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没错我就是那个金屋藏娇的娇 作者 马有钱A   文案   霍云朝日常被卿天良气,想着卿天良那么坏,那么浪,去醉欢楼,还找女人,就该被关起来……可他根本控制不住一颗要宠卿天良的心,只要卿天良想要,他能给的都会给,常常为他一句话而反了自己所做的决定。   别人都以为是他拿捏住了卿天良,却不知道他才是被死死拿捏住的那个人。   某天,卿天良傻了,霍云朝喂他吃面,卿天良对着别人“嘿嘿”了一声。   霍云朝一巴掌拍过去:“嘿你个头嘿,吃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傻子?”   卿天良:委委屈屈,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 第1章 秋风清秋月明 01   霍云朝出生时彩霞满天,成群的凤凰鸟盘旋在庆北王府上空久久不散。都说这位小世子生来就是干大事的,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可不是,此次与商国议和之事,陛下谁的意见都没问直接交给他处理了……”   卿天良跟一群纨绔子弟趴在聚宝阁二楼的栏杆上,一边欣赏楼下客堂里演奏的美貌琵琶女,一边听食客们闲聊与霍云朝有关的传奇故事。   王宝相手里拿着一根油乎乎的大鸡腿,咧开油乎乎的嘴,朝卿天良露出个笑:“霍小先生出生时真的彩霞满天,有很多凤凰鸟在飞吗?凤凰鸟长什么样,阿良你见过吗?”   卿天良用扇柄隔开那只快要凑到自己脸上的油乎乎大手,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   “你这都不知道,你跟他不是青梅竹马吗……”王宝相满不在乎地啃下一口鸡腿。   王宝相话一落,周围的纨绔子弟们整齐划一往后退了一步,王宝相瞥见他们的动作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在卿天良面前不能提这茬!   他僵硬地扭过头,果然看见卿天良的脸已经黑得堪比锅底了。   王宝相一把将鸡腿塞进自己嘴里,提起衣袍打算撒腿就跑。   谁知卿天良反应更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他嘴里的鸡腿,随手一抛,那鸡腿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叭”一声落在了聚宝阁的大门口,被刚好走进来的人一脚踩了个正着。   宛若一道惊雷自头顶劈过,王宝相盯着空空如也的手,眼角抽筋,顿时崩溃,双膝跪地,仰头大嚎了一声:“啊,不——”   卿天良解气地笑了。   大嘉国秘术之一:对付吃货的最有效办法,扔其食。   卿天良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沾油的手,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见前一秒还笑得欢的狐朋狗友,这会已经全躲在了包间门后,还不停地朝他龇牙咧嘴。不明所以的顺着一个狐友指引,将头扭到栏杆外往楼下望去……   只见他那以“棍棒之下出孝子”为座右铭的老爹,正以夸张的姿势倒在大嘉国天之骄子霍云朝的怀里,并且两人的视线都往上移,直到和卿天良的视线撞上。   卿天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的屁股和耳朵开始巨痛起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王宝相的鸡腿,正在他爹脚下散发着油光。   卿客仁被扶着站稳,整理了一下衣襟,顶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或含蓄或直接能让他老脸一红的好奇视线,抬头对慢慢背过身想要开溜的卿天良怒道:“还不滚下来!”   卿客仁这一声怒吼效果奇佳,不仅震慑了想要开溜的卿天良,更震慑了客堂里的食客。   打量的视线瞬间没了,有不少食客趁着小二带卿客仁等人去雅间的空当,迅速结账早早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看到了堂堂丞相出糗,他们不跑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卿天良盯着后排一堆露出爱莫能助表情的人,想死的心都有了,交友不慎就会出现这么个情况。   由于王宝相跪的及时又迅速,意外地逃过了这一劫。   除了卿天良暴露以外,其余人都恰似“不在场”。   “阿良,你要讲良心啊,不能暴露我,我刚悄悄瞥了一眼,我爹也在。”王宝相趴在地上不敢动,仰起头看着卿天良,那模样又可怜又可恨。   王宝相,尚书大人嫡孙。   卿天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着又听到那群“狐朋狗友”悄声说:“是呀,霍小先生也在,要是知道我们都逃学了,肯定会被罚抄书,阿良你一定要顶住!”   “对对对!帮兄弟们抗住这一回,下一回兄弟们替你出生入死……”   “……”   世态炎凉,这世间所谓的兄弟情,其实就如那镜中花,水中月,中看不中用,脆弱得不堪一击。   卿天良闭上眼挥了挥手,得到释令的狐朋狗友们立马兴高采烈地往后缩去,相继从二楼跳窗而逃,就连趴在地上的王宝相,也动作轻麻利地跟着翻窗跑了。   卿客仁当丞相四十多载,服侍过两代帝王,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唯独这种差点摔倒的事情,让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无法释怀,而卿天良迟迟未到,更是让他心火旺盛。   霍云朝端坐一旁喝茶。   霍云朝身份尊贵,他不开口说话,在座的众人也都不敢随意开口,个个如坐针毡。   见卿客仁嘴角都快绷到下巴了,霍云朝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亲自替卿客仁斟好茶,劝道:“丞相消消气,阿良还小,难免顽劣了一些,以后长大就懂事了。眼下国内各项大事还需由您操持,近日商国派先遣部队来我国考察这一事,您怎么看?”   见霍云朝开口了,其他人都默默松了一口气,开始交谈起来。   卿客仁本来是下不来台,见霍云朝给了台阶,他里子面子都好受了些,只摇了摇头,叹息:“他哪里还小,你和他不过才相差两岁,你如今都当他老师了,他还这么没规没矩不成体统,将来……罢了,商国议和是大事,先说这边……”   卿天良要进雅间时恰好听到他爹和霍云朝在说他的事,便站外面没进去了。   老王爷五年前去世后,霍云朝继承王位成了大嘉国最年轻的王爷。他三岁识字、六岁写诗,又于十五岁那年考中状元,成为大嘉国历史上最有出息的后辈。   十八岁那一年成了他们这群学生的老师,因为霍云朝年纪是众多先生中最小的,所以学生们都称他为——霍小先生。   大嘉国注重教育,未满十八的男儿都需在学堂学习,就连偏远地区的小镇也响应号召,要求十五以下的男儿耕学并重,且有国库拨款资助学业。   女子虽也一样,但与男子学堂是分开的。   大嘉国最高学府就是正阳的“嘉德学院”了,全国优秀学子都以在此读书为荣。   不过……既然是学堂,有优秀学子的地方,自然就有不学无术的反教材;有以在书院学习为荣的优秀学子,自然也有以违反纪律为乐的纨绔子弟。正巧,卿天良就是这不学无术、违反纪律中的纨绔之一,且还是个头目级别的人物。   他爹是当朝丞相,贵妃娘娘杜青芙是他亲大姨,统领兵马的大将军阮裴旭是他继哥,凭这身份地位,他本是在学堂横行到结业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可坏就坏在,霍云朝来了,还当了他的教书先生。   卿天良与霍云朝自小相识,在没闹翻之前两人竹马竹马,两小无猜,街坊领居都曾戏言“若卿天良是个女娃儿,怕是办了及笄礼就能喝酒席了”,后来两人闹翻,还让街坊领居为这兄弟俩的感情好一顿惋惜呢。   霍云朝当了卿天良的老师,就开始“逼娼从良”,卿天良一不遵守纪律,霍云朝不是叨叨他,就是去他爹那里告状,然后他爹就会可劲地揍他。   积怨已深的卿天良曾有过报复回去的壮举,某天约了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夜袭霍云朝,谁知竟被霍云朝反向用麻袋抓住了。   霍云朝当时不知道是他,以为是敌人,下手丝毫不留情,打断了他几根肋骨,打得他鼻血狂流。大概是求饶声太惨,霍云朝才把他放出来,他永远记得霍云朝当时又惊又怒又懊悔的表情。   从此以后,两人之间的矛盾直接拉出鸿沟,但凡能在嘴上占便宜的卿天良一点也不客气,可一旦发现斗不过就会低头认错,有时候磨得霍云朝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其实,卿天良是怕霍云朝的,毕竟文斗不过,武也斗不过。   今天本是在学堂学习的日子,卿天良就是打听清楚霍云朝去了朝堂才敢逃学,却没想到会在聚宝阁跟他撞个正着。   他爹出糗心情糟糕就算了,霍云朝好像表情也不怎么对,虽然刚刚有为他求情,但是那语气听着根本是毫无求情的真心。   这两天他爹一直叮嘱他好好待在学院,不准搞什么幺蛾子,这会儿他不仅逃学被抓,还差点害他爹摔倒,他爹肯定不会轻饶他,更别说他前两天还打烂了秦夫人喜爱的花瓶,这新仇旧怨一起算……   卿天良站在门外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这次要是被抓住,免不了脱一层皮。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卿天良一拍脑门,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机智,醒悟得早。   他看了看紧闭的雅间门,嘴角慢慢弯起一抹笑,好看的丹凤眼眼尾微翘,虽然还没长开但已见美人之姿。   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脚尖一转,飞似的跑了。   雅间喝茶的霍云朝顿了一下,斜眼朝门口看去,一位大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私下悄声问:“小王爷,怎么了?”   霍云朝眼神微敛,摇了摇头:“没什么。”   接着门被推开,小二进来布菜。   卿客仁趁空当往外看了看,问道:“外面有什么人来过吗?”   小二摇了摇头。   卿客仁便没再多言,他就知道这小兔崽子不会乖乖等着! 第2章 秋风清秋月明 02   =========================   初春的姿态尽数展现在段百山庄的庄园里。   墙边新栽的几颗桃树已经开了花,不少绿植都发了芽,新年时装横在院子里的红绸带和大红灯笼都还没有撤下去,凑起一派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景象。   卿天良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蹲在池塘边啃得正欢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溅起三两点水花,带着春日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溅到了卿天良的脸上。   他转过头,一抹鹅黄色身影闯入眼帘,接着响起柔和的声音:“七天内你爹已经写了三封信过来了,我也替你瞒了七天,再瞒也瞒不下去了。你该告诉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了吧?姑姑替你想想办法。”   卿顺茶是卿天良的姑姑,卿客仁的亲妹妹,比卿客仁小上二十多岁,比卿天良大个七八岁。卿家是遗留下来的名门贵族,曾经吃的是祖上留下来的粮。   卿老爷子是上一代纨绔子弟的代表,吃喝嫖赌败光了家底,一把年纪了还让年轻女子怀了孕,最后生下卿顺茶。   卿老爷子去世后,卿家这个世家贵族的底气就只剩最后挂在门口的那块御赐“卿府”牌匾了。   落魄贵族无亲友,初掌家门的卿客仁养不起一大家子,遣散随从后就从繁华的国都正阳搬离,走时受到当年的仇家报复,差点丢了性命,幸亏遇到了段百山庄的老庄主。   段老庄主搭救了他们一把,又资给卿客仁不少钱财和人脉。   卿客仁跟卿老爷子不同,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借着段老庄主的财力,四处打通关系,终于重新迈进朝堂大门,一步步从小官走到如今权倾朝野,历经两代君王。   卿客仁当年举家回国都时,三岁多的卿顺茶没有跟着,而是一直待在段百山庄,她和段老庄主的儿子段春山情投意合,在适合成婚的年纪结成连理,育有一儿一女。   段老庄主隐退后段春山当了庄主,与卿顺茶一起行善积德,周边的百姓都受段百山庄的庇护,人们对夫妻二人甚是感激。   段春山和卿顺茶的故事也被当地百姓编成佳话,后来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总之,就成了大嘉国有名的佳偶天成的模范,不少女子都以他们的爱情为信仰,势要追求类似的婚姻和生活。   卿顺茶在外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形象,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其实更多地偏向巾帼风范,骨子里是骄傲的,不过有多半是被段春山惯出来的。   卿天良很亲近他这位姑姑,而她姑姑也十分照顾他。   卿天良刚痛失母亲时曾被送到段百山庄住过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卿顺茶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让他从刚失去母亲的悲伤中缓过劲来。   卿顺茶的本性又比较跳脱,经常带卿天良偷偷摸摸地去给穷苦的百姓送温暖,回来要是被发现了,两人就会一起被罚不准吃饭。   后来卿天良才知道,那么爱姑姑的姑父为什么会罚姑姑,因为带着他“胡闹”的那段时间,卿顺茶正怀着身孕。   某天夜里卿天良起床小便,意外听到段春山和卿顺茶聊天,段春山无奈道:“你就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怀孕两个月了,要不是前些时间我多心问了大夫,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   卿顺茶撒着娇:“哎呀,不是瞒着你,阿良刚失去母亲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你看他最近好不容易才把心情转换过来,我总不能扫了他的兴吧,我可不忍心我的宝贝侄子再受到任何委屈……”   从那之后,卿天良就不再沉寂于自己的悲伤之中了,当然,他也不敢再跟着他姑姑去胡闹,偶尔还会当个间谍帮姑父看着他姑姑,直到他被接回去。   虽然回去了,但受到委屈或者心情不好时,卿天良还是会快马加鞭赶一天路跑到段百山庄来,这习惯持续到了如今。   卿天良瘪了瘪嘴,委屈道:“我逃学被爹撞见了,怕被打所以过来躲躲,这回我爹一定会揍死我。”   卿顺茶在他身边蹲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苹果,学卿天良的样子不文雅地啃起来,一边啃一边看着他,看了蛮久,看得卿天良都快绷不住了,她才笑了一声,伸手在卿天良的头顶揉了揉,说:“跟你爹较什么劲,他对你严厉也是为你好,你若再纨绔下去,将来可怎么办?”   卿天良盯着水面,里面的鲤鱼欢快地游来游去,可这欢快却没能传达到他的眼底:“我知道,我其实也没有多纨绔,但凡他多看我一眼,不拿我跟霍云朝比较,我也不会老惹他生气。”   “嗯?也就是说,其实最终的原因是你爹喜欢霍云朝不喜欢你,所以你吃醋?”卿顺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   “哼,不说了!”   “哎,别走啊,姑姑错了,姑姑不笑你了,哎宝贝大侄子……”   卿天良离开的脚步越发快了,任他姑在后面怎么喊,他都当没听见,只有耳尖隐约可见的红色,才把他的窘迫透露一二。   卿顺茶没能瞒住卿天良的行踪,卿天良在段百山庄混日子的第十天,卿客仁便直接让人来捉,捉他的人正是他的克星——霍云朝。   看到站在大厅等候的霍云朝时,卿天良几乎是面不改色地踩着原来的步子退出大厅,在要消失于门后时,霍云朝开口叫住了他:“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然后,卿天良那只没能迅速撤回的腿就因为这句话定格在了门边,脚尖还沾了泥土,看来一大清早有在练武。   霍云朝缓步走到门边,慢慢露出脸与卿天良面对面。   卿天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假笑,收回脚,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先生早啊!”   霍云朝眯了眯眼,伸手抓住他那只晃动的手,一把将人拉进了客厅,扔在了椅子上,他双手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慢慢向卿天良靠近,直到两人双目对视,鼻息缠绕。   卿天良生的好看,是大嘉国公认的美人胚子,小时候格外像女孩,长大后少了些女气,多了份挺拔,但依旧让人很有保护欲。   但霍云朝瞧着这张脸,更多的是想打他。   卿天良盯着眼前放大的脸,感受到对方的低气压和强大的压迫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息怒,咳……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没,没必要靠得这么近吧……怪膈应的……”   霍云朝扫了一眼他说话的唇,而后看着他的眼,幽幽道:“罚抄书时挂我脖子上耍赖的不是你?那个时候没见你膈应,现在膈应了?”   什么话!他卿天良什么时候挂他脖子上了?那是掐脖子,掐!为了反抗恶霸的压迫,敢于用自己双手终结抄书命运而做的斗争,懂不懂?   卿天良没好气地撇开脸,不想看他。   “不想看我,还是心虚不敢看我?”霍云朝嘲讽地笑了一声,冷冷地问。   那当然是不想见的!但是卿天良没胆子说,因为每次霍云朝露出这种阴森森的表情时,他都要吃苦头。   他立马摇头,道:“没有的事,我怎么会不愿意见先生呢,我想先生还来不及,日日夜夜牵挂着先生和先生布置的作业……先生这下来得正好,解了我的相思之苦,先生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我都想弄些水果把您供奉起来呢。”还要再插三炷香,立一块刻有“恶臭先生”的牌匾!   “哦,相思之苦?”霍云朝似笑非笑地念叨着这几个字。   卿天良这会儿说的话都是临时发挥的,说完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听到霍云朝没头没尾地念了这么一句,他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相思之苦?”   霍云朝瞬间冷脸,面无表情地站直身,说:“把行李收拾一下现在跟我回去,半炷香时间没弄好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如果逃走,被抓住的后果会更严重。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情之前好好考虑清楚,听明白了吗?”   卿天良好气!他堂堂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头头,竟然要被一个教书的这样威胁。   这口气!他还得忍!   还!得!忍!   因为他,打!不!过!   “听明白了……”卿天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霍云朝退了半步,卿天良气势汹汹地站起身,蛮不讲理地扭头就走,走时还用肩膀撞了一下霍云朝,歉都没道。   谁叫你站这么近的,活该!   半炷香后。   “会走路吗?”前方骑马的男人回头问。   “会……”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跟上。”   “……”卿天良默默举起拳头,造反的想法正在实施的边缘徘徊不定。   靠!霍云朝那货骑马,他走路,他还嫌他走的慢?!   他是人吗?他那做的是人事吗!   霍云朝漫不经心地往后一瞥,愤怒的卿天良立马放下拳头,秒变可怜兮兮脸,乖巧地看着他。   霍云朝弯了弯嘴角:“我说了只有这一匹马,也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当然,我可以再让你重新选择一次,同乘,还是你走路?”   卿天良来时骑的那匹马出去找母马约会了,霍云朝等不起,也不让卿天良等,所以只有一匹马。至于段百山庄为什么连一匹多余的马都找不出来,那就不知道了。   卿天良看了看日头,又想了想漫漫回家路,决定还是不逞强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点想挣扎一下:“就不能我骑马,你走路?”   霍云朝歪了一下头,露出一个“你是傻子吗”的表情,然后默默拿出鞭子就要往马屁股上抽。   卿天良一把抓住马缰,讨好道:“先生,请让我同乘吧,拜托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草草草,和死对头同骑的世界真的是操蛋了……   卿天良不舒服地扭了扭肩膀,后背不小心蹭到了霍云朝的胸膛,吓得他又立马直起腰杆,上半身死命往前倾。   该死的霍云朝,就没说同乘……是这么个同乘法!   “那个……”卿天良纠结着开口,“就不能让我坐后面吗?”   “你想牵着缰绳?”   言下之意,他要想坐后面,就要拿缰绳,也就是像霍云朝把他困在胸前那样,换他把霍云朝困胸前。   卿天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整个人就觉得一阵恶寒。   “你坐前面拿缰绳,我坐后面抓着你不就行了,你怎么当了教书先生,脑子反而蠢起来了?”卿天良实在没忍住,把心里憋了好久的怨气释放了那么一小点点。   想他和霍云朝对着干了这么多年,积累的怨念本就不少,能忍到这个时候才抱怨一小点点,已经很好了好吗!   要不是他打不赢霍云朝,他决计在霍云朝说出打断他腿的那一秒就会溜。   不过他说完话后就有点后悔了,万一霍云朝因为“自己蠢,被人指出来了”这个原因而迁怒他,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这也太不划算了!   想到此,卿天良偷偷瞄了一眼霍云朝。   霍云朝一如既往地绷着脸,看也没看他,就在卿天良以为霍云朝不会计较时,霍云朝却是大手一扬,往后挥了一鞭子。   马受痛,前蹄一扬,飞奔起来。   卿天良没稳住,随着马前进的势头,身体重重地砸进了霍云朝的怀里,随着马越跑越快,他再也没能离开霍云朝的胸膛。   卿天良被风吹得脸疼,便无心再纠结位置问题了。   他没吃早饭胃有点难受,默默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自暴自弃地靠在霍云朝怀里,听着霍云朝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声,以及感受着这马因防震感差到极致带来的令人作呕的颠簸感。 第3章 秋风清秋月明 03   =========================   日头渐偏西。   行了一天的路,到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在一处小城镇落脚,选了当地最大的酒楼,定了一间房。   卿天良饿了一天,刚下地就迫不及待地找小二要水喝,又顺手从柜台处财神爷的贡品里拿了一个苹果。   掌柜见了差点要动手打人,幸亏霍云朝一锭银子掏得及时,才免了这饿死鬼的皮肉之苦。   卿天良吃了苹果又喝了水,才慢慢缓过劲来。   违逆霍云朝的意愿就会遭到报复,卿天良早就领教过了,这回算他鲁莽,他认栽。   他日思夜想着,别让他有机会报复回去,这一刻,这个念头又加重了一分。   两人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房间,卿天良把包袱随手往桌上一扔,人就瘫床上去了。   霍云朝打点了小二,又吩咐烧点热水上来后,才关上门,将行李、包袱整齐地放在挨墙的柜子上。   霍云朝走到床边,把瘫在床上的卿天良拉了起来。   卿天良骑马累惨了,眯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有气无力地嚷嚷道:“干吗?不让吃就算了,睡都不让人睡了吗?”   “我让人备了饭菜,吃完再睡。”霍云朝平淡道。   “呵!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真是有心了,我谢谢您嘞!”卿天良阴阳怪气地嚷嚷着。   霍云朝不爱听他这话,转头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卿天良吃饱喝足,小二正好将热水提上来,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乖乖爬上床睡觉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酒店早已打烊,屋里的烛火燃了大半截,烛蜡在桌上凝固成皱皱的一团。   卿天良早已陷入熟睡,原本乖巧平整的睡姿也已经跑偏,一只脚挂在床沿,被子堆到了另一边。   墨黑的长发随意铺洒在床上,衣襟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脸上少了白日里的刻薄神情,倒是更显恬静,夸他一声“美人”倒也不算过。   霍云朝翻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美人入睡”图,他愣了一下后,放轻脚步朝床边走去,目光温柔地看着床上的人,听到那人嘴里念叨了一句“狗霍云朝……”,然后心一冷,伸手一把拉过被子,连人带头一起暴力裹了起来。   卿天良正在做梦,正好梦见自己一脚将霍云朝踩在脚下,他爹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阿良真厉害,以前是爹有眼无珠,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爹给你赔罪。来来来,菜还有很多,都是你喜欢的,快多吃点……”   他正要仰天大笑再问几句霍云朝服不服的话,就被霍云朝一通乱裹闹醒了。   任谁被打扰睡觉都会生气,更何况还打扰了他的美梦。   卿天良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眯着眼睛对霍云朝吼:“你有完没完?睡个觉都睡不安稳!你不睡就不能出去吗?”   霍云朝动作一顿,盯着卿天良迷糊的脸,嘴角线条紧绷,一时间竟没做出任何举动。   卿天良眯着眼看了看他的脸色,渐渐清醒,有点心虚:“你……你看什么?”   霍云朝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沉着脸直起身,一言不发地向柜子走去,从包袱里拿出绷带和疗伤药,又沉默地走到桌边背对卿天良坐下,然后脱下衣服开始默默给自己包扎伤口。   卿天良看见他肩膀上的伤口和手臂上的血,脑子顿时就清醒了,一把掀开被子光脚走到霍云朝身边,抓起他受伤的手问:“怎么弄的?你跟人打架了?被人围杀了?”   霍云朝干净利落地抽回手,没说话,继续往伤口上洒药。   嗨,这死孩子!还犟上了?   卿天良秀眉一皱,再次抓过他的手,这回还捏过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吊儿郎当道:“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不回答?”   “跟你有关系吗?”霍云朝这回理他了,不过声音冷冰冰的,眼神也冷冰冰的,好像要冻死谁似的。   好端端的发什么疯?又不是他找人刺伤的他,虽然他是有过弄死霍云朝的想法,但是想法在没实施之前都是无罪的嘛。   卿天良转了转眼珠,松开了抓着霍云朝下巴的手。既然霍云朝这么不想让他管,那他还管定了!   心里没来由一阵舒畅,卿天良从包袱里翻出一块干净的布,二话没说,顺着霍云朝血淋淋的肩膀往下轻轻地擦拭起来。   霍云朝感受到他的动作后往外抽了抽手,一副不想让他碰的抗拒模样。   卿天良想也没想一把用力把霍云朝的手拉向自己,越发不理会霍云朝的烦躁眼神,自顾自地继续处理伤口。   霍云朝没说话,卿天良也没说话,霎时间,屋子里只有拿东西的声音,擦东西的声音,以及两人的呼吸声。   卿天良处理完霍云朝的伤口,把他的腰腹、手臂、肩膀处都包扎好了,才随意擦了擦沾血的手,退到一旁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   “现在可以说了吧?虽然确实跟我没关系,但好歹你也是来接我的人,万一你出个什么意外,我跟我爹也不好交代。”   他也真是服霍云朝,处理伤口时愣是一声都没吭,顽强得令人佩服。换做他,早跳脚了。   霍云朝用还可以动的那只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喝了一口后,才开口:“仇家找上门。”   卿天良一脸好奇:“你这种天之骄子、人见人爱的人间富贵花居然也有仇家?你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祖宗的事了?”   霍云朝很多时候也挺佩服自己的自制力,否则,他可能已经捅卿天良好多回了。   “身为王爷,就算不做什么,也会有仇家。”霍云朝没好气道,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多说的意思。   不过卿天良这个瓜皮才不管这么多,抓着一点能在嘴上占便宜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哎,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你自找的吗?你说你干吗要去参那争权斗利的一脚,人家争好歹都有强大后台撑着,你个没爹没妈的孤寡王爷,去追求那么高不可攀的东西,不就是上赶着给人针对?别仗着陛下现在看好你就飘了,他自己都还有儿子在。”   霍云朝眉头猛然狞起,偏过头冷声道:“你懂什么?身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没想的那么简单,即便什么都没有,即便原本我就什么都不想争不想要,我也没办法置身事外,躲也躲不掉,甩都甩不掉,这就是我的命!你既然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就少对我指手画脚。”   “……”卿天良挑了挑眉,“脾气这么大,有本事去跟造成你命运的罪魁祸首说啊,搁我面前冷叨叨什么?我是你冤大头?我让你这样的?你还真是会到处咬人啊,亏我还帮你包扎伤口,我亏大发了!”   “你!”霍云朝直起身子顿了顿,盯着卿天良眼眶泛红,一口气没提上来,晃了晃,蓦地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卿天良心一抖,眼疾手快地接住霍云朝,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探了探,紧皱的眉头才舒缓过来,还好没大问题。   他没想把他气吐血的,是他自己心不够大,不怪他啊!卿天良心虚地看了看霍云朝,而后又惊愣:我干吗心虚?我十年君子终于得以报仇雪恨,我开心才是!   真是的,谁给谁添麻烦啊!   卿天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这大家伙抗到床边,随手一扔,好吧轻轻放的,然后转身出了门。   半夜小二起来上厕所,见厨房掌了灯,便过去瞅了一眼。   这一瞅就被卿天良抓了壮丁。   大半夜的又是挑水,又是烧火,要不是这位爷给足了银子,他非得抓起砖头把这个大半夜不睡觉,洗完澡又要洗澡的任性客人强行送去见周公。   客房的烛火还在随风摇曳,光影在墙上左右动荡,卿天良拿毛巾仔仔细细地给霍云朝擦着身体。   霍云朝气得昏迷中都忘不了卿天良,他见到儿时的自己站在王府后院的树下,盯着树冠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那时候老王爷还没去世,家里妻妾成群,姨娘们如所料般不待见他,很多时候他都宁愿一个人待着。   正当他盯着树冠出神时,树根后的一撮草丛猛然动了起来。   小霍云朝眼里突然发出亮光,嘴角擎着一抹微浅弧度,迈着小步子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丛草。   突然,从草里冒出一颗蘑菇头,蘑菇头尾部还留着一条细长的小辫子。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我去厨房拿了些热的东西,我拿了好多,你快趁热吃,这是小月姐姐亲手做的,她做的东西可好吃了,一般人我都不给他的……”蘑菇头头都没抬起来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然后从身后拖出一个大食盒,献宝似地推到他面前,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眼睛里仿若有星辰。   霍云朝记起来了,这是七岁时他第一次见到卿天良时发生的事。   那天是老王爷的寿辰,王府里忙上忙下,竟少有人注意到王府小世子的情况。   明明这天王府里山珍海味多的是,小世子却从头一天晚上饿到了当天下午。   要不是调皮捣蛋的卿天良误打误撞闯进后院,霍云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吃到东西。   其实霍云朝说要进食,表面阿谀奉承的人还是大把的有,只可惜他生来天之骄子,不愿意主动跟那些假心假意的人开口。   古人云:装逼,就会挨饿。   很多人为了吃饭,会出卖自己所能出卖的一切,但对霍云朝而言,他就算是饿得惨兮兮,也会坚决把逼格装到底。   不过当他看见卿天良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叫后,说一定给他拿好吃的东西,甚至为了配合他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愿而选择钻狗洞出去时,他逞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甚至还升起无尽的期盼和小小的欣喜。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第4章 秋风清秋月明 04   =========================   第二日早,窗外的麻雀在树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霍云朝动了动眼珠,缓缓睁开眼睛,白昼的光线有些刺目,他正准备抬手挡一下,却猛然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   霍云朝身体一僵,猛地扭过脑袋,便看到一只脚丫子嚣张地对着自己的鼻孔。   “……”   大清早就有杀人的冲动,是不是显得很没素质?   霍云朝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抬眼望去。   卿天良睡相极差地躺在床的那一头外侧,脸上还挂着类似于傻笑的蠢表情,也不知道梦里在做什么蠢事。   霍云朝又想起昨晚卿天良气他的那些话,眉头一拧,脚比脑子更快地行动起来,将还在梦里的人直接踹床下了。   “啊!怎么了,怎么了?打架了?敌袭了?霍云朝的内裤真是红的?”卿天良惊醒,站起来原地转了三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才懵圈地看着霍云朝。   “早上了,该起了。”霍云朝伸手掀开被子,慢悠悠地下了床。   “哦。”卿天良下意识应了一声,应完后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是……怎么站到床下来的?   早起的卿天良有些不清醒,浑身透出一股慵懒感,长发未束,只在发尾部用绳子系了一个结,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便下到大堂,等去准备马车的霍云朝回来。   昨晚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下到大厅后才发现客栈有很多外来商人,从样貌和服饰大致能辨清来自周边的一些国家。   上次听卿客仁和霍云朝谈起商国议和的事,大概是为了方便商国人马进贡,边界放松了管控,这些人才趁机过来做生意的吧。   卿天良看啊看,把自己看困了,这是昨天伺候霍云朝到大半夜的后果。   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找了一个空桌默默坐下,撑着脑袋懒懒地盯着门外。   昨天帮他烧水的小二看到了他,殷切地跑过来招呼:“爷,早上想吃点什么吗?”   卿天良无聊得紧,当下拿小二打趣,他伸出手轻轻拉住小二哥的衣摆,可怜兮兮道:“我昨晚把钱全部都给你了,今天没有钱吃东西,小二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卿天良生的好看,懒洋洋的自带柔和亲切感,这会儿又故作委屈,当真是我见犹怜,惹人疼爱。   可惜,遇上个不解风情的小二。   小二一把捏紧自己的钱袋,后退了一步,大声嚷嚷道:“诶!好嘞,爷您再慢慢想,有需要您再叫我啊!”嚷完,脚底抹油往大堂另一侧跑了。   “……”好实在的小厮有没有?卿天良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一幕恰好被雇到马车回来的霍云朝看见,本就漆黑的眼睛深邃了几分,他盯着卿天良的那只曾抓着小二哥恋恋不舍的葱白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云朝在门口站半天也没见卿天良发现他,于是脸又黑了一个度,走过去冷声道:“屁股长钉子了?走不动了?要我抱你吗?”   卿天良吓了一跳,一脸懵地看着霍云朝,大早上的又发什么癫?   “马车备好了,自己走还是让我来?”霍云朝又问了一遍。   “自己走。”卿天良毫不犹豫。   所幸马车上备有点心,卿天良心情好多了。   傍晚,霍云朝把卿天良带回了丞相府,马车就停在正门外,秦夫人亲自出门来接。   秦夫人是二嫁给丞相的,头嫁嫁给了镇守边疆的阮将军,替阮将军生了一子。后来阮将军战死沙场,秦夫人为其守寡多年,如今她儿子又成了大将军,战功赫赫。   陛下体贴秦夫人,特下圣旨赐婚秦夫人与丧妻多年的卿客仁结为夫妻,这是人人都喜闻乐见的事。   卿天良与秦夫人不亲近,更何况前不久还摔碎了秦夫人心爱的花瓶,得知是秦夫人来接,卿天良当下赖在马车里不想出去,偏偏霍云朝是个没眼力见的,跟秦夫人寒暄后直接掀了帘子,把他给暴露了。   秦夫人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道:“洗漱要用的东西都已备好,厨房热了点粥,用过之后早些休息,明日是学堂开课日,该上的学,该习的功课都不要落下,这是你爹的原话。”   卿天良点头称是,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小丫鬟都忍不住心疼。   秦夫人把要带的话带到了,便气质优雅地转身回府。卿天良等她进去之后才跟着上台阶。   霍云朝还站后面看着他,似乎在等一句道谢或者体贴的话。   体贴话是没有的,但故作姿态膈应人的眼神他卿天良会抛。   于是这一抛,霍云朝就没眼看了,面无表情打马回府,不带一丝留恋。   第二日上学,卿天良刚出府就看到了霍云朝,他一身墨绿色绸衣,衬得风流倜傥无比。   今天是个什么天,又吹了什么风,怎么霍云朝在他家门口守着?卿天良惊讶又惊吓,看着来人,用眼神无声询问。   霍云朝挽了下衣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受丞相所托,从今天开始你便随我搬到王府去住,与我同进同出,阿福会帮你打包行李,我现在接你去学堂。”   “!”   什么情况?他都还没见到他爹,他爹就已经把他安排明白了?难道就因为他逃学又害他差点摔倒,那老头子就小心眼地把他给推到霍云朝那儿去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卿天良垮了脸,表情臭臭地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是自己走,还是我绑着你走?”显然霍云朝根本没考虑他的感受,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履行承诺而已。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爹的狗了?他说往东,你连西看都不看一眼?”卿天良赌气,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挨了霍云朝的揍,霍云朝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卿天良受痛躬起腰身,霍云朝顺势把人抗上肩,脸色黑冷黑冷的,跟着他来的随从都低下头不敢直视。   卿天良胃里翻江倒海,在霍云朝咯人的肩膀上受了一下苦,就被挂在马背上了。   霍云朝翻身上马,牵起缰绳,一挥手带着这惨兮兮的人儿去了学堂。   学堂门口,霍云朝正准备抱卿天良,被卿天良给挣扎下来了,他嘴上服软道:“先生我错了,对不起,您别搞我了。”   霍云朝盯着他看了看,叮嘱了一声下学等着,便转身走开。   周围一群看戏的人,卿天良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察觉那些好奇的眼神,用以比平时快一倍不止的速度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王宝相一来就趴桌上睡觉,卿天良偷偷遛到座位上坐下,顺着王宝相脸的方向使劲儿瞅了一眼,那家伙睡得一脸猪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卿天良就傻傻笑了起来,嘴里念着:“嘿嘿……仙女姐姐……”   呸!   卿天良差点照他头上打一巴掌,奈何说完这句王宝相又睡了,卿天良只好暂时忍忍。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卿天良扭头就看见盯着他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东方玥。   东方玥此人深不可测,家里是正阳第一大富商,连陛下都礼让三分,偏偏他从小就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人,见谁都客客气气的。   家境好脾气好又聪明的人,不是人格有缺陷就是城府极深……这是霍云朝教给卿天良的话,卿天良记得,那时候霍云朝还跟他一样是个学生,某天看他和东方玥走得近,等到散学后特意去拜访丞相府,混完一顿饭就跟他说了这句,还很严肃地警告他不准和东方玥玩儿。   卿天良叛逆,就不听霍云朝的话,所以现在和东方玥成了“一丘之貉”。   东方玥——学习、脾气、性格都顶好的……纨绔子弟?   卿天良悄悄往后移,伸着脑袋问:“你笑什么?”   东方玥拿起书本遮住半边脸,笑道:“前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确是个天仙儿。”   得,打趣他的!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很没意思地转了过去,后面东方玥的轻笑声戳得人耳朵痒,烦死了!   散学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学堂,个别优秀学子看着天色尚早,还留在课堂继续看书。   王宝相终于睡醒了,扭了扭脖子发现卿天良,眯眯眼刷一下睁大,惊喜叫道:“阿良你回来啦!”   留在课堂的优秀学子皱着眉转过头看向他们,卿天良觉得有点丢脸,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看我能考中状元?”   说完提着王宝相,带着东方玥慢悠悠地走了。   优秀学子们脸色黢黑,个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东方玥还是笑,他好像没有不笑的时候。   王宝相还在对卿天良消失十天突然回来这件事感到惊喜,说到兴奋处,就本色尽露,提议道:“为了庆祝阿良归来,我们去醉欢楼吃东西吧!我去叫上兄弟们。”   醉欢楼,正阳最大的青楼,纨绔子弟们必须了解的场所。   卿天良无所谓,反正里面的姑娘漂亮,唱歌弹曲儿也好听,去了是享受。东方玥更无所谓了,心若有佛,哪里都是圣土,卿天良觉得他就是这样的神人。   于是,天还没黑,一群纨绔子弟兼姑娘们就在醉欢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喝了起来。 第5章 秋风清秋月明 05   =========================   王宝相就爱醉欢楼的零嘴和茶食,来这里也是为了吃,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环坐周围,一张大圆桌被围得水泄不通。   卿天良左边是王宝相,右边是东方玥,皮少贤站在王宝相旁边,一边掷骰子一边说:“这回输的人得去下面跳舞,姑娘们都不能例外啊!”   姑娘们笑了,有人嗔道:“皮少爷真过分,您都是掷骰子的老手,万一使诈,我们姐妹又分不清真假,不是明摆着输嘛!”   “就是,就是!”几声娇滴滴的附和声响起。   王宝相啧啧啧了几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几下,道:“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了,姐姐妹妹们的招子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少贤别客气,往死里赢她们!”   几个姐妹笑着往王宝相这边挤来,捏着他的肉,佯装怒气道:“今个儿宝宝是想讨打吗?姐妹们快来掐他呀,再多留几处唇印,等尚书大人看见了,好再罚他光着膀子背着荆条在外边儿走,顺便再打几下才好!”   这话引得一阵笑声。   王宝相之前到醉欢楼讨吃的,有姑娘见他可爱便亲了他,王宝相喝多了头晕没发现,顶着满脸红唇印回家,被他爷爷看见狠狠打了一顿,第二天还让他光着膀子游街,说是要让他长记性,学学什么叫礼义廉耻!   自那次后王宝相学乖了,背着人偷摸到了醉欢楼就不喝酒,而且离这群姑娘远远的,甚至有想报复回去的小心思。   卿天良笑歪了头,靠着东方玥的肩膀颤抖着身躯,有姑娘不小心蹭到了他,东方玥往后一退,伸手把人一带就退出了风暴中心。   姑娘们闹了一下又站回原位,一堆人掷骰子好不热闹。   这里一眼望去都是年轻面貌,风尘中夹杂着清纯,说是侍者和客人,但其实更像朋友。   姑娘们也喜欢和他们这群纨绔子弟玩儿,不比其他圈子,他们这堆人玩归玩儿,却从来不会逾越界限,就像一群孤独寂寞的孩子在黑夜里抱团取暖一样。   谁能想到男男女女一群人在青楼,其实真的只为讨个热闹和开心呢?   反正霍云朝是不信的,他在学堂门口等卿天良下学,却被告知人早已走了,派人去找结果得知人去了青楼。   等了一个时辰的霍云朝黑了脸,捏着马鞭就往醉欢楼行去。   可怜卿天良玩的开心,输了骰子,要去大堂里和姐姐妹妹们一起跳舞了。   什么纸醉金迷,什么美酒佳人,都比不过眼前这个身段姣好的公子哥儿,戴一张胭脂红粉的戏子面具,着一身不知从哪儿借来的不合体的青色纱衣,露了点腰,袒了点胸,站在舞台中央,同笑出一脸醉态的姑娘们翩翩起舞。   叫好声此起彼伏,还有人私底下问:“醉欢楼开始找小倌了吗?如此颜色竟不曾见过啊!”   “不知,待会儿找老妈妈问问。”   王宝相等人在二楼挑开帘子朝下望,他们身份特殊,自然不能抛头露面,所以缩在隐秘处幸灾乐祸。   卿天良知道他们在那儿笑,特意顶出胯往那边扭了扭,虽看不见表情,但身姿够惹人遐想,又惹得台下一阵欢呼。   东方玥摇了摇头,笑的有些无奈,却也觉得此情此景赏心悦目。   今夕何夕兮,月逢云白衣,天上明星几多闪烁,地上游人几多欢乐,夜市还亮着灯火,楼里声色正酣,一人突然闯入,“砰”甩了一个果盘砸在舞台上。   乐师们停下手中器乐,姐妹们停下舞蹈面面相觑,见来人气势汹汹,三两个胆小的忍不住跑到一处扎堆站着,台下客人不知所措,却也渐渐息了声儿。   卿天良朝前望了一眼,头皮发麻,手脚发软,他忘了,他今天已经是搬去王府和霍云朝一起住的人了!   有面具在,倒不至于认出他,卿天良如是想着,默默往姐妹堆里挤。   霍云朝长鞭一挥,啪砸在舞台中央,卿天良的脚边。   卿天良把脚往裙底收了收,心道好险,差点没脚了。   “再动一步就废了你的脚。”霍云朝冰冷的声音响起。   他这气势足,鞭子响,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尽管醉欢楼是他霍云朝管不到的地方,大家也都个个憋着气一动不敢动,就连二楼偷窥的几人都忍不住安静下来。   王宝相垮了脸,苦兮兮地问:“怎么霍小先生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是提议来这儿的,要是被供出去,肯定会遭罪,逛花楼不比逃学,若是被学院发现,没有强大背景的学生是会被退学的。   皮少贤摇了摇头,见东方玥要推开门往下走,立即伸出手拉住他:“你要是现在出去,大家都会暴露,霍小先生不会对阿良怎么样,往常被抓住了最后都不了了之,但他不会太顾忌我们。”   “我怕他?”东方玥挑了挑眉,温润的声音里竟听出几分傲气。   皮少贤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才道:“罢了,我也去。”   王宝相瞥了眼楼下,想着横竖都是一死,上次阿良消失了十天,说好的上回他出马下回兄弟为他赴汤蹈火的,这个“下回”来了,他得上。   所以这会儿也要跟着下去。   东方玥是被霍云朝的行为气到了,才有那么一刻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维护卿天良,眼看着这群纨绔子弟都要跟着下去,他就清醒了。   东方玥叹了一口气,挑开帘子望了一眼,轻声道:“都看着吧,别轻举妄动。”   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默默移回窗边往下张望。   卿天良心里在想什么呢,他在想小时候的事。   那时他和霍云朝还没闹翻,两人偷偷到丞相大人书房偷圣旨。   霍云朝只知道老王爷听圣旨上的话,他如果想自由出府,那就只能拿圣旨给老王爷。   自霍云朝出生以来,民间总有流言说霍云朝非老王爷亲生,老王爷不爱听,也就不让霍云朝出门供人议论。霍云朝儿时每日都被关在王府中,一个伙伴也没有,每次都是卿天良钻狗洞去私会他,某天卿天良听霍云朝提了一嘴,便上了心。   反正丞相府接到的圣旨多,接了以后就没什么用了,所以拿出来借霍云朝用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以为。   那天丞相去宫里述职,听说不回府用晚膳,卿天良便马不停蹄奔到王府,从狗洞将霍云朝拐到丞相府。   他早已打探多日,把丞相放东西的地方摸索了个遍,把跟着二人的侍从打发走了后,直接带人来到书房里的一个花瓶前。   “这是暗格的机关,我可是在床下藏了一天才发现的,要不是那天我爹有东西要放进去,可能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等着,我打开给你看!”   霍云朝屏气点头。   卿天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花瓶转动一点,等他一松手花瓶又立马转回去,暗格门被关上。   如此重复几次后,卿天良摇了摇头,说:“算了,我抱着花瓶,你去拿吧。”   再一次暗格被打开,露出一叠金灿灿的圣旨,霍云朝搬了根凳子过去垫脚,站在凳子上挑了挑,从最下面抽出一张颜色不怎么鲜艳的,卿天良在那头张望,一脸好奇的样子。   霍云朝看他满头冒汗,便急急忙忙要从凳子上下来,一急就把圣旨弄掉了几份,他跳下凳子去捡,恰巧外面由远及近传来卿客仁的声音。   两个小家伙顿时头皮炸开,卿天良想去帮忙捡,又怕暗格门关上来不及再打开,于是催促着:“阿朝你快点,把掉下来的放回去!我爹要来了!”   霍云朝已经在慌忙地捡了,却在捡的途中看到一则翻开的圣旨,上面的内容让他惊得瞬间睁大了眼。   卿天良在望风,简直急死了,见门口已经映出了他爹的影子,更是急地扭头去看霍云朝弄好没。   结果霍云朝拿着一纸圣旨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完了,卿天良当时就这一个念头。   卿客仁推门进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地上掉落了两三张圣旨,霍云朝手里拿着一张,而卿天良正用力掰着花瓶。   “你们在干什么?”卿客仁黑沉着脸问。   卿天良手一松,啪!暗格门关上了。   霍云朝被这一声吓回魂,看了看卿客仁,抿着嘴把圣旨往身后藏去。   卿客仁没露这一眼,卿天良却心不在此,只面色苍白地看着他爹。   卿客仁挥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进来,反手关了门,一步一步走到霍云朝面前,低头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卿天良怕霍云朝挨揍,三两步跨到霍云朝身前,将人往身后一挡,道:“爹,都是我的错,您别怪阿朝!”   卿客仁二话没说扬手拿过物架上的珍藏马鞭就抽了他一鞭子。   卿天良的手臂划开一道血痕,眼眶瞬间红了,他却吭都没吭一声。   卿客仁指着他骂道:“你怎么敢!你要拿整个丞相府的人去给你陪葬吗?”   卿天良摇头,泪珠横飞。   卿客仁颤抖着手指,要骂也不是,要打又再下不去手,最后只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后来卿客仁把霍云朝送走了,罚卿天良去祠堂跪了三天,那三天里卿天良又冷又饿,他娘虽心疼却也认为他爹做得对,便没有为他求情。   那被鞭子打伤的地方,日久成了疤,往后用再多的药也没去除过。   而霍云朝安安稳稳地回到王府当他的小王爷,一次也没探望过他,很久之后也没探望过他。   上次的痛还记忆犹新,这回,却是霍云朝带着他的鞭子来了。 第6章 秋风清秋月明 06   =========================   卿天良想笑,原本有点怂的心态突然就好了,他甚至有点兴奋,霍云朝不让他动,他偏动,霍云朝要打,那就打啊!他怕么?   霍云朝进来时看到台中央跳舞的人,即使不看脸他也清楚是谁。   衣不遮体,姿态媚俗,不雅就算了,更让他觉得生气的是,卿天良有这玩乐的时间,拖人给他递个信,他也不至于白白等待,也不至于在等待途中想东想西,惶惶不得安宁。   他从不吝啬对卿天良发泄坏情绪,因为这样不仅让他自己觉得爽快,也会使得卿天良听话。   可这办法好像失灵了,卿天良没有那么乖,在自己说不准动后,他安静那么一会儿,便兀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这位客人真不识趣,偏在大家玩得高兴时砸场子,是乐师吹的不好还是舞女跳的不好?既然不喜欢,那大家便散了呀,留在这儿等别人笑话吗?”卿天良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   乐师和舞女是听清了,抱着乐器提着裙摆瞬间跑了个干净。   霍云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卿天良又道:“你若是来饮酒作乐的便出银子,姑娘随你挑,你要不想那就最好快点走,挡着别人做生意,你是不是缺德?”   座下有认得霍云朝的人,听台上这小倌敢这样跟霍云朝说话,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却也有不认得霍云朝本人的,附和着嚷了一嗓子:“对啊,小公子说的对,缺不缺德,神经病啊,来这里突然砸鞭子,管事儿的没来给拖出去吗?”   这一嚷打破了池水,安静的大堂渐渐又热闹了起来,在这里快活的就没几个正经的,什么话都吼了出来,热热闹闹,嘈杂一片。   霍云朝脸色不好,听到谁骂了他,却又分不清谁骂了他,要再拿鞭子抽舞台又觉自己宛如智障,更何况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便看向卿天良:“跟我回去。”   卿天良不肯。   霍云朝又道:“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我丢不丢脸关你什么事?”卿天良反问,“我爹都没管,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你!别逼我动手……”霍云朝咬牙。   “那你动呗,动的还少吗?”卿天良并不把这威胁放在眼里,错过霍云朝跳下台混进了人群中,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银钱往空中一撒,道:“姑娘们今晚开心点。”   这一抛场面就乱了,姑娘们低头捡银子,有些穷酸的客人也跟着捡银子,贵气的人为了让自己的女人高兴一点,有面子一点,也拿了银子让去撒,铜钱啊、银子啊、银票啊满天飞,砸了谁都疼。   于是,就起了争端,几方人突然对砸起来,一开始用钱互砸,后来丢瓜果,再后来丢酒瓶酒杯。   卿天良在人群中欢呼着,揭了一半面具,露出一张叭叭的嘴,拿了酒猛灌,这儿引战那儿引战,唯恐天下不乱。   他舞跳得好,这会儿露了脸,竟让一众客人如狼似虎起来。   姑娘们拦着自己的客人不让他们去抓去摸卿天良,却被揪住头发或者推开撞到桌子上,疼得眼泪打转,大声喊:“要死了!哪里来的小白脸跟姐姐们抢男人,要不要脸,把他赶出去!”   “我的银子!我的……”   “踩到我手了,快移开!哎呀!”   “美人儿别走,美……美人儿……”   王宝相等人看着下面的情景,清一色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醉欢楼管事儿的听这动静不对,终于出动了,老妈妈带着一帮人下了楼,赔不是的,劝架的,收拾战场的,赶人的全齐了。   霍云朝头疼,黑沉着脸来,黑沉着脸走。   场子收拾好已经是半炷香时间后了,老妈妈理了理事情的始末,得知挑事儿的人一开始就走了,惹事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而她谁也得罪不起,找谁也不是,看表情竟是要哭出来。   今夜醉欢楼,从某种意义上说,真就是空前绝后的热闹。   王宝相等人最后才出来,都没敢多说什么,个个灰溜溜地离开。   皮少贤还想着去找找卿天良,东方玥却早已看到跟着卿天良一起走的王府侍卫,跟几人说了一下,大家便安心了,也就各回了各家。   至于卿天良,恍恍惚惚间来到了王府花园外的狗洞旁,靠着王府花园墙壁缓缓坐下,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竟是喝醉了。   夜半三更后。   霍云朝在书房摆弄笔墨,见屋外的身影久没离去,他才抬头问:“何事?”   左业答到:“丞相府公子在王府花园里钻……钻狗洞。”   霍云朝手一顿,纸上如乱麻一般的鬼画桃符再被添一坨漆黑,也没有更糟糕。   他想了想终于站起身,屏退侍从,独自前往王府花园。   他心里是有气的,这股气到现在还没发出来,憋的发慌。   卿天良邋里邋遢的青衫半挂在身上,一会儿从狗洞里钻出去,没一会儿又从狗洞外钻进来,脸也脏兮兮的。   霍云朝走过去,等他再一次钻进来时一把揪住他,问:“你在干什么?”   卿天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又要去钻,霍云朝十分不耐烦地随手将人扔后面的地上。   卿天良面朝地撞了额头,好大一声响,趴地上扭了扭,感觉哪哪儿都疼,忍不住对霍云朝吼:“我他妈最怕疼了,你是不是有病?打我,还要摔我!你滚啊浑蛋!”   霍云朝刚想道歉,听到他骂心又凉了:“卿天良,你清醒一点。”嘴上叫人冷静实际自己不太冷静地看着卿天良,看他这一副醉态,撒泼耍横的模样,简直娇纵任性得令人发指。   “你成何体统?十七岁的人了,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整天跟一群纨绔混在一起,将来如何……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就不为我行点好?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怕疼,那你怕不怕死啊?我做梦都想掐死你,你知道吗?”   霍云朝心绪不稳,说完忍不住伸手,从地上将醉癫了的人提起来,死死地按在墙上。   窝火,愤怒,委屈,恨着,却也他妈像神经病一样爱了。   卿天良鼻子被压歪了,扭过头大骂:“杀人了,杀人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你看不惯我就是了,我就纨绔,我就不学无术……你别以为你有多高尚,你自私,你害死了我娘!我恨你,我恨你,我就要跟你作对,我跟你作对我!”   霍云朝眼眶瞬间曝红,一把将人扭过来:“我杀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信不信!”   卿天良醉眼模糊,嘴角却弯出轻蔑的弧度,仿佛在说:你敢么,你做得到么?   霍云朝又悲又怒,掐着卿天良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我不舍?”说完,便低下头不要命地咬上了那张薄情的嘴,心里还想着,杀了你,浑蛋,是你害了我……   卿天良宿醉醒来,头疼欲裂,今日学堂恐怕又不能去了。   恍然间忆起昨夜里两人的对话,又惊又惧,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霍云朝的事?惹得霍云朝做梦都想杀他?   恨到想杀他就算了,但是那个吻又算怎么回事?   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厮推开了房门,见着他便恭敬地行了一礼:“公子起床了?小的来伺候公子更衣洗漱,午饭已经备好,您要不要先喝点参汤?”   卿天良问:“霍云朝呢?”   小厮将手里的盆子放到洗脸架上,走过来揭开帐幔,又把干净衣服放在床上,才道:“王爷今日去了宫里,吩咐说如果您找他,可以晚点去聚宝阁,他在那里用晚膳。”   