨璨不在,倒找起来了。”楚巽抱不了女儿,改而抱儿子。   元蓁坐在他身侧,轻轻靠在他肩头,笑道:“你是偏心璨璨,祯哥儿可乖了,每次都会回应璨璨,只是你瞧见的少罢了。”   楚巽心中自也是疼爱自己的长子,只是女儿那般讨喜,他情不自禁就会偏向了女儿,且,在儿子面前,他要树立的是威严沉肃的威信,自是不能太过宠着他。   元蓁到底也是挂念还小却独自在外留宿的女儿,每日里都让窦嬷嬷给女儿送东西,要不就是小玩意,要不就是她常穿的小衣裳,实则这些奉恩公府又怎会没有。   顾氏瞧不过眼,即便不舍,在第三日的时候还是让左以伈将璨璨送回了长公主府。   抱着久未见着的女儿,元蓁抱了就舍不得放手,璨璨小没良心的,见着元蓁只觉高兴,咯咯直笑,愣是瞧不出一丝有想念自个母亲的意思。   祯哥儿见着妹妹回来,扒着元蓁衣摆就想往上爬,想瞧瞧妹妹,跟妹妹待一块,玹哥儿亦然,这几日他已是习惯了与小表妹一道玩,很是开心,就想黏着璨璨。   左以伈见了,笑道:“璨璨这几日玩得很是开心,也不哭闹,就是老夫人也有几分不舍璨璨离开,你大哥道是妹妹得空就多送了璨璨回公府里住。”   元蓁就看了眼怀中的宝贝女儿,女儿太过得人疼也是件令人烦恼的事,不由就脱口而出前几日楚巽所说的话,道:“玹哥儿快要两岁,嫂嫂和大哥何时再要孩子?”   她娘显然盼着娇软可人的孙女儿啦。   左以伈端丽的面容一红,神色有些赧然却并未回避此话题,道:“夫君和我并未特意不怀孩子,但这种事,许是缘份未到吧。”   生了玹哥儿后,她的身子也调养了过来,但就是没有再次怀上,应是还未曾到时候吧。   元蓁便安慰道:“嫂嫂不着急,我娘也不会怪你的,你瞧我和大哥不也差了好几岁。”   左以伈明白,笑着点点头。   稍晚些,楚巽回来见着女儿在榻上追着祯哥儿爬来爬去,心中一喜,上前将之拦抱在怀,问一旁笑看着他们父子女三人的元蓁,道:“何时回来的?”   “上晌时候嫂嫂送回来的。”元蓁亲自浸了巾帕帮他净面擦手,问道:“宫里有事?今日晚了回府。”   楚巽闻言,神色微顿,道:“去了一趟东宫。”复杂地看完乖乖坐在他身边的儿子,他又道:“倒不是有何大事,只太子殿下提了句,待祯哥儿长大了些,便做了皇长孙的伴读,一道在宫中读书。”   元蓁没想到随口一问却得来这么大一个消息,甚为惊讶,继而却是黛眉微蹙,道:“祯哥儿还不满周岁呢……”   且他们打算着往后要离开京城,又怎能让祯哥儿做了皇长孙的伴读?她不能让儿子小小年纪便与他们相隔千里!   且世人都知晓,既做了伴读,往后几乎就是定下了是皇长孙一派,这......元蓁都不敢往下深想。   陆璟颢此种作为,意欲为何?   “夫君如何说的?” 元蓁着急问道。   楚巽安抚地拍拍她手,道:“蓁蓁莫急,我只先含糊了过去,往后是如何一个情形还不好说,我又怎会贸然答应。”   元蓁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瞧着儿子酷似楚巽的点漆般的黑瞳,纯然澄澈,心中微暖,抱了儿子在她腿上,疑惑问道:“太子殿下怎地忽然提出这个主意?”   楚巽已是帮着他办了许多事,他仍不放心吗?竟还要扯上他们的儿子,是想多个保障还是想以此为威胁?   楚巽就道:“一来皇长孙往后定然也是要招伴读,二来许是见着咱们祯哥儿格外沉静吧,伴读除却陪着皇长孙读书习字,还要能够时刻嘱咐着皇长孙刻苦读书,能陪着皇长孙玩也能谨守伴读的职责,督促好皇长孙。”   如此说来,祯哥儿确实是极为合适。   只......元蓁却仍抱有一丝希望道:“孩子还小,还未定性。”   如今又如何看得准孩子往后的性子,又岂能知晓往后会成长成如何模样。   璨璨不知她最喜欢的娘亲爹爹为何突然就不笑了,在楚巽怀里探着身子伸了小胖手想去摸摸元蓁的脸,“啊啊”唤了两声,似安慰又似轻哄。   “蓁蓁瞧,咱们的女儿多懂事。”   元蓁暗暗缓和情绪,就像楚巽说的,还有时间转圜,她不要着急。   如是想着,她便又扬起了笑靥,璨璨见了就开心地拍了小手掌,真真是父母亲的小棉袄,贴心又温暖。   元蓁抱起儿子,又握住女儿璨璨的小手,道:“夫君可不能让咱们的儿子离开我们身边。”   皇长孙三岁便要开蒙,虽说孩子大多都是这个岁数开蒙,但祯哥儿却是在府里头开蒙便可,进了宫伴读,只怕就要住在宫中,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府一次,那么小的孩子,她如何放心得下?   蓁蓁极是重视一双儿女,楚巽比谁都清楚,便郑重应下,道:“蓁蓁放心,我也不会答应让儿子小小年纪便承担那些不该承担的事。”   --   作者有话说: 第252章 尉府   得知陆璟颢有意想要祯哥儿当皇长孙的伴读,元蓁之后去东宫再也没有带上祯哥儿。   即便祯哥儿会闹,她也狠心将他留在了府中。   上元节甫过,惠安帝便下旨,蛮夷国率先违反停战协议,西北关城门即日起将关闭,不再让蛮夷人通关。   而楚巽曾说过的理由,他们可以用的极好的理由,竟是蛮夷国的第二王女,玺音。   元蓁听了青竹的禀报后,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用玺音做理由,确实是极好,蛮夷只会无话可说。   惠安帝下旨斥责蛮夷国第二王女身为王室中人,违反停战协议,竟在大周逗留超过五日以上,且竟已暗中接近京城,究竟意欲何为。   当年玺音从索尔格身边逃走,找到了陆璟颢,陆璟颢那时并未封王,仍住在宫中,不便安置她,便领着她去找了楚巽。   楚巽最后将她安置在了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中外的一个小村庄里,连同她的男人和孩子。   蛮夷,   索尔格得知这个消息,讥讽一笑,道:“我还当玺音那女人能逃去哪,原来竟投敌叛国去了。”   当年不甚被玺音跑掉,因身边跟随了大周的士兵,他不宜大动干戈寻找,本以为她会偷摸着回蛮夷,可没成想,她竟一直藏身大周,甚至帮着大周,成了大周关闭西北关城门的借口。   “只是,王女为何会留在大周?”巴音不知晓索尔格的秘辛,是以,有着些许疑惑。   索尔格并不回应他的话,为何会留在那?   为的出卖他!为的寻求庇护!不然以她蛮夷人特有的高眉深目的相貌,如何能在遍地都是大周人的国土里生存。   定然有人安排好了一切,而那个人,自是楚巽无疑。   他大口干掉了碗中的酒,随手擦了嘴,道:“关闭城门这定然是楚巽的主意,为的是不让我们再采买大周的粮食。”   一旁恭敬站着的巴音道:“还是王子英明,提前做好了准备。”   年前他们秘密进关,已是分了几批采买了大量的粮米,即便不充足,再加上他们本国的,足够他们向大周宣战。   再次开战!   索尔格猛然将大口碗掷向地面,刹那碎片溅了一地,零碎而又锋利,可见是用了多大的气力。   “楚巽没有到西北关领兵,大周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只想打败楚巽!   巴音见机又拿了另一只碗恭敬地给索尔格满上酒,“不论大周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没了四王子在其间搅局,王子定然能稳赢胜仗!”   他们蛮夷兵强马壮,大周那些瘦弱的男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索尔格沉默不语,此次,他定要拿下楚巽的项上人头!   “王子,四王子该要如何处置?”留着四王子,对他们是个威胁,纵然这个威胁并不聪明,但若闹事,他们也要花费多余的心思去处理。   最主要的是,四王子手底下亦有一帮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怕那些手下密谋着要将其劫救出来,只怕万一。   索尔格戾气萦绕的眸子微冷,“夜深人静之时,带去荒野之地解决掉,那个大周的大夫也是,不用留着了。”   巴音心中一凛,沉声应了,“部下必会做得无声无息!”   ......   京城,出了上元节,元蓁记挂着元枚的事,提前给了元蓓帖子,两人一道约了在二十那日去尉褍在京城租住的小院子。   还请了擅调理的郑御医在那日去一趟尉府,给元枚诊脉。   到了二十,元蓁便带了祯哥儿和璨璨坐了马车去往尉府。   尉府在京城租用的院子不大,一是尉褍这一房在京的不多,二是想买一座地段好价钱适中的院子,得要花费不少银钱,而尉府手头并不宽裕,尉褍平日里还要应酬,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   元蓓亦准时到了,两人在尉府门前汇合,一道往里走。   元枚先行引了二人往正院去予尉夫人问安,真要说起来,尉夫人也是她们的长辈。   对于元蓁和元蓓的前来,尉夫人甚是高兴,拿出了最好的茶和糕点招待二人,极为热络,尤其是对身为长公主的媳妇,丈夫年纪轻轻就已是统领的元蓁。   元枚性子沉静,姐妹中较多来往的是同为庶女的隔房妹妹,那位就是个木头性子,她都懒怠招待,她就说了,要多些来往的是元蓁才对。   元蓁浅笑盈盈,温言应对,只聊了一会大概就知晓了尉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待会郑御医到来,只怕她就要变脸。   “这就是祯哥儿了吧,长得可真好看。”看着坐在元蓁腿上的祯哥儿,尉夫人眸中欣羡不已,她早就想抱孙子了。   说着又看向在元蓓腿上的璨璨,又笑着夸赞道:“小郡主真真跟个玉人儿似的,甚是可人。”   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元枚,眼里有着怨怪。   元蓁和元蓓一直望向尉夫人,将尉夫人这下意识的动作尽收了眼底。   元枚垂了眸不语,神色黯然,在她拒绝了替夫君纳良家女子为妾后,尉夫人便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   元蓁笑道:“夫人过奖了。”   元蓓则道:“瞧夫人这盼着孩子的样子,我二妹妹身子不便,让尉夫人为难了吧,这么几年下来二妹妹一直未曾有孕......”   这话没说完比说完了的还要膈应人,尉夫人面上的笑霎时凝结,敏感意识到今日她们前来,是另有目的。   尉夫人突地心如擂鼓,警惕起来,道:“这又怎么会……”   就在此时,下人禀报道是郑御医来访,尉夫人闻言,微微蹙了眉。   她们竟还先斩后奏请了御医前来?   元蓁就笑道:“二姐姐一直很想怀上孩子,我们姐妹几人听闻请的大夫都没法诊断出有何问题,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商议如何诊治才好,是以,我特意请了太医院里最擅调理身子的郑御医前来为二姐姐诊脉。”   尉夫人心中不悦,没有回应元蓁的话,转而望向元枚,元枚只垂眸不语。   元蓓瞧得火气上头,可见平日里二人是个如何的相处情形,尉夫人强势严厉,元枚却也只一昧隐忍,如此,尉夫人只会愈加过分罢了。   她忍着心中的气,开口道:“夫人很是介意御医的到来吗?御医们平常都极为难请,我三妹妹拿的长公主的帖子这才好不容易请了郑御医前来一趟。”   这无疑是压着尉夫人应许郑御医进门。   她们前次听了元枚的话音便已知晓尉夫人不好应付,没曾想,这又是一个不拿媳妇当人看的婆婆。   哪怕尉褍此人不错,家人如此,这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元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元蓓,她哪里是拿了长公主的帖子请的郑御医,当真是张口就来,也就是尉夫人没法子去证实她才能如此说来给尉夫人施压。   但她并未出言解释。   尉夫人确实感觉到了压力,看眼下方的元蓁和元蓓,抿了抿唇,不甘摆手示意下人请了郑御医进来。   “褍儿媳妇,领了你的姐姐和妹妹回房吧,好生招待。”   不打算见郑御医,也没再对元蓁二人笑脸相待。   元枚恭敬应下,元蓁、元蓓便抱了孩子跟上。   出了正院,元蓓立即便问道:“二妹妹,纳妾之事没有那般简单吧。”   元蓁亦望过去,等着元枚的解释,她亦有同感。   否则,她们请了御医前来替元枚诊脉,尉夫人不至于是那个态度。   元枚可是尉褍正儿八经娶的正妻,生养的孩子也是正儿八经的嫡系子嗣,她们请了御医替元枚诊治,尉夫人没道理这般不悦。   元枚闻言,暗暗叹息,她也从没想过能一直瞒得住,小心看了眼左右,这才轻声说道:“瞒着姐妹们是我的不是,前次我与姐妹们说的那位良家女子,实则是我婆婆的娘家侄女,也并不是我相看的,而是婆婆相中的。”   原来如此。   难怪得尉夫人是那样的态度,她们带了御医前来为元枚诊脉,若是可调养得好,那么,只要元枚能坚持住,尉褍能一直如一,那么,那个姑娘便不可能进门。   尉褍当初也只认为元枚没法有孩子这才答应纳妾。   元蓓“呵”地一声冷笑,“我就说嘛。若是普通的良家女子尉夫人又岂会那般不待见我们。”   尉夫人的娘家早已没落,如今已没了子弟在朝堂任职,乃是白身。   元蓁问道:“二姐夫可知那良家女子是他的表妹?”   元枚摇头,道:“初时婆婆还瞒着,后来是我坚持说要先行相看了之后才做决定这才瞒不过。”   可是尉褍却并不曾去过多过问,他一心扑在学问之上,亦很信任尉夫人,尉夫人说了那是个清白的好女子,他便答应了,也没多问。   元蓓听了,就不雅地朝天看了眼,道:“二妹妹你也不要太过在意了男人的态度,你该多想想如何才是为你自己好,纳妾该是个什么规矩就是个什么规矩。”   “男人你还能指望他什么,身边多少女人于他们而言都没差,你若不说清楚了,不坚决反对,男人只会乐得多一个女人伺候。”   元蓓是基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好言提醒,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元蓁,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三妹妹也是,三妹夫如今宠着你,只你也不能就全身心地相信了他,万一他哪日领了个女人回府,有你哭的时候。”   元枚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元枚会说出这番大道理,忙着理解她的话,元蓁则是无言以对,且不说楚巽往后会如何,但不可否认,元蓓的话也在理。   她会这么想,都是因着经了雷时枫之故。   不管那个良家女子是谁,并不影响元蓁、元蓓要请御医给元枚诊治的初衷。   回到元枚和尉褍所住的小院子,三人才刚坐下,丫鬟便领了郑御医进来。   郑御医先行向元蓁行了礼,若不是元蓁请的他,以尉府的身份,尉褍如今的官职,并不足以能让郑御医登门为其妻诊治。   元蓁笑着唤了起,道:“有劳郑御医了,特意来一趟。”   “哪里,楚少夫人的姐姐身子有碍,微臣定当尽力为之诊治。”   元蓁微微一笑,将其引向元枚,道:“烦请郑御医。”   元枚身边的大丫鬟兰桔忙在其皓腕上覆上一条纱巾。   郑御医在搬来的锦凳上落座,凝神号脉。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元蓁和元蓓皆屏息以待。   璨璨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待在元蓓怀里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瞧着,祯哥儿则趴在母亲肩上,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香味打了个小哈欠,想睡了。   郑御医号了右手又示意换左手,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元蓓立即问道:“郑御医,敢问我二妹妹的情况可还好?”   郑御医想了想,道:“尉少夫人是自娘胎带出来的体弱,但好在这么多年都有在调养身子。只最重要的还是心态要宽,切勿多忧多思和多虑,我这便给开个方子,分了外用和内服的方子,辅以药浴,少夫人先用上七日,七日后我再来替少夫人把脉。”   三人闻言,不由互视了眼,眼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无疑是元枚有望怀上的意思。   元蓁忙吩咐道:“有劳郑御医了!麦望、兰桔,快伺候了郑御医到偏厅开方子。”   麦望意会过来,领命同兰桔一道退下,伺候了郑御医笔墨后,悄悄塞给了郑御医一个大封红,是谢过郑御医能给面子前来也是希望下次郑御医来时能更为尽心。   稍后,麦望拿着张单子走了进来,笑着禀道:“兰桔已是拿了方子去药房,这是郑御医列出的需要格外注意的事项。”   麦望恭敬地将单子呈给了元枚。   上面列出了一些常见的不宜食用的寒凉之物,用药期间需注意什么的条款。   元枚瞧过后忙收好了,“大姐姐,三妹妹,今儿真是多得你们。”   得知自己仍有希望怀上自己的孩子元枚心里别提多激动。   “谢什么,我以前没少埋汰姐妹们,你们现下却还乐意与我来往,我才是该谢的那个。”元蓓妩媚艳丽的面容有些红,能说出这番话,于她而言,也是极为不易,不自觉就带了些别扭。   元蓁微微一笑,说回正事,道:“如今郑御医这般说了,二姐姐也该放宽心,不要有负担,尽快调理好身子才是。还有,二姐夫那儿,二姐姐也该想想,要如何去说。”   最后一句,元枚不笨,应是能理解她的意思。   元枚自是明白,先前瞧过那么多大夫,不可能全部都差不多的说辞,她确是该与尉褍好生谈谈。   --   作者有话说: 第253章 参军   祯哥儿和璨璨爬得愈发利落,时常眨眼间便到了榻边,俩小家伙身边一刻都不能没了人,就怕一个不留神就掉下地。   楚巽为了俩小家伙,特意在暖阁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将屋里的桌椅、屏风和博古架等物皆搬离了去,这下可把璨璨高兴坏了,满屋子爬,祯哥儿亦是,在绒毯上睡得可香,怎么翻都不会掉。   顾斯礼知晓后,抱了睿哥儿就往长公主府来,而后将自个儿子往暖阁一放就不管了。   “楚将军考虑得真周到,如此,孩子们怎么摔都不怕了。”   元蓁好笑地摇摇头,抓了些龙须糖给睿哥儿吃。   睿哥儿开心地喊“姨姨。”   元蓁正想夸夸睿哥儿就被顾斯礼给拉回了座上,二人就如闺阁之时般盘腿坐在榻上边说话边看孩子玩耍。   “初二时怎不见你,既是不打算去皇觉寺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我们在寺里还找了你好一会。”顾斯礼说的是众人年初二去皇觉寺参拜的事。   “那日晨间璨璨忽然吐奶,忙活完后已是错过了时辰,便索性不去。”   璨璨那日因为吐奶整个上晌都蔫蔫的没精神,楚巽和长公主心疼极了,便道是不去了皇觉寺参拜,留在府里看着璨璨,别是主子们都离了府,璨璨万一有事,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阿妍还念着想让你陪着她请送子观音,道是你有儿女福。”   元蓁忍俊不禁,“我只才一儿一女呀,怎能算是有儿女福。”   外祖母生养了三女两男,楚老夫人四个儿子,母亲顾氏亲自生养的亦有三男一女,多子多女的才能算是有儿女福吧。   顾斯礼就笑,道:“阿妍是这么说的。你瞧,我们三姐妹,我只生了睿哥儿,她如今还未怀上,你却已生了一儿一女,岂不比我们有儿女福。”   原来竟是只比较她们三人。   “妍姐姐的送子娘娘可还请的顺利?”   “很是顺利。”顾斯礼点点头,又道:“你猜我们在观音堂遇到了谁?”   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那日去皇觉寺的人那般多,元蓁如何能猜得准,“姐姐就不要打哑谜了。”   顾斯礼也没故弄玄虚,揭晓道:“是太子妃。”   元蓁颇为讶异,萧滢滢去拜送子观音?   顾斯礼见了,就道:“也不奇怪,安侧妃进了东宫后,太子殿下那般宠爱,只怕不久就会有孕,太子妃只生养了皇长孙,自是还想再怀一个。”   别说萧滢滢,就是她,也想再生一个。   元蓁也听说了陆璟颢待安侧妃极是宠爱的传闻,倒是皇后娘娘,对萧滢滢和安侧妃不偏不倚,纵然安侧妃是她的侄女儿。   顾斯礼也只是八卦一下,很快便又说起了旁的,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地聊,但能感觉到她有些心不在焉,元蓁正想问,忽地却感觉到顾斯礼伸手不轻不重地扯了下她。   “礼姐姐这是怎么了?”元蓁不明所以。   顾斯礼眉头紧蹙,紧盯着她不放,肃色道:“我不行了,忍不住还是想问!蓁妹妹,你定会知无不言的吧!”   元蓁一时有些糊涂,“礼姐姐有事便直说无妨。”怎地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顾斯礼使力将元蓁拉近她身边,轻声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快要打仗了?”   元蓁闻言,心中就是一跳,“……礼姐姐怎会这么问?”   顾斯礼似是了然般地扫了元蓁一眼,道:“你别骗我,我也不传了出去,我就是想心中有个数。”   不等元蓁说话,她又道:“是阿阆觉察京中有异,猜测应是蛮夷那边有变,咱们大周在准备迎战。”   元蓁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兵部、户部和军营里为了备战动作频频,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气氛,心有成算的终究会察觉出来。   “阿阆道是若再次开战,便想去从军,为了这事,如今公公婆婆都还恼着他呢。”   元蓁听了,有些惊异,“这……姐夫为何会突然有此念头?”   这确是极为需要严肃待之的事。   万阆在宫中任禁卫军小旗,也算是挺轻松的一个位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在此位置上待着就极好。   顾斯礼道:“阿阆在这个位子上也有六七年了,一直升不上去,每次有机会总也被旁的更会钻营的人给占了去,我爹想让他去五城兵马司,表现的机会也能更多,他却想靠自己。”   “参军立功的机会会更多,禁卫军实则就是一帮公子爷兵,嗯,这还是你家夫君给起的名字呢,阿阆想参军立功回来后便去军营。”   去战场上机会却是更多,楚巽便是如此,可那却是要拿命去拼的,难怪得江川伯和江川伯夫人要恼了万阆。   “姐夫可想好了?礼姐姐呢?亦赞同姐夫去参军吗?”   万阆和楚巽的情况不一样,楚巽本就在战场上待了五年之久才回京里来,且京中太多的波云诡谲,因着楚巽的身份和能干,总是缠绕着他,他要平衡处理各方关系,日子总有忙不完的算计,战场上更能让他挥洒保家卫国的宏愿,真正发挥他的才干。是以,她支持他回战场。   可是,万阆从小便在京中长大……战场上瞬息万变,礼姐姐如何放心得下?   “礼姐姐是同意的?”元蓁问道。   顾斯礼叹了口气,目光锁在开朗笑着尤为像他爹的儿子,满含担忧,道:“他意已决,就是公公婆婆也不同意,他仍是下定了决心,我不同意又能如何?我是他的妻子,总不能阻了他去立功立业的心。”   话里颇有几分无奈,但这却也是事实。   两难抉择的事,元蓁颇能明白顾斯礼的感受,她亦同她一样,赞同自己的丈夫出征,自己在京中却只能日夜担忧,不赞同,又怕丈夫会心生怨怪,自己从而内疚不已。   她轻轻覆上从来都很护着自己的好姐姐的手,“若是姐夫上了战场,姐姐担忧了亦或是想要找人倾诉了,便带了睿哥儿来找我。”   此话,也算是委婉地给了顾斯礼回答,确是会有战乱。   顾斯礼不由问道:“你家夫君大人领兵?”   元蓁被顾斯礼逗趣的称呼逗笑,她总是如此,对楚巽的称呼变来变去的。   她顺着她话音笑道:“我家夫君大人此次不领兵。”   皇上已定了由蒋越领兵,有了火药和新的兵器火炮筒,蒋越应付起来应是不成问题。   顾斯礼甚是惊讶,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妹夫不领兵?”   “夫君不领兵,怎么了?”元蓁疑惑。   顾斯礼白了她一眼,“若有妹夫在,阿阆上了战场我也会比较放心啊。”   元蓁忍俊不禁,安抚道:“蒋小舅亦不差的,且蒋小舅亦在西北关待过,会照顾妥姐夫的。”   万阆怎么说也是蒋越的外甥女婿。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阿阆怀着立功的心前去,你认为若是阿阆坚持要往前冲,小舅能阻止得了吗?”   “我倒不是不认同小舅的带兵本领,但妹夫身上却有股气势在,那正是小舅所没有的,妹夫说话很有信服力和震慑力,更能压制得住阿阆。”   可以上战场,但必须得服从将军的指令,此时领兵的将军就极为重要。   万阆和蒋越关系太过亲密,人总会有侥幸心理,很容易便会不服从命令,因为想着蒋越或许不会责罚自己。但若换了楚巽,便会不一样,楚巽公事公办的名声无人不知,不适合你去做的他就绝不会安排你,若是楚巽领兵,她心中沉甸甸的石头起码能放下一半。   元蓁听了,不由感叹道:“礼姐姐就连这一层也想到了。”   考虑得甚为全面,心里实则是不愿意万阆前去的,可却又希望领兵的将军才干卓绝,能保得住万阆。   顾斯礼就又叹了口气,“我考虑得再是周全又如何,妹夫不领兵啊。”   此事元蓁也没法子,只能温言安慰。   顾斯礼又道:“我听闻邵世子也想去。”   柱国侯世子邵颂。   “邵世子这么多年一直念着要打蛮夷,想去倒也不奇怪。”元蓁自己便听过好几次这话。   邵颂身上若有了功劳,柱国侯府说不得就能在他手中振兴起来。   “对了,我忽然想起件事!”顾斯礼忽地猛一拍大腿道,元蓁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   “何事竟让礼姐姐一惊一乍的?”   顾斯礼谨慎地挨近元蓁,愈加放轻了声音,道:“咱们大周还有蛮夷的质子啊,蛮夷要开战,咱们就将这位质子押往边关,就看蛮夷要如何应对。”   蛮夷的质子可还在京中待着,如此,这仗是否可免了?   元蓁明白顾斯礼内心深处有多担心万阆,若是万阆在战场上有个万一,她和睿哥儿就要成了孤儿寡母。   只,以那位质子为要挟以望索尔格能与大周和平共处,她想,这是不可能的事。   索尔格不可能忘了还有个小王弟在大周为质,可他的所作所为,又哪里是有顾及这位小王弟安危的意思在。   她道:“我想,他们应也早已想到了这位质子。”   若那位质子能免除战乱,皇上和楚巽自然会用上。   姐妹俩说着话,下晌时楚巽早早回了府,顾斯礼便带着睿哥儿告辞打道回府。   璨璨见着最爱的爹爹,手脚并用爬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楚巽脚边,仰着小脑袋扒着自个爹爹的衣摆,显然想要抱抱。   元蓁瞧着,哭笑不得,虽是很不厚道,但女儿如此的小模样,当真活似一只见到主人在讨主人欢心的小狗崽。   楚巽心里却极是受用,不负重望地一把抱起宝贝闺女。   “璨璨今日可有乖?”英峻的眉眼薄染柔情,极是令人迷醉。   元蓁瞧着,禁不住都要羡慕自个女儿了。   璨璨开心地拍着小手,“哒!”   楚巽自发认为这是女儿肯定的回答,握着女儿的小胖手亲了口,不吝夸赞道:“璨璨真棒!”   璨璨得了夸奖,更是开怀。   元蓁暗暗摇头,回身抱了祯哥儿,“夫君也太过宠爱璨璨。”   本只是很平常的话,她以往也没少说,可此次,她话里不自觉就带上了些许羡慕的意味在里头。   楚巽多敏锐,当即便听了出来,好看的唇扬起了抹眩目的笑,附耳轻声调侃小妻子,道:“蓁蓁这是吃女儿的醋了吗?”   极少见着蓁蓁吃醋,未料这会却是吃上女儿的了,只如此他也很高兴,不管是谁的,会吃醋便行。   元蓁看眼可人的女儿,嗔道:“是有点羡慕,可那才不是吃醋。”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吃醋。   这是又别扭上了,蓁蓁的别扭劲总让他觉着可爱。   楚巽哈哈大笑,道:“蓁蓁毋需吃醋,为夫对蓁蓁和对咱们宝贝女儿的宠是不一样的。”   元蓁小脸微红,可心里到底因为他的甜言蜜语而欣喜,方才还羡慕的情绪已自发消散了去。   她以前认为的果真没错,他当真是个好父亲。   夫妻俩一同陪着孩子玩了会,楚巽分别撑抱着祯哥儿和璨璨在榻上练习走路,甚有耐心。   元蓁在旁笑看着,亲自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闲话般说起道:“礼姐姐今日亲自过来,问了我此次你是否会领兵出征。”   楚巽觉着训练儿女走路格外有意思,闻言只道:“他夫妻二人倒是同心,今日万阆也来找了我。”   显然都是因着同一件事。   随时间过去,愈发多人察觉到了京中的异样。   “夫君如何说的?”元蓁急忙问道。   楚巽好笑地看眼小妻子,“随意聊了下,给了些建议,而后让他去找了蒋越。”   毕竟此次领兵的不是他。   元蓁“哦”了一声,便就没了话,楚巽见了,太清楚小妻子心中的想法了,就笑道:“此次并无那么危险,蓁蓁尽可让世子夫人宽心。”   皇上费心集结了各方精英研制出了那些,应是能将伤亡减至最低。   元蓁闻言,这才笑逐颜开,清丽脱俗的玉颜格外惹人眼,楚巽黑瞳深亮,忍不住便倾身亲了一口,浅尝辄止。   元蓁小脸霎时嫣红,下意识看向一双儿女,祯哥儿躺倒在铺了褥子的榻上,已是打起了小哈欠,俨然将要入睡。   璨璨却是睁着一双纯净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来回瞧,后许是觉着甚为有趣,拍着小手就想学自家爹爹那样亲娘亲,可惜正被自家爹爹的大掌抱着,亲不着。   小孩子此时最易学着大人的一些行为从而照着做。   元蓁嗔怪地瞥了眼某人,先逃了,“我先带了祯哥儿去歇晌。”   --   作者有话说: 第254章 告知   日子一天天地过,元蓁再次进宫,是在收到陆曜的帖子后。   思量过后,元蓁只带了璨璨进宫,祯哥儿月份越大,愈发懂事,如今离了她也不会闹着要找她。   太后娘娘要静养,元蓁便带着璨璨径自去了蕊芳宫。   忍冬亲自在宫门口候着迎了元蓁进去。   “这便是小郡主吗?小郡主可真可爱,很像少夫人。”   元蓁微微一笑,“旁人都道是较为像她父亲,可见忍冬是在哄我开心。”   忍冬掩唇笑道:“奴婢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小郡主的眉眼与少夫人格外相似。”   元蓁打趣道:“莫怪乎公主身边离不得你,忍冬嘴也很甜呢。”   忍冬就笑。   元蓁与陆曜相处得好,忍冬待元蓁亦多了几分亲切。   璨璨久未进宫,看什么都很好奇,左看看右瞧瞧的,时而瞧见墙边的小花还“呀呀”叫唤着指过去。   忍冬见了,到墙边摘了朵小花给璨璨,璨璨就笑。   “小郡主的笑甚为温暖,人瞧了心头便禁不住温软一片。”忍冬见着璨璨的笑,不禁感慨。   元蓁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笑意爱怜,这小丫头又收获了一人的喜爱。   忍冬领着元蓁直接去了陆曜的寝殿,如今天儿还冷着,陆曜便甚少出房门。   房内温暖如春,陆曜半靠在房中的贵妃榻上,腿上盖着毯子,见着元蓁进得房门,笑着招了招手,道:“别多礼,快过来坐吧。”   “礼不可废。”元蓁仍是抱着璨璨微微蹲身,这才上前坐了,道:“公主身子可好了些?”   提及身子,陆曜却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老样子。来,快给我抱抱璨璨,许久未见了。”   元蓁便就将女儿递了过去,“璨璨重了,公主让她坐在榻上便好。”   陆曜却让璨璨坐在了腿上,笑道:“璨璨再重能有多重,我的身子如何没人比我清楚,你莫担心。”   如此,元蓁只得在旁小心照应着。   “璨璨有九个月了吧,甚是玉雪可人。”陆曜握着璨璨白白嫩嫩的小肉手,笑问道。   元蓁望向女儿的目光,温柔而又疼惜,“日子当真眨眼便过,当初还是小小的一团,如今都已会走两步路了。”   祯哥儿和璨璨在楚巽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如今已是会扶着旁的物件借力站起来走两步,只是走得还不稳,走几步便要摔倒,此时元蓁就格外佩服楚巽的远见,暖阁里的绒毯铺的当真是时候,一双儿女摔了也不疼,爬几步又再接再励。   逗了会璨璨,陆曜问道:“怎地不带了祯哥儿前来。”   元蓁不欲将陆璟颢想让祯哥儿当皇长孙伴读的事告诉陆曜,省得她同她一道烦心,闻言只道:“祯哥儿一早便被母亲抱去了国公府,便就没带了来。”   如今能不带了祯哥儿进宫她便不带。   “前次,公主帮我挡下了二公主的愠怒,甚是感激。”   陆曣中毒一事,为了避嫌,她们二人已是许久未曾碰面,她便也一直没机会亲自道谢。   陆曜淡然一笑,道:“些许小事,我本也不想再忍陆曣,那日实是气不过,便......且那事也不全是你一人做下的,担了下来我也不冤枉。”   这是陆曜第一次在她面前直言实则她也不喜陆曣。   既是说起了此事,陆曜思及唤了元蓁进宫的目的,摆手示意忍冬退下,忍冬意会,便顺势带上了房门,亲自守在了外边,房里霎时只剩了二人和只会咿咿呀呀的璨璨。   元蓁不由疑惑道:“公主?”   陆曜一手拉着璨璨的小肉手,面上稍显愁绪,道:“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可我怕我有一日突遭不测,就再也没有了知情的人,这才决意要将事情告知你,想请你帮我个忙。”   遭遇不测?   元蓁听得迷糊,只陆曜此话显是未完,便耐心等着,心中却忽然咚咚直跳。   陆曜顿了好一会,璨璨觉着奇怪,为何突然静下来了?她抬头看看眼前没见过的姨姨又往后扭头瞧瞧自个娘亲,小脸懵懂而天真。   元蓁见了,暗暗压下面上的惊色,笑着摸摸女儿小脑袋安抚,陆曜便就将璨璨交回给元蓁,这才道:“前次陆曣进宫与我对质,初始我并未承认,后来......我说了一件陈年秘辛威胁她闭嘴......”   “公主!”元蓁闻听‘陈年秘辛’四字,忙提声打断陆曜的话,道:“既是秘辛,公主说与我听,甚为不当。”   皇家秘辛!又岂是那般轻易能被外人知晓,她不该听的啊!   陆曜神色却平静,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除了你,再也无人能帮我。”   这话不假,她没有了旁的要好的姑娘,那事除了元蓁能帮她,她再想不出第二人。   听得这话,元蓁蓦地无话可说,亦或者是不忍心拒绝,陆曜镇日里都在宫中,鲜有出宫的时候,来往最多的也确实是她......   “我是衡量过才决定与你说来,有长公主府在,有表哥在,你纵然知晓也不会有事。”陆曜又道。   元蓁看了陆曜好一会,竟隐隐从她眸中看到了祈盼,祈求盼望她能答应,不由暗自叹息。   “公主,您说吧。”   陆曜闻言,情不自禁舒了口气,微凉的双手握住元蓁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定会帮我。”   “我也不确定究竟是否能帮上公主的忙。”她还不知道是何秘辛,要帮忙何事,不好下定论。   陆曜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轻飘飘便说出了她紧守多年的秘密。   “你能帮上我的。”陆曜道:“前次,我是用陆曣当年亲手将有毒的药端给先小太子喝的事来威胁陆曣闭嘴。”   元蓁越听眸子睁得越大,一时竟愣住了!   陆曣“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啊!”璨璨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娘亲的情绪变化,挣动着想扭身去瞧。   多得女儿的贴心,元蓁回过神来,忙抱稳了,安抚地将女儿抱起拥在怀里轻哄。   陆曜见状,贴心地等着元蓁将璨璨安抚妥,才再次开口道:“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但那却是我亲眼所见。”   “这......”这件秘辛太过令人震惊、太过令人惊吓!   元蓁回过神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前次陆曣道是要将我毒害她的事告知母后,我气不过她的嚣张气焰,一怒之下便说出了当年的事以此来要胁她。”   她一是为了自保,再则是不想继续委屈隐忍,她想要让恶人得到该有的报应!   元蓁深深吸了口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启唇道:“公主......为何不告知皇后娘娘?”   陆曜微微一笑,“母后又怎会没有怀疑,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只不过,皇后怀疑的人,是那件事的真正幕后主谋,她从未往自己的女儿身上想过。   “公主,有证据?”若是想得没错,陆曜当年年岁不大,竟就懂得了留下证据?   陆曜摇摇头,将当年她看见的与元蓁说了,道:“时隔多年,何来的证据?况且,我当年还小。”   那时的她对听到的话仍一知半解,是后来先小太子出事,她也知事了,这才明白过来。   元蓁听了陆曣和柔贵妃的所作所为,心情格外复杂。   “你不用太过惊讶,一切都是权势和人的贪念作祟,这座深宫,是最为泯灭人心的地方,父皇那么多个儿子,不然你以为为何会只剩了三个?那些死去的,当真就是孩子还小一个照顾不慎亦或者是意外的原因吗?”   “太子的母妃婉妃娘娘的死,我的母妃的体弱多病,还有我这半死不活的病体,那儿就那么多意外......幸而当初你在选秀前便与表哥定亲,否则,以你的身份和姿容,定会被选上。”   许是因着她自幼所遭受所经历的种种待遇便与其他的皇子皇女不一样,又因着生病而造就了她敏感的性子,陆曜将这宫中的内里看得极为透彻。   元蓁听言,好一阵沉默,只是,听到这儿她却糊涂了,陆曜想让她帮忙何事?   “既是没有证据,公主欲要如何?”   陆曜就笑道:“可我有人证。”   元蓁心中一跳,静待她说下去。   “前次我突兀地说出来后,陆曣的样子证实了我确是没有误会她,她转身便去了嘉阳宫告知了柔贵妃,柔贵妃这段时日里,时而就会来探我的口风,且我发现,偶尔一夜醒来后,我屋里的物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元蓁闻言,不由抱紧了怀里的女儿,轻柔顺抚女儿背部的手也不知是安抚的女儿还是她自己。   那潜入陆曜的蕊芳宫的人,定是柔贵妃所派,莫怪乎她适才道是她怕有一日会遭遇不测。   只是......   “那潜进屋里的人想要找寻何物?”不是说那事她手上并无证据吗?   陆曜笑看了眼元蓁,这笑竟有一丝调皮的意味,道:“柔贵妃想找的东西注定永远也不会找到,她派了人来,只会白费功夫。”   “因着我对陆曣说,除却有人证外,我还留了后手,若是我出了事,她们所做的事立即便会公之于众。”   结合她方才的笑,还有她刚说的不会找到的话,很显然,这是她随口胡诌的话,可陆曣和柔贵妃听着却信了,因为她们心虚。   “那么......公主想让我如何帮您?”   她听了这么多,却仍把握不住陆曜意欲为何?   陆曜也没藏着掖着,既决定说了出来,她就不会再有隐瞒。   “我想让你将青云、青湖借予我几日,柔贵妃不找出那所谓的‘后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想活捉了那潜入我宫里的人,届时便将之交给母后,能审问出什么自然是好,那人实在嘴硬也能吓一吓柔贵妃,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确是能震慑柔贵妃的一个法子。   元蓁不由思量起来,陆曜又道:“还有一事,此事,我却是想请表哥帮忙。”   