卿天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洗漱、穿衣,然后去堂前吃饭,吃完后在王府花园里赏花。   恍惚着日头偏了西,小厮前来禀报备了晚饭,卿天良没理,直奔王府外聚宝阁去了。   商国议和来的使臣已安排在缘宾楼住下,为表示大嘉国的阔气,陛下暗中授意包下聚宝阁,在大堂里宴宾三天。   霍云朝作为东道主出面宴请朝中重臣和商国使臣,在聚宝阁大堂最上方坐下,身侧美女三人,布菜、添酒、陪解闷者。   门外的侍卫认得卿天良,寒暄两句便放他进去了。   卿天良跟王宝相等几个面熟的朋友打过招呼后,走到丞相身边坐下,丞相脸色不太好,卿天良猜他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昨晚又闯祸了。   果然,下一秒丞相就问:“醉欢楼?”   卿天良偷偷看了他爹一眼,没敢直视,心虚道:“就……就去吃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干。”   丞相哼了一声,卿天良缩了缩脖子,暗中咬牙:一定是霍云朝告的状。   “收起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卿客仁倒是把他的心思猜得清清楚楚,“不要什么都怪阿朝,你在大堂露了脸,鱼龙混杂之地你以为没人认识你?把你送到阿朝那里就是想让他矫矫你的劣根性,结果你还真会给我丢脸的。我告诉你,你近日都必须给我老实待到王府,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卿客仁严肃着说,虽然声音不大,但看起来十分吓人。   卿天良瘪了瘪嘴,抬眼去看霍云朝,他正偏头吃进一颗葡萄,那葡萄的颜色和喂葡萄的美女衣裳一样,紫得有点扎眼。   “霍小先生向来不近女色,今日为何要女人来作伴?”卿天良忍不住问。   卿客仁没听出这话里的不爽,因为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爽。   “哼。”卿客仁瞥了一眼坐在对面面带得意之色的商国使臣们,低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败国臣子还想攀附我国权贵,尽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第7章 秋风清秋月明 07   =========================   听完丞相的话,卿天良张了张嘴,扫完了一圈衣不遮体的美女,又忍不住把视线转到霍云朝身上,看见他又吃进一颗葡萄,心里一愣,立马低下头,挑了一个适当的话题转头问他爹:“他们不是战败了吗?败国议和难道不是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若是其余小国还好说,近百年来大嘉、商国、圭厥互相制衡,如今商国虽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吃下商国谁就能成为第一大国称霸四方,圭厥不会让我们占这个便宜,商国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战败他们也有恃无恐,打不过就提出议和,提议和还有诸多要求。”   卿天良瞅了眼坐对面那些穿着与大嘉国不一样的人,想不明白:“既然商国求和心不诚,那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议和?”   卿客仁垂眸看着桌面,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君心不可测,战事更是复杂。本来朝中就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互相拉锯,在内尚且不安定,在外民间求和心更是急切,若不接受议和只怕会犯众怒,而除了商国,北边的圭厥国还虎视眈眈,每天都想着渔翁得利,若不接受议和万一商国跟圭厥联合了,那主动立马会成被动,那又将是一场难打的仗,现在的大嘉国不是很耗得起。   这些事情,他一个丞相都尚且理不清,说与卿天良听又有什么用?   卿天良不知他人心中想法,只道他爹看不上他,不愿与他谈论国事,别家公子这个年岁都有人教授权谋之道,只有他还需在学堂混日子,没有比这种被排外的感觉更让人难受的了。   卿天良端起碗筷猛夹菜,拿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霍云朝也有看卿天良的时候,只是卿天良没发现,反而霍云朝身边的紫衣女注意到了。   她莞尔一笑,抬起酒杯,迈着步子款款走向卿天良。   本就是宴宾宴,没什么礼节,堂内走动的人多了去了,交谈的唱歌的跳舞的都有,可霍云朝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几方人都盯着。   这会儿看见那女子起身,一双双眼睛也就跟着游动起来。   别说,商国贡献美女的诚意倒是满满,送来的美女各有姿色,这其中又数陪着霍云朝的那三个最为可人。   不过到卿天良这里都一样,他都很讨厌。   卿天良抬头皱了皱眉,狭长的眼尾带着点不耐烦,可他长得好看,可以说是十分好看,一眼下去,连带着那点不耐烦都成了别种风情。   那些没注意到卿天进来的人这时都看到了他。   有认识卿天良的,听闻他昨晚在醉欢楼闹了事,个个面露好奇,表示想看好戏。   至于第一次见卿天良的商国人,却是惊艳。   甚至有人大胆道:“原以为大嘉国最俊逸的男子是霍小王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小公子,若我王知道必定要派一位公主前来结识,不知小公子是哪家的啊?”   说话的是商国的权臣杜句,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优越感,完全分不清自己的立场。   “倒是不要脸。”卿客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杜句和卿客仁不对付,听了卿客仁的话也夸了脸,回:“这位公子莫非和丞相大人有关系?据我所知,丞相府公子可是远近闻名的纨绔草包,若真长得这般人才,倒和丞相大人您是一点也不像啊!”   这话难听,一句话骂了三个人,骂卿天良是个空有外表的草包,骂卿客仁丑人多作怪,还暗讽卿天良的母亲不检点,不知道生的是不是丞相的崽。   卿天良冷眼一扫,挥手就将放桌上的碗扔了过去,毕竟是从小习武,虽体型不是高大壮实,但力度掌握的十分巧妙,那碗正中杜句的脑门,啪一下裂开,饭菜浇了他一脸。   大堂一下就安静了,惊的惊,愣的愣,看戏的看戏。   卿天良倒豁达,站起身掏了掏耳朵,说道:“败国之臣话还挺多,咱俩合得来,我管不住拳头,你管不住嘴,要不比试比试,看是你嘴玩的花样多,还是我拳头耍的花样多?”   杜句拿衣袖擦去污垢,老脸气得发绿,哼了一声:“这就是大嘉国的礼数?简直枉称自己有大国之风!”   “你怎么这样说,”卿天良看着他,“自己嘴贱被人打了反怪别人不客气?你才是野蛮、粗鄙、禽兽不如!对不起,我是远近闻名的草包,学习不好,就会这几个词,请多担待,这事儿就当是我礼数不周,我给你道歉,你的长篇大论我也懒得听,所以你可以闭嘴了,再说就是你得寸进尺、老狗咬人、死缠烂打!”   “你!”杜句气短,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卿天良说完扭头看那紫衣姑娘,得意洋洋,挑衅味十足。   紫衣姑娘脸颊的晕红更深,欠了欠身,亲自给倒了一杯酒,敬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折返到霍云朝身边乖巧坐下,再含羞带怯地看了卿天良一眼。   ?   ……什么意思?   卿天良有些懵,冷不丁对上霍云朝幽深的双眼,突然记起昨天那个吻和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霍云朝拉走了。   杜句伸手指着两人背影怒骂,一旁的人扯着他劝消气,卿客仁冷哼一声,转头跟旁边的同僚自行喝起酒来,其余的人左看看又看看,秉着明哲保身的原则,也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开启新一轮欢乐。   聚宝阁外面的集市人来人往,卿天良把人拉出来后却不知该往哪儿走,只好直愣愣地站在酒楼旁边的小巷子中。   凉风从巷子吹过,并排挂着的几串红灯笼随风摇曳,端的是一派喜意洋洋,来往人群不停从两侧经过,传来的说话声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却未有人朝巷子里张望。   “有事?”霍云朝挑眉问。   当然有!卿天良扭头看向霍云朝,一脸愤恨,活像个被抛弃的寡妇,可他实在开不了口,那种事……怎么说嘛?   霍云朝却比他脸皮厚,比他直接,竟开门见山,语气还带着点调侃的味道:“因为我昨晚……吻了你?”   卿天良刷一下脸充血,眉头皱起看向霍云朝,又惊又羞又怒。   霍云朝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别什么事儿都放在心上,被男人吻一下就受不了?昨天醉欢楼里被这么多男人揩油也没见你拒绝过,我还以为你习以为常。”   “怎么不说话?”霍云朝敛了笑,恢复以往的淡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卿天良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为什么要往霍云朝枪口撞,他吃多了撑的吗?   火大了,默默在以往的旧仇上又多添了一笔账。   “先生多虑了,我亲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会把这点小事放心上,不过现在看来,先生好像要更在意一些,我原本找你并非为了这事儿,既然你提了,那我就多嘴一次,先生你……不会是第一次吧?技术差的要命,最好多去学学,免得以后在你娘子面前丢那个脸。”   卿天良反击啊,刻薄着一张脸,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霍云朝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他经验丰富是不是真的,但卿天良很久以前就混在醉欢楼里了,这他是知道的。   他咬着后牙槽,冷着脸,点了点头:“本王确实没什么经验,要不你教教我?”说完倾身上前,低头吻了上去。   卿天良一时忘了反应,耳边还传来越来越大的说话声,穿堂风吹出他一背冷汗,再下一秒,整个人就炸了!   狗日的霍云朝还敢占他便宜,以为他不会反击吗?就反击给你看!   卿天良猛地反客为主,双手用力环上霍云朝的脖子,将人拉向自己,还真细致地教起了霍云朝,吻到中途不忘抽空说:“你轻点,别咬……”   霍云朝心一沉,觉得卿天良真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主,他突然没了兴致,果断伸出双手握上卿天良的肩膀,干净利落地将人推开,偏过头忍下眼睑浮上的愤恨,冷酷无情道:“无趣,腻了。”   “玩不起?”卿天良笑了。   霍云朝不喜欢那笑容,张开手掌将那张脸盖住,抵在墙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要随意接近我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   他用的力气不大,卿天良却被按得安静站着一动不动,良久后霍云朝感受到掌心有温热的东西流过,心一惊,撒开手。   卿天良眼眶通红,擒着水光,只说了一句:“狗日的霍云朝,你去死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委屈了?感觉被侮辱了?霍云朝摩挲着掌心,胸膛又烦闷又刺痛,却隐隐带着点报复的快感,简直……   要窒息……   狗日的霍云朝,浑蛋霍云朝,卿天良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吼,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就差放把火。   王府的侍卫和侍从脸色都不好,从来没人敢在王府这么嚣张,关键是他们听到了还不能怎么样,觉得十分憋屈。   所以整个王府,除了在聚宝阁喝酒玩乐的霍云朝,没一个好过的。   卿天良骂累了就睡了,晚饭没吃,也没人给他准备,后半夜饿醒后气冲冲地去厨房找东西。   王府他自小就熟悉,轻车熟路地到了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一盘冷鸡,几个白馒头,嚓嚓几口和着吞了。   再出来时瞥见墙边的树在摇晃,忍不住走到阁楼栏杆处往下看了一眼……王宝相正在奋力爬树,皮少贤在下面推着他,脸都憋红了。   站在一旁的东方玥看到卿天良,眼睛一亮,温温和和地笑着打招呼:“阿良。”   “你们在干什么?”卿天良满头黑线地问。 第8章 秋风清秋月明 08   =========================   卿天良看着底下几人满头黑线,平时这几个人翻墙爬树根本不在话下,这会儿却整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知图个啥。   东方玥说:“他们看你和霍小先生出去后再没回来,怕你被关起来吊打,又痛又冷又饿,所以要偷偷过来救你。”   说实话,真的很感动,但是这明显不是想“偷偷”啊……   卿天良扶额,问东方玥:“那你呢?”   “我也担心你,想带你远走高飞啊。”他说的真诚,要不是他那庞大家业和父母兄弟都在正阳,卿天良差点就信了。   然而他还没说话,走廊另一头就传来一道冷哼声:“大半夜不睡觉跑到王府翻墙,你们干什么,行刺吗?”   站在廊下的几人抬头看过去,便见霍云朝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头发披散着,也不知是发现他们才起床的,还是起床后才发现他们。   卿天良没想到他还会回王府睡,毕竟有三个美娇娘绕身,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不趁着美好夜色这样那样的。   东方玥看见霍云朝,礼貌道了声“先生好”,完全没有自己是来翻人墙头的自觉。   王宝相和皮少贤终于力竭,双双摔倒在地,疼得哎哟直叫,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霍云朝又吓了半死,互相使了个“他怎么在王府”的眼神,然后齐齐躬身朝霍云朝行礼:“先生好。”   霍云朝冷笑一声,一副给不出好的解释就把你们统统扔进粪坑的架势。   皮少贤顶着霍云朝的视线冷汗直流,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王宝相,王府守卫森严,硬闯肯定会被当成刺客,他们原是想吵醒王府管事,再说好话求管事放他们进去,谁知道霍云朝竟然会在?   王宝相瞅了瞅东方玥,东方玥盯着卿天良,卿天良孤高冷傲地看着月亮。   霍云朝冷眼看着这几人搞小动作,直到东方玥的眼睛粘在卿天良身上,他才不悦地说:“讲不出理由那本王就要例行公事报官了,夜闯王府不是小事,指不定还得传审你们的父亲、爷爷。”   “别!”王宝相急了,一步跨到围墙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乎乎纸包举起,向卿天良示意,忙道:“今日下午阿良只吃了几口饭,我怕他饿肚子,所以给他带了醉欢楼的烧鸡,原本以为您不在王府才……才爬树,还请先生开恩,我们没有恶意的。”   霍云朝听罢,将视线移到卿天良身上:“你没吃饭?”   卿天良刚从厨房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王宝相,点了点头,心虚道:“没吃,宝猪也是好意,你……别为难他们。”   霍云朝盯着卿天良上下打量了许久,看得卿天良想舔嘴角,就怕留了什么残渣油渍,让霍云朝知道他睁眼说瞎话。   万幸霍云朝没怀疑他,或许是知道他撒谎也懒得计较,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天色,点了一下头,说:“离天明不到两个时辰,都进来罢,各抄一份《夫子语录》,明日去学堂交给尤夫子。”   “……”   没人性!   四人齐齐垮了脸。   客房的桌子上只点了一盏灯,四个人围着灯坐着,每个人前面都放了一叠白纸,因为《夫子语录》字数不少。   王宝相把烧鸡掏出来递给卿天良,笑着说:“阿良今天好生威武!要不是我爹瞪着我,我都要给你鼓掌了,那个商国老匹夫话真多,听说他们没安好心,说是议和,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好像是要与圭厥联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卿天良打开纸包,里面放着一只大烧鸡,油光发亮,还有芝麻,他忍不住咬了一口,简直登峰造极!比那冷鸡好吃多了。   卿天良听着他分析,含糊不清道:“陛下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议和这事儿陛下交给霍云朝去做,他敢放这些人进正阳,必定是心中有了计较,咱们还是少管闲事。”   皮少贤一坐下就埋头疯狂抄《夫子语录》,虽然他不讲课堂规矩,但从来不会拖欠作业,这一点卿天良着实佩服,顺便把自己这份也交给了他。   几人又扯了一些别的事,卿天良把自己要住在王府的事也顺便说了。   东方玥和皮少贤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王宝相垮了脸,苦兮兮问:“那我怎么办?”   他是卿天良的头号小弟,自认识卿天良以来就一直跟着卿天良,如果没有卿天良,他放学那段漫长的时光可怎么熬?   “以后放学我就一个人走了?万一我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王宝相以前时常被人欺负,没认识卿天良之前,学园里那些抱团组队的都喜欢打趣他,因为他性子软,好欺负。   卿天良那时已经跟霍云朝闹翻了,两人像发起了什么战争,霍云朝非得要孤立卿天良,把他身边的那些世家子弟都诱拐走了,卿天良慢慢地变成了孤身一人。   被孤立的感觉并不好受,尽管他是丞相之子。   但对方是陛下亲侄子,孰轻孰重,该讨好谁、巴结谁一目了然,霍云朝看起来孤高冷傲,实际上来者不拒,投靠他的他都乐于接受。   颇受孤立的卿天良转角遇见了惨遭欺负的王宝相。   小胖子坐在地上要哭不哭,看见他眼神躲闪个不停。卿天良当时只是纯粹想出气,因为欺负王宝相的那堆人里,有几个是刚倒戈霍云朝的世家子弟。   那一架打的惨不忍睹,卿天良以一己之力挑战五六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对方轻伤收场,他被揍了个半死,躺在地上连气都喘不匀。   王宝相等人都走了,忙爬到他身边,哭哭啼啼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卿天良半眯着眼看天,手撑着地勉强坐起身,靠着墙壁喘息,问他:“哭什么?挨揍的又不是你。”   王宝相摇了摇头,还是哭。   卿天良就不理他了。   他想啊,以后不能单挑了,挨揍不仅不能出气,还真的会疼。   那天两人是一道走的,卿天良把王宝相送到户部尚书大人府上后,在对方家下人惊悚的目光中离场,也没想过要对方感谢或者记得自己的恩情。   他走出一段路后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冲冲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王宝相手里抱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递给他。   卿天良没接,王宝相把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颜色和形状都格外好看。   王宝相说:“我我我……谢谢!这个好好吃的,送给你!”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卿天良觉得好笑,是有点高兴的那种笑,心情也好,于是他接了,很酷地对王宝相说:“你以后放学跟我走,但是我打架时你不能在一旁看,要帮我打知道吗?”   王宝相点点头,二人党正式成立。   卿天良同时又想起,拿着王宝相的谢礼在回家路上碰见霍云朝这事。   那时霍云朝也不过十四五岁,还带着少年气,穿着一身劲装靠在墙边,看起来似骑马射箭才回来。   他那时还没去参加状元考,陛下给他布置了有关四书五经六艺的功课,骑射是其中学科。   当时老王爷已经去世了,霍云朝获得了较大的自由,散学后他想出现在哪里就可以出现在哪里。   然而卿天良并不想看见他,绕过他准备走,却被霍云朝出声叫住。   霍云朝皱着眉,像在担心,问:“伤怎么弄的?”   你的狗腿子弄的!卿天良好心情瞬间被破坏,根本不想理,转过身又要走。   霍云朝一把拉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卿天良就一拳挥到了他脸上,霍云朝被打懵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捂着眼睛怒气道:“你……”   然而卿天良已经撒丫子跑了,边跑边笑,打不赢狗腿子,那就打狗腿子的主人,解气!   思绪扯回来,卿天良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嘲讽了一遍记忆里的霍云朝,才回王宝相的话。   “又不是一直住,秦夫人还没消气,我现在提什么要求恐怕我爹都不会同意,得想个法子摆平秦夫人,还有,你都跟我这么多年了,能不能长点出息!”   卿天良那个恨铁不成钢啊。   王宝相瘪了瘪嘴,将委屈化为动力,努力抄起书来。   皮少贤抽空问了一句:“秦夫人还在为那个花瓶生气吗?都过多久了,你家宝贝这么多,就找不到一个代替的?”   卿天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花瓶是秦夫人嫁到丞相府时带来的,宝贝的很,种了一枝梅花,梅花长得很好。   通常人家里,那样的古董花瓶都是用来摆设的,只有秦夫人拿来种花。   那天秦夫人把花放在庭院里晒太阳,那天有一只猫,也在房顶晒太阳。   那猫不知道怎么突然滑了下来,挂在屋檐,一只爪子努力抓着,卿天良路过时看见了,跳上去就把猫接了下来,谁知道那猫受了什么刺激,一爪子挥开他不说,跳下时正好撞倒那花瓶,哐一声,花瓶就砸地上,碎了。   秦夫人闻声而来,看到的就是卿天良抓着花瓶的碎片,有点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   她经常会把花瓶放出来晒太阳,一般都会放在平地上,为的就是万一不小心倒了,也不至于摔碎。   但谁能知道平地倒也能碎呢,又不是很大的一个花瓶,为什么偏偏他卿天良在的时候就碎了呢?   秦夫人生气了,那是她第一次跟他置气,气得头晕目眩要旁人扶着才能站稳。   身边的丫鬟慧姐是秦夫人带来的,到过边疆,上过战场,气势不同一般侍女,当即就指着卿天良骂:“你安的什么心?夫人不曾亏待你半分,是条狗也得熟了,你怎么还到处咬人?”   太不注意身份了!往常这种是要拖出去打板子的,但眼下,即便她骂他是狗,卿天良也没办法。   丞相回来听了这事儿,反而罚他跪去秦夫人房前道歉,卿天良跪了,跪了大半夜,秦夫人才派慧姐来跟他说,免跪,回去罢。   没说原谅,那就是还在生气,第二天卿天良得罪了他爹,怕被打死就跑去了段百山庄。   他想,还是应该陪个价值连城的花瓶给秦夫人的。   但他没钱,也没宝贝。 第9章 秋风清秋月明 09   =========================   抄了一晚上的书,第二日卿天良上课时呵欠连连,王宝相和皮少贤早已睡过去,就剩东方玥还坐着认真听课。   卿天良以睡觉为由,同东方玥换了位置,想着有东方玥立在前面挡着,夫子就不太容易能发现他。   卿天良脑子发懵,稀里糊涂地拿起东方玥垂落在他桌上的一撮头发,绕着指尖玩啊玩。   东方玥头皮发麻,神色古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卿天良正好打了一个呵欠,眼睛泛泪,迷迷糊糊似已撑到极致。   东方玥有些无奈地转回头,轻笑了一声。   霍云朝就站在走廊里,隔着窗直看到爬桌上的那人,还有那只不安分的手,眼底幽黑。   等到下课,霍云朝走进课堂,盯着东方玥看了一下,然后附身把睡桌上的人给提了起来。   卿天良被人打搅了好梦,眉头一皱,火冒三丈:“有病啊你!能不能别折腾我了?拜你所赐昨晚就没睡好,现在想睡一下都不行?”   “你可以晚上睡。”霍云朝说。   “谁知道你今晚想玩什么把戏!”卿天良吼。   这话说的……一课堂的人脸色都古怪起来。   霍云朝挑了一下眉,不由分说地把卿天良提走了。   众人脸色更古怪了。   东方玥咳嗽了一声,神色不明地道了一句:“昨晚他们几个被罚抄了一夜的书。”   古怪的气氛顿时消散,东方玥吐出一口气,心里却稍微有些沉闷。   人被提到霍云朝的独立书房,刷一下甩榻上,还隔空抛来一件衣裳,霍云朝的。   卿天良拿着衣裳,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霍云朝挑眉:“你不是要睡?”   因为他要睡,所以霍云朝特意把他带到书房,给了他一张榻,还给他一件衣裳,盖着好好睡?   卿天良瞌睡醒了一半,觉得这太惊悚了,摸不准霍云朝想干什么,又问:“我觉得课堂很好,我可以回去吗?”   霍云朝摇摇头,走到榻边坐下,卿天良下意识往里移,霍云朝便顺势在空出来的地方躺下了,闭着眼睛说:“再不睡,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卿天良垂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跟着躺下,用衣衫遮盖半身,平躺着,眼睛盯着屋顶,说:“你就让我这么睡你身边,就不怕我火上心头忍不住插你几刀?”   霍云朝听了轻嗯一声,平静道:“就这么恨我?”   “嗯。”卿天良闭上了眼,漫不经心地答了。   霍云朝的呼吸也渐渐平稳,回了句:“我也恨你。”   霍云朝十岁,离偷圣旨一事也过了两年,那年卿天良满八岁,丞相府给他办生日宴,请了相好的世家弟子公子们来玩,他也在被邀请的行列内。   卿天良长大了些,自从偷圣旨一事后他再也没来找过霍云朝,所以这一看,竟有阔别已久的感觉。   卿天良看见了霍云朝,推开围着他的小公子们走到霍云朝跟前,噘着个小嘴,满脸不开心。   霍云朝将礼物递给他,表情也不是很开心。   闹什么啊?两年没好好见过面说过话了,一见就这德性,换谁来都不好受。   卿天良委屈了,接过他的礼物放一边,跟旁人交代了几句就把霍云朝带走了。   走到花园旁停下,卿天良放下拉着霍云朝的手,问:“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来找我?”   霍云朝看着他:“你不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你气消没有,就没找你。”   “那偶尔在宫里宴会上看见了,你也没跟我说话。”卿天良说。   “偶尔见了,你脸色都不好,我以为你不愿跟我说话。”霍云朝答。   “你怎么这么蠢!那你今天来干什么?”卿天良暴躁了。   “给你过生日。”霍云朝还是冷静的样子。   “那我去年生日你怎么不来给我过?”卿天良委屈。   霍云朝道:“我派人给你送了礼物。”   “……”   俩小孩站在花园旁大眼瞪小眼,直到侍从来喊他们,两人才结束这场对峙。   卿天良要走,霍云朝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后都会来找你玩。”   卿天良一下子就高兴了,回头问:“老王爷让你出来了?”   霍云朝沉默不语,卿天良想了想说:“那行,我以后也还去找你。”   他们那时候和解得很容易,三言两语的事情,但现在没办法这样容易了,两人心里都有疙瘩,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解。   霍云朝睁开眼,偏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人,伸手轻轻描摹着那张漂亮的脸,弄得卿天良鼻尖痒痒,差点醒来,才放下手。   随后瞥到那只葱白的手指,想起卿天良在课堂玩东方玥头发那一幕,霍云朝眼神一冷,抓着人的手指,把自己的一缕头发不由分说地缠了上去,看着黑色与白色形成的鲜明对比,心中那一丝抑郁才消散,心满意足地闭目养神去了。   卿天良睡醒时,霍云朝正靠在榻上看书,披散着头发,轮廓分明,握着书本的手纤长有力,煞是好看。   卿天良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手竟拽着那人的一撮头发,还搅了几圈在手指上。   “……”   他好像没有玩别人头发的习惯吧?   卿天良汗颜,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把那戳头发物归原主,然后面不改色地坐起身,盯着霍云朝。   霍云朝把目光从书移到他的脸上。   卿天良道:“我把秦夫人的花瓶打破了,打算还她一个当赔罪,你借我钱,或者借我花瓶。”   说的那是相当理直气壮,大有霍云朝不借不给那就是他有错的意思。   然而,霍云朝还真就不借不给了。   他说:“我没钱,也没有花瓶。”   “呵,小气。”卿天良爬下榻,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嘲讽道:“醉欢楼***都还有银子呢,到了小王爷这里竟然一毛不拔,不给算了,我又不是找不到人借。”   其实卿天良多少是有点难堪的,他鼓起好大勇气才厚脸皮向霍云朝开口,王宝相和东方玥也不是没有钱,但欠他们人情跟欠霍云朝的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还没想清楚,但就这样问了。   他现在说的话不过是为尴尬的自己找个台阶。   但听到霍云朝耳里又是另一回事了,霍云朝听到***两个字冷了脸冒了火,再听到“找别人”心就硬了。   他说:“找谁?去找东方玥借吗?他凭什么给你?秦夫人的花瓶价值连城,赔这么一件东西,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给你?凭你去***吗?你值这个价?”   “哈!”卿天良气笑了,回他:“也许在你眼里分文不值的东西,在别人眼里还就值这个价呢,你怎么就知道大财主不会借?说不定人还直接给我呢。”   “你去哪儿?”霍云朝一把抓住卿天良的手,冷声问。   “你给老子放开!”卿天良挣扎着要抽出来,但是手腕上的力道丝毫不减,拽得他生疼。   “不准去。”霍云朝说,“东方玥不是个善茬,他对你心思不纯,你还白给他这个机会,你是有多作践自己?”   “什么心思不纯你把话说清楚,你少侮辱我朋友,他是觊觎我家财产还是我家地位?他家是正阳第一富商,连陛下见了都还礼让三分,他怀着什么不纯心思接近我?你每每说别人心思不纯,让我离别人远一点,但那些心思不纯的世家弟子现在哪个不是在为你卖命?我看你才是心思不纯,怎么,这回是要利用我拉拢东方玥了吗?”   卿天良冷着脸,内心的火蹭蹭往上蹿,说话又快又狠,道出了他平日里心中的所思所想,莫名出了一口气。   “我利用你拉拢他?我……”霍云朝也一肚子火气,想骂他的话能塞断九条河,什么难听的都有,可最后却只捡了句好听的,“你跟个白痴一样怎会知他人心中龌龊,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他接触,你不听我也不怪你,但这件事你不能去找他,除非你想断条腿。”   “你!你你!”卿天良气急败坏,语无伦次,“我***你大爷霍云朝!”然后两人就在书房里打了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当然是卿天良落败了,脸上青一坨紫一坨的,嘴角还出了血,霍云朝也破了相,想必是已经放过水了。   躺在地上卿天良大口喘着气,霍云朝坐在他身边,想了很久,才道:“秦夫人的花瓶,里面装的是和了前阮将军骨灰的漠土,那支梅花是前阮将军亲手为她种的。”   卿天良突然就安静了,睁大了眼,连呼吸都轻了好多。   霍云朝说:“你怎么还?”   霍云朝继续道:“你若拜托东方玥,他必定会查出那花瓶的由来和价值,以他的性子,必定会用别的对等的东西,甚至是超过阮将军骨灰价值的东西来还,他的这份恩情你怎么还?”   卿天良咬牙。   “我会想办法的,你安分点。”霍云朝最后这么说道。   卿天良回去了,谁也没打招呼,他偷偷溜到丞相府,趴在墙上往里张望,秦夫人卧房,慧姐端着盆儿出来,几个小丫鬟又端了点瓜果进去,没瞧见秦夫人。   但看见了栽在花园角落里的一枝梅花,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10章 秋风清秋月明 10   =========================   商国议和先派杜句等人前来商讨,待两国达成议和条件,商国再派送进贡物资,但两国人对议和的看法不一样,也因此议和一事迟迟没谈拢。   霍秉坐在凳子上,一身金黑色帝王服饰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若不是那一双眼睛犀利依旧,很难让人想到这人会是大嘉国最高的掌权者。   霍云朝坐在下首,眉头紧皱,显然对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表示不满。   卿客仁暗中扯了扯他,让他先别急着反对,自己则站起来道:“陛下,商国那边的意思是,如果小王爷同意和亲,那么进贡的东西会随着嫁妆一起送来,除了疆域那些城池,还会割让商国腹中的几处膏腴之地,但纳的税他们希望能够跟我大嘉国的郡县同样。”   霍秉端坐着,拿眼扫了一众文臣武将,见人都等着他说话,才开口:“他也就那腹中之地值几个钱,但他们那副嘴脸朕是十分看不惯,败国降和求的是舍财免灾,他竟还想议和做亲家,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   不等人说话,霍秉又道:“阮裴旭前几日还来信,说他那群虎将还没过瘾,这要打下去,不出三月商国所有土地都将成为我大嘉国的,阮裴旭的能力朕还是信的。”   一武将听了这话,立马拍案赞同:“陛下,那咱们就直接打过去啊,和劳什子和,咱又不是没实力!”   霍秉摇头:“咱们的百姓求和心切,连连征战苦的是他们,边疆那一片闹饥荒战乱多少年了?听说商国要议和,那里的百姓们手舞足蹈像是要过年,朕若真要打下去,哪怕告知他们只需不到三个月,恐怕也不会有百姓买账,到时候边关动乱,你说,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这种情况下阮裴旭又还有几分胜算?”   “这……”那武将皱眉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兵部尚书站了起来,试探着说:“可如果接受议和的话,假以时日商国喘过气,必然又会对我国不利,这并非长久之计啊。”   霍秉点头:“正是,这便是朕今日找你们来的原因,朕不愿议和,所以众爱卿想个法子,给朕一个不得不出兵的理由,朕也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另外还要拖住商国叫他们没时间去投靠圭厥。阿朝,你有什么想法?”   霍云朝起身行礼,道:“臣同意陛下的意见,议和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臣在外的探子回消息说商国有异动,好像跟圭厥有私下往来,臣认为,如果能查到商国与圭厥之间来往的证据,就能以他们居心不良为由出兵,想来百姓也是能理解的,至于圭厥那边,我们先斩后奏,料他们相隔甚远即使想援助也来不及。”   霍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霍云朝,问:“你靠探子能多久能拿到证据?商国那群人在朕这白吃白喝朕是不太乐意的,且民心所向之事,也经不起太过拖延,朕觉得和亲是个拖时间的好办法,听说那商国公主是个骄纵任性的女子,这样的人也容易掌控。”   这事儿大家都清楚,霍云朝自然也清楚,可因为时间紧迫而要他同意娶商国公主,他做不到,他宁愿以身涉险去杜句等人身边查探。   卿客仁看霍云朝面露难色,正想说一两句,被霍秉一个眼神制止了。   今天这场谈话本就是冲着霍云朝来的,霍秉前段时间私下里同霍云朝谈论过这件事,霍云朝以不愿拿女子清白做文章拒绝了,现在霍秉又请了这么多朝臣来说这件事,想要的结果不过只是那一个罢了。   为大嘉国的未来牺牲一下个人,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值得的,更何况是和亲,男子只有占尽便宜的份,只可惜任别人好说歹说,霍云朝就是不松口,也不知道在犟什么。   “如何?”霍秉问。   霍云朝眼底暗光流转,再抬头时仍旧恭敬道:“容臣再考虑考虑。”   霍秉眼露不悦之色,其余人皆心中一紧,但也再一次见证了霍秉对霍云朝到底有多纵容,都这样了也没见他责怪霍云朝,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丞相留下你们都散了吧。”   霍云朝回到王府,进了书房关上门,才撑着桌面表露情绪,左业靠后站着,见霍云朝手指用力捏着桌沿,沉声道:“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我的婚事都要算计……他呢?卿天良呢?”   左业如实禀报:“出府了,去了东郊。”   又出去玩了!霍云朝忍不住捶了一下桌面。   因两国修好,这段时日正阳街道歌舞升平,处处楼房张灯结彩,大街小巷挂满灯笼,从这头到那头,皆是欢声笑语,从这家到那家,全都笑靥如花。   正阳东郊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河里常年放着河灯,供人祈愿。   因此处人流密集,楼宇错落,是水上起高楼,高楼之上又建高楼的样式。   卿天良不常来这里,应该说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常来。   因为这里不仅是正阳热闹漂亮的地段之一,还是正阳的平民窟。   那些穷人,讨生活的人,无家可归的人,那些落魄的、失意的、无可奈何的人都扎堆窝在这里。   卿天良心情不好随处乱跑到这里,坐在河堤边数花灯。花灯一盏一盏自眼前流过,他眼神好,看见有些河灯上写着国泰民安,有些写着丰衣足食,还有些写着一生顺遂。   后面有孩童打闹跑过,姑娘们叽叽喳喳闹过,接着是几个喝醉了的人胡言乱语而过。   说的是商国议和之事,这些市井小民,竟也将商国的龌龊猜了七八分,还说这议和之事必定不简单,恐怕会生变。   卿天良倒不觉得商国能生出什么事端,大嘉国强大而团结,自然是坚不可摧的。   那些人又聊到霍云朝,说他现在有美女在怀,想必是夜夜笙歌不断,享尽温柔乡;又说他到底是少年郎,表现得再沉稳也抵不住美色诱惑;还有人聊到和亲一事,笑谈这是流言蜚语,陛下都没下旨的事情怎么算得了数,不可能的。   其中一人笑言:“那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有个亲戚在当官的人家里当下人,他听他家老爷跟夫人说,近来大嘉国有喜事,貌似陛下已经找小王爷谈过好几次了,更何况聚宝阁三天盛宴,商国给小王爷塞了那么几个美女,小王爷也没拒绝,要说没这心思我是不信的。”   “哎我听说那几个美姬是真的难得一见的美,要是小王爷真要娶公主,那三个可怎么办?感觉娶了谁都是个亏,照我说啊管他三个、四个,都收了,难道还怕我大嘉国的好男儿驾驭不了么!”   粗鄙之语,不堪入耳,却惹得一众哈哈大笑。   卿天良扭过头,胸口发麻,郁气横生,看着那些醉态丑姿之人,脸色不善。   还未发作,又听一人道:“依我看,不是这么回事,谈了几次陛下都没下旨,不就说明没谈拢嘛,我觉得吧这小王爷也不一定会娶妻。”   “哦?有何高见?”其余人问。   那人故作高深道:“你不知道吗?前段时间醉欢楼招了个绝色小倌,被小王爷看上了,他不允许人家在醉欢楼抛头露面,差点把醉欢楼给砸了,后来那小公子再没有出现在醉欢楼,却有人见其进出过王府,估计是被金屋藏娇了,没准儿小王爷是娶夫呢哈哈哈哈……”   “哈哈哈,娶夫好,娶夫妙哇……”   笑声远去,人影远去,河灯远去,轻风远去,独留卿天良一人在原地,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由青变黑……   这些人……怕不是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卿天良裂开了。   卿天良又在王爷府闹了。   霍云朝这几日都在密查杜句等人,好不容易得空回一趟王府,便听到侍从告状。   左云卿天良不守府规肆意妄为,又言卿天良不好相与凶神恶煞,还说他天天都在背地里骂王爷,叫人气不过来。   霍云朝头疼,回到卧房关上门,什么也不管,直接呼呼大睡,倒吓坏了一众人,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卿天良听闻霍云朝回来倒头就睡,破天荒收敛了,安安分分一点动静都没有。   霍云朝睡到傍晚起床,招他来见,问道:“你折腾什么?有什么不满意的?”   卿天良想了想说:“我想娶妻。”   “……”   若不是乱风吹得帘子响,卿天良都要怀疑时间停止了。又因为霍云朝脸色太过可怕,他觉得自己妄动可能会被打,所以才傻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霍云朝以手抚额,嗓音有点嘶哑,只露出一只睁得半开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说:“吃撑了就去院子里消消食,答应我,别找死好吗?”   “好……”卿天良默默咽了咽口水,谨慎着慢慢退了出去。   他想,若是自己再搞事情,这回霍云朝没准儿真的会拿剑砍他。   ……   第二天,霍云朝病了。   霍云朝这病来得突然,也不知是忙的还是被气的。   他生病这几天卿天良倒是去他卧房探望过一次,那人躺床上气息平稳,脸色却着实过于苍白。   大夫说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是以府内冷冷清清,谁也不敢多走动几步。   卿天良倒想出去,但是出不去。   上次霍云朝被刺杀一事,据霍云朝透露好像是萧王的手笔,左业等人担心有人会乘虚而入,便提议戒严王府,霍云朝允了。   是以这天卿天良实在想出门,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一人说:“请公子回府,未得王爷命令谁也不可随意出入。”   另一人什么话也不说,却时刻戒备着。   卿天良憋得慌,一边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走到回廊转角处突然从侧面飞来一块小石子,他闻风而动侧首躲过,抬眼望去,东方玥趴在墙沿上笑眯眯地对他招手。   卿天良面上一喜,连蹦带跳过去,站墙下问:“你怎么来了?” 第11章 秋风清秋月明 11   =========================   东方玥说:“你不来学堂,我只好过来找你了。你不在,那些枯燥无味的书我又怎读得进去?所幸我爹看得开,问我想不想见见世面,他替我向学院请了假,明日我就跟我爹去白瓷做生意,顺便去拜访段百山庄庄主,一起去吗?”   白瓷是离正阳不远的一座城,段百山庄坐落在白瓷,段百山庄庄主是卿天良的姑父。   卿天良应声道:“去!明日什么时候启程?”   东方玥想了想,说:“明早天未亮便要启程,你今日何不去我家歇息,正好我有几坛好酒,不喝可惜了。”   “怕是不成,”卿天良皱着眉,为难道,“霍云朝那厮生病了,都不让人随意出门,管我管得更紧,夜里出去他怕是会把我抓回来,明早跑成功率大。”   东方玥歪了歪脑袋,笑道:“在他面前你一向是乖巧的不得了,简直让人妒忌。”   卿天良笑了,他?乖巧?   踩着树几步飞上墙,卿天良坐上墙头,对着东方玥的肩膀来了一拳:“少打趣我!”   暗处有人头耸动,似乎是认得他二人,并未来打扰。   卿天良扬了扬下巴,道:“看到没,蚊子都被盯着。”   东方玥无奈叹息,翻上墙头与他同坐,聊起天来。   卧房内霍云朝坐在窗边,左业站于身侧禀报道:“长安大街一切如常,昨夜里西巷传来动静,况融派人过去查,但只确定一个女人的身份。”   “商国公主,高落红?”   左业诧异:“主子怎知是她?”   霍云朝翻过一页书纸,淡漠道:“既是要给她选夫婿,她怎么可能不来大嘉国考察?听闻高落红娇纵任性,以往在自己国家都只凭自己意愿行事,若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至于养成这般性子,商王既然舍得让她来和亲,那目的肯定不止和亲这么简单,万幸她比杜句还沉不住气,跟着她我们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左业佩服地点点头,没想到王爷连这个都想到了。   霍云朝又翻过一页书,道:“其他人查到是谁了吗?”   左业脸色微沉,抱拳低头:“属下无能,还未查到。”   “无事,若这么轻易就能查出来,我们也不用耗这么久了,去派人严格查一下从圭厥国那边来的商旅,让况融继续跟着高落红。”   “是!”左业抱拳领命。   霍云朝挥手示意他下去,在人退到门口时又突然出声叫住他,问道:“阿良在做什么?”   左业转身,回:“刚来时接到消息,说是正站在墙下与墙上的东方公子谈笑风生。”   “……”   霍云朝放下书,眼睛看过去。   左业被那眼神一扫,冷汗流下两滴,赶忙道:“下次属下一定先禀报公子的事情!”   ……   夜间灯火微明,卿天良在床上左右翻滚,终是忍不住爬起来,朝霍云朝住处寻去。   他原是想着不辞而别,但想想事后肯定会被揍,还是去提前打个招呼吧。   霍云朝卧房在客厅之后,卿天良住的客房在客厅之左,白天过去直接从客厅穿过就近很多,晚上客厅门锁了,便要从左侧回廊转过去。   卿天良踏着月光拾阶而上,走过一条石路,转过一道拱门便上了回廊,再拐了三拐来到霍云朝卧房前。   刚抬头就被迷了眼。   卧房窗户开着,霍云朝着一件单薄里衣侧坐于窗台,一腿盘着一腿竖起,衣襟大敞,能从脖颈一直看到腹部,肌肉紧绷,线条劲美,在微明的烛光下,尤其惑人。   他察觉到卿天良来,头微微一偏看向卿天良,眼底仿若流光闪动,薄唇轻启:“不准去。”   “……”   一点也不好看!   卿天良愤愤然走过去,盯着他说:“那是我姑父家!凭什么我不能去?我已经被关这么久了,我又不是你的谁,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不让我走动?”   霍云朝从窗台上下来,赤脚踩地,一步步靠近卿天良,直到把他纳入自己影子笼罩之下,才回他:“凭我答应过丞相要好好看管你,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呵!”卿天良无语,“你答应了是你的事,我要去是我的事,我已经答应东方玥了,除非你绑我,不然我肯定走。”   霍云朝垂眸盯着他,良久,叹息一声,身体重重地砸到了卿天良身上。   得亏卿天良是个练家子,否则还稳不住他。   卿天良刚扶稳霍云朝,便听他在耳旁轻声道:“阿良,我生病了。”   霍云朝头靠在他肩膀上,呼气喷在他脖颈处,卿天良才突然发觉这人呼吸灼热,烧得他脖子又痒又烫。   他忙抬手替人把脉,一探差点吓哭,霍云朝的脉象乱得可以弹琴了,放武侠话本里绝对是中了剧毒或走火入魔的主!   卿天良心头一慌,忙大喊:“快去找大夫!”   身后噗噗几声响过,知是有人去寻大夫,卿天良才专心把人扶往卧房里。   “病都没好,就衣衫不整坐窗头吹风,你不倒谁倒,活该!”卿天良将人丢在床上,边扯被子边碎碎念,活像个怨妇。   霍云朝听了却不恼,眼底水光闪动,看起来颇为温柔,卿天良被盯得差点失神,忙在心底道了几声“霍云朝是狗”才堪堪止住心跳,却是再也没说要走,大夫来后还一直守在一旁。   第二日,天光大亮。   东方玥牵着两匹马站在城门口一棵柳树下,温润的脸难得染上一抹失望神色。   老管家躬身走上前,道:“少主,天已大亮,该走了。”   东方玥往正阳城内看了看,微微一笑:“走罢。”只牵一匹马,另一匹随它了。   卿天良靠在窗边看书,这是霍云朝重病之下的嘱托。   卿天良倒不是不爱看,只是喜欢跟那些不待见他的人作对,才营造了一个纨绔公子形象,实际上他人聪明,学什么都快。   霍云朝睡在榻上,一晚上高烧到天明才退下,大夫说是旧伤引起的,卿天良不由想起上次霍云朝受伤是他帮着处理的,莫名愧疚,便守在了一旁。   至于东方玥那边,他已经拜托王府侍从去帮忙传话了,等东方玥回来,他再好好去陪个罪,相信脾气那么好的人一定不会怪罪他,如此,他便心安理得了。   只是卿天良不知道,在王府他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而恰巧,他委托的那个侍从讨厌他,而他还没给人家跑腿的小钱钱……   霍云朝这一病,又休得三日才好过来,一好就去跟杜句等人周旋。   经过这么多日的讨论,他们终于定了一个结果,由三皇子迎娶和亲公主高落红,商国属意的人是霍云朝,没得到霍云朝便开始讨价还价,原本定的与郡县统一的税,这下还要求降低了一个点。他们是料定霍秉不敢随意翻脸,便将求和演化成了嫁女儿。   而三皇子那边却气得要命,平时父皇偏重霍云朝就罢了,这次在婚事上也这般让他下面子,轮到他和亲对方竟觉得不值,还要求减税,这把他当成什么了?   “去,收拾一下,我要去见皇叔!”三皇子颤抖着手气愤道。   霍秉女儿众多却只有三个儿子,也只有三皇子到了试婚年龄,六皇子和七皇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所以霍云朝不同意,和亲便只能从这几个皇子里挑,而这三皇子,一直同萧王霍玉恒更为亲近。   萧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   ……   卿天良坐在王府花园中,觉得自己就像是闷在锅里的王八,空有一副硬壳,可内里实在熬不住,他心想是这天气越来越热的原因,于是走到池塘边,盯着满池冷水,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湖水漫过头顶,远处似乎传来谁的惊呼声,他在湖底睁开眼,瞅着被搅浑的湖水,眼里一片刺痛,猩红地流出眼泪来,在水里憋得难受,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的,于是脑子里就那样清晰明了地出现一副场景。   那是霍云朝病好的第二天,卿天良百无聊赖地闲逛,逛到园林之中,却意外见到霍云朝竟然在陪一女子游湖泛舟,那女子上船时没站稳颠簸了下,霍云朝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   他眼神柔和,像极了话本里的谦谦君子。   再看那女子,穿了件鹅黄色的华服,真真是贵气逼人,嘴角带着笑意,小脸绯红,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小女儿心思。   是了,卿天良想明白了,他就是因为这个啊,他这么多天郁郁不得志,竟全都是为了这个!   他猛然探出水面,猛吸一口气,一抬眼就看见了岸上正准备跳下来的霍云朝,霍云朝阴着一张脸,二话没说揪起了他的衣领,扬手给了他一巴掌,还很恨铁不成钢地说:“卿天良你发什么神经?你他妈敢跟我玩自寻短见老子就亲手送你上西天!”   卿天良脑子嗡嗡的,缓了半天,才道:“我只是觉得热所以下来洗个澡,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老子是整天在你耳边嚷嚷我活腻了还是怎么的,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要自寻短见的?”   霍云朝顿住,气息还不匀。   他刚走到王府门口,便撞见匆忙跑出来的管家,听管家嘴里说着卿天良跳湖的消息,眼前眩晕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急速朝湖边奔去了,急匆匆赶到湖边,听人说已经沉下去许久了,吓得他连气都不敢出,甚至来不及责怪为什么没有人下去救他,就要跳下去捞人。   看到人上来,是怕极,也是怒极,才没过脑子打了卿天良。   卿天良掀开霍云朝的手,从水中爬上岸,双膝跪着,手撑在地上,抬头冷冷地看向霍云朝:“谁告诉你我要寻短见的?” 第12章 秋风清秋月明 12   ==========================   管家被这二人一看,心里一咯噔,忍不住双腿打颤跪了下来,朝二人磕头:“王爷、公子息怒,是老奴没弄清事情的源尾就胡乱瞎诌,老奴掌嘴,请王爷、公子责罚!”言罢抬起手就哐哐往自己脸上招呼。   管家是王府里的老人,已是五旬老者,老王爷还在世时就在府中做事,往日颇有威严,府中下人俱是敬畏他,如今却跪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脸皱纹掩不住其狼狈,消瘦的脸颊几下就被自己扇出了红印。   卿天良不忍,挥手道:“做什么这般动作,我只不过问问罢了,又没有说要怪罪你。”   说罢,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霍云朝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些时日也不常在王府待,我爹交代你管教我的事你根本没办成几件,与其这样不如让我自己回家去,省的在这里看见你就烦,我说,在王府被监视和在丞相府被监视效果都差不多,你直接派人到丞相府去吧,这个鬼地方老子就不奉陪了。”   “你……”霍云朝看着卿天良,他白净的脸上有一块凸起的红色,指印稍有明显,霍云朝往前走了两步,见卿天良戒备神色顿起,心中懊悔,最终站住了步子,道:“对不起,我派人送你回去。”   霍云朝能道歉这是卿天良没想到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不想看见他。   回到丞相府,卿天良就把自己关在了卧房一直没出来。   霍云朝晚间来丞相府跟丞相说明缘由后,又在卿天良卧房外站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也没能见到人,最后左业来报说高落红今晚有动作,他有心去看看跟高落红接头的人是谁,于是转身随左业走了。   卿天良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人离开,长吁一口气,然后盯着床幔发愣。   卿天良十二岁那年恰逢旱灾,整个大嘉国都受影响,就连正阳郊外都有人吃不上饭。   受灾人太多,大家都嘞着裤腰带过日子,即便是拨款赈灾也赈不过来,更何况还有贪官污吏。   而蛀虫之中,又数老王爷最招人恨。   平日里老王爷做派就不仁义,旱灾时他更无王法,不仅贪了老百姓的赈灾粮,还四处欺压农民,将不少人的农田强行用低价收购,还要向佃农收租金。   官官相护不说,告御状还得讲证据,更何况老王爷势大,一般人无能为力,朝廷官员更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竟没人奈何得了老王爷。   但是颗粒无收谁家有租金可交?欺压过头又无处申冤,最后终于引发了民乱,当时近郊几个村镇的人都涌入正阳,还组织了个小队伍到王爷府讨公道。   他们每天换一波人守在王府门口,拿着铁锹锄头,个个凶神恶煞,卿天良隔老远看见过一回,吓得晚上睡不着,连夜写信给霍云朝。   信上写到近日不太平,叫霍云朝一定待在王府不要出来,有什么事就放鸽子给他送信,他收到后会想办法来找他的。   卿天良那段时间每晚都写一封,每天都担惊受怕,但霍云朝一封都没回。   时间越来越长,闹事的越来越凶,陛下终于下旨了,派侍卫队将王府重重包围,一方面说是不能暴力驱赶民众,需循循劝导,为了维护秩序只能先派兵保护王府安全,另一方面也意在控制住王府的人,不让他们伤了百姓。   老王爷知道这件事恐怕轻易不能摆平,但要他退还暴民农田银钱,他又不舍不甘,最后除了躲在王府不出,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难民久得不到答复,个个都已坚持到了极限,再下去不是成王便是要偃旗息鼓,正阳之内人人神经紧绷。   百福庙会又恰巧逢上这个特殊时期,老百姓们原本都是想借庙会的热闹福气来冲淡、缓解一下矛盾,但大家低估了难民的怨念。   那日丞相夫人杜青蓉携其子卿天良赶庙会祈福,身边只带了几名侍卫随从,卿天良扎着发髻穿着喜庆,跟在杜青蓉身后专注吃着糖酥,沾了一脸一手。   杜青蓉笑着摇头,蹲下替他擦去糖渣,假意责备:“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注意一下,你是丞相府公子,这么邋遢以后就没有小伙伴肯跟你玩了!”   小小卿天良厚颜无耻,只仰着头,笑得灿烂:“邋遢的孩子有娘疼,您看隔壁家爱干净的小公子,他们的娘都不给他们擦脸的!”   “就你会撒娇!”杜青蓉刮了下他的鼻子,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百福庙坐落在正阳西边,西巷是其主要街道,每逢庙会周边的商贩都会聚集在此,卖东西、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这次虽然买卖的人少,但来庙会祈福的人比以往更多,杜青蓉不得不把卿天良拉在身边走,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还没喘口气,就听一旁传来高呼。   人潮拥挤,一眼望去只看得见人头攒动,卿天良更是什么也看不到,杜青蓉怕在这里不安全,令侍从护送着远离这嘈杂地段。   但卿天良好奇,频频回顾,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好赶庙会的人群全在往一旁散开,熙熙攘攘间卿天良瞥见了一个人影,他在左右窜逃,虽然只看到一下脸,卿天良还是认出了他!   霍云朝!   他这会儿才辩清刚刚那人喊的是什么,喊的是“抓住他,他是老王爷的亲儿子”!   卿天良一把拉住杜青蓉,满脸急色,嚷道:“娘,阿娘!是阿朝,阿朝被人追着,您快去救救他!”   杜青蓉闻声向后看去,前面有几人被绊倒,露出一块空隙,她正好看到一群难民拿着锄头棍子凶神恶煞地往这边追,而前面同时被绊倒在地的,是穿着一身白色锦衣的霍云朝。   说时迟那时快,卿天良还没叫出霍云朝的名字,杜青蓉便飞奔上前,她本是大家闺秀,以往什么时候都从容端庄,这一刻却是失了态,卿天良从没见她这样快速的奔跑过,甚至不小心撞倒了自己儿子她也没发觉。   卿天良摔了个狗吃屎,顾不得其他立马爬起来,没站稳,又一轮暴动引发,侍女急忙将他抱起,人潮一浪一浪地将他们往后推。   哭天抢地的鬼嚎响起,卿天良听见有人在喊。   “天啊!出人命了!”   “别踩我了,快退后!往后退!”   “谁?谁他妈放的箭?”   “快报官!”   “有没有大夫?快来人啊,有没有大夫……”   最后这一句是霍云朝喊的,卿天良心头一跳,蹬着脚要从侍女怀中下来,谁知那侍女力气大,任他怎么挣扎也没用,反被说:“哎呀我求求您了小少爷,现在里面这么乱,您就安分点吧!”   “娘!阿朝!你放开我!”侍女急,卿天良更急,可他没办法,只能由侍女抱着往后退去。   直到官府来人,清了场,他和侍女才得以走上前。   霍云朝跪在地上,白色衣裳满是灰泥,杜青蓉被他抱在怀里,胸口中了一箭,还流着血,人却早已没了呼吸。   卿天良跑过去对着杜青蓉一顿摇晃,大哭着喊娘,杜青蓉一直没回应他,于是他站起身对霍云朝拳打脚踢。   “你为什么要跑出来?我都叫你不要跑出来了!我娘没了!你还我娘,你还我娘……”   眼角一片湿润,卿天良被烫醒,伸手猛擦了一把脸,猩红着眼眶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用牙死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走一边魔怔地想:霍云朝害死了他娘,他应该恨他的,都恨了这么多年了,应该继续恨下去的。   ……   转眼到了端午,往年端午划完龙舟,大家都会各回各家过节,但由于今年商国使臣在,且商国运输贡品的人马已经过了赤河,过赤河算是进入大嘉国内地了,离正阳也就半月路程,喜事连连,霍秉大手一挥直接在宫中设宴,让所有官员携带家眷到皇宫过节。   卿天良跟在卿客仁身后,远远看见坐在席中的王宝相,便蠢蠢欲动想脱离他爹的管控,谁知卿客仁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今日是在宫中,不需要你去叙旧攀关系,你安分跟在我身边,听明白了吗?”   卿天良张了张嘴,在他爹的眼神恐吓下闭了嘴,对王宝相无奈一笑,跟着卿客仁坐到了前排客桌上,而他的右边,一人相隔的距离处坐着霍云朝。   卿天良坐下后目不斜视,只盯着面前的碗筷,偶尔吃点菜。   前来找卿客仁寒暄的官员不少,卿客仁时不时要站起来与人敬酒,顺便跟人介绍他的这个犬子,那些官员象征性地赞叹一句“人中龙凤”,然后在卿天良头也不抬的怠慢中尴尬,他爹就私下拿脚踹他,笑着跟人赔不是,便又获得一句“颇有个性”。   卿天良嗤笑,大嘉国谁不知道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往日在背里骂他的又不少,这会儿来他面前说一句“人中龙凤”讽刺谁呢?   卿客仁送走了官员,坐下后扯着他耳朵骂:“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见人再甩脸子你试试。”   卿天良耳朵疼,忙道:“明明是您说不要我去攀权富贵,我这不照做了吗?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你!”卿客仁瞪了他一眼,还没说下一句,前方就传来了笑声。   两人往前看去,杜句等人依次入席,因着卿天良坐的位置实在明显,杜句也看到了他,当下脸色一垮,甩袖坐下。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卿客仁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安分点,别给我惹事。” 第13章 秋风清秋月明 13   =========================   卿天良是不打算惹事,但耐不住杜句找他麻烦,宴会开始后,杜句先是对霍秉一顿夸赞,再把大嘉国一顿夸赞,说什么遇到明君乃国之有幸,什么大国风范礼数周到,夸到最后话锋一转,便阴阳怪气说到卿天良那天顶撞他一事。   卿天良心里一顿,这个老匹夫在这里等他呢!   霍秉碍于面子让卿天良给杜句赔不是,卿天良站起身拱手道了声抱歉,正要坐下,杜句说:“等等,好像不是这么个赔礼法吧?”   卿天良忍着,扯着嘴角假笑道:“那么请问使节大人您想要我怎么做?”   杜句摊手,跟大家笑了笑,扬着调说:“我听说大嘉国的先皇陛下是重礼数第一人,曾经有位皇子外使无礼,先皇陛下便让这位皇子跪在了外使住宅外,直到外使气消,才让这皇子回去。曾经大嘉国何等气量,如今四方国家都愿与大嘉国建交,这件事可是功不可没啊,但若是让四方国家知道今日大嘉国轻视外使,那这……”   卿天良冷笑了一声:“你待如何?”   “这怎么叫我待如何呢,是公子你该如何才是呀,”杜句上下打量了下卿天良,眼睛一眯,“若一国丞相之子愿意跪下求得外使原谅,佳话再现,相信大嘉国的声望能比从前更胜一筹。”   “杜句你不要太过分!”卿客仁站起身怒言。   杜句笑道:“哟呵,古有子代父过一说,莫不是丞相大人今日想来个父代子过?如果是您来跟我赔礼道歉,那我可不敢让您跪,您就弯腰行礼即可,我也不是没有肚量的人嘛。”   卿天良忍不住皱眉,往前一步,扬声道:“什么父代子过子代父过?你没断奶不知道什么叫一人做事一人当吗?你这提议是什么意思,让我大嘉国的丞相对你俯首?你把大嘉国放在眼里吗?”   一连几个问句甩出来,炸得场内一片安静,就连上座的霍秉都坐直了身子。   霍云朝忍不住替卿天良捏了一把汗,上回他亲自去给杜句赔礼道歉了,想不到杜句这次竟又拿这件事来说,真是睚眦必报的人,若是让卿天良被他盯上,如今卿天良又不住王府,他真怕护不住,且看霍秉脸色,显然对卿天良如此大胆说话表示不满。   霍云朝当即站起身,严肃地向霍秉道:“陛下,国事不是儿戏,怎能任一个黄口小儿胡乱揣度友邦的诚意,恐有挑拨两国关系的嫌疑,还请陛下将其关入大牢,严刑伺候,等什么时候杜使节消气了,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霍秉看向杜句:“前有皇子负荆请罪,今有丞相之子入狱反省,杜使节觉得这般处理如何?”   霍秉都开口了,哪怕杜句知道卿天良当面没跪,怕是私底下不会怎么受罚,却也不好再为难,随意拱了拱手,道:“如此,甚好。”   霍秉挥手,两个侍卫上来将卿天良押了下去,走时卿天良看了卿客仁一眼,卿客仁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除了这个小插曲,宴会没再出任何问题,直到霍秉招丞相离去,众人才酒足饭饱相继离开。   缘宾楼门口,杜句下了马车,一个小厮前来跟他悄悄说了几句什么,他立马回到自己房间,在房门口左右看了看才关上房门,落了锁。   而房间内的屏风后,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听说今天宴会的事情了,杜大人,您儿子被大嘉国的将军斩于马下,您对大嘉国的仇恨我比谁都清楚,但我们是以求和为由头来这儿的,您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得装出几分客气来,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老头子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杜句咬牙,忍不住抬起头急切问道,“公主这边还有多久才安排好?那人可有说什么时候行动……”   “杜大人,”高落红沉声道,“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过问,这事我自有分寸,队伍抵京还有半月,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在这一段时间内做好,你且宽心,最近收敛点,明白吗?”   杜句捏了捏拳头,叹了一口气,道了声明白,便闻一阵风吹过,屋内就再没其他人影了。   ……   皇宫大牢内。   “公子您可别犟了,喊两声罢,再这样打下去您会受不了的……”   一炷香后,狱卒从牢房出来回到同僚身边,在桌对面坐下,同僚连忙给他倒水,低声问:“如何了?”   狱卒摇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脾气硬得跟牛似的,上面说只要听到他求饶认错就放过他,我嘴皮子都劝裂了,他愣是一声不吭,那细皮嫩肉的打几鞭子就出血了,再打下去可怎么办?”   同僚同样叹息,摇了摇头:“虽说是上头的意思,但好歹是丞相的公子,丞相对我有恩惠,要不我寻个时间去跟丞相说一下,看他能不能在陛下面前求求情,好早点把公子接出去?”   狱卒扯住他,道:“陛下要是不追究,萧王能亲自来打招呼?这还是小王爷当着所有朝臣的面给送进来的,你以为丞相不着急?估计早求情了,没办法!你若去跟丞相说,不是白叫他伤心?我等私下放水就是了,在人前打打,人后就做做样子,反正有问题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小王爷到——”牢外狱卒报了一声。   狱卒和同僚迅速起身,走到过道处将牢房门打开,恭敬行礼:“小王爷。”   霍云朝阔步走进来,问:“他人呢?”   狱卒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立马在前面带路:“关在第三间牢房,已经按吩咐用过刑了,可他嘴太硬,实在不肯求饶,小人也是没办法。”   霍云朝步子一顿,神色微愕,疑惑道:“行刑?”   狱卒抬头看了眼霍云朝,后又低下头,夸大道:“是,从昨晚送进来到今早上,未曾间断过。”   他哪知道霍云朝的想法,他这么说只是希望霍云朝得知公子遭受了一晚上罪后,现在审讯时能够不再动刑。外面传言小王爷跟公子关系不好,他担心以霍云朝的力道,会真把公子打出重伤。   霍云朝几乎是有点想不明白,他觉得狱卒可能没清楚他要找的是谁,于是又道:“本王要找的是卿天良。”   狱卒又抬起头看了霍云朝一眼,见霍云朝眉头紧皱,似乎还隐隐有些担忧,闹不清他在想什么,便有些磕磕巴巴道:“是……是卿公子。”   霍云朝脑子一嗡,倒吸一口气,道:“快去开门。”   狱卒立马麻溜地去开了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霍云朝先是隔着栏杆空隙看见了吊绑在邢架上的人,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已经被鞭子抽破了,肩膀和腰腹处有点点血迹,披头散发,唇瓣毫无血色,闭着眼像晕死了一样。   霍云朝瞳孔一缩,声音都有点颤:“谁让动的刑?”   “这……”狱卒和同僚互相看了一眼,狱卒道:“昨日送公子来的侍卫说是陛下当众下令要严刑伺候,小人们不敢违背旨意,后萧王派人来传话,说使臣若未听到道歉恐不会罢休,让小人们用点手段让公子早点服软,以免受更多皮肉之苦,这……小人才……”   霍云朝想到昨晚自己的话,脑子发晕,即便他是说了“严刑伺候”这句,但在大嘉国的牢房,严不严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按理说,陛下也不会真罚,最多是把人关进来,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怎么会真的动刑?   萧王来传话,萧王为什么会特意来这里传话针对一个小孩?他为什么要帮杜句?   霍云朝迈步走进去,先叫了两声卿天良的名字,没得到应答,急忙让人将他放下来,怕他睡牢房的床太硬碰到伤口,于是自己抱着他坐在石床上,对狱卒不悦道:“去请大夫。”   狱卒立马转身出去,只剩狱卒同僚站在两人身后不知所措,霍云朝的反应真在人意料之外,看着霍云朝抱着卿天良满脸担忧和心疼的样子,狱卒同僚似悟到什么般,略微惊惶地低下了头。   就在他踌躇不安时,霍云朝突然抬起头对他说:“出去守着,大夫来了直接带过来,其余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是。”狱卒同僚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待人走后,霍云朝才轻声说:“为什么装睡?”   卿天良在霍云朝怀中慢慢睁开了眼,嗓子有点哑,听起来很缺水的样子,霍云朝正要开口唤人,被他止住了,道:“不必,我有事要说。”   霍云朝止住动作,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卿天良眉头轻皱,挣扎着要起来,被霍云朝一捏臂膀,低声道:“别动,伤口还在流血,有事你就说,动什么动,多动症吗?”   卿天良将头往外偏去,瘪嘴:“不稀罕。”   “你说什么?”霍云朝微低下头,将那嘴脸掰过来,对上自己漆黑的眼。   卿天良回瞪他,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最后卿天良先撇开了眼,面无表情道:“我说,昨晚那两狱卒换岗之后萧王带了一个人来,他们说了些话,‘是不是他,你认清了?’、‘十九年前’、‘模样是有点像’之类的,这其中恐怕有些不简单,你去提醒一下我爹,要防备点萧王,他们好像要找他麻烦,可能会从我身上做文章。”   半天没得到霍云朝的回答,卿天良动了动,说:“你傻了?叫两句来听听。”   霍云朝还是不为所动,卿天良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他,见他像见鬼一样愣着,满眼的不可置信,好像什么惊天大秘密被撞破了似的,又心慌又恐惧。   卿天良见状,眉头一皱,想到点不好的东西,一巴掌轻轻拍到霍云朝脸上,把人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而后低下头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第14章 秋风清秋月明 14   =========================   卿天良看着霍云朝,神情更加凝重了些,道:“我爹最是看重你,他都快到安享晚年的年纪了,你能不能放我爹一马?如果他挡了你的路,或者你需要一块垫脚石,能不能就用我?阿朝……”   他很久没这样叫他了,霍云朝听着他的呼喊,心想如果不是处在这种情况下,这样带着祈求味道的叫喊,真的会要了他半条命。   可惜……霍云朝张了张嘴,承认自己又被他伤到了心,可卿天良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能这么怀疑自己完全是正常反应,所以自己在被重创个什么劲儿?   他有些泄气道:“我不是萧王一党,也绝不会对丞相做什么,你大可放心。”   听到这句承诺,卿天良松了一口气。   当年老王爷为人不好,因位高权重才让人畏惧,所以连带着霍云朝的人缘也不怎么好。   老王爷刚去时,霍云朝举目无朋友,卿天良看不惯霍云朝孤身一人,便暗中给自己身边家世好的朋友们灌输,跟霍云朝混以后会得到不错待遇的思想。   后来霍云朝把他身边的朋友全部纳入自己麾下,并让人孤立他的时候,卿天良实际上并没有多伤心,反而觉得霍云朝果真是大有作为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这些王公贵族公子收成小弟,他很是佩服。   如果他娘不是因霍云朝而死,他或许也甘愿成为霍云朝手下一员。   因着这些年人脉的积累,这朝中最有能力夺权的人除了萧王,如今还多了一个霍云朝。   陛下是重视霍云朝,但这皇位到底是传贤还是传嫡尚且说不准,反正谁都有可能。   但卿客仁只是陛下的朝臣,只为陛下办事,是陛下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利器,所以霍云朝和萧王想联手卸掉陛下一只臂膀也不是没有可能。   卿天良没入朝堂,分不清谁是谁的党羽,他既然都怀疑了霍云朝,那就不介意把霍云朝想得更过分一些,所以在不知道怎么帮他爹的情况下,就选择求霍云朝,比起求萧王,至少霍云朝还有可能惦念他爹的情分,不下死手。   霍云朝的承诺还是值得信的,得到霍云朝的回答,卿天良担了一晚上的心掉回了肚子里,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霍云朝一句话把自己送进大牢的事,胃疼,懒得再与他说。   而霍云朝想着别的事情也没再搭理他,直到大夫在狱卒的催促声中抵达,霍云朝才腾出位置让大夫给卿天良上药,自己则走到牢房边靠墙站着,借着从天窗透进来的光,目不转睛看着卿天良被褪去外衫,露出腹部和肩膀处的红痕,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   日沉西山,霍秉刚喝完珍贵妃送来的汤,洪公公小步上前低声在他耳旁道:“小王爷来见,正跪在殿外。”   霍秉挥了挥手,略带歉意地看向珍贵妃。   珍贵妃小嘴一翘,埋怨道:“臣妾就知道!陛下,您可是答应了今晚要陪臣妾的!”   霍秉笑着拍了拍她细嫩的手,安抚道:“先回去,朕今晚一定去你那。”   珍贵妃得了承诺,才肯乖顺离开。   霍云朝向珍贵妃行了个礼,错身急步上前,等殿内人都退下了,才皱着眉跪下行礼,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霍云朝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交到霍秉手中:“这是高落红与圭厥线人接头的物证,坐实了商国居心不良的罪名,有这个我们就有出兵的理由了!”   霍秉接过布包,打开看到其中放着十几封信件,还有圭厥王室象征的狼图腾玉佩,以及一对琉璃灯。   琉璃灯在商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是商国公主婚配的标志,且只有许配给未来国君的公主才有资格得到。   这两样物品摆在一起,就直接说明了商国公主是商王许给圭厥太子的人,而圭厥国则承诺给商国公主一个王后的位置。   商国跟圭厥已经定了婚事,那为什么又让高落红来大嘉国和亲呢?他们到底想在大嘉国做什么?   霍秉翻看着信件。   霍云朝在下方禀报道:“商国议和恐怕只是为了拖住我们的借口,昨日探子打探到消息,说商国送礼队有异动,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护卫,更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士,阮将军的信件今早到的,说圭厥派出了好几万大军直压西北边境,若是他们要趁机攻打我西北部,那离得最近的就是阮将军的部队,阮将军一走,商国边境压力顿时就没了,谁能从中受益不言而喻,陛下还请早做打算。”   霍秉一一扫过信件,眉头越皱越深,不由问道:“商国送礼队到底来大嘉国干什么?”   霍云朝沉着脸,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却是先请罪:“请陛下恕罪。”   霍秉抬眼看他,挥了挥手:“有什么话直说,朕恕你无罪。”   霍云朝道:“臣怀疑,有人想借商国人手逼宫。”   霍秉猛然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盯向霍云朝,手指多用了三分力,捏得信纸变了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并非胡乱猜测,”霍云朝抬起头直视霍秉,“萧王昨夜带了一个人去牢房认阿良,提到‘十九年前’。”   霍秉瞳孔微缩,脸色变了好几变,将事情利弊在脑中过了一个来回,才沉声道:“萧王势力不小,但他应当还没有完全信任商国,不然不会等到现在都还没篡位,只是不能让他得到商国派来的这些人马,你即刻派人暗中埋伏,封锁一切城外消息,在杜句反应过来之前,将商国随礼兵马全部处理掉,换成我们自己的人,进正阳后朕要举办大典迎接,届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了杜句后,商国怎么处理?”霍云朝问。   “那也要那时候还有商国存在,传朕密令让阮裴旭即刻率兵去打,既然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动手,势必会将注意力从边疆挪开放在朕身上,没有比这更绝佳的时机了,朕不能错过这个可以占领商国的好时机。”   “若是引起民乱了怎么办?”   “朕……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去办吧。”   “是!”霍云朝领命,却没有退下,反而欲言又止。   霍秉对于他的犹豫露出疑惑之色。   霍云朝想了想,才道:“既然萧王都查到了阿良头上,臣认为继续将阿良留在丞相府并不安全,可他与臣闹了点矛盾,臣恐怕强迫不得。”   霍秉几个念头闪过之后,瞳孔闪出一道冷锋,道:“把那孩子接你府上去,就说是朕的旨意,刑罚可免,但要在霍小先生的手下接受改造,不去就是抗旨,朕什么时候说赦免他了,他就什么时候才能回丞相府。”   “是。”霍云朝放下心,嘴角微翘,带着陛下口谕退下了。   卿天良大半夜被人从牢里接出来时有点懵,他跟在左业身后,慌里慌张地问:“霍云朝是脑子抽疯派你来劫狱的吗?还是说杜句那老匹夫消气了打算放过我?我们大半夜要去哪里啊?”   左业一句都没回答,倒是一旁的狱卒笑道:“公子放心,送您出宫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就一开始做给对方看看,哪能一直关着您,您小心,路黑可仔细别被绊着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往宫外走,刚出宫门不远,前方巷子里突然响起了兵器相接的声音,从墙头突然跳下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黑夜里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声音很粗犷,想必人也不会有多清秀。   只见那人跳下来,还没落地就开始嚷嚷:“乖乖,主子料事如神啊!这才刚出宫就遇了埋伏,搞得真像劫囚。”   左业站在原地听了听那边的动静,问他:“事办的怎么样了?”   况融拿衣袖揩了把汗,道:“那肯定是办好了,保准儿这一路能安全到王府!”   “那就好,我们快走。”左业与身后两位狱卒互相行了个礼,左业和况融两人一左一右地架起卿天良,几乎不费力地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发懵的卿天良:嗯?啊,就是飞一样的感觉……   天亮后,王府内。   卿天良与一众下人大眼对小眼,很想来一句“我卿汉三又回来了”,但看着那一个个憋屈的脸,他最终还是选择好脾气道:“嗨,又见面了。”   下人们全翻了个白眼,连小丫鬟都没有例外。   卿天良郁闷,自己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怎么会有姑娘舍得翻他白眼?于是没好气道:“又不是我自己来的,是你们家王爷把我抓过来的,你们有怨言去找他啊喂!我是怎么得罪你们了?一个个的好像我欠了你们钱似的。”   一个年纪不大胆子却很大的小丫头道:“可不,您上回一声不吭地跳池塘里洗了个澡,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我娘还卧病在床,半月前就断了药,奴婢这话说了,就没想过好过,三月不发俸禄,奴婢跟奴婢娘都是死路一条,如今再见您,奴婢实在装不出欢心。”   一旁的小厮忍不住扯了扯她衣袖,让她赶紧闭嘴,再说下去得罪了卿天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卿天良被说得哑口无言,指着自己的鼻子半晌没憋出一个屁,只好转身气呼呼地往霍云朝书房冲。 第15章 秋风清秋月明 15   =========================   霍云朝窝在书房处理随礼队的事情,正烦闷着,卿天良一脚踹开门,站在门口就嚷:“霍狗!你作孽还要爷背罪名,爷不背这缺德锅!”   霍云朝太阳穴一突,在卿天良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拖进了房里,两人二话不说拳脚相向,在书房中你来我往瞬间过了几十招,最后卿天良被锁了双手,背部狠狠砸在书架上,霍云朝伸脚抵在他双腿中间,压着人道:“嘴巴再学不会吐人话,我就找人缝了。”   卿天良嘶了两声,气势有点弱地道:“明明是你不当人在先,干什么罚下人三月俸禄?人家娘要死了,把罪名扣到我脑袋上,我还不能为自己申辩了?”   霍云朝皱了皱眉,松开他道:“这事我并不知情。”   “呵!”卿天良冷哼,伸手揉着自己被扭疼了的肩膀,嘲讽道:“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跟女人在园林泛舟调情,哪管你府上小丫头死活。”   “……”他竟然知道自己去泛舟了?霍云朝一时有些恍惚。   一道风吹来,卿天良抬眼去看,左业正打开窗户准备翻进来,在听到卿天良说出这句话后,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于是下了窗台,将窗户原封不动地关好,喀嚓一声,卿天良耳朵红了。   “咳,那什么……你快把人家的俸禄还给人家,一国王爷这么抠门欠家丁银钱,也不怕别人笑话。”卿天良清了清嗓子,说清自己的来意后,转身就要出去。   霍云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半晌,别扭道:“我没有调情。”   卿天良一顿,耳朵有些发烧,又听霍云朝继续道:“这事关商国,你也知道商国议和不诚心,商国公主已经秘密来到了大嘉国,况融查到她行踪诡异,为了弄清她来大嘉国的目的,我便托张小姐去跟踪调查,有些成衣铺、胭脂水粉店男儿去难免容易打草惊蛇,若是女儿家去就方便很多,张小姐出生将军府,身手敏捷、头脑灵活,是不二人选,除此之外,我与她并无其他。”   卿天良听了,面无表情地背过头,却忍不住勾起嘴角,道:“我管你这个?对了,昨晚那些杀手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截杀你?”   “那是找你的,你得罪了杜句,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不找你麻烦。”霍云朝松开他的手,走到窗户边敲了两下,蹲在窗下的左业站起身,麻溜地翻窗进来,站于两人面前。   卿天良惊讶,不信道:“他有那能耐在正阳埋伏这么多人手?”   “自然没有,”霍云朝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卿天良部分实情,以免他不听安排总想着乱跑,“那些人基本上是萧王养的死士,萧王意欲谋反,已与杜句等人勾搭上,杜句想借萧王之手抓了你,一来出一口恶气,二来牵制住丞相和我,这样方便他们行事。”   “啊?”这信息量来得又大又突然,卿天良满心震惊,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大事?怎么萧王就要造反了?   霍云朝揉了揉他脑袋,道:“现在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了吗?这段时日乖乖待在王府别出去浪,这也是陛下的旨意,如果因为你被抓而耽误了大事,我想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怎么是陛下的旨意,你诓我?”   “不信你去问陛下?”   卿天良哪敢去问陛下,就算他想问,他进得了宫么?话还不是霍云朝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见了昨晚那阵仗,他确实也不是很想出去冒险。   见卿天良沉默不语,霍云朝心下有计较,昨晚那些人并不是萧王为帮杜句而派来抓人的,是萧王为了弄清十九年前的事情派来抓人的。   但比起让卿天良想起牢房里“萧王说的十九年前”那一茬,把杜句拖出来做借口简直不要太合适,为避免卿天良深思熟虑后发现纰漏,只能扯点萧王要造反的事震一下他,让他来不及反应。   霍云朝走回书桌旁,说:“不过你不用操心这些,陛下和丞相自有打算,你得罪了杜句,在商国彻底被灭之前需待在王府躲祸,学堂不必去了,等这些事情过去,自然有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教你,安分点。”   卿天良来了兴趣,三两步走到书桌前,毫无形象地半倚在书桌上,偏头好奇道:“这么说真的是想要挟持我针对我爹?还好我机灵提醒了你,听你这话,陛下的意思是不议和要攻打商国了?”   “一劳永逸罢了,商国留着始终是祸患,且他们也不是诚心求和,这头在大嘉国套取情报,那头跟圭厥人搅合在一起,若让他们得手,到时候就轮到我们去俯首称臣了。”   “那还是不要,”卿天良把玩起霍云朝放在笔格上的毛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在纸上画着王八,一边画一边说,“陛下派去攻打商国的将军是不是阮裴旭?”   霍云朝在一旁看他画,随口道:“阮将军骁勇善战,又跟商国对战多年,自然是派他前去。”   卿天良画完一个王八,喟叹一声:“阮将军啊。”   霍云朝挑眉,有些揶揄道:“怎么,崇拜他?”   卿天良点点头,满心向往:“嗯,崇拜。”   霍云朝瞬间垮了脸,嘴角本就没有多少的弧度,这一垮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悦,可眼前这糟心玩意儿只专心作他的画,霍云朝低头看他又开始画一只王八,十分不爽,画王八算怎么回事?于是一把抢了笔,又扯过画纸,在卿天良瞪圆的眼睛中,把东西塞到了书桌下的盒子里。   “看什么,不学无术,回去抄书。”   卿天良气哼哼地回自己住的地方了,抄书?想都别想!   待卿天良离开后,一直装成隐形人的左业才站出来,将况融调查到的事情一一禀报。   “主子,张小姐传信来,说城东的一家胭脂水粉铺的胭脂有问题,高落红经常出入那一家,让咱们最好去查一下,但那家铺子好像是段家名下的,叫段记胭脂铺。”   段家,段春山,段百山庄生意涉及多个领域,在正阳也开了不少门面,这时段记出问题,是有心人为了对付丞相,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看来,真的要去调查一番了。   “今晚我们去看看。”   “我也去。”门被推开,去而复返的卿天良站在门口,神色十分严肃。   “你偷听?”霍云朝皱眉。   “谁偷听!”卿天良辩解,“原本只是想回来提醒你别忘了给家丁发银子,是你们自己光明正大讨论的,这事跟段百山庄有关,我不可能不去。”   霍云朝扭过头,想眼不见为静,以此拒绝卿天良。   卿天良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霍云朝跟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双膝一软,直接挂人身上去了,双手环上霍云朝脖子,跟人眉对眉,眼对眼:“不让我去我就这样一直跟着你,你别想甩开我。”   又耍赖了是不是?又用这招了是不是?   霍云朝眼皮狠狠跳了两下,一把扯开他手臂,没扯开,怒道:“你成何体统,爬开。”   “不爬!”卿天良同样怒瞪,却下一秒突然服软,“哎呀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跟着你不乱跑,我跑路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放心吗?”   霍云朝眯了眯眼,嘴角一扯,扭头对左业道:“去拿根绳子来。”   卿天良怒而放手,站起身冷眼瞧着他,一言不发。   倒也不是真的要捆他,其实卿天良说的也对,他都已经听到这事与段百山庄有关,肯定会想方设法去查,与其被他跑掉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霍云朝动了动嘴皮,最终叹息般允了:“晚上来书房。”   “啧,早说嘛,走了。”卿天良拍了拍手,心情很好地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左业亲自把人送出去的,回来后见霍云朝坐在凳子上发愣,还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就怕擦掉某人留下的温度。   左业暗自翻了个白眼,摇摇头表示这样的主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拯救。   ……   是夜,卿天良跟着霍云朝翻窗爬墙,在黑夜里猫着腰疾跑,一路鬼鬼祟祟摸到城东段记胭脂铺后门,左右探了探,见四周无人便互相使了个眼色,直接翻墙进了院子。   院子中间摆了几十大缸水,颜色各异,是用来沉淀胭脂粉末的,等沉淀好,将水倒掉,再将沉淀物舀起来用布包裹挂起来风干,最后将里面的干粉末刮下来装进盒子里,胭脂就制成了。   左业接到指示后去调查左边,卿天良正要去前面,却被霍云朝拉着手往右边行去。   卿天良挣扎了下,霍云朝低声道:“保证乖乖跟着我不乱跑?”   卿天良认命了,也不犟了,老老实实跟在霍云朝身后,看着霍云朝拉着自己手腕的手,鼻尖儿哼出一声,抬眼心情颇好地看天。   一圈查看下来,胭脂制作工具、制作材料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回到庭院中,面对几十大缸水,霍云朝陷入思考。   左业回来同样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莫非是张小姐弄错了?或是被他们发觉提前防备了?”左业猜疑道。   霍云朝没回话,他只见卿天良皱着鼻子好像在嗅什么,便问:“有什么发现?”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霍云朝:喜欢的人今天主动抱了我,却不是因为喜欢我,我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卿天良:果然还是耍赖好使!奥利给……】 第16章 秋风清秋月明 16   =========================   卿天良吸了吸鼻子,道:“醉欢楼好多姐姐妹妹都用脂粉,这里的脂粉跟她们用过的味道都有点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我还分不清,这味道也是一阵阵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霍云朝学着仔细嗅了嗅,什么怪味道也没嗅到,顿时表情有些不虞,他很想问卿天良是怎么熟悉这些脂粉味儿的,是在醉欢楼里待的久了自然而然闻的多,还是替人抹过,温香软玉在怀时沾过,亦或者亲别人时尝到过。   他一想到那张嘴果真尝过别人的胭脂味儿,便觉浑身难受,胜似火烧,牵着那人的手就放开了,垂在身侧冷得想打人。   语气也变得冰冷冷的,幽深着一双眼,道:“狗吗?什么味道都去嗅,这儿胭脂这么多还不滚去嗅个过瘾。”   卿天良莫名其妙,上下打量霍云朝,也没了好脾气:“哎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比醉欢楼的樱桃还擅长变脸。”   “你拿本王跟那些娼妓比?再扯醉欢楼信不信我揍你。”霍云朝道。   卿天良舌头低着腮帮,点了点头:“行啊霍云朝,故意找我茬是不是?”   眼见这两人要打起来,左业终于发挥了第三人的作用,及时插入二人中间,硬着头皮道:“主子,正事,商国。”   然后转头对卿天良劝道:“主子近来没怎么睡过好觉,您多担待。”   霍云朝冷静了,发现自己真的好像有病,捏了捏拳头,说:“我不爱听你的风流韵事,以后少在我面前说。”   卿天良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看向左业,问:“我说什么风流韵事了我?”   左业急忙把他往水缸方向推去,边走边道:“公子快仔细看看,是不是这里面的哪缸水有问题。”   然后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家主子眼神刀似的切在自己的双手上,左业顿时僵住,松开手,保持着抓人的动作直楞楞往后退了半步,以示自己已经两手空空,清清白白。   为了避免跟霍云朝这个疯子中门对狙,卿天良开始弯腰一缸一缸查看起来。   霍云朝就跟在卿天良身后不远,卿天良走一步他走一步。   盯着卿天良的背影,霍云朝思考着自己为什么如此控制不住情绪了?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脾气格外暴躁,上次冲动打了卿天良也是,为什么?   “左业,”霍云朝将左业唤到身边,低声对他耳语,“这趟回去后,替我找一个靠得住的大夫,从民间找,除了你别让第二个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左业应了,却忍不住询问:“主子可是身体不适?”   霍云朝敛下眸子,没再言语。   卿天良蹲在地上背对着霍云朝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最恨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要么就等他不在的时候说,要么就一次性说个干脆,说一半不说了算什么?   难道等着自己去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他会去问吗?显然不可能啊!   霍狗,病死你得了!   正在心中腹诽,卿天良突然手指划过大缸壁,细腻的指腹被一道凸起刮得一痒,卿天良疑惑了声,脸盘子凑近了盯着看起来。   只见大水缸壁上有一条缝隙,却没漏水,卿天良手指慢慢顺着缝隙划过,发现这缝刚好绕大缸一圈,他戳了戳手又去摸旁边的水缸,果不其然也有缝。   大缸是储水用的,像胭脂铺、染坊、酒肆这样的地方,怎么会用裂了缝的大水缸呢?   “霍狗,有情况。”卿天良盯着水缸,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霍云朝倒是没计较他的称呼,卿天良还肯喊他,他就莫名松了一口气,迈步走过去蹲在卿天良身边,凑近去看他指的那条缝隙。   左业闻讯前后各挑了几个缸查看,果然都看到了缝隙。   霍云朝试着按了下缝隙上面的缸壁,纹丝不动,他又用了点力气,没想到直接把上面的水缸壁给磨开了。   “竟然是两层的?”卿天良轻叹。   水缸看似是一个,实际上是两个合成的,上面的水缸装着有颜色的水,下面的大缸却装着漆黑的粉末状东西,上面用一层皮革隔开了。   霍云朝掀开皮革,捻了点粉末在手中,放在鼻下闻了闻,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是火药,如果这几十缸下面都是火药,这么多量足以炸掉半个正阳。”   左业和卿天良对视一眼,卿天良蓦然按住霍云朝的手,盯着他道:“不可能是我姑父,求王爷彻查,这虽是我姑父名下的产业,但并非他直接管理,他可能不知道。”   霍云朝安抚性拍了拍他:“冷静,事情我肯定会彻查到底,但暂时不可声张,我们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全部的火药,今天先回去,明日再作商议。”   看着卿天良担忧的神色,霍云朝叹了一口气:“放心,此事若与姑父无关我定当保他安定。”   次日霍云朝去御书房将此事告知了陛下和丞相,几人合理推理一番,大致知道高落红来大嘉国,应当是想埋火药炸正阳,但因兹事体大,要是大张旗鼓地去处理火药可能会引起恐慌,要是不及时处理又存在很大的隐患。   霍秉忽然头疼的厉害,交代让霍云朝全权去处理火药一事,自己就去歇息了。   上次霍云朝生病,有关议和大典的事情便都交由丞相主持去了,治安问题则有陛下直属的禁卫军负责,霍云朝只管去对付商国随礼队,如今那边才动手,这边又事起,让人防不胜防。   霍云朝心事重重地回到王府,左业办事效率高,今日便从外头找来一个大夫,待霍云朝在卧房躺好以后,才将人引进来。   霍云朝向大夫点头致意,道:“有劳大夫了。”   大夫忙摇头:“大人客气,且容我替您把脉。”   大夫仔细探着脉,屋内点了熏香,静得人昏昏入睡。   良久,大夫抬起手收了脉枕放在一旁,同霍云朝和左业道:“大人这是中毒了,此毒毒发时状若感染风寒,若没能及时解毒则会高烧不退,最后活活烧坏脑子,但也易解,吃过解药两三天就好了。我观大人的毒解得不是很彻底,虽然余毒不至于毙命,但会导致急火攻心、焦躁心悸,容易暴戾,长久下去恐怕会得失心疯。”   霍云朝闻言眸光闪了闪,左业听后却是直接跪下了,请罪道:“属下失职,竟让主子遭到小人暗算,请主子责罚!”   霍云朝摆了摆手:“大夫可知,这毒是什么时候中的?”   “依脉象和大人如今的气色来看,应当是近期,您近日可有感染风寒?”大夫诚心询问。   左业正要说,被霍云朝制止了。   大夫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转移话题,拿出纸笔给开了一张方子,说按上面写的去捡药,每日三次煎服,很快就会没事了。   左业送大夫出去,霍云朝手拿药方躺在床上看,细想感染风寒那一天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发现那天他仅在御书房跟霍秉商量事情,直到感觉不适才从宫中回王府,也只吃过霍秉传的御膳。   后来,给他看病的太医,也是霍秉从太医院派来的。   他突然觉得好笑,然后就笑出了声,仰着头笑倒在床上。   左业进来,脸上布满了担忧。   霍云朝盯着床顶看,喃喃自语:“伴君如伴虎,大业未成就赶着卸磨杀驴了?哈哈……”   另一头。   卿天良叫来王宝相和皮少贤,让王宝相悄悄去打听一下城东段记胭脂铺近来有没有大量售卖胭脂,卖到了什么地方,又差皮少贤去查胭脂铺的管事和用人近期来去情况,跟什么人有过来往,最常去什么地方。   如果东方玥在就好了卿天良想,他那么聪明肯定有很多好法子,可惜他跟着他爹去做生意,现在都还没回来。   七七八八的事情安排下来天都黑了,卿天良捏了捏脖子,想起他一天都没见到霍云朝,找个小厮问了下,得知他今日看了大夫,眉头一皱。   “不会真生病了?他这段时间身子也太差了吧。”带着满腹疑惑,卿天良决定起身去看看。   又是夜深人静时往霍云朝卧房里去,卿天良觉得幸亏他不是个女人,不然这流言蜚语就有的传了。   霍云朝果然已经早早躺下,屋里漆黑一片,卿天良悄悄推开门走到床边,霍云朝端端正正躺着,睡姿一眼一板,好像个尸体。   黑灯瞎火看不清脸色,卿天良只好伸出手探向对方额头,想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结果刚探上,连什么温度都没探出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那头一个用力,卿天良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时人已经被霍云朝死死压在床上了。   两人挨得及近,霍云朝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一手摁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他耳边,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匍匐在猎物身上,獠牙对准了猎物的脖子。   “干什么,半夜想来刺杀我?”霍云朝危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卿天良吞了吞口水:“好汉饶命,我是来探病的。”   霍云朝手用了点力,道:“探什么病?”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大夫。”卿天良翻白眼,动了动手,又拿腿顶了顶对方,听到霍云朝倒吸一口冷气,突然就不敢动了。   霍云朝眼神暗了不止一个度,大概是咬着牙说道:“深更半夜闯进男人的卧房,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卿天良浑身僵硬,胆战心惊,问:“发……发生什么?”   霍云朝伏在他上头,看着那人懵懂受惊的眼睛,十分费力才忍住没去吻那张嘴,这人真是什么都不懂,简直可恶,令人发指!   霍云朝收了手往旁边一躺,没好气道:“睡觉。”   卿天良想爬起来被霍云朝按下:“就在这儿睡。”   卿天良战战兢兢:“我我还是回去吧,这不合适。”   霍云朝扭头看他,像要把人看穿,卿天良咽了下口水,万分不情愿地躺了回去。   霍云朝刚刚是那个……了吧?也对,他十九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屋里又没个女眷,总有那个的时候。   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叫个小丫鬟什么的吗?他拖着自己干什么?卿天良胸腔擂鼓,感觉自己都有点不对劲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谈起火药一事。   谈正事确实能让人转移注意力,霍云朝乐意,便同他说了今日宫内之事。   “陛下身子不比从前,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能不动声色地处理好火药一事,我们就还占主导权,若弄不清火药来龙去脉,商国随礼队不久就会到达正阳,到时候局面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卿天良道:“我想帮忙,你会让我参与这件事吗?”   霍云朝冷哼:“你都不去派人去查了吗?王宝相和皮少贤都还算靠得住,这是个考验他们的机会,希望他们不要令我失望。”   卿天良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那是我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云朝将捅了自己的那只手捉住,放在身侧,道:“闭嘴,睡觉。”   两人安然入睡……怎么可能!卿天良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霍云朝硬邦邦的小弟,实在没忍住好奇,问:“你忍着不难受啊?”   霍云朝猛然睁开眼,偏头看他:“怎么你想帮我?”   “我怎么帮,用手吗?”卿天良问。   霍云朝呼吸一窒,偏过头闭上眼:“再敢开口说话你试试。”   屋内陷入沉静,没过一会儿,卿天良又忍不住了:“其实用手也没问题。”   “卿,天,良!”霍云朝愤然爬起床,一把提着人来到房门口,打开门,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啊?啊?啊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传遍了院子,左业蹲在房顶捂脸,表示没眼看。 第17章 秋风清秋月明 17   =========================   五月十二,宜祭祀、祈福。   王宝相携皮少贤登门王府,坐在霍云朝书房内的凳子上像两尊刚做好的雕像,霍云朝端坐于书桌前看书,几人玩着你不先开口我就不开口的游戏。   卿天良听到下人通报,马不停蹄地从院子奔来,进门就问:“查到了吗?”   他一来空气就活了,王宝相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坐姿瞬间软下来,略带委屈道:“查到了,进店买胭脂的人不多,没有谁是连续几天重复来买的,就是东郊有一户农家,每天会去后院拉废水,说是胭脂铺最后清理水缸的水,收集起来再沉淀沉淀也能沉淀出胭脂,只是量太少了,胭脂铺的小厮没那闲工夫去沉淀也不稀罕,就给了那农家。”   “那农家收了大半个月的废水了,我派人偷偷跟着,你要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卿天良却没急,问皮少贤:“店铺管事儿的情况怎么样?”   皮少贤说:“管事儿的确实行踪有疑,但这些时日并未与白城段家有来往,派人调查发现他家媳妇儿老妈近来添了不少新衣,邻里街坊都说他家要发达了,没事儿就爱出门显摆,应当是突然得了一笔财富。”   “如此看来,是瞒着段百山庄行事的了?”卿天良看向霍云朝。   霍云朝放下手中的书,点头道:“不错,这事儿确实是店铺管事儿收了对方大笔银钱,对方说想私下造烟花爆竹好卖钱,他也信,拿钱就替人办事,跟段家没什么关系,你放心。”   卿天良长舒一口气,这些天的压抑情绪顿时一扫而光,只剩下满腔兴奋,想要去处理火药一事。   难得见卿天良这么高兴,霍云朝思考着带他出去的可能性,他差人秘密给萧王递了消息,将杜句要炸正阳的事情透露给了萧王,想必萧王现在正忙着跟杜句“推心置腹”没空管这边,带他出去也不是不行,更何况还有自己跟着,多半是安全的。   在卿天良星星眼的期待下,霍云朝微微勾了下嘴角,而后面色沉稳道:“去看看。”   “耶!”卿天良跳起,头一次觉得霍云朝无比顺眼,怎么看都好看!   东郊农家,一个婆子正在晾晒衣服,被突然闯入的几人给吓得大叫。   屋里的汉子跑出来,一问得知是霍小王爷驾到,头脚就凉了,根本不用怎么逼问,这人就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说火药他们用麻袋一袋一袋装着,伪装成糠米运送到城内,放在几处指定地点,到时候自会有人去拿,不用他们再管。   霍云朝命婆子在家继续伪装,以免敌人发现端倪,带着汉子去城内秘密搜寻那些麻袋。   发现不少麻袋还原封原样地码在原处,没人怀疑也没人报官,多半是打过招呼的。   能收买这么多人帮忙行事,想必是花了不少银钱,这么多钱财对方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一定有特定的钱庄为其提供,钱庄也要查一番,霍云朝心下计较着。   打探清楚几个主要存放火药的地点,几人重新回到王府,将汉子收押关进牢房后,霍云朝开始布置人手去秘密清理这些东西。   可霍云朝毕竟是时刻被人盯着,他这边要是出动太多人手很可能被敌人察觉,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得不小心。   卿天良毛遂自荐,称自己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原本那些人就生活在市井,行动起来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而且朋友还有朋友,人手保管够。   霍云朝问:“信得过吗?”   卿天良看了皮少贤一眼,皮少贤道:“只说是找麻袋,看见可疑的都悄悄搬走,又是拿钱办事,这些人多少都讲点义气,不该问的不会多问,且不少人都不是安分的主,若是能让阿良欠下人情,往后有点什么事也能请阿良帮帮忙,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霍云朝点点头:“告诉他们这事算我头上,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能办的本王都会替他们办。”   “这……”皮少贤还犹豫。   卿天良却是十分乐意:“就这样,一国王爷的人情啊,美死那些人去吧!”   如此,事情终于定了,王宝相跟皮少贤去联系人手,霍云朝接到左业来报说况融回来了,便前去见人。   况融被他派去埋伏商国随礼队了,这次回来,不是成功就是失败,但应当是前者。   卿天良人生头一次办大事,无比兴奋,来到院子里,见一小丫鬟蹲在池塘边看鱼,便好心情地去找她聊天。   卿天良上回帮家丁、丫鬟们要回了工钱,终于在这些人心里有了那么一丢丢好感,上次那个大胆的丫头最愿与他说话,卿天良不能出王府,于是小丫头在外面听到什么都会说给他听。   这次卿天良找她说话,她便把今早在外面听到的趣事说了出来。   这会儿说到地下钱庄开了赌注。   原本就有流言说和亲的是霍云朝,结果圣旨一下和亲的成了三皇子,很多“内幕”消息流出,大家对霍云朝的婚事便感兴趣起来,赌庄闲来无事便设一个赌局,赌霍云朝是先娶妻还是先纳妾。   有人说霍云朝要娶张将军府的大小姐为妻,因见霍云朝曾与其泛舟同游;有人说会纳那三位美姬为妾,毕竟霍云朝表现得很喜欢她们。   谁都有自己的看法,最后引发激烈争论,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赌注,一个冷门赌注就这么被炒成了全民赌注。   其他赌场眼红,于是纷纷效仿,接着五花八门的赌注都出现了,一时关于霍云朝娶谁的话题吵得沸沸扬扬。   晚膳时间,卿天良与霍云朝同席而坐,卿天良吃了半天还是觉得闹心,终于忍不住问:“听说外面赌场开了个‘赌小王爷娶谁’的赌注,有人说你会娶张将军府的大小姐……你会娶她吗?”   霍云朝吃饭的动作一顿,看他:“你很在意?”   卿天良瞥开眼睛,低头刨了两口饭,口齿不清道:“造也不似在意,我就比较好奇,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赌你是娶大小姐,还是纳美姬,你若能告诉我,我去赌一把必定能赢得许多银子,到时候五五分也行。”   霍云朝听罢眼底一寒,没理他,低头继续吃自己的。   卿天良拿眼瞧了瞧,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痒痒的得不到平息,忍不住又问:“到底是不是娶她?反正你都要娶了,提前跟我说不行吗?咱俩这么多年的孽缘,不值得?”   霍云朝放下碗筷,直视他,平静道:“坊间也有赌我不娶妻,要娶那藏在金屋里的小倌,你怎么不赌赌那小倌?”   “……”   很好,堵住了,他没话说了。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吃起来,心里却是舒坦许多,被调侃了反而舒坦,难不成他一天不被骂就不习惯?贱皮子?   他又纠结起来,不是滋味。   时间一晃而过,商国送礼队终于抵达大嘉国国都正阳,队伍在城外整顿修养三日,三日后在祭坛举办迎接大典。   加上有和亲一事,是以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红绸铺满了十里长街。   商国送礼队入正阳当天%2C天还没亮,祭坛周围便已灯火通明。   祭坛是圆形的,外面一个大圆台,中间一个小圆台,从大圆台上到小圆台有三十来个台阶,台阶有三分之一圆台宽,两边用玉石砌了十来对柱子,每隔两层台阶就站着一个士兵,旌旗将祭坛衬得庄严无比。   早起做生意的百姓路过时张望了两下,立马就被一旁守着的官兵驱赶走开。   霍秉及一众大臣陆续到场,大家互相见过礼便走至第一台处候着,各自攀谈。   商国使臣站于台阶的右边,与大嘉国官员相对而望,比起大嘉国官员们的热闹,那边显得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说话,杜句抬头望了望天色,忍不住往城门的方向望去。   霍秉站于祭台边缘,卿客仁跟随其后,两人都没说话,随着天色渐明,霍秉才重重叹息一声,转头对卿客仁道:“朕有些后悔了。”   卿客仁看了眼霍秉,随后低下头,恭敬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霍秉点了点头,想谈一谈别的什么比较轻松的话题,可想了一周,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轻松的话题可以谈论,遂作罢。   当天边第一道光照进正阳时,祭坛响起了古老庄严的号角声,吉时到,开城门。   卿天良推开卧房的窗,向祭坛所在方向看去,按理说他原本也应该去参与大典的,但在外人眼中,他目前应该还蹲在大牢受刑,所以这个场面他必须避开了不去,省得杜句或其他什么人借题发威。   三遍号角声过,正阳城门打开,商国送礼队走东街直至祭坛。商国这回来得人很多,声势格外浩大,光装布匹的马车都有五六辆,还有其他用木箱装起来的物什,有一些车用大红布遮盖着什么也瞧不见,却显得十分贵重。   装礼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再加上护送的人马,浩浩荡荡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祭坛,杜句喜形于色,忍不住踮脚。   站另一旁的三皇子目光深沉,盯着不远处的霍云朝,好像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   霍云朝目不斜视,看着随礼的队伍,看着那些人在祭坛下的广场有序站立。   这些人里,大部分已经换成了霍秉和他的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等霍秉在大典上将商国勾结圭厥的证据摆出来,届时这些人将成为把杜句困死在这里的枷锁,谅他们插翅难飞。 第18章 秋风清秋月明 18   =========================   随礼队派出一个人上前承上议和文书,杜句作为使臣先与此人对接,他走上前将文书拿起翻看,一目一行不错过一个字眼,在确定无误后把文书放回托盘上,又拿过一旁的礼单过目,看时扫了眼呈文书的人,不太面熟,于是问了句:“昨天听闻何将军水土不服,你是代他来的?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回答:“回大人,姓巩。”   巩?杜句没听过商军中有这姓,于是皱起眉,对方平静地回视他,杜句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顿时喜了,心想随礼队竟与圭厥先一步联系上了!他快速过了一遍礼单,简单与士兵交谈了几句,随后让士兵上小圆台,将文书交于卿客仁。   士兵一步一步上前,最后站于小祭坛上,离霍秉不远。   一阵风吹过,携裹着淡淡血腥味,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突然见那士兵发难,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匕首朝霍秉插去,卿客仁反应最快,立马以身相挡,却被匕首穿了心。   霍秉受惊吓退后两步,托着丞相的身体,嚷声喊:“拿下刺客,宣太医!”   刺客见刺杀霍秉不成,直接咬碎口中藏着的毒药当场毙命。   霍云朝脑子嗡嗡的,看着眼前一幕不知作何反应。   杜句同样没反应过来,脑子飞快运转,什么情况?公主跟圭厥决定在今天动手吗?为什么没有人告知他行动计划?   “来人,把这些贼人给朕拿下。”霍秉吼了一声。   杜句猛然惊醒,从腰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号弹对天放了一炮,远处百姓看见天空炸开一朵绿色烟花,以为典礼开始,各自欢呼开来。   杜句趁所有人注意力被信号弹吸引的空挡,迅速跑下祭坛来到商国随礼队面前,夺过最前面士兵的佩剑转身面相祭坛,挥剑怒吼:“商国的士兵们随我进攻,砍下霍秉狗头为死去的同胞们报仇啊!”   身后士兵纷纷抽出兵器,冰冷的兵器声让祭坛变得更为肃杀,几道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便交叉架在了杜句脖子上。   杜句动作一僵,不可置信:“你们……为什么?”   霍秉走至祭坛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句,冷声宣告:“商国使诈,欲派人刺杀朕,幸得丞相以命相救,然丞相遭毒剑穿心已无力回天,朕悲痛欲绝,于私,誓与商国不共戴天。于公,商国背信弃义,欲致大嘉国于战乱水火之中,朕作为大嘉国的君主,当执起手中之剑守卫大嘉国百姓的安危。朕前日已得到商国勾结圭厥的证据,明日张榜以供天下百姓观读……”   事情着实出人意料,杜句等人尽数被“商国随礼队”控制,这时才反应过来中计了,杜句忙将目光投向萧王。   萧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杜句面前,爱莫能助道:“随礼队的人早在城外就被埋伏啦,怪你们家公主行事太不谨慎被人抓住了把柄,皇兄让我去伏击随礼队,我要是不帮霍云朝的忙办成这件事,他能就着这个机会扳倒我,所以我这是出于自保,你可不能怪我哦。”   “商国随礼队能被悄无声息地替换掉,是你在从中周旋?”杜句问。   “然也,”萧王诚恳道,“这还得多谢杜大人你平日里跟不少朋友说咱们是盟友关系,不然我也没那么方便下手。”   “呸!大嘉国果然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幸好老夫准备了第二手,拉着你们陪葬老夫也算值了!”杜句扭过头,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萧王忍不住一笑:“你猜怎么着?火药炸不了了,你那信号弹还会将藏在正阳各处的商国或者圭厥人引出来,皇兄他们早派人埋伏在各个地点,就等瓮中捉鳖了,棋差一招啊杜大人。”   “不可能!”杜句反驳。   “那炸了吗?你放信号弹多久了,炸了吗?”萧王问他。   确实没炸,真的没炸,这么久过去了……杜句顿时面如死灰。   “哦对了,你猜发现并处理那些火药的人是谁?”萧王神秘道。   “谁?”杜句问。   “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呀,叫卿天良,是不是很惊讶?本王也好惊讶的,很想抓来仔细研究研究,可惜人被霍云朝护着,捉不到。”   闻言知是卿天良,杜句咬牙切齿:“那个小兔崽子,我竟是败在了那个小人手中,早知道就该把他杀了!”   萧王摇了摇头,道:“杀不了,我都派好几波人去抓了,没一个给我抓回来过,霍云朝护的紧,你跟霍云朝熟吗?他才十九岁,就开始让本王四处吃瘪了,他拿命护着的人,凭你也杀的了?杀霍云朝都比杀他简单。”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瞥向霍云朝,霍云朝也正盯着他,像一头凶兽,萧王扭头对霍云朝露出一个笑脸,转身走回自己之前站的地方,再不与杜句搭话。   萧王这目无君主的态度让霍秉气血上涌,可他确实无力去跟萧王斗了,霍胸捂住胸口倒退几步,被一旁的洪公公扶住,摇了摇手,道:“回宫。”   ……   王府大门不是谁都能闯的,也不是谁都能闯到用膳的地方,所以当门被撞开的那一下,卿天良着实吓了一跳,眉头一拧,看向来人。   左业脸色苍白,对卿天良说:“商国使诈,派人在大典上刺杀陛下,丞相为救驾……殉国了……”   碗筷摔落在地碎成几片,凉风入室吹得人脊背发凉,卿天良愣了一秒,下一秒提起衣摆便朝外奔去。   祭坛在离皇宫不远的灵山脚下,原本庄严的地方此时只剩一地狼藉,受惊的陛下已被护送回宫,商国使臣尽数被抓,就剩宫廷侍卫留守现场,还有一具停放在祭坛中央等待收殓的丞相遗体。   霍云朝呆愣地站在遗体旁。   卿天良策马飞奔而来,还未停稳便翻身下马,祭坛入口处的侍卫伸手拦他,卿天良目眦欲裂,通红着眼道:“你他妈敢拦我试试?”   另一个侍卫对同伴摇了摇头,拱手道:“公子息怒,请入吧。”   卿天良从没走过这么多台阶,好似一直走不完,接连被绊了两下才跑到小圆台中央,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慢慢朝躺在地上的那人靠近。   大嘉国侍奉两代君王的朝臣,风光无限,没想到居然这样突兀地结束了一生。   卿客仁从来都不苟言笑,偶尔也有慈爱的一面,却很少是对他。   卿天良也同万千男儿一样,不过是想得到父亲的赞赏和注意罢了,可他爹从来只欣赏霍云朝,那他怎么办?就只能纨绔、堕落,比起不闻不问,至少这样还能引得他爹的操心。   可现在,没了。   “爹……”他跪在遗体前,像哭又像笑,“您干吗啊,睡地上不凉吗?您可真不像话,我都没在大街上睡过,快起来,儿子带您回去……”   一口气哽在喉头,想再多说两句,却一个字也哽不出来,呼吸有点困难,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卿天良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能擦干净。   他有点心慌,忙撒娇道:“爹,快起来看看我手是不是有问题啊,脸擦不干净了,脏死了……”   往常他爹肯定要骂他矫情的,一定会骂的!可他没听到声音。   “爹,我耳朵好像也坏了,您说什么我没听见,可以再说一遍吗?”   大典用的彩带随风翻飞,好个五彩缤纷,好个喜庆洋洋,春末三暖,猛地暖出个刺骨寒。   卿天良弓下腰,头慢慢抵在地上,再没力气抬起来。   秦夫人随后而来,一眼就看见偌大祭台中央的那两个孩子,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无声,一个泣不成声。   她仿若想起秋风萧瑟的大漠,还有那些不归的沙鹰,一声声啼鸣着呦呦消失于天际。   当年她随阮老将军去边疆时,是卿客仁独自前来相送的。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是无话不谈,那一天他们却相顾无言,都明白此一别可能再也无缘相见。   那时卿客仁说的是:“你们放心去,正阳一切有我照应,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便回来,我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   后来阮老将军战死,再后来边疆战事紧张,阮裴旭担心她的安危非把她送回正阳,那时候也是卿客仁独自前来接应的。   她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阮郎战死,我若浮萍。”   卿客仁还是那句话:“我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   为了名正言顺地照顾她,卿客仁求陛下下旨,娶了她为妻。   如今,他却这样毫无预料地比她先走了,家,好像又没了。   秦夫人长叹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步走过去,看了看卿天良,又看了看霍云朝,叹息道:“孩子,节哀。”   卿天良没说话。   霍云朝红着眼。   又一群人随后赶来,是大理寺的官员们,他们身后抬着棺木,棺木后跟着一队浩荡人马,哭的哭,喊的喊,也不知谁是谁。   卿天良站起身,擦去脸上泪水,看着大理寺的官员验完了遗体,然后差人将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入棺中。   他哑声轻语:“阿朝,我爹也没了。”   卿天良咬牙,一时间滋生滔天恨意。臣为君死天经地义,他娘为护霍云朝是忠,他爹为护陛下是忠,好像他一家人生来就是要替霍云朝他们一家去挡灾的。   唯独他觉得不甘,觉得皇家欠了他们家太多,霍云朝偷跑出来只是为了买庙会上的糖酥,他娘就搭上了一条命;商国议和本就不诚,这么明显可能反水的讲和对象,就连市井小民都能猜测到会生变,大典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敌人机会,让他爹搭上一条命?   多么不可思议,枉他之前还说大嘉国固若金汤,可笑。   霍云朝想伸手拍拍卿天良的肩以示安慰,可手还没碰上就被卿天良躲开了,霍云朝一顿,抬眼只看到一张绷紧牙床的侧脸,连半分眼神也没给他。   “你在怪我?”霍云朝收回手垂在身侧慢慢捏紧。   卿天良没有说话,眼见着秦夫人一边领路让人把棺木抬回丞相府,一边吩咐丫鬟婆子去请人布置灵堂,尽管他觉得这样做十分不讲理,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跟着抬腿就走,留霍云朝和那一句疑问在原地。   他好像报复回去了,又爽快又伤心,他多无能啊,只会对霍云朝发脾气,明明霍云朝什么也没做。 第19章 秋风清秋月明 19   =========================   第二日。   陛下拟圣旨昭告天下,丞相救驾有功被追封为护国公,以国礼厚葬,商国出尔反尔,不仁不义,大嘉国承天之命,愿为天下百姓的安危执起正义之剑诛伐此等包藏祸心的贼人,留京的商国乱贼待丞相下葬之日尽数问斩,以告慰丞相在天之灵。   与此同时,商国暗中勾结圭厥的罪证一并被展示了出来。   