元蓁抬眸望过去,只闻她道:“我所说的人证,是当年照顾我的嬷嬷。她心里怀着秘密,在宫里终日惶惶难安,是以,到了年纪我便禀了母后准了其出宫。”   “出宫前,我特意嘱咐她莫要回祖籍老家,嬷嬷也不敢回去,道是她会去其外祖母的老家云定。柔贵妃知晓嬷嬷是当年的人证,定会派人去找,但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我想让表哥派人前往云定,找到嬷嬷。”   除了陆曜,那位嬷嬷便是唯一的人证,自是要找到且保护好。   元蓁想了想,道:“我今日进宫没有带了青湖,青竹亦是一样的能干,便留下青云和青竹吧。”   这便是同意了帮忙的意思。   陆曜心中一喜,道:“自是可以,你身边的四青哪个都行。”   “找嬷嬷的事,这却需要回府后与你表哥商议。”   楚巽多半会帮忙,只元蓁却也不能随口就替他做下决定,方才她仔细琢磨了下,或许此事能对楚巽和陆璟颢有助益,那么,找到陆曜的嬷嬷便极为重要。   陆曜明白,“不管表哥愿不愿帮我,我都感激在心。”   她与楚巽几乎无来往,是以,她才会通过元蓁来传话。   找嬷嬷这事,只靠元蓁,怕就要被柔贵妃手底下的人捷足先登,而若是楚巽手底下的人,还有她提供的线索,定然能快一步找到嬷嬷,再者,万一出事,还能保护嬷嬷。   这是她左思右想后才做下的决定。   元蓁就道:“既是嬷嬷这事找了你表哥帮忙,为何宫中这事却不找了你表哥帮忙?”   楚巽如今掌管金吾卫,内宫虽不便时常进出,但陆曜若有事,就算他再是与陆曜不熟稔,也不会袖手旁观。   陆曜自有自己的考量,“惊动了金吾卫,很快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会知晓,乃至京城各府,而现下,还不是时候,我最想要的,是让柔贵妃永无翻身之日!”   向来沉静的美眸倏然灼亮。   那件秘辛,并不能将柔贵妃定罪,她们是人证又如何,柔贵妃大可狡辩。   当年父皇母后调查了许久也没能查出蛛丝马迹,只有人证,最后还不是靠的看是信谁?即便对薄公堂,也并不能奈柔贵妃如何,且陆曣又是母后的女儿,母后会是个如何反应还未可知,她不能冒险。   与其曝了出来让柔贵妃和陆曣没了忌惮,还不如时不时就编造了些亦真亦假的话或是莫须有的‘证据’来吓唬她们,让她们日日里惴惴不安,担惊受怕。   --   作者有话说:   坤坤眼睛里长了东西,很痛,一直流眼泪,只有闭着眼睛才能好点,今天写不了了明天要看看情况 第255章 去云定   元蓁在楚巽晚间回府后将陆曜与她说的事情告知了他。   “原来柔贵妃暗地里的动作是为了找晨晖随口胡诌的‘后手’。”   元蓁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夫君早便知晓柔贵妃派人潜入大公主的宫中?”   楚巽正撑着祯哥儿在绒毯上一步步慢慢地走,璨璨则跟在父兄身旁一步步爬,小嘴“呀呀”叫唤着似在给自个哥哥鼓劲,闻听妻子的话便只点了点头。   元蓁讶然问道:“夫君为何没有帮着揪出那人?”   楚巽先前说过会照应陆曜,既是有发现,他不似会置之不理的人。   楚巽道:“我发现柔贵妃并无想要对晨晖下手的意思,似乎只是在找什么东西。”   祯哥儿走了已一刻钟有余,楚巽又换女儿,口上还不忘解答小妻子的疑惑。   “我想查清楚柔贵妃的目的,却未料是这样大的秘密。”   元蓁无奈看眼他,“知晓这般大的秘密,你似乎并不惊讶。”   楚巽确实不惊讶,“宫里与皇后娘娘不和的也就那么几人,以前不明白,听闻先小太子的死不是意外后,也就唯有那么几人了。”   理是这个理。   元蓁将亲手泡好的热茶端给他,楚巽没接过,黑瞳漾着意味深长的笑,又看眼她手中的茶盏,意思显而易见,想让元蓁喂他。   他平日里要上衙,时而还晚归,值夜时更是住在宫中,与孩子相处的时间自是比元蓁要少,以往他回到府里多半是陪元蓁或是处理公文,如今回到府里除了陪元蓁就是陪儿女。   元蓁本想接过璨璨自己扶着让他歇歇,如此,便笑着将茶水吹凉了些,喂到他唇边。   楚巽喝了,笑道:“云定我会派人过去,宫里面,晨晖能应付得来,蓁蓁便只当不知。”   元蓁边回身放下茶盏边应了,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她也没法帮,没有特别准许,她无法留宿宫中,有青云和青竹在,柔贵妃也并没想要行凶的意图,应不会出事。   她转而说道:“今日大公主提前给祯哥儿和璨璨送了周岁礼。”   楚巽随口问,“送的什么?”   “儿女都是长命锁。”   楚巽眉头微挑,“晨晖有心了。”   这位表妹在许多事上皆出乎他的意料。   想必这便是范嬷嬷没再联系他的原因,突然间知晓陆曣的秘事,陆曣即便看在多年伺候的份上不处置她,也会让人严加看管住。   对于此事,楚巽面上瞧着甚是平常,但他想了下,隔日却去找了宁辞戍。   宁辞戍在别院里,花重金请了好几间花楼里的头牌陪着喝酒,楚巽找到他时,他正搂着一位衣着单薄的美人畅怀豪饮,衣裳微敞,二人姿态亲密,身旁还依偎着好几位美人,屋内莺声燕语,娇笑媚然,酒香四溢,好一副醉生梦死的景象。   楚巽瞧得眉头直皱,“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沉喝吓得屋内的莺莺燕燕们娇躯一抖,众人皆望向门口的方向。   宁辞戍看过去,见是楚巽,魅惑一笑,道:“是阿巽啊,既是来了,一道喝吧。”   楚巽眉头的褶皱更深,大步入内,夺下他手中的酒杯,瞥了眼宁辞戍身边的女子,冷声命道:“出去!”   冠军大将军的名讳无人不知,楚巽的相貌无疑是迷人的,甫出现时便吸引了好几位头牌的目光,只是,想要上前的步伐还未迈开,便被他冷然的命令僵住,不由皆望向另一位同样迷人的男子。   宁辞戍揽着怀中的妖艳女子,自行拿了另一只玉杯自斟自饮,笑道:“阿巽莫要如此肃着张脸,你瞧都吓着美人们了。”   楚巽不语,只默然凝视他。   屋内静了好半晌,两位同样惑人心神的男子之间无声的对峙惊得头牌们惶惶无措,最后终是宁辞戍叹了口气,摆手示意头牌们皆退下。   待屋内只剩了二人,楚巽这才开口道:“你这是做何,这般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宁辞戍又斟了杯酒,一口饮下,才道:“不饮酒作乐,我还能做什么?”   楚巽眉宇微蹙,神色甚为不赞成这话。   宁辞戍却似不察,又道:“如今殿下身边,可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身上无官职,不休闲度日还能如何?”   宁远伯的名头不过好听些罢了。   “你父亲留下的产业你便就这样不去打理了吗?”   楚巽很清楚宁辞戍为何会如此。   陆璟颢突然地转变策略,且有了安南王府的襄助,宁辞戍的作为便少了许多,前次他们不得不停止对绥阳侯府的动作,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为的配合陆璟颢的策略。   宁辞戍这么多年心里就执着着要为父报仇,哪怕只是给绥阳侯府一点教训也能舒缓他心中的愤懑,只当他得知陆璟颢的计策时,心中却无可避免生了不满。   在安蘅帮着薛柯广走通南边海上的关系后,薛柯广需要用到他们先前一同出钱造的海船,宁辞戍开口要了一万两,船这才肯归薛柯广所用,这之后,宁辞戍也不管陆璟颢会如何作想,没再往东宫去过,楚巽也没再在东宫瞧见他,却不曾想他会如此颓靡地过日子。   宁辞戍笑得讥讽,“败不掉就是了。”   陆璟颢又怎会允许他败掉宁远伯府的家产。   楚巽暗自叹息,明白自己是轻易劝服不了他的,便转而说起自己前来的目的,道:“今日来找你是对了,你既是如此清闲,替我去一趟云定吧。”   宁辞戍闻言,斟酒的动作不停,随口问道:“云定远在西南,为何要去那儿?”   “有个人,需要安顿。”楚巽言简意赅。   宁辞戍不由挑眉笑道:“你莫不是瞒着所有人金屋藏娇?”   这话显然是笑言,楚巽并未理会,只如实说道:“那个人,知晓当年先小太子亡故的真相。”   一语惊人!   宁辞戍才刚要入口的酒便就这样顿在了唇边,惊讶抬眸,“先小太子?”   他以往虽也有怀疑先小太子的死,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证!   “这是如何一回事?”   漫不经心的态度正色了起来。   楚巽简要将事情说了,而后道:“是以,需要将那位嬷嬷找到,安全带回京安置妥当。”   此事事关柔贵妃,绥阳侯府之所以有今日的荣耀,与柔贵妃在宫中得宠的关系密不可分,见到宁辞戍的那一刻,他便知晓,此事交给他的决定没有错,好歹也能让他脱离如今萎靡的现状。   对绥阳侯府不利的事,相信都能让他稍微振作起来。   宁辞戍听了,并无犹豫太久,便应了,而后像是想起什么般,微垂了眸问道:“是了,太子殿下可知此事?”   此话透出的话音今人深思。   楚巽却并无去深思,只摇了摇头,道:“事关先小太子,我会直接禀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有多心伤于好不容易怀上和生下的先小太子的亡逝,没人比他们这些皇亲要更清楚,且皇后娘娘始终都难以相信她悉心照顾的小儿子会因一场发热而亡,心中自是有所怀疑,只是奈何查不出线索,如今有人证出现,而皇后娘娘又会是以后的太后,能有机会示恩,他自不会放过,也是为了他们以后做打算。   宁辞戍只稍一想便明白了好兄弟的意思,陆璟颢已开始防范他们,开始制造把柄想要拿捏他们,他们也该为自己留后路。   如是想着,他便道:“我明白了,索性我如今去哪儿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便替你走一趟。”   楚巽微颌首,“你先行出发,过得两日我再让人追上你,为防有危险。”   “谢了,那我便不与你客气。”说着,宁辞戍就问道:“你的事,可还顺利。”   他不知晓楚巽具体在做何事,但却可以从他的言行中多少感觉并不简单,是以才有此一问。   楚巽黑瞳眸色微淡,“尽如计划般顺利就是。”   再多的却不能说。   “那便好,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宁辞戍也没继续问下去,能与他说的,楚巽自然不会瞒着。   楚巽点点头,便就告辞离去。   回到宫中卫所,甫靠近办公的书房,便听闻了里头的说话声。   是陆璟颢和安腾。   踏进书房,他道:“不知殿下前来,微臣失礼。”   陆璟颢一身淡黄的太子服饰,端正坐于官帽椅上悠然品茶,见楚巽进来,笑道:“阿巽去了哪儿,让我们好等。”   楚巽上前行了礼,这才回道:“近段时日总不见阿戍,便去找了他。”   陆璟颢闻言,眸光微闪,放下茶盏道:“阿巽坐下说话,阿戍最近是忙什么了?我让人去宁远伯府传召他,只他似乎很长时日没有回去伯府。”   楚巽依言在安腾对面的椅上坐下,回道:“他是犯了浑劲,在别院里日夜笙歌,没个正经样。”   安腾不由笑道:“没有官职在身,就是令人羡慕啊。”   宁辞戍憎恨绥阳侯府,定然不会协助陆璟颢的计划,是以,陆璟颢便找了安蘅,但宁辞戍对安氏两兄弟并无怨恨,安腾和安蘅自也没有对宁辞戍抱有忌惮和不满。   陆璟颢思量了会,道:“户部有空缺,我看让阿戍进去也合适,省得他整日四处闲晃。”   户部?   阿戍进户部,只怕就会沦为为皇家赚银钱的工具。   楚巽神色略显无奈,“阿戍自在惯了,让他拘在一方衙门里,是何情形,甚难想象。”   安腾眼睛一转,也笑道:“确是,宁小伯爷生性不羁,只怕在衙门要坐不住。”   陆璟颢听了,不由看了眼两人,淡淡一笑,“说来也是,此事再议吧。”   “殿下前来,可是有事商议?”楚巽问道。   提及正事,陆璟颢神色端肃,与安腾互视了眼,这才道:“我想推举人进海事衙门,阿巽有何合适的人选推荐。”   海事衙门成立不久,空缺多,多的是人想进去,可想要进去却格外的难,只因进海事衙门的人都要经了惠安帝御批。   如今的掌事者钱大人是萧丞相推举的人,陆璟颢想要推举自己的人进去不足为奇。   楚巽凝眉思索,安腾就道:“虽说是衙门,只讲究的府上却仍是觉着那是商人所为之事。”   陆璟颢召见了不少官吏,自也有心动的,毕竟在海事衙门,额外能进自己钱袋子的收入定是不菲,但过后,官吏们总找各种理由推辞。   安腾实则认为胞弟安蘅颇为适合,可不能由他提出来,陆璟颢会多心。   楚巽望过去,两人短暂相视了眼,其间意味也只有彼此才明了。   “殿下不妨从各府负责打理产业的子弟中挑选。”   陆璟颢道:“我亦有此想法,只打理产业的大多并不深谙朝堂之道,海事衙门到底是官府衙门。”   他要的是能与钱大人相匹敌的人。   楚巽闻言,默然片刻才开口道:“殿下身边不是有一个最为合适的人了吗?”   “哦?”陆璟颢好奇。   楚巽便道:“殿下身边的安蘅,安世子的二弟。”   陆璟颢还未及反应,安腾先笑了,道:“舍弟打理产业尚有几分才干,朝堂中行走却也是从未有过。”   “安世子过谦,令弟虽未踏入朝堂,却时常与朝廷命官打交道,来往颇为频繁,正合殿下的要求。”   安腾是五妹的夫君,推举安蘅于他并无不利,他不介意助安腾一臂之力。   安腾深深看了眼对面的楚巽,心中承了他的情,又笑道:“只怕他难以胜任,依我之见,他还是一心助殿下做好那事便好。”   陆璟颢听下来,不由望向楚巽,原以为他会推举他自己的人,却未料他竟提了安蘅。   他微眯了眸子细思,实则楚巽不提,他亦考虑过安蘅,安南王府的势力虽令他忌惮,但安蘅即便进了海事衙门,也并不是主事,有他控制着,不让他往上升便是,他要的是能与钱大人抗衡的人……   如是想着,他笑道:“阿腾,你虽是兄长,却也不能事事替胞弟做主,此事待蘅弟从南边回来,我再亲自问过他。”   陆璟颢拿定主意,安腾只得无奈一笑。   --   作者有话说: 第256章 一岁啦   长公主府两位小主子的抓周礼只邀了亲眷,皆带了寓意极好的礼前来。   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宁辞戍特意让珍宝坊打造了两小锭恰好能让俩小家伙抓握住的金灿灿的金元宝,径自便放在了待会俩小家伙要抓周的桌上。   楚巽和元蓁抱了儿女出来,偌大的正厅里站了不少人。   陆璟颢携萧滢滢抱着皇长孙也来了,宁王府却没来人,薛雪宁倒是送了礼前来。   祯哥儿甫露面,便就埋在了元蓁怀里,元蓁好笑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柔声轻哄道:“祯哥儿乖,不哭哦。”   实则应是干嚎才对,祯哥儿自会翻身后便极少闹着要找她,人多的场合亦然,只脾气却不小,仍会让人知晓他不乐意就是了。   顾氏上前探头瞧了瞧,拉住外孙儿肉乎乎的小手,笑道:“祯哥儿今日可要乖乖的。”   祯哥儿瘪了瘪小嘴,蹭着母亲香香软软的怀抱不欲开口。   祯哥儿和璨璨已是会说简单的单字,初时会唤“爹”和“娘”时,楚巽比元蓁还要激动,抱着儿女到书房悄然教两个孩子说话,被元蓁撞见,笑话了好一会。   反之,璨璨见到许多人,纵然是在最亲的爹爹怀里都待不住,扭动着就想下地自己走。   宁辞戍行了过来,笑的宠溺地捏了捏璨璨白嫩的小脸蛋,“真真是还没走得稳当就想跑的小女娃。”   楚巽可宝贝自个闺女了,怎会允许旁人动女儿,一掌拍掉宁辞戍作恶的手。   “哒!”璨璨却扬着小手可高兴了,只当宁辞戍是在陪她玩耍。   楚三老爷、元勊二人也走了过来,道:“过去吧,皆准备妥。”   长公主要亲自为两个爱孙准备抓周礼,特意搜罗了许多小玩意,诸如珠贝、象牙、犀角、翡翠、笔墨纸砚、印章、账册、胭脂、算盘、儒释道三教经书等物,加之亲眷们带来的,桌上满满当当的小物件。   夫妻俩便就抱了儿女过去,将之放在了桌上。   “祯哥儿、璨璨,喜欢哪个便拿哪个。”这只是一个仪式,楚巽并不多么在意儿女最后都拿了什么。   亲眷皆站在了桌旁,祯哥儿坐着没动,璨璨早已爬向了桌子中间,先拿起翡翠玩了会又放下转而拿了尺子,没一会又放下拿了首饰,如此来回了好几次……   左以伈就站在元蓁身边,见状不由笑道:“璨璨这是有福又能干呢,会善于许多事。”   元蓁直哭笑不得,“我瞧着她是好玩,全当她的小玩意了。”   楚巽索性就抱起女儿,璨璨最后手中抓住的是便定为了一支小毛笔,倒也不差,寓意长大成人后必有一笔锦绣文章。   宁辞戍颇为可惜,“可不都说孩子此时最是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吗,为何没抓到金元宝?”   元理韫听了,默默将两锭小金元宝放远了些。   元理学很是高兴,那小毛笔是他带来的,“小外甥女往后要跟着我念书。”   “是我们。” 元理骁在一旁纠正。   兄弟俩格外喜欢几个小辈,分明还在读书,却总说着要几个小辈跟着他们读书。   陆璟颢见着还在桌上的祯哥儿,笑道:“祯哥儿似乎没甚兴致。”   萧滢滢也掩唇笑道:“分明是同胞兄妹,怎地差距这般大,一活泼一沉静。”   萧滢滢瞧着气色与以往无异,陆璟颢纳侧妃后对她似乎并无影响的样子,可思及前次听说的她去求子的事,且上月还传出安侧妃有孕的消息,有无影响只怕唯有她自己才清楚。   东宫子嗣不成问题,宁王府却一直没有传出喜讯,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祯哥儿还坐在那儿,没甚兴趣地爬回元蓁身边,元蓁握住儿子小手,哄道:“祯哥儿喜欢哪件?”   长公主则拿了枚印章到乖孙面前,也哄道:“祯哥儿可喜欢这枚印章?”   祯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没动。楚巽瞧着,不由挑了挑眉,终于发现这小子哪一处是不像他的了,这小动作的神态可不与蓁蓁一模一样。   顾氏、顾斯礼也哄着,祯哥儿看眼最喜欢的母亲温柔的鼓励神色,这才伸出小手拿了过来。   长公主心中一喜,抱过乖孙儿,“祯哥儿真乖,抓了寓意极好的印章。”   顾氏也笑言夸赞。   抓了印章,则谓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确是寓意极好。   元蓁无奈与楚巽相视而笑,随长辈们高兴便好。   抓周礼过后,楚三老爷和楚巽在前院招待男宾,长公主和元蓁则在内院招待女宾。   来了不少孩子,屋内甚是热闹,欢声笑语不断,璨璨和一众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元蓁特意让葡觅在旁看着,因为皇长孙也在。   元蓁特意拉着楚锦妍坐在铺了软垫的榻上,“你小心些,没满三月便不来也可的。”   楚锦妍在上月终是被诊出有孕,送子娘娘在楚锦妍虔心的供奉终是给了回报。   可楚锦璇却仍没好消息传来。   楚锦妍随意地摆摆手,“你自己还好意思说我,当初你有孕时姨母可没少埋怨你四处去。”   顾氏当时那哪是埋怨,实打实地训话才是。   顾斯礼在旁瞧着,亦煞有介事地直点头,“就是就是,实则本就没那么脆弱,适当地走走也是可以的。”   “前三月还是小心为上,待胎坐稳了再出去走走也没那么危险。”   三人说着话,一时没留意孩子那边,楚锦珏、左以慜和顾斯芙等人却围绕着孩子各自说着自家孩子的趣事。   “五弟妹,璨璨这般可人,平日里有璨璨在身边,心情也极好吧,瞧璨璨这可爱的小模样,当真想拐了回去当女儿。”楚锦珏笑看着孩子们那儿,却发现目光总是不自觉被活泼而又玉雪可人的璨璨吸引,不禁感慨。   榻上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地儿,璨璨在一众哥哥姐姐中间,玩得最开心的便是她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格外可爱。   楚锦珏自生养了儿子后整个人瞧着都要放松了些,压力除了,与她们在一处时也爱说笑了些。   元蓁望过去,见了便不由笑道:“她皮实着呢,别给二姑奶奶添乱就是好的。”   女娃儿只有大姑奶奶楚锦瑛的女儿亭姐儿、小刘氏的女儿嫣姐儿和于氏的娴姐儿,还有左以慜的女儿,再就是璨璨,最大不过六岁,年岁最小的是左以慜的女儿,可最闹腾则是璨璨。   左以慜的女儿亦是个爱玩爱闹的,与父母性子极为相似,和璨璨格外合得来。   皇长孙不足三岁,也正是最活泼之时,平日里被拘束惯了,见着璨璨玩得如此开心,也禁不住坐了过去。   萧滢滢见了, 笑道:“韪哥儿同萧府的表妹们也没这么放开地去耍,瞧着似是格外喜欢璨璨,与璨璨特别有缘呢。”   虽然楚锦璇嫁与了安腾,可这与她和元蓁的来往并不冲突。   与元蓁的关系仍要维持,最起码不能撕破脸。   顾斯礼等人听着,皆不由愣了下,据闻萧滢滢待皇长孙教养甚为严厉,现下竟会如此轻易让皇长孙与一个女娃娃扯上关系?   元蓁亦是略感怔愣,只很快却反应了过来,笑道:“璨璨如今还小,便没想管教她太多,就是爱玩,待长大些了,却不能如此。”   璨璨和几位表兄皆玩得来,与皇长孙如此,在元蓁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且女儿还小,她不欲拘了孩子的天性,母亲顾氏亦是如此,她和兄长弟弟便是在如此的教导下长大。   萧滢滢听了,只笑而不语,元蓁便与旁人聊天岔开了去。   白日里玩得累了,祯哥儿和璨璨晚间很快便睡熟,楚巽和元蓁回到房里正说话,良穗忽地在外头禀报道:“将军、少夫人,黄嬷嬷求见。”   黄嬷嬷是璨璨的奶嬷嬷,楚巽扬言唤了进来。   黄嬷嬷手里拿着件吊坠似的物件进来,先行行了礼,这才禀道:“将军,少夫人,此乃是奴婢从小郡主衣裳兜内发现的玉佩。”   元蓁接过细瞧,确不是她给女儿配的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玉佩下方坠了淡黄的流苏。   淡黄......今日来的人中......   “这莫不是皇长孙的玉佩?”元蓁将玉佩递给楚巽瞧。   楚巽一瞧便知,点头接过,“明日我拿去还给太子殿下吧。”   想起今日内院里的情形,不论这玉佩是如何到的璨璨的衣兜里,定然是要还回去的。   元蓁示意黄嬷嬷退下,道:“还是我拿去吧,应是孩子们在一处耍时不知为何到了璨璨那儿。”   今日陆璟颢和萧滢滢可没有私下给璨璨送礼。   楚巽想了会,将玉佩收进怀里,“还是我去,蓁蓁若前往,又要带上璨璨前去,明日我随意说个理由道是蓁蓁不得空便好。”   皇长孙玉佩丢失,陆璟颢和太子妃定然困惑着急,但这是突发事件,理由能有许多。   他身不由己,却不想让他的儿女与东宫牵扯太深。   元蓁见他似有打算,便就不再提。 第257章 战起   皇长孙的玉佩是如何到的璨璨手里,元蓁问过当时在旁的葡觅,葡觅知晓后忙请罪,她却是也不知是如何到的璨璨手里。   楚巽和元蓁便没再查问,陆璟颢当日夜里也从萧滢滢处知晓儿子的玉佩之事,楚巽来还之时,也没为难,只道是孩子不小心丢失,便就收下。   可在楚巽离开后,陆璟颢却拿着玉佩去了正院,萧滢滢正坐在舒适的榻上做绣活,皇长孙在一旁的炕桌上朗声念书,遇到不识的字便问自己的母妃。   察觉到陆璟颢进屋,忙下榻行礼,“见过父王。”   “三字经读到哪儿了?”陆璟颢在榻上坐下,先行问了儿子学业。   皇长孙便就开始背,小小的人儿,挺着小身子,背着小手,有模有样,有些字音说的不甚清晰,可只才两岁多,就已读书习字,极是不易。   萧滢滢在旁欣慰地笑。   陆璟颢亦很满意,夸赞了几句,便示意嬷嬷带了出去。   萧滢滢见此,亦摆手示意屋内的下人退下,笑问道:“殿下可是有话与妾身说?”   她总是能看破他的想法。   陆璟颢眼睑微垂,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玉佩放在两人之间的炕桌上,道:“阿巽还了回来。”   从发现儿子随身玉佩不见,他们就知晓,定然是落在了长公主府,一问才知原来是儿子送给了璨璨。   他们乐见其成,却没想长公主府会还回来。   “楚统领是如何说的?”萧滢滢拿起玉佩,轻轻婆娑。   陆璟颢道:“只道是这应是韪哥儿的玉佩,便就还回来了。”   楚巽女儿只会说简单的单字,年岁小不懂事,只怕是韪哥儿塞过去她瞧着喜欢便就拿着了,他们事前不知,如今总不好说是韪哥儿送的,便也只能以丢失的名义若无其事般收回来。   萧滢滢默然了片刻,才道:“妾身给收起来吧,韪哥儿若知晓还了回来定然伤心。”   楚巽夫妻二人处事的确谨慎。   陆璟颢垂眸,微整了整手上的扳指,起身道:“往后看牢了韪哥儿,莫要随意再送礼。”   话落,便大步离开。   明知他听不见,可萧滢滢仍是应了声,继而,只垂眸继续先前的绣活。   ......   惠安廿四年九月,从西北关传回消息,蛮夷王久病不治,已于九月十七日时薨逝。   此事甫传开,元蓁便知晓,楚巽很快便有可能要出征。   她没有过多地去问,只默默更为体贴细致地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只要他在府里,便尽量让孩子留在院子,而楚巽,显然比前段时日要忙碌了许多。   楚老夫人和长公主则第一时间唤了楚巽回府,忧心忡忡,道:“小五,你可是又要出征了?”   长公主虽担心儿子又要前往战场,却没贸然进宫与自己的皇兄惠安帝提要求,何事能求情何事不能任意妄为,她心里需得有数。   系关国家危亡,皇兄定然忧虑烦心,她肯定不能因着自己的私心而进宫去求情。   楚巽虽有想前往的想法,只他亦觉着可能性不大,有了炮弹,蒋越胜仗的几率很大。   “祖母,母亲,皇上已决意派蒋越前往领军,另还有几位先前在西北关待过的将军,暂且不需我前去。”   楚老夫人、长公主这才放心了些,只她们忽略了楚巽话里的“暂且”二字。   五日后,早朝之上,惠安帝与众朝臣正议政,门外忽地传来响亮急切的唱报。   “报!西北关八百里急报!”   洪亮的声音如擂鼓般敲在诸位朝臣心上,霎时殿内议论纷纷。   惠安帝却镇定如山,岿然不动坐于龙椅上,审视着下方诸位臣子的反应。   同样不曾惊慌的还有早已知情的楚巽、陆璟颢等人。   林总管小心地看眼惠安帝的神色,忙肃声唱道:“肃静!”   众臣忙噤声站好。   林总管将战报呈给了惠安帝,惠安帝看过,环视了眼下方,神色威严,道:“传阅下去。”   林总管得令,派小公公传了下去。   惠安帝道:“蛮夷国违背停战协议,再次发起战乱,众卿有何高见?”   未料索尔格动作竟这么快,惠安帝纵然心中早有了准备,亦感沉重。   下方一时无话,萧丞相已看过了战报,便出列禀道:“回皇上,臣以为,西北关地形险峻,易守难攻,蛮夷八王子一时攻下亦有难度,如今应当尽快集结大军,派兵前往。”   元勊、镇安侯等人皆附议。   陆璟颢忽地出列,“父皇,儿臣自请出征西北关!蛮夷国不义在先,儿臣此次誓要蛮夷付出代价,扬大周国威!”   竟是请示出战。   太子竟要出征!   朝堂之上静默了瞬,紧接着却有不少反应过来的臣子惊慌劝谏。   “皇上三思!殿下三思!殿下乃是储君,战场凶险,殿下万不可前往啊!”   “殿下金贵之躯,怎可以身犯险!”   “皇上请三思!”   “皇上请三思!”   不断有朝臣跪地劝谏,惠安帝对于陆璟颢会请命前往西北关一事亦感到惊讶非常,他事前并不知他有此打算,从他们知晓计划败露后,这般久了,他从未露出一丝欲要前往西北关领兵的意思。   陆璟颢却心意已决,再次请命道:“父皇,正因儿臣身为储君,才正该前往前线,如此既可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儿臣也可亲往战场增广阅历,身为储君,怎可只晓得纸上谈兵?”   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大。   惠安帝沉肃无言,这不是一时能做下的决定。   楚巽倒是只稍有些惊讶,陆璟颢先前便在他面前透露过此话音,他那时亦同如今的朝臣般,劝谏他勿前往。   陆璟郯惊愣过后却是窃喜,只静观其变。谁又晓得战场上会有何变数,他若死在战场上,还有谁能与他争?   “众卿之见朕决意采纳,兵部、户部立即着手集结大军和军需的准备。”惠安帝终是开了口,却并无对陆璟颢的请命作出回应,而是点了几人的名,道:“太子、宁王、丞相、首辅、楚统领、蒋将军、何将军、郑将军,随朕到御书房,退朝!” 第258章 出征1   御书房里究竟谈了何事,无人知晓,只晚间楚巽回到府中之时,神色格外凝重,回了屋便坐在了榻上沉思,也不如以往般陪伴儿女。   元蓁明眸一转,让人将儿女抱了过来,转手便将女儿给塞他怀里。   “爹!”璨璨见到父亲,很是欣喜,唤声已是格外清晰,祯哥儿虽在母亲怀里,父子俩酷似的黑瞳却也望向沉着脸的父亲。   楚巽微微一愣,抱着女儿笑道:“ 璨璨今儿可乖?”   璨璨扬起可人的笑脸,脆声道:“乖!”   楚巽爱怜地摸摸女儿柔软的细发,望向娇妻,道:“今日早朝上,西北关八百里加急战报抵达。”   元蓁一惊,抱了祯哥儿坐下,“这般快?蛮夷王逝世头七也没过。”   八百里加急再快,战报从西北关到京城怎么也要三日,日子算起来,也就是蛮夷王一去,索尔格便挑起战乱。   “索尔格一直盼着蛮夷王逝世,对蛮夷王并无感情,他发动战乱的理由便是追责大周派过去的大夫故意毒害了蛮夷王。”   “若要毒害,又怎会等那么多年。”   大周还开放西北关让蛮夷人进关采买粮食,若是想要开战,又怎可能签署停战协议?   楚巽又道:“皇上依旧会派蒋越领兵。”   元蓁不由疑惑,“即是如预计般,夫君为何神色沉重?”   楚巽轻轻握着闺女的小肉手,黑瞳莫测,低声道:“皇上还另封了太子殿下为督军。”   言下之意,便是陆璟颢会一同前往西北关!   “太子殿下为何要去西北关?”   元蓁很是惊讶,虽这是场胜算极大的仗,可到底是战场凶险,陆璟颢仍要前往,意欲为何?总不会是想积攒经验。   若只是想记功劳,火药和新的武器乃是皇上的主意,多年前便开始秘密研制,陆璟颢要上战场的举动在皇上那儿实则与走个过场是差不离的。   “爹!”夫妻俩说着话,璨璨忽然开口,献宝似的将她手中抓着的糕点举着要给父亲吃。   元蓁见了,故作欣羡道:“女儿眼里心里是只有你了,时时想着你。”   楚巽也不嫌弃女儿手里有些细碎的奶糕,低头张口便吃下了,夫妻俩说好,要尽可能回应孩子。   揉揉女儿的小脑袋,楚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沉重,神色宠溺,道:“不枉我这般疼咱们的璨璨。”   “祯哥儿往后定是个好兄长,从不与璨璨争宠。”元蓁摸了摸儿子安抚由衷夸赞。   璨璨就是个淘气的,祯哥儿什么都让着璨璨,不论吃的玩的,也从不与璨璨抢楚巽的宠爱。   楚巽望向埋在娇妻怀里懒洋洋的儿子,也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这小子就喜黏着你。”   话语颇有些危险。   这小子让他一点当父亲的优越感都没有,待小子长大了些,他必须得好好治治这小子黏着蓁蓁的劲儿。   元蓁好笑地轻拍开他手,“祯哥儿还小,不许你对儿子那般严厉。”   楚巽转手便捏上娇妻小脸,笑道:“也不许你只宠着他。”   元蓁忍俊不禁。   夫妻俩陪着孩子玩了会,便抱回了隔间哄睡过去。   回到内室躺在了床榻之上,夫妻俩才又重拾起了先前的话。   楚巽道:“太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往后我们要愈加小心。”   今日在御书房,陆璟颢和陆璟郯之间的暗涌,令他担心。   元蓁暗自叹息,握紧他手,他手掌处的茧子会让她倍感安全。   “蓁蓁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担心的是你,璨璨那么依赖你,你不许出事。”   难得的话语竟有些霸道,楚巽却很高兴,侧身抱住娇小的妻子,“放心,我不会有事。”   有她和孩子在,他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   元蓁紧紧回抱住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自古皇权都能引得人趋之若鹜,继而自相残害,他们不能阻止,只能尽力保全自己和家人。   翌日,惠安帝另封了太子陆璟颢为此次征战督军的旨意便传遍了朝野,不敢置信有之,疑惑有之,担忧有之,自然,窃喜亦有之。   因早便有所准备,大军整装待发是在三日后。   东昇门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乌泱泱手持兵器身穿盔甲的战士,气势磅礴。   惠安帝巍然立于城墙之上,亲自送别陆璟颢和十万大周将士。   大军开拔之时,惠安帝与陆璟颢父子间,只默然深深凝望彼此,看着陆璟颢身披铠甲头戴缨盔离去的背影,惠安帝心中复杂难言。   另一个心绪复杂的,则是萧滢滢。   她事前竟丝毫不知丈夫有想要出征的意思,直到三日前,他在朝堂上提出,她才与旁人一道得知。   那日回到东宫,他也不曾与她解释,她只得沉下心来尽心为他收拾行囊,一句保重便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也唯有这话能替代了她心中来不及说的千言万语。   元蓁没有去东昇门前送别,却也听了当时在场的顾斯礼说起些,顾斯礼是去送别丈夫万阆。   万阆和邵颂最后还是随了大军一同出征。   陆璟颢离开后,元蓁时常被召到了东宫,萧滢滢与她说的最多的便是问她西北关的事,她只得将她从楚巽那儿听来的说了些予她听。   皇后亦然,整得元蓁反倒比楚巽还忙,隔三差五便要进宫一趟。   楚巽得知妻子又被皇后和太子妃唤了进宫,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忙赶去了凤仪宫解救妻子。   皇后听闻宫婢的禀报,望向下首的元蓁,笑靥慈蔼,道:“不知晓的,还以为你们这小俩口是新婚燕尔呢。”   鲜有见着成亲两年有余的夫妻仍这般恩爱如初,且百般呵护。   她不过就是唤了进宫说说话,便如此紧张地来接人。   元蓁微垂着头娇羞而笑。   萧滢滢看了眼对面娇美如花的元蓁,生育了一儿一女竟也没甚变化,仍似闺中少女般清丽淡雅,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羡慕的。   楚巽一身金吾卫统领服饰,气宇轩昂,大步迈进殿内先行行了礼,这才隐晦地看了眼旁边的小妻子,元蓁眼睫微垂,夫妻二人并未互视,她却能感觉到他温暖的目光。   昨夜里在他面前随口说了一句“又要进宫”,他就听进去了,还特意来一趟。   皇后唤了免礼,笑道:“也说的差不离了,不会押着你媳妇的。”   她很感激前次楚巽禀报于她那件秘事,如今,陆曜被她暗中派人护着,宁辞戍平安带回来的老嬷嬷也被她安置在了城外不远处。   她定会替儿子报仇!   楚巽淡然一笑,“只是来与皇后娘娘请安。”   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让皇后忍俊不禁,“如今你竟也会说哄人的话了。”   楚巽就道:“臣说的皆是真心话。”   皇后笑得极开心,“好了好了,两个孩子久没见着母亲也该念着了,回府去吧。”   她虽想知晓西北关是何状况,可也不会一日内就能说完,她不急在一时。   皇上近段时日没了陆璟颢在旁辅佐,政务一下子又堆积到了身上,繁忙不已,已是许久不曾踏足后宫。前线战报抵达,楚巽也能知晓,她还不如从元蓁这儿打听来得快。   楚巽原本就是来接小妻子回府,便就应下,元蓁起身,夫妻二人正想告退,皇长孙却在此时急走了进来,萧滢滢见了,微微蹙眉,皇后却很高兴孙子的前来。   “外边冻着呢,怎地就来了?快快快,多拿几个火盆来暖和暖和。”急切关怀而又高兴的样子,可见平日里有多喜欢皇长孙这个孙儿。   殿内本就烧了地龙,并不觉着冷,可一声令下,殿内的宫婢仍是忙去端热水和火盆。   皇长孙瞧着很是着急的样子,但也不忘行礼。“皇祖母金安!母妃金安!皇祖母放心,孙儿不冷。”   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却又一本正经,格外懂礼懂事。   皇后笑容愈加慈爱,唤了起,皇长孙扭头便望向楚巽、元蓁,“楚叔叔、婶婶,璨璨怎么没一同进宫?”   他想和璨璨一道玩耍,许久没见着可爱的璨璨了。   楚巽、元蓁怎可能说实话,元蓁只笑道:“璨璨在她祖母那儿玩呢。”   皇长孙一听,小脸就有些失望,元蓁有些不忍,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因为长辈间的暗涌便不能与小伙伴一道玩耍。   萧滢滢拉过儿子坐下,笑道:“璨璨还小,不宜时常出府,韪哥儿想找妹妹玩,待璨璨长大些可好?”   孩子都还小,长大些也就不记得只才一同玩过一次的儿时玩伴了。   皇长孙微垂着头坐在椅上,只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楚巽顺势告退,皇后沉静看着下边的情形,长公主府的应对和萧滢滢的反应皆看在了眼底,却无意掺和也无意帮着哪一边,见此,便点头示意夫妻二人退下。   元蓁跟着行礼离去,走在宫道上,瞧了瞧四周,她轻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前方的战报不断传回,皇上时常会召了他进御书房议事。   楚巽侧眸微笑,帮着小妻子戴好兜帽,才牵住妻子小手缓步往前走,道:“我与皇上禀报过。”   如此进宫已不是四五次,她再有耐心也会烦恼,他也该适时站出来表态。   况且府中也确是还有两个幼儿和诸多事务需要蓁蓁照顾打理。   元蓁放下心,由他牵着回府。   璨璨确实在长公主院里玩耍,祯哥儿则被楚三老爷抱去了前院书房。   才踏进正院,夫妻二人便听见了女儿清脆娇嫩的笑声。自会走后,女儿便跟脱了缰的野马般,不喜欢被人抱着了,就想自己走。   见着最喜爱的爹爹和娘亲,跌跌撞撞地就快步奔了过来,楚巽知晓女儿不会跌倒,可每每瞧着仍是紧张不已,忙上前几步接住了,璨璨觉着好玩,咯咯直笑。   “爹爹、娘!”   元蓁握了女儿的小肉手亲了口,“璨璨都玩了什么?”   璨璨待在爹爹怀里很开心,“璨璨玩球球。”   宝贝女儿灿烂的笑靥总能让他们的心也暖融融的,夫妻二人就笑,女儿说的是小绣球。   长公主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正拿着方才璨璨所说的“球球”,闻言就笑道:“璨璨也不怕冷,就缠着要在外头玩。”   元蓁爱怜地点点女儿的小鼻子,淘气的小丫头。   “璨璨皮实着呢,劳烦母亲照顾她了。”   她近段时日总被召进宫,两个孩子便由楚三老爷和长公主看顾着,祯哥儿不让人费心,璨璨精力却可好了,玩闹起来得好几个丫鬟轮着陪伴。   长公主嗔怪瞧了眼儿媳妇,“照看我的乖孙女,有何劳烦不劳烦的,我们璨璨可乖了。”说着还拿特意为两个孩子缝制的小绣球逗趴在楚巽怀里的璨璨。   璨璨小肉手一抓,只一下便精准地抓住了小绣球上的红流苏,喜的长公主又是一顿心肝宝贝地疼。   长公主格外疼爱两个小家伙,几乎是有求必应,当然,这只限于璨璨,祯哥儿大多时候都是有模有样地安静坐着看妹妹玩,唯有在楚巽、元蓁等人的陪伴下才会勉为其难多走几步。   众人移步进内室说话,不多时,楚三老爷亦抱着祯哥儿回屋,自祯哥儿不再那么喜黏着元蓁之后,楚三老爷便不时会抱了祯哥儿去书房念书给孙儿听,也不管祯哥儿这会是否听得懂。   祯哥儿见着娘亲,倾身就想往元蓁那儿去,奶娘忙接过小少爷抱给了少夫人。   楚三老爷上榻坐了,长公主亲自递了杯茶给丈夫,他笑着用了,这才笑道:“我瞧着祯哥儿喜爱读书。”   楚三老爷年轻时还参加过科考,虽不反对儿子从武,但心底到底喜欢从文。   楚巽一听,只觉他父亲是被心中对孙儿的偏爱蒙蔽了双眼,依他之见,祯哥儿只是懒怠动弹,这才乖乖待着听书。   元蓁好笑地看眼窝在她怀里已闭上了眼的儿子。   长公主显然也与楚巽一个想法,笑话楚三老爷,楚三老爷也不气恼,反倒与长公主探讨了起来文武之别。   元蓁趁着公公婆母说话间隙笑问道:“母亲,怎地没瞧见宝?妹妹?”   以往很多时候宝?