告示一出,百姓同仇敌忾,为丞相报仇的声音盛极一时,陛下抓住了这个机会,立马为阮裴旭攻打商国一事正了名。   当远在边疆的难民恨朝廷恋战欺压百姓,准备奋起反抗时,一纸圣旨下达,有人拿榜文给领头的难民看,不巧那位难民曾经家乡受灾,是丞相给了他一饭之恩,于是矛头一转,边疆的难民队伍直接去战场接应阮裴旭去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这事一出,三皇子婚事泡汤,气得他连夜奔到萧王府跟萧王抱怨:“皇叔,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若和亲的是霍云朝就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们怪我冲撞了国运,还有宫里的那些人,竟然找司天监算我的生辰八字,他们这是存心让我当不了储君!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不好?”   货玉恒手执棋子,一脸无所谓道:“我从不相信所谓的气运、命运,很多看似造化弄人的事情,绝大多数是人为造成的,你可能不是运气不好,只是有人不想让你运气好罢了。”   “谁?霍云朝?”三皇子满脸怒容,恨不得立马将霍云朝抓起来生啖其肉。   霍玉恒叹了一声,抬头看他:“你不要总是针对他,他不可能抢得了皇位,你太不了解你父皇了,你父皇这个人,比你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还要看重自己的血脉,霍云朝只是大皇兄的儿子,你父皇再中意他,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三皇子听罢眉头微皱,既然如此,那到底是谁要害他?老六老七吗?可最近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啊。   “可能也不是有人要害你,”霍玉恒自己与自己对弈,刚下完黑子,又执起白子,“可能是某些人做了一个局,你不小心入局成了一枚棋子而已,毕竟我也想不明白,以你的血统和身份,你父皇应当是不会让你处于这种尴尬境地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所以这个“特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看来还是要抓个人来问问才是,阿朝是真护卿家那小子,罢了,我不动他就是了,我找你也是一样的。”   三皇子见霍玉恒一个人又开始神神叨叨,便告了一声退,满腹心事地来又满腹心事地走了。   霍秉在御书房召见霍云朝,案桌上点了龙涎香,熏得人头脑发晕。   霍云朝跪在案下,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眼睛里的血丝肉眼可见,胡渣也长出了不少。他今日没穿朝服,找霍秉也不是谈公事。   “回去吧,丞相府今日办丧事,朕不便去看,你去替朕陪丞相最后一程。”霍秉劝道,霍云朝嚷嚷着要一个真相,跪在这里大半天了。   真相是什么?霍秉觉得没有人能够过来质问他真相是什么,他已经很不悦了,真希望霍云朝能够有点眼力见,不要再给他添堵。   可霍云朝不愿妥协,又重重磕了个头,道:“好,臣不问为什么您亲自督促的治安会出问题,臣只想请陛下告知臣,为何臣前两日会突感风寒,药都下了您不敢承认吗?”   霍秉猛然转头看他,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朕警告你不要挑战朕的忍耐力,信不信朕立马让你蹲大牢?”   “蹲大牢又何妨,臣这条命您想要都随您拿去,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我不信丞相的死是巧合!”   霍云朝仰头直视霍秉,眼里全是不甘心,不见丝毫对惹怒君主的恐惧,哪怕霍秉已经扬手砸了一个杯子,他眼里也只有不怕死的倔强。   霍秉再要砸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只能叹息着坐下,瞬间老了好几岁。   霍秉知道霍云朝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这场戏他和丞相策划了很久,也讨论过很多次,刺客是他安排的,丞相的死也是他安排的,因知道霍云朝一定会竭力反对才久久没能实施,眼见着离商国议和日子越来越近,如果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为了能顺利将刺客安排进去,首先就要让霍云朝插不了这个手。   霍秉想起要回霍云朝的话,身为君主他从没有这样理亏过。   “不错,药是朕派人下的,为了让这个计划顺利实施,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朕舍不得错过,但朕希望你别恨朕,一切都是为了大嘉国永恒的安宁,况且丞相已经同意了,他是……”霍秉知道这么说稍微有点厚颜无耻,但为人君王者,既有把脸面看得很重的时候,也有不要脸的时候,他这个时候只能这样说,用这样的话语来劝服霍云朝,“自愿的。   “你要知道,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出兵的理由,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商国留着始终是一个祸患,朕始终是要铲除他们的。”   “那之前讨论的和亲以及寻找把柄事,都是为了瞒骗我故意做给我看的?”霍云朝问。   霍秉回他:“并非,这些事都是这一环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已经同意和亲了,也已经拿到足够的证据了,甚至火药一事都被解决了,为什么还要牺牲丞相?”霍云朝争道,他们的计划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子,被耍得团团转,他万分不甘心。   霍秉看了看霍云朝,站起身走到书架旁,叹息道:“你虽权谋之道学有小成,但还是太年轻了,一个“居心不良”的理由起不到什么作用,即便杜句亲口承认议和有诈,商国也会面不改色地搪塞过去,说那只是使臣的私人恩怨,到时候他们会推杜句甚至是商国公主出来挡枪,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成徒劳。   “你知道百姓有多渴望和平吗?就算清楚知道商国的阴谋诡计,只要没造成实际的伤害,大家是宁愿吃亏也不愿意再战的。如果炸药炸了那还好说,可朕不愿正阳百姓遭罪,丞相也不愿,朕想你也应当是不愿的。   只能让我大嘉国死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才可能令全朝堂的文官武将同仇敌忾,才可令天下百姓同仇敌忾,年年征战苦的是百姓,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们,这仗我们一定打不了。   “丞相忠肝义胆、为国为民,在天下人中口碑亦是顶好。痛失这一员大将朕也很痛心,朕除了丞相已经少有心腹,此一举朕也是舍弃良多,但若能凭借这个机会将商国一举攻下,那我们往后的敌人就只有圭厥,你和……你们到时候一统天下将少去许多障碍,退一步说,往后这帝王之位才坐得更稳当。   “阿朝,你明白朕的用心吗?”   霍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并非一定要去跟人解释什么,但面对霍云朝时,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明白,走这条路就注定要有牺牲,“大家都好”从来都是虚妄,若是有必要,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自己。   霍云朝是懂得的,但满腔愤怒、难过无处宣泄,他从选择走这条路起,就早已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可没道理让丞相顶上,更何况他还答应卿天良保丞相安享晚年……   “虽如此,但臣也是合适的人选,臣在大嘉国的名声不比丞相差,臣的身份亦不比丞相差……”   “傻孩子,”霍秉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你是大嘉国的未来,朕死了,你都不能死!”   霍云朝震惊,抬起头看霍秉,这位帝王的表情严肃而认真,眼里燃烧着烈火,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盛世,而他为了这盛世的到来抛头颅洒热血,成就了自己最伟大的功绩。   霍云朝泄气般挣脱了他的手,稳稳磕了个响头,额头抵着地面,两眼通红。   ……   陛下身体抱恙,接连几天没上朝,霍云朝在王府领了圣旨,去丞相府守灵。   霍云朝从王府出来时天色已晚,前两天还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冷冷清清,不少民房前都已挂上了白灯笼。   丞相果真是受万民爱戴。   左业在街头牵着马匹等着,待霍云朝走近,才一脸严肃地抱拳道:“禀王爷,高落红昨晚失踪了。”   霍云朝一愣,眉头皱起:“况融呢?”   “况融在追捕高落红的途中遭遇埋伏,现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对方身手诡异,刀法更显粗狂,很像北边圭厥的风格。”左业额角渗出冷汗,这回他们算是大失职了。   霍云朝嘴角紧绷,脸色阴沉的可怕,可他暂时还有其他要事处理,只好吩咐道:“好好照看况融,等他醒了再谈这件事,先去丞相府。”   说完,霍云朝往前走去。   丞相府内奏哀乐的、哭丧的响成一片,院子里摆了多盆碳火,一堆一堆人围坐着交谈,服侍的侍从丫鬟们穿梭其中。   见到霍云朝来,官员们纷纷站起身行礼,霍云朝一一回礼后径直走向大堂。   卿天良跪在灵堂一侧,见他来后站起身给他递了三炷香,算是对那天的无理之举道歉,霍云朝没说什么,接过香祭拜完,跟一旁的秦夫人说要守灵。   卿天良一惊,拦住他:“这不成体统,您这等身份这样做怕是要折我爹阴德。”   霍云朝扭过头看他,道:“丞相待我亲如子嗣,我亦待他如同长辈,更何况丞相是为国捐躯,陛下对此感激不尽,陛下身份特殊又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来看丞相,我等这种为臣为后者,守灵乃理所应当。”   秦夫人点头称是,让人给备了软垫。   卿天良抿了抿唇,再找不到点说什么,安静下来自顾跪到一旁去了。   霍云朝跪在他旁边,脊背挺得笔直,盯着棺木硬着一张脸,眉头紧锁。   卿天良看了他良久,发现他没有要跟自己谈话的意思后,默默收回了视线。   又来了不少客人,卿天良正要起身,却见霍云朝已经站起来给人递香了。   卿天良看见别人一脸惊掉大牙,诚惶诚恐地从冷着一张脸的霍云朝手中接过香纸时,沉闷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丝好转。   王宝相是第二次哭着冲进来的,他昨天来哭过一回,还说要留在这里守灵,被他爷爷尚书大人揪着耳朵提回了家,叫他不要添乱。   今天他来,看到霍云朝突然就止住了眼泪,接过香拜了拜,乖乖退下了,只给卿天良使了个眼色。   这什么意思?   皮少贤紧跟其后,在霍云朝和卿天良之间来回看了两眼,也默默退了出去。   卿天良更迷惑了。   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以往他那些“朋友”的下场,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垮下脸,对着刚接待完客人又跪回来的霍云朝说:“你是不是对宝猪和少贤他们说了什么?”   霍云朝整了整衣摆,跪好了,才回他:“你指什么?”   卿天良说:“比如威逼利诱收买他们,不准他们跟我混在一起?”   霍云朝侧过头看他,没有温度地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无知,蠢货。” 第20章 秋风清秋月明 20   =========================   “……”   被骂了,又被骂了!卿天良要气死了!   他狠狠扭过头,再也没搭理霍云朝一下。   实际上,王宝相和皮少贤凑一起,是这样的想法——霍云朝和卿天良不对劲!   王宝相说:“我爹昨天告诉我,只有一家人才能守灵戴孝,我既不是他家儿女,也不是他家外戚女婿,所以不能去捣乱,大不敬。”   皮少贤点头,问:“然后呢?”   王宝相说:“但是霍小先生去守灵了!他,他一个王爷怎可在那儿守灵?丞相府没有哪个小姐与霍小先生有姻亲关系,他用什么身份守的?”   皮少贤沉吟半晌,凑到王宝相耳边道:“如此看来,那坊间传闻霍小先生要娶夫一事可能是真的?毕竟那被金屋藏娇的醉欢楼小倌就是阿良……”   两人对视一眼,都被震惊了,原来竟是这样!   除了霍云朝来守孝这一茬,整个葬礼就再没出现别的什么大事。   卿顺茶来奔丧,跪在堂前抱着卿天良好一顿哭,她看起来脸色十分不好,也没带表弟表妹,卿天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还是霍云朝给劝下去的。   再后面的几天,卿天良中途和霍云朝换着守,两人将就地睡过一两觉,就到了丞相下葬的日子。   葬礼十分隆重,从丞相府出发一路敲敲打打往城郊一处风水宝地行去,道路两旁站着不少百姓,待棺木行过时纷纷将自家准备的钱纸撒向天空。   哭声藏在震天的号子声中,道士唱着一般人听不太懂的歌调,山头渐渐冒出太阳,人们迎着光亮慢慢前行。   另一头,商国使臣被压出大牢,一行人被衙役推拽着往前走。   杜句蓬头垢面,佝偻着背,跛着脚一边走一边喊:“霍秉你设计害我,你要遭报应的!你要断子绝孙!我商国数万英魂不会放过你!你个伪君子,你个真小人……”   牢头走上前抽了他一鞭子,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布带,捆住他的嘴在脑后寄了个结。   杜句说不出完整的话,一个劲地咿咿呀呀,最后竟是呜咽着哭了起来。   一旁观看的百姓,有的不忍唏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原本两国修好天下太平的日子就要来了,偏偏要生出狼子野心……”   也有感到愤怒的,对骂回去:“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还我大嘉国的好丞相!你儿世代为奴,你女世代为娼,你下了阴曹地府也要被滚油锅遭千刀万剐……”   说完把鸡蛋、白菜重重地丢在杜句他们身上,诉说着无尽愤怒。   在这错落的屋宇之中,有一行人默默观看着这一幕,他们全身白衣,戴着白色斗笠,为首的一人戴着面具,身材高挑,看身形是个年轻人,他身边分别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大概四十多岁,高大壮实,国字脸,剑眉,眼神犀利。   看完这一幕后他对面具男说:“这就是成王败寇,你不忍心动手白白错失的那些良机,现在被霍秉利用了起来,大嘉国的当权者就没几个善茬,肚子挖开都是一般黑。不过有一点他们还算可取,为了长久的稳定可以算计自己人,若是等商国喘过这口气,也一定会找机会吞并大嘉国的,你好好看清楚了,若你再优柔寡断,往后这也便是你我的下场。”   面具男沉默不语。   一旁的女人倒是笑了起来,道:“我赞同敖寒将军的看法,那群废物被人抓到把柄,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这回被大嘉国抢占了先机,您若再不行动,只怕我们会越来越被动,霍秉刚下令攻打商国,军令到边疆还有半月,我们还有时间!”   或许他们不知道,霍秉虽然是刚颁布诏令攻打商国,但其实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已经让阮裴旭行动了。因为商国与圭厥联姻,为表诚意分了十万大军给圭厥,最初出兵逼近北疆战场的,就是商国派的那十万大军,所以留守在商国国内的兵力根本无力阻挡阮裴旭的奇袭,再加上正阳这边消息封闭,圭厥根本没来得及去救援,以至于不久后这群人才知商国灭国,万分不甘心地被迫从大嘉国撤走了。   面具男看了一下刑场,再转头看向城郊方向,那边被起伏的屋顶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像一个未知的未来。   然后他抬步离开,吩咐道:“替我约萧王醉欢楼一聚。”   葬礼结束后,来奔丧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卿顺茶走时神态忧愁,似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却只叹息一声,摸了摸卿天良的头,万分不舍地跟着丫鬟婆子随车而归。   逝者已逝已,活着的人总不能一直沉寂在悲痛中,但到底是失去了最亲近之人,以往卿天良纨绔,这会儿也再提不起劲胡闹,每日安安分分地窝在府上,也不见任何人。   霍云朝也不常出现了,听说陛下身子不怎么好,把他留在朝中帮忙处理事物。   又过了半月,听闻边关大捷,商国国君携家带口退回了老家,余下不到万名士兵,怕是再难有余力与大嘉国抗衡,灭国也只是早晚的事。   大嘉国陛下霍秉早年便有病缠身,前段时间丞相去世又伤了心神,如今初闻大捷,一时高兴,绷着的神经一朝缓和,曾经被他压下去的病一起卷土重来,竟真病倒了。   陛下一病,按理说得有人代理国政,大家都以为这个人是霍云朝无疑,却没想竟是陛下的弟弟萧王霍玉恒,萧王夺权了。   而据知情人士透露,陛下这病并不简单,好像是大捷那天晚上霍云朝顶撞了陛下,陛下气急攻心才倒下。   霍云朝本人犯了大不敬,陛下都下令要直接打发他去边疆,但被萧王劝住了,说霍云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直接放逐边关不合适,于是把人留在了宫里反省。   卿天良皱着眉听皮少贤说了一大堆,他这么多天一直窝在府中未出,王宝相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府中嚷嚷了一早上,卿天良才被他烦出门。   没想到这半月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王宝相四下瞄了几眼,悄声道:“实际上陛下是想送霍小先生出宫的,没想到被萧王拦下了,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默认了,陛下十分看好这个侄子,一但病倒,皇位定然会交给霍小先生,萧王肯定不会放心。”   卿天良是个被活生生拦在官场外的人,对官场勾结,官员之间的人情世故知之甚少。   皮少贤喝了一口酒,道:“陛下或许早就察觉了萧王的野心,他可能是想跟霍小先生演一出戏好把霍小先生送走,却没想到萧王会先一步行动,按照这情况,萧王定然是得到了谁的支持,他不会放虎归山的,霍小先生恐怕有难。”   卿天良顿了顿,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俩:“你们竟会知道这么多?”   言下之意,他们三个纨绔子弟代言人,难道不应该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学无术的吗?为什么就他好像是真的傻,其他人都是要思想有思想,要城府有城府的?   皮少贤愣了一下,眼睛左转右转,王宝相则是傻兮兮一笑,低着头开始吃起东西来。   卿天良眼皮一抽,一巴掌拍桌上,把两人吓了一跳,继而阴沉着脸低声道:“你们给我说清楚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   王宝相和皮少贤对视一眼,王宝相讨好地给卿天良倒了杯酒,小声说:“我们生在权贵之家,即便对争权夺势不感兴趣,家里也会特意找老师来教授这些,因从小耳濡目染多了,现在根据各家动向和朝廷变动来分析,也就能猜个大概。”   皮少贤点头:“就连我这个庶子,为了将来能有利用价值,家父也有派老师教课。”   卿天良脸色铁青,原来傻逼真的只有他一个!他不禁想起卿客仁,他爹就从来没有教过他任何有关权谋的东西。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现在跟这两人对峙。   卿天良眯着眼,说:“没想到我身边竟是卧龙凤雏之辈,怎么平时要伪装成纨绔?按照你们这机智劲儿,恐怕考试能力压一众优秀学子了吧?你们逗我玩儿呢?”   王宝相瘪了瘪嘴:“你不也是装的,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快……”   “你说什么?”卿天良压着嗓子问。   王宝相一抖,把求救目光转向了皮少贤,皮少贤叹了一声,说:“刚跟你结交时,丞相大人和霍小先生分别找过我们……”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卿天良都惊讶了。   看着卿天良的脸色,皮少贤说:“丞相不让我们把关于朝堂的事情说给你听,说只要我们装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族亲在朝堂就能得到相应的关照,而且……霍小先生还警告我们,如果胆敢把你带进浑水里,会扒了我们一层皮……”   又是霍云朝。   卿天良有些无力地往后靠去,原来,不管他身边的朋友是谁,都逃不过霍云朝的掌控。   难怪上次火药事件他说要考验这两人,难怪葬礼上他问霍云朝是不是游说他们,霍云朝骂他是蠢货,他是真的蠢货,因为自己这两个朋友真的早就是霍云朝的人!   王宝相瞅了卿天良一眼,说:“阿良你也别生气,霍小先生说过,以后这些有关权谋的事情他都会亲自教你,有他在你总不会吃亏的。”   卿天良一口气提不起来,呲着牙闭了一下眼道:“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吗?”   王宝相懵圈,皮少贤倒是先反应过来,知道卿天良是误会了,忙解释说:“我们不是他的人,实际上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因为家人会得到照顾而想隐瞒你,但丞相和霍小先生说,如果我们要想长久跟着你,就一定要这么做,不然不会留我们在你身边。”   “对对!阿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跟你分开!”王宝相趁机表忠心。   所以原本是两只凤,为了他甘愿变成走地鸡?   卿天良嘴角抽了抽,一肚子闷气竟不知不觉消了大半,他哼哼两声,故作姿态道:“那你们现在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王宝相咽下一口菜,说:“我偷听到我爹他们谈话,宫中情势很严峻,如果不想办法救霍小先生,等萧王完全掌握了朝政,那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既然霍小先生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还是觉得应该跟你通一下气,虽然可能会被霍小先生骂……”   “什么是我的人?”卿天良挑眉。   王宝相张口就来:“就娶夫……唔唔……”   皮少贤一把捂住王宝相的嘴,扯着嘴假笑道:“就是霍小先生有危险,平时对我们也算有照顾,如果真出什么事,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拿个主意,是帮还是不帮,这样我俩也好做准备。”   卿天良垂眸沉思,没计较他俩的抽疯,但也没有即刻做出应答。   第二日,卿天良厚着脸皮拜托秦夫人带自己进宫看看贵妃姨娘。   秦夫人比想象中好说话,答应了,向宫里递了折子,三天后才收到贵妃娘娘的回信,说陛下同意他们进宫来探亲。   翌日,秦夫人领着卿天良进宫。   皇宫里本就戒备森严,可这次比以往更肃杀。   秦夫人暗暗拉扯了他一下,卿天良收回视线,低着头不再东张西望。 第21章 秋风清秋月明 21   =========================   鈡庆宫里。   贵妃娘娘一见到卿天良便抱着他哭起来,说自己姐姐命苦走得早,姐夫如今也走了,说卿天良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己没能照顾好他云云,抽抽噎噎地说了好多,听得一旁的宫女们都忍不住流了泪。   哭完后,她又同秦夫人聊起来,两个女人相见恨晚,不知不觉竟聊过了时辰,贵妃娘娘便留二人吃饭,吩咐道:“去备着吧,留我和秦夫人说些体己话,带阿良去偏殿歇着,晚饭时再去叫他。”   丫鬟答了是,带卿天良下去了。   卿天良等丫鬟走后,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悄悄翻窗出去。   他左拐右拐,避开这个绕开那个,又听了一耳朵杂七杂八的消息,终于到了霍云朝被关的地方——一个背靠荷花池的房子。   房子守卫森严,除了荷花池那面的窗户没人,剩下几面都有人把守,想悄无声息地救人或逃跑,都绝无可能。   卿天良往后退开,又绕了大半个圈子,慢慢绕到了荷花池窗的对面,与窗一湖相隔,然后找了棵正对窗户的树,施展轻功,悄然而上,隐匿其中。   日头渐渐偏西,卿天良等的有些急了,霍云朝这厮怎么还不经过窗前?再不冒泡,他就得回贵妃娘娘那边了。   俗语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在卿天良不知道第几次骂霍云朝时,霍云朝出现在了窗前,还很争气地看见了他。   卿天良那个喜啊,忍不住朝他挥手。   霍云朝愣了:傻子怎么来了?   再看那傻子,光明正大地坐在树上同他招手,一点也不警惕,他光看着就足够心惊肉跳了。   然后他又看到傻子比划些乱七八糟的手势,好像在问他需不需要救援,又好像在骂他。   霍云朝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面,看着卿天良像只猴子一样做着各种浮夸又奇怪的动作,心里也不知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暖意多一点。   他有点想冲出去给他一脚,问他:皇宫这么好玩儿的吗?你知道你会被当成刺客被乱刀砍死吗?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盯着吗?   但他只能眯着眼犀利地盯着那人,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告诉他,别插手,不要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卿天良能不能看懂。   事实上,卿天良确实没看懂,他只觉得霍云朝直愣愣地盯着他,有种望眼欲穿的意思,但他来不及回应那黏糊糊的眼神了,他得快点回到贵妃娘娘宫里,不然会给她添麻烦。   卿天良走后,霍云朝眯了眯眼,眼底幽光闪烁。   这一行算是无功而返,回到丞相府后,卿天良夜不能寐,在府中静等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窗外响起动静。   他急忙起身开窗,皮少贤穿着一身夜行衣翻窗进来,拉下面罩就说:“我打听到今夜左业大人会去营救霍小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卿天良走到床边,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说:“趁乱进去救人,你让宝猪回去,别跟来,留个人日后好接应。”   是夜,皇宫内灯火通明,陛下寝宫里洪公公正服侍霍秉喝药。   霍秉喝了两口便让撤下,洪公公跪着劝道:“陛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如今虽被萧王把控了朝政,但小王爷还在,总归是有法子的!”   霍秉挥了挥手,忍不住咳了两声,洪公公赶忙放下药碗去拍背,霍秉舒畅了,才道:“阿朝那孩子应当还在怪我,洪福,朕问心有愧,可朕不得不这么做,你明白吗?”   洪公公点头:“奴才明白。”   霍秉抬头望了望帐顶,明晃晃的金黄色,在夜里也是光辉的。   明明是一个漆黑的大染缸,却偏要用这样灿烂的颜色来装饰,自古帝王都这般。   霍秉叹息:“萧王好手段,竟查到当年那起事故是朕在幕后动的手,还捅到了阿朝那孩子面前,如若不然……罢了,事到如今,只盼阿朝能顾大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殿外传来吵嚷声,霍秉抬眼示意,洪公公得令后退到床榻下,快步往殿外走去,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向霍秉禀报道:“是宫里进了一些贼,好像奔着荷花池去的,可能是有人想救小王爷,萧王正派人去抓了。”   “定是阿朝安排的,他要连这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那也枉费我栽培他一场,去派人帮衬一下,别让萧王的人发现。”   霍秉又咳了两声,让人取下枕头,盖上被子睡了。   洪公公熄了一两盏灯,退出去后挥了挥手,暗中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却已知道那些人都去了。   卿天良蒙了面,带着皮少贤穿梭在黑夜里,他俩轻功本来就好,刚进宫门时都没被人发现。   但到底是皇宫,能人居多,没一会儿就被侍卫听到了,黑暗里也不知从哪儿射出的箭,吓得卿天良和皮少贤差点从屋顶掉下去。   黑暗中又传来厮杀声,卿天良知道左业那边的人已经打起来了,于是他二人偷偷翻下围墙,借着混乱没人能注意他们时,开始在楼宇间穿梭。   而这边,况融解决一个侍卫后走到左业身边,盯着漆黑的巷道问:“混进了别的人?好像不止一方人马。”   左业点了点,说:“刚刚和一批人打过照面,是几位支持主子的大人派来的,还有一批身手不凡,应该是宫里的人,至于另外的……我暂时还不清楚。”   左业皱了皱眉,眼前又杀来几个人,他和况融提刀砍过去,几个来回又放倒数人。   况融张开五指将一个官兵的脸捂住,用蛮力把人往墙上一掼,直接掼晕,随手一丢,一边跑一边说:“先看着,如果是友军,就互相照应一二,若是敌人杀了就是。”   左业点头,二人再顾不得说话,又迎上萧王派来的死士。   卿天良和皮少贤摸摸索索到了荷花池,果见又增派了看护人手,他二人躲在远处的树后,等待时机。   皮少贤手心都出汗了,心腔跳个不停。   卿天良没好气地拍了拍他,打手势:“收点声,都听到了!”   皮少贤也打手势:“我紧张,控制不住……”   两人等了片刻,没等到左业等人前来,却看到了萧王。   萧王走至门口跟守在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然后推开门进去,随后又关上了门。   卿天良真好奇,萧王是进去跟霍云朝说什么,还是直接进去解决霍云朝?虽然霍云朝武功不错,但萧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大嘉国半壁江山当年还是萧王在外领军打仗打下的,两人对垒输赢真说不定,他有些心焦了。   听见开门声,霍云朝抬起了头,这已经是萧王第五回 来找他了,估计还是要问同样的问题。   “阿朝,左业已经带人进宫救你来了,我的死士正在那边阻拦,你确实养了一群好部下,各各武艺非凡,我的损失有点大呢。”萧王随意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怕霍云朝在茶里下毒。   霍云朝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道:“抱歉了,如果您现在放我出去,损失应该能小一点。”   “那怎么行呢,”萧王放下茶杯,“你跟我皇兄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一个都还没打听出来,就这么放你走,那我抓你不是没有任何意义?我才亏大了,不过你还真是……怎么说呢?忠诚?肯为我皇兄做到这一步。”   霍云朝不打算搭理他。   萧王又道:“不过你也不算忠诚,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卿家那小子,知道他娘是陛下设计害死的,竟然把陛下气到卧床不起,要不是你,我还没这么快拿到摄政王的位置,这一点我是很感谢你的,就是不知道抓了卿家那小子威胁你,你会不会把秘密透露给我。”   “萧王。”霍云朝眼神变得十分危险,盯着萧王就像一匹狼盯着敌人,只要萧王接下来敢说出任何对卿天良不利的消息,他都可能直接扑上来撕咬他。   萧王抬手护住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哎真可怕,真可怕,你看,就是你们这么护着那个小孩,我才对他上心的,你猜怎么着,我上次去大牢看他了,他长得……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越来越像了,我还特意带那个故人的贴身老嬷嬷去认人,可惜那位故人十九年前难产去世了,如果能活着,看到与她长得这么像的人,必定以为是她的什么亲戚,毕竟她举目无亲只身一人,对亲情十分向往。”   “萧王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并不是很感兴趣。”霍云朝收起攻击性,转眼看向了别处。   萧王将手靠在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道:“皇兄最是看重血脉,不立你为储君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他现在身体都虚了,眼看都要被我掌控大权了,却还迟迟不立他儿子或者你为储君,你说这是为什么?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支撑着他吗?他难道还有其他人选?”   霍云朝心里一惊,暗道这萧王实在太过聪明,不是很好对付,怕被钻了空子,所谓说得越少错得越少,于是再也不说话了。   萧王有些无趣地看着他,渐渐地垮下了脸:“你好没趣,既然不说就等着你的部下为你殒命吧,不过我也不是非要你死,你若能逃出宫去,我也就不管你了。”   “当真?”霍云朝转头看他。   萧王笑了笑:“当真,其实我对皇位一点兴趣也没有,就是你们有那么多秘密不带我玩,我很不高兴,我跟皇兄可是一母同胞出生的呢,他年轻时我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对他可是一心一意,他倒好,防我像防贼,既然不带我玩,那我就自己找乐子呗,我太想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了,你若是逃出去了可千万要早点打回皇宫,让我开个眼界啊,若是你过早死在外面,我就把卿家那小子抓进宫日日折磨他。”   霍云朝嘴角抽了抽,对萧王的发言不置可否,闭上眼开始冥想起来。   萧王见状也没所谓,站起身掸了掸衣裳,走人。   卿天良和皮少贤蹲暗处,看着萧王来又看着萧王走,不知道屋里是什么情况,正焦急万分时,左业等人终于到了。   从黑暗中突然冲出一群黑衣人,与荷花池前的士兵对打起来,尽管这样也还有几个守在门前没动。   卿天良一招手,拉下面罩,趁乱同皮少贤慢慢顺着小坎滑进池塘里,这时一个人被踹飞进池塘,溅起水花,他俩见机立马没入水中,水花刚好把浪花掩盖。   他二人在水下憋了一会儿,才冒出头慢慢朝窗边游去。   天气已经入夏,点点荷叶露出水面,由于岸上不时有人掉入水中,池水晃荡,一时半会儿还没人发现有人在接近荷花池窗。   正面越打越凶,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就连荷花池对面也打了起来,卿天良和皮少贤游到窗户下,两人对视一眼,皮少贤点了下头猛然冒出水面,这时几道风声闪过,几支羽箭破风而来。   噗通一声,黑影刚冒出水面又跌回了水里。 第22章 秋风清秋月明 22   =========================   皮少贤和卿天良借着荷叶遮挡,从水中冒出头,看着皮少贤手里举着用竹片撑起来的中了好几箭的衣服,两人长舒一口气。   还好他之前探查了荷花池,防备有人使这招,不然他俩现在已经成筛子了。   然后两人又潜入水下,从水中陆陆续续举衣服,也不知举了多少次,直到皮少贤的手都举酸了,箭声才停下来。   左业看到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接近荷花池窗,当即下令改变救援计划,原本打算硬闯,现在则是拖延敌人,吸引敌方注意力,同时暗中解决碍事之人,比如眼前这些弓箭手。   衣服没有被箭射中后,两人才再冒出来,心道恐怕弓箭手已经被解决,于是再顾不得其他,扔了个抓绳抓住窗沿,迅速往上爬去。   霍云朝坐在桌前喝茶,一副冷静沉着的样子,好像外面的厮杀跟他无关一样。   听到响动他慢慢抬起头,然而当他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再保持不住原本的沉着冷静,错愕地弄掉了杯子。   卿天良冲进屋里,还没等霍云朝来得及说话,便拉着他的手原路折返,顺着窗户跳下了池塘,几个人扑腾着往对面游去。   有人发现了情况,嚷了一声“跳水跑了”,接着厮杀声慢慢朝几人游去的方向行去。   过了好半晌,直到荷花池安静下来,卿天良和霍云朝才慢慢冒出头。   霍云朝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低声吼:“你不要命了?”   卿天良还在喘息,瞥了霍云朝一眼,慢悠悠无声无息地往岸边游去。   开始游走的只有皮少贤和他搞的两件竹片绑的衣服,装出三个人逃跑的样子,引开人后皮少贤一个人逃跑会方便一些。   接下来就是他们俩了,现在皇宫各个出口肯定都有人把守,而且防御更加森严,想就这样溜出去怕是不能。   霍云朝跟着他无声无息地游上岸,两人躲躲藏藏往后宫方向跑,那边的侍卫没有前面这么多。   走至一处围墙转角口,霍云朝蓦地拉住卿天良,迫使人转过来看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卿天良白了他一眼:“救人啊,难不成我散步?”   “这里多危险你不知道?”霍云朝有气不好发。   卿天良挣开钳制着自己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抱怨:“知道这里危险还在这里啰里吧嗦,知道的你是受害者,不知道还以为你是细作,故意给敌人拖延时间,有这闲心管我为什么来这里,不如想想怎么把我带出去,我告诉你,你要是没能带我全身而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们又转过一个拐角,前面一队小丫鬟迎面走来,卿天良气都没换一下便回过头,一把将霍云朝压在墙面,手还捂着他的嘴。   他耳朵贴着霍云朝的胸膛,听见里面如擂鼓般的响动,微微低垂下头。   谁憋气可以憋到人都走完才从水里冒出来?反正他不能,那在水下憋不住了怎么办?刚好身边有个人,那个人又刚好长了一张嘴,所以卿天良就凑上去渡了气。   他那时的心跳,比霍云朝这会儿的心跳声还大,还快。   墙那头响动没了,卿天良想看看人走完没,倾身过去才刚冒出个头,就差点被吓到心脏骤停。   一个小丫鬟站在走廊前,端着果盘,低声说了句“贵妃娘娘有请”便撤退了。   霍云朝自然是听到了,伸手扶着腿软到差点跪地的卿天良,悄声说:“胆子这么小,倒敢夜闯皇宫救人。”   卿天良心还是虚的,脚上不得力,只能半靠在霍云朝身上往前走,心想:这是胆子大小的问题吗?这是鬼探头的问题啊!   夜深露重,正阳大多数人却毫无睡意。   鈡轻宫内。   几位宫女前后打点着,贵妃娘娘卧躺在榻上看书,桌前点着熏香。   见卿天良和霍云朝走进来,贵妃娘娘头也没抬,挥了挥手示意婢女们退下。   卿天良有些拘谨,尽管他是贵妃娘娘的亲大外甥,贵妃娘娘很疼他,但他也只逢年过节进宫拜见,平时走得少。   “阿良,你过来。”杜青芙招他。   卿天良走到她跟前轻轻喊了声姨娘,模样甚是乖巧。   杜青芙好好看了他几眼,大底是觉得这孩子不省心,却又不好教训,只叹息道:“皇宫危机四伏你不该参这一脚的,你外公家早已隐世,你父亲又刚去世不久,就算有秦夫人,但阮将军远在边疆,真要出个什么事,没人护得住你,姨娘在宫中也步履维艰,如今陛下身子不爽,这天下是谁的天下都还不好说,你这般冒冒失失跟着参合这些,就没想过往后怎么办吗?”   到底是自己的亲姨娘,对自己的关心还是不假的,卿天良心有感动,握住杜青芙的手歉意道:“让姨娘担心了,还请姨娘照顾好自己,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自己保重才是最重要的。”   杜青芙一连说了几声好,后又同霍云朝见过礼,说了她会帮忙助他们出宫,便安排两人先去换衣歇息,静待时机。   到后半夜,皇宫还像开年会一样热闹,巡逻的侍卫只增不减。由于陛下还没驾崩,所以这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强行搜查后宫。   倒叫两人有了暂时的安宁。   近些日子因陛下身子不适,宫中嫔妃都打算扔了旧物换新的,旧衣旧被目前还堆放在宫内,原本就是定在这两天让人来收走。   杜青芙买通了管理嫔妃穿着用度的嬷嬷,让她招呼人提前进来收拾旧衣被,装了满满几大车,叫了好几个人来拉。   到快天明时分,便把两人用湿被子包裹成长长一条,混合其中,又沿路买通了看守的侍卫,一路从后宫运输到了皇宫北门口。   宫门的守备自然更为森严,守门的侍卫拦下车队,警惕地看着领头车夫,问:“干什么去?”   领头的车夫战战兢兢地拿起挂脖颈处的白汗巾擦了擦额头,哈腰弓背,讨好地笑道:“军爷,这是小人们从嬷嬷手里拿到的旧物,要拿到城北边郊外给烧掉的,不久前还是嬷嬷领着小人进的宫,小人常来干这种事,这里有几位军爷是认得小人的。”   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不少碎银两,小心翼翼地给了看门的侍卫。   那侍卫向后看了其余几个官兵一眼,那几个点了点头。   侍卫这才伸手拿了银子,掂量了两下,往衣襟里一揣,嚷嚷道:“来几个人,从头到尾翻开看看,别混进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你查这辆,你们几个查后边几辆。”   几个官兵走上前翻看,潮湿、脏乱的旧衣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适的味道,官兵们皱着鼻子敷衍地翻了几下,见没查出什么,侍卫这才挥手,让车夫过了。   车夫点头哈腰,眼睛都要笑没了,战战兢兢地拖着车慢慢离开。   半个时辰后,天麻麻亮,城北郊区,车夫们直接将旧物推进了坑里,丢了个火把,然后坐在一旁树下等东西烧完。   直到隐藏在林子里的那些偷偷跟来的官兵离去,拿汗巾擦脖子的车夫才手一顿,等了一下,随后疯了似的跳进火坑,将藏在坑底的几桶水搬出来,往火堆上浇。   几个车夫急急忙忙在大火中翻找,费不少力气才将两人挖出来,一个脸熏的漆黑,一个已经晕了过去。   车夫们刚将两人扶出坑,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便拉着一辆马车过来了。   将两人迅速扶上马车后,车夫和黑衣人一起驾车跑了。   左业是中途翻上马车的,他在马车必经之路等待良久,见车来了拿起包袱便翻了上去,一屁股坐在车夫身边,撩开帘子看了看车内的人,随后转过头问:“怎么样了?”   车夫脸色不太好,道:“遭了罪,一路上都被人跟踪,完全找不到机会请小王爷出来,就在火坑里烧了一会儿。”   左业脸色也沉了沉,两人坐着相对无言,马车一路向奔走,溅起满天尘土。   ……   卿天良醒来时,觉得头晕目眩,被火烤烟熏的感觉还历历在目,顿时有些后怕,他觉得直接被捅死都比烧死来得爽快。   映入眼帘的是一家普通民房,普通到只有一张帐幔发白的床,一张旧木桌和一个旧衣柜,桌子上放了一个茶盘,衣柜关闭着。   卿天良撑起身体,揉了揉还在发晕的头,稍微好点了才听见屋外的说话声。   这是领头车夫的家,领头车夫名唤关撸,以往多受霍云朝照顾,一直想着要报答霍云朝。   从皇宫逃出去的皮少贤直接找到了左业,把他们这边的情况跟左业说了,当得知霍云朝还在宫里时,左业和况融脸色都变了。   他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去救人,损失了这么多兄弟,结果要救的人居然还在宫里!   而联想到参与这次救人的居然还是那个纨绔卿天良,他们居然在最后关头把希望寄托在卿天良身上?   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杀了皮少贤泄愤,还是该自杀谢罪。   皮少贤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得已说:“我们能逃出来,是因为萧王只把目标放在霍小先生身上,如今霍小先生不见了,我们才得以逃脱,如果霍小先生还在,那就指不定会鹿死谁手了。”   提到这里,他们才稍微冷静一点,想着确实目标不见了,比在明面上被各方势力盯着要强上一点。   只不过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把王爷救出宫!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突然一个小宫女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在黑夜里突然有个小宫女出现在他们身边!这多惊悚,一群人顿时将剑指向了她。   但小宫女确实不是寻常人,低垂着眉头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却毫不慌张地说:“奉贵妃娘娘的命,给各位大人带句话,宫中有旧衣物要处理,往日都是由城北的关车夫带人入宫收的。”   说完那宫女便走了。   左业闻言和况融对视一眼,立马带人去找车夫,宫中戒严,却总不能拦住运输吃喝拉撒等物什的人,而除旧换新在一定程度上更是与为陛下祈福相关,侍卫更拦不得,于是就有了里应外合救人那一出。   萧王果然重诺,得知霍云朝可能已经逃出皇宫,便直接把派去寻找的人给收回了,开始专心对付霍秉。   所以卿天良才能够安稳地躺在城郊车夫家调养生息。   察觉到卿天良走出来,坐在院子里的霍云朝停止了与左业等人的谈话,站起身走到卿天良身边,自然而然地抬手扶着他。   卿天良看着满院子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任由霍云朝把他带到桌边,然后接过霍云朝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问:“逃出来了?” 第23章 秋风清秋月明 23   =========================   霍云朝在他旁边坐下,应了一声,随后吩咐左业去准备饭食。   其他人见状都陆陆续续撤出院子,况融从看见霍云朝扶着卿天良那一刻起,眼神就变得惊奇起来。   况融是后来才跟随霍云朝的,跟了霍云朝以后就一直被安排在外查事,以至于他对卿天良的了解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至于别人的话,那就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了,最不可信的就是王爷娶夫之说,不过况融现在觉得这个居然是最可信的!   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卿天良感受到一道来自斜前方的灼热视线,抬头看去,便见况融满眼“舍不得但是很无奈”“大白菜被猪拱了”的奇异目光,顿时浑身一颤,直觉在他到达不了的某个脑内世界,这个壮汉在独自面对着惊涛骇浪。   他没忍住看了霍云朝一眼,低头嘬了一口茶,暗道:霍云朝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接下来你有怎么打算?”把注意力收回来,卿天良不禁好奇问,他们现在算是逃亡在外了,回正阳已然是不可能,他十分想知道霍云朝有什么安排。   “去边疆。”霍云朝说。   霍云朝将自己打算去边疆整合刚收腹的商国城池和商国降兵,顺便找阮裴旭借点兵回正阳,给正阳来一次大清洗的计划说与了卿天良。   “清乱党,救陛下,率军直取正阳,再迫萧王交出政权……实乃壮举!”这可比在学堂睡觉有意思多了,卿天良顿时来了兴趣,摩拳擦掌表示他也要加入!   霍云朝接受到他的想法,盯着他那闪着星星的眼睛,然后背其道而行之,冷酷道:“你去义城宅院好好待着,待正阳稳定下来后我再来接你。”   卿天良一怔,脸色瞬间垮下来,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霍云朝说:“在义城我有一处宅子,那里都是我的人,绝对安全,风景也不错,你想怎样吃喝玩乐就怎样吃喝玩乐,钱财不用担心,但不准去烟花之地。”   卿天良黑了脸,搞不懂霍云朝要干什么,只好耐着性子问:“你是觉得我会拖后腿吗?不会,我功夫练得还可以这你是知道的,还有你可别忘了是谁救你出来的!”   “我记得,你和贵妃娘娘暗中助我良多,这份大恩我没齿难忘,”霍云朝虽面无表情,但语气还算真诚,“但此行前路危机重重,我不能让你涉险,去义城至少能保你安康。”   “霍云朝!”卿天良捏了捏拳头,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男人!是大嘉国堂堂正正的好男儿!”   “所以呢?”霍云朝挑眉。   “没有哪个男儿会不想保家卫国,更何况这是我从小的心愿,你明知我心意却还让我待在别院等你来接我,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卿天良沉着脸说。   霍云朝沉思了一下,后抬起眼皮道:“你武功确实不错,不过你会带兵打仗吗?读过几本兵书?学过几套像样的剑法枪法?懂计谋吗?学过怎样任人唯贤吗?我带出去的人绝不能仅仅只是个普通士兵的水准。”   卿天良语塞,没有人教过他。   “我……我总能学!”   “阿良,”霍云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不是所有事情现学现卖就可以的,纸上谈兵会葬送战场上很多兄弟的性命,说实话,我不会冒险拿这个给你练手。”   “……”   卿天良无话可说,扭过头不再理他。   霍云朝打算让况融亲自护送卿天良去义城,正要叫况融,便见左业领着关家娘子走了进来,关家娘子正端着刚热好的饭菜。   霍云朝想着卿天良应当是从进皇宫起就没进食了,便先让人吃饭。   霍云朝一向都很照顾卿天良,比如盛饭啊、夹菜啊、倒茶水啊之类的“举手之劳”,只要是两人在一起时霍云朝都会包揽,这会儿亲自替人布菜,卿天良没觉多意外,却叫关家娘子看见好一顿吃惊。   她知道霍云朝身份却不知道卿天良身份,一开始还以为这俊俏的小公子是小王爷的书童,看着还挺欢喜,现下突然想起坊间传闻霍小王爷金屋藏娇,心道“难道藏的就是这个小倌”?   再看卿天良,一个男儿家皮肤比女人还白细,凤眼微翘,妥妥一张狐媚子脸,端着茶盘的手不禁紧了紧,心中的欢喜也没了,只剩不满,如同那刁婆婆看儿媳,怎么看怎么不满。   自古断袖分桃都没得好下场,要不是这人蛊惑小王爷,小王爷又怎会走上邪门歪路,可惜大嘉国这么一个好儿郎了,呸,狐狸精,该死!   卿天良吃着吃着一噎,霍云朝顺手替他拍着背,还没事碎嘴道:“跟猪似的,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干什么?”   卿天良警惕地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然后神秘兮兮道:“我感觉有人想暗杀我。”   霍云朝动作一顿,直接挥手让左业去巡查,自己则顺势将他开始的打算说了出来:“虽然萧王说过不动手,但不代表别人不动手,外面始终不安全,我命况融亲自护送你去义城,你吃完之后就动身。”   卿天良夹了一根青菜往嘴里喂,像兔子一样边嚼边无辜地看着霍云朝,下一秒,他突然扔了筷子踩上凳子直接往院子外飞去。   三十六计,他要跑路!   霍云朝正伸着筷子去夹菜,那头就见卿天良像野猴子一样奔到门口,在飞出门的一瞬间,被况融一把抓住脚踝,“啪”一声直接摔到了地上,面部朝下,腿还被况融这个大老粗提着。   霍云朝正好将菜夹到卿天良碗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顿都没顿一下。   “啊啊啊啊!霍狗,老子跟你势不两立,你给老子放开!”卿天良抬起沾满灰的脸,一边吐嘴里的泥,一边骂,“想关我,想让我当个温室小花朵,你见鬼去吧,老子就是要上战场,就是要去建功立业,你不要我我就去去投靠阮裴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况融提着卿天良的腿无所适从,他只是下意识动手,没想伤小公子的,可见小公子这种拼命要逃跑的架势,他又实在不敢放手,遂将目光投向霍云朝。   霍云朝放下筷子,端坐在凳子上冷眼看卿天良大吼大叫,听到他说要去找阮裴旭,想到那天他一脸向往地说崇拜,才开了金口:“况融,拿绳子绑了。”   卿天良叫骂的声音一顿,下一秒越发疯狂地挣扎大骂起来,却完全不是况融的对手,三两下被绑到了霍云朝跟前,被按着重新坐回凳子上。   霍云朝挥手让众人退下,拿着筷子又准备要喂卿天良吃东西,卿天良动了动嘴,直接啐了他一脸。   霍云朝打小金贵,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看着卿天良那张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而面露尴尬的脸,忍了又忍才忍住没给他一拳。   我十九了,很快就二十了,不能跟这个傻子一般计较,如此这般在心里劝了自己多次,才偏过头掏出手绢擦脸,擦完把手绢往地上随手一丢,站起身提着卿天良走出院子。   左业巡逻回来,见霍云朝出来便禀报四周一切如常,并无可疑之人,见卿天良被绑着,好奇道:“公子这是……”   霍云朝将人丢给况融,冷哼:“吃饱了撑的,立马启程,送去别苑。”   交代完便大步往前走去,再没往后看一眼。   人马兵分两路而行,况融带着卿天良去义城,霍云朝带领其余人去往边疆寻阮裴旭。   去义城方向有条岔路是通往白城的,行进岔路的周边小镇时,乌云密布,天气闷热,眼看是有一场瓢泼大雨将至。   卿天良也不知是被打击到了还是被打服了,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上路前霍云朝单独交代况融,说卿天良是个天生叛逆的,一定要把他看牢了,等到了义城就吩咐下去,除了别院可以任他自由行走外,出去一定要派人跟着,另外派人监守宅院,不能让他跑了。   虽然不理解霍云朝这般像囚禁一样的保护做派,但身为一个合格的随从,他觉得主子总归是没错的。   但当霍云朝最后酝酿了半晌,憋出一句“烟花之地不准去,他要是敢去,你就给我往死里打”后,况融才察觉这囚禁般的保护搞不好就是囚禁,再看看卿天良,凤眼微挑,青丝如瀑,肤白唇红,身段标志……啧啧,这肯定不放心啊!   他要是有这样的娘子他也不放心!   所以一路上况融都格外小心,不过卿天良这般乖巧倒是让他放松了点警惕,眼看有一场大雨要来,况融牵着卿天良的马匹把他带到小镇。   况融询问卿天良要不要落脚休息,等雨停了再走,卿天良没异议,二人便选了一间过得去的客栈住下。   果不其然,下午就下起了大暴雨,噼噼啪啪砸地上,随便都能溅起一团泥水。   鉴于卿天良表现得好,又有绳子绑着,况融便放心去楼下吩咐小二上点饭菜。   结果大意失荆州,一上楼发现卿天良不见了,房间里的窗子大敞敞开着,凉风携裹着雨水飘进来,吹得况融整一个神清气爽!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   况融冲到窗边,伸头一看,卿天良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驾马向白城方向跑了。   况融大喊:“见鬼去吧!”   卿天良也大喊:“见鬼去吧!”   他俩是不是见同一个鬼没人知道,但是况融觉得他要是不追上卿天良,他肯定是见十八层地狱的那个。   随手往桌上丢了一锭银子,拿起柜上的包袱翻窗徒步追了上去。 第24章 秋风清秋月明 24   =========================   迎着大雨跑了一路,卿天良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消散,白城二字出现在眼前,卿天良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了城内。   另一匹马他半路就扔了,大雨瓢泼,路上又没有旅店,光凭脚力赶路是个人都会受不了。况融是铁定会追来的,人家跟他无冤无仇的,卿天良也不忍心让况融在后面受罪,便将马匹留给了他,只教他抓不到自己罢了。   不过要他跟况融去义城,那可想都别想,正阳回不去,他去找他姑姑还不成?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段百山庄的大门口,段百山庄大门前有一条百米长台阶,此时台阶上正撒着外圆内方的钱纸。   卿天良停住脚步,疑惑地寻了一个路过的老妪问话:“段百山庄在办丧事?”   老妪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说:“庄主夫人自缢,人都埋好几天了。”   庄主夫人自缢!卿天良大脑嗡的一声,他姑姑自缢?   卿天良不信,强调道:“你确定是庄主夫人,卿顺茶?”   老妪点头,叹息:“谁不认识庄主夫人呢?哎,可惜了,庄主夫人时长常帮助咱们,可惜好人没好报啊。”言罢又摇着头走了。   卿天良扭头就往段百山庄内奔去,一进山庄,便见院子里挂满了白绸,大堂内点着香火蜡烛,爱妻卿顺茶之灵位摆放在桌子中间。   段春山接到家丁禀报后赶忙走了出来,一见卿天良,眼眶一红,上前几步伸手抱住卿天良的肩膀,哽咽了一句:“阿良,我对不起……小茶她……”   一句话竟没能完整说出口。   卿天良胸口钝痛,欲伸手拍拍姑父的肩膀,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腕,他只能任段春山抱着,艰难问道:“怎么……怎么会自缢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偏房又走出一个女人,穿着素净,像在守丧,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是卿天良的表弟妹。   听到动静段春山松开卿天良,给身后的人介绍道:“这是小茶的侄儿,卿天良。”   卿天良疑惑地看着他们。   段春山一脸尴尬,这女子倒是识大体,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柔声道:“原是大侄子来了,前些天派人去给你送信,也不知正阳发生了什么事,送信的人说没见着你,姐姐安葬在后山,瞧你一身湿的,收拾好了再让老爷带你去坟边上香吧。”   卿天良后退了半步,迟疑道:“你是谁?”   女子这才露出一丝涩然,有些局促地看向段春山。   段春山一步上前挡在女子前面,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坦诚地跟卿天良说:“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小茶,我也没想到小茶会这么极端,但是媚儿是无辜的,她已经怀有身孕了,你若心里有气只管朝我来,别伤害了媚儿。”   卿天良愣愣地看着段春山,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他怎能不懂?   “姑姑……是因为她?”卿天良气不打一处来,慢慢捏紧了拳头。   段春山正值不惑之年,有庞大家业,人也风流倜傥,有那么一些女子心仪他也是正常。   而他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对一个与卿顺茶性格完全不一样的温柔女人的投怀送抱没有抵抗力,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段春山说:“小茶气不过我在外有了人,原本我是打算好好跟她说的,但是媚儿怀孕了,我不能再不给她名分,小茶她性子太烈了……她不该这么激烈的,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很正常……”   卿天良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把目光转向了那两个孩子,冷声问:“你们站她身后干什么?”   表妹往那女人身后缩了缩,怯懦道:“小娘人挺好的,表哥你不要这么凶。”   小表弟则咬着牙不说话,同样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卿天良点了点头,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浑身却燥热地简直能把衣服煮烂,头发还贴在他额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卿天良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向前一步,对着段春山的脸就是一拳。   段春山被打翻在地,女人受了惊吓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表妹表弟那般殷切地去扶那女人。   卿天良瞥见了那一幕,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一窝白眼狼!怒火冲昏脑子,什么也不管了,他冲到段春山面前,挥起拳头砸下去,再挥起拳头砸下去!   什么狗屁神仙眷侣,什么伉俪情深,什么矢志不渝!   “段春山,你负我姑姑!”卿天良泪水跟着砸下,段春山自知理亏,愣是没还手。   最终还是女人反应过来,忙叫人进来分开二人。   卿天良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水,气息不稳地狠狠指着两个孩子,却没什么好说的,他脑子很乱,他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前不久他姑姑还抱过他,怎么能就这样去世了?他不信!   他得去找人商量,找霍云朝,霍云朝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卿天良指着春山道:“我会回来的,你给我等着!”   段春山被人扶着坐起身,扯着嘴角嘶了两声,看着卿天良的背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愣,随后慌张得喊道:“拦……拦住他!不能让他走了!快去!”   卿天良揉着泛酸的手腕往外走,还没走出花园就被人拦住了,他捏着手腕看着这些家丁,扭过头对准跟着出来的段春山,冷声问:“做什么?”   段春山说:“纵使我有千般错万般错,任你打也任你骂了,但你毕竟是小茶的侄儿,去她坟前祭拜一下吧,还有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想必是淋了雨,换身衣服吧,就当是我在赎罪。”   他说的恳切,到底是叫了这么多年姑父的人,卿天良再气再不想看到这人的嘴脸,也不得不承认段春山有一句说对了,他不能不去祭拜一下卿顺茶。   跟着家丁去厢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随后跟着段春山去后山祭拜卿顺茶。   土包是崭新的,泥土的颜色与周边的青草形成对比,跟卿客仁的大墓不能比,卿顺茶的墓碑小小一座,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碑面上“爱妻”两个字苍白无比,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卿天良低声问:“你爱我姑姑吗?”   段春山眼中哀伤不假,他叹息道:“我与她自幼相识,不爱是不可能的,年少时我爱她一股子机灵劲儿,成年时我爱她侠肝义胆,中年时爱她做事果决,她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令任何人都心生钦佩。我不如她,从小就不如她,你知道我在她这里有多难找到自信吗?我……”   “够了。”卿天良打断他的剖白,他不想这个男人在卿顺茶的墓前说这种话,她姑姑确实很好,是段春山不配。   等朝堂稳定了,他就把卿顺茶的墓碑迁回去,迁到他们卿家陵园,由他好好照顾。   祭拜完,卿天良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一股无力之感由内而生,人活着时,纵使深处万般无奈的境地,也尚有解救的可能,可人死了,不管活着的人做什么努力,死了的人都不可能复生。   他姑姑又是自缢,让他想报仇都无处下手。   这种无力感简直要抽干他的血液,姑姑参加父亲葬礼时气色就不好,也没带表弟妹,他想着如果自己那个时候多问一句,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或者干脆留她多在正阳住几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真是个窝囊废!卿天良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怒骂:“你没用,你真没用!”   这一刻卿天良打定了主意,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自己有能力撑起整个卿家,他要掌控住属于自己的权势,让自己看重的亲人朋友不管遇见什么困难,都会想到找自己来商量一下,他要成为他们的依靠和倚仗,庇护他们一世安稳……   他这么想着往前走,全然没注意到他的背后,段春山扬起一个手刀,在他察觉到的刹那,直接砍在他的后劲上。   卿天良只觉一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段春山打昏卿天良后,正要抱起他,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来人穿着白色斗篷,戴着白色斗笠,脸上一张面具,完美的下巴划出温润的线条,紧抿的唇瓣表示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段春山没敢再插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面具男伸手将卿天良温柔抱起,确定人没有大碍后,才冷声开口:“这回就算了,如果下次再伤他我一定要你的命!”   段春山连连称是,直言不敢。   面具男冷哼一声,抱着卿天良顺着后山小路离去。   况融追了一路追到段百山庄,他自然知道卿天良与段百山庄的关系,于是上门询问。   段春山接见了他,当被问起卿天良有没有来过时,段春山却露出一脸担忧和疑惑的表情,反问况融:“阿良也来了?他人在哪里?前几天我派人去给他送信却没见到他人,正阳是出什么事了吗?”   况融弄丢了卿天良,一颗心早就乱七八糟了,哪还有心思跟无关紧要的人扯这些,当即打了个哈哈,便告辞走人了。   不管等着他的是死还是活,他都要先去向霍云朝复个命。   搞丢了一个高落红,再搞丢一个卿天良,这回就算霍云朝不说,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   卿天良脑门儿疼,他梦见他爹过生辰,他娘准备了一桌好吃的饭菜,正满脸笑容地给大家盛饭。   卿客仁故意板着脸说:“多大个人了还等着你娘,自己动手!”   卿顺茶端着一副碗筷走到桌边坐下,笑道:“大哥不也一样等着嫂子给你盛饭吗?这是上梁不正下……”   “你闭嘴!”卿客仁作势要拿筷子丢人,卿顺茶吐了吐舌头,笑嘻嘻躲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个礼盒,来者正是霍云朝。   卿客仁一见他就起了热情劲儿,忙道:“阿朝来晚了,得罚酒!”   霍云朝二话没说直接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干了,然后又倒了一碗,转手递给卿天良:“今日丞相生辰,我们一同敬他老人家一杯。”   卿天良想了想,是要敬酒,于是站起身同他一起敬了一碗。   霍云朝又倒一碗,说:“古时有自罚三杯的说法,你还差两杯。”   卿天良睁大一双眼,疑惑道:“是你迟到又不是我迟到,我罚什么?”   霍云朝面色一沉,说:“你竟然不认罚,是为不孝,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然后捏起他的下巴,抬起碗就灌。   卿天良从懵逼到疯狂挣扎起来,可他怎么也挣不脱,只能一边扭脖子一边嚷嚷:“我打死你霍云朝,你给老子放开,咕噜咕噜……咳,喝……喝不下了……”   马车颠簸着往前跑,面具男手中碗里的酒被颠出了一半,又被卿天良推洒了一半,他有些不悦,温和地跟一旁跪着服侍的婢女说:“去,叫绰莱稳点,再倒一碗来。” 第25章 秋风清秋月明 25   =========================   婢女应声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人说了句话,马车立马缓慢下来,她又折返到马车内重新倒了一碗酒递给自家少主,看着少主动作温柔却不由分说地掰开窝在他怀里的那人的嘴,一边哄着一边把酒灌下去。   “阿良乖,迷魂药那种下三滥的东西虽然我看不上,但你要是一直不喝我也就不得不用了,离我们到目的地还有几天的路程,我可不想你在中途醒过来,何况这可是我一直准备邀你喝的酒,你不准不喜欢哦。”   也不知他哪句话触动到了卿天良,挣扎中的卿天良竟开始配合地喝了,中途醉醺醺地睁开过眼睛,视线无法聚焦,只感觉眼前晃晃荡荡的,没一下,就醉死过去。   婢女看着彻底醉过去的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面具男察觉后偏过头看着她,轻声问:“你在担心什么?”   婢女浑身一抖,立刻匍匐在地,颤着音答:“回少主,酒喝多了伤肝,要是公子一直没醉晕过去,您一直这么灌他,奴婢怕公子伤了身您会心疼,所以适才一直提着一口气。”   婢女是被临时调过来的,以前没伺候过少主,但她听很多姐妹说,虽然少主不轻易发脾气,对人也温和,但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好相与,若没把握好分寸,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她方才那样轻地松气都被发觉了,可见少主真的很恐怖,这下她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面具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略微皱眉,声音依旧温润道:“那也没办法,这坛子酒总归是要他亲自喝完的,若伤了肝,我往后替他养好就是,你是个细心的,等去了庄子你就贴身照顾公子罢,但不能跟他说话,若做不到就提前说,自己去处理好口舌了再来,知道吗?”   婢女嗑了个头,回到:“奴婢明白,奴婢从现在起在公子面前就是个哑巴。”   如此,马车内陷入安静,面具男伸出手指有些爱怜地抚了抚卿天良的脸颊,然后把人搂紧了些,闭目养起神来。   况融快马加鞭赶上霍云朝,跪在临时歇脚的客栈里,满头冷汗。   站在一侧的左业也急得满头大汗,想求情却又不敢,偏偏霍云朝已经闷不吭声半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他都想直接以死谢罪。   就在二人焦灼万分时,霍云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暗哑,听起来更像是肝火旺盛憋的:“段百山庄脱不了干系,卿顺茶去世,他若到了白城不可能不去段百山庄,段春山在撒谎。”言罢直接站起身往外走去。   左业察觉到霍云朝的意图,忙追上他的步伐,道:“主子冷静,探子来报说萧王已经派人去招阮将军回正阳了,若是此行咱们与阮将军错过,借兵之事将成天方夜谭,耽搁不得!”   霍云朝眉间郁气横生,拳头不由地握紧了些,头也没回道:“若没阿良,我要兵何用。”   啊这……   左业盯着霍云朝大步离去的背影,太阳穴突突的,无奈叹息一声“恋爱真的耽误搞事业”后追了上去。   况融踌躇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虽然主子暂时没想起来要处罚他,但他得时刻站在主子能处罚到的地方才行。   霍云朝骑马往回赶,原属于他名下的侍卫见主子跑了,也纷纷起身跟着跑,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来时的路奔去。   没走出一百里,前方一匹马驮着个人往这头来,霍云朝拉停马,眯着眼看着前方,直到对方接近才认清是自己留在正阳的探子。   那人浑身是血,打算拼命突破包围,原以为前方是敌人,当看清是霍云朝时,当下大喜,立马大喊:“报——”   来人到了霍云朝跟前翻身下马,跪地抱拳道:“萧王执政,三皇子奉命抄了庆北王府,留在正阳的暗线被萧王拔除不少,这是前些日子王爷命人去查正阳各钱庄的情报,那位兄弟托我将信件务必带给王爷。”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叠沾满血的信封,递给了霍云朝。   霍云朝翻身下马接过信,道:“辛苦,先去治疗伤口。”   “是!”那人领命退下。   霍云朝打开信封一张一张看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萧王自封为摄政王,已经开始每日上朝代理朝政了,明面上反对他的大臣都尽数被辞退,三皇子为萧王马前卒,说陛下是被霍云朝气病的,霍云朝还畏罪潜逃,意在谋反,遂请命要亲自捉拿霍云朝,不过被萧王拦住了,三皇子退而求其次带人抄了庆北王府。   霍云朝留在正阳的眼线一一被拔,因霍云朝跟原丞相关系匪浅,为避免他勾结阮裴旭,萧王命人去丞相府请公子卿天良、夫人秦氏入宫,不过公子卿天良已失踪,萧王正派人四处寻找,秦夫人被请入宫后遇贵妃娘娘,如今正住在贵妃娘娘殿中。   探子来报,已查到正阳有钱庄为商国使臣杜句提供钱财,钱庄属皇商东方氏名下,只是这些钱庄已经人去楼空,目前探子不便潜入皇商家探查。   此外,查到运输火药一事与白城段家有联系。   霍云朝将信纸捏在手中,事情麻烦了,段春山竟然参与了火药一事,他在帮谁?又是谁在帮他抹去痕迹,为什么段春山要撒谎?   霍云朝翻身上马道:“去段百山庄。”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白城郊外,由于不便太多人前往,霍云朝便带左业、况融几人低调入城,潜入段百山庄。   此时段百山庄已经成空宅。   况融大惊,他去找霍云朝,来去不过四天时间,这么大一个段百山庄说搬空就搬空,逗他玩儿呢?   霍云朝眼神暗了暗,命左业去打听顺便带个人回来,又带其余几人行至后山,看到了卿顺茶之墓。   到底是有一丝情分在,段春山没有毁尸灭迹。   霍云朝眼底幽深,冷着一张脸挥手道:“挖坟,开棺。”   况融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打扰死者清净不是很好,但他不仅不敢,甚至还得第一个行动。   况融在院子里找到了锄头、铲子,在霍云朝的监工下将上好的楠木棺材挖了出来,然后撬开棺盖。   霍云朝盯着尸体仔细看着,尸身已经不是很能看得清原本的痕迹了,这时左业带着霍云朝让他找的仵作赶到。霍云朝遂命仵作去验尸,自己则听左业打探出来的消息。   左业道:“段百山庄昨天走的最后一批人,大概半个月前就已经在陆陆续续搬家了,很多带不走的财物都送给了贫穷人家,据说原本庄主想带夫人去江南定居,不料夫人没了,庄主伤心过度,便遣散了家丁,带着小妾和儿女去了北边。”   “属下在山庄下的河堤处发现一行为鬼鬼祟祟的小丫头,主子要见吗?”左业道。   “把人带来。”   左业领命转身离开,将躲在围墙后的丫头带了过来。   霍云朝往常会来段百山庄找卿天良,小丫头见过他,这下看到熟悉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腿软跪下,大哭起来:“求王爷为我家夫人做主,救救表少爷吧!”   “你是……庄主夫人的贴身丫鬟?”霍云朝问到。   “是奴婢,”小丫头点头,“我家夫人有信要交给表少爷,可表少爷被老爷打昏带走了,夫人也呜呜呜……”   小丫头说了两句又哭起来,霍云朝正要问,仵作这边验出了结果,仵作告诉霍云朝:“夫人死于非命,是被人勒死的,死前有挣扎的痕迹,指缝中有异物,应当是抓了凶手的皮肉。”   小丫头擦了擦眼泪,道:“夫人是被老爷勒死的,那日夫人将信交于我,让我连夜送出去,可我还没来得及出门,老爷就来了,无奈之下夫人让我躲在衣柜里……”   那日段春山满脸阴沉地推开门,卿顺茶慌张转过身,看着段春山,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时,容媚儿已经进门,段春山日日留宿在那边,已经很少跟她同房。   段春山沉着脸问:“信呢?”   卿顺茶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变得忧伤起来。   “拿来。”段春山一步一步逼向她,卿顺茶一步一步退后,最后撞到凳子摔倒在地。   “春山,别这样,回头吧。”卿顺茶流着眼泪哀求,她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头,怎么回头?你告诉我怎么回头?说我帮商国人运输火药进城准备炸正阳,因为没炸,所以求他们放过我吗?”段春山表情阴森,“你以为你是谁?你卿家丞相一死,谁还保得住我?”   段春山疯了一样控诉:“他秦客仁活着的时候没给过我们家一分便利,你指望他死了能帮助我们?段家想跻身正阳大商户毫无门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被正阳商户压在头上,我几次三番去求他,他呢?自诩正派,说什么官商勾结是不忠不义之举,他这么忠义还不是被霍秉设计害死了。”   “你说什么?”卿顺茶错愕。   段春山眼眸闪动了一下,突然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温柔道:“小茶,陛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设计害死了丞相,害死了你亲哥,他是我们的仇人,听话,把信拿出来,交给我,我们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卿顺茶愣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去哪里?”   段春山眯着眼,盯着卿顺茶道:“离开大嘉国,去圭厥。”   卿顺茶眼眸动了动,一副了然神态:“原来你背后的人是圭厥,你竟然在替圭厥卖命。”   说罢她爬起来就要往外走,段春山跟着起身,低声问:“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卿顺茶又要走。   段春山突然眼神一狠,一把扯掉床幔处的绳索,直接套上了卿顺茶的脖子,卿顺茶被勒住,不住地挣扎。   段春山越勒越紧,咬着牙道:“我不会让你去告密的,你别想毁了我。”   直到卿顺茶彻底没气,段春山还没放手,等卿顺茶身体都凉了,段春山才像突然惊醒一般,抱着她喊着“小茶?小茶……”然后又哭又笑。   小丫头躲柜子里捂着嘴,拼死了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她躲了很久才敢出来,一出来就奔正阳去了,可根本没见到卿天良。   她想着庄里办丧事,卿天良肯定会去奔丧,于是又折返偷偷守在了庄子里,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我原本想等表少爷走了跟上去的,老爷让表少爷去祭拜,我跟在后面,就见老爷打昏了表少爷,然后来了个穿白衣戴白斗笠的人把表少爷带走了。”丫鬟说完,擦了擦眼泪,期期艾艾地看向霍云朝。   “那白衣的是谁?”霍云朝忙问。   “奴婢不知。”   霍云朝皱眉,又道:“信呢?”   小丫鬟犹豫了,左业见状说:“主子跟卿公子关系匪浅,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是找我家主子帮忙,要是不给信,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小丫头委屈了,从怀中拿出信递给了霍云朝。   霍云朝拆开后一目十行看下去,只见信上,卿顺茶清秀的字迹将段春山帮商国人秘密运输火药进正阳,后为了撇清关系用掌事的父母妻儿威胁掌事一人担罪的事情揭露出来,还告诫卿天良不要来段百山庄,大概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面的话写的多是绝笔遗言。最后附带了段春山与商国人、圭厥人互通信息的笔墨证据。   霍云朝捏紧了信纸,抬起眼狠狠道:“段春山。”   时间紧迫,来不及好好安葬卿顺茶,霍云朝命人将卿顺茶又埋回原地,打发小丫头去义城别院,自己则带着人返回白城郊外与侍卫汇合。   骑在马上他思量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去边疆。” 第26章 落叶聚还散 01   =======================   边疆有一小块沙漠,正好将商国与大嘉国分开,以前两国对立相望,百姓毫无来往,如今商国覆灭,沙漠里倒是多了不少骆驼、马匹和人影。   阮裴旭坐在关口盯着那队由远及近的人马,手里拿着个馕,一点一点撕下来往嘴里喂,心里念叨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麦,可千万别是来找我借钱的。   行至关口,看到像犬一样蹲坐在树下大石上的男人,霍云朝抬起手一顿,身后人马便停了下来。   阮裴旭左右看了看,扬起下巴:“哪儿来的人?报上名来。”   霍云朝揭开斗笠,顺手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丢了过去。   阮裴旭着手接住,拿到面前看了看,用拇指擦了下嘴角,眯着眼道:“王爷不在正阳享清福跑这儿来干什么?边疆的风又不凉快,吹久了皮还会干。”   霍云朝扯了扯蠢蠢欲动的马,毫不避讳道:“我要借兵。”   “……”   ???这特么谁,这么猖狂?   六月中旬,雷雨多,大雨小雨接连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多云,卿天良终于踱步走出了房门。   照顾他的婢女见状忙跟上,卿天良余光瞥着她,走两步停下,婢女跟着走两步停下,他又走两步停下,婢女也跟着走两步停下,卿天良扭过头盯着她:“跟着我干什么?跟屁虫啊你?”   婢女听罢,本就低垂的头又垂下一分。   卿天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原本因雨停有点好转的心情骤然恶化,踩着气冲冲的步子直往花园走去。   从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别院起,无论他问什么、说什么,这里的人都不会回他半个字,开始的时候还让人感觉到诡异,时间久了就很让人恼火,到底是哪个变态养了这么一院子的哑巴,是打算憋死他吗?   卿天良气恼地捡起一根树枝,在花园里毫无章法地耍了一套剑,等心中闷气稍稍散去了些,才走到凉亭坐下,随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结果刚喝一口就被他喷了出来。   “我……!这谁放的酒?”卿天良震惊地看着茶杯,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一天到晚地备酒,没水吗?这么大个院子一杯水都找不出来吗?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没用你们的脑子多接几碗?霍云朝那狗贼在哪儿,我不管你们到底受了什么命令在这儿看着我,我告诉你们,今天我要是不见到一个主事的人,我就不让你们安身!”吼完这一句,卿天良气得直接砸了茶……酒杯。   站在周围的下人们都被吓到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可没任何一个人有动作。   “……”   啊!气死了!   卿天良什么也不管了,扭头就去翻墙。   刚爬上墙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对他拱了一下手,然后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丢回了院子。   卿天良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盯着那人看:“霍云朝还真舍得啊,功夫这么好的人都拿来当看门狗了,哎,你们每月工钱是多少?这么丢我一次能拿到多少奖赏?”   那黑衣人笔直站着,丝毫没有回话的打算。   卿天良张大眼睛瞪他,瞪了半天眼睛酸疼,泄气般撇过脸,没好气道:“无语。”   转眼到了晚上,屋里黑灯瞎火,卿天良躺在床上根本毫无睡意,满脑子都在想怎样才能翻出这座宅院。   屋外有风吹过,树影斑驳,映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烦闷地翻了下身,突然听见有人推开了门。   卿天良浑身一僵,就着这个姿势慢慢闭上眼装睡起来。   有人进了屋,却没点灯,只是走到床前站着,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睡着了。   卿天良慢慢调整呼吸,静静等待对方做出下一步动作。   可来人耐心极好,愣是站在床前盯着他的背看了半柱香时间,什么也没做。   卿天良从警惕到疑惑再到放松,手臂已经麻了,人也开始不耐烦了,准备破罐子破摔下一秒就蹦起来了,却听来人一笑,无奈道:“像只小猪,怎么这么没戒心的?在别人的地盘也敢睡这么死。”   来人弯腰替他拉了拉被子,然后俯身在他耳鬓处轻轻落下一吻,随后站起身离去。   随着门关闭的声音,卿天良猛然坐起,不可思议地盯着房门方向,皱着眉擦掉耳边留下的温度,喃喃念道:“东方?”   是东方玥的声音准没错!怎么会是东方玥?霍云朝派他来的?不对,东方玥向来跟霍云朝看不对眼,应当不会替霍云朝办事。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被震惊时,房里突然亮起了烛光,卿天良被吓到,下意识抬眼看去。   一个身穿月白色绣金丝麒麟袍子的男人闲适地站在桌边,手里拿着刚点燃的灯盏,全身沐浴在温暖的烛光中,身材修长,气度非凡,饶是卿天良看惯了锦衣玉食,对此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贵气逼人。   但他想的没错,是东方玥。   “果然是装的,你心眼这么多,让我很不放心。”东方玥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恼。   卿天良却跟他反应不一样,高兴地跳下床,蹦到他面前,惊喜道:“东方,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方玥笑了一下,回他:“前些日子跟我爹出门做生意,骤然听到正阳出了这么大事,便带几个人折返了,皮少贤和王宝相说你冒着生命危险去皇宫救人,出来后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闻你姑姑去世,于是赶到了段百山庄,心想你知道这个消息定然是会去的。”   “原来那天你也在段百山庄,为什么我没见着你,咱们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是霍云朝安排的吗?”卿天良疑惑。   东方玥说:“我住在庄外,庄主派人跟我说你来了我才上段百山庄的。我在正阳打听你消息的那几天,发现还有另一波人在找你,以前你待在王府还算安全,如今霍云朝自身难保,所以我想先带你到我家的别院躲一躲,等一切安定下来后再回正阳,段庄主知道我们是同窗,有心帮我们离开,却又怕你在气头上不听他安排,这才出手打昏了你,你莫要怪他才是。”   他这姑父……道无情却也有情,想起那天在段百山庄动手打了姑父,卿天良多少有点愧疚。   “所以你是为了救我才把我带到别院的?谢谢啊。”卿天良由衷感谢,觉得有这样一个为自己操心的朋友,真的又幸运又感动。   他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卿天良向来心大,得知别人是为了他好,这些天的委屈跟无语也就这么被略过了。   东方玥比卿天良高,站着看人时垂着眼眸,见卿天良信任他、感激他,甚至没质问一句为什么要关着他,心中难免情动,眼底幽光闪烁,让人看不真切。   卿天良被看得有点毛骨悚然,尴尬摸了摸鼻头,想到刚提到的还有另一波人在找他,便问:“以前有人找我麻烦是为了对付我爹,可我爹已经去世了,还有谁会找我?找我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牵制霍云朝吧,”东方玥收敛了眼中不明的情绪,解释道,“秦夫人嫁给丞相,相当于阮裴旭站在丞相这边,丞相与霍云朝关系匪浅,阮裴旭又手握兵权,为了避免阮裴旭跟霍云朝联合,抓到你威胁霍云朝,霍云朝也就不敢肆意妄为了。”   “抓我能造成什么顾虑,我一纨绔能起什么用。”卿天良简直想笑,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寡公子哥儿,还能影响朝廷风云变幻了?   “所以除了你,他们还将秦夫人请进了宫”东方玥道,“用秦夫人牵制住阮裴旭,用你牵制霍云朝,他们应当是这么打算的。”   “不是,我怎么就能牵制住霍云朝了?”卿天良搞不懂。   东方玥顿了顿,道:“谁都知道,你是霍云朝的宝贝。”   “……”谁传的谣言?他要打死他!   “你别乱开玩笑啊,不然我生气了。”卿天良忙道,并且迅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将那个差点让他脸颊发烧的“宝贝”二字,强行从脑中去除,换成了秦夫人。   秦夫人……卿天良想起自己进宫救霍云朝一事是瞒着秦夫人的,秦夫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因疏于防备而受到伤害?   似是看出卿天良的担忧,东方玥道:“你不用担心秦夫人,她如今住在贵妃娘娘殿中,应当不会有危险。”   “是贵妃姨娘帮的忙啊,欠她两个人情了。”卿天良感叹,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朝中那么多人喜欢拉帮结派,因为每个人都会有遇到麻烦的时候,那个时候靠的就是熟人了。   得知秦夫人没事卿天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问:“那霍云朝最近怎么样了啊?”   屋内一下子陷入安静,卿天良等了半晌没听见回答,疑惑地抬头。   东方玥看着他抿了抿唇,终于低声道:“为了霍云朝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命?你们关系不是不好么,你不是一直怨着他很想报复他吗?为什么要去救他,要关心他?”   卿天良万万没想到东方玥会问这个,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他是想报复没错,但私情哪比得上家国大义?没错,救霍云朝是为了大嘉国,卿天良急速运转脑子,打算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东方玥眼神暗淡了下去,偏过头似有些赌气道:“别想说辞了,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说罢转身离开,卿天良目送他出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第27章 落叶聚还散 02   =======================   东方玥是真的很忙,说好的明日再谈,却几天都没见到人影,院子一如往常无聊而寂静,唯一不同的是卿天良不再烦躁不安了,只是时不时问一下东方玥什么时候来。   阮裴旭奉命攻打商国时,商国还把注意力放在与圭厥勾结扰乱大嘉国内部一事上,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杜句等人被斩,高落红传消息回去,圭厥同时派兵前往商国去增援,结果到商国时仗都打完了。   阮裴旭在商国地界见到了圭厥名将敖寒,两人一个照面都觉得很尴尬,看对方好像都只是冲着商国来的,商国没了,感觉也不到对打的时候,于是双方人马对望数目,敖寒一挥手,打那儿来回哪儿去了。   从正阳下发的榜文传到边疆,百姓们了解了前因后果,对大嘉国皇帝的做法表示认同,边境城池收复工作史无前例的顺畅。   也正因此,边疆迎来了大商机,以往大嘉和商国互不往来,现在共成一国,市场简直是谁先下手谁先得,不少商户都涌去那边做买卖,东方玥家自然不会错过,所以这段时间他特别繁忙,总也见不着人影。   东方玥不在的日子,卿天良整天坐在门口嚷嚷着要看兵书,没过多久他房内的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大摞兵书,有求必应这一点还是值得赞扬的。   于是,看兵书成了卿天良近来打发时间的主要活动。   这日卿天良刚读了一卷书,久违的东方玥便提着一盒糕点来了,在书房门口整顿了一下着装这才推门进去。   卿天良换了一身青衫,头发自然垂放,在尾部扎了一个结,因为衣摆较大,执书时衣袖下滑露出一节手臂,白皙的皮肤如上好的羊脂玉,凤目扫过来时有着七分认真,那是还没从书中回过神的原因。   东方玥见此景心情顿好,眉眼舒展,嘴角微弯,扬手晃了晃手中的糕点,道:“今日得了空闲,这是我家新出的一款糕点,在尧城那边卖的很不错,特意让人给寄了些过来,你试试。”   尧城,正是阮裴旭与霍云朝见面的那座土城,如今收编事宜已经差不多结尾,那座土城成了临时统筹区,改名叫尧城了,攻打下的商国领地萧王已经派人去接管了,两国百姓正在变更户籍,一切都在慢慢走向正轨。   “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卿天良放下书,喜上眉梢。   东方玥挥了挥手,让守在门口的婢女退下,走到卿天良身边坐下,将糕点放在桌上打开,拣起一块递到卿天良嘴边,示意他张嘴,眼睛则瞥着书籍问:“看的什么书?”   “论如何获取有用信息,从别院顺利离开的好书。”卿天良一本正经道。   东方玥假装没听懂他话外之音,不予理会。   卿天良垮下肩膀,推开喂到嘴边的糕点,万分幽怨地看着东方玥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但我不喜欢这样被关着,什么也不知道,哪里也去不了,东方,你能不能借我马匹和盘缠,我打算混入军中去打仗,我保证建功立业后加倍还你。”   从卿天良嚷嚷着要看兵书,偶尔向不会说话的下人打探霍云朝和阮裴旭的消息时,东方玥就猜到卿天良定然是想去行军打仗的,兵书他放心让他看,因为光靠看几本兵书根本成不了事,但是放他去参军,那就做不到了。   “行军打仗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何必去参那一脚?留在这里有我保护你,等天下太平了,我再送你回家如此不好吗?”东方玥说,说话间还保持着喂糕点的动作。   卿天良欲接过糕点,东方玥不让,又一个劲儿给他喂,卿天良无法只得就着这姿势咬了一口,味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当真是好吃。   他有些满意地眯了眯眼,道:“不好,这跟圈养家畜有什么区别?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见我几时喜欢躲在人背后了?兵书我看是短时间学不好了,不如上战场直接搞事来得爽快,想必凭我的本事混一两个军功还是能行的。”   若非从小熟读兵书又耳濡目染战场事宜,想在短时间内习得行军打仗的诀窍当真是天方夜谭,尽管他记性不错,但在这上面不得不认命。   “你是真想去建功立业,还是打着建功立业的借口去找霍云朝?”东方玥问。   “找他?笑死,我就是为了不被他抓到才跑段百山庄去的,我此行一去,必定会隐姓埋名潜伏军中,随军队奋勇杀敌,等我拿到军功后再亮相,定能闪瞎霍云朝的眼,到时候我看他还说不说我不行!”卿天良拢了一把从鬓边滑下的头发,眉间神采飞扬,认真跟东方玥商讨他的计划。   东方玥停止了投喂,见卿天良嘴角边留了点糕点碎末,心思百转千回,直到卿天良疑惑地用那双招人的眼睛回看他,他才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无平时那般分不清真假的笑,眼底一片漆黑,在卿天良没回过神之前,倾身过去,伸出舌头将那嘴角的碎末轻轻舔去。   卿天良如遭雷击僵在当场,盯着东方玥万分的不可置信,以及一点暗藏的排斥。   东方玥转过头,慢条斯理地扭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我不会把你还给霍云朝的,你死了这条心。”   “什……么?”卿天良卡壳问。   东方玥手撑住地,向卿天良靠近,盯着那双眼睛认真道:“我说,我钟情于你,不打算把你还给霍云朝,想让你成为我的所有物,为我一人所见,奉我为天,待日后天下太平,我定备丰厚聘礼去你家门上提亲,断然不会亏待你让你委屈,所以好生在这里待着,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脑子坏掉了?老子是个男人,妈的什么玩意儿?”卿天良头皮炸了,怒从中来,不相信东方玥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这可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呢?   卿天良突然有些后怕,看向东方玥的眼神便不自觉染上了防备。   东方玥坐着也比卿天良高,他稍稍垂眸,见那双平日里满是信任的眼睛染上了戒备,顿时心里不是很痛快,有点想狠狠地惩罚这个人。   换做别人,这样被与世隔绝关十天半个月,早就想清楚自己处在什么境地了,为了获得自由,为了获取信息,自然会殷切地讨好主人,只有这个人,一但不如意就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见谁都扎。   舔着脸巴结他人的人,东方玥从小看到大,看得恶心,所以才稀罕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   他身份尊贵,从小就需要伪装自己,人前一副模样人后一副模样,学的是两面三刀,习的是阴谋诡计,从五岁开始就过着与一般人不同的日子,没有一天轻松过。   他那时候多羡慕卿天良,那个人聪明伶俐,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学,考试成绩却总能追在他后面不远处,哪怕永远没有考过第一名,他也不在乎,更没人要求过他,好像他怎样都是最好的。   某天东方玥路过书房,听到夫子训卿天良,说他对学业不上心,要他好好学习一下东方玥,人家回回考第一。   东方玥还记得那时候卿天良的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歪着头,怎么也没想起东方玥是谁。   然后又听夫子说,不向东方玥看齐,那就向霍云朝看齐啊。   谈起霍云朝,那双迷惑的眼睛立马放光了,连人都变得无比鲜活起来。   东方玥知道霍云朝,比他们大两岁,大嘉国最有前途的少年,所以说这家伙的眼睛只看得见霍云朝吗?   东方玥心高气傲,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第一次有了小孩子的气性,他想看卿天良跌落尘埃。   后来,卿天良与霍云朝闹翻,真的跌入了尘埃,从天之骄子慢慢混成了纨绔。   卿天良被孤立的那段日子,东方玥每天都跟在他身后看好戏,偶尔还会让人去找他麻烦,看看他到底能够堕落到什么地步,会不会攀附其他人,会不会来攀附自己……   那时候霍云朝在到处收买卿天良身边的人,他也去接触过,想着如果自己站到了霍云朝身边,站到了卿天良曾经站过的位置,不知道卿天良注意到他后,是羡慕,是嫉妒,还是恨?   后来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霍云朝收买的那些人原本都不是真心对卿天良好的,所以他去示好时,不仅受了霍云朝的一番刁难,还差点暴露身份。   霍云朝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讨厌卿天良,相反,是卿天良单方面与霍云朝决裂,一个丞相之子拒绝了皇亲国戚的百般示好,一个纨绔打心眼里看不上天之骄子。   这该是被宠到什么境地,才能养出这样的目中无人,天下唯我独尊?   所以东方玥决定了,与其站在对立面,不如走到卿天良身边,好好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卿天良是不好接近的,他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就算成了纨绔,也不是什么人都交,尤其不待见自诩正派的人。   也是从那一刻起,东方玥舍弃了模范榜样的名头,抗着家里人给的压力,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注视着卿天良呢?东方玥以前一直没搞清楚,直到那晚醉欢楼闹剧结束,他偷偷潜到王府对面的角楼,看卿天良一遍一遍地钻狗洞,到后来霍云朝拎着他,摔他,最后吻他……   东方玥不知道心脏原来可以那样激烈地跳动,他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嘴角裂出从未有过的弧度,眼神笑得又凶又狠,心底只重复着一个念头:“得到他,得到他,我要得到他……”   “得到……”东方玥呢喃一句,微微低下头,嘴唇再一次擦过卿天良的唇角。   卿天良像触电一般猛烈退开,整个人向后翻去,直接摔到在地。   东方玥抬起头温和一笑,道:“霍云朝有句话说的不错,我确实对你心怀不轨,你若是找我赔秦夫人的花瓶,我要的肯定不止现在这个程度。”   他关注卿天良的一切,又怎会放心霍云朝与卿天良独处?王府他没办法插手,但在学院里听听墙角,还算是件比较容易的事。   东方玥也不扶他,只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阿良,你看我现在像不像金屋藏娇?”   卿天良浑身一抖,当即手脚并用向东方玥袭去,出手不轻,东方玥手腕擦过一道拳风,白皙的皮肉立马泛起红色,卿天良眼皮动了动似是不忍心,脚下却是一个踢腿,差点踹倒东方玥。   东方玥不得已起身避让,揉着手腕道:“你这双眼睛惯会骗人,往后得蒙上才行。”   “东方……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卿天良喘着粗气,他这脑子还跟不上事情的变化。   东方玥理了理衣襟,叹息道:“你有时间慢慢想清楚,我要的不只是你的人,所以现在我不会做太过火的事情,我给你时间爱上我,但我希望不是太久。”   东方玥又走了,卿天良还愣在原地,从门外吹来的一股风,让他深深打了个寒战。 第28章 落叶聚还散 03   =======================   自从剖白了心意,东方玥回别院的次数多了起来,卿天良找他打过几次架,发现他不仅打不过霍云朝,他也打不过东方玥。   回回都被东方玥压制住,卿天良恨自己真是个傻子,当初就该听霍云朝的,去义城也好过在这里被人觊觎。   东方月动怒过一次,难得生气道:“我就这么让你反感?你跟霍云朝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不反抗,还是说你就喜欢别人把你按着强迫?”   言罢学着霍云朝那股子蛮横劲儿,将人按在墙上吻了上去,卿天良发狠一口咬下去,两人满口血腥。   东方玥心里很不痛快,直接叫来了下人,让他们将卿天良控制住了,吩咐采儿将之前那坛子没喝完的酒拿过来。   卿天良看到酒就浑身发麻,皱着眉道:“你要干什么?”   “这是我亲手埋的弱水饮,如今都四五年光景了,离开正阳时好多旧物我都没想带,这酒也是,我走的那天晚上特意挖出来想请你喝,没邀到人本也打算扔掉的,想着往后跟你一起再埋一坛,必定比我自己埋的要醇香百倍。”东方玥声音温和,却面无表情道。   “可你没来……后来我想明白了,这坛酒是独一无二的,扔了可惜,于是又派人去把酒挖了出来,想着等什么时候遇到你了再赠与你。”   看着卿天良一脸拒绝的表情,东方玥笑了笑:“灌进去,我暂时不想看到他清醒。”   采儿听了命令,将盘子里的碗翻过来,抱着坛子倒了满满一碗,一旁的奴才弯身接过碗,上前直接捏着卿天良下巴,将酒顺着那微张的嘴里灌进去。   卿天良双手被人牢牢摁住,只能凭头部疯狂挣扎,酒呛进喉咙顺着鼻子流出,辣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疼起来。   梦中被灌酒的熟悉感袭来,他终于明白那天是做梦,那天没有霍云朝。   卿天良猛烈咳嗽,刚缓过一口气又被捏起下巴,如此四五回,烈酒上头,卿天良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他眼尾泛红,眸中水光潋滟,脸颊染上绯色,若三月桃花始盛开,比清醒时果然惹人怜爱许多。   东方玥没喊停,下人便继续灌,直到人软绵绵要往地上瘫去,东方玥才行动。   将瘫软的那人接到怀里,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擦去呛酒时流出的眼泪,将人抱回房间,放在床上,扯过薄被搭在他身上,道:“有错就得受罚,你不听话我只能这么罚你了。”   东方玥将他耳鬓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于是微微低垂下头,低声道:“你以为霍云朝真的是什么好人吗?给你说个秘密,丞相是被设计害死的,那个杀手是霍秉跟霍云朝一手安排的,不然凭借大嘉国的治安能力,怎么可能会让刺客混到陛下面前,他们为了给边疆百姓一个交代,设计害死了你爹,阿良,他是你的仇人。”   卿天良是醉了,却也没完全丧失意识,只是脑子晕乎乎的找不着北,听了东方玥的话要反应半晌,反应过来后有些愤怒,有气无力地凶道:“你别,别乱说,等我起来揍你……”   东方玥隔着被子拍了拍他,道:“我会每天命人给你灌酒,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不反抗我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他们停下,至于我是不是乱说,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应当知道我是不屑撒这种谎来骗你的,乖一点,别让我生气。”   说完这一句他便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这只是座别院,东方玥除了这里还有其他的落脚处。   东方玥刚回到宅府,一个下人便迎上来禀报:“少主,我们留在正阳的眼线被萧王除了,东方本家被萧王控制住,霍云朝策反了阮裴旭的兵,从边疆直接打到了赤水以南,沿路将我们的暗桩都给毁了,大嘉国不安全,请少主早做撤离的决定。”   东方玥这几天忙着跟卿天良周旋,疏忽了正事,倒叫霍云朝把他的人给清理了,他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   这头人还没退下,从回廊处又来了一些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丽衣裙,面容姣好的女子,后面跟着几个婢女。   东方玥看到那女子皱了皱眉,绕过她就想往内院行去。   女子见状气势汹汹地凑了上去,道:“东方玥,你在外面养了个男宠是不是?”   东方玥步子一顿,敛去眼底瞬间浮上的冷意,说:“你别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不清楚?告诉你,我还知道他是谁,大嘉国丞相的儿子,卿天良。”女人道。   东方玥倏然扭过头看着女人,脸色有些不好道:“你最好不要动他,否则你不会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女人暗暗咬了咬牙,盯着东方玥:“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才是你以后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又如何。”东方玥不打算跟她说太多,这场婚姻本就是一个交易,他都已经允了正妻之位,这个女人就该知足了,其余的他一点也不想跟她掰扯。   如此态度让女人更加心生妒忌,她身为这个男人的未婚妻,能忍得了他有别的小妾,却忍不了他有一个男宠,并且为了那个男宠绕心乱神,连她都不愿搭理。   “你记得就好,可千万别忘了。”女人将妒忌埋藏心底,随后欠了欠身,带着人出去了。   东方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半垂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夏时节,行军打仗一事变得愈发困难,有士兵在烈日暴晒下中暑昏倒,霍云朝见状便下令休战几日,在赤水以南扎营待命。   原本定的速战速决,却没想到萧王用秦夫人威胁阮裴旭,说如果守不住赤水这条界限,就杀了秦夫人。   阮裴旭不得不拿出真功夫跟霍云朝斗,霍云朝带的兵都是阮裴旭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可太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到赤水以南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困难,过了这么久霍云朝还没攻进正阳。   左业这天刚走出营帐大门,便见一士兵带着大半月不见的况融进来了,他面上一喜,急忙转身往营内禀报:“主子,况融回来了。”   霍云朝正盯着地图看的眸子一凝,手指弯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况融进帐后抱拳跪地,霍云朝挥手,待其余人退下后,才示意况融说话。   霍云朝让况融将功补过,负责去找卿天良,况融花了大半月,终于凭着蛛丝马迹查到卿天良的去向,当即向霍云朝禀报道:“回主子,属下已查到公子行踪,公子目前被关在靠近圭厥边境的一个小城别院里,周围有武功高强的人看守,属下远远看过一眼,确实是公子,小日子过得好像还挺不错,所以王爷您不用担心……”   况融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过,头都没抬便转了腔调:“咳!属下是说,那些人好像没有要伤害公子的意思。”   “查到是什么人了吗?”霍云朝问。   小日子过得不错,又有人保护,卿天良在外遇到了什么认识的人吗?难道是早已隐退的杜家?霍云朝心里疑虑万千。   况融这次是有备而来,霍云朝问的一道题他会!于是骄傲答道:“查到了,是一个商贩,家姓东方,他家少主好像叫东方玥,跟正阳皇商家一个姓呢。”   这会儿冷风吹得更刺骨头了,况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霍云朝的脸变得又黑又臭,活像被抢了媳妇儿。   况融不解地将眼神投向左业,左业很想告诉他,这真的是被抢了媳妇儿,但他不敢当着霍云朝的面触霉头。   哎,日防夜防,媳妇的兄弟难防,他猜,主子现在肯定想把东方玥埋了。   霍云朝现在不仅想埋人,更想骂人,心里止不住地骂卿天良,也不知那傻子被人占便宜没,不,他可能根本没反应过来,肯定是被东方玥骗的团团转,不然怎么会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他以前尽心尽力保护了个什么玩意儿啊?猪啊简直是!   霍云朝又气又怒,抽过一旁的纸笔就开始写起信来,边写边交代左业:“你去把各位将军请到帐中来,我有事要交代,我这儿写了一封信,你回来后替我送去赤水以北给阮裴旭。”   左业疑惑问:“主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打算做什么……”霍云朝眼睛犀利地望着前面,要笑不笑道,“除了去救一只猪还能打算什么。”   东方家,祖上圭厥人,从先帝那一代起就埋伏在正阳,为了获得大嘉国陛下的信任,几代人忍辱负重,终于得到了皇商的地位,从此秘密套取不知道多少情报传回了圭厥。   东方玥,东方家的少东家,从小就跟大嘉国的世家子弟生活在一起,要说他没有从那些人嘴里套取情报,霍云朝打死都不信,也或许大多数情报其实都是东方玥提供的呢。   卿天良落入东方玥手中,于公于私,霍云朝都觉得过于危险了。   霍云朝想起年少时自己曾诈过东方玥一事,要是他那时候再成熟点,肯定能看出东方玥有问题,就能提早防备了。   可惜没有如果,霍云朝只希望东方玥还留在大嘉国境内,要是带人去了圭厥,那救人一事就难了。 第29章 落叶聚还散 04   =======================   “小姐,少主吩咐过不让闲杂人等进入,您别为难我了。”别院门口,护院表情为难地劝说着。   他自然认得眼前这个女人,未来的少夫人,少主对其十分放纵,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少主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也只敢劝说不敢真拦。   女人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没理会护院的话,傲慢地挥手让自己带来的人直接去推门。   动手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婢女,护院伸手横在婢女面前,被婢女当即捏住手腕毫不讲情面地推开了。   护院退后几步让开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几根新鲜的指印留在上面,似乎连骨头都有些痛感,不由暗自惊讶,现在的婢女都如此力大无穷的吗?   开了门,女人率先一步走进去,其余人跟在后面。   护院见状,立马跑去通知东方玥了。   女人十分高调地从正门长驱直入,摆足了正房的架势,可从入门到内院,一路上虽碰到不少人,却没一个评头论足的,整个别院像是一汪死潭,你丢一块大石头下去,它涟漪都不起一个。   女人拦住一个小丫鬟问:“你们伺候的那个男人在哪里?”   小丫鬟胆小,瑟缩着用手比划起来。   “哑巴?”见小丫鬟点头,女人有些不高兴道,“叫个会说话的人来回话。”   小丫鬟摇头。   女人不悦道:“不愿意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丫鬟急了,又慌里慌张地用手比划起来。   女人看了半天,连蒙带猜地问了句:“你是说,这一院子的人都是哑巴?”   小丫鬟停下动作,思考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进了院子就不能说话,私下里也不能说,这是少主交代下来的,她知道院子里有很多人不是哑巴,可在这里跟哑巴也没什么区别。   得到这个答案女人震惊了,连气势都弱了不少,下意识瞥了下自己身边的高挑丫鬟,随后又让小丫鬟带她去找卿天良,可小丫鬟怎么也不肯,直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女人烦了便绕过她继续往里走。   越走越感到诡异,院子简直安静的让人恐惧,要是换做她被关在这里,别说一个月,连十天她肯定都坚持不了。   她原本以为东方玥待卿天良是极其宠爱的,还为此满心嫉妒,现在却隐隐有些同情对方了。   她见过卿天良,挺张扬的小公子,很适合做一匹奔驰的野马,不适合当这种金丝雀。   在院子里绕了一大圈,终于让她给找到了卿天良的卧房,房门口守着好几个人,屋门敞开,走近了便能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女人捂住鼻口,有些嫌弃地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门口的采儿拦下了。   “又拦,都拦一路了也没见你们拦住一个人,我要是有你们这样一群看院子的,我怕是要英年早逝,起开。”女人烦躁地骂了句,直接让自己的手下把人捉了,架在一旁动弹不得。   其余人也不知该不该挡,想来能进这院子的都是门口护院拦不住的,护院都拦不住,他们这些伺候人的怎么可能拦得住。   见没人再敢不长眼地来拦她,女人这才稍许有些满意,让其余人在屋外等,只带身边这个身材高挑的婢女进去。   屋内酒味儿更大,两人绕过屏风慢慢走到床边,就见卿天良烂醉如泥地躺在床上,眼睛要睁不睁,一副酒鬼的模样。   但他生的好看,酒鬼也是好看的酒鬼。   站在床前,女人还没开口说话,她身边的高挑婢女先她一步行动,俯身在卿天良上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   大概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东方玥以外还会说话的人,卿天良眼睛顿时闪出了些光,连对方是男声是女声都没注意。   他想挣扎起来却用不上力,想说话却觉得舌头被酒泡软了,总也捋不直,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口。   婢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到床头拿过一旁的酒碗,放到鼻尖下闻了闻,然后又将酒碗递到卿天良嘴边。   卿天良见碗顿时眼露拒绝,费力地偏过脑袋,身体挣扎着要往后退去。   “呵,把我的人折腾成这样,东方玥可真是好样的。”婢女冷笑一声,手劲出奇的大,竟直接把碗捏破了。   女人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听了这句,笑道:“你还有心思放狠话,再不走东方玥就来了。”   婢女抬眼,冷声道:“他来了我也能把人带走。”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应和了声:“是是是,您最厉害了,这么厉害还不快把人带走,磨磨蹭蹭的,要是走不掉可不能怪我,答应给我的解药一粒也不能少。”   婢女不再跟她多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醒酒丸,掰开卿天良的嘴给人喂了下去,而后用手捂住了卿天良的眼,自己则坐在床上将视线全部放在了卿天良脸上。   女人见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到一旁脱衣服去了。   时间倒回到五天前。   霍云朝跟况融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这边境小城,他们带了不少武艺高强的好手,原本打算直接去闯院子救人,可别院被护得相当严密,他们没法靠近,只能先从街坊领居口中打探情况,知己知彼后再做营救计划。   一群人在小城秘密逛了一整天,终于打听到别院采办货物的小厮进出时间,霍云朝便吩咐人埋伏在去集市的必经之路。   第二天一早,可怜的小厮刚走出门不远就被劫持了,然后遭遇了一系列的威逼利诱,最终因为对方砸的银子太多,他便把别院内的信息卖了出去。   听完卿天良的遭遇,霍云朝将目光投向况融,以眼神询问:为什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况融瞪大眼,摊手,懵逼了,之前确实是好吃好喝供着的,他还见公子在花园练剑的!   霍云朝沉下脸,起身就要往外走,况融见状,立马在一旁大喊:“誓死跟随主子!待我杀进去取敌人首级。”   霍云朝一听,顿时就清醒了,况融觉得能行的一定不得行,他需另想他法。   就在他们寻路无门之时,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个熟人,准确说是一个熟悉的敌人——高落红。   霍云朝当即让人去引开高落红身边的随从,然后跟况融一起一顿操作猛如虎,将落单的高落红给绑了。   高落红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客栈里,十分意外地看着霍云朝:“你不是在赤水跟萧王对抗吗,怎么会在这里?”   霍云朝阴沉着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打探那座别院?”   高落红眉眼转了一圈,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霍云朝坐在桌边,端起一杯茶轻轻揭开茶盖,面无表情地对况融说:“喂她含笑九泉。”   高落红还没反应过来含笑九泉是什么,就被况融给灌了一颗,她疯狂咳嗽起来,想把嗓子里的异物给咳出来。   霍云朝这时开口了:“告诉我,你就能活命。”   得,是毒药准没错了。   高落红的脸色也黑了,盯着霍云朝像要把人盯出一个窟窿。   霍云朝颇有耐心,还提醒她:“毒药第一次发作是半个时辰后,越往后时间间隔越短,吃一粒解药能解一次发作,每次发作都吃解药方可彻底解毒,你可以犹豫,代价是我不会给你解药,但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会给你一颗。”   “此话当真?”高落红问。   “我赶时间,不想扯太多废话。”霍云朝放下茶杯,眼神认真道。   高落红咬了咬下唇,妥协道:“你问。”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霍云朝问。   高落红说:“我们在正阳的计划败露,自然是要逃命的,我是跟着逃命过来的。”   “跟着谁?”   高落红不说了,视线直直落在况融手中存放解药的瓶子上,霍云朝眼神示意,况融便倒出一粒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高落红这才回他:“东方玥。”   “他怎么会跟你们扯在一起,你们有什么目的?”霍云朝沉声问。   “这有两个问题,”高落红看着他,“都回答是需要给两粒解药的。”   况融瞪着铜铃眼倒出了两颗。   高落红说:“东方玥是我未婚夫婿,我自然是要跟他一起的,我们的目的嘛,那当然是灭了大嘉国啊。”   “你未婚夫婿不是……”霍云朝顿住,将前因后果蛛丝马迹一联系,突然恍然大悟,“竟然是他,我还以为他只是圭厥埋在大嘉国的间谍,没想到竟然是……”   高落红笑了一下,十分得意道:“没错,圭厥皇室燕姓,东方玥又名燕玥,是圭厥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样,吃惊吗?”   见霍云朝面色难看至极,怕他一怒之下直接杀了自己,高落红收敛了得意之色,开口道:“我其实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卿天良就是被关在那个别院里,你要是想救人,我可以帮你混进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霍云朝问。   “东方玥对卿天良的心思你我都清楚,我既然是他的未婚妻,自然是不会容忍他养个男宠在身边,现在我落在你手上,你完全可以当成我想活命,所以才出此下策,至少在不能让东方玥得偿所愿这方面,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觉得呢?”高落红看着霍云朝,很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可这人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根本让人拿捏不准。   “我可以给你解药,还能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帮我把人弄出院子。”霍云朝站起身,拿过况融手里的解药,一整瓶全放在了高落红面前。   高落红看了看解药:“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我的要求是杀了卿天良,你也会去做吗?”   霍云朝道:“机会只有一次,我想你肯定不会浪费,至于我可不可信,你不妨来赌一赌。”   高落红垂眸,思考了半晌,最终咬咬牙抬起眼,道:“成交,但要求我要想到了才告诉你。”   “这是自然,”霍云朝应允了,顺手把解药瓶拿起来放回自己衣襟里。   高落红见状“喂”了一声。   霍云朝说:“把人救出来,一粒也不会少你的。”   二人商议好后,高落红回到宅府里,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东方玥去处理事情,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的好时机,立马起身去寻霍云朝,前去实施金蝉脱壳之计。   高落红抱着脱下的衣服走到床边,将衣服扔给霍云朝,道:“给他换上,出去后往南门方向走。” 第30章 落叶聚还散 05   =======================   东方玥听闻高落红去了别院,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闷,他明明警告过她的,要是她胆敢对卿天良做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圭厥国都来了人,正在东方玥书房里跟他极限拉扯,他那父王问他为什么还没回去,他之前一直推脱说要处理大嘉国内暗桩的事情。   如今暗桩接连被除,消息已然通过不同渠道传回了圭厥,处理来处理去暗桩被处理没了,大王震怒,直接派人来大嘉国查探实情。   来的是东方玥的舅舅闻娄,他问东方玥驻留在大嘉国的原因,东方玥跟他东扯西扯就是不愿交代。   