都会在祯哥儿和璨璨身边逗俩小家伙玩。   “她啊,到庆阳王府找蕙郡主玩儿了,俩姐妹也不知要做什么。”若不是女儿身边有桂嬷嬷跟着,她还真不放心让女儿单独出府。   一家人正坐着说话,门外范女官忽地急匆匆进得门来。   “驸马,殿下!林公公来了,奉皇上之命前来请将军即刻进宫觐见!” 第259章 出征2   才刚禀报皇上接了妻子出宫,如今还不到半个时辰却又派了林公公亲自前来紧急将其召进宫......   元蓁心中咯噔一声,有种预感不可抑制便冒出了头,抱着儿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众人皆意识到不会是小事,长公主问道:“林公公现下在何处,请林公公进来稍坐。”   范女官自然是请过的,“林公公只道是事情紧急,请将军即刻动身。”   也就是没有余暇坐下说话,如此看来,事情远比他们认为的要严重紧急。   楚巽心中亦已有思量,他摸了摸怀中女儿柔软的发丝,将之交给了长公主。   “爹爹?”璨璨两小手抓着绣球,还很疑惑爹爹为何放下她。   楚巽摸摸宝贝女儿小脑袋安抚,长公主拿过绣球帮着吸引璨璨的注意,道:“你皇舅舅急着召你进宫定然有其用意,快去吧。”并示意儿子放心,她会帮着看顾孩子。   楚巽点点头,回身深深看眼心头上的人儿,她那般通透,只怕与他所想的无异。   清丽的容颜微微莞尔,无言给予支持,也是让他能放心离去。   楚巽心中熨帖,大步离去。   看着长子离去的伟岸背影,楚三老爷神色担忧,“应是西北关出了变故。”   否则,皇上不会这般仓促召了儿子进宫。   长公主、元蓁亦是如此猜测。   而他们的猜测并有没错,惠安帝确是因着西北关的战事而紧急召了楚巽进宫。   除了楚巽,还有陆璟郯、萧丞相、安王爷等要臣。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而窒息,而这,源于惠安帝掩饰不住也没想掩饰的怒焰!   不久前,西北关战报再次送达,战报上写的竟是索尔格带人悄然夜袭了他们的兵器库,造的几十座大炮被毁了大半,炮弹也被偷去了不少。   惠安帝气的是,大周在这场仗中大好的形势,却也因着这大好的优势,使得他们的军队自满松懈而被狡猾的索尔格有机可趁。   一昧沉默着并不能解决问题,楚巽率先开口道:“禀皇上,依臣之见,蛮夷有炮弹却没有大炮,杀伤力会大大降低,威胁并不大,当务之急,是否再造一批大炮和炮弹?”   大炮被毁,如今大半炮弹又在索尔格手上,他们无疑处在了下风。   陆璟郯紧跟着禀道:“父皇,如今蛮夷人占了上风,西北关处境愈加凶险,皇兄继续待在战场,着实令人担忧……是否将皇兄召回京中为妥?”   话语看似兄弟情深在为陆璟颢着想,实则也间接再次提醒了惠安帝,正是因着陆璟颢的疏忽才让蛮夷偷袭成功,置他们的将士于危境。   父皇秘密研制兵器和炮弹,却一直瞒着他,反而将此事交给了陆璟颢,就是楚巽,竟也是知情者!   在得知陆璟颢欲前往战场立功,他便盼着他命丧战场,再不济,决策上出了差错亦可,如今,终是如他所愿!   只是,有了新的兵器和炮弹加持又如何,陆璟颢还不是犯了错,父皇心中,定然失望。   惠安帝确实失望气恼皆有,但鉴于陆璟颢也是首次上战场,他也并没有要过多责怪的意思,如今当务之急,却是要想出解决之策。   对于楚巽和陆璟郯提出的,他沉思了片刻,继而颇为复杂地瞧了眼下方的楚巽,才终是开口道:“丞相、安王有何高见?”   研制炮弹,本意是想减低大周将士的伤亡,如今炮弹被偷走大半,他们反倒也成了受制的一方。   萧丞相束手垂眸,一副似是沉思的样子,安王不着痕迹地瞥眼过去,见此便率先开口道:“皇上,臣以为楚统领言之有理,应加紧再造一批大炮和炮弹,蛮夷八王子狡猾成性,还不知会如何利用偷抢的炮弹攻打我方,当早做防范。”   安王爷亦是直到两军开战后才知晓自己的皇兄从好几年前便开始寻找各方能人异士秘密研制武器。   但安王身为皇室中人,多少能理解惠安帝为何要秘密研制,他并不如萧丞相和陆璟郯那般耿耿于怀。   萧丞相听了,就道:“臣附议。”其余却未曾多言。   安王又道:“且,臣以为,应当另派勇将前往西北关。”   谁都知道,索尔格最想要与之一战的人是谁,加之现下索尔格手中有炮弹,能与索尔格旗鼓相当的人,也唯有他了。   而安王亦很清楚,他们所说的提议,惠安帝未必想不到,只是缺了一个提出口的人。   不得不说,安王确实说中了惠安帝的心声。   楚巽何曾没有想过,闻言便主动请命道:“皇上,臣自请前往西北关一战。”   因为很清楚大炮、炮弹的威力和杀伤力,也因只想着能威慑住蛮夷便可,大炮和炮弹并无制造的太多。   不成想在如此劣势下索尔格仍能挽回局势,再次制造需要时间,索尔格却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空档。   陆璟郯眉头微蹙,楚巽要离开京城?   惠安帝听言,心中暗叹,却暂且并未就此再说什么,只遣退了所有人,却又在众人离开后,又派了林总管悄然单独唤了楚巽重回御书房。   谈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惠安帝却是以舅舅的身份和楚巽说的话。   回到长公主府,已是下晌时分,祯哥儿和璨璨已然睡了一觉起来,元蓁正带着俩小家伙在偏房里玩耍。   楚巽问明了妻儿的所在,放轻脚步走近,在门口看着屋内温馨美好的景象好一会,才在宝贝闺女清脆稚嫩的唤声中回过神来。   “爹爹!”璨璨迈着小腿便往门口处的楚巽奔去。   楚巽忙蹲身接住了女儿。   元蓁紧跟着也看见了,目光首先便落在了他英俊的面容上,忽然心中就有了数。   当然,她能看得出来,也是因着他无意隐瞒。   她漾起微笑到门边牵了他在榻上坐下,两人陪孩子玩了会,这才唤了奶嬷嬷进来抱了俩小家伙去小花园走走。   夫妻俩这才得空说话,元蓁笑着给他倒了杯热茶,“当真是西北关出了变故吗?”   楚巽接过青玉杯捧着,神色沉静,只点了点头。   元蓁思量了会,问道:“夫君何时出发?”   既是系关西北关战事,若不是要离开,他不会是这般的情状。   楚巽一手握住妻子的小手,心感沉重,“明日便要出发。”   明日!   “这般急?”他们先前便说起过此事,元蓁也无意束着他,却也没想他会这么快就要离开。   楚巽只将重要的情况说来,道:“索尔格不仅损毁了我军大半的大炮,还夺取了许多炮弹。”   这是很严重的情况,尤其是在他们没有制造多余的武器的时候。   元蓁关心的是他的安危,“如此,夫君岂不是处于危险的境地?”   索尔格手中有炮弹,楚巽又是他一直想战胜的人,此时前去,他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楚巽紧了紧两人相牵的手,此时说什么都是那么的无力,只因他必须前往西北关。   元蓁心中忽然就有些难受,情况不一样了,对他的离去,便没那么容易接受。   担心他的安危。   房内静了好一会,楚巽始终牵着心中人儿的手,元蓁尽力平复心中的情绪,忽而却转身抱住了他。   “我甚至都来不及去求一道平安符。”   也是求个安慰。   楚巽将小妻子抱到腿上紧紧回抱,只能保证道:“等我回来!我们还有祯哥儿和璨璨,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拼命保住自己,不让自己出事。”   元蓁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唯能点头。   “我等你回来!”   楚巽又道:“我把朱昔和朱琦留下,只带了朱辉和侍卫们前去,另外再安排人进府,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们去办,若是出府,切记要带上青竹四人。”   却是嘱咐。   院子里的侍卫大多都是他当初带回的亲卫,如今他要再次上战场,自是要带了亲卫们前往。   元蓁再次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就道:“老夫人和母亲是否还不知晓此事?”   还未曾离开,他却已开始思念,楚巽眷恋地抱着妻子,闻言只轻应了声。他得知消息首要地就是想着回来见她,并未去正院也没去往楚国公府。   元蓁知晓,不止她一人担心自己的夫君,她收拾好心情,轻拍了拍他背,“你跟着林公公走后,母亲很是担忧,还有老夫人那儿,夫君快去说一声为好。”   楚巽却还不想放开妻子,“稍迟些再过去无妨。”   “夫君不去,我都没法帮夫君收拾行装了。”元蓁软软撒娇。   这一去西北关,还不知要多久,亲人相聚的时间总是珍贵。   楚巽捏捏妻子小脸,她总是这般贴心。   元蓁朝他皱皱小翘鼻,“你先去,我吩咐丫头们收拾了行装就带了祯哥儿和璨璨过去。”   楚老夫人知晓后定然会留楚巽在国公府用膳。   “那我先去正院。”   元蓁点点头,送了他出门,继而吩咐麦望去唤奶嬷嬷抱了儿女回房,又让良穗唤周嬷嬷过来。   以前楚巽去西北关便是周嬷嬷帮着长公主收拾的行装。   周嬷嬷很快到了正房,元蓁简单说了楚巽奉命前往西北关的事。   周嬷嬷很是惊讶,“将军又要上阵杀敌了吗?”   不是说不需要将军前往的吗?   “局势有变。”元蓁没有多说,只道:“还要劳烦嬷嬷领着良穗、庄葵收拾行装,多收拾些应急的伤药。”   想着如今天儿寒冷,元蓁又道:“再多收拾些御寒的衣物。”   周嬷嬷一一应下,领着良穗、庄葵忙动作了起来,明日就要出发,着实急了些。   元蓁也跟着回房,却是在自己的箱笼里翻找着什么。   麦望带着两位小主子回来,示意奶嬷嬷将小主子放在榻上,见此,上前问道:“少夫人,您在找什么,奴婢来找吧。”   元蓁动作不停,随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娘特意去潭柘寺给我求的平安符放在哪儿了吗?”   她来不及去求个平安符,那就把她的给他,那个平安符自嫁予他后,她便一直小心收着。   麦望微微一笑,往更里边的箱笼走去,“少夫人让收起来后,奴婢想着少夫人不会再戴上便放在了里边。”   说着,很快便将平安符找了出来。   元蓁接过,又拿了个自己的香囊把平安符收好,这才安了心。   瞧着周嬷嬷领着几个丫鬟忙活,有条有理,元蓁抱起璨璨,示意奶嬷嬷抱上祯哥儿,往对门楚国公府去。   寿松园里,楚老夫人听闻楚巽要再次出征,既忧又愁,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何尝不是如此,只到底出身皇家,明了儿子定然是不得不离去,因此,比之楚老夫人要更能接受。   五个房头的长辈除却上衙不得空的皆到了寿松园,顾虑着楚老夫人的情绪,无人敢贸然开口,厅内气氛一时沉闷。   楚国公环视一圈,只得轻咳了声率先开口问道:“何时离京?”   楚巽看向座上的楚老夫人,道:“明日卯时。”   楚老夫人一惊,终是开了口,“这么早?!”   也就是说,他们亲人间相聚的时光只剩了短短一个时辰!   楚国公帮着转圜道:“母亲,西北关情势严峻,阿巽能明早再离京已是皇上开恩。”   楚国公很是清楚行军的规矩,依西北关的情形,楚巽越早到达越好,能再留一晚已是莫大的恩赐。 第260章 小别   元蓁到了寿松园时,楚老夫人情绪还有些低落,让奶嬷嬷和几个丫鬟留在门外,她抱着女儿进得厅中,祯哥儿则跟在一旁,自个走路,还不是很稳却也似模似样。   楚老夫人见了,忙招手示意元蓁将孩子抱上榻。   璨璨小机灵鬼似的,甫上榻就往老夫人怀里钻,祯哥儿乖乖坐了一边。   老夫人这把年纪,最是喜欢小孩子,见着玉雪可爱的璨璨,因为听闻孙儿又要前往凶险的战场,低落的情绪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你自去就是了,届时回来璨璨可就要不记得你这个当父亲的了。”   这话颇有些堵气的意味。   楚巽看了眼笑得璨然的宝贝女儿,忽然间哑然。   元蓁在他身旁的椅上坐下,楚巽有多疼璨璨,她比谁都要清楚,便就安抚地朝他宛然一笑。   二顾氏比之其他人与元蓁更多了一层关系,关切问道:“此事突然,蓁儿可还忙活的来?”   问的是收拾行囊诸事。   元蓁笑道:“周嬷嬷从旁帮了不少,已是在收拾了。”   “那便好,一会我让人送些伤药过去,打打杀杀的,别的都好说,伤药定要备齐全了才好。”   元蓁就笑着谢过。   楚老夫人瞧着,就叹了口气,道:“吩咐下去,今夜让小辈们都到寿松园来晚用膳,上衙的能回来也都赶回来。”   小夫妻俩如胶似漆的,小五要离开,且归期不定,孙媳妇心里只怕比谁都要不好受,只孙媳妇都能笑着面对,她这比之活了好几十年的,又怎好再让即将奔赴战场的孙儿为难。   傅氏闻言,忙接过话茬,笑道:“这可要重新吩咐厨房才行,整一桌好菜出来。”   刘氏、二顾氏和叶氏皆笑着附和,也有意哄老夫人高兴。   傅氏暂且退下,楚巽陪着老夫人说了会话,而后使了个眼色给对面的楚国公。   楚国公会意,开口道:“阿巽,你随我到书房。”   楚老夫人搂着璨璨,闻言也没阻拦,“去吧,别误了用膳的时辰便好。”   小五出征在即,男人们在公务上总会有些交代。   楚巽安抚地看了眼妻子,便随同楚国公、楚三老爷、楚五老爷一同去了书房,众人都猜得到男人们是去谈公务,皆没多话。   只这一去,却直到晚膳时分才回到寿松园。   楚四老爷、楚悭、楚格也随着一同回来,可见是才回来便被男人们使人叫去了书房。   除去楚大老爷和四爷楚朗,主子们全都依时到了寿松园用膳,宝?也从庆阳王府赶了回来,可爱的小姑娘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哥哥又要离家,依在元蓁身边再三确认。   孙儿临走之际,楚老夫人也不想遵循那些个规矩,偌大的厅中席间并未放置屏风。   用过膳席,老夫人很是不舍,却又不得不放了楚巽回对门,一早就要离京,她总得让孙儿睡个好觉。   回到长公主府,一家人在屋里短暂地坐了会,祯哥儿和璨璨早已各自窝在父母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宝?坐到楚巽旁边的椅上,颇为不舍,“哥哥此次要去多久?”   楚巽腾了一手轻拍妹妹梳着双丫髻的发顶,“说不准。”   宝?听了就有些失落,长公主哄道:“宝?,你哥哥定会尽快回来。”说着又看向楚巽,她不舍儿子但也心疼一双儿孙,便言简意赅道:“你便放心去吧,孩子、府中一切有我和你父亲看着。”   “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费心了。”楚巽心中不无沉重,父母唯有他一儿子,可他却要前往最危险的战场,父母心中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是他无法想象的,而他,只能轻飘飘地如此言述他的愧疚。   楚三老爷不想儿子带着负担前往战场,摆摆手道:“你不要有负担,尽管放心家里,孩子累了,你一早也要出发,回去歇下吧。”   长公主亦是点头。   夫妻俩相视一眼,便就告辞抱着孩子回泰昶院,俩小家伙已忍不住睡了过去,两人安置好孩子这才一道回房洗簌。   躺在床上,两人这才得空说话。   元蓁贪恋地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明早不许你悄悄离开。”   天儿冷,以往他都舍不得让她起来送他出府上衙,可明日不一样,她定然要起来送他的。   哪怕多相处一会,元蓁才不管外头是否寒冷。   抱紧怀中的人儿,楚巽这次没有拒绝, “好。”   如今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我不想歇下。”在被窝底下摸到他宽厚的大掌,元蓁握住了就不想放开,姿态是平常甚少表现出来的依恋。   朦胧的室内,好看的唇微微勾起,健壮的身躯忽然翻身便悬在了她上方,湛亮好看的黑瞳似缀满了星辰般迷人。   “本想今夜让蓁蓁好好休息,可蓁蓁这般黏人,我该如何歇下?”女儿爱撒娇的性子原是出自蓁蓁身上,若不是两人要短暂分别,他就要无缘见到她如此可爱的一面。   两人成亲这么久,元蓁一听就知晓了他是何意思,况且两人还是这样的姿势。   纤白的柔荑撑在他的胸膛之上,她哭笑不得,“明儿一早你还要早起呢。”   她就是舍不得他离开,并无其他意思的呀。   “我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蓁蓁……”最后一声的语调,似撒娇又似恳求,元蓁只觉自己心都酥了去,毫无半分抗拒之力。   楚巽唇角微勾,趁着佳人慌神之际,准确地吻住佳人的娇唇,渐渐加深,疼惜而又缠绵。   ……   一夜过去,因着某人的乱来,元蓁翌日最终还是错过了送他出城的时辰,说好的要唤她起来却也没有,只留给了她一封信。   “少夫人别气,将军也是心疼少夫人啊。”麦望一边替元蓁挽发一边笑劝着。   坐在梳妆台前,元蓁有些难过,她心里知晓楚巽是想让她好好休息,只是,她就是想多瞧他一会罢了。   就这么走了……   暗暗叹息,她问道:“祯哥儿和璨璨可起来了?”   “起了,嬷嬷正伺候着穿衣呢,一会便抱了过来。”   元蓁点点头,环视了圈他们的睡房,总觉着空荡了不少。   “你领几个丫鬟将祯哥儿和璨璨的衣物收拾过来。”   他只才走了不到一日,她却已开始觉着空寂,极是思念。   “娘!”   女儿稚嫩清脆的呼唤拉回了元蓁低落的情绪。   接住奔向她的女儿,元蓁扬起笑靥,抱住可人的小女儿,“璨璨起来啦?”   璨璨扒在温柔的母亲腿上,笑如灿花,格外清脆地“嗳”了声。她可乖啦,不像哥哥那样总是睡觉觉。   元蓁好笑地摸摸女儿头上可爱的小揪揪,神色宠溺。祯哥儿被奶嬷嬷抱在手里,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模样。   两个孩子还未曾发觉楚巽已离去,平日里孩子起来,楚巽早便去了上衙,已是习惯了晨间见不到父亲。   敛下对他离去的不舍,元蓁带着俩孩子去正院。   长公主对于楚巽的不辞而别则是气恼更多,楚老夫人亦然,还扬言待楚巽回来定要教训他一顿。 第261章 西北关   送走了楚巽,元蓁大多时候都在府里呆着,领着俩孩子玩耍。   顾氏听闻楚巽奔赴西北关后,特意来了一趟长公主府,女婿要上战场,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为人母的,心里到底多少有点担心女儿。   “你爹也很担心你,才得知消息就催着我来了。”   那日议事元勊并不在,事后才得知楚巽要前往西北关的事,最挂心的事就这么发生了,立即便想到了要独自照看两个外孙的女儿,心急着就让顾氏亲自来看女儿。   元蓁抱着女儿,笑道:“娘让爹放心,夫君去西北关之事我早便知晓,也赞同夫君前去的。”   顾氏明白,摸了摸怀中的外孙子祯哥儿的额头,道:“我倒是没什么,你爹就是心疼你。”   楚巽要去西北关领兵,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也心疼女儿,但女儿嫁给了楚巽,总要面对这些,她更希望女儿能因此成长起来。   元蓁闻言,心中微暖,“待过得几日父亲休沐,我带了孩子回去看望父亲。”   “那你爹敢情高兴。”说完此行的目的,顾氏这才问出从进来后就一直有的疑问,“祯哥儿和璨璨这是怎么了?怎地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病了?”   祯哥儿平常较为安静,璨璨可是甚为活泼好动,今日见了她却只在她进屋后唤了一声“母母”便没了话,只窝在女儿怀里,蔫蔫的样子。   元蓁爱怜地抚着女儿肉嘟嘟的小脸,无奈道:“已有两日没见着夫君,两个孩子都怪想的。”   自孩子降生,楚巽一得空就陪着孩子,乍然离开,孩子们一时离了他,自是不太习惯。   璨璨昨夜里便闹着要找父亲,她哄了许久才睡下,俩小家伙都没睡好,加之念着父亲,今日精神便有些不好。   顾氏也是很清楚楚巽有多疼爱两个孩子的,唯有暗叹一声道:“你要多费心了,俩孩子都是孝顺孩子。”   元蓁点头应下。   送走母亲顾氏,她带着孩子去了书房,给楚巽写信,她将自己想说的先写好了,再分别抱了俩孩子,握着孩子的手随他们在信纸上胡乱画画,这些都一道让人送去给他,他定能猜得出这是祯哥儿和璨璨所画。   楚巽领着亲卫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八日后便抵达了西北关军营。   蒋越、迟淮亲自出城迎接。   见到楚巽,蒋越只觉无颜相对,未及寒暄便跪地请罪道:“将军,属下有罪!”   楚巽一路御马疾驰,风尘仆仆,峻毅的面容上冒了些许的胡渣也没来得及刮,瞧着却不觉沧桑反更显威严。   他看眼眼前恢弘壮丽的城门,面容肃穆,“起来吧,要紧的是之后该如何将功补过。”   一旁的迟淮面上却有些忿忿的,“将军,根本不是蒋将军的错!我们……”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仍是生生咽下。   楚巽望过去,早在京中听闻此事时他心中便有疑惑,如今迟淮的话无疑让他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他默然了瞬,肃声命道:“回军营!”   事情已发生,责怪谁都没用处,况且,那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责难之人。   迟淮最尊敬的人就是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楚巽,楚巽的话他是会听的,且此地确实不宜说话,一行人便就纵马回军营。   陆璟颢知晓楚巽今日会抵达,早便在主帅军帐中等候。   楚巽一进营帐便见到了端坐在案桌后的陆璟颢,一身铠甲,近身伺候的郑六抱着黄缨头盔站在一旁,听闻掀帐帘的动静,恰迎上他的目光。   “阿巽。”陆璟颢面上有些憔悴,一声唤言,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庆幸。   楚巽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阿巽不必多礼。”陆璟颢从桌后行了出来,虚扶了楚巽起来,道:“你能这么快赶来,很好!”   弹药被窃,接下来该如何做他全然没有对策。   “索尔格不知在谋划什么,竟再也没了动作。”引了楚巽在一旁的椅上坐下,陆璟颢便直入正事。   弹药没了,他们不可能再次主动攻打,可索尔格竟也没有发兵,这让他不解。   楚巽大致明了索尔格的目的,他在等他前来。   “殿下,皇上已下令加紧制造大炮和炮弹,索尔格如今没动作是好,若我已到西北关的消息被他得知,索尔格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攻打西北关。”   蒋越就是这么想的,闻言忙道:“将军此言有理,属下立即吩咐下去,不许外泄。”   陆璟颢对此没有反对,只又道:“阿巽你与索尔格对敌多年,比我们谁都要了解他,除却等,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吗?”   他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可听楚巽的意思,似乎是想等新制的大炮和炮弹到来才迎战。   楚巽听了,逡黑的眼瞳微敛,只道:“现下的境况我方并不宜妄动,索尔格手中有炮弹,不需大炮,只需点燃投掷,威力亦很大,贸然开战,伤亡将无可估量。”   要他领兵,他就得对底下士兵的性命负责,没有把握,他不会贸然开战。   先前蒋越是领兵,陆璟颢虽是督军,但身份却到底是太子,蒋越不敢冒犯。   只以他的特殊身份,却能婉言拒绝,相信皇上也是考虑到这层,才毅然派他前来。 第262章 内应   楚巽离开十日后,璨璨终是恢复了活力,可爱的笑靥也多了起来,府中人都不自禁松了口气。   元蓁、长公主对于璨璨蔫蔫的小模样也跟着担心不已,倒是对楚巽的离去无暇分心思念和难过。   璨璨那般依赖楚巽是她们没有预料到的,反之祯哥儿,只第二日醒来瞧着便无甚异样。   看着在小花园里玩耍的三个孩子,顾斯礼道:“你信上可写了璨璨的事予楚将军知晓?”   万阆跟随大军离去后,顾斯礼在府中除却打理庶务就是照看孩子,今日她是受元蓁之邀来的长公主府,元蓁特意请她带着睿哥儿来和璨璨玩耍,楚锦妍肚子已是很大,行动不便,便没送了帖子过去。   看着园子里笑得灿然的女儿,元蓁心中一片温软,“我不欲让他为了家中事情分心,他那么疼爱璨璨,知晓了该要担心了。”   顾斯礼就点头,又问道:“朝廷再也没了消息,你可知如今战况如何了?”   惠安帝封锁了大周军大炮和炮弹被窃之事,除却少数的知情者,再也无人知晓。   因此,元蓁即便知晓,也不可能如实相告,便只道:“夫君还未有信回来,我也不太清楚,姐夫可曾有信回来了?”   顾斯礼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他若是有提过我就不需问你了,我敢说楚将军给你的家书定然会写了许多话,我家那位,一页纸也没能写满。”   瞧着清冷的楚巽谁知竟是个疼宠妻子的,可瞧着开朗阳光的万阆,她的夫君,时日越久她便越没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份初相识时的美好。   但她也不在意就是了,成亲前她便没有太大憧憬,如今有了睿哥儿,只要他所做的不过分出格,她便由着他去。   “礼姐姐别担心,若出了事,总不至于一点迹象也没有。”元蓁安慰。   “没有消息或许也是好消息吧,我自过日子便是。”   两人说了会话,祯哥儿先走了回来,依着娘亲的膝盖就不愿意动弹了。   顾斯礼瞧见,禁不住笑道:“祯哥儿往后定然孝顺你。”   祯哥儿本就不如璨璨那般好动,元蓁笑靥温柔,抱起儿子坐她腿上,接过葡觅递来的温水喂了,这才笑道:“睿哥儿那么懂事,礼姐姐教导有方。”   顾斯礼看着乖巧的祯哥儿,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把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祯哥儿小眉头微皱,却没有避开,把顾斯礼逗得好笑。   “怎的这般讨喜呢。”   元蓁由着顾斯礼逗儿子玩,转头吩咐道:“葡觅,天儿冷,你进屋里去吧,别冻着了身子。”   葡觅在朱明离开后发现有了身子,元蓁本已命她待在家中养胎,不必再进府伺候,可她却仍隔三差五地进府,道是待在家中也是一个人,还不如进府里有个伴。   葡觅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笑着谢了,才道:“少夫人体谅,给奴婢赐了坐,奴婢如今就好似怀着个火炉般,往常还觉着有点儿冷,今年倒没甚感觉,您瞧,奴婢手还是暖的。”   元蓁覆上她手,确实是暖的,这才放心,“快临盆了,还是要小心为上。”   葡觅便点头应下。   ……   西北关军营,陆璟颢妥协离开之后,楚巽另召了朱明、邵颂和万阆前来。   趁着间隙,迟淮才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果然还是要将军才能掌控局势……”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反应过来急忙又对蒋越摆手道:“属下并无旁的意思,只是……”   有关陆璟颢的话颇为不好说,他只是见到楚将军与太子殿下之间暗潮汹涌的对峙,一时感慨,但却绝没有因此而看轻蒋越的意思。   蒋越豪爽地大手一挥,并不在意,道:“并不只你这么觉得,将军气势摄人有威严,能镇得住场子。”   陆璟颢太子的身份在那摆着,他们人微言轻,加之有大炮和炮弹的加持,陆璟颢便觉得这场战事取胜容易,对于他们提出的各种战术皆不采纳,只依自己的意思攻打,初始确是胜了几场,可索尔格也不是傻子,后面他们再次叫阵,索尔格一律不应,他们正探讨如何逼索尔格应战,便就发生了失窃之事。   军帐相互离得并不太远,朱明三人很快便来了主帅军帐。   楚巽看眼两人,抬手阻了他们的相互谦辞,示意朱明三人坐。   邵颂见到楚巽,很是兴奋,“阿巽,你终于来了!”   以前没能和兄弟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遗憾如今终是有了这一天。   朱明也赞同,有将军在,他心中安定了许多。   楚巽心中情绪却复杂,他的到来并不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战况并不乐观。   “先说正事,为何会失窃?军营巡防如今是谁在负责?如何安排的巡防?”略去了寒暄,楚巽直奔他最想知道的事。   他们的军营是摆设不成,索尔格竟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人潜入军营?   “楚将军辛苦奔波多日,不若暂且休息会。”万阆觉得楚巽应该先休息才是。   楚巽道:“无妨,还是先查明原因要紧。”   万阆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蒋越忙按下了,将军认真起来根本不分昼夜。他道:“正如将军所言,属下亦有所怀疑,却无证据。巡防本是由守将全将军负责,我们到来后殿下改而命何将军负责,巡防的安排与全将军那时的一致。”   陆璟颢任命的何将军?   楚巽闻言,思量了会,这才问道:“安排人查了吗?”   巡防的安排没变,可是巡防的士兵却变了,变成了何将军手底下的士兵。全将军他很熟悉,巡防的安排是全将军与他商议定下来的,他更倾向于问题出在何将军身上。   蒋越便望向迟淮,是迟淮在带着人在查。   迟淮明白,忙禀报道:“属下领了几个信得过的士兵在查,只发现几个……何将军底下的几位士兵行动古怪,只还拿不准该如何做。”   最后一句颇有些犹豫的意思。   蒋越紧跟着道:“属下曾与殿下禀报过,只殿下认为不应打草惊蛇,便就没有动作。”   朱明、邵颂、万阆在旁听着,只是,他们如今各人只领了一小队士兵,失窃之事他们也是在事发后才知晓,便没贸然开口。   楚巽听了,不由沉思起来。   又是陆璟颢?   “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等了会,楚巽还没开口,蒋越忍不住问道。   楚巽面容严峻,沉默了瞬,这才开口道:“照殿下的意思做。” 第263章 家书   “将军!?”   蒋越对自己信服的楚巽所做的决定甚为惊讶。   其他人亦然。   楚巽耐心解释道:“若当真有人通敌叛国,自不会轻饶。只如今,暂且看住了就行,等新的大炮到来,他们还有用处。”   朱明跟在楚巽身边久了,立即便明白过来是何意思,“将军是想让军中有叛心的异徒到那时才泄漏出您已到来的消息!”   且若当真有人心存异心,他们就能抓个人赃并获。   楚巽淡然一笑,他就是这么想的。   议定失窃之事,楚巽又将万阆和邵颂分别调去了郑将军和何将军的编队任飞骑副尉,总比他们待在普通的卫兵队里任小队长的好,且让他们进入何、郑手底下做事,多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楚巽突来的提拔,对万阆、邵颂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二人激动地忙谢过。   朱明则继续待在蒋越的编队,不做调动。   事情安排妥,迟淮仍带人暗中监视何将军的动静,万阆、邵颂退下,蒋越才道:“将军,已为您备好了营帐,事情已安排好,属下会看着,您且回营帐休息吧。”   “营帐搭在附近?”   “属下知晓将军的规矩,营帐便就在旁边。”   楚巽便就点头应了,他不宜在军营走动。   ……   另一边的督军营帐中,郑六小心地伺候在陆璟颢身边,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出什么惹怒主子的话。   自封太子后,主子也不知为何竟与楚大将军疏远了起来,甚至有些防备,待人的心不再如以前般真诚,可另一面,又忍不住依赖楚大将军的才干,颇为矛盾。   就连伺候多年的他,如以往般担心关切的请示,得到的也不再笑靥,而是冷淡的眼刀子,难道,帝王之家,都那般多疑不成……   陆璟颢不知身边近侍所想,他对于方才楚巽不听取他意见的事,心中到底有点介怀,他如今差的就是军功,只要赢了这场仗,陆璟郯即便想争也争不过他。   “小六子!”   陆璟颢突地出声,郑六心中一跳,忙恭声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陆璟颢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面色沉晦,道:“找几个人,留意楚将军等人的动向。”   父皇有命,之后战事号令皆由楚巽接手,他不能违抗,但他不允许他们瞒着他私自决策。   郑六直觉这么做不好,却不好开口劝谏,只得应下去办。   在郑六将要踏出营帐之时,陆璟颢又道:“不允许有人泄漏楚巽的消息!”   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战事,其余的事情,往后再做处理。   郑六听了,也不知该做何想,起码殿下还记得顾及眼下是国难在前,他忙应声退下。   ……   楚巽是在到达军营后的第五日收到小妻子的家书,厚厚的一封。   心里高兴,他本以为里头也有父母还有国公府那头的家书,拆开一看,竟是儿女随手画的……画。   不自觉地,峻毅的唇角便漾起了笑,虽然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但楚巽仍旧一张张都认真看过,后再小心收好。   最后才拿起爱妻写的家书,娟秀的字迹仍是那般暗含风骨,如同她的人。只有一页多点,说的都是家里的事,还有两个孩子的事,却只字没提她的事,只在最后说了句“吾心念之。”,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磨墨提笔,他几乎没有间断地写好了家书,封好便命朱辉安排送出去。   朱辉接过信件,对自家将军这般悠闲地待在军营很是不解,“将军,属下有一事不解。”   楚巽目光已移向了先前在看的兵书,闻言只随口道:“但说无妨。”   朱辉道:“不将那有异心的叛徒抓起来属下明白,只为何将军要放任那整日里在营帐周围转悠的监视之人?”   他们一帮亲卫要对那监视之人视而不见实在气愤,他们绝不允许有人对自家将军不利!   楚巽听了,放下兵书道:“你认为那是谁派来的人?”   朱辉没有思考,显然心中早有定论,马上便回道:“是何将军。”   楚巽面上并不意外,方才听话音他便知晓朱辉会如此回答。   “并不是,派人来监视我的,是太子殿下。”   朱辉颇为震惊!   楚巽继续道:“何将军还不知晓我在军营,迟淮带人暗查早便已着手,并不是他。”   反之,陆璟颢那日离开时,脸色并不好看,比起何将军,他更怀疑是陆璟颢。   陆璟颢对他的坚持己见只怕不会多么高兴,他不似蒋越几人,会对他身份有所顾忌,他只想这场仗能赢。   “那……如今该如何做?”太子的人,该如何处理?   楚巽淡淡一笑,道:“他们不会对我下手,留着无碍。”话语里有毋庸置疑的自信。   这场仗还得有人收拾残局,陆璟颢不会在此时对他下手。   朱辉听了自家将军的分析,明白过来,忙请罪道:“是属下愚笨了。”   好看的眉宇微挑,楚巽道:“这是你的职责,需要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他并无责怪的意思,他的亲卫,最重要的便是忠心。   顿了顿,他又道:“朱明往后许是会留在军营,你若有打算便说出来,此次参战,也是一个机会。”   朱辉不如朱明考虑得全面,能独当一面,仍需多历练,这也是他此次没有安排朱辉进军营的原因。   朱辉愣了会,不可否认他对朱明是羡慕的,但他知晓自己适合哪里,他不懂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   “将军,属下只想留在将军身边,为将军效力!”   楚巽便点点头,又道:“底下的人也一样,将我的意思传达下去。”   他不会埋没属下人的才干。   “是!”朱辉领命,便退下去办。 第264章 变故   元蓁收到楚巽回的家书是在八日后,恰是年节之时,恰恰抚慰了元蓁因他不在府中的孤寂之感。   日夜陪伴自己的爱人突然离去,身边猛然空了下来,心中的一部分就好似随着那人的离去,也跟着空了似的难受。   “祯哥儿、璨璨,爹爹来信了。”元蓁拿着信跨进房里。   因为飘雪,元蓁不许孩子们出去玩耍,璨璨只好在屋内同哥哥说话,趴在小炕桌上嘟嘟囔囔也不知说着什么,分明还不会说流畅的话,兀自还说得兴起。   祯哥儿就在旁抱着个九连环摆弄,这是宁辞戍听闻楚巽突然便去了西北关,借着给孩子带礼物来看元蓁时,带给孩子的礼物。   难得祯哥儿也耐心地听着妹妹嘟囔,不时还给予回应,兄妹俩的有趣互动,让人瞧着既觉好笑又觉温馨,也因着两个孩子,元蓁思念某人的心思被分散不少。   见着娘亲进来,璨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似星辰般闪亮,立即便看了过去,“爹爹?爹爹!”   大眼睛亮晶晶的惹人喜爱,元蓁不由好笑,见女儿站起来就要奔着她来,忙急走几步在榻边接住了。   楚巽暂时离家,孩子还小,只怕在他归家之时就要忘了他,她便时常跟孩子提起“爹爹”这个称谓,以免某个疼爱孩子的男人回来要暗自伤怀。   “璨璨也想爹爹了是吗?”   “想!爹爹!”璨璨听到爹爹就想起那个会抱着她举高高的人,甚是兴奋,抱住娘亲仰着小脑袋的模样,令元蓁哭笑不得,不枉楚巽几乎日日陪伴着俩孩子,对闺女更是宠爱有加。   祯哥儿虽没有璨璨的激动,却也争着一双与其父酷似的黑眸望着娘亲,里头有还不懂掩饰不容错辨的期盼。   元蓁笑着抱了女儿在膝上,又揽过儿子在身边,这才拆开信,厚厚的封了蜡的信封里头竟又封了五封信件!   有写给楚老夫人的,还有给楚国公、楚三老爷和长公主的,再就是她和俩孩子,不点而朱的娇唇微微莞尔,竟连孩子的份儿也一本正经地回了信。   “瞧,爹爹也给祯哥儿和璨璨写了家书哦。”   “爹爹!书书!”   璨璨白嫩的小肉手就要抓上信件,元蓁赶忙拿远了些,笑道:“好好好,给璨璨读好不好?”   “嗳!”璨璨高兴地晃着白嫩嫩的俩小脚丫。   写给两个孩子的信,楚巽没有说太多,就是嘱咐孩子要听话,嘱咐璨璨在他没在府里时不许调皮,祯哥儿要护着娘亲和妹妹,还写了他回家时会给孩子们带好玩的。   元蓁读完,甜蜜的笑靥便不由温柔以现。祯哥儿还小呢,如何就有能力和力量护着她和璨璨,但男人的一片宠护心思,却透过字里行间流露无疑。   璨璨听见好玩的高兴地直拍小肉手,祯哥儿则小大人似的,倒是端得住,元蓁笑着把家书递给儿子抓着,道:“祯哥儿和璨璨想不想去祖母那儿玩?”   她先行把信送去给长公主等人,而他写给她的家书,她想要在夜里静下来再细细地看。   祯哥儿一如既往地随妹妹,望向璨璨让她拿主意,璨璨盼了一日想出房门,如今听见能出去自是高兴,在元蓁怀里就不老实了,扭动着就想要下地。   元蓁抱稳女儿,笑哄道:“璨璨乖,要先穿上斗篷和小鞋哦。”   分别给俩小家伙系好斗篷,穿上小绒靴,元蓁这才唤了奶嬷嬷进来,抱上孩子前往正院。   ……   此时的西北关,与元蓁收到家书的喜悦心情截然相反,楚巽却因为战况突发的变故而峻颜冷厉。   迟淮立在下首,因为楚巽身上骇人的气势心中而愈加内疚万分。   “将城中所有没来得及在开战前离城的蛮夷人全都聚在一处管束起来!再也不允许蛮夷人离城!”   迟淮忙应下,说着就要快步离开去办,楚巽阻了,黑眸深处有着沉重和提醒,道:“查出蛮夷人进出西北关的秘密通道。”   定是有他们所不知的隐秘通道,才会让蛮夷人避开他们的眼线离开了西北关。   陆璟颢还在此,迟淮失职,如今也只能找到此秘密小道,才能将功补过。   