恰巧护院来报,闻娄让护院当面说,东方玥冷着张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护院被闻娄一通威胁,又见东方玥没反对,便战战兢兢将高落红去找卿天良的事说了出来。   闻娄这才弄清他竟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迟迟不归,不赞同之余还准备去亲手处理掉那个男人。   “玩物丧志!你竟然为了个男人连家都不回,你父王要是知道你这般自甘堕落,看他怎么收拾你。”闻娄气道。   东方玥皱了皱眉,道:“父王若知此事必定不会放过阿良,还请舅舅不要说出去,我会尽快安排好回国事宜,也定会给阿良找个适合的身份,让他光明正大的留在我身边。”   “你竟还想给他名分?”闻娄震惊,“你是认真的,不是闹着玩儿?”   “我真心心悦他,定是要连人带心都得到的。”东方玥抬头直视闻娄,他舅舅一向宠他,若知是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人,说不定会帮他。   但他不知道,倘若是个女人那闻娄自然是会帮他,哪怕他想让那个女人替了高落红的位置,闻娄也能着手去帮他处理。   但他看上的是个男人,哪个有志男儿不去建功立业来耍这种花花肠子,靠这种手段获取荣华富贵?闻娄平生最看不上这种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帮他。   叹了口气,闻娄拍了拍东方玥的肩膀,以长辈劝导后辈的口吻道:“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有些人空有一副皮囊,内里尽装了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你是被人蛊惑了,放心,舅舅会帮你处理干净的,来人。”   “在。”几个蒙面黑衣人闪出,屈膝跪地。   闻娄道:“去别院,把那个人解决了。”   “我看谁敢动!”东方玥站起身,满脸严肃,眉目犀利,一瞬间气场全开,颇有大王当年的风采。   闻娄见此欣慰点头,不愧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可为君者最忌讳被感情、喜好左右,为了避免这样好的苗子长偏,那个卿天良不得不杀!   “去。”闻娄伸手按住了东方玥,干净利落地下了命令。   蒙面人迅速离去,东方玥整个人都慌了,卿天良如今被他弄的动弹不得,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一个大力甩开闻娄的手,直接追了出去。   闻娄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才收回到身侧,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高落红喝了房里的酒,晕乎乎地被高挑婢女搀扶出来,嘴里嚷嚷着:“什么酒这么烈,脑壳又晕又疼,小云儿快扶我回去休息。”   说话时头埋在高挑婢女怀里,左右都是她的人,采儿有心去观察,却马上被人挡住了视线,人又被控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高落红离去。   近处的人没发出预警,蹲在暗处的人自然不会轻易露面,一行人竟真的毫无障碍地出了院子。   采儿重获自由后进屋看了眼,见卿天良盖着被子平躺在床上,也就没打扰,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别院来了一群刺客,与暗卫互相厮杀起来,采儿听到声音忙推开门,正要叫醒卿天良,却见床上的人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露出精致的妆容,竟是闯院子的那个女人!   妆容精致的女人看着她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采儿过于震惊了,下意识开口:“有……有刺客……”   高落红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跑到房门前往外面望去,刚伸头一柄剑就横了过来,吓得她倒退一步跟身后的采儿撞在一起。   蒙面人闯进屋里四处一看,折返抓住高落红问:“屋里的男人呢?”   高落红指着外面:“逃跑了,往南门方向去的。”   蒙面人跑回院子中,吹了声口哨,一群人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地走,留暗卫齐聚院内不知所以。   紧接着东方玥进来,直冲到高落红面前,抓着高落红的衣襟,怒问:“他人呢?”   高落红指着外面:“被……被带走了,往南门方向。”   东方玥甩开她,带着暗卫急匆匆追了出去。   高落红莫名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在思考怎么跟东方玥解释,现在好了,不用解释了。   霍云朝一出别院就甩开了其余侍女,将卿天良背在背上飞快朝街头奔去,况融等人早已备好马车等在那头。   高落红说的不错,南门是离别院最近的一个城门,且有三条岔路,十分适合躲避敌人追踪。   霍云朝上了马车,对其余人说:“兵分三路,赤水集合。”   人马即分三队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蒙面杀手追到城外,看了看地上痕迹,也兵分三路追了出去。   东方玥等人陆续赶到,看着地上车马痕迹,东方玥思索一二后,直指右边那条路道:“追。”   马车晃晃荡荡往前奔去,因为速度太快,平稳度大大降低,虽然吃了醒酒药,但这颠簸起来还是让卿天良很想吐。   卿天良被霍云朝揽着,头抵在霍云朝胸口,酝酿好久才弱弱开口:“阿朝……”   霍云朝以为卿天良是要说道歉的话,因为不听自己的劝告而遭受了这么大的罪,他满心愧疚,现在终于懂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感激之情汹涌澎湃,需要立刻说出来叫人知晓。   霍云朝嘴角微微上扬,很快被他压下,冷着张脸说:“闭嘴,弱鸡就好好休息,等到了地方自然让你说个够。”   霍云朝希望在安安静静的时候,耐耐心心地听卿天良道歉,而不是这种情况下被他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可卿天良有些忍不了了,霍云朝揽着他,他根本无法动弹,再等一两下估计要吐他身上了,于是急着开口:“阿朝,你听我说……”   霍云朝皱了皱眉,没好气道:“你急什么,一两下都忍不了,谁给你惯的,闭嘴。”   卿天良无声叹了口气,罢了,拯救不了的衣裳不必拯救,就像有些人每天吃饭,无论怎么防备必溅油到衣服上一样,都是命,注定的。   果然下一秒,马车右轮碾过一块石头,整个车身往左飞起又重重落下,只听“哇”的一声,霍云朝整个人就僵住了。   况融闻声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刚掀开车帘一股怪味儿蹿出,他几乎是立刻马上放下车帘,甚至还往马车前端挪了挪位置。   “啊,舒服了。”卿天良满意地叹了声,抬头看见霍云朝漆黑的脸,有些愧疚地说,“我想说的,是你让我闭嘴的,不能怪我。”   此时霍云朝还穿着婢女的衣服,头发也是婢女的发式,只是已经开始散乱了,胭脂水粉被抹了一脸,平时那张俊逸非凡的脸,现在是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再配上一身不可描述的东西……   卿天良由衷感叹:“真丑。”   霍云朝扬起手似要揍人,可一松开卿天良身体就软趴趴地往一旁倒去,他又立马收回手想把人搂紧,却被卿天良按住手臂隔开了。   卿天良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嫌弃,霍云朝眉毛一跳,再一次忍不住扬起了手。   这动作可太熟悉了,卿天良在学院读书时经常被霍云朝扬手胖揍,下意识抱起脑袋哇哇乱叫,却听嘶啦一声,抬眼看去,霍云朝黑着脸将婢女的衣服撕开了。   霍云朝闷不吭声地将脏衣服全部撕下,裹成一团从车窗扔了出去,听卿天良说了句“乱丢异物不文明”后,眼神凶恶地直扫那人脸庞。   卿天良吞了吞口水,道:“我错了,您文明,您最文明,您无人能及的文明。”   “如果你不想被我丢下去,从现在开始学会闭嘴。”霍云朝低沉着嗓音,听起来像恶魔沉吟。   卿天良乖巧地做了个封上嘴巴的动作,安静坐一旁看霍云朝行动。   霍云朝脱了衣服,只着一条长裤,光露着上半身,肩宽腰窄,胸前两块漂亮的肌肉,腹部几对漂亮小方块,皮肤白皙偏暖,看起来十分得劲儿。   感受到卿天良的视线,霍云朝动了动嘴皮,最后却是端坐着没动,好像还有暗自隐隐发力的趋势。   卿天良醋了,这么好的小肌肉,他什么时候能拥有?!   就在这时马匹一惊,长鸣一声后猛然更快速地向前跑去,况融立马掀开帘子,道:“主子,有刺客……”   他话还没说完就立马关上帘子退了出去,他看到了什么?他家主子光着上身,将卿家公子揽在怀里……光天化日之下,天涯亡命途中,颠簸马车之内,玩儿这么刺激的吗?   比起况融的震惊,霍云朝则是冷静地从马车坐凳下抽出两把剑,一柄给卿天良护身,一柄自己拿着,掀开帘子探身出去。   他的手下已经跟蒙面人打了起来,况融架着马车疯狂往前面跑,蒙面人骑着马在后面狂追,有追到马车边的,被霍云朝抓着马车车壁飞起一脚踹开。   霍云朝观察着这些人的招式路数,不久后冷笑一声,道:“还真是遇见咱们的老朋友了。”   卿天良掀开帘子,探出脑袋问:“是谁?东方玥吗?”   霍云朝沉下脸,反手甩了一剑挡掉射过来的羽箭,看着卿天良,不爽道:“滚进去。” 第31章 落叶聚还散 06   =======================   若是可以,卿天良也很想安稳躲起来,可霍云朝只专注应付前面,不知道马车后背已经被射成了塞子,不仅有箭有刀还有飞镖。   卿天良现在浑身用不上力,只能尽可能挨霍云朝近一点,安全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追杀的刺客越来越多,霍云朝渐渐吃力起来,况融死命驾着马车跑,可对方来的都是高手,很快绕到前方将马车逼停了。   他们很快被对方包围,进退维谷。霍云朝握紧了剑柄,警惕地盯着四周,见一个刺客翻身下马直冲过来,他挽了个剑花迎面怼了上去。   况融等人迅速加入战斗,卿天良有心帮忙,正耀武扬威挥舞着长剑,一个圆形小球突然砸中他的脑袋,他捡起来看了看。   这是个黑色小球,表皮一层厚厚的蜡,无甚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谁扔暗器扔错了。   就在他打量小球时,突然听到一个人大喊:“丢开,那是炸药!”   卿天良浑身一抖,下意识将小球扔进正在对打的人群中,场面静止了一瞬,下一秒霍云朝在卿天良“救命”的呼喊声中条件反射地飞旋回马车上。   卿天良一把抱住他腰身,直直把人搬倒在马车上,耳旁传来“砰”的一声,头顶灰尘木屑落了满脸,卿天良闭着眼抖掉脸上的东西,缓缓睁眼一看。   好家伙,车顶都炸飞了!   离得近的人直接阵亡,霍云朝撑起上半身先检查卿天良,见对方没受伤才又往外看去。   东方玥来了,他骑着马刚赶到,正停在刺客包围圈外。   卿天良正要爬起来看,就被霍云朝一把摁住脑袋,硬嗑在霍云朝的腹部,被那几对漂亮的小方块糊了一脸。   耳边只听霍云朝道:“别看,眼睛会坏。”   马车被炸了个七零八落,早已遮不住马车里的人,东方玥看到卿天良安稳地跪坐在马车上,庆幸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在看到霍云朝时,那口气又哽在了咽喉。   “霍云朝……”东方玥实在没料到,霍云朝不是在赤水以南吗,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东方玥很矛盾,他很想马上带领蒙面人杀了霍云朝,但这个时候让这些人动手,他们肯定会连同卿天良一起杀掉。   特别是刚刚的炸药,这是他们新研制出来的东西,威力巨大,若再瞅准人丢一颗,卿天良就不一定能躲过了。   东方玥挥手让自己带来的暗卫迅速加入战场,如果自己也在其中,那些杀手一定不敢再用炸药。   随着爆炸和东方玥的到来,战斗停了下来,看着东方玥骑着马慢慢靠近马车,霍云朝按住卿天良脑袋的手越发用力,好像这样能把人按进身体里,再叫眼前这人觊觎不得。   东方玥骑在马上,隔空说道:“阿良,此番并非我意,希望你不要记恨于我,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今日虽别,但我不会放弃的。霍云朝并非良配,你切莫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若是你想明白了,后悔了,尽管来圭厥找我,我定不负你。”   意思是,他不是来追杀他的,反而是来帮他的?   卿天良心底一动,就要扭头去回东方玥,却奈何霍云朝手劲儿大,根本扭动不得。   他只觉霍云朝腹部震动起来,头顶响起好听又有磁性的声音:“东方玥,或者我该叫你燕玥?”   东方玥皱了皱眉,没想到霍云朝竟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下意识去看卿天良,见卿天良一直埋在霍云朝怀里,大概是真的不愿见自己,内心妒火中烧,冷声道:“霍云朝,我不是怕你,我只是不想阿良受伤害,记住,这一局不是你赢了,往后我不会再退让半分,好生照料他,我会来接他的。”   “我的人我自会照料,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霍云朝也冷声道。   东方玥深深看了卿天良背影一眼,挥手让自己手下拦住蒙面人,转过身背对霍云朝道:“走吧,舅舅很快会带人过来,到时就走不掉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双拳难敌四手的劣势下,霍云朝没有硬着头皮求虐的癖好。   他原本带的人就不多,又兵分三路逃跑,能应付到这个程度已经尽力了,对方不仅有援军,甚至还有火药这种武器,硬刚占不了便宜。   霍云朝也没矫情,直接叫况融驾马驱车,一行人慢慢从包围圈中退出,有敢上前阻拦的,东方玥直接冷道:“敢动手的,视为抗命。”   这些蒙面人本就是圭厥皇室养来供大王调遣的,东方玥贵为太子,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现在又没有拿着大王口谕的国舅在,他的命令他们自然会听。   退出很远之后,霍云朝才松开按着卿天良脑袋的手,坐在一旁垂眸沉思,到底圭厥许给了萧王什么好处,竟然让萧王纵容他们在大嘉国境内养这么多人,还携带炸药,回去之后他势必要跟萧王掰扯掰扯。   在朝堂互争权力,不管闹的多凶那都是家事,若拿大嘉国国土当筹码,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若萧王有卖国打算,那他就顾不得和阮裴旭制定的计划,定要迅速结果萧王不可。   马车一路朝前跑,身后再没遇见阻碍,霍云朝才放下心来,看来东方玥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卿天良见霍云朝好像从沉思模式中退出,才尝试着开口,问:“方才,你叫东方玥燕玥,是圭厥皇室燕姓的那个燕吗?”   霍云朝斜眼看他:“怎么,在他院子里住了这么久,亲也亲过,抱也抱过了,还不知道人家真实身份?”   “我……”什么时候让人亲了抱了?虽然卿天良很想否认,但他理亏,狗日的霍云朝一定是调查过了,不然怎么可能知道!   他莫名觉得自己是个背着丈夫在外偷腥的媳妇儿,又一想,自己不是他媳妇儿啊,顿时又有了点底气,嘀咕道:“我那是被强迫的。”   “你说什么?”霍云朝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卿天良的下巴,逼着人与自己对视。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说:“我说,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霍云朝松开手,无所谓道:“他是圭厥太子燕玥,高落红说的。”   高落红,商国公主,这又是怎么回事?   看出卿天良眼中的疑惑,霍云朝解释了下前因后果,将高落红就是别院里帮他逃出来的女人一事说给他听,在得知高落红是吃了毒药被胁迫才救他的,卿天良不禁为霍云朝的卑鄙无耻点了个赞,毕竟当初高落红可是要炸正阳的,这样的女人坑一坑简直不要太爽!   但是比起圭厥太子、商国公主,他怎么觉得含笑九泉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含笑九泉不会是……”卿天良扯着嘴角尴尬道,很希望那个东西不是他知道的东西。   霍云朝看着他,突然勾起唇角:“就是你跟王宝相闹着玩儿用巧克力做出来的糖豆。”   卿天良一整个大无语。   他那时候整天跟着王宝相这个吃货玩儿,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甜点,当时觉得巧克力模样颜色都像毒药,便和王宝相一起做了一瓶假毒药。   后来某天,他犯了错,被霍云朝关起来罚抄书,恶作剧般趁霍云朝不注意往他嘴里喂了一颗,霍云朝下意识吞了,吞后问他,给他吃的是什么?   卿天良表情凶狠中透着一股报复的得意,压低声音凑到霍云朝面前说:“含笑九泉,这种毒第一次发作时间是半个时辰后,越往后发作时间间隔越短,每发作一次需吃一颗解药,吃到最后一次发作完,方可彻底解毒,怎么样,怕不怕?”   霍云朝当时满脸不可置信,眼中透着又心痛又受伤的光,把卿天良看得心里一酸,逼都还没装完,就自爆了:“哈哈,你还真信啊,这是糖豆。”   说罢还倒了一颗在自己手心,当着霍云朝的面吃了。   于是,他不可避免地又被霍云朝揍了一顿,那瓶糖豆还被没收了。   卿天良没想到,霍云朝竟然会一直带在身上,如今还用来威胁高落红,真……神啊。   霍云朝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说起来那个高落红,之前在大嘉国你也见过。”   卿天良这下惊讶了,他竟然见过,他怎么没印象?   “是谁啊?”卿天良好奇问。   霍云朝说:“聚宝阁宴宾客时,坐我身边替我布酒喂食的紫衣女子,她还给你敬过酒,忘了?”   没忘!卿天良黑了脸。   卿天良想起了那个衣服和葡萄一样紫的女人,后来霍云朝还警告他不让他接近那女人,所以喂毒药一事是假,互相念着旧情才是真吧?   不然高落红为什么会帮他救人,别院都是高落红的人,她叫一声救命难道还没人去救吗?   “呵,那怎么敢忘啊。”卿天良阴阳怪气了一句后,没再说话了。   霍云朝发现刚还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好像情绪低落了起来,这是……又闹脾气了?   为什么?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苦思无果,也跟着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马车被炸毁了,没了车顶,马车车壁也破破烂烂,按理说这就是个什么都遮挡不住的烂马车,都可以直接拿来当柴烧的烂马车。   但况融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车内那两人能这么旁若无人?他活生生一个驾车的车夫,在这两人醋来醋去之间成了隐形人……话说,主子你不知道公子在吃醋吗?为什么还不哄?还有主子你一直光着上半身,不冷吗?   若是左业在这儿,一定会发现,他那个粗犷实在的兄弟已经开始变了…… 第32章 落叶聚还散 07   =======================   霍云朝回到赤水以南,为避免卿天良四处乱跑,便将人秘密带回了军中,藏在军营主账里。   至于为什么要秘密行事,霍云朝是这么考虑的,他打算处理完军中堆积起来的事务后便送卿天良去安全的地方,但军营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对面军队的注意,萧王对卿天良起了不小兴趣,说不定他前脚刚把人送走,萧王后脚就派人去劫。   秘密行事能把事情弄得扑朔迷离,哪怕萧王有所察觉,也不会知道藏起来的是谁,什么时候藏的,又会在什么时候被送走。   如此打定主意,霍云朝简单交代卿天良所要注意的事项,并威胁他如果敢踏出这个营帐,就立马送他去义城别院,如果表现好就考虑让他留在军中。   可怜卿天良刚读几本兵书,还没能透彻了解什么叫缓兵之计,天真地信了霍云朝的话,并为了留在军中而疯狂隐蔽自己。   因为霍云朝回来,进军正阳一事又被提上了日程,军中一扫之前的悠闲,开始各种操练,士兵们在军中奔跑忙碌,让呆在营帐中的卿天良兴奋不已,听着不远处整齐的口号声,闻着充满汗味儿的空气,卿天良热血沸腾,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卿天良跟着霍云朝回到赤水以南有几天时间了,这期间他将朝中局势和两军战况弄了清楚,霍云朝走之前安排张将军驻地镇守,张将军就是张小姐的爹爹,性子十分豪爽,霍云朝让他去干扰对方的视线,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让萧王察觉不到他已经离开军营了就行。   张将军被委以重任,决定好好表现一番,没事儿就安排人划船渡河,渡到一半折返,渡到一半又折返,一开始萧王的军队还派人戒备防守,来一次,全军出动一次,来一次,出动一次,可被张将军这么搞了几个回合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被戏弄了,后面看到渡船也不搭理了,结果张将军真的划过河登岸了,萧王的军队又迅速集结出动,结果城门都还没全打开,张将军的人又划船回去了。   阮裴旭收到左业的传信,知道霍云朝此时不在军中,便耐着性子没动作,萧王手下的大将却十分忍不了,在阮裴旭面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开口大骂,阮裴旭听的烦了,递了一纸挑战书,约霍云朝光明正大出来一战。   递挑战书的时候霍云朝还没回来,现在霍云朝回来了,双方约定翌日对战。   第二天,赤水河大桥上。   阮裴旭命少将军李怀英出战,霍云朝则派手下大将赵成迎敌。   赵成是阮老将军带出来的老将,奈何年纪大了,拼力道还可以,拼灵活度就不怎么比得上现在的年轻人,出门打了三个回合,就败回军营,同时带来了阮裴旭的回信。   至于萧王军中得意的呐喊声,霍云朝表示谁关心?   阮裴旭在信中写到,现在还不能行动,萧王最近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的,竟然真的在找神医给陛下治病,陛下身体正日渐好转。   前几日宫中摆了酒宴,萧王邀请了圭厥人赴宴,这是与萧王合作的人第一次正面出现,部分官员当场提出质问,被萧王全部送大牢去了,阮裴旭奉命与圭厥人比了一场武,胜了,对方提前离场,最近好像在派人暗中搞鬼。   如今陛下身体好转,又搞不清萧王到底想干什么,也没摸透圭厥人在布什么局,所以不建议霍云朝现在攻进正阳,会打草惊蛇。   霍云朝看完信,便放烛火上烧了,转头四处寻了一圈,在卷帘后看到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假装自己隐蔽得很好的卿天良,霍云朝抿着唇,别以为他今天没在赤水河大桥上,看到一个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套着头盔遮着脸的人。   “看了今天的战况,有什么感想?”霍云朝突然问道。   左业以为问他,刚要答腔便看到帘子一动,一个脑袋露了出来,是个凤眸莹润,唇红齿白的美人,比刚回来那天气色好了不知多少,于是他识相地闭了嘴,甚至退出营帐去守门了。   卿天良见营帐只有霍云朝一人,便慢悠悠走出来,走到霍云朝面看了眼被烧毁的信,好奇道:“阮裴旭寄的?说了什么啊?”   霍云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卿天良知道转移话题没成功,也就不装了,想起今天看到的那场战斗,以前他也不是没见过人比武,但跟真正在战场厮杀过的人比,无论是速度、动作还是力道,那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赵将军沉稳有力,几度压迫的李怀英动弹不得,但李怀英灵活,让赵将军的重拳如打在棉花上,几回合下来,虽然赵将军输了,但无疑让卿天良觉得这两人都十分优秀。   “那个李怀英多大了?”卿天良问,李怀英看起来十分年轻,却身手了得,经验老道,让卿天良更高看一筹。   “十七,比你小两月,是你崇拜的阮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徒弟,跟阮裴旭一起打过不少胜仗,算是年轻一辈的个中翘楚,你往后若能结识他,记得搞好关系。”如今不比以往,霍云朝以前还有时间和精力,去闷不吭声地帮卿天良清理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帮他培养可用之才,现在却顾不上了,只能提醒卿天良哪些人能结交,让他去试着搞好关系。   可惜卿天良的重点不在搞好关系上,他重点在于李怀英十七岁,比他小,却打过很多胜仗,这让他一颗心充满了羡慕,更坚定了他要从军的决心,甚至将自己代入其中,模拟起自己跟李怀英的对战,然后将李怀英打斗的技巧给记到了脑子里。   以至于不久后,当霍云朝看到卿天良熟门熟路地使用李怀英用过的招数后,才惊觉,卿天良或许是个打仗奇才。   虽然不允许卿天良出营帐,但霍云朝明白,卿天良要是能坐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于是在卿天良不知道第几次溜出去之后,霍云朝只能提着他耳朵,告诫他万万不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面貌。   卿天良问:“为什么?”   霍云朝说:“我嫌丢人。”   士可杀不可辱!卿天良努力反攻,又被揍了。   当初霍云朝找到阮裴旭借兵,阮裴旭并非马上就答应的,那时候萧王派来的人也到达了军营,眼见阮裴旭要被召回正阳,霍云朝邀人到帐中畅谈了一晚,告诉他一个惊天大秘密,这个秘密只有陛下、原丞相、霍云朝以及皇太后知晓。   阮裴旭拿人格担保答应不泄露秘密,但他并非很相信霍云朝说的话,于是决定去正阳皇宫向陛下求证,他让留下来的兵等候命令,直到自己得到陛下亲口给出的答案,才让边疆的将士们听候霍云朝的发落。   二人除了说秘密一事,还制定了一个对付圭厥的计划,阮裴旭明面上“因秦夫人被牵制住”而留在萧王身边,为萧王办事,暗地里却同霍云朝书信往来,共同为实施那个计划而谋划。   如今阮裴旭传消息来说不宜攻入正阳,霍云朝也就不急着进攻了。   前几天军中气氛紧张,这两天又缓和了下来,军中士兵们不知道主将在打什么主意,纷纷猜测。   有一个小兵问身边的同伴:“这要打又不打的,你说是为什么?”   他们是守军营大门的,如今不打仗了,几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瞭望台下面聊天。   同伴嘴里叼了一根草,顶着烈日,随口胡诌:“此间乐不思蜀,日子安定了,不想打就不打呗,老百姓还乐得清静。”   其实他真的是胡诌,他纯粹是不想打仗,但奈何其他小兵想象力丰富,仅一个“此间乐不思蜀”便将事态往不寻常的方向猜去。   “你说的对,我前几日替小王爷收拾营帐,竟然看到多了一双鞋,肯定不是小王爷的,你们说小王爷是不是心思不在勤王救驾上了啊?”   又一小兵附和:“你看到了一双鞋?我那天还看到了一条腰带,素净的,也不像是小王爷的。”   他们这些小兵,不打仗时会被分配到军营各处做杂事,有的劈柴烧火,有的搬米运粮,有的则负责帮主将们收拾营帐,这几个明显都收拾过霍云朝的营帐。   靠坐在对面瞭望台下的小兵,耳力惊人,听到这边的人在谈论事情,竟然猫着跑过来一起扯谈。   那小兵神秘兮兮道:“你们这都是小儿科,你知道吗,我有天起的早,懵了头,直接提着水桶就去小王爷营帐中打扫,小王爷还没起,我突然闯入把他惊醒了,当时他也懵,直接掀开床帘起身洗漱,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了什么?”小兵们都好奇地询问。   小兵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瞪着眼睛努着嘴道:“那床的里侧还躺着个人,听到小王爷起身,嘟囔了句‘别掀被子,冷’,小王爷当时愣了一下,立马将被子盖在那人头上,将掀开的床帘迅速放下,然后让我走了。”   “你就这样走了?”有人问。   小兵说:“我不走,等着挨揍吗?你们知道那床上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有人催促问。   小兵是从正阳来的,听过不少霍小王爷的“风流韵事”,那段时间“金屋藏娇的醉欢楼小倌”话题炒的沸沸扬扬,更有车夫关家娘子亲眼证实,别人不知道,他一猜就能猜出来!   “那可是小王爷金屋藏娇的宝贝,原本是留在正阳的庆北王府供着的,三皇子带人抄了庆北王府,那小倌就不见踪影了,前几天小王爷不是不在军中吗,多半是去接人了,这会儿美人在怀无心打仗,都是正常。”说的有鼻子有眼,叫人不得不信。   奉阮裴旭命令前来霍云朝军中,找霍云朝商量事情的李怀英路过,听了一耳朵八卦,对那个金屋藏娇的小倌满心好奇,出声问道:“霍小王爷真的在帐中藏了个小倌?” 第33章 落叶聚还散 08   =======================   霍云朝好名声在外,全国都知道他三岁识字、六岁写诗,又于十五岁那年考中状元,是大嘉国最有出息的人,李怀英知道他的威名,却没听过他的花名,头一次听说霍云朝养了个男人,简直是耸人听闻,逼人好奇。   进了主账,李怀英一双眼睛四处寻找,却没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霍云朝坐在主座上,抬眼看他:“你在找什么?”   李怀英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没,将军让我来请小王爷去赤水北一聚,萧王前夜到了赤水以北,左护卫去送信时被抓了个正着,正等着您前去搭救。”   “……”   还能这样的?霍云朝无语了。   正巧戴着头盔遮了大半张脸的卿天良耍回来,掀开帘子便见到帐中站了一个人,身材高挑,背负一柄长枪,一头马尾扎在脑后,头戴冠,面容清秀俊逸,神采飞扬,不是李怀英是谁!   卿天良眼睛霎时亮堂堂,头一句话就是:“走,练武场比比!”   李怀英莫名其妙被下了挑战书,正要回应,便见霍云朝站起身走到来人身边,照着来人的头哐了一巴掌,头盔被打转了一个圈,卿天良脑子嗡嗡的,伸腿就踹了过去,霍云朝一把抓住人的腿,将人打横抱起,扔榻上去了。   李怀英看得目瞪口呆,后知后觉,这个人大概就是那个人了,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霍云朝打的并不重,又有头盔护着,卿天良除了脑子晕外,也没感受到疼,就是不明白霍云朝到底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见到他就这般行动。   霍云朝什么也没解释,走上前叫李怀英跟上,眼见两人要走,卿天良头盔都还没扶正,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霍云朝非但没停,还加快了步伐,甚至去拉了下李怀英,让人跟着他快点离开。   李怀英没反应过来,被霍云朝拉时脚没动,踉跄了一下,被跑下床的卿天良直接握住了手腕,李怀英看着眼前头盔斜挂在脑袋上的人,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了霍云朝。   霍云朝头疼扶额。   卿天良看着他二人,眯着眼睛道:“我听到了,我也要去。”   要是不带他,他准能想别的法子跟着,霍云朝也没办法,只能同意了,但前提是要他换好衣服,戴块完全遮住脸的面具,假扮成他的贴身侍卫,一切听他的。   卿天良飞快闪到床后,翻箱倒柜换衣服去了。   得知霍云朝真的要带卿天良去,李怀英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赞同,他不知道卿天良的真实身份,要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大家口中的男宠,而是原丞相的儿子,阮裴旭的弟弟,他一定会扭头回去将那些乱造谣的人通通打死,但他不知道。   所以当这个男宠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李怀英反感了,那是他那种身份配参与的事情吗?可霍云朝竟然同意了,这简直是宠得无法无天,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霍云朝是君王,那同意卿天良跟着去的行为,就像是君王上早朝带着个受宠的小宫女,不像话。   “小王爷,末将斗胆说一句,这并不合适。”李怀英打算劝说。   霍云朝也并不知道李怀英完全被带偏了,认为自己带一个护卫过去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见霍云朝依旧固执己见,李怀英对卿天良的轻视更上一层,哪怕卿天良换好衣服出来,身姿板正,气质跟他想象中的男宠完全不一样,也难掩嫌恶。   卿天良记得霍云朝跟他说要跟李怀英搞好关系,于是换好衣服走出来,就热情地凑到李怀英跟前,说:“你就是少将军李怀英吧?幸会,我上次看见你跟张将军对战了,动作十分漂亮,当真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若能跟你讨教一二就好了。”   李怀英给他的回答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卿天良看向霍云朝,霍云朝想的是,身怀绝技的人多少有些脾气。   ……   赤水以北虽然是萧王的兵,但在阮裴旭的接应下,左业尚且来去自如,只是没想到这回他刚进阮裴旭住的地方,就被萧王给捉了。   赤水以北是赤水城,霍云朝在这头需要安营扎寨,但阮裴旭他们则是住院子,守城墙。   萧王斜卧在书房内的卧榻上,姿势十分惬意,卧榻旁的凳子上坐着阮裴旭,萧王的影卫正按着阮裴旭的肩膀,防止他使出什么诡计放走左业。   看着笔直站定的左业,萧王笑了一下,嗔怪道:“巧了,从赤水南来的人都能给我撞上,这回带了什么消息?阿朝也太不地道了,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叔叔,他怎么只给大舅子送信不给我送呢?”   一旁阮裴旭眼皮跳了跳,急忙撇清:“先说好不是我告的密,他自己猜的,我没承认,他特意过来求证,结果你自己送上门了,回头跟霍云朝说不能怪我啊。”   “……”左业面无表情,十分想现在就退出去,退回去找主子。   萧王对他招了招手,和气道:“把信拿出来看看。”   左业瘪了瘪嘴,走上前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退后两步站回原地。   萧王漫不经心地拿起信封拆开看,看完就笑了,扬着手中信说:“皇商东方家通敌卖国要本王派人去抄家,朝中有官员与圭厥商人勾结要本王去彻查,圭厥在大嘉国内埋伏了众多人手要本王派人去剿灭,还要本王尽早动手抓了在正阳晃悠的圭厥人,最好一个也别放过……哪有这么多麻烦事要本王去做,一想就是假的,他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是不是?我才不上当。”   左业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信中所写之事都属实,这些时日我们从商边一直打到赤水,在收编城池时从部分官员府邸、商铺、钱庄、赌场等地,搜查到不少密信和证据,顺藤摸瓜查到了不少事情,原本是想等救出陛下后再对付这些人,只是如今急了,不得先提前处理这些事。”   “哦?”萧王来了兴趣,坐直身体好奇问,“出了什么事。”   左业看了看依旧被牵制住,但同样也一脸好奇的阮裴旭,无声叹气道:“皇商东方家的少东家,其实是圭厥的太子殿下,主子跟他结了仇,想早点处理东方家的事情,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左业也觉得很丢脸,但是有什么办法,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的人是自己的主子,换做是其他人,他免不了要和萧王、阮裴旭二人一样露出古怪又嫌弃的表情。   “呵呵”萧王假笑两声,对阮裴旭翻了个白眼,道:“你猜,他跟人家结了什么仇?”   阮裴旭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萧王给他提示:“东方家的少东家名叫东方玥,一直都跟卿家小子关系匪浅,前段时间卿家小子莫名失踪,东方玥也失踪,这会儿霍云朝跟对方结仇,要灭人家满门,要借本王的手除掉人家留在大嘉国的爪牙、眼线,你说结的什么仇?”   见阮裴旭还是一脸懵逼,萧王放弃跟他讨论这个了。   “这家伙,一方面跟本王往死里缠斗,另一方面又想借本王的手去帮他出气,你这个大舅子来评评理,他过不过分?”   阮裴旭也翻了个白眼,觉得跟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王爷根本无法沟通,转头看向左业,问:“东方玥当真是圭厥太子?”   “是,”左业看向阮裴旭,“他亲口承认的。”   “那确实该着手处理皇商了。”说完这一句阮裴旭就兀自陷入了沉思,左业见没什么事需要再找他,便问能不能放他走。   萧王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们肯定准备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看的,但还有一封是给阮裴旭的,来人,给我搜身。”   一旁的小太监走上前,左业嘴角微抽,来时没想到萧王会蹲人,信自然不可能销毁或者藏在什么地方,小太监在胸前摸了摸,就把另一封信给拿出来了。   萧王看到信眼睛一亮,阮裴旭则啧啧两声,堪堪称奇,是真没想到还能再搜出一封。   左业无语望天,好想现在就回去,回去找主子。   “快快,拿来我看看。”萧王坐起来伸长了脖子,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太监将信交于他手上,自觉退下,萧王三两下拆开信,从上到下快速扫了一眼,摇了摇头:“看!我就说你们在搞幺蛾子,你们总在密谋一些好玩的事情,本王不干,你去派人把霍云朝叫来,这个计划要是不带上本王,本王就从中作梗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阮裴旭伸着脑袋瞟信:“写了什么计划,给我也看看,这不是给我的信吗?”   萧王冷哼一声,将信甩到他脸上,阮裴旭立马接住,看完了信,这个计划他们讨论过很多次,都还没确定执行,每次两人都会有不同的意见出现,互相交换信息后,由霍云朝调整计划,直到万无一失,这是霍云朝最新一套计划。   阮裴旭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也只能叫来李怀英,让他亲自去赤水南走一趟。   为安全着想,除了卿天良,霍云朝还带了张将军,几人跟着李怀英走进赤水城,双方士兵互瞪着,大概是在比谁眼大吧。   卿天良跟在霍云朝身后半步,与张将军并肩而行,一行人深入敌军内部。 第34章 落叶聚还散 09   =======================   虽然卿天良以前进宫次数少,但逢年过节尚能瞻仰一下萧王的面貌,可阮裴旭一直在边疆,生在边疆,长在边疆,就连秦夫人二嫁给丞相在丞相府大办酒席时,他也因无召不可回而留在了边界。   这是卿天良第一次见到他这位继兄。   说来也怪,卿客仁名权富贵都有,年轻时却只娶了杜青蓉一位夫人,没有侍妾,到晚年续弦秦夫人,一生也只有卿天良一个儿子。   王宝相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几个庶出的兄弟,皮少贤是庶出,也有嫡出的兄弟。   有时他们会在卿天良面前吐槽,说家里各姊妹三两头吵一次,吵得脑子疼,卿天良看着他们无奈的样子,多少有些羡慕。   后来得知自己也有兄弟了,头几天是心心念念着想见一面,后来见不到,就四处跟人打听,通过别人的口来了解阮裴旭。   阮裴旭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多不胜数,很多都被写成了戏文,由百姓编曲作舞,卿天良向往军中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受阮裴旭的影响。   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兄长,还真是如同偶像一般崇拜着。   如今见到真人,卿天良心情实属激动难耐,霍云朝跟萧王满怀鬼胎寒暄时,他在看阮裴旭,霍云朝跟阮裴旭打暗语时,他在看阮裴旭,霍云朝等人正式坐下准备谈正事,让他站到一边去时,他还在直楞楞地看阮裴旭。   霍云朝见他没动,顺着视线看到了一直硬着头皮,对霍云朝身边侍卫投来灼热视线而感到尴尬不已的阮裴旭,眼神沉了一下。   李怀英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满脸愤怒,这人怎么这样水性杨花?!虽然他家将军容貌俊逸,气度不凡,但他都傍上小王爷了,怎能还对将军露出这样赤裸裸的目光?   阮裴旭发觉气氛有些凝固,咳了两声霍云朝道:“你的贴身侍卫?挺有个性的,呵呵。”言下之意,你的人好好管教。   霍云朝还没回话,卿天良却先激动了。   卿天良见他哥夸他,蹬鼻子上脸,自作主张开口:“我真的有个性吗?什么样的个性啊,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   一屋的人都沉默了。   霍云朝脸色一黑三千尺,萧王则十分有兴致地看戏,当事人阮裴旭被呛了个正着,从没见过这么“坦率”的人,太过热情了啊。   李怀英左右看了看,直接站出来,道:“你也太不要脸了,身为一个男人,都跟了小王爷还勾三搭四,信不信小爷一枪戳死你?”   卿天良莫名其妙,他从一开始就没搞清楚李怀英为什么对他有敌意,他俩不认识吧?两人初见面他还夸他来着吧?他是跟着霍云朝来的,可跟着霍云朝来不代表他不能跟他崇拜的兄长说一两句话吧?   别仗着在战场混过几年,就觉得他好欺负,在正阳,他也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   卿天良梗着脖子看过去,跟李怀英对瞪,还没反驳,萧王先乐了。   萧王直接拍手:“好好,果然有个性,怀英啊,你今天可算是碰到刺头了,这位小兄弟胆识过人,想来身手必定不凡,来人啊,在院子里设擂台,让这两人上去比划比划,今日就不谈正事儿了,先开宴席,吃饭。”   这就是霍云朝一开始想在卿天良没反应过来之前带着李怀英走的原因,只要有卿天良在,计划之中全能变成计划之外。   卿天良对李怀英,能赢他霍云朝把霍字倒过来写,让他去被人捶一顿也好,长长记性。   “一切听我的?”霍云朝沉声在卿天良耳边说了一句,阴森森的,像要杀人。   卿天良抖了抖身体,他忘了嘛,再说了是李怀英先挑衅的,为什么不恐吓李怀英要恐吓他?   霍云朝,去死!   “回答。”霍云朝又冷冷说了一声。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卿天良弱弱道。   霍云朝哼了一声,并没信。   萧王的人当真手速惊人,一眨眼的功夫,擂台摆好了,酒菜摆好了,萧王率先出门,领着人过去了。   霍云朝带着卿天良出去,路过阮裴旭时,突然伸手在卿天良脑袋上揉了一把,显得两人亲密无间,卿天良刨开他的手,嘟囔着出了门。   “?”阮裴旭看向李怀英,不解问,“他在跟我炫耀什么?”   李怀英把他在赤水南听到的看到的都如实告诉了阮裴旭,阮裴旭着实震惊了。   虽然萧王一直在调侃霍云朝与自己的继弟,但他信霍云朝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万事以继弟为先也是有原因的,根本不是萧王说的那样不堪。   可霍云朝竟然真的喜欢男人,还把那男的带在身边!虽然那人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醉欢楼小倌,霍云朝说不定也只是一时兴起,可阮裴旭还是觉得有点膈应。   或许,他更应该尽早帮霍云朝搞定朝廷里的事,然后把卿天良接到自己身边来,不然日子久了,难保卿天良不被霍云朝带偏,他有些庆幸霍云朝跟卿天良合不来了。   只不过,他继弟失踪了,不知道现在找回来没?   显然,萧王之前暗示提示以及明示的一番话,他是真的没听懂。   第一次上擂台比武,跟平常的打架不一样,卿天良上场时多少有些紧张。   站在擂台对面的李怀英也很不爽,他堂堂一个少将军,居然给自己挖了个坑,要跟一个男宠比武。   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怎么打?下手重点,伤到人了会得罪小王爷,下手轻点,他又憋着一口气。   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提着铜锣敲了一声,台上二人同时看向对方,不管怎么样,先打再说。   李怀英惯用长枪,卿天良跟别人打架都是凭的拳脚,唯一还算顺手的兵器就是剑了,短剑对长枪,卿天良觉得不妥。   李怀英将背在背后的长枪抽出,顺手挽了个花枪,银光枪头擦过空气发出嗡嗡的声音,被戳一下可能真的会死。   于是卿天良说话了,跟李怀英谈条件:“那个……可不可以不用兵器,咱们各凭拳脚?”   “……”李怀英热身的动作僵住,手指下意识捏紧了枪杆子,好半天才咬着牙道,“你可真够怂的。”   卿天良笑了笑:“我是想切磋,又不是想拼命,再说了,你不是担心伤了我不好交代,不放开手脚又不尽兴吗?若是只凭拳脚,只要不下死手,尽情尽兴还是能做的到吧?”   李怀英倒没想到这人竟然知道他的顾虑,看来也不是那样一无是处,态度稍稍缓和了些,拿眼看向阮裴旭。   阮裴旭又无所谓,用眼神询问萧王跟霍云朝。   萧王是有些失望的,他还以为霍云朝带来的是个绝世高手,本想借此机会试探下霍云朝的势力,没想到是个连李怀英都打不过的人。   霍云朝原本就不会允许李怀英拿兵器伤卿天良,现在双方都决定肉搏,他自然乐得赞同,只不过还是感觉有点丢脸。   见大家都没意见,李怀英挥手将长枪抛出,长枪划过上空最后稳稳插在擂台边缘处。   卿天良见状立马进入战斗状态,等李怀英挽好衣袖,便先发制人冲了上去,他速度很快,直冲李怀英面门,李怀英摆足了架势准备抵挡,却没料到卿天良一个急刹,在跟前两步远停住,下蹲,直接一个扫腿袭向自己下盘。   李怀英愣了一瞬,由于下盘稳没被绊倒,却也踉跄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脸倏地红了。   下一秒冲上前缠住卿天良准备封锁他的动作,却见卿天良脚跟着地往后弯腰躲过他的锁,然后一个后空翻稳住身体的同时,用脚踢向李怀英下颌,李怀英见状急忙往后退,躲开了这一击。   一回合下来,在场的人都惊了。   这其中又数阮裴旭跟李怀英的反应最大,因为这套动作,是阮裴旭教给李怀英的,李怀英又在与张将军对战时展示过。   李怀英站在原地,皱着眉问他:“你这套动作是从哪儿学的?”   卿天良得意了,他从见到李怀英那一瞬间就想展示给他看了,现在如愿以偿,把李怀英震惊了个彻底,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   “赤水河大桥一战我看了,回来练了好几天才练会,我学的如何?”卿天良真诚询问。   阮裴旭坐在看座上点了点头,道:“不错,动作干净利落,身姿灵泛,平时应当是有人教你练武,你师父是谁?”   卿天良下意识将视线投向霍云朝,其实卿天良有自己的武术老师,但他跟霍云朝打架打的多,很多时候霍云朝会一边揍他一边指出他动作上的漏洞,所以也算他半个老师。   可他刚刚自作主张跟阮裴旭说话,把局面变得不可控,想起霍云朝的警告,于是闭上嘴不说了。   阮裴旭也没计较,谁都有权力对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保持沉默,见卿天良闭了嘴,于是自顾自说道:“动作是漂亮,就是底盘太飘了,力道也不够,但你很有天分,基础也不错,所以要不要来跟我混,我保证能把你锻炼成一名合格的将士。”   虽然眼前这个侍卫是霍云朝的男宠,但确实有打仗的天分,能够通过看一遍就学会李怀英的动作,说明悟性很高,这种人才,阮裴旭有心拉他一把,只是不知道对方舍不舍得眼前虚浮的荣华富贵。   这话一说出来,卿天良先愣了一下,随后狂喜,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阮裴旭,几乎是雀跃道:“真的吗?你真的会教我?”   阮裴旭刚要点头,霍云朝却直接拍案而起,看着卿天良,一字一句道:“不行,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第35章 落叶聚还散 10   =======================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去?”卿天良不解,他哥都愿意教他,说他是可塑之才,他为什么不能去?   霍云朝站起身走到擂台边,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缺胳膊少腿是小事,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刀下亡魂,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对谁都不好交代。”   卿天良憋屈了,用得着你跟谁交代?他爹妈都死了,姑姑也死了,还用跟谁交代?   他不过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霍云朝不让?   “我自己的身体,缺胳膊少腿也是我自己的事,哪怕死了烂了在战场上被野狗吃了,也是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的尸体,跟你有什么关系?”卿天良脾气不好,从小被霍云朝惯坏了,就爱跟霍云朝对着干。   霍云朝沉着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跟我没关系?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撇清我。”   “你!”卿天良气到了,看了霍云朝一眼,扭过头就朝阮裴旭走去,“我今天还就偏要去了,现在就去。”   现场其他人包括萧王在内都没搞懂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了。   李怀英站在擂台上懵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有人找他挑战,最后他却当场成背景板的情况。   可是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好像并不是这个男宠依附于霍云朝,而是霍云朝强取豪夺,因为喜欢,所以想折断人家羽翼把人捆在身边?   他对这个男宠的印象改变了些许,可他一个局外人根本插不了手,眼看着霍云朝飞身翻上擂台,在卿天良走到阮裴旭跟前之前,一把将人抱起来抗在肩上,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卿天良在霍云朝肩膀上大喊,拳打脚踢:“霍狗,你放老子下来,你听见没有?!”   “张庭,回军营。”霍云朝寒着脸吩咐。   萧王忍不住问了句:“就这么走了?那计划的事情……”   “明日我会再来。”   至于萧王为什么会放人走,谁知道。   刚送自家主将离开不久,人都还没全部撤回军营,便见城门大开自家主将又回来了,赤水南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守门的几个小兵,见霍云朝抗着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是全军营里最淡定的了。   卿天良开始还挣扎,被霍云朝当着赤水北士兵的面打了屁股,差点羞愤地钻地里,再不敢乱动。   丢人丢到敌方军营,要不是戴着面具,他能直接去死一死。   将人抗回主帐,霍云朝把卿天良往榻上一甩,欺身上前将人困在床榻与自己之间,一双眼阴晴不定地盯着他,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晚派人送你去别院,等正阳一切稳定了,我再亲自接你回来。”   “你这样有意思吗?”卿天良揭开面具,直视霍云朝,“你跟东方玥有什么区别?”   “你少拿他来恶心我,我没他那样龌龊。”霍云朝皱眉,实在是不喜欢卿天良把自己跟东方玥比,他不论是从目的还是从感情来说,都比东方玥高尚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是,你没他龌龊,你怎么会龌龊,你们霍家永远都光明磊落,哪怕不是光明磊落的事也会找块遮羞布将肮脏的事实掩盖。”   “你什么意思?”   卿天良看着他,虽然很不想迁怒,可他控制不住:“你和陛下设计,让刺客杀了我爹,只为给大嘉国出兵商国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这事你认吗?”   七月八月的日子过的飞快,往常八月在正阳,富贵人家都会用各种方法来降热,霍云朝贵为王爷,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般热过。   他五脏肺腑像在被烈火灼烧,翻出无数滚烫的血浆,这些血浆再沿着经脉流淌至全身,最后冲向他的大脑,慢慢染红了他的眼。   “我没有,”他说,“不是我做的。”   卿天良乘胜追击,咄咄逼人:“不是?你负责安排商国议和所有事宜,治安乃重中之重,若不是计划之中,在明知对方是不诚心的情况下,会不加大安全防备?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东方玥说的那件事,他拼命不信的那件事,如今在霍云朝一句“不是我做的”回答中得到证实,不是他,那就是陛下了,总之有人做了。   他爹真的是中计而亡!   霍云朝没想到卿天良居然知道了这件事,谁告诉他的?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头晕目眩,理不清头绪。   看着卿天良悲愤的眼神,霍云朝张了张口,说:“我生病了,临近议和大典时我生病了。”   “好巧!你居然那个时候生病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让计划顺利实施而装的?”卿天良凑了上去,沉浸悲伤的双眼越发靠近霍云朝,轻声道,“你害死了我娘,害死了我爹,你是我杀父杀母的仇人,霍云朝,你是我的仇人。”   霍云朝瞳孔骤缩,脑中那根突然弦断了,五脏肺腑传来实质的痛感,他目眦欲裂,无比大力地握上卿天良的肩膀,咬着牙道:“胡说,不是我,是你,是你杀了我爹,杀了我娘,你才是他口中的那个仇人。”   “你在说什么?”怎么扯到老王爷和老王妃了?   霍云朝没理他,只看着他双眼迷离,喃喃自语:“从我一出生就开始算计我,杀了我娘,杀了我爹,连我的婚事都要算计,除了阿良我谁都不会要,你别想逼我,有本事你连我也杀了,不然我死也要缠着他。”   卿天良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了,一腔怒火散了七八,连肩上传来的痛感都给忽略了,微微皱起眉:“你到底在说谁?你在跟谁说话?”   霍云朝还在碎碎念:“他现在还属于我,他只有现在能属于我,以后就不行了……”   卿天良突然心惊,霍云朝这样子很不对劲,他到底怎么了?伸手往对方脑门上贴去,烫的惊人!   卿天良开始挣扎,想挣脱霍云朝的禁锢,去叫人把军医请过来。   霍云朝突然动作,一把捏住卿天良的后脖颈,将人按在榻上,直接喊人:“来人,给我来人!”   左业掀开帘子走进来,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有些不确定道:“主子,这是……”   霍云朝通红着双眼,狠狠看向左业:“他想跑,他要去找东方玥,找绳子来,给我捆了,不,找铁链,给我拿铁链!”   卿天良好不容易偏过脑袋,瞅准机会对左业道:“快叫军医,他额头好烫,他不对劲!”   幸亏左业是个正常人,听说霍云朝不对劲,直接转身出去找军医了。   霍云朝脑子混乱,突然看到自己按住卿天良脖子的手,白皙的皮肤被捏出了红痕,下意识松开,有些不确定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为了离开我不惜去死?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   卿天良默默听着霍云朝自言自语,趁霍云朝松了手劲时翻过身,与人僵持着。   啊,心好累,这个状态下的霍云朝真的叫人心好累。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稍微平静了些,看清霍云朝眼底的焦躁不安,卿天良叹了一口气,勾上霍云朝的脖子,轻轻问了句:“阿朝,你是不是……喜欢我?”   霍云朝大惊,忙甩开卿天良的手,退后几步坐在榻上,惊魂未定,道:“不……我不喜欢……”   卿天良躺在榻上,眼睛看着顶棚,“除了阿良我谁都不要”“你死了我怎么办”,若有第二个人名字叫阿良,他直接给大家表演吃屎。   “好,你说的,不喜欢,以后可千万别忘了。”卿天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半晌没听见霍云朝说话,卿天良忍不住往榻那头瞥了一眼,只见霍云朝像只被斗败了的公鸡,那么大一个人缩在一坨,期期艾艾,满眼幽怨。   “……”搞什么?   军医是被左业一路狂奔拖来的,闯进主帐气都还没喘匀,就被左业催促着给霍云朝看看。   军医一边喘一边给霍云朝号脉,号了半晌,终于收了手,气也不喘了,人也凝重了,扫了屋里一圈人,最后对左业道:“小王爷急气功心,导致气血上涌,老夫斗胆问一句,小王爷可曾中过毒?”   左业眼神闪烁,卿天良却是第一次听闻,吃惊之余,看着左业严肃道:“问你话,你闪烁什么?”   “主子不让告诉你……”左业嘟囔。   卿天良冷哼:“那你瞒着吧,你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于是在卿天良的冷眼下,左业将霍云朝找民间大夫看病,查到确实中毒,且余毒未清的事情说了。   卿天良这才知道,上次霍云朝感染风寒,竟然是中毒,而他刚刚还说他生病是装的,突然充满了内疚感,自己的嘴怎么就这么贱呐?   军医了解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没错了,小王爷余毒未清,血脉上涌激发了余毒,有些毒已经侵入了脑子,若是不及时治疗,恐得失心疯。”   卿天良难得有身为主子的气势,瞅着左业问:“之前大夫已经开了药方,为什么不按时吃药?”   左业垂着头,如实说:“丞相去世,萧王夺权,公子你又不知所踪,主子每天都在忙着处理这些事情,自然无暇顾及自身。”   “那你身为他的侍卫,就不知道帮他记着吗?你明明知道他余毒未清,还让他这么任性,猪吗?”卿天良怒道。   左业被骂的低垂着头不敢吭声,就差直接跪地上去了。   卿天良瞅了眼旁边神情恍惚的霍云朝,叹了口气,对军医道:“还请大夫替他治病,有任何要求尽管开口,左业会全部替您去办。”   左业倏地抬头,蠕了蠕嘴唇,在卿天良的斜眼下认了。   “这个不打紧,老夫去煮药,吃上一段时间自然余毒可清,”军医这时知道谁是主事的了,直接对卿天良道,“只是这药不可间断,还请公子每日督促小王爷喝下,切莫大意。”   卿天良点头应下了。   施了针,替霍云朝降了热,卿天良亲自照顾霍云朝躺下,左业跟随军医去煎药了。   半夜,霍云朝醒来,慢慢睁开眼看着睡在身旁的人,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暗暗捏紧了拳头。   恰巧卿天良翻身,一头缩到他臂弯下,贴着他沉沉睡去。   霍云朝手臂僵住,良久才慢慢回拢将人环住,心脏砰砰直跳,过了很久才叹息一声:“喜欢,可只能在你还是卿天良的时候,喜欢。”   黑暗里,卿天良缓慢睁开眼,盯着不知名的地方暗想,什么叫只能还是卿天良的时候喜欢,他莫非以后还能不是卿天良? 第36章 落叶聚还散 11   =======================   二入赤水城,萧王于正厅见客,卿天良这回没跟着了。   萧王开门见山,将从左业身上搜到的信拿出来丢在桌子上,道:“来谈谈计划。”   八月正午的太阳让人犯懒,卿天良戴着头盔蹲在河堤边,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呆,时不时地揪起岸草往河里扔。   他或许需要去弄清真相了,光凭东方玥和霍云朝一句话,他无法判断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他跟霍云朝余生的路都将走不顺遂。   打定主意,他抬起头看了看赤水城方向,霍云朝带着左业况融去跟萧王交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起身往军营里走去。   昨天两人吵了一架,霍云朝今早走时都没跟他打招呼,卿天良拿起笔想了想,写下“已回正阳,勿念”等字眼,将信端端正正压在砚台下,背上简单的行囊猫了出去。   正阳天变也只是朝廷天变,百姓的生活依旧如常,哪怕霍云朝跟萧王两军对垒,正阳百姓的生活都没有多大变化。   王宝相跟皮少贤在聚宝阁吃东西,往常那一大群狐朋狗友,随着卿天良的失踪,散的散走的走,如今就他二人还在搭伙。   科考定在了明年春天的四月份,为了能考上,尚书大人每天都拿藤条抽着王宝相去上学,今日宫中有事,尚书大人没空看他,王宝相才找准机会跟皮少贤溜出学堂。   “真不回去?我还是觉得要好好读书,现在局势不好,若是能考个一官半职在朝廷待着,对我们来说或许才是出路。”皮少贤有点不想浪费时间了,经此一变,他越发觉得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重要性,纨绔当真没出路。   “你以为我不想吗?”王宝相泄气道,“如今三皇子在四处拉拢人心,以前跟霍小先生走的近的学生,现在都成了眼中钉,不愿意归属三皇子势力下的,不是被打压就是被欺负,因为咱们以前跟阿良一起老同霍小先生作对,三皇子才没找咱们麻烦,可要是好好安心读书了,看起来有用了,你觉得凭我们两家的背景跟势力,三皇子能不盯上咱们吗?”   皮少贤闻言,也叹了口气,如今那乌烟瘴气的学堂,确实不适合静心读书。   自五月跟卿天良分别,到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皮少贤愁绪满腹地望向窗外,楼宇错落,人声繁杂的街道,是他们从小生存长大的地方,仔细看还能看见一两个熟悉人影……皮少贤突然眨了眨眼,这好像真的是个熟人!   卿天良先回了趟丞相府,由于秦夫人被接到宫里去了,府中只留个别管理和洒扫的下人,几乎成了空宅,卿天良没打扰那些下人,直接转身去了学堂。   