迟淮极为内疚,蒋将军早便命他要注意城中的蛮夷人的,眼底神色一凌,他郑重应声退下。   营帐内短暂的安静了下来,朱明神情凝重,道:“将军,该要早做打算。”   谁也没有想到,将军已到西北关的消息会被滞留在城中的蛮夷人泄漏,他们分明命人守住了各个出关的道口,可却仍是防不胜防!   而他们,直到索尔格兵临城下才知晓此事!   措手不及,如今索尔格率领的蛮夷大军就在营外十里外,他们该尽早定出计策。   陆璟颢就在楚巽旁的椅上坐着,虽未开口,耳中却未曾漏听任何一人的话,紧急召了各位将领前来后,他便一直沉默地坐着,不言一语。   楚巽无暇顾及陆璟颢是何心思,示意所有将领围站在沙盘前,率先开口道:“各位有何好的对策,蛮夷手中有炮弹,此战不可避免,但需尽量减少伤亡。”   兵临城下那一刻,楚巽便再无必要隐藏行踪。   索尔格既已知晓他在西北关,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如今他手上有炮弹,若一直不应战,届时他下令炸城墙,他们便会失去防线。   郑将军看向沙盘,指了军营向东十五里远处的一座山谷,道:“将军,此处地形复杂,沟壑交错,属下以为,将敌军引入此处交战,我军胜算会大些。”   楚巽望向郑将军所指之处,那是荫泣谷。因风吹过的声音像极了人在悲伤哭泣,故当地人唤作荫泣谷。   蒋越一瞧,首先赞同。此处他们可以打迂回战。   何将军却有不同看法,反对道:“此处只是易于躲藏,若是炮弹一炸,山石掉落,我军将士便只能等着活埋!”   郑将军脾性本就比较暴,何将军一开口,还提及炮弹,更是惹得郑将军虎目怒瞪。   “那何将军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也不想想是因谁的失责才令我军陷入危境!你负责看管武器库,幸而潜入的蛮夷人不多,否则只怕不只是炮弹被偷,我军将士都要赤手空拳上阵杀敌了!”   哼!他早就看何德海不过眼!仗着女儿是宁王爷的侧妃,就以为自己是权贵。   就因为他的失责,炮弹被偷,会有多少大周将士将因此丧命,他何德海就等着回京后接受皇上的雷霆之怒吧!   何将军闻言,老脸瞬间赤红,张口就想为自己辩驳,楚巽屈指重重敲向桌面,隐含警告的沉声适时响起。   “这里是营帐,不是公堂!炮弹被窃之事,皇上自有定论,当下危急的,是战事!”   话语冷然,黝黑的眼眸厉色尽显,何、郑二人瞬间哑然。   营帐内有一瞬的寂然无声,陆璟颢隐晦地看了眼楚巽,终于开口道:“阿巽有何对策?”   实则楚巽也赞同郑将军的计策。   他看眼众人,道:“荫泣谷确是如今最为合适的迎战之地,此战目的是消耗蛮夷手中的炮弹,尽量避免伤亡。”   全将军对楚巽很是信服,对于楚巽同意在荫泣谷作战没有意见,只疑惑道:“只是,该由哪位将军领兵诱引蛮夷的主军进入荫泣谷?”   如今在沙盘上看着,似是并不复杂,可当真身临其境,十有八九会在山谷中迷路。   蒋越听言,当即请命道:“将军,末将请求带兵诱敌进谷!”   虽说是迟淮失职,但他也有责任。   郑将军紧跟着也拱手请命道:“将军,末将也愿领兵诱敌!”   对于蒋、郑二人的请命,楚巽却有自己的考量,道:“索尔格的目的是我,不是蛮夷的主军被诱进山谷便没有意义。”   言下之意,无疑带兵进谷的人是他。   索尔格必然会将大量炮弹用来对付他,只有他进谷,其余将士活命的机会才能尽量降低。   “将军……”蒋越还想说什么,楚巽抬手阻了,道:“新制的炮弹三日后会先行送来,我军只需拖延时间便可,切勿恋战。”   蒋、郑二人有心诱敌深入荫泣谷,奈何楚巽说的确是那个理,索尔格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如此,将军预备如何从谷中全身而退?”蒋越问道。   楚巽指了荫泣谷东边的一个出口,道:“这个出口可通向飞来峰,只要进了山,蛮夷军要想找到我,就不是易事。”   蒋越蹙了眉,道:“要行山,势必不能带太多人,将军此战将凶多吉少,请将军三思,准许末将诱敌进谷!”   此战若楚巽不在,没了人牵制太子殿下,往后即便有了更多的炮弹,不定还会别的祸事。   陆璟颢想了下,问道:“阿巽你有信心拖延住索……”   话音未落,外头蓦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是什么炸了!   帐内众人猝不及防间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明白过来,索尔格开始炸城墙了!   “报!启禀将军!蛮夷军正炸城墙!”士兵的话印证了每人心中所想。   郑将军气愤地啐了口,全然忘了陆璟颢仍在,骂道:“蛮夷这老狗!咱们有护城河且隔了这么远,定是用了抛石机炸城墙!老子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虽然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抛石机不定能那么准便让炮弹正中城墙,却也是很大的威胁!   何将军嫌弃地瞥了眼身旁骂骂咧咧的人,可此话却是帐内众人的心声,陆璟颢只当没听见,楚巽也没阻拦的意思。   “没有时间容我们再商议该由谁诱敌进山谷。”楚巽严声命道:“蒋将军、何将军、郑将军三军听命!准备迎战!”   “新制的炮弹约七日后第一批炮弹便能送达,只要过了这七日,即便蛮夷手中仍有炮弹,我大周也能势均力敌!兵库里的炮弹留给三位将军,待我引走索尔格,看准时机使用!”   时间紧迫,楚巽迅疾做了决策。   鲁匠人来信道是只要炮弹一制好便会日夜兼程紧急送来,他们只需想法子度过这七日,便能扭转局势。   蒋、郑、何三人知晓事态急迫,只得放弃相劝,皆拱手肃颜领命,道:“末将领命!”话毕转身便急步离去。   朱明如今隶属蒋越编队,心中担心主子楚巽亲身诱敌,却无可奈何,临离开前,只留下了眼含担忧的一眼。   前几战他们占据优势,只感觉到战争轻松获胜的喜悦,如今被炸的是他们,才知惧怕是何滋味。   楚巽想起陆璟颢,转头望向身份尊贵的太子,道:“殿下,臣恳请殿下回城暂避。”   陆璟颢望向面前盔甲加身的男人,没有回应却继续问起先前不及问完的话,道:“你可有信心拖住索尔格。”   黑瞳微敛,楚巽心中迅速思量着陆璟颢此话的深意,只道:“臣定当尽力。”   陆璟颢深深看眼伟岸的男人,到底没说什么,摆手示意他去。   楚巽便没再劝其回城,拱手一礼,大步离去。全将军坚守城墙,若情况不对,自会来请。   离开军营,朱辉早已领着亲卫们在营外待命,此行,他只打算带上亲卫诱敌!   从索尔格兵临城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只能如此作为。   士兵们训练有素,整军只要一声号令,便能在一刻钟内规整完毕。   似是无边的沙场,乌压压延绵数十里的将士,蒋、郑、何三人骑马在前头,只等楚巽一声号令!   接过朱辉手中的缰绳,楚巽毅然翻身上马,剑指蛮夷,气沉丹田,沉声号令。   “大周!”   “必胜!!!”   像是演练过百遍般,千千万万将士气势雄浑仿似能震荡天地的回应紧跟着便响起。   大军踏着铿锵的步伐朝前迈进,直至直面蛮夷军两里处,楚巽挥手勒马收势。   两军对垒,凭借过人的眼力,楚巽一眼便瞧见了蛮夷军中尤为突出的索尔格,手持长弯刀,甫见他露面,当即便挥刀相向。   “楚巽!你终于肯出来了!久未谋面,未曾想你竟成了缩头乌龟!”   蕴含内力的浑厚嗓音,话语清晰地传到了楚巽耳中。   楚巽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回道:“蛮夷王!大周从未违背停战协议,与贵国友睦相处,贵国的子民在这四年多来,没再因寒冬而缺衣少食,如今你擅自撕毁协议,挑起战乱,乃蛮夷不仁不义在先!”   索尔格嗤笑一声,“让我蛮夷永远接受大周的施舍?我索尔格想要的,从来都靠自己去得到!”   况且,他定要打败楚巽,血洗上一战楚巽留给他的耻辱!   将大周的友好看作是施舍,话意颇为偏执,加之对他的成见,楚巽知晓,索尔格是势必想要将他置于死地才会善罢甘休。   一方势要开战,一方不可能相让,形势一触即发! 第265章 追击   旌旗迎风猎响,战鼓擂鸣,某个瞬间,楚巽和索尔格似有默契般策马攻向对方。   两军嘶喊着冲锋,铁骑无情踏过,沙尘漫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谁都想奋力活下来。   铿锵之声交织,只片刻,士兵受伤哀嚎声响彻天际,如预期中般,索尔格并未使用偷窃的炮弹,毕竟数量有限且不会制造。   两人旗鼓相当,要拿下对方皆不是容易的事,楚巽一面与索尔格交手,一面往荫泣谷退去,索尔格要用炮弹对付他,在荫泣谷能尽量避免伤亡。   索尔格察觉楚巽只一昧防守,浓黑的眉头狠狠皱起,话语讽刺,招式更是凌厉,道:“楚巽,为何不进攻?你有何目的!?”   楚巽只继续防守,并不回应,这却更惹怒了索尔格,招招致命。   朱辉领着亲卫尽可能守在楚巽周边,不时阻挡击退想要袭向楚巽的蛮夷兵。   索尔格本就耐心不多,当即下令用炮弹炸,欲要逼楚巽出手。   楚巽虽不知晓他的手势是何意思,但却本能晓得是有危险。   “将军小心!”朱辉率先看见了破空而来的炮弹。   楚巽向上望去,当即喊道:“散开!”自己说着也用巧劲格开索尔格的长刀,迅疾掉转马头向后奔去,索尔格亦借力往反方向退开,几乎就在下一刻,炮弹在他先前的位置不远处炸开,虽已避开,炸开那一瞬的猛烈气流却也令他不得不掩面遮挡,马儿嘶鸣。   “楚巽,下次你别想躲开!”索尔格又一次攻了过来,随着攻势,再次命士兵投掷炮弹。   楚巽且战且退,时而留心躲避炮弹,心知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他命道:“朱辉,撤退!”   朱辉听见,快速砍杀了面前的蛮夷兵,吹了声口哨,示意亲卫撤退。   楚巽不再与索尔格缠斗,率先往荫泣谷方向撤去,在山谷,索尔格即使要用炮弹,只能手扔,抛石机对他再也派不上用场。   索尔格望向撤退的方向,最近的只有一个山谷,眼底危险的气息萦绕:楚巽,到底想做什么?   倒是从没想过追或不追的问题,他等了这么久,让他放过楚巽,不可能!   挥手便示意士兵随他追了过去。   如今时节,寒风冽冽,荫泣谷四处呜呜作响,更是让人觉着滲得慌。   楚巽率着亲卫先行到了谷口,一行人毫不迟疑便策马直入。   “所有人,跟紧了!”   索尔格领着人就跟在身后两里处,紧追不舍,他们必须利用地形的优势甩掉索尔格的追击。   楚巽凭着印象往山谷东边的出口策马奔去,谷中小道曲折蜿蜒,还有的小道是绝路,停下就有可能被追上,需得立即掉头继续往前走。   忽地,上方传来了令他们最为担心的破风声。   朱辉急忙大喊道:“将军,炮弹!”   说着,凌空竟又见五六个炮弹接连抛出。   索尔格竟开始盲目扔炮弹!   楚巽看过去,又是猛地扬鞭策马,命道:“继续走!索尔格不确定我们往哪个方向走才会乱扔炮弹。”   “是!”亲卫皆领命,边紧随楚巽边留心躲避可能会落在他们头上的炮弹。   忽地,楚巽大喊着命道:“散开!”   亲卫们跟着楚巽多年,早已习惯听从命令,下意识四下散开了去,楚巽也策马向前奔去。   随着众人散开,一颗炮弹紧随而至,就在众人之间炸开,好几位亲卫避之不及,受了波及,由马上跌倒在地。   楚巽勒马返回,“可有兄弟们受伤?”   朱辉和几个亲卫在查看兄弟们的伤势,闻言应道:“避开了些,都是些皮肉伤!”   “只能进了飞来峰再行包扎,快上马!需尽快离开!”   索尔格不会在太远的位置扔炮弹,方才的动静不定已暴露了他们的方位,追兵很快便会追过来!   朱辉得令,忙命其他亲卫扶起受伤的兄弟,众人上马紧随楚巽而去。   就在距离楚巽等人三个岔路口的一处山石上,索尔格正凝神倾听细微的动静,楚巽太过狡猾!竟躲进这极易迷路的山谷中!   “大王!发现了!大周人在东南方向!”巴音忽地禀报道。   索尔格当即望去,戾眸微凝,东南方确有灰尘弥漫,手中长刀一指,冷声命道:“给我追!谁能取了楚巽项上人头!赏银十万两!”说着便策马疾驰而去。   为了打倒楚巽,索尔格已不择手段。   蛮夷地处荒地,蛮夷兵听了,果真军心振奋,一个个大吼着便跟随过去。   “继续扔炮弹!”   他要逼得楚巽无路可逃!   楚巽领着亲卫们在前,凭着对沙盘上荫泣谷地形的印象朝东面的出口奔,炮弹不断在他们身边炸开,好几次又落在了他们中间,众人皆有受到波及,但幸而都提前避开了去,皆是皮肉伤。   虽有转了几转,但只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再是根据暖阳判断,到底没失去方向,眼看出口就在眼前,楚巽命道:“进山!朱辉,抹掉我们走过的痕迹!”   山路走马不便,速度会变慢,若不抹去他们走过的痕迹,索尔格进了山很快便能追上他们。   朱辉郑重应声,缓下速度落在队伍最后。   待索尔格领兵来到飞来峰,楚巽等人早已不知去向。   巴音望向进山的山路,请示问道:“大王,大周定是进了山,可还继续追下去?”   索尔格并未犹豫,眼里有着不容错辨的危险气息,“抓住楚巽,大周还有谁能与我抗衡?”   自然是要紧追过去!   巴音看着面前的深山,又看眼并无异样的地面,浓眉微皱,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大王,进山的痕迹被抹去,要在偌大的飞来峰中追踪楚大将军,实属不易,臣认为,当以战场为主。”   他们已经远离了战场,楚巽的目的显然就是要引开他们,大王的心思被对楚巽的仇恨所蒙蔽,一心要打败楚巽,可大周并不是唯有楚巽一名勇将,再继续追下去,只怕他们就要顾此失彼。 第266章 准备反击   然而,巴音的劝言却并未被索尔格听进耳中。   戾眸旁落,他冷言命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命令?他们有炮弹又如何?一样被我偷袭成功,不足为惧!但……”   顿了顿,望向前方深山的目光深然如冰刀,索尔格又道:“楚巽不除,你以为他会让我踏足西北关吗!?”   就连西北关都无法踏足,何谈大周!   巴音再要相劝,索尔格冷眼阻了,心中略感不耐,道:“你若是不想追击,就回战场上去!”   他没有时间听废话,扭头便吩咐士兵们随他进山搜寻,也没想听巴音再要说什么。   巴音只得心怀担忧跟了过去。   山路并不好走,楚巽领着亲卫走的并不快,一名亲卫不由建言,道:“将军,何不弃马行进,如此走的更快。”   对于山路,蛮夷人定比他们要熟悉和习惯得多,以他们如今的速度,很快便要被追上。   楚巽未及开口,另一名亲卫便先行反对道:“这山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靠走的,何时能走出去?况且,我们并未带上干粮,若是猎不到野味,还能将马肉烤了吃,怎能弃了。”   若是带干粮上战场,索尔格定能看出他们的目的,那么,引诱的计划极大可能便行不通。   马肉难吃,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亲卫们听闻要吃马肉果腹,皆忍不住咧了咧嘴,倒不是不愿吃,如今在战时,由不得他们嫌弃挑嘴的,只是众人在一起,惯了随性相处,加之楚巽对于此类小事,也是不拘着他们的。   楚巽好笑,难得在此时,身边的亲卫还有心思玩笑,他开口道:“这山不愁猎不到野味,只如此,便会暴露位置,不能原地停留。”   且他们不是只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转,飞来峰北边可通向蛮夷国内,索尔格带人偷袭了他们的兵器库,这个教训,怎么也要回敬不是?   亲卫们一听,面上顿时都有了笑,“只要有肉吃,连夜赶路,那是小事!”   楚巽淡淡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幕已开始转暗,便转而肃颜命道:“全速再走一个时辰,稍作休憩后继续出发!”   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众人听命!   战场上,蒋越等人的战役很是顺利,虽然他们的炮弹剩了不多,但使用得当,且敌军主帅索尔格带了大部分炮弹离开,即便他们仍有伤亡,也能与蛮夷军势均力敌。   郑将军越战越勇,哈哈大笑道:“偷了我们的炮弹又如何,没个聪明的将军就想侵犯大周!还不是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说着猛然挥刀便砍向与之对战的蛮夷将军。   因炮弹被窃而近来低迷的士气,因这场战事,重又大振。将军说的果然没错,将索尔格引诱离开,战场上他们便能再次夺回优势。   蛮夷将军因着这话气得满面赤红,奈何大周军此场战役确实是稳稳压制住了他们!   若是炮弹都在……   蒋越也正在另一边与蛮夷人厮杀,这是将军冒着性命的危险换来的优势,他们不能放过。   “大周!趁胜追击!”   号角激昂澎湃,振奋人心,厮杀声在每个人耳边心中回响,大周军士的应声,气势恢弘!   朱明心中还想着尽快去找自己的主子楚巽,领着小队攻势更是势如破竹。   眼看着战势将要一边倒,蛮夷人瞧着势头不对,忙下令撤退!   郑将军稳下方才被蛮夷将军攻击后撤的身形,义愤填膺骂道:“孬种!蛮夷老狗!有种你别跑!”   朱明较之郑将军冷静,则问蒋越道:“蒋将军,是否追过去?”   追过去说不得就会追到蛮夷军的营地,而那里,谁也预估不了会是如何的一个状况。   蒋越心中也在衡量,闯进敌军的营地……并不明智,他们已经度过了此次危机,新的大炮和炮弹很快便会送到,届时他们便会如之前般占据绝对的优势。   “回营!”蒋越做了万无一失的决定。   郑将军却不甘就这样放过蛮夷军,“蒋将军!此时正是我军一击打败蛮夷之时,怎能如此轻易放过!”   蒋越望向情绪激动的郑将军,心气平和,道:“当务之急,该以支援将军为重,待鲁匠人将炮弹送抵,何愁不能一举拿下蛮夷。”   楚巽是因着他的无能为力才来的西北关,如今又以身犯险进了飞来峰,他该以他的安危为首任。   听闻是支援楚巽,郑将军瞬间不再二话,下令士兵回营。   蒋越又转向朱明道:“朱校尉,你带两队人进山支援将军,务要护将军周全!”   朱明早便有此想法,忙领命集结士兵而去。   此时,飞来峰中,楚巽等人已是简单吃了点在附近猎的野味,火速收拾了干净再次赶路。   “将军,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便要到了蛮夷边界。 ”   飞来峰深幽且绵延数百里,跨越了大周和蛮夷,就是当地人也不会轻易进到山林深处,就是怕遇上蛮夷人,有命进没命出。   自然,他们不是怕遇上蛮夷人,只是,再继续走下去,便要进入了蛮夷国。   黝黑的眸子如冰点般闪亮,楚巽道:“便是要去蛮夷。”   亲卫们一时无言,面面相觑。   “索尔格敢潜进我军的兵器库,怎么也要还以颜色。”   大周,不是他索尔格想侵犯便能随意侵犯的国度!   朱辉领会了楚巽的意思,道:“将军是想偷袭蛮夷的兵器库?”   楚巽淡淡一笑,兵器库?   “偷袭武器库还不足以令索尔格受到打击,我的目标,是粮仓!” 第267章 烧粮仓   自索尔格开战以来,大周便不再与蛮夷进行粮食交易,如今正是天寒之际,他们若是断了蛮夷的粮草,再要想开战,索尔格根本没法维持那么多将士的嚼用。   ……   在山中追踪行进了两天两夜,巴音总觉事情有蹊跷,只看着一意要打败楚巽的主子,心中衡量片刻,他仍是决定开口道:“大王。”   索尔格因在山中转了两日却总抓不到楚巽正不耐烦,但开口的是巴音,巴音到底跟随了他多年,且对他的登位功不可没,他仍是给足了耐心问道:“何事?”   巴音心中不自禁舒了口气,所幸大王仍愿意听,便就将自己心中所怀疑的说了出来,道:“大王,属下认为此事有蹊跷,楚巽故意留下的痕迹,分明是为了引我们深入山林,您瞧如今我们身处的位置,距离大周或是蛮夷都两头不着边。”   楚巽不像是在逃亡躲避他们的追捕,反倒更像是引着他们去往何处。如今他们身处于深山腹地,再要回去或是继续追踪,成了两难的抉择。   索尔格对于这话却是听进了耳,不由深深皱眉,抬头望天,欲想借着暖日辨别方位,只刹那间,虎目却猛然曝睁。   巴音也随之抬头,一瞧亦是惊吓万分。   “大王!粮仓有危!”   万里无云的天际,表示粮仓被袭的信号异常刺目。   原来!楚巽的目的一直是他们的粮仓!进飞来峰不过是掩人耳目,他竟不惜长途跋涉地进山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麻痹他们的判断!   索尔格瞬间便明白过来,胸腔怒焰狂窜,双目赤红,面上却异于平常地平静得令人胆颤。   “全速回营!”   蛮夷军营,后方是储备粮食的地方。   楚巽领着亲卫们在山中绕了两天两夜,还故意留了痕迹迷惑索尔格,为他们的行程争取时间,终是在三个时辰前到达了飞来峰在蛮夷境内的一处出口。   边界地带,且是战乱时期,边界地带极少有百姓走动,楚巽等人一路很顺利便潜到了蛮夷军营附近。   “看来战事极为顺利,蛮夷军显见的伤亡较多。”一行人隐在附近观察着蛮夷军营的动静。   不少蛮夷兵身上各处皆包扎着细布,三三两两围坐在一处烤火谈笑取暖。   楚巽看了眼,迅疾做了决策,“朱辉,你领两个人悄悄到伙房,要拿什么,心中有数了吧。”   朱辉已是等不及要摸进蛮夷的军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将军,属下明白!”   楚巽便又道:“拿到后便到粮仓与我们汇合。”   朱辉领命,随手点了两名亲卫便避开蛮夷兵如猫般敏捷潜了进去。   楚巽看着朱辉三人顺利地进去了,这才领着其他亲卫悄然往粮仓的位置过去,他们需要先行去将守卫粮仓的士兵解决掉。   粮仓附近,蛮夷军怎么也没想到被他们的大王追击的楚巽会领人出现在蛮夷境内,守卫粮仓的士兵并无变动。   楚巽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众人各自负责两至三人,将之悄然解决。   众人默契地拿出匕首,领命而去。   楚巽亦然,众人皆是训练有素,加之共事多年,默契十足,配合无间,悄然无声便迅速解决了守卫粮仓的士兵,朱辉也带着人顺利返回。   “火油一滴不剩,五个粮仓全都烧掉!”楚巽果断下令。   这些粮食绝大多数都是从大周集结而来,他宁愿烧了也不会留给蛮夷用以作为攻打大周的后盾!   朱辉忙将拿来的火油和火折子分给其他兄弟,众人有序散开。   将火油浇洒在粮仓周围,又将剩余的泼在粮仓里头的粮食上,众人便毫不迟疑地吹燃火折子扔了过去,在火油的助燃下,冲天的火舌瞬间燃亮半边天。   楚巽满意一笑,再次果断命道:“撤!”   如今他们便是要全力撤回大周驻营边界。   几乎就在同时,蛮夷人便察觉到了那令他们心慌至极的火光!   “粮仓的方向着火了!粮仓的方向着火了!”一声接一声惊慌失措地呼喊接连响起。   在蛮夷人赶到前,楚巽等人便离开了粮仓。   蛮夷将军听闻粮仓那块儿起火,忙赶了过来,看着面前仿佛要将人吞噬的火苗,即使在火光的映照下,面色依旧苍白如丧考妣。   不少赶到的士兵无措地站在原地,这时节,江河什么的早已封冻,难不成要拿他们喝的水来扑灭这熊熊大火?可那根本不够灭火的!   蛮夷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仓被烧,有些士兵想抢救些粮食出来,却差点被大火困在四周已被无情火势包围的粮仓里。   蛮夷将军气的一脚踹在了一名离他最近的士兵腿上,大吼道:“愣着干什么!没有水地上多的是雪,能救多少粮食算多少,都赶紧的!”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忙都迅速拿了工具铲雪灭火。   蛮夷将军怒目看着面前的大火,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为何会突然起火!?   很快的,一名士兵的踉跄奔来解了他的疑惑,“将军!将军!南边军营发现大周士兵的踪迹!”   大周!   蛮夷将军猛然回头,双眸似要咬人的毒蛇般凶狠,竟是大周!   “是何人!?”他想到的是那日在战场上大骂他们的鲁莽的大周将军。   “领头的是位颇为英俊的将军。”   蛮夷将军眉头一皱,那便不可能是那位鲁莽的将军了,大手一挥,他冷声命道:“全都随我去抓捕大周人,敢烧我们的粮仓,我蛮夷誓要他们付出代价!” 第268章 受 伤   大多蛮夷将士都赶去了粮仓灭火,楚巽领着亲卫们从最近的南军营撤离,不巧与几名慌急欲要赶去粮仓的蛮夷兵迎头碰上。   虽他们迅疾将几人解决了去,却被反应过来的蛮夷兵一嗓子暴露了行踪。   “将军,如今如何是好?”看着蜂拥而至的蛮夷将士,一名亲卫担忧问道。   他们如今可算是进了马蜂窝。   楚巽面上仍是冷静如初,心里果断做了决定,命道:“撤回飞来峰!”   如今只有三条路,前方是整个蛮夷的兵力,想穿过蛮夷军营撤回大周驻营地,不可能,往后是蛮夷的边城,若往后撤,在蛮夷的边城里,他们只会无所遁形,没有可避的地方,此计亦行不通,唯有撤回飞来峰,尚有一线希望。   众人得令,并不恋战,一边防卫一边尽快撤出蛮夷军营。   说时容易,但要撤出蛮夷军营,却不是易事。   蛮夷将军领着人也赶了来,见着在前头的楚巽,震惊万分!   大周的主帅!   “所有人给我上!生擒大周的主帅!”反应过来,蛮夷将军当即下令。   原来竟是被大王追击的楚巽领人烧了他们所有的粮仓!   如何竟能穿过那般深寂杳无人烟的深山到了他们的驻营地?   朱辉听闻,忙示意众人换阵型,由原来的众人背靠背围成一个无死角的防卫圈,变成他与楚巽在前,其余亲卫稍微挪移,补上他的空缺。   攻击将军的蛮夷将士不断增加,双拳难敌四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亲卫们再是精挑细选的精英,可到底是身处敌营,敌军不计可数,亲卫们接二连三或轻或重地受伤,就是武艺不错的朱辉腿上和手臂也被划伤了两道,红痕刺目。   楚巽心知处境危险,应对敌军之余眼角余光扫向四周,且战且退,他们已经退到了靠近他们方才潜入的北边军营区,北营是蛮夷军的铁骑营。   他用暗语命道:“诸卫!夺马突破!”   他们的马,在靠近蛮夷军营时便暂且系在了隐秘的地方,以防靠近军营时有动静被察觉。   离北边军营最近的亲卫恰巧刺退一名蛮夷兵,闻言当即提气便掠上围攻的蛮夷兵头上,几个轻点直接落在一匹马上,利落砍断绳索便往围攻楚巽和亲卫们的蛮夷兵不顾一切冲去,企图打乱敌军密集的攻势,以助自家将军和兄弟缓口气。   蛮夷将士听不懂楚巽的话,也因在驻营地,铁骑施展不开,因此,蛮夷将军并无号令铁骑援助,毫无防备之下阵势大乱。   不少士兵猝不及防下被马匹踹倒,还有不少慌忙躲避。   楚巽等人抓住时机,迅速往北边军营撤。   蛮夷将军忙令众士兵拦截!   “快截住!不允许大周人夺马!”说着自己便抢先挡在了楚巽前头。   “楚巽,踏了进来就别想轻易出去!”   楚巽下狠劲打掉了其武器,“就凭你,阻挡不了我。”   话语平静却足以令蛮夷将军大怒!   “那便走着瞧!”   他就不信,营里这么多将士还制伏不了不足二十人的他们!   可事实是,确实难以制伏。   楚巽的亲卫,不敢说各个都是武艺过人,但绝对都是好手,每个亲卫都不曾落下一日的训练。   而蛮夷的士兵,优势不过是人数。   受了重伤的由轻伤的亲卫带着共骑一匹马,楚巽和亲卫们硬是杀出了重围。   可危险仍未解除,蛮夷将士在身后紧追不舍,而他们,虽然总算是离了蛮夷军营,付出的代价却也甚大,亲卫们皆受了伤,就是楚巽,在山中风餐露宿地走了三日,又是同时应对那般多的敌军,身上多少也有了点伤痕。   “用箭!”追了上来的蛮夷将军大吼着号令道。   楚巽听了,忙让带着重伤亲卫的跑在前头,自己落在后边格挡开如雨般落下的箭矢。   境况是那么的让人绝望。   瞧着越发密集的箭矢,且他们不断有人中箭,自家将军臂膀也中了一箭,朱辉果断道:“将军!您先走!”   将军不能有事!   形势不容乐观,其他亲卫亦紧跟着道:“将军!属下挡着,您先离开!”   楚巽怎可能扔下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人独自离开,烧蛮夷的粮仓是他的决定,如今粮仓已毁,这场战事,即便不等炮弹送抵,也已注定了他们是胜者!   如若当真因此牺牲,他也无悔!但……他们不至于就全然没了希望。   “将军!前方!”跑在前头的亲卫忽地慌声禀报道。   楚巽不用看也能猜到亲卫的话是何意思。   索尔格!   他追了过来!   早在选择这条路之时,他便有此预料。   宿敌般的二人再度狭路相逢,索尔格积压的愠怒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宣泄。   “楚巽!我要你拿命来偿!”既然战事要败,那么,他楚巽的命怎么也得留在蛮夷!   索尔格直奔楚巽而去,纵然楚巽身边箭雨不断,蛮夷将军见大王如此,忙令弓箭手停止射击。   楚巽受了伤,且接连交战,只能艰难抵挡索尔格的进攻。   蛮夷将军见状,果断甩掉朱辉助攻索尔格,这是杀掉大周主帅的机会!   朱辉想要跟过去,奈何被受蛮夷将军指示的士兵缠住,心中忧急。   有了魁梧的蛮夷将军加入,以一敌二的局势,楚巽再是勇武,却也渐渐不敌,防守薄弱,伤势渐增。   索尔格讥讽一笑,胜券在握道:“楚巽,你可写好了遗书!”   楚巽冷眼不语,只沉着应对。   此时此刻,他惧怕的不是生死,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家中的妻子儿女,他惧怕的是无法兑现对蓁蓁的承诺,平安归家。   “将军!小心!”惊慌的吼声倏然响彻天际。   只刹那不易察觉的失神,却被索尔格捕捉,抓准时机,妄图一招取宿敌之性命!   楚巽闻言,回神之际下意识往一旁掠去,只最了解自己的莫不过是一心要打倒自己的敌人,索尔格先一步预料,右手长刀无情刺去,楚巽再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尖刀的锐芒离胸口越来越近...... 第269章 请脉   远在京城的元蓁,忽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素手不自禁覆上胸口的位置,起伏不定,里头闷闷的难受。   老一辈都说梦里的事是相反的,他……应是无事的吧。   已是有将近一月没有家书送回,西北关的战事也不知是何形势,心中不由担忧万分,牵挂那个人。   外头天色还未全亮,索性也快到起来的时辰,元蓁便不再睡下,轻声下榻到睡房里边的碧纱橱去看还在酣睡中的儿女。   吩咐守夜的奶嬷嬷退下,元蓁坐在床边守着一双儿女。   一瞧,便不自禁笑了。   祯哥儿小小年纪,睡姿却稳重,不似璨璨的调皮捣蛋,小脚丫已是搭在了哥哥腿上,倒是舒服。   轻轻将女儿的小脚丫挪开,她坐在床边等儿女醒来。   麦望听见动静,便知元蓁醒了,捧了温水进来伺候洗漱。   “少夫人近几日睡得都不安稳,浅眠得很。”   元蓁浅浅莞尔,却并未言语。   麦望又道:“不若天明时奴婢唤了朱昔侍卫进来,让他们再传信试试。”   她知晓,少夫人是在担心将军。   元蓁听了,这才螓首微摇道:“暂且不需再传信,此事我自有主张。”   麦望便就应了,只又不由忧心道:“如此,少夫人便唤了太医进府吧,您近来气色瞧着都差了,将军回来该心疼少夫人了。”   元蓁不由摸摸脸,自己倒没察觉,近来睡得不好却是事实,她也觉着精神不好,陪孩子玩很快便觉着累。   “待从国公府请安回来再请了来吧。”   “诶!”麦望开心地忙应下。   等俩小家伙醒来洗漱更衣毕,元蓁牵着一双儿女去往正院。   长公主见着伶俐可人的孙儿孙女,心肝宝贝儿地疼了一番,这才得空关切问道:“蓁儿昨夜睡得可还好?若不然就将祯哥儿和璨璨留我这儿睡几日吧,你夜里也就不会被他们闹了。”   “孩子闹我没甚要紧,如何能闹得母亲也睡不安生。”   长公主只以为元蓁是亲力亲为照顾孩子,这才睡的不好,朝廷没有关于战事不好的消息传出,因此,楚巽没有家书回来,长公主也并不觉担心。   只在元蓁看来,楚巽不会无故不回她和孩子给他的家书,定然是出了事,而朝廷,瞒了下来。   从国公府请安回到院子,窦嬷嬷早已请了郑御医前来候着,只等元蓁回来。   伺候元蓁换了家常裳子,窦嬷嬷陪同元蓁到了偏厅。   “让郑御医久等了。”   郑御医见到跨过门槛的清丽女子,忙起身行礼,笑道:“少夫人客气,能喝到这么香郁的茶汤,郑某倒想多坐一会。”   元蓁微微一笑,与郑御医隔桌而坐,“郑御医请坐。”   郑御医乐于依言落座,他擅长调理,便问道:“方才观夫人气色,有阴虚火旺之象,郑某斗胆,请求为夫人把脉。”   奉恩公府、长公主府从来待人温和,郑御医对元蓁,也便多了一份恭敬和善意。   郑御医为她请过多次平安脉,元蓁大方伸出左手,“原本就是请了郑御医来诊脉,有劳郑御医了。”   窦嬷嬷忙在元蓁纤白的皓腕上覆上丝帕。   郑御医凝神把脉,半晌却不由蹙了眉头,又诊了会,开口却是道:“夫人的脉象......似是喜脉。”   话语颇为不肯定。   可此话一出,却将元蓁和窦嬷嬷皆吓了一跳。   窦嬷嬷当即紧张起来,“郑御医,敢问此话何意?少夫人的身子可是有何不妥?”   喜脉便是喜脉,如何能“似是”?   元蓁再次有喜,窦嬷嬷自是替主子喜悦,只此次她也不确定,将军离府也只一月余不足两月,少夫人的月信确是迟了些日子,但将军已是许久没有家书送回来,少夫人一直忧心着,难免有不确切的时候。   元蓁亦是紧张地看了过去。   郑御医忙摆手安抚道:“夫人、嬷嬷别着急。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应是时日尚短,郑某不敢断言,还是请了常御医前来,以保稳妥。”   窦嬷嬷一想也是,忙唤了庄葵吩咐下去请常御医。   元蓁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有了祯哥儿和璨璨后,她从没想过会这般快再次怀上孩子。   窦嬷嬷亲自送了郑御医回来,见元蓁仍坐在椅上,想了想,上前劝道:“少夫人,您瞧,午后到奉恩公府上的事儿,是不是要缓缓?”   窦嬷嬷知道,少夫人今日是想着要回一趟奉恩公府,同公爷和公夫人打听看看是否有将军在战场上的消息,说不得只是皇上瞒下了西北关战事的消息,是以皇城外并没能听到只言片语,但奉恩公爷官拜太傅,西北关有任何消息,多少也能知晓一些。   元蓁下意识轻抚上小腹,犹豫半晌,道:“嬷嬷让人拿了我的帖子到公府上去请了嫂嫂前来。”   只要元蓁不出府,窦嬷嬷自是都应下,又小心地扶了元蓁回正房歇息。   常御医还未到,长公主和楚宝?却是听闻泰昶院请了两趟御医带着祯哥儿和璨璨先行赶了过来,元蓁没好意思说,窦嬷嬷说了,喜得长公主谢天谢地地说是一定要去拜菩萨多捐些香油钱。   楚宝?抱着软乎乎的小侄女,笑问道:“我这是又要有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吗?”   元蓁俏脸微红,“还要待常御医前来诊脉。”   长公主笑道:“你可不知,这些御医最是精明,若没有把握是不会轻易说出喜脉这两字的,十有八九就是了。” 第270章 他的消息   三人说了会话,常御医被朱昔急忙请来,未来得及行礼,便被心急的长公主摆手阻了。   “常御医不必多礼,快给我家蓁儿把把脉。”   着急的心思丝毫未掩,常御医心中有数,忙应声上前替元蓁诊脉。   所有人几乎都不错眼地瞧着,常御医饶是再镇定也不由心中打鼓。   细细诊了会,又换了另一只手,在一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常御医这才开口道:“少夫人的日子尚浅,待过些日子臣再前来为少夫人诊脉,只少夫人近来似是休息不好,臣先行开个温和的方子,少夫人当放宽心才是。”   楚大将军身在西北关战场上,楚少夫人会如此便能理解。   此话几乎就是肯定了元蓁再次有孕。   长公主听了,紧张道:“常御医,尽管开最好的方子,药材也尽管用最好的。”   长公主如此说了,常御医忙便应下,窦嬷嬷亲自陪同常御医到偏厅开方。   楚宝?见常御医离开了,这才抱了璨璨到榻边坐下,小脸关切,道:“嫂嫂最近睡得不好吗?”   她最近时常去庆阳王府玩,却不知道嫂嫂休息不好。   璨璨一到了榻上就想往娘亲身边爬,楚宝?忙又给抱了回来,璨璨虽然很喜欢小姑姑,但还是最喜欢娘亲,扭过小脑袋就跟娘亲撒娇,“娘~”   肉嘟嘟的小脸点点委屈,小姑姑为什么不让她去娘亲那里。   元蓁一瞧,心就软了,“就是睡得浅,没事儿,让璨璨来吧。”   璨璨见娘亲朝她张开手,仰着小脑袋就朝楚宝?笑,笑得灿烂又可爱,楚宝?只得无奈笑着撒手,璨璨很快便爬了过去,熟练地坐在娘亲腿上,可刚想趴在娘亲软软香香的怀里撒娇,又被楚宝?给截住了,这个亲昵依赖的动作如今可真不能由着璨璨。   元蓁理了理女儿俏皮地碎发,柔声道:“璨璨乖,娘有点累了。”   “累累?”在璨璨心里,娘亲时常都是带着好看的笑的。   元蓁点点头。   璨璨见娘亲点头,小手软软地摸了摸娘亲温暖的手,乖巧道:“璨璨乖。”   元蓁突然间得知有孕,此刻的心境实则颇为复杂,宝贝女儿这般乖巧,她心感甚慰。   长公主见了,就道:“祯哥儿和璨璨这几日还是宿在正院吧,蓁儿你便好好养好身子,可不能大意。”   两个孩子还小,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若是祯哥儿和璨璨已是五六岁,她也就不管了。   楚宝?也跟着劝。   元蓁看着乖巧的一双儿女,心中不舍,只考虑到腹中的孩子,仍是答应了。   楚国公府很快得到了消息,楚老夫人特意派了池嬷嬷前来问了几句,元蓁一一笑着回了。   送走池嬷嬷,窦嬷嬷便请元蓁回房歇下,元蓁并无睡意,依旧听了劝。   只闭目休憩,心中念想着那个还在远方的男人,祈愿着他能平安。   就这么安静躺着,直到麦望进来禀报,道是奉恩公府世子夫人来了。   元蓁在正厅见左以伈,见着只有左以伈一人前来,便笑道:“嫂嫂怎地只一人前来,玹哥儿呢?”   “玹哥儿前儿不小心着了凉,我便没带了来。”左以伈说着便嗔怪道:“你说你,有了身子怎地还操劳起来了,若不是进了院子闻到一股药味儿我顺嘴问了句还不知道妹妹有了身子。”   元蓁笑道:“今日才请了御医诊脉,嫂嫂回去了别跟娘说起,我没事儿,省得娘担心。”   “御医如何说的?”左以伈关切问道。   “就是让我多休养,并无大碍,开了张温补的方子。”   “你头胎是双生儿,这次可要小心养胎。”顾氏因着女儿头胎是双生儿,担忧时同左以伈说了不少怀双生儿需要格外注意的事儿,其中就有最好多休养几年才怀孩子的话。   元蓁抿然一笑,手下意识覆上小腹。她也没想到会在只隔了一年的此时怀上,但这是他们的孩子,有缘才会到来,她会好好保护。   想及楚巽,元蓁复又抬头望向左以伈,明眸微凝,转而说道:“嫂嫂,请了你来,我是有一事想打听。”   左以伈唇边笑意微不可察顿了顿,继而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妹妹想问我何事?”   不错眼瞧着的元蓁,心中一沉,再是微小的动静,有心,便能察觉。   提醒自己要镇定,深深吸了口气,她问道:“近来京中再也没了西北关战事的消息,夫君许久未曾来家书,爹爹在朝中……可有听到只言片语?大哥又是否知晓些消息?”   她想要一个答案,不论是好是坏。   左以伈在来之前便预想到了元蓁会问此事,只……她却不能说。   “妹妹如何会想到问我,朝堂之事公爹和你大哥又怎会和我说起?”   左以伈秉性良善,且面对的是自个的小姑子元蓁,到底不擅长掩饰,元蓁一听,便知她在说谎。   不说爹爹,大哥元理韫视嫂嫂为知心人,又怎可能不与嫂嫂说?如今看来,奉恩公府确是知晓了战场上的消息。   “嫂嫂,你在心虚,这便证实了爹爹和大哥的确知道些事,而嫂嫂如此的反应,那便是我想知道的事……”元蓁直言道:“嫂嫂,你是知道我的,你不告诉我,那我便亲自回去问爹爹。”   她本就想着亲自回奉恩公府,没想到诊脉却诊出了变故,这才请了嫂嫂前来。   左以伈自是听出了元蓁的言下之意,心中无奈,可考虑到元蓁怀了孩子,且御医开了温补的方子,即便是并无大碍,显然也是身子多少有些虚弱,她如何能说出那个消息让她受刺激?   “妹妹,暂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左以伈想劝元蓁放弃求问。   元蓁如果这么容易被说服就不会让人特意送帖子请了她来了,“嫂嫂,有个答案比自己总忍不住胡思乱想好太多。”   那双明眸的目光坚持,左以伈本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两人对视了好一会,见元蓁果真不愿放弃,左以伈无奈叹了口气,“我若说了,妹妹可要答应我,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莫要激动慌急。”   元蓁就知道,选择找嫂嫂左以伈是对的!   她已有了心理准备,“嫂嫂,你说吧,我……晓得轻重。”   左以伈顿了顿,要开口到底不易,缓了会,她才道:“妹夫……约莫月前在深入敌营之时……受了重伤。” 第271章 伤重   受了重伤!   月前!   元蓁虽有了准备听到的会是坏消息,仍不可避免地心颤,身子恍了下,窦嬷嬷吓得忙上前搀扶。   “妹妹,你可不能出事!快请御医!”左以伈也吓到了,一面倒了温水上前喂元蓁喝了一面忙喊请御医。   元蓁紧抓着左以伈的手,摇头阻了,她没事,就是......就是......需要缓一缓。   “嫂嫂……可知如今……夫君的伤势如何了?”   这般久了,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左以伈轻轻帮着元蓁顺气,劝解道:“妹妹别着急,皇上派了御医前往,公爹和你大哥都很关注,现今应是没事,若有事……总不能一直瞒着。”   理是这个理,可那种焦急担忧的心情,也唯有亲身经历才懂了吧,如何能做到当真一点也不着急?   元蓁望向窦嬷嬷,道:“嬷嬷,你快去请母亲前来。”   她想请长公主进宫问明情况,楚巽现今究竟如何个境况。   窦嬷嬷哪里放心此时留少夫人一人,就使了麦望赶忙去正院。   长公主还以为是元蓁出事,急忙赶了来,进屋见元蓁好好儿地坐在垫了厚棉的榻上才松了口气。   左以伈见了长公主,忙起身行礼。   长公主免了礼,亲昵地坐在了元蓁身边握住她手,问道:“这是怎么了?瞧麦望一脸着急忙慌的,还以为蓁儿你出了事。”   有长公主在,元蓁心中稍稍安定了点,道:“母亲,儿媳想请您进宫一趟,夫君……夫君月前便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如今也不知伤势如何了。”   低柔的嗓音微微颤抖,已是有了泣音。   长公主一听,心中亦是微惊,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凝眸望向安静坐在下首的左以伈,道:“消息是从元首辅那儿得知?”   儿子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皇兄不可能不知道,为何瞒着她?   长公主问话,左以伈忙恭敬回道:“回长公主,是的。”   元蓁也道:“夫君曾有言,每十日会给家中传家书,距离前次送家书已是过了许久,我心中实是担心,便唤了娘家嫂嫂前来一问。”   这消息,显然皇上是要封锁的。她如此说来,是让长公主知道,此事不是她爹爹泄露,而是她誓要问出来的。   长公主垂眸沉思,片刻后果断道:“我明日一早便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言下之意,进宫去找皇后娘娘确认。   元蓁便知,长公主明了她的意思,皇上要隐瞒,即使长公主是皇上的同胞妹妹,也不好去问,且会牵扯出她的父亲,若是去问皇后娘娘,便没这些顾忌。   长公主对唯一的儿子的安危亦是忧心万分,翌日一早便进了宫,为了不惹眼,特意忍着心焦先行去了慈安宫,才转而去凤仪宫求见皇后。   行至宫门前,就见陆曣恰好从凤仪宫出来,见着长公主,只瞧了眼虚行一礼便离了去。   长公主微微蹙眉,心中不禁暗叹一声,迎面秦女官亲自过来迎接,这才收敛了情绪。   “见过长公主。”秦女官笑着行礼。   “秦女官起来,皇嫂身子可好些了?”   长公主随着秦女官去往正殿,一路走一边随意聊着。   秦女官点点头,“如今总算是好了些。”   不好明言,只二人皆心知肚明,皇后娘娘是因着陆璟颢在西北关的决策失误而忧心所致,本就身子微恙,如此可不就……   皇上虽从未说过关于陆璟颢此次失误的好赖话,只那次的怒火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陆璟颢一句,也不知究竟如何作想。   长公主点点头,似是不经意地又道:“晨曦已是许久未曾进宫,今日怎地得空来看皇嫂?”   陆曣自前次中毒后便再也没有进宫,是以,长公主才会疑惑。   秦女官心中暗暗叹口气,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公主先前身子不适,久未进宫与娘娘请安,如今好些了便进宫看望娘娘。”   这话一听便是托辞,陆曣先前中的毒早便无碍,秦女官不好说,长公主便也没再追问。   跨进正殿,就见皇后身着家常裳子正歪在贵妃榻上,身后一宫婢拿捏着力度轻柔按捏额际。   长公主微微挑眉,却只当瞧不见,行礼问安。   皇后这才睁开双眸,神色稍显疲惫,浅浅一笑道:“你哪里需要跟我客气的,快坐下说话。”   长公主也笑了,在秦女官搬来的锦凳上坐下,道:“皇嫂气色瞧着好多了,但看着还是有些精神不济,我那儿还有些皇觉寺里如通大师给的上好檀香,凝神静气甚是不错,回去我便使人给皇嫂送进来。”   皇后这会儿的精神不济乃是因为那始终不让她安生的唯一的女儿,但长公主的好意她也心领了。   “这正好解了急,原还想让人去皇觉寺请些回来。”   “我那儿多,去拿也方便,皇嫂想要了尽管使人到府上便可。”楚巽再次前往西北关后,长公主便偶尔有到寺庙中去求平安。   “那我可不客气了。”皇后承长公主的好意,随后便主动问道:“云珠今日进宫是有事问我吧。”   云珠乃是长公主的封号。   长公主与她关系尚可,但自出阁后,她们便有志一同地减少私下来往,长公主进宫,更多是与太后请安,甚少会特意来她的凤仪宫。   长公主也不拐弯抹角,眉目微肃,直言承认道:“皇嫂聪慧过人,今日进宫,是想与皇嫂打听西北关的战况,阿巽曾说至少半月会送一次家书报平安,如今……”   皇后闻言,心道果然,默然片刻,摆手示意按揉的宫婢退下,又示意秦女官在外守着,这才开口道:“云珠,你该知道,外头未曾听闻的,我即使知道也不能言说。”   长公主就道:“皇嫂,我不打听战场上的事,我就是想知道阿巽的安危。”   皇后心中早有预想,看着长公主面上的执着,她幽幽叹气,委婉道:“此事皇上的意思是不得泄露。”   意思不外乎就是楚巽确是有生命危险!   胸口狠狠揪着,长公主缓了缓波动的情绪才又道:“可曾派了御医前往?”   虽然从左以伈那儿知晓有遣了御医前往,可在皇后面前却不能明言。   皇后点点头,道:“得知那一刻皇上当即便派了御医前往……只阿巽伤重,前次听闻,道是仍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饶是长公主再坚强豁达,听闻儿子伤重也不由面色一白,几要坐不住,若不是此刻就坐在锦凳上,只怕就要支撑不住。   “皇嫂,阿……阿巽是如何……受的伤?”   再出口的话语已难以成句,一是心痛担心,再者……此事,回府后她该如何对才被诊出有孕的儿媳说起? 第272章 怂恿   皇后心中些许不忍,这种伤痛,她感同身受。   “云珠,你莫担心,皇上亦很关心阿巽的安危,如今暂且没消息,也未必不是好事。”   的确未必不是好事,只是,日日提心吊胆的也没用不是吗。   她迫切想知道儿子的伤势。   皇后正瞧着,长公主面上的神色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心如明镜,不由肃色出言提醒道:“云珠,皇上封锁了阿巽受伤的消息。”   若是以前,皇上根本不会告诉她此事,她是看在长公主一直待她不错的份上这才告知,若长公主府亦或是楚国公府因此做出什么动作,被有心之人捕捉到蛛丝马迹......   长公主闻言,心中又是咯噔一跳。   她方才确实在想,她和蓁儿皆不便亲自出京,只好让国公府上的小辈跑一趟西北关,皇兄、皇嫂不愿透露太多,她便让人亲自去西北关,得到的消息总会确切些。   “皇嫂......”   长公主很是疑惑,消息在皇城透露会有何不妥?皇兄在盘算着什么?   皇后果断截住了长公主未完的话,道:“云珠,此事,到此为止。”   她冒着会失去皇上信任的风险将事情告之,乃是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再多的,便过了。   话里的警告毋庸置疑,长公主微微一愣,片刻后不再言语。   从凤仪宫出来,长公主径自回了府。   凤仪宫内,秦女官送了长公主出去,又返回殿内,拿了个软枕垫在皇后身后,伺候着皇后坐起。   皇后神色冷淡,话语更冷,道:“婉莲可离开凤仪宫了?”   秦女官垫好了软枕,又安静替皇后捏腿,口中回道:“是的,特意找了借口,奴婢亲眼瞧着她往那边的方向去。”   眼帘微垂,皇后淡淡地应了声,便再无了话。   秦女官亦安静不语。   婉莲,便是方才伺候皇后捏揉额际的宫婢,身在凤仪宫,实则却早已被柔贵妃收买,她们早便知晓,不动声色,就是为了这一日。   如今,终是到了派上用处的时候。   将楚巽伤重昏迷之事告之长公主,一是确实看在多年情份,更深的原因却是还有旁的目的。   ......   嘉阳宫内,柔贵妃听了婉莲的禀报,柔美的眸子不由微微眯起。   思量片刻,便使人将话带去宁王府和绥阳侯府。   陆璟郯听得消息时,难掩惊色,激动地从椅中站起,确认道:“消息可当真?!”   都传楚巽是多么的神勇,唯有他才能对敌索尔格,可如今,还不是被重伤。   当真大快人心!   同在书房的三位幕僚听闻消息,面面相觑,却似是不太相信的样子,陈先生开口问道:“娘娘的消息是从何处听闻?”   传话的人是柔贵妃遣的内侍,闻言恭敬回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只知是茹雯姑娘让传的话。”   陆璟郯听是茹雯,心中便肯定了此消息不会有错,茹雯是母妃身边得力的女官,忠心耿耿。   “既是茹雯传的话,那便是母妃的意思。”   游先生见状,心念一动,道:“王爷,现下可不就是好时机?”   太子殿下不在京中,威胁极大的楚巽伤重昏迷……他们在谋划的事,可以说此时是绝佳的时机。   众人皆听得明白,只向来沉稳的康先生却不赞同,道:“王爷三思,属下以为此时为时尚早……”   只话未说完便被游先生不甘示弱讥讽道:“康先生素来求稳,平时确是好的,只是到了关键时刻,难免便显得优柔寡断。”   “若此时不是好时机,何时才是?待太子殿下登位之时不成,届时太子殿下的势力只怕更为稳固,谁又能保证何时才会出现另一个更好的时机。”   一旁的陈先生看了眼众人,并不言语。   康先生自是无法保证,但他仍觉着此时行事过于急切,便望向陆璟郯,诚恳道:“还请王爷三思,贸然行事,各方准备不足,难免草率。”   陆璟郯思量着无言。   游先生就道:“康先生此话欠妥,起事自当做足准备。当下,西北关战事一时难以结束,太子殿下与楚大将军、蒋将军等诸位将军无暇分身,何愁没有时间准备,如何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   此话在理,康先生一时哑言。   陆璟郯这么多年的筹谋,却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心中早已不耐,游先生的话在他甫听闻楚巽伤重那一刻,他的心中确也起了念头,但也正如康先生所说,他不能草率。   思及此,他冷静下来,道:“此事还需斟酌,几位先生退下吧。”   母妃将此消息告知他的意思,显然也是要他拿主意,决定是否利用此时机有所作为。   他……需要深思。 第273章 动胎气   长公主最终仍是将实情告诉了元蓁,是其发现的蹊跷,她轻易无法瞒过去。   元蓁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在听到楚巽伤重昏迷的那一刻仍是没能挺住,本就休息不好,又是有孕在身,当即便晕了过去。   长公主对于儿子的境况亦是忧心忡忡,但儿子那边她无能为力,唯有儿媳妇这边能兼顾好,元蓁晕倒,吓了一跳,忙命人请太医。   窦嬷嬷则尝试着掐人中,见人始终不醒,也慌了。   “殿下,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眉头紧蹙,果断道:“快抱了到内室,仔细瞧着有无见红。”   麦望等人听了也慌张起来,命小丫鬟跑了好几趟前院,催着朱昔又派了好几位侍卫去催太医。   窦嬷嬷抱了元蓁进内室躺好,照长公主的吩咐仔细留意着是否有见红,见亵裤还是干净的,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长公主也禁不住松了口气。   众人提着心等了一会,常御医才被侍卫紧赶慢赶地请了过来,才想行礼,就被长公主阻了,焦急道:“常御医快给我家蓁儿瞧瞧......一时激动便晕了过去。”   因着何事而晕倒却不宜与御医细说。   常御医也识趣地没追问,便忙应了去给元蓁把脉,又问道:“敢问少夫人可有见红?”   窦嬷嬷忙回道:“老奴留意着,没有的。”   常御医点点头,仔细又诊了好一会才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下道:“少夫人只是动了胎气,一会臣开个安胎的方子。少夫人日子尚浅,近几日切勿下床走动,静养为宜。”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激动,孕妇最忌心情波动过大。   众人听闻,提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窦嬷嬷忙应了下来,又让麦望亲自陪着到偏厅开方子。   长公主也是一阵后怕,不禁后悔没有想个婉转点的说法掩饰过去,她就是性子太直。   长公主府连着两日请御医的动静,京中许多人家皆有听闻,就是宫中也听闻了消息。   御书房内,惠安帝特意召了常御医问话。   “楚少夫人的身子是如何一个情况,不得隐瞒,照实了说。”   龙威摄人,皇上亲自关心楚少夫人的情况,常御医自是不敢隐瞒,一一如实说来。   惠安帝闻言,联想起前日长公主去凤仪宫之事,心中暗叹,面上却只道:“隔日便去一趟长公主府请脉,药材都用上好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阿巽的事......是他委屈了皇妹,唯能尽力保住阿巽的孩子。   常御医心中一凛,忙恭谨应下。   奉恩公府里,顾氏听闻消息,着急忙慌地命人收拾了些补品便赶去了长公主府,见着坐在锦床上小脸微白的闺女,既心疼又忍不住嗔怪,道:“你这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就说了不让你晓得,动了胎气可大可小,若是......那可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握着女儿微凉的手,几要忍不住落泪。   元蓁才刚喝了安胎的药,紧了紧母亲的手,她心中亦是后怕,只笑着安慰道:“娘,女儿没事,御医说了,喝几剂安胎的药便可。”   虽仍心系远方的楚巽,可如今她能做的,是保住他们的孩儿,先前是她太过不小心。   顾氏就叹了口气,缓下语气,道:“你爹、你大哥还有两个弟弟都很担心你,学哥儿还说要跟着我来看望你,被我拦了。”   元蓁听了就笑,两个弟弟时常借着要来看祯哥儿和璨璨跑来长公主府,实则大多时候要不就是找楚巽要不就是找她,顾氏也是担心长公主会有想法,这才开始限制两个弟弟前来。   “学哥儿要读书,自是不能总往外跑。”元蓁顺着娘亲的话意道。   顾氏爱怜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柔声问道:“身子感觉如何?坐着不舒服便躺下说话,和我不必拘着。”   元蓁摇摇头,笑道:“娘放心吧,喝了几剂药好了很多,昨儿躺了一日,今儿一上午也是躺着的,稍微坐一会无妨。”   顾氏放下心来,这才有闲心关心一双外孙,左右瞧瞧,不由问道:“祯哥儿和璨璨呢?”   元蓁就道:“我身子不便,母亲便抱去了正院,以免吵着我了。”   顾氏便点点头,道:“进来时是郡主招待的我,一会我再去正院与长公主请安。”   顺带瞧瞧两个小家伙。   顾斯礼、楚锦妍等相熟的府上听闻元蓁动了胎气,皆相继携礼上门看望,长公主照顾祯哥儿和璨璨,元蓁身子不便下床,便都是楚宝?在招待和安排回礼的事,麦望在一旁提点着。   元蓁知晓娘亲的想法,道:“母亲和公爹抱着孩子去了国公府,夫君的事,也要和国公府那头商量。”   连着两日请御医,别府能知晓,对门的楚国公府更是瞒不过,加之楚巽的事,长公主和楚三老爷一商量,便决定去一趟楚国公府。   顾氏稍一想便明了,道:“你爹那儿若是听闻消息,我再让人来与你说。”   楚巽伤重之事女儿已知晓,之后也就无所谓还要瞒着不说了,总记挂着对身子也不是好事。   实则也是说给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知晓,这便不是只说楚巽的情况,而是整个西北关战事的消息。   元蓁明白,谢过娘亲和娘家人为她所做的。 第274章 春猎   时间一晃便到了四月,元蓁坐好胎后便大多时候都留在了府中养胎。   西北关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也不知是隐瞒了还是当真丝毫消息也没有传回,京城平静得仿佛从没有这一场仗般。   元蓁担忧楚巽的伤势,却只得安下心来等待。   ……   四月初八,惠安帝突来兴致,要到岐山围场进行春猎,一来是近三年来宫中都没外巡狩猎,二来也是为了振奋士气。   圣驾威仪,京中四品以上及众多诸侯伯爵皆奉命陪同,听闻还特意设了一次赛事,皇上要检验众多朱门子弟的本领。   楚三老爷、长公主亦奉命前往,楚国公府上也去了大半,因皇上下令可携家眷,国公府几位夫人和小的也去了几位,于氏倒是留了下来,府中总要有个掌事的。   元蓁因着孕事,楚巽不在京,亦留在了府中。   春猎为时将近一月,元蓁得空便带了一双儿女到国公府上陪楚老夫人说话。   楚老夫人一见着跨进门的元蓁,不由笑嗔道:“你呀,让阿池带了两个小的过来便好,身上的月份还小,何必跑一趟。”   元蓁再次有孕,楚老夫人高兴极了,可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心疼,孙儿楚巽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前次便不小心动了胎气。   元蓁就笑道:“池嬷嬷可疼璨璨了,若璨璨淘气,还真不定谁治得了谁。”   两个孩子时常到楚老夫人这儿玩,池嬷嬷格外疼宠这俩孩子,祯哥儿还好,她不太担心,璨璨爱蹦爱跳的,池嬷嬷又舍不得说教,她还是得看着才放心。   池嬷嬷在旁听了,笑道:“可不就是,每次老奴过去接两位小主子,这心呀就是来回扯的,纠结着若是小郡主要跑,老奴是让小郡主跑呢还是不让呢,让了又怕小郡主摔着。”说着还似模似样地长叹口气,逗得楚老夫人不住地笑。   璨璨拉着哥哥熟门熟路地到楚老夫人面前撒娇,池嬷嬷便分别将俩小家伙抱上榻,小机灵鬼就往楚老夫人怀里钻,细细的奶音软软道:“母母,吃糖糖。”   楚老夫人这儿常备着给孩子们吃的,璨璨来的多了就知道了,每次来都要吃糖。   楚老夫人听得心都要软了,哪有不应的,随手抓了把厨房新制的桃花糖,璨璨当即笑开了小脸,忙捧起腰间的小荷包望向池嬷嬷,意思便是要池嬷嬷帮她打开荷包,糖糖要装进荷包里。   池嬷嬷笑着帮了。   元蓁瞧着,无奈摇头。   “宝?怎地没一道过来,今儿就在我这儿用饭,别张罗了。”楚老夫人笑抚着璨璨的小揪揪,问道。   元蓁笑道:“妹妹不得空去庆阳王府,蕙郡主便找了过来,小姐妹俩道是要赏竹呢。”   长公主去了围场,宝?主动说要帮她分担中馈之事留在府中,她便欣然应允。   楚老夫人想了下,道:“宝?也到了年岁,可有在相看?”   宝?快要及笄,是到了时候相看男子。   元蓁笑道:“母亲舍不得,想多留妹妹两年呢。”   她瞧着,长公主是不急的,并无相看的举动,宝?亦然,心思都在旁的上头,见着男子,如玉般的娇容上也没正值花季女孩的赧然。   楚老夫人闻言,面上些许忧愁,道:“太后娘娘曾言要为宝?指婚,如今身子每况愈下,也不知是何打算。”   太后身子精心养了许久,只终究是老了,皇上此次决定春猎,大费周章特意安排铺了厚褥子的软轿和撵輿,也有想哄太后高兴的意思,太后年轻时骑马的技艺在一众官家小姐中可是好手,对于围猎也甚感兴趣。   元蓁也曾听闻过此事,心知老夫人是担心宝?耽搁了出阁,遂安慰道:“太后娘娘最疼妹妹了,想必早已有了主意。”   楚老夫人也唯能如此希望,若不然,待太后寿终,宝?便要为太后娘娘守孝一年。   陪着老夫人用过午膳,元蓁带着俩小家伙回泰昶院午憩。   安顿好儿女,窦嬷嬷来同元蓁禀报宝?今日处置之事,良穗拿着封信兴冲冲进了屋来。   “少夫人,门房递进来一封信,也不知是哪儿送来的!”   近来泰昶院对“信”这个字格外敏感,元蓁在刹那间心头亦闪过那最不可能的念头,压下悸动,她伸手接过信封。   并不厚,信封也不一样,方才一瞧她便该察觉才是。   信封上一片空白,元蓁拆开先看向署名,竟是陆曜?   陆曜怎地忽然如此神秘地传信予她?   黛眉微蹙,她不由细细看了起来,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第275章 事发   “少夫人,怎么了?”窦嬷嬷很是注意元蓁的情绪。   元蓁随手将信放在了小炕桌上,摇摇头道:“此次春猎,晨曦公主可有一同前往围场?”   窦嬷嬷道:“安南王世子带着世子夫人去了围场,公主殿下应是留在了府里。”   晨曦公主殿下一两次没去倒也无碍,幼时便是一次也没落下,再者,如今晨曦公主殿下的处境,反倒不如晨晖公主殿下,自出阁后皇上也没怎么过问,去不去围场的,想必皇上也不在意。   元蓁听了,兀自思量了会,却再也无话。   陆曜这封信……用意何在?   没过两日,元蓁便明白了过来!   彼时,她正陪着俩孩子在花园玩耍,庄葵忽地急匆匆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欲要出府采买的挎篮,顾不得行礼,面色慌怕道:“少夫人!外头……外头乱起来了!朱侍卫请少夫人速去前厅!”   元蓁看眼孩子,微微蹙了眉,疑惑问道:“乱起来了?是何意思?”   庄葵想着方才从外头回来见到的骇人情况,几要哭出来,麦望在旁劝了几句才算是条理清晰地说道:“外头……外头好多军队,似是在挨家挨户地上门抓人,奴婢……奴婢急忙走小路回来的,朱侍卫派了人出去探情况,让奴婢赶忙请少夫人到前厅。”   元蓁闻言,心头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腾地便站起身,吓得旁边窦嬷嬷连忙搀扶住她手臂,生怕她不小心摔倒,这可不是小事。   方才庄葵的话她也听到了,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她再明白不过那是何意思,心中咚咚咚地跳得厉害,口上却忙安抚道:“少夫人别急,万要小心身子。”   元蓁点点头,暗暗吸了口气,提醒自己冷静,脑海里迅速想着对策,她知道自己不能犹豫,果断命道:“麦望,快去将郡主带到前院。”   “庄葵,你再去后巷一趟,将葡觅和孩子带进府,要尽快!”   葡觅为朱明生养了一个儿子,孩子还小,近来便少了进府,留在家中照看孩子,对于朱明没有家书传回,心中亦是忧心万分。   麦望、庄葵心知事态严重,忙应声离去。   元蓁又道:“嬷嬷,院子里还需要你回去安顿。”   庄葵说的挨家挨户抓人,只怕是官兵在抓朝廷要臣和王公贵族的眷属。   围场……只怕是出事了!只是,是谁呢?陆璟郯?亦或是其他人?   内院的人,若是察觉不对,只怕就要慌起来,她需要有个人震住他们,且,只要她没有消失不见,府中之人应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窦嬷嬷知道元蓁的吩咐没错,只得嘱咐了声后匆忙离去。   元蓁唤了奶嬷嬷抱上孩子,道:“随我去前院,看好了哥儿和姑娘。”   祯哥儿和璨璨玩的正兴起突然被奶嬷嬷抱起,璨璨小手里还抓着刚摘的小花,乌黑的大眼睛甚是疑惑。   “娘?”   “祯哥儿和璨璨陪娘亲去前院好不好,璨璨可以找侍卫叔叔看飞飞。”   祯哥儿本就是陪璨璨,对于要去哪儿倒是随意,璨璨听见可以看飞飞高兴地直拍小手,小花掉了也没留意。   元蓁爱宠地抚了抚女儿温暖的小脸,哄好一双儿女,便快速去往前厅。   朱昔已在前厅等了好一会,见元蓁到来,忙禀报道:“少夫人,宁王起事了!围场已被宁王派的几位将军重兵包围,不少官兵则在城内抓捕大臣的家属!”   陆璟郯拉拢了不少武将。   起事!围场竟被重兵包围!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元蓁问道:“皇上呢?”   有皇上在,陆璟郯怎会如此轻易便能起事?   此话朱昔却没法回答,他能探听到的消息有限。   “四个城门皆被控制,戒备森严,如今无人能离开京城。”他派了几人出去探听,想要出城的侍卫却没了法子,宁王是要防范和控制城内的人。   元蓁有一瞬的哑然无言,随即却想到了奉恩公府的境况,忙问道:“朱侍卫,如今能调动的侍卫有多少?”   长公主府自不必说,楚国公府的侍卫时常有训练,奉恩公府的却是无法比拟,父亲和娘亲也去了围场,大哥倒是没去,可她担心奉恩公府的侍卫无法抵挡日日训练的官兵。   心里突然有了个怀疑,楚巽……离开之前留下侍卫,是否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日?   围场里……情形如何了呢?   朱昔回道:“如今府内有十五名亲卫,朱琦所管的还有一些,若少夫人有吩咐,必定能尽快赶过来。”话落又不由添了句,道:“少夫人放心,亲卫们皆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   能进府的,都是将军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卫。   元蓁点点头,道:“朱侍卫,安排五人速去奉恩公府援助。”   一次便调走五名亲卫,朱昔第一反应便是不同意,将军离开之前有命令,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少夫人和两位小主子。   “少夫人,您和小主子们的安全亦很重要,不若只派了三人前往。”   元蓁却坚持,她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还要保护儿女。   她道:“待郡主和朱明媳妇到来,所有人去国公府。”   如此,可集中两府的侍卫护卫府中人。   朱昔听了,深觉此主意可行,便应了去办。   没过一会,宝?急步来了,可爱的小脸有着些许慌张,“嫂嫂,发生了何事?麦望很是着急的样子,我急急忙忙便赶了过来。”   麦望担心宝?害怕,只道是急请前去前院,宝?还以为是元蓁或是孩子出了事。   元蓁拉了她坐下,想了想,如实说道:“宝?,你听我说,不要害怕。”   宝?紧张问道:“嫂嫂您别吓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元蓁轻轻握着她手,明眸微凝,望住她道:“宁王起事,城里官兵挨府抓人,估摸着很快便会来府里,围场的情形如今打探不了,待会我们便去国公府。”   以长公主的身份,还有陆璟郯对楚巽的成见,府里必定很快会来人。 第276章 意想不到的人   “嫂嫂……”宝?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元蓁也深觉此事太过突然,事前一丝迹象也无,也从未想过陆璟郯会这般快便谋逆,如今,只能尽力应对。   葡觅就在此时抱着孩子急步进了厅来,见到宝?坐在椅中莹白的小脸布满复杂的神色,便只与元蓁会心一视,跟着庄葵到一旁落座。   不一会,朱昔回了来。   见人到齐,事不宜迟,元蓁轻柔地拍了拍宝?抚慰,命道:“众人一起去国公府!”   在院子里抱回一双儿女,元蓁牵着宝?,朱昔命亲卫们团团围住主子们,众人一起往大门方向去。   却是还未到大门处,看门的小厮便跌跌撞撞迎面跑了过来,见着元蓁和朱昔,差点没直接跌撞着跪下,口中焦呼道:“少夫人!少夫人!”   生怕这小子冲撞了元蓁,朱昔忙伸手拦住了,喝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   难道,官兵这么快就来到长公主府了吗?   不需小厮回答,伴随着喝问,大门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响便给了众人答案,似是还有打斗声。   官兵已至!   宝?和葡觅亦听见了,心中更是慌怕。   元蓁黛眉微蹙,就听小厮哆嗦着说道:“国……国公府的……秦管家死了!官兵就在门外,小的将大门拴上了,可也不知能抵挡多久。”   小厮声音都在发抖,因着方才亲眼见到的那血腥的一幕,官兵手起刀落,秦管家……人便没了!   宝?何曾听过这些事,吓得小手微凉,脸色煞白,手心都冒了汗。   元蓁紧了紧两人牵着的手,心中微寒,这些官兵竟这般残忍!   秦管家定是奉了楚老夫人的命前来探看她们,不料却惨遭不幸,外头的打斗声,只怕是国公府的护卫与官兵已交上了手。   身为楚国公府的总管,秦管家代表的就是国公府的脸面,这些官兵竟眼也不眨地便动手,丝毫没有将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看在眼里!   “少夫人,如今该如何是好?是否仍去国公府?”官兵动作狠辣,若如今出去,势必会有一场恶斗,朱昔希望元蓁能重新考虑。   元蓁看眼身边的人,心头深感沉重,这个决定,难以做下。   继续去往国公府,若哪一人出了意外,她都会自责万分,若不去,仅凭十名亲卫和府中的侍卫小厮,她们又能抵挡多久?   陆璟郯……不会放过她们的。   思及此,元蓁心中坚定了最初的决定。   “去国公府!”   宝?缓过神来,拉住元蓁,亦道: “嫂嫂,我都听你的,谅他们也不敢伤害我!”   话到最后竟有一丝霸气。如今府中就剩了她和嫂嫂二人,小侄子和小侄女都还小,懵懂无知,她不能让嫂嫂一人独自承担!   葡觅、麦望几人也紧跟着表态,她们从小跟着元蓁,对元蓁的决定甚为信服,姑娘说去那便去。   元蓁心中慰藉,朱昔见女主子意已决,便命亲卫务必护好几人,众人一道往大门处走。   越靠近大门,门外的嘈杂打斗声便越是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元蓁心中实则也害怕,但宝?和孩子都在,她不能露怯,若她也怕,那宝?和孩子该如何是好?   葡觅抱紧手中的儿子,紧紧跟在元蓁身边。   祯哥儿和璨璨似是察觉到危险般,在奶嬷嬷怀里不安地扭动着闹着要娘亲。   奶嬷嬷差点没抱住,两位小主子平常就乖,很是好带,突然如此,她们一时无措。   看着儿女小脸上的不安,元蓁心疼得紧,哄了好一会,最后只得让奶嬷嬷抱着跟在身边才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似是门外也听见了门内的动静,就听一道无礼的声音大吼道:“开门!若再不开门,休怪我们撞开大门!”   而事实上,他们又撞了多少处府上的朱门。   门内众人闻言皆是心弦一紧,示意朱昔务必护好儿女,元蓁朝门边瑟瑟守着的门房点头,道:“开门!”   “邵侍卫,守好长公主府,在我们出去后便将大门紧闭。”元蓁嘱咐急忙赶来的担负长公主府守卫的邵侍卫。   邵侍卫清楚朱昔等人的能耐,慎重应了下来。   官兵是要抓住她和宝?以威胁楚三老爷和长公主,且国公府的护卫就在门外与官兵交手,长公主府又怎能袖手旁观。   亲卫们将众人紧密护在包围圈内,大门打开,门外混乱的景象瞬间闯入众人眼帘!   国公府的护卫正与官兵兵戈相接,不少人皆受了伤,因着楚国公和楚四老爷、楚悭等能主事的都陪驾去了围场,府中男丁便支了楚格和楚朗在府门处指挥护卫。   见着元蓁出来,楚格着急忙慌地摆手,大喊道:“表妹,快进府去!待我们把这些不懂尊卑的官兵解决了再出来!”   着急地竟唤起了未出阁前的称呼。   长公主府只剩了妇孺和不知事的幼儿,知晓京城出事后,祖母便命他们速到长公主府接了人到府里来,没成想抓人的官兵竟蛮横至此,二话不说便砍杀了秦管家,他们自是不能示弱,两方便就打了起来。   两府大门隔了段距离,兵戈碰撞的声音太大,元蓁听到了楚格的话,却并无打算回头,她既已决定出来,便想过了多种后果。   官兵明显占据了上风,不论是人数上还是武力上,她怎能袖手旁观!   官兵头领见长公主府的将军夫人出现,哪里容得其再进府去,速命手下人忙绕去了元蓁一行人后面堵住后路。   “楚少夫人,郡主,既是你们已出来了,便烦请两位带上孩子跟本官走一程。”见元蓁不似那些怎么叫都会躲在府里的夫人小姐,官兵头领态度和缓了些。   元蓁心中只觉讽刺得很,走一程?   “今日便是血溅当场我和郡主也不会跟着你们离开。”   去哪儿自不必言说,可她们若是去了,陆璟郯必不会放过她们。   这些话官兵头领听的多了,当即不屑道:“楚少夫人,别不自量力,若不乖乖地跟本官走,届时动用武力便休怪我手底下的人没个轻重。”   这是警告,若抓捕中有碰撞,有损闺誉,得不偿失的是她们。   此话实属无礼,朱昔刷地便拔刀相向,厉声斥道:“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亲卫们紧跟着拔出利刃防卫。   楚格在对门瞧的心惊胆颤,忙命护卫增援。   这还怀着孩子呢,哪能如此胡来!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包围元蓁一群人的官兵后方忽地传出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   “元蓁,我就猜你会这样,果然,你是不会乖乖就范的了。”   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元蓁循声望去,就见官兵后边缓缓走出一人。   竟是元妊! 第277章 元妊的下场   许久未见,原来,她竟是和陆璟郯搅和到了一起。   如今,竟还带着官兵来抓她做人质。   元妊的出现,不少人皆惊讶不已。   “元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跟着宁王谋逆,乃天下之大不容之事,成了还好说,不成,那便是死路一条。   她该庆幸元妊被逐出了奉恩公府,否则,整个奉恩公府都将要被牵扯进去。   元妊闻言,只冷冷一笑,道:“我做什么,不需要得你批准,现在的情况是,你将要成为阶下囚。”   知道陆璟郯要抓了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人挟制楚巽,她主动请缨前来,为的就是要看元蓁被抓时的落魄狼狈模样!   若不是她使计让奉恩公府将她逐出家门,她何以会沦落至此!   转眼看到元蓁身边的两个孩子,又道:“哦,不只是你,你的孩子也逃不过。”   提及孩子,温柔的明眸刹那凌厉,“你休想碰我的孩子!”   元妊哼笑一声,道:“那就走着瞧!”话毕,便示意官兵们动手。   元蓁自不会退却,命朱昔众人不必手下留情。   场面瞬间混乱,刀剑碰撞之声刺耳不已,与国公府护卫交手的官兵也在元妊的命令下转而攻向元蓁一行人,楚格忙命护卫护人要紧。   祯哥儿和璨璨吓得直哭,元蓁心疼得紧,心中对陆璟郯和元妊的恨意便不由怒涨。   “朱昔!全都杀了!不留活命!”   朱昔等人只伤人,却仍不够致命,倒地的官兵仍不死心要爬起来偷袭她们,元蓁要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是!”得到命令,朱昔等人再次还手时便是刀刀致命。   朱昔等亲卫皆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对付这些官兵绰绰有余,加之国公府的护卫,局势渐趋明朗。   眼看官兵们渐渐不敌,元妊眉头越皱越紧,不过就是几个亲卫,人那么多都打不过,抓不住人,平日的操练都干什么了,简直是饭桶!   “若是今日抓不到人,你们通通都别想活命!”气急败坏下,元妊怒吼道。   官兵们听了,更为卖力,好几次险些砍伤元蓁几人,幸而皆被亲卫们格挡了去。   众人边打边往国公府门前移动,只要进了大门,有亲卫和护卫守着,陆璟郯的官兵要想轻易攻破国公府的大门,没那么容易。   可元妊又哪会那般轻易让元蓁逃掉,命人堵住元蓁一行人的去路,攻势更为紧密。   元蓁几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宝?、麦望、庄葵和奶嬷嬷皆吓得瑟瑟发抖。   “啊!”   麦望忽地一声哀嚎。   双拳到底难敌四手,官兵们逮住空档砍伤了麦望手臂。   元妊得意一笑,“继续攻击!”   庄葵吓得失声尖叫,眼泪禁不住便流了下来,葡觅眼疾手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及时将麦望拉至身边,就近的亲卫忙砍杀了偷袭的官兵。   “麦望,可还能撑得住?”元蓁身边有孩子和宝?,只得回头关切问道。   被砍伤的手臂血流不止,麦望痛得几要站不住,只能勉力点点头,并未伤及要害,她能忍着。   庄葵反应过来,忙抹了眼泪搀扶住了。   “朱昔!”元蓁心中备感沉重,她最不希望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麦望需尽快进府治疗才是。   朱昔明白,一众亲卫们更是拼尽全力。   楚格瞧的心都漏跳了一下,忙命护卫补上亲卫们的空档。   有了护卫的填补,元蓁稍稍心安,两位奶嬷嬷虽也吓得半死,却仍尽职捂住两位小主子的耳朵和眼睛,尽力不让幼儿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官兵的人数多,动用这么多的人来抓他们,陆璟郯可当真是高看他们了。   眼看这么打下去总也不是个头,元蓁望向元妊,下令道:“朱昔!抓住元妊为人质!”   朱昔明白过来元蓁的意思,喊了几名护卫补上他的空缺,点地飞身几步便到了元妊身边,元妊惊恐地看着朱昔从天而降,一心着急想要抓住元蓁,从未想过要留人在身边,措手不及,转身想跑可她又如何能跑得过会武的朱昔,不出两步便被抓住。   朱昔毫不客气地便将刀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厉声道:“让官兵住手!”   “你最好放了我,否则,宁王是不会放过你的!”元妊仍不死心,企图用威胁吓唬朱昔。   朱昔又岂是会被吓倒的人,这位姑娘虽是少夫人的堂妹,却多次与少夫人不对付,且早已被奉恩公府逐出家门,他不必有所顾忌。   “速速命官兵住手,否则我便取你项上人头!”说着,刀更逼近了一分,殷红的鲜血瞬时渗出。   