今日是学堂开学日,宝猪跟少贤应当都在上课,他在学堂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们,却意外发现不少人都奇奇怪怪地盯着他,甚至有优秀学子问他:“卿天良,你这是回来了?回来后还走不走了?”   这些人往常不是翻他白眼就是冷嘲热讽,如今好声好气问他,话语中似乎还有点期盼感,着实让卿天良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手臂,警惕道:“干吗?”   那位优秀学子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不是学堂纨绔里的老大嘛,最近他们老是找我们麻烦,要不你再来管管?”   “这又是怎么回事?”卿天良疑惑了。   他是丞相独子,又是贵妃娘娘的亲外甥,还有霍云朝暗中撑腰,在学堂当纨绔时几乎没有谁敢跟他叫板,哪怕是三皇子手下的人,也只敢在卿天良看不到的地方欺负欺负人。   卿天良虽然逃课打架,却从不允许纨绔们去打扰那些真正爱读书的人,之前的优秀学子根本不知道卿天良给纨绔子弟们立的规矩,对他十分厌恶,可直到卿天良失踪了,他们才体会到卿天良在的好处。   简言之,三皇子想拉拢大嘉国未来的栋梁之才,于是安排他在嘉德学院的跟班去游说,这跟班往常仗着是三皇子手下的人,作威作福惯了,没少偷偷欺负学院的学生。   以前有卿天良在,他也不敢放肆,现在卿天良不在了,他去拉拢人先是威逼利诱,从了的他就把人当跑腿的用,不从的就威胁恐吓,甚至私下里将人抓起来打一顿,若是这些人敢去跟夫子告状,被他抓到会打的更惨,反正有三皇子给他撑腰,学院里的夫子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很多学习好点的人被盯上后,别说安心读书了,能安全生活在学堂里那都是庙里烧了高香。   卿天良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皱着眉道:“王宝相和皮少贤没管这事儿?”   优秀学子说:“他们管是管了,可也只有他两人站出来替我们说话,双拳难敌四手,挨了几顿打,我们也不好意思老麻烦他们。”   “谁打了他们?”卿天良怒了,趁他不在欺负他兄弟,这可是深仇大恨!   “尚齐秋。”优秀学子说。   “呵,我当是谁呢。”听到尚齐秋的名字,卿天良只想呵呵了。   尚齐秋是德妃娘娘的外甥,德妃娘娘是三皇子的生母,三皇子跟尚齐秋乃表兄弟。   因为德妃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关系,尚齐秋跟卿天良打小就不对盘,两人没少打架,可尚齐秋从来没打赢过卿天良。   这回尚齐秋又惹到了他头上,卿天良冷笑一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尚猴子,看爷爷这回不揪了你的皮。   王宝相和皮少贤连滚带爬地冲出聚宝阁,在小巷子里看到卿天良的那一刻,两人都像饥饿的幼崽看到觅食回来的老母亲一样,热泪滚烫。   王宝相一个猛劲儿冲上去将卿天良抱住,哇哇大哭:“啊,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哪儿了?!”   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卿天良,一边翻白眼一边安抚地摸了摸王宝相的头:“乖,放开,不然我揍你了。”   嗯,熟悉的味道,王宝相一本满足地松开了手,擦了擦毫无眼泪的脸,神情激动地看着卿天良。   “近来过得怎么样?”皮少贤问。   “还可以,我稍后再慢慢告诉你们,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卿天良说。   “做什么?”王宝相和皮少贤对视了一眼,莫非霍小先生要攻进正阳了?   卿天良仔细看了看王宝相和皮少贤,虽然已经好了不少,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他们脸上青紫的痕迹,卿天良寒着眼道:“刮尚齐秋的皮。”   王宝相和皮少贤愣住了,没想到卿天良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们出气,之前在学堂孤立无援的委屈,好像突然找到了发泄口,两人没来由地红了眼眶。   卿天良看着他们,神情柔和下来,歉意道:“抱歉,辛苦你们了。”   “哪里的话,咱们是好兄弟嘛!”王宝相吸了吸鼻子,笑道。   皮少贤也难为情地偏了下脸,后转过来问卿天良:“我们怎么做?”   卿天良眼珠子一转,对他二人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优秀学子李橘今日跟卿天良说话被尚齐秋的人看到了,后被人抓到尚齐秋面前,李橘为了表示自己无意与尚公子为敌,特意请几位去聚宝阁吃大餐,当作赔礼。   尚齐秋面子好受了,带着几个小弟欣然前往。   酒足饭饱,李橘又亲自花钱雇了马车,将几人送回各自的府上。   尚齐秋看到李橘居然这么有眼力见,满意地拍着他的脸说:“像你这么没骨头的老子最喜欢了,以后就跟着爷混吧,有爷一口肉吃,少不了赏你一根骨头。”   李橘点头哈腰:“是是是,多谢尚公子赏识,公子您慢走。”   扬着笑脸送走了尚齐秋等人,李橘脸一垮,踱着步子急冲冲拐进旁边一个巷子,卿天良三人正等在那里。   李橘上前愤恨着一张脸说:“实在太羞辱人了!若将来真由他那等人得势,我直接弃文从屠夫,回家卖猪肉。”   卿天良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抚,道:“淡定,东西放了吗?”   想到卿天良离开一段时间后又折返找到自己,让自己办的事情,李橘心里那口气舒缓了不少,捏着拳头道:“放了,超多量,不拉死他我就不信李。”   十几分钟后,尚齐秋正洋洋得意地坐在车上哼歌,突觉肚子剧痛,忙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快,快送我去茅厕!”   好巧不巧,车夫刚好走到有茅厕的地方,尚齐秋东西都没来得及拿,下了马车急步朝茅房跑去。   等他进去后,卿天良等人从后面冒出来,王宝相给车夫递了些碎银子,车夫收下银子后拉着马车跑了。   李橘问:“我们等他出来吗?”   王宝相诧异:“等他出来干吗,我们要让他出不来。”   如何出不来?李橘迷茫地看向三人。   卿天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爆竹,炸鱼用的那个,威力巨大。   李橘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嘴张得老大,纨绔的世界竟恐怖如斯?!   尚齐秋刚蹲下就畅快地疏通了肠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听茅厕后方传来人走动的声音,他皱起眉,道:“去去,有人,这茅房老子包了,要拉别处去。”   没人回他,尚齐秋以为人走了,正要继续,却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丢了进来。   这个茅房是老百姓家自建的,下面有个粪坑,人在上面拉的五谷轮回之物,会直接储存在下面的粪坑里,粪坑外又开了个口,方便老百姓挑粪泼菜。   于是乎,当尚齐秋看明白丢进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时,整个人直接斯巴达了。   下一秒,“砰”一声巨响,尚齐秋惨烈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我尼玛……是谁?!”   可当他要站起来时,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叽里呱啦,他被迫蹲下,然后从外面又丢进来一个爆竹,“砰”了一声。   “啊啊啊啊!别让我知道是谁,老子发誓要搞死你们!”   接着第三个爆竹丢了进来。   尚齐秋慌了:“好汉,好汉饶命,饶命……”   “砰”又一声。 第37章 落叶聚还散 12   =======================   “哈哈哈你看到他那样子了吗?出来时连裤子都没有穿,用手捂着。”李橘是真开心啊,憋屈了这么多天,终于出了口气,正跟卿天良等人窝在聚宝阁包间里畅怀大笑。   王宝相等人也爽快,跟李橘聊了大半天,李橘为人大方,说什么都要付这顿饭钱,以感谢他们仗义相帮。   卿天良由衷感叹:“你可真有钱。”前面请尚齐秋吃饭是他出的钱,雇马车是他出的钱,这会儿他又要出钱。   李橘腼腆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平日里很节省,只是今天这顿饭钱却不能不出,哥哥从小教导我要知恩图报,若是这顿饭我不请,被他知晓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寄钱给我了。”   “你还有个哥哥啊?平时都是他寄钱给你用吗?”王宝相好奇,他们富家子钱财都是爹妈给,兄弟姊妹的都只会伸手找父母要,没谁会互相给的。   “我家是平民家庭,哥哥从小就出门参军了,我爹妈跟他说我擅长读书,哥哥为了让我安心读书考取功名,就把军队发的俸禄全部寄给了我,希望我将来能有所成,报效国家,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李橘如实道,他不怕卿天良等人嫌弃他出生不好,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直,只要品德不败坏,就没有什么值得卑微的,如果朋友得知他出生不好就嫌弃他,那那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李橘之前看不惯卿天良等人,是见他们有优越的读书条件却不珍惜,整天只知道逃学打架,想起哥哥为自己在战场拼命厮杀的辛苦,就万分替哥哥和像哥哥一样的人感到不值,如今见他们几人也不是那么不堪,也就愿意与他们多交谈几句。   “你为什么叫李橘?”皮少贤问,他就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李橘说:“因为我家后园载了不少果树,桃子、李子、橘子都有,我又最爱橘子,所以我爹就给我取了个李橘的名字,其实我小时候喜欢橘子,长大后就不喜欢了,我现在喜欢吃桃。”   “那这么说你哥可能叫李桃了?”王宝相笑道,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起名这么随便的。   李橘摇了摇头,道:“不,我哥哥叫李怀英。”   “李怀英?”卿天良惊了,不会这么巧吧,“是跟着阮裴旭一起出生入死的少将军,李怀英吗?”   李橘眼睛顿时一亮,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哥就是跟阮将军一起打仗的,你见过他吗?”   啊,世界可真大啊,前不久他跟哥哥李怀英在擂台上互殴,这会儿坐在饭桌前跟弟弟李橘推杯至盏,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   卿天良打量着他,道:“你多大了?比你哥小几岁?”   李橘说:“我跟我哥是双胞胎,他比我先爬出妈的肚子。”   “那你跟你哥还真是一点也不像。”卿天良嘴角抽筋。   “我像我妈,我哥像我爹,对了,你是不是见过我哥,他近来好吗,你跟他是朋友吗?”李橘又问。   卿天良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我在军营见过你哥,他一切安好,是阮将军面前的红人,我跟他的关系还挺……融洽的呵呵。”   如此一说,李橘瞬间敞开了心扉,之前还觉得这几人值得感谢,现在就觉得必须结交了,于是又准备让人多上几道好菜来款待,急忙被卿天良和皮少贤拖住,就算有宝猪在,他们也吃不了这么多。   爱惜食物,不铺张浪费,李橘对几人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层次。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几人于聚宝阁前互道告辞,李橘走后,卿天良三人才开始谈正事。   王宝相把卿天良带回了尚书府,几人围坐在王宝相房间里的桌子旁,点着烛灯,听卿天良说他这次出去遇见的事情,说到东方玥竟然是圭厥太子燕玥时,王宝相跟皮少贤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后又听说东方玥派人截杀卿天良,二人又气上心头。   “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兄弟,你待他又极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王宝相替卿天良打抱不平,平日里卿天良对东方玥有多信任他们有目共睹,没想到这人狼子野心,不仅埋伏多年打探情报,还欲伤他兄弟!   卿天良有些语塞,他并不想告诉这两个人,就是因为他对东方玥太好了,导致人家得不到就想毁掉,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道:“东方玥跟我说,我爹是被霍云朝和陛下设计害死的,霍云朝承认了。”   “这不可能!”意料之外的,王宝相跟皮少贤竟然同时否认,替霍云朝开脱。   他们对视了一眼后看向卿天良,皮少贤道:“我想可能有误会,丞相仙去那晚,霍小先生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随后被陛下叫进去,据说二人发生了争吵,陛下还打了他,我想他应当是去找陛下对峙了。”   “对对,之前霍小先生被关起来不就是因为他顶撞陛下,把陛下气倒了吗,所以应当有误会。”王宝相附和。   丞相仙去那天,霍云朝跪在御书房外,好多大臣都看到过,所以这事儿不会有假。   如果霍云朝真的没有参与,甚至为了丞相而顶撞陛下的话……卿天良垂下眼,眸光闪动,良久后才抬起头看向他二人,道:“帮我想办法进宫,我想去见陛下,当面弄清楚。”   他要去跟陛下当面对峙?疯了吧!皮少贤跟王宝相怀疑自己听错了,有哪个臣子会去质问陛下的,这可是大不敬,杀头都是小,还有可能被株连九族。   王宝相二人不同意,直接道:“不可,哪怕真是陛下设计杀死了丞相,你也不可以去问,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事只能认。”   跟陛下当面对峙这事他也知道大不敬,也已经做好被砍头的准备了,要是这件事不弄清楚,那他其实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他不想霍云朝不明不白,也不想自己不明不白。   “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卿天良眼光深沉,他得另想办法,趁现在萧王不在正阳,他能够有机会见到陛下。   “哎你这是干吗?”王宝相苦着张脸拉住卿天良,“我们是担心你才劝你不要去,又不是不帮你。”   皮少贤也道:“对啊,你这说走就走的毛病也不知谁惯的……”   说到这个,皮少贤突然想到,以前卿天良跟霍云朝中门对狙,卿天良不顺心了就会丢下霍云朝一走了之,而霍云朝从来只在背后看着,不会责骂他。   好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几人协商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不能让长辈知道,若是知道了不仅不会帮他们,还很有可能对他们严加看管起来。   有能力带人入宫,又能见到陛下,最后还比较容易被说动的人,卿天良三人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三皇子。   第二日,嘉德学院内。   卿天良相隔多月又回到学堂,他救霍云朝而后逃亡的事几乎没人知晓,很多人听说卿天良的姑姑去世了,姑父举家北迁,便认为他消失的这几个月是跟姑父去了北方。   今日来学堂,卿天良察觉到很大的不对劲,昨天学堂的氛围让他感到古怪,今日学堂氛围则让他毛骨悚然。   比如,他一进学堂大门,迎面走来三五个手拿书正聊的起劲的优秀学子,见到他后优秀学子立马停下脚步,满脸和善笑意地同他揖礼。   卿天良下意识回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往前走,遇见另一群优秀学子在凉亭背诗,看到他来忙起身打招呼,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卿天良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往常这些人看到他铁定是会避开的,避不开就会直翻白眼,今儿个是集体抽什么疯了?   卿天良一路跟人点头,终于跑到了教室,王宝相跟皮少贤正抓着一个劲儿扭动的李橘。   “你们在干吗?”卿天良站定。   王宝相见他来立马跳下桌子凑到他面前,昨夜商量完事情,卿天良就回丞相府了,今日来的比王宝相等人晚。   王宝相说:“李橘连夜把咱们昨天的英勇事迹写成文章,传给学院的优秀学子们看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坑了尚齐秋,那些优秀学子更是将我们当成乱世英雄了。”   卿天良额头青筋一跳,扯着嘴角:“所有人?”   王宝相点头:“所有人,包括尚齐秋。”   “……”   李家兄弟,跟他八字相冲。   李橘笑了笑,正要说点什么,便见尚齐秋带着一群纨绔出现,尚齐秋拿着扇子直指卿天良:“我当是谁,原来是霍云朝的栾宠回来了。”   卿天良眉毛一拧,直接转身,扬起拳头朝向尚齐秋冲去:“你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   王宝相和皮少贤几乎是同步行动,在旁观者没反应过来前,两波人斗在了一起,李橘左右看了看,卿天良只有三个人,对方十几个,很明显,帮忙!   他一加入,今早对卿天良等人有所改观,对尚齐秋又恨之入骨的优秀学子们,也拿起书犹犹豫豫地冲了上去,于是卿天良的队伍越来越大,尚齐秋等人竟然被压制住了。   尚齐秋被卿天良一拳打在鼻子上,捂着鼻子退后半步,怒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在替谁办事吗?”   卿天良轻蔑道:“你不过是三皇子的一条狗,哪怕三皇子亲自来了,我也照打不误。”说完,又一拳舞了过去。   还有一些没参战的,见事态越来越不对劲,忙跑去叫夫子院长:“先生不好了,打起来了……”   嘉德学院之所以屹立不倒,除了有高质量的教学条件外,更是大嘉国朝廷一手扶持办起来的,治安由禁军直接管理。   院长有一块召集禁军的令牌,可调动少部分禁军来处理学院事宜,虽然不多,但应付这些学生完全够了。   尤夫子气得胡子翻飞,看着被禁军们教训后,集体跪在院子里的这一大群学生,失望道:“学习学习,学的是讲道理,知礼数,你们成何体统。吵架还打架,真当学院是让你们混日子的地方?今日每个人都罚抄夫子语录十遍,明天要是交不上来,都给我收拾行李回家去!”   ……   是夜,醉欢楼一处雅间里,三皇子满脸不耐烦地坐在桌前。   尚齐秋捂着张肿成猪头的脸,继续添油加醋道:“那卿天良平时仗着有霍云朝庇护,不少打压我们的人,现在更是直接打了您的脸,表哥,这人不得不教训啊!”   三皇子眯着眼道:“你说卿天良是霍云朝护着的人,他跟霍云朝关系真有那么好?”   尚齐秋道:“岂止是好,他俩还……”   尚齐秋把民间传言说给三皇子听,三皇子听完后眼里顿时充满了兴趣。   “没想到啊,卿天良我也见过几次,长得是挺好看的,没想到霍云朝好这一口……你说,我要是把卿天良抢过来宠了,霍云朝会是什么反应?”三皇子饶有兴趣道。   尚齐秋:“……”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把人抓起来打一顿,不是让你把人抓起来狠狠宠一顿啊! 第38章 落叶聚还散 13   =======================   三皇子人平日都在宫中,一般人见不到,唯尚齐秋跟三皇子走得近,有门路将三皇子请出来。   可若直接去跟尚齐秋说要见三皇子,尚齐秋那个瓜皮肯定不会引荐,说不定还会各种阻拦。   卿天良原本打算先跟尚齐秋套套近乎,旁敲侧击三皇子出宫时间,跟踪他以获得见到三皇子的机会,只是李橘这一手操作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也只好将计就计,希望能用激将法激得三皇子来看看他这个不自量力的人。   霍云朝说三皇子头脑简单,很容易被情绪牵着走,真希望三皇子如霍云朝说的那样,货真价实。   正当卿天良在这头等三皇子来找茬时,赤水南北的谈判终于敲定。   霍云朝回到军营看到压在桌子上的信,半天没说一句话。   左业端着药碗走进来,请霍云朝喝药。   “不喝,拿开。”   听声音就知道霍云朝情绪不好,可一想到霍云朝犯病时找人耍狠的样子,又回想起卿天良骂他的话,左业觉得这药无论如何也要劝霍云朝喝下。   他心思百转千回,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主子,这药是公子嘱咐军医每天都要熬制的,药也是公子亲自盯着军医抓的,量多少,哪些药材有哪些作用他都问的清清楚楚,还嘱咐属下跟您说一声,饭可以不吃,但药不能停。”   听完这话,霍云朝才勉为其难赏了药碗一眼,冷道:“他嘱咐的我就要喝?他以为他是谁,他的话是圣旨吗?”   啊这……左业表示不知道卿天良的话能不能当圣旨,但这话是他说的,肯定当不得。   “我叮嘱他不要乱跑,他不听,他叮嘱我喝药,我就要喝吗?”见左业不说话,霍云朝又自顾自道,满肚子气。   左业算是看明白了,他这药端来的不是时候,应当等霍云朝气消了再来的,于是打算把药端回去,倒罐子里再热热。   霍云朝见他“识相的”要走,目光闪了闪,最后偏过头冷哼了一声:“拿来。”   左业暗自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给卿天良竖了个大拇指。   霍云朝喝了药,想起萧王正要启程回正阳,要是他折返撞上了卿天良,指不定会把人抓起来。   真是头疼。   卿天良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三皇子出动了。   这日休沐日,卿天良在街上闲逛,遭人跟踪,卿天良特意绕到偏僻的地方,让人用麻袋把他罩起来。   他已经做好被打一顿的准备,可对方没有动手,只在他后颈敲了一下,抗着人就跑了。   那人下手轻,没打昏卿天良,但被扛在肩上跑了一路,卿天良没昏也晕。   终于到了目的地,卿天良被人丢在了地上,他急忙将麻袋扯下来,抬眼去看。   “哟,居然是活的。”三皇子惊讶道。   “……”   你是不是语文没学好?这个叫“清醒的”,你这句话应该说“哟,居然是清醒的”,卿天良表示很无语。   “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在勾引我吗?”三皇子又饶有兴趣道。   ???   鄙视已经够明显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滤镜让您发出了如此言论?卿天良再一次很无语。   其实也不怪三皇子,卿天良长得好看,如今越发好看,好看的人翻个白眼都好像在调情,这没毛病。   “三皇子,找我有何贵干?”卿天良决定在三皇子说出第三句让人无语的话之前,先开口将话题往正路上引。   三皇子挥手遣散了下人,蹲下身,用扇子抬起卿天良的下巴,道:“我听说你跟霍云朝是姘头,如果你舍弃他跟了我,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把话题往正路上引什么的,卿天良觉得现在自己的手痒症更重要,要不放弃三皇子这块踮脚石吧,他去好好求王宝相的爷爷尚书大人,说不定能求动他老人家带他进宫见陛下。   “你在顾虑什么,我说话算话,不会诓你。”三皇子越看卿天良越觉得惊艳,这人以前怎么没发现长得这般好看,便宜霍云朝了,“哎,你长得还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逢年过节在宫中见过几次,三皇子贵人忘事,不记得我这等小人物也是正常。”卿天良回他。   “不是不是,丞相大人的儿子再怎么少见我也记得,更何况你还长得好看,”三皇子摇了摇头,继续思索,“可这脸确实有些眼熟啊,我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见三皇子是真的在思索,卿天良也跟着思考起来,突然想起地牢里萧王曾经找人来认他,说过“模样是有点像”之类的话,难道他真的像某个人?   “我像谁?男的女的?”卿天良忍不住出声问。   三皇子想半天也没想起来,但他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想不到的事情就算了,不想了,还是面前实实在在的人更重要。   “想不起来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三皇子突转话题。   “……”   啊,逼死强迫症有没有?想不起来你就不要说出来啊,勾起别人的兴趣了又不说完,你真的很欠打啊!   卿天良生气了,他发现三皇子就一个傻大叉,难怪陛下迟迟不立三皇子为太子,要是把大嘉国交到这种人手上,不亡国他卿字倒过来写。   “你真待我好?”卿天良眯了眯眼眸,声线轻柔道。   “自然,跟了我要什么都给你。”三皇子被他这迷离的眼神迷住了,起先还想恶心一下霍云朝,这一刻却是实打实的想讨人欢心。   “那我想见陛下。”卿天良道。   “见我父皇干什么?”三皇子清醒了,有些疑惑地看着卿天良,不会是霍云朝派他来勤王救驾的吧,难道霍云朝也暗中来了正阳?可是皇叔去了赤水还没回来,要是霍云朝真攻进正阳了怎么办?三皇子有些慌了。   卿天良看他突然像见了猫的老鼠,转了转心思道:“我姑姑去世了,我想把她的坟迁入卿家墓地,她嫁给商人没那个资格,所以我想向陛下讨个恩典,破例让她进入。”   三皇子听这理由,顿时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怪他太敏感了,仔细一想,霍云朝找谁帮忙,也不会找卿天良这个远近闻名的纨绔啊,卿天良这种空有其表的人只适合拿来当花瓶观赏。   “那简单,这个恩典我去给你讨。”三皇子拍了拍胸脯,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办成的。   卿天良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三皇子手腕上,双眸直盯着三皇子的双眼道:“我想亲自去表达一下诚意,可以吗?”   被挠了一下心肝的三皇子: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坐在去皇宫的马车上,三皇子开始犹豫,带卿天良进宫见父皇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迟疑地看了卿天良一眼,卿天良感受到他的视线后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这必须可以,没任何问题!三皇子开朗了,疑惑没了,人也飘飘然了。   他有些心动地想去握卿天良的手,瞥见卿天良嘴角越来越深的弧度,突然背冒冷汗,伸出去的爪子默默被他收了回来。   这是要到秋天了吗,怎么突然有点冷?   萧王不在朝中,皇宫守备也松散了些,比起上次来找霍云朝,这次的氛围当真轻松不少。   三皇子的车辇可以驶入宫中,只不过到一段距离后就需下车行走,比起从门口走卿天良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   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行去,宫中好像没有多大变化,除了绕过一个荷花池,刚走到回廊上遇见的那几个穿着奇异的男人。   那几人胡子拉碴,身材壮硕,头缠一根麻绳似的东西,衣服像东拼西凑来的,跟他们长衫得体的服饰很不一样。   “见过三皇子殿下,殿下这是要到哪儿去?”其中一个大胡子笑着打招呼,只不过他眼神不善,看起来就没安好心。   三皇子冷哼一声,十分高冷地从那人身边走过,没搭理人家。   卿天良跟在其后感叹,果然是皇室出生,气势和逼格还是有的。   那几人也无所谓,甚至还转过身给他们行了个礼,目送他们离开。   卿天良瞥见他们转身走了,便问三皇子:“那些是什么人?以前好像没见过。”   三皇子不屑道:“圭厥来的狗,也不知皇叔到底看中他们什么,竟然放他们在宫中行走,我早晚会把他们赶出去。”   圭厥的人?卿天良又回头看了看那几人,谁料三皇子突然停下,卿天良撞到了他。   三皇子双手抓住他肩膀,神色看起来还有点严肃道:“他们不比商国杜句等辈,你没我身份尊贵,见到他们尽量客气点,免得被人背后使绊子。”   卿天良有些诧异,这三皇子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   “万一他们瞧上你把你抓去这样那样,那我就吃亏了,我都还没吃到。”三皇子说。   前面前面那句话,当他没说,卿天良冷着脸错开他往前走去。   三皇子十分敬职,说带他去见陛下,便一路呵侍卫调戏宫女地把他带到了陛下寝宫外。   洪公公站在门口侯着,见到卿天良惊讶了一下,态度亲和地问:“公子怎么会来这儿,前些日子听说您失踪了,可是去了什么地方?”   卿天良向洪公公行了一礼,简言答道:“我随姑父去了趟北方,不日前才回来,我想找陛下讨个恩典,特意劳烦三皇子带我过来。”   三皇子点头:“没错,他想给他死去的姑姑求个恩典,我看他颇有孝心,便想成全他一二,父皇可休息了?”   洪公公道:“来的巧,陛下刚醒不久,待老奴进去通报一声,二位请稍等。” 第39章 落叶聚还散 14   =======================   霍秉比上次见到时还要消瘦,靠坐在床头,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脸上皱纹苍老,眼睛浑浊,再不是当初精瘦却依然有震慑力的君主,只是一个平凡的病入膏肓之人。   霍秉看到走进来的人,眼睛突然就像被点了一把火,希冀得让人浑身发热。   三皇子跟卿天良同时被这炽热的眼神吓了一跳。   萧王夺权后,三皇子就已经很久没来拜见他这位父皇了,原本霍秉就不喜欢他,又从萧王那儿得知自己可能只是霍秉的一颗棋子,他就开始怨恨起霍秉,今天要不是为了哄卿天良,他也不会来这儿。   可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小时候也曾抱过自己,看着霍秉如今这副模样,三皇子内心还是有点不忍,上前两步叫了声:“父皇。”   霍秉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三皇子心念感动,又上前两步握住霍秉的手。   霍秉声音虚弱地喊道:“莹儿。”   三皇子应答:“儿臣在。”   “你出去候着,让朕跟阿良聊两句。”   “……”果然父亲什么的根本不值得期待,萧王冷哼一声,松开霍秉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卿天良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传言说霍秉喜欢霍云朝不喜欢三皇子,竟然是真的,还真有人喜欢侄儿不喜欢亲儿子的。   三皇子退出去后,霍秉将卿天良叫到跟前,盯着人看了好半天,才亲切问道:“你怎么进宫了?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前些日子跟霍云朝去了边疆。”他可不敢在霍秉面前撒谎。   “胡说,阿朝从边疆打到赤水,没听人报过你的行踪,跟朕老实说。”霍秉咳嗽了两声,洪公公站在一旁没动,却用眼神示意卿天良,扫了眼柜子上的药碗。   卿天良错愕地指了指自己,见洪公公含蓄点头,便有些懵逼地走上前端起药送到霍秉面前。   霍秉欣慰地握住他的手,感叹了声:“好孩子。”   “……”这主仆二人在玩什么,好惊悚。   “你还没答朕的话,难道丞相去了,你代他跟朕聊两句也不成?”霍秉喝了一口药,便要放碗,卿天良忙接手,心底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他爹啊,搞得他像是霍秉的亲儿子似的,吓死个人。   卿天良这才如实将自己救霍云朝出宫,然后被东方玥拐走,最后又被霍云朝救出来的事情说给霍秉听,中间省去东方玥跟他的爱恨情仇,他跟霍云朝的爱恨情仇。   霍秉听完,得知皇商东方玥是圭厥太子,稍微愣了一下神,然后叹息道:“皇商东方家是我父皇在世时在正阳立足的,那时大嘉国还不是三大国之一,为了获得财力物力支持,就允许当时最大的商人世家成为皇商,借助他们的力量,逐一打败当时周边比较弱小的国家,才有了今天的大嘉国,当时,谁都没有精力去查皇商到底是什么出生,如今却成了大嘉国的心头大患,果然朕还是疏忽了。”   霍秉的自责让卿天良无话可接,若是霍秉都有罪,那他罪不可赦了。   以前跟东方玥一起玩时,他也偶尔对东方玥说过丞相的事情,虽然那些不涉及朝政,但依旧够东方玥去分析,若是东方玥凭此找到了大嘉国的薄弱点,那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帮凶。   卿天良想到刚遇到的那几个圭厥人,看向霍秉道:“今日看见宫中有圭厥人自行走动,陛下可知道?”   霍秉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传出,给人一种迟暮之感:“知道如何,朕管不到这些了,朕老了,没精力跟萧王斗,大嘉国的未来只能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过你放心,萧王虽与圭厥走的近,任由圭厥人在宫中自由行走,但他不会将大嘉国卖出去,这个国家有一半的江山是萧王率兵打下的,说起来这个位置也是他争取到的,最后让给了我,他爱这个国胜过爱自己。”   竟还有这样的故事?卿天良惊讶,他以为萧王是看重这个位置才养精蓄锐,只为等霍秉虚弱的时候取而代之,却没想到这位置竟还是萧王让给陛下的,他为什么这么做?如果真的无意皇位,为什么现在又要夺权?   卿天良心中思绪万千,思考的尽是跟他遥不可及的问题,等他反应过来后,有点想敲自己的脑子,他想萧王干什么?他的目的是跟霍秉谈卿客仁的事啊!   卿天良强行将自己掰正,看着霍秉欲言又止。   霍秉很体贴他,眉眼慈祥地问:“你想说什么?”   卿天良不太敢说,却又不想错过这个霍秉亲自开口询问的机会,于是扫了眼洪公公,再看了看霍秉,最后一咬牙,掀开衣摆跪下了,磕了个响头。   这把霍秉跟洪公公都弄惊了,两人疑惑地看着卿天良。   “你这是……”霍秉犹疑,直觉卿天良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卿天良将头磕得更响了,磕下去也不敢抬起来,就着这姿势,声音有点颤抖道:“东方玥说,议和大典上的那起刺杀,是您跟霍云朝安排的,我爹的死是您和霍云朝为吞并商国而实施的计划中的一部分,请问,是真的吗?”   沉默,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卿天良脑门已经开始流汗了,他想或许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意外的是霍秉没有呵斥,也没有叫人把他拖出去,而是经过良久的沉默后,开口回答他:“是朕设计的,但跟阿朝没关系,朕跟丞相商量许久,瞒着阿朝实施了这个计划,你怪朕吗?”   卿天良心顿时空了,像什么重担被人拿走了,却连着将他人也高高抛向了空中,双手没有支撑点,双脚也不能着地,深感无力。   霍秉不想这个孩子恨他,叹了一口气,在卿天良做出反应前,将前因后果以及他为什么要跟丞相这样计划的原因说给了卿天良听,说完后看着卿天良,又问了一句:“还怪朕吗?”   怪吗?怪啊,不怪他就不会来这里要一个答案了,可也不能怪的太彻底,如果换做是他,他也愿意为大嘉国永恒的稳定奉献自己的生命,所以这事儿他不该怪的,这只是一个选择,他爹为了大义选择牺牲而已。   卿天良的心情有些沉重,有人告诉他弄清楚一件事情后就能拨开乌云见青天,却没人告诉他,有些事情知道了前因后果,懂的了其中深意,却更加让人如入泥潭,挣扎不能。   “阿良,若朕再年轻个十岁,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但朕垂垂老矣,只行得来下策了,朕始终记着丞相的恩情,过不久也会下去补偿他,在离去前朕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们将商国摆平,你能忧虑过往,但朕希望你不要太过看重过往,往前看,前面还有个圭厥等着你。”这是霍秉第一次跟卿天良说这样的话,内容有些震撼难懂,卿天良一扫之前的无力感,突觉自己肩上好像肩负起了什么责任。   他抬起头,道:“陛下万岁,定能等到霍云朝率兵入宫,待萧王一党被拿下,圭厥依旧是需要您来指点对付的。”   霍秉摇了摇头,扭过头慢悠悠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金色镶龙纹袋子,将袋子交到了卿天良手中,道:“朕时日无多,这东西你拿好了,拼了命也要藏好它,在阿朝将萧王摆平之前,谁也不要给。”   洪公公在一旁直接跪下了,卿天良见状跪着挪动到床前,伸手接过金色袋子,满脸疑惑。   霍秉示意他:“打开看看。”   卿天良依言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可就在他看清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时,差点直接将东西扔出去,但理智让他没这么行动,不然真的诛九族都不够抵罪了。   “传国玉玺?”卿天良惊讶低呼,他不敢高声大喊,感觉一喊自己就会没命。   得玉玺的人,才能正大光明坐上大嘉国权势最高的位置,这可是三皇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三皇子就在殿外等候,他要是一大喊让人知道,恐怕他不能活着出这个皇宫。   洪公公见他心思细腻,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怕卿天良年纪小沉不住气,现在看来还是靠得住的。   霍秉道:“朕没有信得过的人了,记住朕交代你的话,在霍云朝摆平萧王前,谁都不要给,也谁都不要说,朕不曾给过你任何东西,你记清楚了吗?”   卿天良双手死死捏着袋子,低头叩首:“臣记清楚了。”   看来,霍秉是要传位给霍云朝了,卿天良如是想。   从陛下寝宫出来,卿天良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三皇子原本就等的烦躁,见人出来忙走上前,皱着眉问:“你跟我父皇聊了什么聊这么久?”   从霍秉叫三皇子出去候着,到让卿天良走人,霍秉没有再召见三皇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   不过三皇子也无所谓,父皇更看重霍云朝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现在跟皇叔亲近,皇叔未曾娶妻,膝下无子,他就不信皇叔能不立他为太子,哪怕将来做个傀儡皇帝,也比被霍云朝压一筹好。   卿天良口袋里藏了个传国玉玺,烫的他整个人恍恍惚惚,为了掩盖这个东西,于是道:“陛下承认,我爹是他设计杀死的。”   这个消息震撼啊,连三皇子都不敢相信,在寝宫与卿天良之间来回看了数眼,再看卿天良神色反常,在陛下寝宫外卿天良不至于撒谎,撒这种谎他不怕被雷劈吗?于是三皇子仔细思索半晌,最后拍了拍卿天良的肩膀,道:“父皇是君,君心难测,不说丞相,我也是父皇的一颗棋子,他用我的婚姻来牵制商国人,我都没说什么,何况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你不要太难过了。”   “三皇子”卿天良叫了他一声。   三皇子还处在人身导师的角色扮演中,颇为有耐心且慈祥地答道:“怎么?”   卿天良说:“不会说话的时候最好闭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这谁?胆子这么大,敢跟他这样说话?! 第40章 落叶聚还散 15   =======================   “知道吗,我捏死你只是分分钟的事,你跟我犟嘴,信不信我立马弄死你?”   三皇子的宫殿里,霍莹拎着卿天良的衣领子把人提起来凶,敢挑战他威严的人,从来就没有过!   卿天良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虽然很想现在就打三皇子一顿,但他很怕动手后将口袋里的东西抖出来,于是耐着性子听三皇子宣扬他的威武霸气。   “别以为我现在对你有点兴趣你就恃宠而骄,本皇子能给你宠爱,照样能收回这份宠爱。”霍莹从自夸威武到花式威胁,嘴一直没停,卿天良十分怀疑霍秉不喜欢霍莹就是因为他嘴多。   “那你想怎样?话都说了,我想收回您能当做没听见吗?”实在受不了了,卿天良只好跟霍莹谈条件,至少先保证耳根清净。   霍莹大说特说一顿后心情好受了点,听卿天良问他要怎样,这会儿又有心思“宠”卿天良了,他上下打量卿天良,满腹算计:“你平时跟霍云朝在一起都玩些什么?”   卿天良斜眼看他:“你也想玩儿?”   “想啊,玩吗?”霍莹笑得不怀好意。   卿天良眉毛一挑,唇角勾了勾,骄傲道:“放开,带我去书房。”   书房?去书房干什么?难道……霍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亮了,书房啊!好地方,这两人真是衣冠禽兽,表面上老师学生的在书房探讨学习,没想到竟然这么龌龊,虽然龌龊,但是刺激。   霍莹快乐了,屁颠屁颠走在卿天良身边,眼里的下流简直能流出来。   卿天良凤眼斜睨,暗自记仇中。   半个时辰后……霍莹双手被吊绑在横梁上,整个人悬在空中,只有脚尖着地,卿天良坐在一旁看书,霍莹说一句话,他便拿鞭子抽他一下。   霍莹怒了,卿天良绑他的时候,没说要打他!   “你敢耍我?”霍莹怒吼。   卿天良一鞭子甩过去,声音平静无起伏:“反省的时候不要说话,夫子语录会背了吗?再嚷嚷就抽你。”   “你已经抽了,你都抽我好多鞭了!你故意的,给本皇子解开,不然等我空出手来,定叫十个人来修理你。”霍莹继续嚷嚷。   卿天良放下书,叹了口气:“你也太耍赖皮了吧,是你要玩的,现在不高兴了又要修理我,堂堂三皇子竟然这样玩不起,说出去你丢不丢人?”   “胡说,我不信你跟霍云朝是这样的。”霍莹眼睛发红,虽然卿天良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很让人屈辱,他以为卿天良是想绑着他玩情趣,谁知是这样,顿时觉得乖乖让他绑起来的自己简直就是蠢到家,白痴啊他。   “我们就是这样的,我每次闯祸了他就会把我吊起来打,还会让我背夫子语录,我要是乱说话,他也会打我,就是这样的,我原原本本还原给你的。”卿天良义正词严,好像说了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容不得他人有任何质疑。   霍莹顿时语塞,看卿天良表情认认真真,再想起以前听到的传言是卿天良跟霍云朝不合,难不成这才是真相?   “若他这样苛待你,尚齐秋为什么要说你跟霍云朝是姘头?”霍莹不服辩解,希望自己是站在真理那一边的。   卿天良说:“那肯定是尚齐秋为了报复我乱造谣,他自己没那个能力,就想利用你。”   “当真?”霍莹疑惑了。   “肯定是的,”卿天良猛点头,走到霍莹面前,双眼透露着情真意切,“比珍珠还真,他就是想利用你,才这样说,实际上我跟霍云朝清清白白手都没有挨。”   霍莹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着卿天良的话,卿天良依旧情真意切地看着他,仿佛在盼着他当一个明君,替他主持公道。   霍莹态度有点松动了,可还是疑惑:“若只是一个人说,那可能是造谣,可全正阳的人都这样说,我觉得还是有实情的。”   卿天良惊了,不信道:“什么全正阳的人都这样说,说了什么?”   “说你是霍云朝养的男宠,你们暧昧不堪,不清不楚。”霍莹道。   “胡说八道!”卿天良怒了,“我堂堂丞相之子身份尊贵,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当霍云朝的男宠,我是有多自甘堕落才会这么做?全正阳说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三皇子您是不是被人骗了?”   我被人骗了?三皇子心里惊疑不定,如果他真的被人骗了,卿天良跟霍云朝真的不是那种关系,那他调戏卿天良干什么?他又不喜欢男的。   于是霍莹态度彻底变了,好声好气地让卿天良给他松绑,说要找人来问问清楚。   卿天良说:“那你不准秋后算账。”   霍莹道:“不算账,快松开!”   卿天良是丞相之子,虽然丞相去世了,但丞相旧部还在,要是能拉拢卿天良,哪怕只是一个纨绔,也能让丞相的门生给他卖命,这对他将来当上太子乃至陛下,都十分有帮助。   既然霍莹答应不找他算账,卿天良也就爽快地给人松绑了。   霍莹揉着手腕走出书房去叫人,之前为了不被打扰,霍莹特意把人安排得远远的,以至于被打时叫天天不应,现在还要亲自去找人。   找来人一问,传言说的都是“霍云朝金屋藏娇醉欢楼小倌”,跟卿天良确实没什么关系,跟卿天良有关的依旧是他跟霍云朝不对盘。   霍莹这下确信自己是被尚齐秋蒙蔽了,心下大火,却难得没冲动,尚齐秋是他的得力助手,虽然人确实有些浮躁,但自己现在没有太多用的顺手的人,还是不能轻易动他。   至于卿天良,就当是他帮尚齐秋教训他一顿好了,把人放了爱咋咋地吧。   霍莹再回到书房,靠在门口一副悠闲姿态,少了之前的流氓,倒是看起来稍微顺眼了一些。   卿天良偏了偏头,问:“如何?”   霍莹哼了一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在你跟霍云朝不对盘的份上,我就不找你麻烦了,但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跟霍云朝死磕到底。”   卿天良眼睛闪烁了一下,压住心情,无所谓道:“那三皇子肯放我走了?”   他找卿天良就是为了恶心霍云朝,如今根本恶心不到了,他留人在身边干什么?虽然是挺养眼的,但他还是喜欢妹子,于是挥了挥手:“走吧。”   卿天良暗自松了一口气,起身,走人,不带丝毫留念。   出了三皇子住的宫殿,卿天良几乎是小跑着往皇宫大门跑去,刚出宫门远离守卫,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鼻,拖到一旁的小巷子中。   卿天良瞪着眼睛挣扎,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磁性沉稳的声音:“别吵。”   卿天良顿时安静了,然后他就看到他刚刚准备走的那条路,迎面走来了萧王一行人,萧王回宫了。   卿天良安静站在小巷子中,目送萧王离开,直到人进入皇宫后,他才掰开一直捂着自己嘴的手,扭过头看着原本应该在赤水以南坐镇军队的霍云朝,问:“你怎么来了?”   霍云朝沉着眼看他,良久后瞥过头,道:“关你什么事。”然后转过身往小巷另一头走去。   卿天良抬脚跟在他身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说点什么。   “我进宫见到陛下了,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如果是我,为了大嘉国永恒的安定,我也会心甘情愿去死的,那是我爹的选择,你为我爹跟陛下对峙这件事,谢谢你,是我欠你的。”   霍云朝顿住了步子,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像宣誓一样,说:“我不会让你去死的。”   卿天良步子顿了顿,还是上前走了一步,走到霍云朝身边,看着他说:“我已经成年了,十八岁的男儿当自强,我想去建功立业的决心不会改变,你若不想我死,就再变得更强一些,强到有能力打进皇宫,将萧王一党全部抓住,给我一个能让我安稳去建功立业的强大国家。”   而我,将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为你鞍前马后,为你的帝王之位奉献我力所能及的一切。   霍云朝不知道卿天良的想法,只听到这人的要求,以前这都是霍秉和卿客仁交给他的任务,告诉他要将大嘉国建设成强大到没有人敢侵犯的存在,为百姓提供能够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这些都是具有高尚意义的,却也只是具有高尚意义。   如今听到这人要求他,那种高尚的意义突然就变了味道,好像虚浮的东西一下子落住了根脚,庞大无畏的东西一下子有了焦点,比起霍秉跟卿客仁的交代,卿天良一句“我想要,你去办”似乎更让他觉得有动力。   “给你一个强大到无人敢侵犯的国家,让你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这原本就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乃至以后都一直要做的。   见霍云朝不说话,卿天良也不知道霍云朝到底怎么想,他现在手上拿着玉玺,以后是要亲自交给霍云朝的,从拿到玉玺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只想引起父亲注意的毛头小子了,他肩负起了重任,就注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霍云朝作对,也不会幼稚地跟他扯东扯西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出小巷,眼前是护城河流,河岸边的柳树茂密飘扬,被风吹地沙沙作响。   霍云朝突然问:“你是怎么进宫见到陛下的?”   “啊?”卿天良愣了下,然后回他,“诓骗三皇子让他带我进宫的,哎,霍淫的淫是不是淫贼的淫啊?”   霍云朝头一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是晶莹的莹,美玉无瑕,晶莹透亮,寓意高尚品质。”   “呵,晶莹的莹,好笑了。”卿天良大大翻了个白眼,这是得多晶莹才能有那等龌龊心思,取名的人怕是玩谐音梗上瘾的吧?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淫贼的淫?”霍云朝皱着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啊……没什么。”卿天良不说话了,他一点也不想跟霍云朝说,霍莹流氓他。   霍云朝显然不信了,黑着脸道:“卿天良,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你是怎么诓骗他的。”   ……   “不说可以吗!”   “你试试。” 第41章 落叶聚还散 16   =======================   萧王回宫了,三皇子得到消息后第一个跑去找他。   霍玉恒在宫外有自己的王府,为了方便上朝和处理政事便搬进了宫里,听到下人来报说三皇子在殿外等候,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的他,头一次有了“要不还是搬出宫住吧”的念头,心想每天勤奋点走进宫好像也不错。   太监还等着他回话,霍玉恒站着发了会儿呆,才慢悠悠褪下衣衫,叹了口气:“缺心眼啊,但凡有霍云朝一半讨喜,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皇兄,你可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换好衣服,小宫女端来水盆,霍玉恒草草洗漱了一下,便去殿前见人了。   三皇子正翘着二郎腿打量身边奉茶的小宫女。   小宫女被他看得脸红心跳,虽然三皇子花名在外,但若自己能被他看上,即便是个小妾也比当个宫女强。   正在她满心欢喜时,三皇子笑了一声,十分缺德地说:“皇叔眼光不好,府上的宫女竟然还没个男人好看,哎,你这么丑你妈知道吗?”   宫女闻言,脸瞬间爆红,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眼里顿时浸满泪水,牙齿咬着下唇,差点当场哭出来。   霍玉恒走到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他知道霍莹素来喜沾花惹草,在别处倒罢了,在他这儿就不行,他嫌脏。   于是有些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三皇子听到声音立马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忙将一旁的礼盒打开,献宝似的凑上前给霍玉恒瞧:“皇叔你看,这是我前几日从海商那儿得来的宝贝,难得一见的好品质红珊瑚,特意拿来孝敬您的。”   霍玉恒看也没看那珊瑚一眼,只是微微皱着眉用眼神看了下小宫女,而后盯着他一言不发。   三皇子慢慢收住笑意,将礼盒放下,用手挠了挠头,提着眉歪着嘴道:“那什么,我就说她没男人好看,其他的真什么也没干。”   皇叔不喜欢他到处招惹女人,这一点他还是记在心中的。   霍玉恒仔细打量小宫女,标准的桃花脸,樱桃嘴,一双杏眼水灵灵的,不说倾国倾城,但也不是常见的漂亮,怎么到霍莹嘴里就不如男人好看了?   “你上哪儿看到的男人比她好看?”霍玉恒是真好奇,他有点想知道霍莹最近是不是口味变得奇异了,他好为以后可能听到的奇奇怪怪的消息做个准备。   三皇子天真烂漫,真切夸赞道:“丞相家公子卿天良啊,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现在还不是太出众,但以我的眼光,将来绝对少有人能及。”   听到卿天良的名字,霍玉恒一顿,认真问:“你在哪儿见过他?”   “宫里啊,刚出宫不久。”三皇子说。   “他怎么进宫的?”霍玉恒奇了怪了。   三皇子将自己怎么把卿天良带进宫,又怎么放出去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完了还很纳闷:“一个迁坟的事要谈这么久吗?丞相对国有恩,父皇也不是那么吝啬的人,怎会在一块墓地上跟人计较这么多。”   “……”霍玉恒听完了,眼睛眨了眨,而后长吸一口气,道:“你给我,立马,出宫,去抓人!”   缺心眼啊,当真缺心眼啊!他怎么会留这么个人在宫里帮他办事?霍玉恒无语望天。   霍莹还在问:“为什么要追,他怎么了?”   “要我给你分析吗?卿天良是霍云朝的人,前几天两人还在赤水南打情骂俏,霍云朝那头跟我谈判,他这头就进了皇宫,你说捉他干什么?难道等他把不该带的东西带出去,不该拿的东西拿到手吗?”霍玉恒真是觉得奇怪,霍莹到底是怎么在宫中长大的?   霍莹瞪大了眼睛:“骗我,他说他跟他姑父去北方了,他说他和霍云朝是死对头,怎么可能会……”   在霍玉恒越来越冷的眼神中,霍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大错事,慢慢闭了嘴。   霍玉恒说了句:“你去追人,我去找皇兄。”便甩袖出了门,一秒都不想多留。   另一头,霍云朝接到人后直接在护城河边上了船。   卿天良还惦记着跟王宝相、皮少贤告别,这就被霍云朝拉上贼船,心里不大痛快。   霍云朝也不大痛快,从卿天良那里得知他是怎么进宫后,整个人都变得阴翳了,霍莹是傻缺这个他知道,可卿天良将计就计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膈应,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来了句:“你这人怎么搞的,到处沾花惹草,就不能管管自己?”   ???被莫名其妙骂了一句的卿天良扭过头,满脸问号地看着霍云朝。   霍云朝看着他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想方设法招惹人,先是东方玥,现在又是霍莹,下次你打算还去惹谁?”   卿天良被骂的惊疑不定,往旁边移了移,靠近船头悄声问坐在船头的左业:“你家主子今天喝药了吗?”   左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水中鱼,对卿天良的询问丝毫不没有反应。   霍云朝听见他问的话了,心情又降低一个调,将人抓进船舱,捉着人下巴道:“还绑着霍莹打?跟他玩情趣?跟我做过的事情你都要跟别人都做一遍吗?”   “我哪有跟人玩情趣!”卿天良反驳,“我是真打了,他那么流氓我绑起来打一顿不过分吧。”   “你原原本本照搬我的做法,”霍云朝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很想争论,“我有打你吗?我那是,那是……”   卿天良见他半天说不出口,替他说:“你不就是没打我,只掐我脸,偶尔掐我腰,你还拧过我屁股,你个老流氓,我才不会把这么流氓的手段用在霍莹身上,脏我的手!”   “……你别说了。”霍云朝终于从不开心变成了难为情,只是他惯常冷着一张脸,表情管理又学得极好,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在脸红。   卿天良身材纤弱,掐起来手感确实挺好,他就几次情不自禁动了手,但也是卿天良不听话,老是气他,这是惩罚,怎么从卿天良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堪了?   “是你要说的,”卿天良喋喋不休了,“你还想听吗?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霍云朝我才发现你,你这人真的是个衣冠禽兽,先生,你还教我读书,你流氓。”   “别说了……”霍云朝撇过了脸。   卿天良得理不饶人:“你有回趁着我睡着了还捏我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捏,我醒后还仔细看了看,真不知道我手上有什么花儿值得你那样一根一根地看,你敢做不敢认吗?”   霍云朝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一把捂住了卿天良的嘴,物理让他闭嘴。   卿天良却偏不让他如愿,疯狂挣扎起来,两人打闹间,卿天良怀里的东西就这么哐当掉船上了,他低头一看,黄色秀龙纹小袋子,啊是玉玺。   霍云朝也看见了,在卿天良弯腰去捡时,他先一步将东西拿到手上,表情错愕,在卿天良没反应过来前眼疾手快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随后看向卿天良。   卿天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心想被发现了就发现了吧,发现了也不能撒谎说这是赝品,况且早晚都是要给霍云朝的,被他看见了,知道了也算让他有个底,以后行事更加放心大胆一些,于是理也直了,气也壮了,扬起下巴道:“昂,陛下给我的,但是现在不能给你,等你攻进正阳,打败萧王后才能给你,陛下说的。”   然后一把将玉玺抢了回去,往兜里揣去。   霍云朝一时之间有些愣,回过神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卿天良,道:“自古得玉玺者得天下,既然陛下给你了,你就拿好,切莫弄丢了。”   这话有歧义,但卿天良没想太多,心想这还用你说,我肯定把它当成命来保护!   因为玉玺打岔,霍云朝也没再找卿天良闹了,两人各坐一端,卿天良畅享着未来,而霍云朝,想的却是小时候的那则圣旨,以及圣旨上写的内容。   他那么不管不顾地喜欢上这个人,不管卿天良是什么态度,他都将心意毫无保留地表达,原本觉得还有些时日的,却没想到时间这么快,不甘心,可他们原本就是没结果的,他偷了这么多时日,也该满足了。   霍云朝抬眼看卿天良,眼里竟有几分不舍几分决绝。   卿天良被看得心里发毛,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失,什么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正在慢慢远离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霍云朝的手,盯着人的眼睛,略微慌乱道:“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   霍云朝喉结上下滚动,说道:“萧王若知道玉玺在你身上,必定会派人来追你,正阳不能待,赤水南不能待,阿良,去义城别院吧,等我接你入宫。”   “一定要这样?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吗?你保护我难道我还能有危险?”卿天良问。   霍云朝敛下情绪,看向窗外滚滚东流的河水,轻声道:“我要去北疆战场,我们即将跟圭厥对峙,到时候根本顾不到你。”   北疆战场,大嘉国与圭厥分界处,西侧有连绵的大山,其余几面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自大嘉国成为三大国之一后,两国基本上没有起过冲突,所以现在,大嘉国是想要吞并圭厥了吗? 第42章 落叶聚还散 17   =======================   三皇子派人去追卿天良,先去了学院,那么大一个学院他带的那些人根本搜不全,何况还有学院护卫守着,也容不得他放肆。   所以三皇子只找到了尚齐秋,让他发动人去打听卿天良下落,三皇子来时脾气不好,朝尚齐秋一顿凶,尚齐秋都不敢问是什么原因,就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去找人了。   以前那些乖顺的学生被欺负了也不吭声,这两天在李橘、王宝相和皮少贤的带领下,开始结成联盟,也不怕尚齐秋了。   尚齐秋出现在哪里,王宝相等人就跟着出现在哪里,例如尚齐秋带小跟班去食肆吃饭,王宝相铁定跟一群学生待在食肆吃饭,还要占一大半位置,如果尚齐秋敢动手,王宝相那群人铁定会动手。   这两天尚齐秋也行事艰难,原本想着如果三皇子狠狠教训了卿天良一顿,他也好叫这些人知道卿天良靠不住,就不会再跟他对着干了。   可三皇子那边迟迟没传出动静,今天人是来了,尚齐秋还以为是好消息,结果是让自己去找人。   尚齐秋正满腹郁闷,恰好遇见落单的李橘,顿时眼睛一眯,冲上去提起人衣领,把人往走廊柱子上掼住,凶狠道:“卿天良呢?让他马上来见我,告诉他三皇子要见他,要是怠慢了三皇子,许他性命不保!”   李橘问:“他得罪三皇子了?”   实际上卿天良好几天没来学堂了,李橘也想知道卿天良在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快去找。”尚齐秋粗暴地松开他衣襟,还踢了他一脚,李橘捂着被踢的地方晃晃悠悠跑了。   李橘跟王宝相和皮少贤一讨论,几人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不知道卿天良怎么惹到了三皇子,但肯定不能让尚齐秋先找到人,于是发动自己的人脉去找卿天良。   最开始说的是“不能让尚齐秋找到人,不然尚齐秋在三皇子面前添油加醋很可能害死卿天良”,后来变成了“不能让尚齐秋找到卿天良,三皇子要杀他”。   