元妊气的咬牙切齿,伤处极疼,说不得还会留疤,本还想反抗,奈何却挣扎未果,手臂被牢牢锁在身后,心头气愤,却只得无可奈何开口喊道:“还不住手!没看见我被抓了吗!”   元妊这一嗓子效果显著,官兵攻势明显变得犹豫不决,亲卫和护卫们抓住时机,将官兵逼退到安全的距离。   元蓁几人这才得以踏上国公府门前的石阶。   “元蓁!”眼看元蓁就要进入国公府,再想抓她不易,元妊气急败坏!   元蓁闻言,示意宝?先带着孩子和葡觅等人进府,宝?有些担心,拉着元蓁不放,元蓁微微莞尔,安抚道:“宝?放心,你瞧如今的形势,他们要再想抓我,已是不可能之事。祖母定然忧心了许久,你先行去让祖母安心,还有祯哥儿和璨璨、麦望,都需要你帮着我安顿好。”   手头有点事分心,宝?不至于会一直想着此事,以致担惊受怕。   宝?心中还是想和嫂嫂待在一块儿,可嫂嫂瞧着似是还有事情处理,再看眼护在前面的侍卫,她这才懂事地点头应下,道:“那嫂嫂你要快点进府来,我在祖母那儿等你。”   元蓁点头,看着她们进了府才转身看向还被朱昔制住的元妊。   楚格可不赞成元蓁还待在这儿,上前劝道:“表妹你也快进府去,有什么事你吩咐我便可。”   他就怕元蓁有何不测,届时五哥回来,他如何交待?   元蓁示意他看向元妊,眸光微冷,道:“我与她,也是时候做个了结,无端总被人记恨着,膈应得慌。”   玉容冷凝如冰霜,楚格从未见过元蓁生气的模样,多少有些怔愣。   元蓁命道:“朱昔,将人带过来。”   朱昔自然听命。   官兵们随后跟上,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位姑娘是王爷都礼待的人,若有个闪失,他们只怕都要赔命。   到得跟前,元妊狠狠瞪向元蓁,“你想对我做什么!”   元蓁明眸冷扫过去,不予搭理,而后便望向官兵,掷地有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想抓我们,待他有权利的那一日吧!还有,这位姑娘,不会再回去了。”   陆璟郯必定要将大半的兵力用在围场,城中还要兵力预防忠于皇上和太子的忠臣的反抗,能派出去抓人的官兵不会很多,只要他们守得住,陆璟郯便轻易抓不到他们。   话落,元蓁便干脆利落地命令朱昔等人进府并关上大门。   “朱昔,让人与国公府的护卫一同守着正门、侧门和后门,另,让朱琦速将人全部带来见我。”   为防陆璟郯再次派人来,她得做足准备,凭朱昔几人,到底有些吃力,否则也不会被官兵吃了空子,令麦望受伤,幸而只是轻伤。   朱昔应下,又问道:“少夫人,此人该如何处置?”   指的是元妊。   元蓁看向怒瞪着她的女人,冷声道:“先行将她押去柴房。”顿了下,又道:“捆结实了。”   元妊诡计多端,不能让她有机会逃跑。   朱昔应下,亲自押着人去了柴房,将元妊用绳子绑在了柱子上,绳结是用特殊的手法绑的,元妊别想逃得掉。   这将元妊气的够呛,看着朱昔无情离去的背影,大吼道:“元蓁!你不得好死!”   只她的怒喊并不会有人回应,城中忽然大乱,国公府能守能打的人皆到了各处门扉处待命,丫鬟婆子也都被命安份待在各自房内。   元蓁跟着楚格、楚朗先行去了楚老夫人的寿松园,府中的主子们此时全都待在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见着元蓁,屋内众人皆不由松了口气,楚老夫人忙招手道:“快过来坐下,身子可还好?府医还在院子里,便让府医把把脉,也好安心。”   府医才刚替叫麦望的丫头包扎好伤口。   元蓁轻抚上小腹,虽她觉得身子并无异样,还是听了老夫人的话,想确定腹中胎儿无恙。   简单地与几位妯娌和两位伯婶、妹妹致意,元蓁跟着池嬷嬷先行去了厢房,宝?领着祯哥儿和璨璨就在此处。   祯哥儿和璨璨哭了好一会,宝?哄着睡了,元蓁爱怜地抚着儿女的小脸,细细瞧了一会才让府医诊脉,道是无碍,这才彻底安心。   “宝?,你也在房里歇一会。”此次动乱,宝?也受惊了。   见元蓁平安归来,宝?很高兴,确实也累了,可她更担心远在围场的父母,“嫂嫂,能打听到围场的情况吗?”   元蓁道:“宝?放心,一会我与祖母商量,你便休息好,帮我照顾祯哥儿和璨璨,可好?”   宝?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好点头应下,道:“嫂嫂你尽管去忙活,祯哥儿和璨璨这儿有我。”   听她如此说来,元蓁便放心了,重新回到正院。   留在府中的男丁也在座,众人面上也带着些许忧愁,瞧着是在商量对策,元蓁一一朝长辈行礼,楚老夫人示意其坐,楚大老爷便问道:“小五媳妇,阿巽留下的亲卫有多少?”   楚五老爷紧随着道:“是啊,小五媳妇,宁王抓不到我们只怕不会罢休,府中需要更多的侍卫把守。”   楚国公、楚国公夫人、楚四老爷和楚四夫人、楚悭皆去了围场,如今府中年长的长辈便是老夫人、长房和五房的长辈。   元蓁回道:“府中的亲卫只余了十人,城外的还有些亲卫,却不知是否能顺利进城。”   但就朱昔先前的说法,朱琦等人应是能想了法子进城。   “这样啊。”楚大老爷有些失望,道:“那,便只能尽力守着了。”   楚五老爷有些担心,“府中不少护卫皆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就我所知,吏部郎中孙大人、正议大夫汤大人、国子司业袁大人、京兆尹叶大人几位大人府上......人都被抓走了......”   他们也不知能抵抗多久......   元蓁不着痕迹地看眼众人,女眷们面上的忧愁更甚了些,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也担心,担心楚三老爷和长公主,担心奉恩公府的家人,更担心那人。   “好了!都别拉着个脸,瞧着像什么样子!我们不镇定,下头的人更没个主心骨。如今我们还能有个安身之所已是比别个要幸运。”   沉默半晌,楚老夫人发话,意图振奋众人低沉的心情。   “母亲......”   楚老夫人抬手阻断楚五老爷的话,又道:“老大、老五,如今老二、老四不在,你们便要肩负起守护国公府的责任,带领府中的男丁指挥侍卫们。”   楚大老爷、楚五老爷互视一眼,由楚五老爷应下了,不管他们兄弟间有何龃龉,值此危难之际,他们也该放下那些无谓的小心思。   楚五老爷自被陷害之后,为人办事都稳重了不少,去外头混的时候也少了。   楚大老爷未曾开口,却默然点了点头。   兄弟俩便就告辞,领着楚格等人去往外院。   楚老夫人心中欣慰,便又转向向氏、叶氏道:“老大媳妇、老五媳妇,你二人便帮着悭儿媳妇稳住内宅,悭儿媳妇你还要顾着娴姐儿,也不要一个人撑着,有事便请你两位伯婶帮忙,再不济还有几位妯娌。”   于氏性子有些要强,可此时却不是一个人逞强的时候。   向氏、叶氏皆应了,于氏在此时,自不敢拂了老夫人的话,况且几位伯婶都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不会贪着中馈不放手。   老夫人满意点头,叶氏就道:“三房的院子,一会我便让人过去收拾一番吧,虽平日里也有洒扫,到底没有住人时弄的精细。”   “说的在理。小五媳妇今夜便带着孩子和宝?住进去,孩子定然吓着了,我让几个丫鬟跟着你过去,也好有人使唤。”老夫人道。   元蓁确实没带多少人过来,就连窦嬷嬷也留在了长公主府,麦望又受了伤,便笑着谢过了老夫人和叶氏。   国公府内短暂地恢复了平静,老夫人让众人各回院子,只留了元蓁说话。   “听闻你让人绑了从前的堂妹,可想过如何处置?”   元蓁在府门外无畏对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禀告于她,以前的同府姐妹带着人来抓他们,她也晓得,最后她将人绑进了府她也知道,便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如何做。   元妊做了那么多不义之事,如今竟还助宁王谋逆,她……   “先行审问瞧瞧能问出什么,多少知道些围场或是城内的布防也是好的。”   楚老夫人思量了会,亦道:“如此甚好。”   她也很是忧心围场的情况。   元蓁又道:“孙媳想着,是否要将府内的一些侍卫调过来,如今官兵知晓我不在长公主府内,那么府内便是安全的。”   官兵要抓的人是她、宝?还有一双儿女。   此事,老夫人却没立即答应,两府虽是有来往,但在一些事上却有默契地互不掺和,长公主府的侍卫是从皇家卫兵里挑选出来的,护卫长公主府和长公主,如今,护卫楚国公府……   元蓁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才没有自作主张让侍卫跟着前来。   最后,老夫人也只是道:“让侍卫们留意着动静,若有危难便及时增援,如此,亦可。”   元蓁想了想,这也是个法子,便应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竹香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五少夫人,朱昔侍卫回来了,道是有事回禀。”   元蓁心里一震,望向老夫人道:“祖母,许是其余的亲卫已到。”   老夫人一听,忙道:“如此危急时候,便不必拘礼了,快请进来!”   若有阿巽的亲卫,便不需劳动长公主府的侍卫。   竹香应下,忙去请人。   老夫人见识多了,这帮亲卫不与朱昔等人一道待在府中待命,负责的定是一些暗事,亦是精兵。   朱昔和朱琦很快便被引了进来,二人恭敬行礼。   老夫人没有多赘言,问道:“你便是朱琦吧,此次带来了多少亲卫?”   朱昔她见过,另一位便是朱琦了。   朱琦知道,少夫人没有阻拦他们到老夫人这儿,便是没有要瞒着老夫人的意思,如实回道:“回老夫人,属下带了一半人进城,其余人派了出去打探情形。”   朱琦知晓京城和围场出事后,便将人分派了出去,以便立刻得到消息。   老夫人一听,身子便禁不住前倾,追问道:“可打探出了围场的情形?”   如今最令世人瞩目的便是围场了。   朱琦很惭愧,道:“宁王将大半兵力都用在了围场,几乎围的水泄不通,至今也没能打探出消息,也是因此,属下才得以想了法子潜进城里。”   且京城里,四大兵营也不全都被宁王收买。   楚老夫人听了,有些失望,缓了缓,倦了般道:“小五媳妇,你有什么事便吩咐他们吧。”   她相信,小五将人交给自个媳妇,自有道理。   元蓁亦是失望,可细思起来,又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陆璟郯怎可能让人轻易探到围场内的情况。   思及此,她沉下心来,道:“朱琦,继续让人留意围场的情况,随时回禀。”   “分出些人手和国公府的护卫一同守着各处。”   朱琦一一应下,等了会见元蓁没再开口可又似乎还有话说的样子,不由请示道:“少夫人可还有旁的吩咐?”   元蓁犹豫半晌,仍是开口道:“另,试着传信将军,告知其府中和京城的情况。”   她……想说的便是此事。   这对朱琦来说,是易事,便郑重应了下来,这才告辞离去。   元蓁便又望向朱昔,道:“你随我去,亲自审问元妊。”   只凭她问,元妊势必不会乖乖就范。   老夫人瞧着元蓁有条不紊地吩咐事务,不禁感慨道:“阿巽离开,将亲卫留下给你,是对的。”   虽她不知孙儿是否预料到了此事,但此时的现状,确实无人比小五媳妇要更适合。   元蓁心里想的却是,既是他留了后路给她,那么,他受重伤是否只是掩人耳目的假消息?   若当真是假消息,他是否很快便会赶回来?   元蓁怀着心思同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很赞赏这个孙媳妇遇事的冷静,对元蓁的吩咐并不觉不妥,只关切道:“你也要注意身子,别去太久了。”   元蓁笑着应了,便和朱昔一道去往柴房。   元妊被紧紧绑在柱子上,站了许久且喊了许久都没人理会,口干舌燥,手痛脚酸,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难受得紧。   见着元蓁前来,怒火噌地便燃起,吼道:“元蓁!”   元蓁在朱昔特意搬来的椅子坐下,这才不急不忙道:“怎么,你就只会叫我的名字吗,没别的话说了?”   “你……!”元妊蓦地哑然,被气的!她也想说,可似乎说什么她都不在意,气不着她也影响不了她,到头来反而被气的是她自己!   元蓁示意朱昔可以开始,便直言问道:“城中的布防,你可知?”   如果知道布防,告知城中并无投靠陆璟郯的将军,他们的胜算便能大上许多,再者……让朱琦将消息传出去告知楚巽,也不知是否能帮上他。   元妊又怎么可能乖乖配合,闻言嗤笑一声,道:“元蓁你当我是傻子?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元蓁见她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多说,只命道:“朱昔,不必手软。”   朱昔应道:“是!”   话落,便从身后掏出一根软鞭,“啪”地狠狠甩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吓得元妊身子一抖。   “元蓁!你想对我做什么!”她拼命地挣扎,奈何绳子捆绑地格外结实,无处可逃。   她越是愤怒,元蓁便越是冷静,道:“如此明显,你又怎会看不出来。”   “元蓁你!你敢!”元妊心里终于慌了起来,被那鞭子抽到的话……   “那你便看看我敢不敢。”元蓁说着,示意朱昔动手。   朱昔毫不迟疑,挥起鞭子便使力抽了过去。   “啊啊!”   尖利的叫声,扭动的身躯,都彰示着元蓁是真的敢。   元妊恨啊!   “元蓁!啊啊啊!”   元蓁没有发话,朱昔便没有住手的意思。元妊不感到惧怕,是不会乖乖回答问题的。   春夏的衣裳较为单薄,可却不见血痕,朱昔等人都是经过训练的,这种事情最为拿手,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留痕迹。   “啊啊啊!元蓁!你给我住手!”   惨叫声不绝于耳,话音听着却没有一丝求饶妥协的意思。   元蓁抓了个空档问道:“如今,你肯开口了吗?”   她应是从别院消失后就跟在了陆璟郯身边,暗中为他做事,定然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   “呸!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休想!啊!”   朱昔听她不恭的辱骂,手中的动作暗暗加了力道。   元蓁冷声道:“你连幼儿都想下手,比起狠毒,谁又有你那样的狠心,不想继续受刑,最好速速将你所知的全数供出。”   元妊仍是不予理会,咬紧牙关忍着就是不开口,要她对元蓁低头,比要了她的命更让她难受。   元蓁见此,示意朱昔继续审问,先行回了寿松园。   祯哥儿和璨璨已是醒了来,宝?正带着俩小家伙在软塌上玩耍,祯哥儿尚且瞧不出异样,璨璨却是没了以前的活泼爱笑,见着元蓁,站起就想朝元蓁奔来,伸手就要抱抱。   “娘~”软软糯糯的甜音满是依恋,元蓁心疼极了,这又何尝不是害怕的另一种表现,忙上前几步接住了揽在怀里。   祯哥儿也紧跟着依在最喜欢最熟悉的娘亲臂弯间。   宝?佯装吃醋道:“果然还是要嫂嫂才能真正安抚呢,瞧这离不开的样子。”   元蓁揽着俩小家伙安抚了好一阵,这才问一旁的宝?,笑问道:“可有休息?被祯哥儿和璨璨缠了许久吧。”   “有祯哥儿和璨璨陪着,要好受一点。”宝?神色些许愁绪,问道:“嫂嫂可问出了什么?可知围场里的情形?”   不止父母,疼爱她的皇外祖母和皇舅舅也在围场里,皇外祖母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惊吓过度有何不测,可如何是好?   元蓁黯然摇头,道:“她仍不肯说,朱昔会继续审问。”   宝?就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想到什么般,又道:“也不知哥哥是否知晓京城的事,会不会赶回来?”   元蓁也不知道,如今,他们只能尽力护好自身周全,守住楚国公府。   “宝?莫多虑,有祖母和我,今夜我让庄葵给你煮碗安神茶,喝了再睡,为防魇着了。”   宝?想想也是,如今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大事都有祖母和嫂嫂拿主意,便乖乖点头应下。   她只能尽力不给嫂嫂添麻烦。   庆幸的是,元妊终究经受不住审问,入夜前便供出了不少消息。   元蓁得知后顾不得已入夜,忙去找了老夫人商量,再次出来,已是将近深夜。   从寿松园出来,朱昔仍在院子外候着,见着元蓁出来,忙问道:“少夫人,那位姑娘该如何处置?”   元蓁默然立在原地好一会,精致的玉容上神色竟不知是平静亦或是复杂,问道:“朱侍卫,你手上是否有那种令人不痛苦的药?”   元蓁觉得,楚巽和这帮属下,手底下是有这种毒药的。   果然,朱昔顿了下,便点头应道:“属下知晓该如何做了。”   元蓁闭了闭眼,仿佛是在下定决心,几不可察地点点头,道:“记着找个安静的地方。”   太后竟然……   元妊帮着陆璟郯做出炮弹,助他谋反夺位,不管之后这场动乱结果怎样,往后皇上也好,陆璟郯也好,定然会向奉恩公府追究,否则,元妊一个年纪不大的闺阁小姐,如何习得且知晓那般隐秘之事?   她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奉恩公府的隐患! 第278章 大结局(一)   此时的围场里,陪驾的众人只觉这两日是从未有过的漫长。   春猎,就该是热闹欢快的,可因着突如其来的动乱,整个围场,顿时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先是围场突然被重兵包围,紧跟着所有人的营帐皆被官兵把守监视,无人可随意出入,再是太后因过度受惊而突然薨殁,围场乱成了一团。   谁也没想到,宁王会选择在此时谋逆。   明黄的营帐里,惠安帝独自坐在案桌后,双目威严,看着立在他面前的儿子,逼他退位,且要他将太子之位改而立他的儿子。   “朕还想着,你何时才会露面。”   君王的气度,即便是在如此危急的时候,也并不见慌乱。   陆璟郯坐镇后方统筹大局,绥阳侯等人听命行事,直至此时,陆璟郯才得空出现同自己的父皇惠安帝提出他的条件。   “儿臣有许多事要处理,不似父皇,竟还在大战之期悠哉地举行围猎。”   惠安帝不欲多说,战报都是直接呈送到他手上,只有极少几个人他透过话音,其余人一律不知晓西北关的战况。   战况明朗,楚巽烧掉了蛮夷军的粮仓,新一批炮弹送到西北关后,蛮夷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为何不能围猎。   “儿臣没有旁的要求,父皇只需出两道圣旨,我立刻便会放了这些人,当然,还有京城里的人。”   那两道圣旨自然是惠安帝退位以及改立他为太子的圣旨。   陆璟郯不想废话,直奔自己的目的。   他控制了所有人,还抓了女眷为人质,那些所谓的忠臣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只看父皇做何选择。   是保住自己的皇位,还是选择牺牲他人,置臣民的性命于不顾。   龙颜威仪,惠安帝开口道:“你从何时开始筹划的此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笼络了这般多的臣子。”   柔贵妃和绥阳侯好手段!   他还没死呢,龙体安康,那些人,竟就已经为自己谋后路,另投他主。   陆璟郯讽笑道:“父皇,你以为就只有我在笼络吗?你亲选的太子,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惠安帝听了,默然无言。   他知道,自他立了储君,不少臣子都想在太子面前表现。   只,臣子自然会想在下一任君王面前献殷勤,而身为储君,若没有拢住臣子让臣子为自己效力的能力,又何谈能有资格当未来的君!   “太子身为储君,那样做尚可说得过去,可你,笼络权臣,做出的事却是以下犯上!”   不是有心偏袒陆璟灏,皇室中人,哪个没有点心思,他们处处防人却又不得不用人,哪个没有一两个心腹,最主要是做的事,而如今,谋反的人,是他!   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将近四十载,惠安帝身上的龙威即便不发怒也足以震慑住人。   陆璟郯一刹那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可旋即却反应过来,忙又往前踏进一步,不禁气怒反驳道:“父皇!你就是偏心!凭什么陆璟灏做的便是对的,我做的却都是错的!分明我比陆璟灏功绩出色,为何却立了他为太子!”   他本也没想做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被他们所逼!   对于陆璟郯的怒吼,惠安帝丝毫未受惊吓,目含威压,缓缓道:“那么,你做的什么事,是正确的。一早便开始铲除异己,心狠手辣,你要朕如何将江山交在你手上?”   后宫子嗣不昌,先太子不幸病逝后,皇后未能再有孕,立储君之事便一直是他的心头大事。   淑妃无欲无求,教导出的小七资质平庸,只好外出玩耍,其余两个儿子,初始他确是较为看好郯儿,在工部也得到不少官员的盛赞,灏儿初始谨慎,行事惯于三思而后行,无甚大的作为却也无甚过错。   可之后,许是灏儿在政绩上的努力和突出让郯儿有了危机感,行事便开始偏颇了起来。   陆璟郯闻言,却更认为惠安帝就是偏心,道:“要想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铲除异己何错之有!父皇就以为,陆璟灏没有吗,只是做的隐秘你不知道罢了。”   他就不信陆璟灏手上没有见不得人的污糟事!   陆璟灏手上不会多干净,惠安帝自是知晓。只,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立场也不同,处事的目的自然不同,他坐上这个至尊的位置多年,又岂敢言一句问心无愧,但,做了便是做了,身为皇家人,谁敢多嘴置喙,可再是如何,他身为亲王,笼络权臣,谋逆造反是大忌!   陆璟郯冥顽不灵,惠安帝甚感失望,不再与之揪着此事不放,改而道:“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更是害死了自己的皇祖母,要朕将江山交到你手里,如何对得起历代列祖列宗!”   此话便是回答了他先前提出的要求,他将母后带出宫,是想让母后开怀,心情舒畅,不成想却间接令母后薨逝,仅凭此事,他便不可能将皇位传给这个逆子!   他不会立那对不起列祖列宗的遗旨,只要他如了这逆子的意,所有的后路便没了。   陆璟郯来此提出条件,自是预料到自己的父皇不会轻易妥协。   他早有应对,无所谓般笑道:“父皇,我想不动用兵力达成目的,事后我也会荣养您老人家,尊您为太上皇,可若您跟我耗着,想拖延时日让陆璟灏回京救驾,这可对我大不利。”   “明日午时,若父皇您还不愿意御笔落旨,隔一时辰,我便杀一人!直至父皇肯写圣旨为止!”   眼也不眨地便说出如此无情狠毒的话,将人命视如草芥。   龙颜沉黯,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之间此刻却比异域的敌人更陌生、更危险。 第279章 大结局(二)   离开龙帐,陆璟郯信步回到自己的营帐,绥阳侯等一众投在其名下的要臣早已等候多时,面目焦急,等待陆璟郯带回的消息,皇上在此危机下,会否答应立旨传位于宁王。   “殿下……”刘参将禁不住着急开口问道。   刘参将便是此次围场守将左将军的得力部下,左将军万万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得力部下背叛,没有防备之下被刘参将暗中下了毒,不幸逝去。   随同刘参将的几位部下里应外合,左将军被毒杀,其余参将、郎将等诸位则被监禁在了一处,楚悭便在其中。   也是因此,围场才会如此轻易便就陆璟郯掌控在手中。   狭长的眸子淡扫而过,见说话的是刘参将,陆璟郯信步立于案桌后,一一看过众人,这才开口道:“明日午时起,若是父皇仍不愿立旨,隔一时辰,便杀一人。”   却是轻描淡写道出今夜与惠安帝谈话后的结果。   言下之意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过来,惠安帝没有答应。   绥阳侯看了眼面目坚定的陆璟郯,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垂眸不言。   他原本并不赞同此时起兵,可陆璟郯却认为没有比太子殿下不在京且楚巽重伤昏迷更好的时机,起意已决。   他们早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阻拦不了,只能尽全力相助,惠安帝不肯立旨,京城起乱的消息不日定会传到西北关,他们没有时间等惠安帝慢慢下决定,杀人以威胁未必不是一个好法子。   “殿下,即便太子殿下能赶回京城,连夜行军势必也要半月时间……”有臣子却觉得如此行事太过残忍,且在场的皆是权贵能臣,杀了……   可此话显然不如陆璟郯的意,厉眸微扫,未完的话便就禁了声,且退下不再提。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诸位莫非还想让他们得势,从而让我们败北!”   如今在围场,他掌控了兵力和那些权贵能臣的软肋,正是让那些人无还手之力的好时候,又何必对他们仁慈。   且,他要的就是杀一儆百的效果,既是他们不忠于他,无妨杀掉一两个,往后于他稳定朝纲亦有好处。   跟着宁王起事,他们早便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闻听此话,再无一人有异议。   命众人退下,陆璟郯得空想起还有京城内的要事,思及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招人唤了康先生和陈先生前来。   “城内如今是何情形?”人应是抓得差不离了。   两位先生暗暗互视一眼,陈先生谨慎回道:“城中大半臣子和其眷属已被押进大牢……只长公主府、楚国公府、奉恩公府、镇安侯府、安庆伯府等好几处府邸的人……未能抓捕成功……”   陆璟郯越听,俊美的脸上便越难看,忍无可忍截断了话,质声问道:“派了那么多兵,全都在做什么!区区几个府邸上的护卫都镇压不住!游先生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长公主府!   元蓁!   竟被她逃过一劫!   面对陆璟郯的怒火,陈先生垂头不敢言,心里却不由犯起了嘀咕。   未能拿下的府邸皆是实力不可小觑的府邸,不提长公主府的皇家护卫,镇安侯官任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府中守卫可想而知布置有多严密,岂是想拿下便拿下。   “元姑娘呢?”陆璟郯又问道。   元妊同他言之凿凿地道是定会将元蓁抓了来见他,可却到如今也不见人。   话落,两位先生却皆是面有难色的样子,陆璟郯眉眼一沉,厉声问道:“都哑巴了?胆敢不回话!”   派给元妊领去长公主府的官兵是最多的,那个女子,莫不是手中有那么多的兵力仍奈何不了元蓁!   身为陆璟郯的幕僚,虽不知陆璟郯对元蓁的异样心思,但主子对楚大将军的莫名恨意,两位先生却是晓得,闻言,康先生忙回道:“回殿下,据游先生传回的消息,元姑娘……元姑娘被楚将军夫人挟制,带回了楚国公府……如今,应是被囚禁在楚国公府中……”   越是往后,声音不由越是变小。   面前俊美的容颜已是黑得吓人!   信誓旦旦地与他保证会抓住人,却反而被抓住!若不是想利用她对元蓁的憎恨,他不会让她带走那么多官兵,如今被抓,元蓁若知晓她为他办事,岂还有放过她的机会,凭白浪费了他救出她且费劲心思隐藏她行踪的心力。   但……设法营救?   陆璟郯却是没那个心思,元妊的利用价值已无,顺着那女子的心意,由着她处置元妊,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陆璟郯心中戾气不觉便散了些,开口道:“本王知道了,再于城中增派五百兵力,定要抓住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女眷和孩子,再不然,便抓住奉恩公府的主子。”   不再提及元妊,也不管别的府邸,他最想要的是能威胁楚巽和元蓁的人,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难攻,那他便抓奉恩公府的人,重情的她,定不会不顾奉恩公府的家人的安危。   两位先生皆是心中一凌,明白过来陆璟郯的意思,忙低声应下。   ……   京中百姓不得而出,并不知晓围场的情形,元蓁也只是从元妊口中知晓陆璟郯重兵包围了围场,如今众臣和女眷皆被软禁,暂无生命危险。   而陆璟郯隔一时辰便要杀一人以此威胁惠安帝的突变,围场中人人自危的消息尚且未有人得知。   官兵在城中日夜巡视,京中百姓皆闭户不出,生怕沾惹上麻烦,以往热闹的京城街道变得寂寥。   楚国公府内,尚算平静 ,待周围安静下来,元蓁不由想起先前陆曜悄悄传于她的信件。   想了想,唤了朱昔近前,悄然吩咐了几句。   她能帮的,也唯有如此了。 第280章 大结局(三)   此次围猎,后宫妃嫔中,皇上仅带了皇后、柔贵妃及容昭仪三位妃嫔。   皇后离宫前将统管之权交给了淑妃,可在叛军攻进皇宫后,淑妃所居的华延宫便是叛军首个目标。   往日只见丽人们闲庭信步、秩序凛然的皇宫,因叛乱已乱成一团。   掌管六宫的皇后娘娘不在宫中,代为掌管的淑妃如今生死不明,至尊宝座上的皇上亦是不在,叛军攻进皇宫后便大肆杀戮抢掠,宫婢、內侍皆争相奔走,欲要逃离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僻静的蕊芳宫中,忍冬慌里慌急地抱着个包袱奔向正殿,外头隐约传来的哀嚎声是那般地令人禁不住双腿发软。   “殿下,包袱收拾妥了,快逃吧!”忍冬极是着急,再不走叛军就要搜到这边了。   陆曜端正坐在榻上,却并无动弹的意思,目光望向宫门口的方向,似是在等着谁前来的样子。   忍冬着急地上前,想要拉自个主子起来,刚伸出手却又及时醒悟过来止住了,“殿下,您听奴婢的吧,莫要等了。大将军夫人未必能明白殿下的意思,即便明白,在这危难时刻也未必会助殿下一臂之力啊!”   她是陆曜身边的得力丫鬟,自是知晓陆曜在等什么。   可!若是叛军先行到来,殿下的下场……她不敢去想!   只,恁是忍冬如何劝说,甚至下跪恳求,陆曜却仍是不动分毫,目光只望向通往蕊芳宫门口的垂花门,坚定而又执着。   元蓁收到她信件的初始不晓得她的意图,如今事发,不会还不明白,这是除掉陆曣不可多得的机会!   陆曜不肯走,忍冬无可奈何,只得将包袱放在一旁,毅然陪着主子等。   心惊胆颤地等待,终究是祸躲不过。   终是于辰时末,从宫门处传来了更为清晰的嘈杂声,忍冬心中一紧,交叠的双手不自觉一颤,转眼却见主子仍不动如山地坐着,面目平静,只得忍住了到嘴的再次相劝。   不过须臾,忍冬的担心便消逝在陆曜勾起的妍丽唇瓣边。   二公主竟真的来了!   带兵闯进蕊芳宫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曜期盼着的那人!   陆曣。   她就知道,元蓁亦不会放过此次绝佳的机会。   “宫中已乱成了一团,蕊芳宫虽僻静也不至于一点儿消息也听不见,怎地仍是宫门大敞。”笑脸盈盈的,陆曣甫进门便如往常般闲适笑着开口道。   自前次二人闹翻后,陆曣便再没有对陆曜客气过。   陆曜好不容易等来了此次绝佳的时机,她没再如往常般亲切招呼陆曣落座,只示意忍冬端茶招待。   听了此话,她只眉眼微抬,嗓音异常平静道:“你自个儿干出来的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怎好意思还在这儿若无其事地笑。”   但也多亏她愚蠢,竟选择站在宁王爷一派,她原以为要等待更久的时间才能有这样的好时机。   陆曣又岂是那等会委屈自己的人,她已是忙碌了整个早上,疲累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她的心愿……很快便能如意!   她径自在一旁的椅上坐下,面对陆曜的冷言冷语仍是好心情地笑脸盈然,道:“我为何要心情不好,宫里的人,早便该清理一番。”   宫中的好些人,她早便看不过眼。   “是以,你连自己的母后也要清理,是吗?”陆曜道。   母后可也是身在围场,与柔贵妃同在,她可有为自己的母后安危着想。   陆曣檀口微张,似是想说什么,可她却是万分不愿在陆曜面前露出丝毫的心软和动摇,以致再说出口时的话已是含了些许的倔强。   “母后不会有事!”   她帮着四皇兄起事,更是说服安蘅以巨额的黄金助四皇兄铸造兵器,四皇兄不会动母后的。   “倒是你,此情此境,竟还有闲心操心别个的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陆曜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瞥眼她带来的士兵,浅浅一笑道:“莫非我担心了,你便会放过我?”   知晓她秘密的她,陆曣又岂会放过她。   忍冬恰在此时转了进来,闻言,端着茶水的手禁不住便是一抖,不由垂眼看向手中托盘中的两杯热茶,双手微颤……好一会才镇定下心神毅然恭敬奉上,脚步稳健。   “殿下请用茶。”   陆曣帮着陆璟郯忙碌许久,口中早便干渴,她想也没想便端起呷了一口,才道:“你倒是有觉悟。”顿了顿,又道:“原本我是没想过要对你动手,可你太过不识趣。”   知道那个秘密的人,她如何能留她性命!   她绝不允许有人抓着她的把柄!   是威胁,那就除掉!   说着,她又瞧了眼四周,道:“元蓁呢?本公主亲临,她竟敢不现身问安。”说罢就要摆手命士兵们搜宫。   陆曜见她毫无防备地便喝了茶水,沉黯的眸子迅疾闪过抹讥讽笑意,悠然开口道:“不必搜了,表嫂并不在蕊芳宫。”   陆曣果然还是这般的愚蠢。这般动乱,即便元蓁身边有护卫,又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来解救她。   再者,她也从未想过要离宫。   陆曣猛然抬头,危险地眯起了双眸,“你说什么?”   “你不必怀疑所听到的。”   陆曣细细思量了会,这才回过味来,气得抬手便指责道:“你骗我!”   看着陆曣气急,陆曜心中却是极为舒坦,她笑道:“我若不说表嫂在我宫中,你又怎会纡尊降贵地亲自前来?”   她不来,她又要如何亲自对她下毒手?   陆曣闻言却不解,眉头微蹙,“你什么意思。”   陆曜笑得就更欢了,不无讽刺道:“来我宫中还能如此毫无戒心,妹妹的勇气当真是令我佩服呢。”   这是她最后一次唤她‘妹妹’。   陆曣亦是自小生活在宫中,不多时便反应过来,猛然扭头望向桌上的茶盏,一时又惊又恐,心头火起,忿然便起身逼近,毫不留情紧紧掐住了陆曜纤细单薄的脖颈,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会的!   向来懦弱在宫中如透明人般的陆曜,怎敢对她那般作为!   她知道了陆曜以前不过是对她曲意逢迎,但她怎么也没预料到陆曜敢对她下毒手!   士兵们被一时的突变弄得糊涂,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听令随晨曦公主来捉拿大公主,可两位公主说着竟动起了手,且,两位公主说的又是何意思?   忍冬见陆曣动手,动作狠厉,自家公主因被掐住脖颈脸色极速憋红,已顾不得尊卑,急忙上前拉扯住陆曣的手臂,妄图减轻施加在自家公主脖颈上的力道,恳求道:“殿下快松手……”   只话未完,却被陆曣反手给狠狠甩倒在地,又命士兵制住还想扑过来的忍冬,这才狠声威胁道:“你个贱婢!待我解决了你家主子你也逃不掉!”   茶是她沏的,又一向对陆曜忠心耿耿,陆曜对她下毒的事,没有这个贱婢在一旁帮衬着,岂能这般顺利!   相比于忍冬的激动护主,陆曜即使被陆曣掐住脖子神情也平静得令人心惊又迷惑。   “我能做什么,我只是做了跟你一样的事罢了……善恶终有报,这样死去对你而言,不就是死得其所吗。”   “你自小便霸道又自私,害死自己的同胞皇弟毫无悔意,对我更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心里只有利用和轻蔑,何曾将我看作是姐妹!”   “我不过是借鉴你的方法罢了,让你和先小太子同样的死法,实为快哉!”   一番惊人之言让厅内所有人皆大惊失色!   先小太子竟是晨曦公主害死的!?   陆曣万万没想到因着想亲自了结元蓁和陆曜今日才走的这一趟,结果却被陆曜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地下了毒!   双目怒红,手上便更为用了劲,她急声质问道:“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毒!?解药在哪儿!?”   陆曜对她的恨,陆曣只觉荒谬至极!她是独一无二的嫡公主,生来便高贵,她本就低她一等,本就该服从于她,她何错之有!   不屑与她理论,她如今最为在意的是陆曜究竟给她下了何种毒物。   脖颈上那欲要置人于死地的力道,几要夺去了陆曜的呼吸。   难以抑制地咳喘,胸口似要窒息般地难受,可她却仍不愿让陆曣好过,眸光如冰刃,道:“没有……解药……”   陆曣休想知道她下了何种毒物,不知毒物,即便是太医也难以对症下药,她也不会让她有那时间命太医验毒,再者,因着父皇去围场狩猎,带走了大半医术精湛的太医,留在宫中的多为擅治妇人病的,且因着此次动乱,太医们只怕早已不知逃往躲避在何处。   而她下的毒药,只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   “你!我要杀了你!”陆曣知晓,陆曜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肯告诉她。   如是想着,手中的力道便不由愈发地加重。   陆曜姣好的面容上已是被窒息感憋得紫红,只她却依然冷眼望着陆曣,执着不求饶。   “殿下,求求您!放过我们公主吧!”忍冬急得直跺脚,想上前却奈何被士兵强制制住,不得动弹。   只她不过小小一个奴婢,人微言轻,陆曣又怎会听她的。   陆曜愈是平静,陆曣便愈为愤怒,细嫩的脖颈已被尖利的指甲掐出了血痕。   狰狞的面目犹如鬼魅,濒死的恐惧愤怒已让陆曣罔顾一切,一心只想致陆曜于死地。   “你们!都给我搜!将蕊芳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解药!”陆曣愤怒之余,忽然想起可另寻途径,忙命士兵搜寻蕊芳宫。   士兵忙听令。   陆曜看着面前恨了多年的人,从未动过挣扎的念头,她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心念,毒杀陆曣,不论实情如何,待一切事了,都不会有她的活路,况且,她早已看淡生死,无惧生死。   她又怎会轻易将解药藏在易被找到的地方,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准备解药,士兵们将蕊芳宫翻得一片狼藉,带回的结果注定让陆曣失望。   “陆曜,你别逼我!”陆曣到底尚存一丝理智,眼看搜不出解药,陆曜又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儿,若是当真掐死了可就真的问不出她究竟中了什么毒,反手便狠狠地将陆曜甩倒在地。   陆曜原本白皙的脖子上一圈触目惊心的指痕,扑倒在地难以抑制地咳喘。   “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你……休想得知,陆曣……我死也要……拉着你作陪……”   陆曣气得银牙紧咬,好一会才不得已般开口道:“你告诉我,此次我可饶你一命!”   原本今日便是陆曜的死期。   陆曜听了,却不为所动,“你陆曣的话,我是有多傻才会相信?”   不定就在告诉她的下一刻,她便会反悔,即刻要她性命。   陆曣闻言,气得俏脸通红,忍无可忍,猛然便大步迈向最近的士兵愤而拔出其腰间配剑,手握闪着令人战栗寒光的锋利剑尖迅疾便逼近陆曜。   “毒杀我,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好下场,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利诱不成便又变回了方才的恶言毒语威胁。   身为皇家公主,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死后百年也会被世人嘲笑,她当真一点儿也不在乎?   陆曜只觉好笑,此时的陆曣当真是品尝到了害怕是何滋味,惧怕死亡,竟说出如此可笑之言。   她陆曜若是在乎那些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她难道不知毒杀一国嫡公主的后果吗。   “陆曣,你不必再费唇舌……就算死后被丢去乱坟岗,你也休想我会放过你……”   无论陆曣如何威逼利诱,剑指二人,甚至折磨忍冬以逼迫,主仆二人已是伤痕累累,陆曜始终紧咬牙关不松口,忍冬亦然。   时间过去越久,陆曣便越发躁动,渐渐地,由腹部至心口处忽地一阵阵针扎般的痛楚油然而升,且时隔片刻竟有加剧的趋势,心头闪过抹惶恐,随之而来的是对陆曜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恨意!   陆曜看着陆曣突然捂住心口处,面现痛苦,有所察觉,两刻钟已过,毒性已深入陆曣的骨髓,惨白唇边倏而便绽放出如愿般的笑意。   便是这一笑,更是刺激了陆曣,双目怒而赤红,未及多想,提剑便用力刺向陆曜胸口!   她活不成,陆曜也得陪她痛苦死去!   “殿下!!”   陆曜本就身子羸弱,先前又是被陆曣一番折磨,何来气力躲避,伴随忍冬撕心裂肺的呼喊,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是那般令人绝望。   陆曣回过神来却也是吓一跳,她是想要陆曜的命,但她堂堂千金之躯,从未想过要自己动手弄脏自己的手。   看着深入陆曜身体里的剑刃,她颤抖着松手,喃喃道:“疯子……疯子……”竟是宁死也不肯告诉她毒物的解药!   胸口处的剧痛压得陆曜再也没法支撑坐立,无力伏在了地上,唇边的笑意却始终未退,凄美而伤感,“疯子?呵……那便是疯子吧……又有何不可呢……”   陆曣只觉心底深处涌起一股重重的无力感,愤怒、憎恨、焦灼种种情绪交杂,偏又对陆曜无可奈何,忍无可忍大喊了句,“陆曜,你便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便酿跄着跌跌撞撞奔出了蕊芳宫。   华丽的背影此刻却显得那般狼狈、讽刺,她心机算尽,却如何也没想到最终会落得如此境地。   如今的她,唯有无助等死。   她的心愿……   那个人……   她还未曾见到……   士兵们看着眼前的局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亲耳听闻了那般大的一件秘事,且亲眼目睹了两位公主自相残杀的一幕……   思量了会,士兵索性放开忍冬,转身离去。   大公主已命不久矣,一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奴婢他们也没兴趣,他们还是为自己的往后多多打算为好,该何去何从。   忍冬早已泪流满面,既为苦命的公主也为自己,甫脱离束缚便忙奔向陆曜,即使自己亦是周身伤痛,却仍挣扎着使力扶起陆曜,好让主子能靠在自己的怀里,稍微舒坦些。   “殿下……”看着陆曜胸口的利剑,听着陆曜较于平日粗重短促的喘息声,忍冬手足无措,几要泣不成声,声音颤抖。   “殿下,奴婢……奴婢去唤太医……”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救公主……   陆曜粗喘着气,挣扎着抬手握住了忍冬,阻了她的动作,两只沾满血迹的手,牢牢紧握。   “忍冬……你……受苦了……”这么多年,忍冬一直陪伴她左右,陪她受尽各种冷眼和冷待,方才即便是受尽折磨却仍是不曾背叛于她,选择替她守口如瓶。   她的忠心护主,她皆铭记在心。   她这残败的身子,这般重的伤势,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更别说,如今宫中正乱,忍冬能否平安去往太医院也未可知,无谓为了她去做那危险的无用功。   忍冬听言,瞬间泪如雨下,心痛于主子的命运,也心痛于主子此时心里想的竟是她这个身份卑贱的奴婢,全然不为自身着想。   “殿下,奴婢卑贱之身,为殿下受点苦又有何妨,您快别说话了,暂且歇着,奴婢去给殿下找创伤药……”   说着就想要扶了陆曜靠在桌椅边上稍作歇息,来不及找太医,那便先行上药,总而言之,她定要想尽办法救公主。   “啊……”可只是稍微移动,陆曜便疼得眉头紧拧,额际汗珠顺着腮边滑落。   忍冬瞧着,更是心急如焚,无助盈满了眼眶,“殿下……”   陆曜本就没想活下去,她原定是想在毒死陆曣后亦服毒自尽,如此也省了不少事。   她闭了闭眼,喘息着缓了口气,气若游丝般嘱咐道:“忍冬……去……去找表嫂……表嫂……能给你找一处……安身之所……”   相信元蓁会帮她这个忙。   经此一闹,蕊芳宫暂时是安全的,忍冬藏在宫中不会有危险,待深夜时分找了机会偷偷出宫……想了法子出宫总比待在宫中要自由自在许多。   忍冬一听,却抗拒万分,“奴婢从未想过离开殿下身边……奴婢半生都在侍奉殿下,如今更是哪也不会去,就算是死,奴婢也要陪着殿下,到黄泉继续伺候殿下。”   她的公主,习惯了她的伺候,也只有她才最为清楚公主在衣食住行上的习性。   陆曜听了,不无感动,可忍冬待她忠心耿耿,她不能让她就这么随她而去。   “……你听着……还有件事……需要你……替我完成……”心口处已痛至麻木,陆曜眼睛虚空着望向某处,仿似下一刻便会闭目而去。   忍冬顿了顿,心中有所疑惑,却只得顺着陆曜的话道:“殿下需要奴婢做何事,尽管吩咐,奴婢定当鞠躬尽瘁。”   话虽如此,却也暗暗决定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定要拒绝的。   陆曜眼前已开始模糊,深知自己留在这世间的时辰已所剩无几,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要你……代我……目睹……柔贵妃……不得善终……的那一日……”   她的仇恨有了了结,可母妃的仇,她却再也无暇亲手做个了断。   但她已撒下了足以致柔贵妃于绝境的种子,且此次她和陆曣的冲突,那件深埋多年的秘密也再无避讳地在人前谈及,事后若有人追究,也是一项力证,自有人会想要柔贵妃偿命。   如此,也算是为母妃雪洗了仇恨。   忍冬听闻是此事,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因她知晓,自家主子,除却晨曦公主之外,恨之入骨的还有一人,那便是柔贵妃。   “忍冬……快……答应我……”呼吸逐渐微弱,陆曜握着忍冬的手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紧了紧。   忍冬心中万般不舍离弃自己伺候了多年的主子,可公主提出的这个嘱咐,她却没法拒绝。   她紧紧抱住越发虚弱的主子,含泪应下,道:“殿下,奴婢……遵命!”   答应了……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再也无力抬起的手。   仿似最后的宿愿有了寄托之处,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重负,陆曜终是永远阖上了双目。   昔日清寂的蕊芳宫,只余一隅久哀的悲鸣,似在恭送主子的离去。 第281章 大结局(四)   蕊芳宫的变故,留守在宁王府的游先生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深思一番,游先生暂且将当时在蕊芳宫的士兵安顿在一处别院内,又暗中调控,当晚深夜时分,悄然助忍冬出宫。   当然,这皆是后话。   京城局势紧张,围场内也不遑多让,众人也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陆璟郯说到做到,辰时甫过,便将先行关押的北面军营副护军参领古参领捆了镣铐押在了众人面前。   古参领为人正直,陆璟郯招揽他时,他便拒绝了,如今陆璟郯拿他开刀,他并不意外。   惠安帝坐于高台之上,龙颜深沉,身边立着不少身着盔甲腰配利剑的士兵。   陆璟郯便就坐于惠安帝下一阶,垂眸把玩手中的龙纹玉佩,姿态闲适。   高台下众臣和家眷亦被士兵看守着,面上或震惊、或痛心、或沉重、或担忧、或愤慨,或低声议论,奈何却没法子也反抗不得。   古夫人看着丈夫忽遭横祸,心痛难当,哭得撕心裂肺,丈夫若是死了,只剩了他们孤儿寡母的,往后可如何是好。   想上前求饶,无奈却被士兵严密格挡着,只得哀哭呼喊,求道:“王爷!王爷!求您网开一面,放过妾身夫君!”   声声哀凄,众夫人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听着也心酸不已,且,谁又能预料到下一位跪在那儿的会不会是她们的夫君?   众人皆提着心。   古参领再是冷静,听闻相伴多年的发妻悲怆的哭泣,面上也不由有了一丝动容,心中隐忍挣扎,却只得回首与发妻道:“夫人!我们古家铁骨铮铮,忠心为国,绝不向那卑劣小人俯首称臣!”   陆璟郯闻言,手中把玩动作不停,唇角却微微勾起冷酷的弧度。   古参领此话指的是谁,在场众人只怕无人不晓,为古参领捏了把汗的同时却也不由更为佩服他的忠勇。   “你命都要没了,谈何忠心为国?”古夫人何尝不晓得丈夫的心性,可如今的境况……她不想再去理会那些家国大义,她只是一位小妇人,只想丈夫平安无事。   言罢,便又再次向高台上的陆璟郯请求开恩。   绥阳侯看眼并无想要开口的陆璟郯,代为说道:“王爷为何如此,古参领当最为清楚,且,仅凭方才古参领竟敢对王爷不敬,便足以定死罪!”   一番话无疑没有转圜的余地,古夫人心一下沉到了谷底,转眼却瞥见坐于更高位上的惠安帝,未及多想,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声音清脆的响头,恳求道:“皇上!求您救妾身夫君一命!妾身夫君不该这样命丧于此啊!”   惠安帝置于扶手上的手,青筋可见,陆璟郯是在逼他退位,且将他置于两难之境!   “宁王爷,古参领乃肱骨之臣,您如此作为不免令百官寒心!”有臣子瞧不过眼,出言相帮。   不少臣子皆附和。   陆璟郯却依旧垂眸不言,似是充耳不闻,只嘴角扬起的邪魅的笑又似是将下方的动静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中。   绥阳侯立于一旁,立即斥声道:“何时有你置喙王爷做事的权力!”言罢便示意就近的士兵将帮着说话的官员抓住,官员反抗,只如今的局势,注定反抗无力,很快便被制压住。   不远处的元勊、楚国公、楚三老爷、镇安侯瞧着,神色愈发凝重。   楚三老爷轻声道:“如此强硬手段的压制,只怕再无人会站出来。”   言罢,转眸望向对边女眷的方向,见妻子也默契地望向他,悄然摇了摇头,示意妻子莫冲动。   妻子性子仗义,可他们的身份敏感,他不希望妻子出事。   长公主自事发后心里便一直窝着火,见古夫人如此,心中更是难受,本确是想出言相帮,见丈夫与她暗示,细细思量一番,只得按捺下到口的话。   元勊闻言,亦轻声道:“宁王行事未免过于狠辣。”他的眉头自事发起便没松开过。   镇安侯非常认同,岂止狠辣,此次谋逆计划周详缜密,行动更是可谓快狠准,里应外合,待他们反应过来,已是无还手之力。   楚国公轻声提醒道:“宁王如今是在趁机除掉曾不愿臣服于他的人,我们也该做好准备。”   虽然他不认为陆璟郯会当真敢拿他们示威。   三人深有同感,一时便无言。   古参领跪于草地,头戴镣铐却身姿笔挺,只昂然目视台上的陆璟郯,嘴角紧抿,丝毫没有求饶和请求开恩的意思。   他古某人忠肝赤胆,绝不会臣服于卑劣的君主,死又有何惧!   等待行刑的时间总是难熬,却又似是过得飞快。   古夫人额头已磕出血,可不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陆璟郯始终不曾松口,更是不曾理会。   惠安帝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没法为了救古参领而答应陆璟郯那无理的要求,那样,他又将全国百姓置于何地。   午时便在古夫人的哀哀哭泣中仍是如时到来,亲眼目睹如此残忍的场景,对众人而言皆是身心的折磨。   生生让他们站了一个时辰,尤其是各位平日娇贵的夫人小姐们,脚早已酸痛难忍,有的早已坚持不住,相互搀扶。   绥阳侯眼看时辰将近,俯身提醒始终沉默的陆璟郯。   台下众人瞧着,心再次提了起来。   陆璟郯这才缓缓正身抬眸,正色看向仍直挺挺跪着的古参领,可口中的话却是对惠安帝说。   他道:“父皇,时辰已到,您的决定如何?古参领的命便就握在父皇手中。”   惠安帝气得脸色难看,一国之君的责任让他不能轻易将国家交到谋朝篡位的人手中,可眼睁睁看着忠臣死去却也诛心!   “如此看来,父皇是从未想过要救古参领了。”见惠安帝不语,陆璟郯又笑道,笑得恶劣。   这是故意在百官面前毁损龙威,且将古参领的死归咎于惠安帝。   惠安帝眸光冷锐,牙根紧咬,嘴唇已紧抿成一线,此情此境,与其说是气的倒更像是在隐忍。   陆璟郯瞧着,得意一笑,“既如此,那便行刑吧。”   平淡而又残酷的话便这么淡然道出,一语定了古参领生死。 第282章 大结局(五)   手起刀落,一代忠臣的性命就此陨落。   “不!!!”   古夫人眼睁睁看着丈夫血溅当场,悲痛欲绝,一口气没能缓过来,当场晕了过去。   不少女眷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不轻,有些早已侧头掩面不敢看,有些反应不及,生生看入了眼,吓得细声尖叫,胆子小的已是偷偷啜泣。   另一边的男子亦是震撼不小,好些年轻子弟对此皆愤然捏紧了拳头。   陆璟郯满意看着高台下众人的反应,甚至没想让众人歇口气,便又再次下令道:“将京兆府尹押上来!”   惊吓未退,闻言又被惊了一跳!   连缓口气的时间都不给,竟是直接便定了下一位要处置的官员!且竟是京兆府尹!   历代京兆府尹皆是皇上的亲信,这是公然打惠安帝的脸,亦是进一步逼迫惠安帝。   立于稍后边的楚悭满目怒意,“这是想将我们统统杀光不成!”   如此下去,将会有多少人无故丧命!   元理韫瞥了眼高台上的陆璟郯,“杀光倒不至于,铲除异己怕才是目的。”   宁王再是乱来,难不成还能清空朝堂?   将这些官职腾出来,往后登基,他便可顺理成章提携手底下的人。   两人讨论的过于明目张胆,楚国公不得不回头盯了眼儿子,提醒二人注意言行。   楚悭才想说什么,嘴一张却迎上父亲的凝视,顿了下,深吸口气转而闭口不言。   安静立于一旁的安腾,只默然静观,他没法相信,远去西北的那两人,会任由事态如此发展。   京兆府尹叶大人便就站在一众男子中,士兵很快将其押在了距古参领尸首边不远跪下,在听到下一个是自己的刹那,他万念俱灰,甚至已放弃了反抗的念头。   身前身后皆有士兵严防,各位同僚亦自身难保,他又能如何自救?期待皇上能开恩保他性命?他自认他的命并不成大周朝重要。   叶夫人亲眼目睹古参领的惨死和古夫人的哭求无门,甫听此噩耗便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地。   女眷们不忍目睹,纷纷黯然偏头……   酷刑直持续至酉时,继古参领、叶大人后,御林军统领方统领、金吾卫兵曹参军事任大人也相继被处刑。   惠安帝已是面色铁青,被逼至绝境!   好些武官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古参领、方统领、任大人皆是忠心赤胆的好将领,却落得如此下场,这让他们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场面一度混乱,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文官几乎都是些花拳绣腿,帮不上忙,众人的反抗最终仍以被士兵们镇压告终。   女眷们本就因目睹行刑吓得不轻,再是瞧见官员与士兵交手,好些官员还受了伤,更是难以承受,加之生生站了几个时辰,不少女眷皆晕了过去,只得由身旁还强撑着的女眷看顾。   ……   围场营地前忠臣的惨烈也被传到了后方。   一处华贵的营帐内,皇后正细细听着秦女官的禀报,越听眉心便皱得越紧,眉间皆是不赞同的意味。   “好了,毋需再去打听。”听罢,皇后便嘱咐道。   她从事发起便被软禁在了营帐内,不得而出,想知晓外边的情形,秦女官便拿了许多银子塞给守在营帐外边的士兵,这才问出了些情况。   “还道是整那般大动静是想做甚,原是作孽。”话语间不无厌恶。   皇家子弟,想当上帝王,无可厚非,可耍这般残忍的手段,可见其心性残暴,皇上若是妥协,往后还不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要遭殃。   秦女官心中暗叹,“如此下去,得要死多少忠臣。”   这隔一时辰便杀一人……实是残忍至极!   皇后默然半晌,才道:“自个宠出来的,如今也只能自个受着,只是可怜了那些臣子府上的家眷。”   闻言,秦女官再也无话。   皇后此言可谓是一语中的,柔贵妃和宁王母子会心生妄想,造成今日的谋逆,可不就是往日皇上模棱两可的态度和明显的偏爱所造就。   后因各种缘由,定下储君,却又没能安抚得当,柔贵妃、宁王因此心生怨恨……   皇家,就没有不复杂的。   营帐内一时沉寂,主仆二人心情沉重地沉默着,外边却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秦女官忙道:“娘娘,奴婢去瞧瞧。”   皇后点头,只秦女官还未转出屏风,她们便知晓了这动静是如何一回事。   只听守着营帐的士兵恭声与柔贵妃请安。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秦女官缓步回到皇后身边束手站定,皇后静坐不动,该来的总是会来,她原还想着,那女人究竟何时才会出现。   只一会,柔贵妃领着两位身子健壮的粗使嬷嬷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衣着一如既往的华丽,从头到手的饰物高贵,价值不菲,整个人意气风发,面上笑意满满,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想来也是,如今局势在握,又如何能不志得意满?   “贵妃来本宫营帐做甚?”皇后率先开口道。   柔贵妃来到皇后跟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嫣然一笑。   “自是来瞧瞧姐姐这儿可有需要帮衬的,守着营帐的可都是些只会蛮力的兵,担心冲撞了姐姐。”   若不知晓眼前人的真面目,只听这柔婉的嗓音,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位蛇蝎毒妇!   皇后只淡声道:“不劳妹妹费心。”   事到如今,何必假惺惺。   “你是来做个了断的吧。”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缠扰对方多年,她正是等着这时机来彻底铲除她这个绊脚石吧。   柔贵妃闻言,丽容上的笑缓缓消逝,仔细看了眼端坐在锦榻上的多年来都压了她一头的女人,眸中极快闪过抹狠厉,这才开口道:“你该知道,如今你的处境。”   她就看不惯这女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永远居高临下地接受她们的跪拜!   如今分明已是阶下囚,可却仍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甚是碍眼!   皇后又怎可能惧怕屈服于柔贵妃,仍淡然道:“那又如何,只要皇上在位一刻,本宫便仍是皇后。”   人人只道是皇后之尊荣华富贵一生,却不知这其中的心酸无奈和凶险,深宫之中,稍不小心便会遭致性命之祸。   皇后之位究竟有何可羡慕的,她倒宁愿最初不曾获封“皇后”。   可在柔贵妃面前,皇后不会暴露心中真实的想法,话语不怒自威,这是在位多年的威严和自信。   隐在宽袖间的双手瞬间捏紧,柔贵妃隐忍着怒气,戴着昂贵珠宝头饰的脑袋微昂,睥睨着道:“既是后宫之主,前头发生的事,皇后姐姐应是有所耳闻吧。”   皇后镇静回望,道:“本宫本以为,你会更早些时候过来。”   没有否认,也就是知晓。   柔贵妃得意一笑,“处置容昭仪费了些时辰,来姐姐这儿便迟了。”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皇后闻言,眉眼微肃,“容昭仪可是皇上如今最为宠爱之人。”   容昭仪……她竟敢!   “那又如何,容昭仪仗着皇上的宠爱屡次对我不恭不敬,早便该给她教训,让她风光这许久,已是恩赐。”再者,如今皇上也没有闲暇理会容昭仪的生死,还不是任她为所欲为。   一条人命在她口中就似能随意夺取的卑贱之物。   她,从不将人命看在眼里,是以,才能在多年前便对她的嫡子,当时还那么幼小的孩童下毒手!   皇后心中一直隐忍的忿恨再也抑制不住,也没再打算抑制,她冷声道:“你想对我下手,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言罢,冷瞥了眼她带来的两位粗使嬷嬷。   多年来,因着她娘家远在千里,而柔贵妃的娘家绥阳侯府就在京都,且娘家人在朝中身居要职,致使她在宫中处处受制,也唯有皇后这一层身份才能勉强压制住柔贵妃。   但,她可不是家中无权无势且没脑子的容昭仪,柔贵妃想要她的命,她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她别想轻易得逞。   随着皇后话音落下,两位全身上下只露了眼睛的黑衣人便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从阴暗的角落现身,神秘而又悚然。   柔贵妃微微蹙了眉,没曾想她竟连出城围猎也带着影卫。   “出城围猎,百兵护卫,若是被皇上知晓你不信任皇室卫兵,你当皇上会如何做想?”   皇后早便看淡了与惠安帝的夫妻之情,如今这事关性命的关键时刻,又如何会顾及惠安帝如何做想。   她摆手示意两名影卫拿下粗使嬷嬷,道:“皇上若看见容昭仪的尸身,又会如何做想?”   在影卫面前,两位粗使嬷嬷全然没有还手之力,迅速便被制服,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柔贵妃被影卫迅疾无影便到了她身后的速度惊了一跳,皇后瞧着好笑,道:“谁要谁的命,如今可还明朗。”   她在等待时机,她又何尝不是。   银牙暗咬,柔贵妃怎么也没想到这般的劣势下,皇后仍能扳回一局,意识到危险,忙提声召士兵进帐。   不大的营帐瞬间涌进一队十人的盔甲士兵,如此看来,她早便有所准备。   有了士兵护卫,柔贵妃再次有了底气,“不得不承认,你当真难对付,多年来,防得滴水不漏。”   皇后并不奇怪士兵的出现,否则,她又怎会是那个与她明争暗斗了多年的柔贵妃。   闻言,皇后双眸刹那凌厉如刀,“当年得到血的教训,你以为我还会吃第二次亏吗。”   “那么,皇后姐姐可想知晓当年我是如何才得以给到万般谨慎小心的姐姐一个血的教训?”   嘲讽、不怀好意的意味显而易见,皇后心中陷入了挣扎,嫡子的夭折是她心中的恸,是她心中多年的结。   当年晨晖身边亲眼目睹的老嬷嬷能佐证柔贵妃的罪孽,但因怕打草惊蛇,一直被她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只等合适的时机出来作证,因此,她还并不知晓当年嫡子夭折的真相。   只柔贵妃多年致力于打击皇后,又哪里会给皇后选择的机会,满意看着皇后面上的挣扎,得意笑道:“你确实谨慎,还在先小太子身边安排了影卫护卫,可百密必有一疏,影卫怎么防范……也不会防范身为先小太子胞姐的晨曦吧。”   言毕,便颇为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听了,不由自主睁大了眸子,眸中皆是惊诧!   满是错愕震惊,她想过是身边亲近的人背叛,甚至怀疑过秦女官,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自己唯一的嫡女!   竟是她的曣儿害死了自己的同胞弟弟?!   这个想法甫冒出来,皇后便觉心口窒闷,喘息不止,再也支撑不住往一旁倒去。   秦女官听闻,亦是极度震惊,乍见主子歪倒,忙扶住了,“娘娘!”   皇后无力依在秦女官身上,眸中微芒却狠厉,如刀般射向柔贵妃,“你胡说!曣儿怎可能那么做!”   那是亲弟弟啊!   她不相信!   柔贵妃见皇后果真深受打击,心中颇觉舒畅,又笑道:“你何不想想自诞下先小太子后,自己是如何忽略晨曦的,我只是稍微对晨曦亲近了点,她便待我如亲如故,哄骗她为我做事,再容易不过。”   皇后身边的人确实难收买,她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原本她的目光并没放在陆曣身上,哪知有一次竟让她在御花园听到了当年年纪还小的陆曣在抱怨皇后偏心,只疼爱刚出生的弟弟,她心念一动,这不就是皇后亲手递给她的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吗?   她不利用,岂不是对不起难得露出破绽的皇后。   皇后闻言几要气急攻心,心中却几乎已认定了柔贵妃话中的真实性,只因她的曣儿,确因小儿子的出生在后来与她疏远了许多,乃至后来她极力弥补补偿,曣儿也从未被打动,也由原来爱娇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变得爱闹爱耍脾气,更是从不听她的劝。   嫡子出生后获封太子,她确是花了更多的心思在嫡子身上,却万万没想到,曣儿会因此而心生妒忌,甚至帮着柔贵妃害死自己的胞弟?   “娘娘,您不能相信贵妃娘娘的话啊,公主……公主她那时还小,被哄骗也在所难免……”秦女官能感受到主子的心伤和绝望,心中不忍,忙替陆曣辩解道。   虽然作为陪伴主子多年的心腹,她心中下意识亦是和主子一样的想法,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安慰被伤透心的主子。   柔贵妃好笑地轻哼出声,不想让皇后好过,她再次道出另一个令皇后震惊至哑然的消息。   “皇后姐姐可别不信,你可还知道你宠爱的宝贝闺女做了何事。”不待皇后回应,柔贵妃径自就笑道:“此次得以顺利起兵,还得归功于你的好女儿呢,若不是她劝下了安蘅追随郯儿,要制造大量兵器还不定得要几年。”   惠安帝对于兵器的管制极为严苛,而他们想要做的事,兵器却必不可少,且制造兵器,需要花费的银两无疑是笔巨款。   绥阳侯府生意屡遭失败,富贾豪绅宁辞戍又生性狡猾,对他们的拉拢屡屡置之不理,恰巧,安蘅便在此时出现,他们便大胆将目光放在了安蘅身上。   安蘅虽身份特殊,但他与身为世子的同胞兄长安腾长年分别,安腾在外游历,安南王府事务几乎都是安蘅在打理,她就不信安蘅会甘心将自己辛苦经营的安南王府拱手交到安腾手上。   一开始安蘅确也拒绝了他们的招揽,但能看出心中有所动摇,果然,面对他们不断抛出的橄榄枝,加之陆曣从中游说,安蘅最终仍是选择站在了他们的阵营。   资金一旦得到了解决,其他的便都不是难题。   生怕皇后被打击的不够,柔贵妃又道:“晨曦此次没有随皇上前来围场便是最好的证明不是。”   皇后听了,只觉一颗心不断在往下沉。   她的曣儿,当真做出了那般天理不容之事?   她的嫡子被害早夭,但颢儿养在她名下,且已被封为储君,曣儿可以不与颢儿亲近,可以继续怨着她,但也万不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啊!   她不愿相信,可她的脑海却忍不住浮现出离京前她提出此次围猎让曣儿陪着她来散心,也是想缓和她们母女间的关系,曣儿却百般推拒,还道是在京中有要事处理。   且,确如柔贵妃所言,若不是安蘅投在了陆璟郯名下,陆璟郯一派凭何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就敢轻易起兵谋反?   须知皇上亲封的储君还在外,一旦颢儿挥兵直指京都,两厢战况胶着起来,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银和人力。   只思及此,她那颗想要坚信女儿的决心便忍不住动摇。   “亲生儿子早夭,女儿更是与你离心,背叛你,姐姐,你饶是皇后之尊又如何,妹妹真是替姐姐感到可悲呢。”柔贵妃仍嫌讽刺得不够。   心宛若反复在遭受凌迟,伤痛到极致的心亟需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而这个出口,无疑便是柔贵妃!   伤痛只转瞬间便转变成了更为深重的恨意!   一切都是因为她!   挑拨离间,从中作梗,毁了她的一切!   “无夜、双隐,活捉柔贵妃!”她声嘶力竭地命道。   她要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多年来所造的罪孽付出代价!   影卫无条件执行命令。   柔贵妃又怎可能束手就擒,心知皇后是彻底被她激怒,可笑她也会有失态的一日,冷冷哼了声,一挥手,士兵们便一拥而上。   她亦冷然下令道:“谁能杀掉皇后,本宫赏黄金百两!”   听闻营帐内有打斗的动静,外头更多的士兵涌了进来,不大的营帐瞬间拥挤。   两人多年的矛盾彻底激化,秦女官忙搀扶着皇后退至营帐后边的案桌处,尽可能远离士兵。   影卫身手不凡,柔贵妃左右瞧了瞧,退到了用于隔开外间的屏风处。   士兵们胜在人多,影卫胜在武艺精进,幸而营帐里发挥空间有限,两人一前一后,一人确保皇后性命无忧,却也应对有余。   一时双方竟难分胜负。   正僵持之际,皇后身后不远处的帐幕忽然传出异响。   主仆二人皆是一惊,讶然回首,竟见一剑身正划破身后的帐幕! 第283章 大结局(六)   “娘娘……”声音微颤,秦女官心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便是,割开帐幕的是营帐外的士兵,前方无法攻下,士兵便转而迂回从后方下手。   皇后何尝不是如此认为,秦女官反应过来,忙搀扶着皇后退至一角。   “纵然有影卫又如何,我就不信这么多士兵……”   柔贵妃亦注意到了帐幕上的动静,可幸灾乐祸的话未完却蓦地戛然而止,柔美双眸瞬间闪过一抹惊疑!   为何此人会出现在围场?   蒋越!   此次出征西北的主将!   而反之,皇后、秦女官瞧见是蒋越的那一刻,皆情不自禁重重松了口气,终于……   可随即却又不禁疑惑,蒋越的出现,是否意味着颢儿回来了?   蒋越看眼营帐内的混乱,命将士们前去援助两名影卫,这才阔步行到皇后面前,恭敬行礼道:“微臣救驾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看眼在蒋越之后涌进营帐的西北军士兵,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平和道:“何罪之有,起身吧,太子如今何在?”   “谢皇后娘娘!”蒋越起身道:“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现就在围场外十里处领军与宁王爷对峙,特命微臣前来护娘娘周全。”   皇后这才彻底安心,闻言便只轻轻颔首。   颢儿为何会在此时回京,往后再议。   柔贵妃瞧着跟随蒋越涌进来的士兵迅疾便制伏了围场的士兵,且围场内竟再也没有援兵进得营帐,心知外头定是也生了变故。   怎么会呢!?他们的计划如此精密!   “蒋将军!西北战事并未结束,你身为主将,在没有得到皇上召回的皇命之下,怎可擅离职守!”柔贵妃已是气急败坏,只一瞬间,她心中便闪过许多不祥的念头。   营帐内围场的士兵皆已被擒,听命于皇后的两名影卫早已一左一右立于她身旁。   她,再也无计可施,无处可逃。   蒋越听言,回身望向败局已定的柔贵妃,道:“西北战事早已结束,不劳贵妃操心。”   战事已结束?   何时结束的!?   为何他们丝毫消息都没有得到!?   同样惊诧的还有皇后,原是战事结束颢儿才得以回京救驾,只……为何西北的战事结束京中却丝毫没有消息……皇上,又是否知晓?   若知晓,那么,柔贵妃一派此次的谋逆……又是否在预料之中?   每一个猜测皆令人心惊!   皇后能想到的,柔贵妃自也想得到,不甘、不愿相信、愤恨、好笑,种种情绪纷至杳来,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最终只剩颓然倒地。   蒋越瞧着,挥手示意士兵将柔贵妃抓住,请皇后定夺。   皇后思及先前二人的谈话,眸中恨意难消,道:“择一营帐,暂且将其看管起来。”   事后她要柔贵妃付出代价!   ……   围场营地前。   陆璟郯、绥阳侯等党羽亦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疑不定。   前一刻他还因父皇对于他的逼迫承受不住心中压力将要降服而暗喜,后一刻却变故突发,从树林深处四面八方涌出数不清的将士,有目的地奔向不同的方位,有朝着后方营地奔去的,可更多的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震耳的呼啸声传来,被陆璟郯点名不幸成为下一个便要被处刑的兵部尚书讶然回首,营地前众人一时迷惑。   陆璟郯率先反应,倏地从椅上站起,再也没了方才的闲适自信,速命刘参将整兵抵挡,继而又想到什么般,回首道:“请父皇回营帐!”   竟是用的命令的口吻,惠安帝心如明镜,也不恼,这境况定是太子已回京,只淡淡看了眼陆璟郯便随看守他的士兵回营。   那一眼,淡且静,眸光幽深,蕴藏了太多无言的话。   陆璟郯看得清楚,心中更为窝火,愤而回身,不期然便瞧见站在下方的楚国公、长公主等人,念头顿生,遂指了命道:“来人!抓住楚国公府、长公主府和奉恩公府的人!”言罢,又命人去皇后营帐抓了皇后前来。   虽未有消息来报,但他预感,领兵攻进来的除却陆璟颢和楚巽,不做他人作想。   此次围猎,东宫以陆璟颢仍在西北战场鏖战为由拒了陪驾,能威胁他二人的人,也唯有这些人了。   刘参将匆忙领命,振臂一挥,高呼士兵随他抵御西北军将士。   绥阳侯瞧着攻进来的士兵数目,神色凝重,建言道:“王爷,穆将军守着围场外围,却并未传信进来,只怕外围已被……”   攻陷二字未得出口,便消失在陆璟郯阴鸷的眼神里。   他怎会不知!   只,他们为何能如此迅速回京?   营地前众朝臣和女眷听闻陆璟郯要抓人,且士兵就在不远处交战,稍有不慎便会被波及,瞬间慌作一团。   武将们和会武的小辈忙将人护在了里侧。   幸而穆将军腾不出太多的士兵抓捕楚国公等人,安腾、楚悭、楚国公、镇安侯还有武将们,应对起来尚且游刃有余。   ……   围场外围。   正如陆璟郯等人所猜测般,确是陆璟颢从西北领兵回京救驾。   而为何会如此迅疾便抵达京城,实则早在十日前,他们便已秘密启程回京。   “殿下,若是宁王爷见无可挽回之地,下令斩杀围场内的皇上和诸位同僚……”随同回京的郑将军为人一向心直口快,他憋不住,便就问了。   说来,他心中的疑惑并不比陆璟郯一派的人少。   约莫一月前,楚大将军率亲兵烧掉了于处在荒寒之地的蛮夷而言极为重量的粮仓,西北战事的胜败已成定局,只这几乎是楚大将军拿命换来的胜利……若不是朱明及时赶到支援,楚大将军及其亲兵便要悉数命丧异国。   可楚大将军身负重伤回到军营,足足昏迷了半月之余,太子殿下却不顾大将军伤势,在大将军苏醒后不久便突地下令回京,只留了全将军、迟淮仍留在西北处理后续事宜。   而回京的路线,自不是常规路线,如今想来,为的就是避开耳目。   他虽不聪明,但至此,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陆璟颢,当今的太子殿下,一身褐金铠甲巍然端坐于骏马之上,神色莫测,目光注视着围场内,像是能瞧见里头的情形般,闻言只淡声道:“他没这个胆子。”   胆子?   宁王就连谋逆此等攸关生死之事都干了,先前更是已斩杀了四名同僚,何来不敢之说?   郑将军眉头紧锁,却知趣地没再开口。   陆璟颢又道:“阿巽,你以为胜算能有几成?”却是问的一旁的楚巽。   说不担心是假,整盘棋下到现在,他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楚巽一袭黑衣,本意是为的遮掩身上伤口的渗血,却衬得冷峻容颜更为苍白,形容憔悴,与往日威凛的楚大将军判若两人。   听闻陆璟颢问话,眼睑微垂,只如实道:“九成。”重伤未愈兼之长途跋涉,声音疲弱。   陆璟郯全然无所觉地便踏进了陆璟颢的精心布局,早在最初就注定了是败者。   他早便隐约晓得陆璟颢的计划,没有阻拦是因着他私心也想除掉陆璟郯,却不成想陆璟郯那般残暴,为逼皇上退位,竟斩杀朝臣。   陆璟颢听了楚巽的肯定,心底稍宽,又道:“无辜死去的朝臣府上,吾过后定会代为向父皇请旨论功行赏。”   郑将军那话他深知内里的话意,他不希望臣子里有人误会他冷血无情。   楚巽只无言颔首,郑将军心中颇有微词,嘴上却只得恭维道:“殿下恩义,几位大人府上定感恩不尽。”   而围场里的情形,却比郑将军担心的要乐观许多。   陆璟颢此举虽有不顾朝臣和家眷们的性命之嫌,可不得不承认,出其不意的攻势没给陆璟郯一派应对的时间,于他们而言,反倒避免了之后有可能因顾及人质而造成的僵持被动局面。   陆璟颢借助西北军的一半兵力,陆璟郯手头所掌握的兵力要与之匹敌,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且陆璟颢此次是杀了个措手不及,朱明、万阆、邵颂三人率着一众部下势如破竹,不多时便已擒获了陆璟郯一派的党羽。   不过两刻钟,陆璟郯一派便再无还手之力,许多士兵见己方已无还手之力,纷纷弃械投降。   绥阳侯见势不妙,忙强硬扯住忿而不甘的陆璟郯离开,往惠安帝的皇帐去。   如今他们的筹码,唯有惠安帝。   朱明指挥着属下将抓住的谋逆官员及不再试图抵抗的士兵看管住,再回过头时,已然不见了陆璟郯的踪影。   万阆也注意到了,目露担忧瞧了眼家眷们的方向,半晌才说服自己撇开旁的思绪,改而迈步走向朱明。   “朱明,此事还需得禀报殿下,我走一趟吧,有劳你多看顾这儿了。”   邵颂也在此时走了过来,猛地就一拍万阆肩膀,笑得豪爽,道:“你就留在这儿吧,由我去跑一趟。”   万阆不像他,府中父母妻子皆在围场,定然担心,趁隙说会话也是个安慰。   朱明也赞同,万阆便不客气,留了下来,只来得及简单与家人叙话几句,就被镇安侯唤了过去。   面对岳父大人的问话,周围的元勊、楚国公、长公主等长辈又皆是沾亲带故的,万阆有问必答。   疑惑未及解完,陆璟颢携楚巽、郑将军便出现在了营地前。   长公主在万阆处得知儿子身负重伤仍未痊愈却负伤赶路,甫见着儿子差点就要奔上前,幸而楚三老爷急忙拉住了。   如今的陆璟颢,即便是身为姑母的长公主,也需得谨慎行事。   陆璟颢已从邵颂处得知方才的情形,利落翻身下马,他简略扫过在场众人,逆党的颓靡绝望,百官和家眷们余惊未退,仍处在恍惚之中,短短几日的经历,只怕永生难忘。   西北军忙碌于清理现场的混乱,陆璟颢看眼皇帐的方向,吩咐道:“郑将军,这里便交于你善后,必要妥善安置众臣及家眷,阿巽,你随我一道前往皇帐。”   陆璟郯还不算太过蠢笨,留了父皇这最为重要的一道护身符。   楚巽应下,安抚般匆匆看了眼父亲及长公主,便随陆璟颢离去,两人只领了一队士兵跟随前往。   ……   皇帐里,惠安帝静坐于案桌后,较之之前,姿态安然了许多。   见陆璟郯、绥阳侯二人急步仓惶进得营帐,心中明了。   陆璟郯心里窝着火正没处撒,瞧见惠安帝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愤怒冲散了理智,他想也没想便冲上前质问道:“一切都是圈套是不是!?是你和陆璟颢设了圈套,就是为了除掉我是不是!”话到最后已是肯定的语气。   若不然,为何陆璟颢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从西北到京城,就算知晓京城出变故那一刻往回赶,最少也要半月时间,他算的精准,待陆璟颢回到京城,父皇早已承受不住他的威逼妥协让位!   可,陆璟颢却在短短两日之内突兀出现!   惠安帝冷静抬眸,迎上不孝儿子几要杀了他的双眸,道:“即使设了圈套,也要你有那个心思往下跳。”   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但,如今的事实却是他的确起兵谋反。   陆璟郯却听不进去,只听闻是圈套便失了理智,“当真是圈套!同样是你的儿子,你怎能竟狠心推我至绝境!”   可又是谁不顾父子之情,谋朝篡位,用朝臣性命威胁他退位。   “事到如今,可有人逼着你谋反?”   太子已立,他却仍觊觎皇位,即便是中了圈套,那也只能怪他在权谋之争里输得彻底。   陆璟郯不甘接受这样的结果,“我本没想待父皇不敬,既如此,父皇便别怪我无情。”   言罢,他倏地拔出惠安帝身后士兵的佩剑,寒光利刃,毫不犹豫便架在了惠安帝脖颈上。   绥阳侯惊了一跳,忙阻止道:“王爷!万万不可!”   他本就不赞同此时起兵,事情突变他心中亦懊恼至极,只事已至此,他们要考虑的是如何逃离京城,如今皇上是他们活命的护身符。   陆璟郯握着剑的手愤而颤抖,他不甘啊!离成功只差了那么一步!   惠安帝从容不迫,甚至坐着未动分毫。   皇帐外,忽地传来了喊声。   “四皇弟!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速速交出父皇,你别再做错事了!”   是陆璟颢。   闻言,陆璟郯不由轻哼出声,十足的鄙夷讽刺,道:“皇弟?陆璟颢当真虚伪,若当真顾及兄弟情谊,就不会设了陷阱给我跳,如今一副救驾的姿态,倒是占全了功劳。”   惠安帝不置可否。   太子一年前便时而有向他禀报,关于四皇儿陆璟郯的异常举动,他虽没有动作,但心中也有计较。   出征前,太子也确有叮嘱他要小心,并呈给他一些指向陆璟郯暗中筹谋起兵的线索,围场之事不能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并未阻止,其一是他没想到陆璟郯当真会选在此时谋逆,其二……或许他私心里也想印证太子的怀疑。   是以,他压下了西北战事的消息,只静观其变。营地前斩杀朝臣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未曾想陆璟郯为逼他退位,竟使如此残忍的手段。   “父皇移驾吧,随我出去见陆璟颢。”陆璟郯微动了动手中的剑。   惠安帝没有抵抗,从善如流地便随他出了皇帐,绥阳侯紧步跟上,站在另一边以防惠安帝暗中配合陆璟颢突袭脱困。   皇帐外,陆璟颢见陆璟郯终是肯现身,可却挟持着惠安帝,面上神容关切,再次劝道:“四皇弟,你已无路可逃,别再犯傻了。”   陆璟郯嗤之以鼻,“我有今日不都是你所期盼的吗,何必在此假惺惺。”   陆璟颢心中估量着,口中却继续劝言道:“四皇弟何出此言,我这是为你好,你放了父皇,诚心改过,父皇明察,我相信父皇对你定会从轻发落。”   在他的预期中,更需要顾及的是众朝臣及家眷们,父皇身边有暗卫,他根本没担心过父皇会出事,可是为何直到此刻父皇却都不曾有所指示暗卫对陆璟郯动手?   惠安帝会不会从轻发落无人可定论,但陆璟郯却是不信这话的。   谋位落败,他们势必要离开京城,若是落到陆璟颢手里,即便不是死路一条,也会生不如死,他不信陆璟颢会给他活路。   且,只要他离了京,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他威胁般地逼近了剑刃,道:“陆璟颢,我不是傻子,不必多言。准备三匹快马,否则,别怪我当真下手。”   惠安帝脖颈随着话音渗出了血迹。   士兵们如临大敌,皆纷纷拔剑相向,陆璟颢抬手阻了,道:“让父皇随你离开,我不会答应。”   陆璟郯却似没听见般,眸光一转,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楚巽,“你不放心父皇独自随我离开,那便再加一人,只要我离开了京城地界,便会让父皇平安归京。”   那人,很显然便是楚巽。   若陆璟颢如预期般在半月后才赶回来,父皇坚持着不答应,他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最后不得已也有打算过走那最后一步。   可偏偏他赶了回来,且是突然出现,不管是要保命,还是为了以后让陆璟颢没那么容易坐上那个位子,他都不会再动杀念。   而提出让楚巽一同离京,一是他瞧着确是受了重伤的模样,再者则是出于私心,他可以让父皇安全回京,可楚巽,他却不会给予保证。   “有楚大将军跟着,你总该放心。”   这要求……   陆璟颢心中快速衡量着,面上担忧,实则却隐晦留意惠安帝的神色,希望能窥得惠安帝到底有何目的?为何迟迟未有动作?   “阿巽,你的身子可还能支撑?”拿不定主意,陆璟颢便询问楚巽意见。   只这话,心中分明便是已有了决定,同意伤重的楚巽一同离去,确保惠安帝的安危。   楚巽哪里有选择,他也并未犹豫便道:“护卫皇上本就是臣的职责,臣必定护皇上安全归京。”   闻言,俊美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陆璟郯再次要求道:“除此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跟着,若被我发现,别怪我言而无信。”   陆璟颢听了,颇感苦恼的样子,眉头微蹙,这才正色看向惠安帝,一瞬间,竟不知是否是天色将晚的原因,这对天下间最为尊贵的父子间的眼神交触竟让人觉得颇为耐人寻味。   陆璟颢心头微动,眸光凝转,转瞬却立即转而望向陆璟郯,肃色道:“我答应你!但最迟为亥时初,我要见到父皇平安归来,否则,我便立即派兵围剿于你!”   言罢,招人牵了三匹健壮的马儿过来。   陆璟郯不以为意,待到亥时,他早已跑离围场很远,陆璟颢想再追上他,没那么简单。   迅速翻身上马,楚巽、绥阳侯各乘一匹,惠安帝则与他共乘一匹,若是陆璟颢想从背后放箭,率先没命的也不会是他。   而楚巽,伤重根本经不起颠簸,策马跟上他们已是勉强,有惠安帝在手上,也不担心他会中途弃逃。   ……   马儿快速地朝着南边跑去,直跑至十五里处与渠蒙县界碑处才停下,陆璟颢遵守承诺,一路畅通无阻,并无追兵。   暮色四起,路上杳无人烟,陆璟郯示意惠安帝下马,极为干脆道:“我说到做到,父皇可以回去了。”   说着便示意绥阳侯将所骑的马匹让于惠安帝。   绥阳侯却不赞同,道:“王爷,这无疑是放虎归山。”   此时非彼时,他以为陆璟郯在围场里说的只是权宜之计,当真放了,岂不是给自己增加威胁。   一个陆璟颢已是让他们吃了败果。   惠安帝无言,背手而立,不怒自威,只望着陆璟郯做决定。   楚巽默然立于惠安帝身后,心中警惕,随机应变。   对于绥阳侯的忧虑,陆璟郯却是不惧的,“我已做了决定。”毋庸置疑的口吻,不容反驳。   他从未怕过惠安帝和陆璟颢,下一次,他不会再中了他们的圈套。   帝王皆多疑,他已在父皇心中埋了种子,留着他,陆璟颢日子不会太好过。   绥阳侯听着,心中就憋了气,索性甩手不理。   陆璟郯看向惠安帝,稍显不耐道:“还不走,休想我会给第二次机会。”   事情发展至此,惠安帝始终冷眼看着,闻言只微微凝了眉,眸光暗涌,开口的话却是,“阿巽需同我一道回去。”   把绥阳侯的马给他,却不提楚巽,无疑是有旁的打算。   陆璟郯冷魅一笑,意有所指道:“我可只答应了让父皇平安归京,至于楚大将军,我与他还有事未了,能否回京,就要看楚大将军的本事了。”   惠安帝不放心,回眸望向楚巽。   楚巽早已料到陆璟郯提出让他来有何图谋,便恭声道:“皇上请尽速回京,您安全无虞是臣与百官的期望。”   隐晦告知惠安帝如今京城仍兵戈扰攘,正需要他回去坐阵。   惠安帝思量半晌,京城确实需要他尽快回去,最终,他只无言轻拍了拍楚巽肩膀,便上马独自离去。   陆璟郯目视惠安帝走远,又瞧了眼四周空寂的乡野风光,这才再次开口道:“楚大将军的胆量,本王当真佩服。”   楚巽默然。   “身受重伤却仍敢独自陪同前来,楚大将军智慧过人,不会不知道本王提出让你前来是想做什么。”   苍白无血色的唇终是动了动,楚巽开口道:“知道又如何?”   他早便卷进了陆璟颢和陆璟郯二人之间的纷争,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即便我负伤在身,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形容苍白憔悴,话语孱弱,可其中的自信却不容错辨,身上一瞬间凌人的气势盛而逼人。   陆璟郯不禁皱了眉,目光审视,似在判断话中真假。   他的武功修为自己再清楚不过,绥阳侯虽是右军都督,年轻时身手了得,可却也多年养尊处优。   再想,楚巽从出现那一刻起,虽脸色苍白,寡言少语,可却面无异色,身姿笔挺,不似伤痛的模样,更甚者方才一路上驭马而行也并未落后他们多少,始终保持着在他身旁不远处……   心中斟酌着,陆璟郯忽地轻呵了一声,似轻笑又似嘲讽,道:“阿巽,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极大的威胁,若不是听闻你重伤昏迷,我定不会那般轻易起兵。”   称呼忽变,莫不是要在他面前自省?让他放下戒心?   楚巽不吃这套,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他不接话茬,转而说道:“我若是王爷,便趁着如今追兵未至,趁夜赶路。”   话语平常,却显然话中有话。   陆璟郯不解,却认为楚巽在讽刺瞧不起落败而逃的他,微怒道:“无人知晓我会去哪,陆璟颢想追上我,岂是那般容易。”   他不会那么愚蠢,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楚巽不介意透露点话音给他,“王爷可有想过,太子殿下为何会那般轻易便答应让你离去?”   陆璟郯还是太天真,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更是从一开始便踏入了陆璟颢精心布的局,自以为的暗中筹谋,实则却是一步步被牵引着走到今日,以致落得今日的下场,却还不自知。   “楚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璟郯禁不住逼近一步质问道。   面对逼视,楚巽面色坦然,道:“我不知道,但若我是王爷, 绝不会那般轻易相信敌人,低估敌人。”   陆璟郯理不清思绪,不禁微微眯了眸,似是随意般瞥了眼一旁的绥阳侯,怀疑道:“你想自保,是以说着这些故作深沉模棱两可的话,为的就是想要我放过你。”   话音未落,那边绥阳侯蓦地便出手袭向楚巽,幸而他始终保持警惕,微提气往后一跃便避了开去,落地稳当。   杀气不足,这是试探。   他冷然一笑,警告道:“皇上并未对王爷下手,我亦不会忤逆皇意,王爷别逼我亲手解决你,我身上虽确是有伤,却是轻伤,王爷该清楚,你二人联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方才还认为他天真,可如今瞧着,在致力于对付他这一事上,却是精明得很。   陆璟郯心中对于楚巽身手的敏捷颇感不满,他当真伤势轻浅?   “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之间是仇敌,你会那么好心提醒我?”   这是在怀疑他说那些话的动机。   楚巽知道他此时不能有犹豫,迅速便做出反应道:“此次不止是王爷,就连我也身在这局中。”此话说的隐晦,但话已至此,陆璟郯总该有所顿悟。   他道:“皇上平安,即便不亲自处置王爷,可不日便定会下旨除去王爷身上的皇籍,无权无势的王爷,我何须惧怕,王爷往后总不会想要继续与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为敌。”   他若出事,陆璟郯届时无权无势,两府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而实际是又何止两府,奉恩公府、还有今日陆璟郯在围场里的所作所为,被斩杀的四位朝臣的家族,这当中又激起了多少人的恨意和怒焰。   陆璟郯越听越烦躁,可萦绕在他心中的却是楚巽口中的那个字,局?   “你说,这是个局?”   楚巽似真似假地叹口气,“我不确定,但王爷就没想过,为何太子殿下会如此快便出现在京城吗?”   这确实是陆璟郯在意的事。   他心中估量着楚巽话中的可信度,只是,无法夺位成功,难道还要亲自放走令他一直如鲠在喉的人吗?   最终还是绥阳侯较为理智,只因为,他还想活命。   “王爷,此事确有诸多蹊跷,能逃离京城已是不易,莫再不知缓急轻重!”   此话说得极重,不留情面。   原本他便不赞成此时起兵,事败薛氏一门必然落不得好下场,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岂容陆璟郯只因私怨一再缠扰不清,耗费时间。   陆璟郯还在犹豫间,忽闻此言,倏而便转眸怒目而视,如今竟连他也敢对他不恭,绥阳侯耐心耗尽,亦毫不退让回视。   两人皆不甘示弱,陆璟郯心有不忿,却知晓绥阳侯是当真没了耐心。   挣扎半晌,最终,他只深深看了眼始终淡然无惧的楚巽,随绥阳侯一道策马离去。   楚巽立于夜色之中,直至再也见不到二人踪影,这才彻底舒了口气。   精神一旦松懈,身体便再也撑不住无力跪在了地上,口中咳呛着,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摊开掌心,上头竟是刺目的鲜血。   实则他的确受了致命的重伤,伤口虽已愈合大半,但日夜兼程地赶路,身体仍很虚弱。   陆璟颢在进京前特意命大夫给他拿了由十几种中药材熬制成的参荣大补丸,是以,他才能支撑至今。   若是方才陆璟郯二人联手要致他于死地,他心里有数,只有三成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九死一生回到京城,他不欲再拿性命去赌,只能选择强撑着伺机震慑陆璟郯,并巧言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陆璟颢身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蓁蓁……吾终归矣。”   侧目遥望京城的黑眸在月色下是那般明净澄澈,溢血唇角的笑弧温柔如斯。 第284章 大结局   惠安廿五年五月,岐山春猎匆匆落下帷幕。   京城内陆璟郯一派的余党很快便溃不成军。   惠安帝在陆璟颢和众将士朝臣们的拱卫簇拥下重返含元殿,直接忽略了朝臣们让他休憩的建言,接连颁下多道圣旨。   林总管先前在陆璟郯控制了围场后便一直与别府上的奴仆们囚禁在一处,后才得以被放了出来。   此乃是他侍奉皇上多年,宣读圣旨最多的一次。   对英勇无畏,宁死不屈的古参领、叶大人、方统领、任大人四位大人府上皆予以封赏,且特令允许四位大人的一位嫡子免于科举入朝。   对京中遭难的朝臣府上、百姓家中,着户部将从叛军处收缴的财物一一核查,分别归还,且依例予以金银赏赐。   厚葬太后,葬礼依太皇太后的规格隆重举办,赐谥号端佑慈慧太后,葬于皇陵,特命群臣及各诰命夫人届时皆进宫为太后守夜祭奠。   对宫内遇害的妃嫔皆予以追封,遇害的内侍、宫婢家中予以赏赐抚慰。   特命太子殿下于三日内呈上于西北战事及此次谋逆中众将士的功过奏章,再另行封赏。   最后,如楚巽所预料般,惠安帝除去了陆璟郯的皇籍,并命各州府县衙贴发海捕文书,捉拿陆璟郯、绥阳侯二人。   皇后亲自在惠安帝面前平反了嫡子先小太子的冤死,柔贵妃被削封号,赐鸠死,死后不得入皇陵。   对追随陆璟郯谋逆的党羽或诛九族、或斩首示众、或流放、或抄家,秋后执行处斩时,行刑场内人头涌动。   连续几日,行刑场内血流成河,地上的鲜血比那艳阳天还要刺目。   而对唯二的两位掌上明珠,惠安帝在沉痛与失望过后,只命予以厚葬,封号不变。   这也是朝臣们在一日之内听旨最多的一次。   京城在很长一段时日内,众朝臣皆忙于整顿各部内务及执行圣令,忙得脚不沾地,连府中也少了回去。   楚巽倒成了例外的那一位,陆璟颢特意请旨让其在府中休养,惠安帝准奏。   ……   是朱琦带人依着楚巽一路暗中留下的暗号,找到了夜色下靠在渠蒙县界碑处闭目调息的主子。   元蓁知晓朱琦能想了法子悄然出城,便就让其尝试联系上楚巽,陆璟颢带兵抵达围场不多时,朱琦便找到了在后方养伤的朱辉。   在蛮夷,亲卫们拼死护楚巽周全,其中六人当场丧命,其余伤的都不比楚巽轻。   元蓁听闻了围场事件前后,且得知夫君伤重未愈,却竟不得已要日夜兼程赶回京城,胸口闷痛到几近窒息。   她腾地一下便从椅上站起,朝回来禀报的亲卫命道:“直接将将军抬去东宫!”   亲卫应声离去。   顾不得楚老夫人还在座上,元蓁便又命道:“良穗、庄葵,去唤上青竹、青云,随我去东宫!”   陆璟颢不顾她夫君的生死,她也不想顾及东宫的脸面,如今京中还乱着,要找到御医还不晓得要多长时间。   东宫有太子侍医,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的府医又怎比得上太子侍医,东宫必须负责把她的夫君给医好了!   楚老夫人一时没转过弯来,担心元蓁冲动去冲撞了东宫的贵人们,忙示意池嬷嬷拉住了,道:“小五媳妇别心急,如今已入夜,该如何做待你婆婆明儿回来再一道商议不迟。”   元蓁主意不变,面上神色却缓和了许多,道:“祖母放心,孙媳只是和夫君上门求医,顺道小住几日。”   正是夜色深浓,才更需要上门求医。   西北战事结束,她的夫君完全可以留在西北城中养伤,陆璟颢却不顾她夫君的性命算计到底,到最后还要利用陆璟郯对他们的敌意。   楚老夫人闻言,这才明白过来。   如此,东宫倒也不好拒之门外,且孙儿如今是西北一战的大功臣,陆璟颢更是没法推拒。   “孙媳在东宫,不便带着桢哥儿和璨璨,还要劳烦祖母照看。”元蓁又道。   皇长孙在东宫,她也不想带了璨璨前去。   楚老夫人自是应下,“一会我便让阿池去把孩子接过来,你尽管安心前去。”   元蓁微微一笑,谢过老夫人体贴。   楚巽以为直接回的长公主府,终于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可路却越走越不对劲,见去的是宫里,不禁疑惑。   朱琦忙禀道:“是少夫人的吩咐。”   楚巽稍一想,便明白了妻子的用意,不由忍俊不禁。   “走吧。”去便去吧。   东宫在此次动乱中虽早有准备,却也难逃一劫,陆璟郯又怎会放过陆璟颢的妻儿。   元蓁到东宫之时,萧滢滢正吩咐下人们连夜洒扫院子,她心里高兴,准备迎陆璟颢回宫。   听闻禀报元蓁来了,愣了下,她怎地此时前来?   元蓁甫进门便是花容愁绪,萧滢滢早已听了太子派回府的人的禀报,见此不由心念一动,面上却笑得关切迎上前,拉了元蓁落座。   “这是怎地了?京城动乱平息,我可听说西北战事亦很顺利,这可都是值得庆贺之 事。”   元蓁轻叹口气,柔缓的嗓音稍许哀切,道:“娘娘有所不知,动乱平复,战事顺利确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只臣妇方才得知夫君伤重,疼痛难忍……”   “虽太子殿下为了保住夫君性命让大夫临时用上大补丸,只恐是权宜之计……且如今外头仍乱得很,臣妇也不晓得该去哪儿找御医,思前想后,也只有东宫内有侍医,只能斗胆前来请娘娘攘助。”   萧滢滢听着这话,心里总觉不对味,只元蓁句句软语真切,倒一时让她哑巴吃黄连般。   至于求医……楚巽的身份,且他是此次西北一战的大功臣,倒让她不好拒绝。   更让她无奈的是,侍医诊脉后要楚巽卧床静养一月,人就在东宫,如此她却不好让夫妻二人在此时回长公主府。   楚巽是去西北救场的,严格说来是收拾她的丈夫留下的烂摊子,在大周子民心中,楚巽是英雄,可说是帮了她丈夫的忙……思及此,萧滢滢心中不由便叹了口气。   便是这样,夫妻二人在东宫小住了下来。   萧滢滢给夫妻二人安排了西南角一处清幽精致的小院子,清静,适宜养伤。   待楚巽喝了药,送走萧滢滢和侍医,元蓁返回屋内,就见丈夫眼含笑意,黑眸锁定她身。   她突然就顿住了,夫妻二人从见面至今还没能好好地说会话,如今屋内只有夫妻二人,她才想起,他们已分离了将近半年之久。   妻子愣住的样子倒有些傻乎乎的。   楚巽微微一笑,招手道:“快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她怎么觉着好听的嗓音比她印象中要更为低沉,令人麻酥酥的,仿佛有吸力般令人不受控制地便依言抬步过去。   楚巽拉了妻子小手坐下,轻轻地眷恋地婆娑了会,这才对上妻子的明柔双眸,黑眸笑意缱绻。   “蓁蓁,我回来了。”   以往孤身一人在外,他心中并不曾有眷恋,有了她后才发现,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战事尽快结束,早日归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元蓁半年来积累在心的情绪突然再也忍不住,心中酸酸的。   小嘴微嘟,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轻声娇嗔。   “怎生弄得这么多伤。”   知晓他伤重那刻起,她便日日在心中祈祷,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楚巽身上刚换了干净的细布重新包扎,方才她不肯离开,执意要留在房内看着侍医替他上药,是以,对于他身上何处受了伤非常清楚。   他只能柔声安慰道:“都是外伤,养着便可。”   外伤?   元蓁气呼呼地一指轻点在他胸口处,“这儿怎会是外伤?”   胸口处的刀伤最为严重,旁的伤口有的愈合了,有的却是愈合后再次撕裂,而胸口处的伤口,却是始终未曾愈合过。   方才侍医才说,差点伤及肺腑,若是调养不好,往后就要落下病根。   楚巽无奈笑笑,“我定会好好养伤,蓁蓁别生气。”   “我没生气……就是心疼你……”气也不是气他,她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   楚巽细细瞧过妻子面上每一寸表情,确定他的蓁蓁的确没有生他的气,这才松口气,道:“从见面后蓁蓁便一直不与我说话,也不看我。”   话里似有若无的指控。   元蓁面上终于有了笑靥,好笑道:“那不是要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作态嘛。”   她是生气,却不是气他。   听她亲口说了,楚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有心思提出自见到妻子以来便一直想说的话。   “既如此,蓁蓁便给为夫一个拥抱吧。”   他早便想拉她入怀,奈何使不上力。   元蓁拿眼示意他身上的伤口,哭笑不得,“会压到伤口。”   楚巽觉得都是外伤,并不妨碍他抱抱她,元蓁却不肯,夫妻俩来回了几句,最终楚巽无奈放弃,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蓁蓁就在一旁,陪我一道躺着。”   不能抱,总该能让他牵着手安心睡一晚。   床榻宽敞,倒是无妨。   元蓁依着他的意思和衣躺下,只轻轻挨着他的臂膀,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柔声道:“歇了吧,有话明儿再说。”   朱琦找到他时,他分明已是力竭。   熟悉的爱恋的独特香味传来,峻毅唇角不自觉柔和,心格外踏实,只轻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而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过去。   元蓁心急如焚吩咐请来侍医,幸而侍医担保楚巽只是太过劳累,她提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晌午时分,元蓁一直守在床边,见此几要喜极而泣。   “良穗,快去请侍医。”   “是!”良穗见此也高兴,忙朝偏厅跑去。   楚巽迷糊着听见妻子声音,偏头望向声源处,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哑,话不成句,元蓁忙倒了温水喂他喝下。   “慢点喝……还要吗?”   楚巽半靠在妻子怀里,摇摇头,他已是醒过神来,思及方才妻子焦急的语气,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元蓁轻轻扶着他躺下,“已是一天两夜。”   这么久!   楚巽轻轻握住妻子小手,“定然担心坏了。”   肯定担心啊,可她更多的是心疼,在西北,战事吃紧,他定是没能好好睡上一觉,更别提还要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元蓁轻抚着丈夫更为深刻了的面部轮廓,“幸而侍医说夫君只是太过劳累,是以才会昏睡。”   面上都消瘦了,定要好好补回来才成。   侍医就在偏厅候命,良穗很快便领了过来,诊过脉后只道是仍需静养,又开了温补调养的方子,给楚巽再次换了伤药包扎好便告辞离去。   良穗去抓药熬药,元蓁亲自将薄被给轻轻盖上,道:“侍医道是如今只能吃些流食,我让厨房熬了粥,待会喝了药再吃。”   楚巽不禁感叹,笑道:“有蓁蓁在身边,我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当。”   元蓁忍俊不禁,这点小事,她日日都在安排呀,只不过对象换成了一双儿女罢了。   夫妻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多时,良穗、庄葵便分别端了药和粥进来,元蓁亲自喂了,道:“要再睡会吗?”   楚巽摇摇头,“陪我说说话。”   元蓁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朝堂之事,面上些许的不赞同,道:“待你身体恢复了再说如何。”   楚巽好笑道:“我就是想祯哥儿和璨璨了,想问问孩子。”   元蓁被噎了下,心里暗暗嘀咕,才道:“俩孩子都好,母亲昨儿从围场回来便接回了府里,昨儿下晌还抱着祯哥儿来了一趟东宫,瞧你睡着就没惊扰,待到入夜时分便回去了。”   母亲已自围场回京,也就是说皇上八成也已回京。   楚巽就笑道:“半月后便回府吧,想早点见到孩子。”   也不晓得俩孩子长大了多少,璨璨会不会不认得他了?   “侍医可是说了,需卧床静养一月。”她可不允许他再拿自己的身体康健当儿戏。   峻毅浓眉微挑,他怎么觉得,久未相见,蓁蓁小瞧了他?   “那么,若我半月后能恢复得令蓁蓁满意,是否便可回府?”   元蓁扫了眼他被包扎得只露了个右肩的上身,确实很怀疑,但见他坚持,还是答应了。   他有多疼爱一双儿女,没人比她更清楚,且对于她擅自做主前来东宫“求医”的事,他自始至终都由着她,而过了最初的那阵气愤,再坚持留在东宫自是没有他的意愿重要。   而事实证明,在半月按时换药上药和精心的调养下,楚巽的恢复能力确实惊人,除却胸口的刀伤,其余伤口已全部愈合结痂,更是能下床走动一会。   瞧他得意的眼神,元蓁哑然失笑,她遵守约定,当日便向萧滢滢提了辞呈。   踏入家门那一刻,生死关上转了一圈的楚巽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二门处,楚三老爷牵着祯哥儿,长公主抱着璨璨,还有楚国公府的一众主子都在候着,大家都挂心着楚巽的伤势。   元蓁小心搀扶着楚巽行走,悄声笑话他道:“瞧你多大的面子。”   她也没想到回府来会是这么个阵势。   楚巽无奈,迎上亲人,在妻子搀扶下朝在前的各位长辈行了一礼,道:“怎敢劳烦祖母和各位叔伯亲自相迎。”   楚老夫人拄着福寿禄云纹拐杖,轻轻敲响地面,佯怒道:“那些个虚礼哪有早点见着我孙子重要,你怎地也说这些迂腐的话。”   说完自个就绷不住笑了,亲眼见着孙子平安无事回来,她心里着实高兴。   众人都跟着笑,长公主见是儿媳妇亲自搀着儿子,忙命范女官上前搭把手,笑着关心道:“蓁儿,你自个儿还是双身子,如今阿巽好些了,便不要事事上手,还是要多顾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元蓁笑着应了,搀着楚巽的手却舍不得松开。   楚巽闻言却是一惊,“孩子!?”   惊疑的目光落在身旁妻子身上,为何没人告诉他此等重要之事?   长公主也是一惊,“你怎地还不知道?蓁儿在你离京后不久便已诊出喜脉。”   元蓁小脸微红,在众人瞩目下嗫嚅道:“想着待你身子好些了再说的。”   事实上却是忘了,得知孕事后紧跟着便是他受伤的消息,那时两人约定来往的家书已断,便没能将再次有孕的消息告知。   而后便是京城起乱,他归来,却重伤需静养,她只心心念念盼着他能早日康复,每日的心思都在如何做些营养汤水给他进补,便就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楚巽想起她这些天亲力亲为地照顾他,就是擦身也不假手于人,心中一阵后怕,却不忍责怪,只紧张地看向妻子并无明显隆起的小腹。   “快请御医!”不请御医诊过脉他不放心。   元蓁这一胎,显然不是双胎,加之穿着襦裙宽大,不足六月的孕肚在不知情人的眼里,难以分辨是否身怀有孕。   良穗、庄葵不会多言,夫妻二人晚间在一处休憩元蓁也是侧着身子,楚巽尽管有旁的心思,因着伤口限制,也几乎是平躺而眠。   因此这半月来,一个忘了说,一个也愣是没能发觉。   长公主抱着璨璨上前,笑着宽慰道:“好了,你别紧张,蓁儿是个有分寸的。”说着就将手里的璨璨往前举了点,哄道:“璨璨,这是爹爹哦,爹爹可想你了,快喊爹爹。”   璨璨交握着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亮晶晶的明亮大眼倒是不怕生地好奇地盯着楚巽,却仍安稳坐在祖母怀里,显然没有认出这就是她的爹爹。   楚巽在东宫养伤,祯哥儿带着去了两次,璨璨却是没去过。   楚巽瞧着玉雪可爱的闺女没有再像以前般一见着他就要抱,心中不由些许失落。   元蓁见了,笑着握了女儿小手,柔声道:“璨璨不认得爹爹了?爹爹会带璨璨飞高高的。”   “飞高高的!”璨璨一听飞高高的就有印象了,因着元蓁在楚巽离京后时常用这话哄想要爹爹的女儿。   黑亮的大眼又落到了楚巽身上,楚巽心中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爹爹?”扎着小啾啾的小脑袋一歪,试探地唤了声,但还是没有想要抱的意思。   只这软软的一声已够令楚巽心中满足,他不急,往后他还有许多时间与女儿相处。   简单叙话过后,众人簇拥着回到泰昶院,只才说上一会话,麦望却来禀。   “宫里林总管携圣旨前来。”   楚巽才刚回府,圣旨紧跟着就到了?   众人一惊,又匆匆到前厅接旨。   林总管率先着意看了眼被搀扶着的楚巽,这才满面笑意道:“皇上一直挂心着将军伤势,如今瞧见将军安然无恙,待奴才回禀,定龙心甚悦。”   楚巽郑重行礼,“臣惶恐!皇上日理万机,臣何德何能得皇上关心。”   林总管微微一笑,拿起圣旨,示意道:“长公主府、楚国公府众主听旨!”   众人忙恭敬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惠安帝制:观长公主之嫡长楚氏巽子固心君子,逸群之才,率礼不越。”   “于朕身处危难之时,磨难频仍,但其仍自处者人也。于国之社稷不稳之时,朝暮辛辞,力挽狂澜,保大周江山不有所失,旷达心怀,深慰朕心。”   “楚大将军护国有功,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特制此诏,着其为摄政王,望尔后莫忘前讳,辅佐君王,昌吾社稷。钦此!”   这只怕便是皇上对楚巽西北一战及在围场救驾有功的封赏。   只……   摄政王!   楚巽震惊抬眸,疑惑道:“林总管,敢问皇上这是何意?”   陆璟颢不是不知事的幼年皇子,需要得力的朝臣辅佐。   林总管却只笑道:“君心难测,又岂是我等愚昧之人能揣测,奴才在此恭贺楚将军高升了。”   “另皇上有口令,特许楚将军身子痊愈后再进宫叩谢皇恩。”   楚巽没法子,不能抗旨,便只能接旨。   长公主示意范女官给红封,林总管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   厅内众人却仍处在震惊之中,心中乱糟糟地理不清思绪……   此等荣耀,太过沉重。   还是楚老夫人发了话,面色威严,道:“小五还要静养,都散了吧。”说着又看向长公主,道:“老三媳妇明儿先行进宫看望皇后,此事容后再议。”   意思便是让长公主看看能否从皇后那儿知晓些皇上此举的用意。   长公主自是应下,她也是如此打算。   众人散去,一家四口在原地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楚三老爷幽幽叹口气,道:“事已至此,自古皆是祸福相依,我们也只能看开点。”   似乎也只能这样。   长公主帮着将俩孩子送回泰昶院,嘱咐楚巽安心歇息,便回了正院,她还要与楚三老爷商议明日进宫之事。   楚巽又哪里能安心,陪着儿女玩了会,便让窦嬷嬷带了回房午歇。   待房内只余了夫妻二人,这才得空说话。   “皇上瞒得也太过严实,事前竟是半点风声不漏。”元蓁想起他以前说过的想要驻守西北,如今被封‘摄政王’,却是再也不可能。   先前在东宫,陆璟颢、萧滢滢二人瞧着也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楚巽沉默良久,才道:“皇上只怕是想用我制衡太子殿下和萧丞相。”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皇上封他为摄政王的缘由。   “此次对于西北将士的封赏,似乎唯独东宫圣旨未至。”   皇上重返皇宫后,连发多道圣旨,后又对此次战事和动乱的有功之人、有过之臣该赏的赏,该处置的也绝不手下留情,却唯独未提东宫一字一言。   似乎并不打算对陆璟颢战场决策失误一事进行追究,只处决了何将军。   楚巽在东宫,自是有听闻连颁圣旨之事,只这突如其来地封赏,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莫非皇上对此次动乱,察觉出了……”是陆璟颢的精心布局?   未尽之言楚巽明白,就他观皇上那日的反应而言……   “确有此可能。”   “太子殿下也太过急躁了些,何以这般快就挑起皇位之争。”   实则,若站在陆璟颢的立场,确实没有比当时更合适的时机。   楚巽道:“殿下或许也是在赌。”   赌皇上即便怀疑也没有证据,对他无可奈何。   陆璟郯暗地里的动作愈发过火,确是一大威胁,虽然这也是陆璟颢有意无意地推动,但陆璟郯的确有相争的心思。   陆璟郯身边的游先生,是陆璟颢费了大心思安插进宁王府的人,只要在恰当的时机怂恿陆璟郯谋反便可。   安蘅,亦是授命于陆璟颢,假意归顺陆璟郯。   元理韫和宁辞戍断了绥阳侯府的敛财之路,不得已,陆璟颢只得授意安蘅在银钱上支持陆璟郯,只要有了银钱,招兵买马自不是问题。   他所提醒陆璟郯的话,便是暗示他身边的安蘅,只是,陆璟郯只怕永远也不会怀疑到安蘅身上。   只要安蘅在他身边一日,陆璟郯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陆璟颢的手掌心,迟早命丧于陆璟颢之手。   元蓁甫听闻这些内幕,震惊于陆璟颢的老谋深算。   楚巽唇边笑意略显嘲讽,“又怎会只是他的主意,萧丞相在背后可出了不少力。”   游先生祖籍皖南,正是萧丞相宗族所在。   元蓁一时无言。   这一切,原来都是阴谋。   “前宁王妃在动乱时试图制止过士兵抓人……”   这可能是不幸中的唯一幸运。   绥阳侯一族没落,皇上念在薛雪宁并不糊涂的份上,并未降罪于她,只将其贬为庶人,终身禁于孝塔寺,一生礼佛。   惠安帝这一旨意,不止惊了长公主府和楚国公府,得知消息后的众朝臣无一不震惊!   紧随而至的却是,各府陆续备礼登门道贺。   东宫自也送了礼,太子夫妇亲自携礼登门,二人面上倒瞧不出有何异样,亦只字不提朝堂之事,仿佛当真只是前来道贺。   楚巽和元蓁初始还能碍于礼数亲自招待,可来的人多了,实是疲于应对,只能交给楚三老爷和长公主。   长公主府一时门庭若市。   而楚巽封王,却自始至终并无丝毫欢悦的神色。   生意盎然的火红凤凰花树下,他却眉心紧蹙,忧心忡忡。   元蓁远远瞧着,暗暗叹口气,她知道,他在为他们的以后忧心。   她深吸口气,换上轻松的心情,笑靥和煦,缓步上前,踮脚轻轻抚上他紧皱的眉心,柔声劝道:“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思虑过多也无济于事不是?”   瞧见妻子,楚巽眉头暂松。   唯她,知他心。   “对你的承诺,只怕要许久才能兑现。”   他曾说过,待事情告一段落,便带上她和儿女远离京城。   可如今因着他的身份……他不担心自己,却担心不能很好地照顾保全妻儿和家人。   元蓁对此,并不曾有所怨言,计划生变,也不是他所愿。   她轻轻偎进他温暖的怀中,道:“我只要夫君知道,不论未来如何,我和孩子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不管未来面临的是福还是祸,她都不会抛下他一人面对。   妻子温柔贴心的宽解,楚巽心中愁绪散了不少,经了调养面色终于不再苍白的峻毅容颜终是展露笑容。   他抬手环住妻子腰身,将娇软的身子揽在怀中,笑意柔和,目光却坚毅,道:“好,为夫听你的,既来之则安之。”   五月的凤凰花,丝缕沁香,微风拂来,纷纷飘落,宛若最美好最热烈的祝福,祝福树下的这一对同心眷侣。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