嘉德学院的不少学生都是官家人,凑一起找人,消息不胫而走,被他们各自的家人知道了。   这些人里有不少是丞相旧部,一听三皇子要杀卿天良,这事儿大了,虽然不知道卿天良怎么得罪了三皇子,但他是丞相唯一的儿子,他们不能不救。   于是乎,在三皇子派人找卿天良的第二天,早朝上,一群大臣跪在宫殿里请萧王开恩,求萧王放卿天良一条生路,左边的人说丞相有恩于国家,右边的人言卿天良是远近文明的纨绔,行事向来鲁莽,肯定不是故意冲撞三皇子的。   三皇子站在殿前目瞪口呆,铁青着脸嚷嚷自己什么时候要杀卿天良了?   三皇子以往做事风评就不好,原本就有人想斗他,这会儿那些人抓住了机会,举例了一系列三皇子的劣迹,眼见着就要直接斗得他失去上朝的资格。   三皇子和三皇子一党的人都急了,开始与那些大臣争辩,争到最后互相破口大骂,朝堂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霍玉恒夺权后没有登上皇位,只在皇位旁摆了一把太师椅,此时他正坐在太师椅上扶着额头,冷眼看着下面吵闹的大臣。   三皇子如今是最有机会当上储君的人,这事儿肯定少不了想拉三皇子下马的人推波助澜,不然几个学生聚在一起找人的事,怎么可能上升到大臣之间。   可怜三皇子还不知道这是有心人要斗他,还在拼命解释自己没有要害卿天良,还差点把是萧王让他找卿天良的事说出口,霍玉恒太阳穴突突一跳,急忙开口呵斥了一声。   朝堂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霍玉恒。   霍玉恒道:“各位都是国之栋梁,却在这里吵架,成何体统?归根结底这是三皇子跟卿天良之间的事,你们大臣是不是最近太闲了,连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都参与,这么有闲心不如我们谈谈北疆战场的事,霍云朝打算攻打圭厥了,你们说,本王是帮他,还是不帮他?”   恰如石头掷入水潭,初时扑通一声,而后才波浪翻滚。   霍云朝要攻打圭厥?这是什么神展开?   连三皇子都愣了,下意识开口问:“他不攻打正阳了吗?”   不打正阳,哪来兵权?靠他策反的那些兵,根本不够与圭厥对抗,连正阳都攻不下,就转头去打与大嘉国势均力敌的圭厥,他是疯了吗?   见大家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一头,霍玉恒松了一口气,道:“前几日我去赤水见了霍云朝一面,谈了合作。大家都知道本王跟圭厥有合作,可近日他们越来越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在宫中来去自如,公然挑衅本王的威严,尊重是互相的,他们欺我太甚,我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皇商东方家将圭厥太子养在门下几十年,收刮我大嘉国数量庞大的财富,又暗中套取情报传给圭厥,本王心里这口气难以咽下,圭厥不仁不义在先,本王再顾仁义恐和“农夫与蛇”无异。   “所以,各位大臣给个建议,本王是帮还是不帮,若帮要怎么帮?”   简言之,萧王打算卖了圭厥去跟霍云朝合作。   这……大臣谁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尚书大人王者问:“那是要让霍小王爷进正阳,而后统一发兵给他吗?”   霍玉恒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放他进正阳,他回正阳头一个就会掰倒本王,引狼入室的事情本王是不会做的。”   王者:“……”   为官六十载,他可算是遇见奇葩了。   一个病入膏肓的陛下死也不肯立储君;一个脑子抽抽的萧王夺权了却坚决不称帝,也不让别人称帝;一个还算正常的小王爷打着勤王救驾的名头,可驾还没救到他就半路去攻打敌国了。   你这让大臣怎么出谋划策?他们该忠于谁?   “怎么,没一个能提出意见的吗?”萧王见没人说话,又问了一遍。   兵部侍郎皮觅试探着说:“若萧王跟小王爷都不肯退让,那不如这样,赤水以南目前是小王爷的地盘,赤水以北是萧王您的地盘,不如双方先休战,集中兵力去北疆战场与圭厥对峙,等灭了圭厥,再回头清算总账。”   这话一出,虽然很扯,但不少大臣竟觉得可行,纷纷议论起来。   只有三皇子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他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他就从朝堂舆论的中心人物,变成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这等大事肯定不是讨论一次就能讨论好的,萧王让各大臣回去好好想想,明日上朝再谈,自己则招了三皇子离开了。   皮觅走到王者身边行了一礼,看着萧王跟三皇子离去的方向问:“三皇子跟萧王关系挺近,萧王会立三皇子为储君吗?”   王者摸了摸胡须,摇了摇头:“陛下的儿子中现在唯三皇子能担下大任,可三皇子外祖家势力大,可能造成外戚专权的场面,依老夫看,萧王不仅不会立三皇子为储君,也许正是为了防止三皇子和德妃娘娘用手段取得上位,才夺了陛下的权,替他守住这位置的。”   皮觅闻言虽惊讶,却也点头:“如此也说得通,那萧王打算扶持谁?六皇子还是七皇子?”   王者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陛下如今还在,最后还是应当听陛下的。”   陛下寝宫内,洪公公将今日从朝堂那儿听来的消息说给了霍秉听,霍秉靠躺在床头,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天气转凉,已经有初秋的感觉了。   “咳咳,年轻人玩的游戏朕已经跟不上了,打仗的事情就随他们去吧。”对于霍云朝不打正阳要去打圭厥的事情,霍秉表示无所谓,他已经时日无多,该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至于救不救驾,其实对现在的局势来说根本没有多大影响。   比起救他,如果能一鼓作气打败圭厥,那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解决圭厥这个外部威胁的事,他只有交给萧王和霍云朝去做了,而自己……霍秉看了看帐幔,道:“朕最忌讳外戚掌权,德妃娘家的势力太大了,往后阿朝回来可能处理不了,朕得把这个隐患先替他们除去。”   “你说三皇子要杀卿天良?”霍秉问洪公公。   洪公公道:“传言这么说,其实是萧王知道公子入宫见了您,所以让三皇子去抓公子,应当是想知道您跟他聊了什么。”   霍秉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咳了两声,道:“就当是三皇子要杀卿天良了,去传令让三皇子禁足殿内反省三个月,宣德妃来见我。”   “是。”洪公公领命退下。   与此同时,坐船离开的卿天良等人已经到了赤水南,离军营尚有一些距离,霍云朝打算直接把卿天良送去义城别院。   卿天良不知道自己不在正阳,却搅起了正阳各势力之间的惊涛骇浪,他只是幽幽地看着霍云朝的背影。   自从昨天霍云朝知道他拿着玉玺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话也不跟他多说了,他稍微离得近点,霍云朝都会立刻拉开距离。   卿天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霍云朝突然之间学会避嫌了,要避嫌早避嫌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了避嫌。   当他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明明是他先招惹他的,现在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霍云朝,你什么意思?”卿天良站在后面,开口问正在安排马车,给况融事无巨细交代事宜的霍云朝。   霍云朝停下了动作,回过头,看向他:“安排你去义城别院,你不是同意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卿天良气冲冲走上去拉住霍云朝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到一旁,确定没人听得见他们谈话,低声问:“为什么避着我?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霍云朝很想说,你就没做过什么让我开心的事情,但这种俏皮话十分不适合现在说,他知道卿天良在问他什么,但他回答不了。   见他又不说话了,卿天良恼了,狠狠拉了下霍云朝,就要朝人吻过去。   霍云朝发觉后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根本做不了吻人的举动,随后偏过头,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是困难地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要哪样?”卿天良站着没动,提着一口气,生怕听到霍云朝的回答,却又怕听不到霍云朝认真的回答。   霍云朝说:“我们没结果,别这样了。”   风从头顶吹过,吹乱了卿天良几丝头发,他有些愣神,继而眼眶红了,盯着霍云朝,低声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承认,是我的错,对不起。”霍云朝不想惹他哭,可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为什么?”卿天良问。   霍云朝解释不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哪怕单方面断了,卿天良也只会松口气,觉得终于可以不用被人管着了,不用被人烦了,所以才放纵自己。   可他没想到卿天良会动心,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讨厌他,想杀了他,为什么?   他察觉到卿天良的心意了,本该那时候就断的,可他情不自禁地想贪念更多,于是有了一个吻,控制不住想贪念更多,于是有了同床共枕。   卿天良没得到解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小丑,他怎么会给霍云朝这么大一个破绽,让霍云朝找到机会玩弄自己?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傻逼!   “霍渣渣,你去死吧!”卿天良对天大吼一声。   收拾东西的人纷纷停下动作,扭头看去。   一颗大树下,卿天良不要命地疯狂捶霍云朝,霍云朝就站在原地让他捶,不还手,也不躲。   看到霍云朝嘴角被打了一拳,况融龇牙咧嘴:“疼不疼啊?” 第43章 落叶聚还散 18   =======================   卿天良发誓,他此生与霍云朝不共戴天。   坐在去义城别院的马车上,卿天良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依旧是况融跟着他,可他已经没有跑路的精力了。   沿途翠山绿景,有文人墨客在饮酒作诗,霍云朝跟萧王虽然在对打,但是各自的领地之中却相对和平稳定,如正阳,如这里。   几人行至一座繁华小城,主街道两旁商品琳琅满目,还有卖艺杂耍的,其他巷道也有人卖吃食酒水,这在正阳时不曾见到过,卿天良来了兴致,打算下去看看,可况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什么也不肯放他下马车。   卿天良只好放弃,靠在窗边眼巴巴往外看,正巧有个表演喷火的,随着卖艺人一口酒喷出,火焰炸裂开,火舌蹿出老远。   “救命啊,救命啊……”   一声惊呼从后方传出,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后看去,一个老婆子看出是谁,跟一旁的人八卦:“霸老虎买的小姑娘又跑出来了,这次被抓回去不知道要遭多少打,要我说,跑不掉就算了吧,那小姑娘模样标志,长大了肯定漂亮,霸老虎也乐得对她好。”   “好又怎么样,等那小姑娘长大,霸老虎都四五十岁了,造孽哦,也不知哪个心狠的爹娘把女儿卖给这样的人家。”另一个妇人啧啧摇头。   卿天良闻言皱了皱眉,对况融示意了下。   况融点点头走过去。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在前面跑,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在后面追,最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肥胖男人。   小姑娘体力不足,跑了没多远便摔倒在地,被人围住了。   肥胖男人喘着气走上前,撸起袖子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爷看得起你才留你在府上,惹的爷不高兴了直接把你卖窑子去,看你还跑不跑,我打死你!”   肥胖男人说完就扬起手上的鞭子,小姑娘见状立马抬起手抱住脑袋,连哭都忘了哭。   意料中的鞭子没落下,周围传来议论声,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正抓着霸老虎的手腕,阻止了这场暴打。   “你谁啊,敢多管闲事?”霸老虎抽了抽手,发现对方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他手抽不出来。   霸老虎在这一带霸王惯了,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对着干,眉毛不由得飞扬,表情变得又凶又狠,直瞪况融。   况融却没在怕的,扭过头看向小姑娘,朝马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去马车那边,我家公子在等你。”   霸天虎闻言,立马叫人围住况融,嘴里叨叨:“见义勇为?你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兄弟们给我上。”   噼里啪啦三两下,这个让街坊领居退避三舍的霸老虎连同他的手下,就被况融揍翻在地。   看热闹的人不由惊呼,看来这回霸老虎踢到铁板了。   小姑娘起初还不敢去马车旁,见况融这么勇,顿时脚步一抬就跑了过去,跑到马车边跪下嗑了个头,哭求道:“求求公子救救我,求公子大发慈悲,来日幂儿会报答公子的!”   “幂儿?”卿天良听这名字耳熟,掀开窗帘看向这小姑娘,“你抬起头来。”   幂儿觉得这声音也耳熟,抬起头便看见卿天良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突然委屈涌上心头,张开嘴就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表……表哥……呜哇……”   段幂儿,姑姑的女儿,他的小表妹!   卿天良顾不得端架子了,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将段幂儿拉起来左右打量:“你怎么在这儿?姑父呢?”   段幂儿哭到抽噎,断断续续道:“爹……爹爹去了圭厥,小娘不愿意带我跟弟弟,就把我俩卖了,弟弟不知道去哪儿了,表哥你救救弟弟吧。”   “你爹卖了你?”卿天良十分震惊,段春山怎么会卖儿女?这也太天方夜谭了,要不是段幂儿实实在在的在他面前,他肯定不会信。   霸老虎见况融这么凶悍,还以为马车里坐的人也不好惹,谁知出来的是个年纪轻轻模样好看的小公子,再看马车周围也就一个家仆打扮的人,顿时心中有了计较。   况融将人揍趴后警告了一顿,霸老虎带着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卿天良让况融就近选个客栈落脚,再差人去买点女儿家穿的衣裳,顺便再找个大夫来。   况融一一记下,卿天良抱着段幂儿上了马车。   他们一走,围观人作鸟兽散,那头卖艺杂耍的人开始了大变山羊,百姓一下子又回到原地,重新欢呼起来。   其实卿天良跟表弟妹的关系不怎么熟络,大概是年龄差的太大玩不到一起去的原因。   上次见表弟妹跟在那个女人身后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回得知他们被那个女人给卖了,又心疼又气。   “你不是说她对你们挺好的吗?”卿天良站在床边,看大夫卷起段幂儿的衣袖,手臂上全是青紫色鞭痕,整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段幂儿乖巧地让大夫查看身体,听卿天良问话,想起那个女人之前的和颜悦色,到后来的尖酸刻薄,顿时也痛恨不已。   “我怎知她那会儿一个样,这会儿一个样,我若早知道,就不会……”就不会怎样?段幂儿也不知道,她不过才八岁,根本不懂区分人性的好坏,面对卿天良的询问,她答不上来,便垂下脑袋无声掉泪。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他姑姑的掌上明珠竟然被人这样欺负,此仇不报他还是卿天良吗?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段幂儿脑袋,语气稍微软了点,问:“你爹竟会让她这么做?”   段幂儿说:“那女人威胁爹爹,说要是不把我俩处理掉,她就不去圭厥了,爹爹原本是想将我们送去亲戚家的,那女人见爹爹松口,连夜就把我们卖了。”   “段春山这么孬的?不去圭厥他在大嘉国还立不了足吗?那女人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不惜抛弃子女也要去圭厥?”卿天良完全想不通段春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姑父堂堂段百山庄庄主,坐拥无数财富,怎么还怕一个女人的威胁?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圭厥?   况融听到这里,顿时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要不要说给卿天良。   卿天良瞥见那傻大个扭扭捏捏的样子,顿时偏过头道:“你想干什么就去干,我现在不会跑。”   况融冤枉,看着卿天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一件事,在想要不要告诉公子。”   卿天良疑惑道:“什么事?”   况融说:“几个月前,主子给咱们的暗卫下了命令,在大嘉国境内追杀段百山庄庄主段春山,段春山想跑去圭厥,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   卿天良懵了,谁能告诉他,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表哥,”段幂儿也说,“我们已经遭到了好几波人的截杀,银财丢了大半,爹爹有一回差点被人杀死。”   想起那日黑衣蒙面人挥剑的样子,段幂儿就一阵后怕,虽然那些人好像避开了她和弟弟,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避开的。   “霍云朝为什么要杀段春山?”卿天良问况融。   况融简单地将霍云朝跑去段百山庄挖坟验尸,左业抓来一个小婢女,小婢女把信和卿顺茶真正的死因告知霍云朝的事情说给了卿天良听。   卿天良半晌没反应,还是段幂儿先反应过来。   段幂儿盯着况融,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爹爹怎么可能会害死我娘?我爹娘很恩爱,他们从来没吵过架,我爹爹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对啊,不可能啊。”卿天良被段幂儿的声音吓回神,喃喃跟着哼了一句。   况融可不知道怎么说服这两人,他把他听到的知道的都说了,人家不信他也不能强逼着人信啊。   他正无奈着,突然顿时眼睛一亮,想到了那个小婢女,道:“公子小姐若不信就去义城别院,那个庄主夫人的贴身丫鬟好像就在别院里,主子派人把她送过去的,到时候你们一问就清楚了。”   卿天良思绪渐渐回拢,看着又开始哇哇大哭的段幂儿,暂时压下心中情绪,杏红姐姐是姑姑的贴身丫鬟,他要找她问个清楚才行,卿天良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立马就到义城别院。   他站起身,准备要走,突然想起段幂儿现在在看大夫,想起看大夫,卿天良突然意识到,他们聊这些东西时大夫好像一直都在?   卿天良猛然抬头,眼睛霎时朝大夫看去,大夫已经缩在了一角,尽可能地在减小存在感。   “你听到了?”卿天良看着大夫,阴森森地问了句。   大夫很想喊冤,很想说,是他们自己谈话不分场合的,他又不是故意要偷听!原本还是好好的哥哥关心妹妹的家常话题,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追杀、杀人,他想不听都来不及。   见大夫战战兢兢的样子,卿天良深呼吸了一口气,表示这事儿是他疏忽了,他根本不知道况融会说这么惊人的事,要是他知道,肯定不会当着段幂儿的面问,更何况还有个大夫。   说出去的话不能撤回,他只好继续阴森森地威胁:“若想活命就要学会闭嘴,不然我随时可以做掉你,杀人,他们是专业的。”卿天良一只手指向况融。   况融顿了顿,然后抬起手对着大夫做了个一剑封喉的动作。   大夫吓得跪倒在地,颤抖着手作揖:“保证、保证守口如瓶,若今日之事透露半点,小人就烂舌头烂心。”   得到大夫的保证,卿天良又不习惯年龄大的人朝他跪拜,于是将人扶起来,问:“我表妹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夫拿出一块帕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尽职尽责道:“小姐受的都是皮外伤,小人开点药膏擦在伤口上不久就会消肿,只是小姐近来营养不均衡,后续要多吃点好的养养身体才是。”   卿天良应下了,给了大夫一锭银子,大夫推辞不肯收,在况融抬脚往前走一步时,立马接下了银子,忙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况融表示,他只是想去开门送大夫出去而已。   这头送走了大夫,况融问卿天良:“公子,我们是不是要今天启程去义城?主子的意思是,你早到,他早放心。”   卿天良拿过从大夫那儿得来的药膏,弄了一点在手上,然后坐在床前卷起段幂儿的衣袖,轻轻替她擦药。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道:“急什么,咱们今晚还要去做一件事。” 第44章 落叶聚还散 19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卿天良和况融换上夜行衣,蒙好面,翻窗而下,来到客栈外的一处巷子中,巷子里面已经站了不少黑衣人。   卿天良看到这些人心想,难怪霍云朝放心只让况融和一个小兵跟着他,原来暗中还派遣了这么多暗卫,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心里不爽是一方面,但现在他不得不感谢霍云朝送来的人手,够他漂亮地完成今晚的计划了。   跟黑衣人交代了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卿天良带着这些人就往外走。   傍晚时他和况融把霸老虎家的情况都摸清楚了,路线也确定好了,这条路能最近通往霸老虎的府邸。   但显然卿天良没料到,想搞事情的不止他一人。   正当他们飞檐走壁,爬墙翻屋顶时,有另一伙人也在飞檐走壁,爬墙翻屋顶。   然后两波人,不期而遇了。   大家都是穿的黑衣服蒙着面,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对方的人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做什么买卖?”   卿天良这头的人,其中一个脑子转的飞快,直接道:“计划有变,先跟我们一起搞这边。”   说完直接跳下屋顶,落入巷子中。   卿天良这头的人毫不停留地继续往前跑,看着后面愣了一会儿才跟上来的打手,卿天良绕到刚刚搭话暗卫身边,好奇道:“那些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暗卫落后半步跑在卿天良身边,以示自己对卿天良的尊重,答道:“回公子,不认识,但既然都是夜间出来干活的,干一个和干两个也没区别,我观他们组织疏散,还有心情停下来问别人是干什么的,多半只是普通打手,虽然武功不是很好,但搬东西还是很有力气。”   卿天良闻言突然对这个暗卫肃然起敬,不愧是霍云朝养的人,有脑子!他打算去洗劫霸老虎家的钱库,所以需要人手搬东西。   “你不怕他们坑你啊?”卿天良又问,总觉得半路叫毫不相干的人加入进来,是很危险的举动。   暗卫老实道:“回公子,是坑您,不是坑我,有没有风险是您该担忧的。”   “……”   卿天良脚步一滑差点摔下房顶,被另一个暗卫扶了一把,他谢谢都还没说出口,扶他的暗卫就跑上前了。   身边的暗卫见队友已经超车了,又见卿天良好像没有话再问他,于是脚下用力三两下就追了上去。   “什么玩意儿?”卿天良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时打手也跟了上来,跑到卿天良身边,边跑边问:“你们去的这方向好像是霸老虎家,回去干什么?”   卿天良边跑边答:“霸老虎让我们去帮忙搬家,你呢?”   打手懵了一下,大晚上搬什么家?他打手满腹疑惑,却还是回道:“霸老虎让我们去解决几个人。”   卿天良脚下又是一滑,被打手扶住了,卿天良弯了弯眼睛,道:“谢谢啊。”   打手也很客气地回了句:“不用谢。”   霸老虎买凶杀人,这些打手跟霸老虎不熟,只知道今晚的目标是一个八岁小女孩,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一个家仆,一个魁梧护卫,其余一概不知。   卿天良的人一开口,他还以为是霸老虎又多找了别人来办这件事,顿时心里不爽起来,这个霸老虎是看不起他吗?居然还另外叫了别人,四个人而已,又不是四十个人,这么不信任乙方的甲方,很欠揍有没有?   对方说计划有变,说完就跑,很像是赶在打手之前去揽功劳,那打手当然不会让他们抢头功,也是想要向霸老虎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于是才追了上来。   而卿天良则是又想哭又想笑,想笑的是特么的霸老虎居然敢买凶杀他,想哭的是霸老虎居然找这么蠢的打手来杀他,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卿天良心想,不仅要搬空霸老虎的家,他还得打霸老虎一顿。   只不过他这个计划要落空了,因为霸老虎对自己请的打手十分有信心,一想到况融被打趴下的样子,整个人就莫名的爽,所以按捺不住心情的霸老虎,带着自己的几个仆人,从大路直往卿天良落脚的客栈走去,他要去看热闹。   霸老虎不愧是十里八乡的恶霸,府邸三进三出,堪称豪宅,丞相府比这个也大不了多少。   因为构造一样,卿天良十分清楚钱库会设在哪几个地方,于是站在屋顶上指了几个方向,他没有说话,但暗卫却同时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跑去了。   打手依旧站在原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卿天良忍不住催了他一下:“还不跟着行动,打算等天亮吗?”   说完,卿天良自己也跳下去找霸老虎了。   打手一脸懵地带人在院子里划水,没一会儿已经有暗卫搜出了一大箱银子,搬到院子中。   卿天良看见了,忙上前问:“府上其他人可有动静?”   暗卫说:“先到的兄弟在他们房里放了迷烟,大部分吸入迷烟的现在还没醒,少部分没吸入的来一个打晕了一个,暂时还没惊动人。”   “那霸老虎呢?”卿天良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心想是不是也被晕了。   暗卫摇头:“没见到。”   “这样啊……”卿天良暗自思索,大半夜的,霸老虎不在家睡觉会去哪里呢?   这时打手走了过来,看到那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亮了,问:“这么大箱银子要搬到哪里去?”   卿天良偏过头看打手,眼睛眨了眨,他早就发现打手带着人在院子里划水了,摸鱼的打手不是好打手,于是卿天良从箱子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了打手,道:“霸老虎想趁家里夫人睡着了,偷偷把钱财转移到别处,你别惊动他们,但是因为他钱财多,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所以咱们捞点好处他不会发现。”   卿天良一边说一边走回去,从箱子里又拿出十几锭银子,往暗卫怀里装。   打手看见后,虽然觉得卿天良很不厚道,但大家都是亡命之徒,本来就冲着赚黑钱来的,有现成的油水不捞白不捞。   于是上前也要继续捞,却被卿天良挡住了,卿天良语气不悦道:“这是我们先搬到手的,从我们手上拿现成的,兄弟你不厚道吧?”   打手收回手,尴尬笑了笑,扭头对自己的弟兄们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搬银子。”   霸老虎在客栈门口蹲了许久也不见传出动静,越想越不对劲,他从巷子里走出来去敲了客栈的门。   客栈已经打烊了,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突然被人打搅了瞌睡,满脸不耐烦地起身开门,却见到了霸老虎。   霸老虎是十里八乡送给这人的外号,霸老虎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等事没少做,却因他舅舅是城里的大官,大家虽然恨他,却也奈何不了他。   店小二见到是他,顿时堆起笑脸,客气道:“哎哟这不是大老爷嘛,您怎么有空来小店了?”   霸老虎一把将人提起来,语气凶狠地问:“今日在你家店里住下的那四个人呢?”   店小二双手握住霸老虎的手,害怕道:“哪……哪四个人?”   霸老虎身边的一个仆人说:“一个小女孩,一个公子哥,一个家仆还有一个魁梧的男人。”   店小二想了一下,长“哦”了一声:“他们啊,打烊前就离店了,说是家里有急事,要马上赶回去。”   “走了?”霸老虎惊了,哪有人付了两晚住宿费却一晚都没歇就走了的?   “往哪个方向走的?”霸老虎问。   “东门,东门方向。”店长二回。   霸老虎冷哼一声,将店小二丢下,吩咐一个家仆:“你去找那群打手,让他们去东门堵人,其他人跟我先过去。”   晚上城门已关,想出去可没这么容易,城门守卫都是他舅舅的人,他不信还奈何不了这几个人。   人多力量大,卿天良原本带的暗卫人数不少,再加上打手一群人,霸老虎的钱库比计划的要早许多搬空。   搬好的银子都放在了一辆马车上,打手跟兄弟们兜里揣了不少银子,各个心满意足,卿天良笑了笑,对打手说:“兄弟辛苦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   打手刚刚乐昏了头,把自己的任务忘的一干二净,这时被提醒了,霸老虎给的钱不少,虽然没有他们刚刚捞的多,但那也是钱,遂连忙点头:“是是,我们还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卿天良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走远了,才对一个暗卫说:“这么多银子带不走,你处理一下,如果存钱庄,记得写霍云朝的名字。”若是霍云朝要争位置,肯定少不了花钱的地方,那个孤寡王爷肯定没钱,先给他备点。   先说好,他不是原谅他,而是为了大嘉国的未来!   银子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办了,另一个暗卫拿来一叠地契,问:“这些怎么办?”   卿天良想了想,道:“全城那么多贫困人家,一家塞一张就很合适。”他以前跟卿顺茶一起没少干这种事,这个他熟。   “可地契上写了名字,随便塞能行吗?”暗卫担忧,就算是他,也知道地契上的名字跟拿地契的人名字不一样,会引起多大麻烦。   卿天良扭了扭脖子,无所谓道:“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打官司找县老爷、城老爷去,那些当官的对欺压百姓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定是日子太闲了,正好让他们尝尝每天都要为工作焦头烂额的快乐!”   暗卫不由肃然起敬,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人,果然正直无私!   交代完事宜,暗卫唰唰两下又隐在暗处了,卿天良和况融二人直接往西门城外赶。   行动前就决定好不回客栈了,卿天良迫切想到义城别院去见杏红,于是托大夫把段幂儿送到城西门外等候。   夜间出城,有熟人相送总是容易些,大夫是麦城本地人,守门官若知道是他送,定不会太为难。   大夫说出了城他今天就回不来了,要去城东的家里跟夫人说一声,卿天良允了。   卿天良二人来到城门口,绕到一个守卫薄弱的地方,准备翻墙出去,却被起来上厕所的官兵撞见。   “什么人?”官兵顿时一个激灵,裤子都没提好,就拿枪对着二人。   卿天良在想要不要打一架,却见况融掏出个牌子给官兵看,官兵瞄了一眼,立马跪下,道:“不知小王爷驾到,还请恕罪。”   况融哼了一声,狐假虎威道:“主子有急事需出城,速开城门。”   “是。”官兵爬起来,拿了钥匙就开了城门,放二人出去了。   卿天良:“……”   霍云朝的令牌,这么好用的吗?   大夫守诺,果然在城门不远处等着,卿天良二人到后,给了大夫一锭银子,驾着马车远去了。   义城,杏红,卿天良眉头染上急色。   段幂儿窝在马车上睡着,睡的不是很安稳。 第45章 落叶聚还散 20   =======================   圭厥皇室有传统,继承皇位者需先成家,东方玥被抓回圭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高落红拜堂成亲。   从宴席开始到宴席结束,东方玥自始至终都没露过笑脸。   圭厥老王燕祈将东方玥招到跟前,平静地看着他,问:“听说你在大嘉国养了一个男人?”   东方玥今日穿着大红喜袍,头戴金冠,两条红色流苏从耳畔垂下,身材修长健硕,整个人的感觉比平时要热烈许多。   只是他表情实在热烈不起来,听到燕祁的话,眼神更深了一个度,回道:“还请父王不要深究此事,若动了那个人,您或许不会想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父王说话的?”王后坐在一旁,忍不住嗔怪了一句。   东方玥自小卧底在大嘉国,与圭厥老王、王后都不怎么亲近。   儿时不亲近,长大后又怎么会亲近?圭厥老王已经看开了,只要东方玥不在大决策上失误,其余的他也不会多管。   “我可以不深究,我甚至可以帮你把人弄进王宫。”圭厥老王说。   东方玥豁然抬起头,半是惊讶半是疑惑:“为什么?”   以他对燕祁的了解,不计较已经是看在自己可能会做出极端事情的面子上了,若还帮他把人弄进来……   东方玥敛眉,问:“您有什么条件?”   燕祁坐于高位,哪怕面对儿子,也是一副威严的帝王之姿。他现在十分满意东方玥的反应,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想得到一个东西,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一点东方玥学的很好。   “自然是有条件的,”燕祁说,“本王向来信守承诺,商王以十万兵马为嫁妆将高落红嫁入我圭厥,哪怕商国灭了,高落红依旧是你的正妻,依旧将成为王后,这是朕给她的承诺,你再怎么不愿意,也要给足她一个王后该享受的一切,这是其一。”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东方玥本来就没苛待过高落红,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底线,高落红要做什么,他根本就没管过。   “儿臣同意。”东方玥道。   “其二,你必须让高落红为你诞下长子,为我圭厥延续最纯正的血脉。”圭厥燕氏是个古老的家族,对血脉传承看的很重,他们信奉自己的祖先,认为如果让血脉不正统的皇子继承国家,那么国运必将遭到破坏。   东方玥不爱高落红,在这个条件上有所犹豫。   圭厥老王也不急,直接说出第三个条件:“第三个条件,我虽允许那男子进宫,但他的存在必须成为一个秘密,你须得将人管理好,若是传出半点闲言碎语,本王会亲自处理他。”   这是他身为大王最宽厚的仁心,也是他作为父亲最大的慈爱。   自从闻娄跟他说东方玥被一个男人绊住脚步,甚至以命要挟闻娄放走了那个男人后,燕祁就知道在这方面已经不能要求东方玥做到完美了,所幸东方玥其他方面都很优秀,这才让他能够忍受他这个毛病。   东方玥想的是,比起第二点,第三点更难做到,卿天良那般好动,不可能安分待在宫中,唯一的办法只能关着他。   想到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常年不见日月地被锁在一间屋子里,东方玥不忍心,也不愿意,至少,他希望卿天良在他身边能如以前那样快乐。   他不愿意,最后只能向圭厥老王道:“若是这样,儿臣宁愿放他在外逍遥,但总有一天,儿臣会让他光明正大站在身边的。”   东方玥不欲与燕祁多说,行了个礼自行告退了。   王后看着东方玥的背影,泫然欲泣:“他怎么这样啊,到底是哪个男人勾引他变坏的?我恨死了!”   燕祁端起茶喝了一口,没有表态。   东方玥回到宫殿宴席中,接受各位大臣的祝贺,于觥筹交错中瞥见独自在角落坐立难安的段春山,他皱了皱眉,朝段春山走去。   段春山是大嘉国的人,如大嘉国不待见圭厥人一样,圭厥也十分看不上大嘉国人,段春山投靠东方玥来到圭厥后,四处受人白眼,已经再不如当初的意气风发。   看到东方玥来,段春山急忙起身,笑着恭维:“恭喜殿下新婚大喜,祝您与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行了,”东方玥打断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你怎么独自在这儿不去跟人攀谈?今日宴会上来了不少大商户,你要是想在圭厥扎根,就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圭厥与大嘉国不同,圭厥重商,圭厥皇室自己也有不少大产业,很多商人都与皇室有生意来往,因此,太子大婚也有不少大商户来祝贺。   段春山自然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他刚来时也有心去跟那些商户攀谈,可人家得知他是大嘉国的人后,不是借口离开就是直接冷眼相待。   更有人在背后说,他现在只是个靠女人的软饭男。   容媚儿是东方玥送给他的女人,圭厥御史大夫的庶女,家境优渥,背景强大。   段春山来圭厥时带了不少家产,可中途遇到几次截杀丢了大部分银钱,他原本在钱庄还存有很多家底,却在边境准备取用时发现他名下的家产全部被封了,说是朝廷下的命令。   他拿不到银钱,后又有人追杀,只能靠容媚儿在大嘉国的护卫护着,容媚儿几次陷入险境,途中流产失去了孩子,脾气一日不如一日,最后两人不是红眼就是争吵。   他在大嘉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若是不去圭厥,恐怕性命难保,更何谈东山再起?所以在容媚儿说要处理掉两个孩子时,为了将来,他才忍痛答应。   只是他不知道容媚儿会卖掉孩子,与她大吵一架,这头得罪了容媚儿,跟着她到圭厥御使大夫家落脚后,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   说他是软饭男也没错,吃喝用度全在容媚儿家,就连这次参加东方玥的喜事,也是他求容媚儿,容媚儿又去求御史大夫才把他带进宫的。   这般处境,段春山原是想甩手而去的,但他想东山再起,就不得不忍辱负重,所以待到现在都只是为了见东方玥一面,希望东方玥看在曾经他替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还把侄儿送到他手上的份上,能帮他引荐一下。   看段春山踌躇不安的样子,东方玥也猜到他可能受到了排挤,连拿下合作对象的魄力都没有,东方玥还是有些看不上他的,但想到这个人是卿天良的姑父,再怎么样他也得照顾一二,往后才好跟卿天良交代,于是对人说道:“跟我来吧。”   东方玥转身往前走,段春山见状忙跟上,他知道东方玥这是肯帮他了,几乎不敢耽误地跟在他身后。   东方玥走到一个大商户面前跟人寒暄,完了便介绍一旁的段春山,段春山忙应和,跟人攀谈起来。   酒过三巡,良辰吉日,东方玥被婢女扶着去寝宫,桌上放了不少礼品。   能被送到寝宫的礼品,不是位高权重的人送的,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东方玥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屋里还有个让他头疼的高落红,所以只能先看看礼物让自己缓解下心情。   有一个三指宽手臂长的盒子十分精美,通体用金打造,纹路别具一格,还镶上了黑色丝绒状物,看起来十分大气。   东方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东西,拿起看了看,然后打开了盒子,里面用上好的布帛做底,布帛上放了两条绑发用的发带,一条颜色沉稳大气,一条飘逸清新,两条发带顶端打了一个结,大有两缕头发结在一起的感觉。   发带下还有一张纸条,东方玥放下盒子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剑拔弩张地写着一行字:霍云朝祝圭厥太子新婚大喜。   东方玥瞳孔微张,随后将视线扫向这两条发带——他没有忘记霍云朝为人沉稳爱用颜色深重的发带,也没有忘记卿天良素来随心喜欢浅色。   “霍云朝!”   东方玥低吼一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将纸条狠狠捏在手中,气到眼红。   敢这样挑衅他!   东方玥胸腔怒火翻滚,恨不得将霍云朝碎尸万段,想到那日卿天良一直埋在霍云朝怀里的样子,卿天良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东方玥再想起自己要娶一个根本就不喜欢的女人,顿时怨念横生。   “你别得意,我一定会把人从你手上抢回来。”东方玥眼含怒意,起身直接朝外走去。   婢女喜婆还等在屋外,却见太子刚进去便又怒气冲冲地出来,忙进门看太子妃。   高落红掀了盖头,铁青着一张脸。   这个东方玥敢在大婚之日如此下她面子,她一定要让他后悔!   “我爱而不得,你也休想得偿所愿……”   大王寝宫里,大王和王后还没睡下,便有奴才来报说太子求见。   大王和王后对视一眼后,把人宣了进来。   东方玥跪在燕祁面前,认真地看着他道:“父王今日提的意见儿臣同意了,还望父王早日将人带进宫中。”   燕祁看了看这个明显在生气的儿子,疑惑道:“你不是不愿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东方玥捏紧了拳头,道:“我的人,哪怕缺胳膊断腿,也该待在我身边,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   卿天良一行人终于抵达义城,他之前还想霍云朝一个孤寡王爷肯定很穷,忙着给他存钱,直到看到眼前这个堪称庄园的别院……呵,霍云朝穷,他穷个鬼,他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况融将人带进别院,边走边交代:“主子说了,这整个别院都是公子您的,您可以随意走动,银钱宝贝您都可以自行处理,外出会有人跟着您,主要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希望您不要发脾气,只是有一个地方不能去。”   “什么地方?”卿天良漫不经心地问。   况融回:“烟花场所,主子说您风流成性,喜欢去那些地方,但那里的人不干净,不适合您。”   卿天良脚步一顿,想骂又骂不出口,最后气道:“那你安排点干净的人来别院伺候我。”   什么人啊,他怎么就风流成性了?他活了这么十几年,初吻还是霍云朝搞走的,想到这,卿天良脸又黑了,那个始乱终弃的渣渣,居然还敢管他风不风流?   “今晚,今晚就给我送个女人来。”卿天良咬牙切齿,报复心无处安放。 第46章 落叶聚还散 21   =======================   杏红跑到大堂见到卿天良,欲语泪先流,再看到段幂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表少爷、小姐,奴婢可算是见到你们了。”   卿天良上前两步将杏红扶起来,安慰道:“杏红姐姐受惊了,我来了,你放心。”   杏红擦了擦眼泪,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递给卿天良:“这是夫人私密金库的钥匙,让我转交给您,她怕您一个人在正阳无亲无故被人欺负,给您准备了不少银钱,想着您可以用这些钱打发下人帮您办事。”   然后又掏出之前给霍云朝看过的信件,将信件交给了卿天良。   “丞相去世后,夫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替您筹备物什,这么些年她自己也经营了不少店铺,那日去账房查账本和拿房契时,不小心翻到了老爷跟商国人来往的密信,知道了老爷帮他们运火药进正阳的事,夫人怕他犯下更大的错误,便想告知你,看能不能让您去求求小王爷,保他一命,可谁知老爷他……”   杏红想起那日的事情,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卿天良脸色惨白地打开信,一行一行看下去。   卿顺茶好像猜到自己时日无多,便用尽了笔墨去感怀情亲,说她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才六岁,若是她有个什么不测,希望卿天良往后能照顾他们一二。   又写到段春山与容媚儿情投意合,她伤怀不已,对段春山失望至极,但恨之深爱之切,即便如此,也希望卿天良能替段春山求求情,让霍云朝从中周旋,放他一条生路,他大概是鬼迷心窍才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末尾是写给卿天良的,卿顺茶说自己一个女流之辈无甚能耐,无法在正阳帮衬他,只能将自己的积蓄转交给他,希望对他有所帮助,劝告他切莫再纨绔荒废学业,如今没人当靠山了,万事都要小心,不可鲁莽……   卿天良看完信,再看白纸黑字的密信,段春山的罪证清清楚楚摆在他面前,又听杏红说了卿顺茶的死况,一时之间只想回到当初在段百山庄见到段春山的那一刻,他就该一剑劈了他。   段幂儿被惊的说不出话,卿天良原本不想让她旁听,可她总归是要知道真相的,哪怕还小,该承受的东西也躲不掉。   卿家怕是祖上实在太缺德了,所以后辈的命运都那样不好,不是被人设计谋害,就是被人灭了口,他的亲人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不得善终。   其他人的死或为忠君,或为大义,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可以不追究刽子手,但段春山不一样,这个为一己私欲杀妻卖国之人,他必须亲手结果了他,为他那天下第一好的姑姑报仇雪恨!   初秋的天气变化无知无觉,傍晚一阵风吹过院子,树头凋零了第一片叶子。   卿天良比一般人更畏寒,总是比大多数人先感受到凉意,他缩了缩身子,将树叶从肩头拿下丢掉,另一只手拿起酒坛又喝了一口。   段幂儿站在回廊上看着他,想过去劝他别喝了,被杏红拉住。   杏红摇了摇头:“表少爷心情不好,由他去吧,有下人看着不会有事,天色不早了,我带您回去休息。”   段幂儿无法,只能转身离开,边走边回头,她以前也常看到表哥跟娘站在一起的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半大的少年,如今也像个大人了。   卿天良喝得醉醺醺的,摸着走廊的柱子一路颠簸着回到自己的卧房,房里点了灯,他推开门进去,一股香风扑鼻而来,卿天良差点被这香味熏吐。   “什……什么味儿?”卿天良皱着鼻子嚷嚷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声娇俏笑声,紧接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纤纤玉手挽上卿天良的手臂,将人拖进了房里。   “公子怎喝的这么多?喝多了可不是好事,不好办事。”女子笑了笑,站起身将备好的帕巾用水打湿,抬起卿天良的下巴给他擦脸。   这不擦还好,一擦发现竟然是个这样漂亮的小公子,女子惊讶了一瞬,随即笑的更开心了。   义城虽不比正阳繁华,但玩儿的比正阳热闹,其中又数青鸢楼最为受欢迎,青鸢楼与正阳醉欢楼并驾齐驱,里面的姑娘也是一绝一色,最为追捧的就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   卿天良当时在气头上,说什么都要找姑娘,况融没办法只好去找,于是找了个艺伎,吩咐好了,只要哄卿天良开心,银子不是问题。   哄男人嘛,青鸢楼姑娘们的拿手好戏,翠娘原本以为要哄的是个拉垮公子哥儿,没想到长得这般好看,别提多乐意了。   卿天良晕乎乎地被人拉进门,被人仔细擦了脸,被人脱了鞋给脚按了摩,然后褪去他的外衣服给他捶背揉肩……   自从他娘过世,就没人这么仔细照顾过他了,卿天良仿佛回到母亲的怀抱,差一点一个“娘”字就喊出了口,却在姑娘玉手伸进他里衣,带着凉意的手触碰到他肉肉时,整个人突然惊醒,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   翠娘另一只手还拉着他的衣领,他一动,衣服直接被扯开了,露出白皙玉质的皮肤,初练成的肌肉漂亮有型。   翠娘被吓了一跳,正要起身问他怎么了?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暴力推开,本来就没关门,力气那么大,门一下子撞到后面反弹回去,被来人又捶了一拳。   “卿,天,良!”来人怒气冲天地从唇齿间喊出这个名字。   卿天良酒醒了一半,听到声音,就像一只大扑棱蛾子一样直直扑向来人怀里,嘴里大喊:“阿朝,救命,她非礼我!”   翠娘:???   这剧情,着实给老娘整不会了。   霍云朝冷眼看着怀里贼喊捉贼的人,却因为那人紧紧抱着自己,一腔怒火就熄了半腔,他一挥手解开自己的斗篷,将不知廉耻的男人包裹了起来,用余下半腔怒火盯着翠娘,寒气森森道:“滚出去。”   翠娘捡起地上自己的衣物,在霍云朝的注视下哆哆嗦嗦跑了。   卿天良惊吓过度,他从来没跟女子这么亲密过,直到现在才回神,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抱的是谁。   第一反应:救命,是霍云朝。   第二反应:愤怒,是霍云朝。   “你来干什么?”卿天良松开手退后两步,脸色不虞地看着霍云朝。   霍云朝脸色更不虞,他能说他后悔了,什么界限、规矩的都不想管,特意跑来跟他表白心意吗?   他不能!   这个卿天良,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做。   “你很好,这头离了我,另一头就可以找女人寻欢作乐,卿天良,你还真是博爱无私谁都可以啊。”   霍云朝胃疼,他一想到,不论是不是吵架,是不是分开,自己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心里除了卿天良再装不下第二人。   可卿天良不一样,卿天良不是非他不可。   以前霍秉告诫他,说:“你还年轻,年轻总会被美好的事物迷惑,我不管你,是因为总有一天你会醒悟,这样的感情持续不了多久,更何况,那孩子不见得会回应你,你会受伤。”   他当时跪在霍秉面前,说的是:“我并没有奢望他回应,也不会让他知晓,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   但他失控了,奢望了,如果卿天良最初就拒绝他也好,可卿天良回应了,这样的后果他根本没预料到。   前几天二人争吵,看着卿天良愤怒火大的模样,霍云朝内心是得到满足的,这样的满足感让他这几天里茶饭不思,甚至直接调转马头往义城追来。   他想,卿天良是喜欢自己的,应该比自己想象的要喜欢,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卿天良也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而对自己说“不”,如果是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从始至终,不就是害怕自己得到后必然会失去吗?如果得到了可以不失去,那为什么不永远抓在手里?   他怀着这样的希冀,追赶过来,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认真的,不止现在,将来也是的那种认真”,可他看见的却是卿天良美人在怀,寻欢作乐的场面。   “算了,累了。”霍云朝真累了,专心搞事业不香吗,他为什么要搞爱情?   卿天良满脸问号,这人跑过来发了一通火,骂了他一顿,然后自顾自地说累了。   累了,累了怎么办?累了……   “那要……要睡觉吗?”卿天良满脸是血地问。   霍云朝:“……”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是猪吗你?”霍云朝一把提起卿天良,将人往床上丢去,自己一挥手用劲风熄了烛台,挨着卿天良躺下,怒道,“给我闭着眼睛睡,要是没给我睡死,我就把你打死。”   卿天良是真的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刚刚又喝了不少酒,虽然吓醒了,但不代表酒的效力过了。   被霍云朝一提一丢,卿天良脑子又晕晕乎乎起来,知道霍云朝在就莫名其妙感到安心,几乎是霍云朝话落,他就真的睡着了。   霍云朝独自生了半天气,听到耳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人?   第二日,卿天良睡醒,扶着沉重的脑袋出门上厕所,在茅房边看到了正在刷马桶的况融。   卿天良好奇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况融闷闷道:“刷马桶。”   “刷马桶干什么,那不是下人干的活吗?”卿天良继续好奇。   况融手上动作顿了顿,想起主子黑成锅底的脸,然后刷地更用力了些:“我乐意。”   卿天良肃然起敬,艺高人果然爱好都不一般。   ……   用过早饭,卿天良找到霍云朝,霍云朝正在院子里赏花,他难得心情不错。   卿天良跟他并肩而站,直到霍云朝问他有什么事,他才说。   “我要亲自为姑姑报仇,所以义城别院我不会久待,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不够,所以打算去参军,我要取得属于我自己的权势。”   霍云朝知道关不住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尝试着说道:“我可以帮你把人捉来,权势以后也会给你。”   “霍云朝,别体验养崽了,”卿天良面无表情看向霍云朝,“我已经给阮裴旭写了信,过几天我就去投靠他。”   “为什么?”霍云朝问,“就因为你崇拜阮裴旭?”   “不,因为我是以你的贴身侍卫的身份投靠他的,那日他邀请了我,我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取想要的,而不是凭身份地位人际关系去获取。”卿天良眼睛发着光,“你不准暴露我的身份,也不许派人跟着我,我会经常给你写信汇报情况就是了。”   这是他做出最后的让步了,不然他就玩失踪!   看着卿天良眼里的威胁,霍云朝扭过头:“约法三章,每隔三天给我写一封信,不准去危险的地方,不准让自己受伤。”   “三天写一次!你不怕累死信鸽?一个月写一次。”   “不行,三天。”   “十五天,不然就不写了。”   “七天,不写你试试。” 第47章 落叶聚还散 22   =======================   赤水北,阮裴旭收到了霍云朝身边那个侍卫写的信,说想要为国效力,麻烦阮裴旭好好栽培他。   阮裴旭把李怀英叫到身边,说:“过两天那小子来了,就跟在你手下,你亲自带他。”   李怀英有点不想,但只能答应。   没过两天,阮裴旭又收到霍云朝寄来的信,信上写着,他身边那个侍卫只想体验生活,务必把他安排去一个无所事事的地方,确保他安全第一。   “……”   阮裴旭摔了信,敢情这两人把他的军营当度假村了?还体验生活,信不信他把人丢出去?   眼睛瞥到信件最后一句话: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直接提头来见我。   “怀英。”阮裴旭铁青着脸叫了声。   李怀英走进来,恭敬行礼:“将军。”   阮裴旭将信扔给他:“那小子来了,随便扔到哪个偏远的闲职队伍去。”   李怀英欣然答应:“是。”   ……   萧王听到太监禀报赶到霍秉跟前,看着口吐鲜血的人,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你在替谁扫清道路,不惜做到这个份上?”   霍秉中毒了,毒是德妃娘娘下的,霍秉这些时日常招德妃来照顾,明眼人都在想恐怕陛下是要传位给三皇子了。   德妃也甚是欣喜,无微不至了这么多天,就在前几日,陛下突然叫她单独前往,她还以为是要下诏书,结果霍秉说的却是在远离正阳的一处有个好地方,他替三皇子选了个好府邸,择日封三皇子为王爷,让他去封地造福一方百姓。   德妃能干?眼看霍秉命不久矣,她怕下了圣旨再无回旋之地,所幸一不做二不休,联合了自己母家,打算逼宫。   德妃势力确实大,连萧王都绕过了,却没绕过霍秉本人,霍秉直接将了她一军。   德妃带人拿着圣旨来逼宫时,霍秉早叫一群大臣来见他,这头刚拿出圣旨要跟霍秉说事,那头群臣就到了。   德妃慌忙将圣旨藏起来,却不料霍秉服了毒,当着她的面口吐鲜血,她给吓懵了,伪造的圣旨也掉了出来。   洪公公带一群人冲进来,把德妃和德妃带来的人全围住,霍秉则直接给他们定了罪:“意图谋朝篡位,罪无可赦,当诛九族。”   德妃当即瘫软,若是她下毒,她可以立马药死霍秉来个死无对证,可霍秉自己服毒,毒发时间全掌握在他手里,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下她是百口莫辩。   如此,除了需要面壁三个月的三皇子还在面壁,德妃和德妃母家在劫难逃。   萧王得到消息赶过来,霍秉已经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只留一口气给他说遗言。   “阿恒,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没聊过天了吧?”霍秉气若游丝。   萧王黑着脸,说:“并没有,前不久还因为卿天良的事来了场极限拉扯,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小喽啰,没想到是你们计划中的关键人物,我若早知道,定然不会疏忽了他。”   霍秉摇了摇头,叹道:“好奇心太重了不好,你总是喜欢探究这些,忙碌了大半辈子,安享晚年不好吗?朕也不曾亏待过你。”   “那是,你待我好我都知道,咱俩一母同胞出生,这宫里也就我们能推心置腹,可当我有一天发现这唯一能推心置腹的人,背着我在搞大事,你觉得我坐的住吗?我什么时候这么不让你信任了?我连皇位都让给了你,你却把我当个外人。”霍玉恒抱怨,先是暗中培养霍云朝,再是将传国玉玺交给卿天良,敢情那几个毛孩子比他还靠得住似的。   霍秉叹气:“你看你,说两句就开始埋怨,我做的那些都不是安稳事,你参合进来总会遭到算计,朕唯一不想算计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霍玉恒喉头滚动了两下,有些丧气地坐在一旁凳子上,问:“你到底把皇位许给谁了?”   霍秉说:“诏书给了霍云朝,他以后攻进正阳了会宣读,你到时候照做就是。”   “那莹儿呢?”   霍秉眼光闪了闪,说:“你都培养不起来,朕也不指望他了,让他远离纷争做个闲散王爷吧。”   霍莹确实扶不起来,这个霍玉恒认了,但他还是不甘心,到现在他依旧处于一团迷雾中,像是要看清什么了,却又因缺少重要环节迟迟捅不破最后那层纸。   “阿恒,”霍秉叫他,萧王看过去,听霍秉说,“父皇总说我不是为君之才,当不了明君,可现在商国被我灭了,朝中各家族的势力被我削弱了,就连德妃一家也被我扳倒了,百姓生活相对稳定,大嘉国国土扩宽了一倍,你说,我算不算个合格的君主,有没有为君之才?”   霍玉恒沉默了一瞬,回他:“有,你是个合格的君王。皇兄,你常说我喜欢钻牛角尖,你自己何尝不是,跟父皇赌气赌了一辈子,所有事情你都想在自己手上完成,国非一日建成的,你说你这么拼干什么?”   霍秉没有说话。   萧王顿了顿,叫道:“皇兄?”   霍秉依旧没有说话。   萧王闭嘴了,背靠在凳子上,无声无息地坐着。   大嘉国年一百二十三年,霍秉驾崩,举国同悲。   三皇子接到消息,得知母亲去了,父皇也去了,外公家被抄了家,一时没能承受住生了场重病,卧病在床,连霍秉的葬礼都没到数。   霍云朝在赤水南军营,如今他不能进宫拜祭,便在军营设了灵位。   卿天良在赤水北不知名的一个军队里,看着房屋街道挂起的白灯笼,心中思绪万千。   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来临,他还拿着霍秉交给他的玉玺,从今往后必当努力修行,直到成人成才,完成任务。   ……   转眼冬至,北疆下了第一场雪,圭厥在北疆的北方,此时已大雪纷飞。   高落红怀有两月身孕,在商国她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长时间的雪,刚下雪时还兴奋了几天,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每日只想躲在房中。   自得知她怀孕后,东方玥就再也没来见过她,虽然各方面她都享受到了太子妃该享受的一切,但丈夫不在身边,总会感到内心寂寞,连日来心情一直不好。   东方玥是未来的大王,注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王后已经开始给他物色嫔妃了,并将人接到宫里住下。   其中有一个是敖寒将军的女儿,名叫敖悠悠,天性活泼,十分灵动。   她很喜欢燕玥,得知高落红抢先一步嫁给了燕玥,嫉妒非常,进宫后有事没事就去呛高落红。   今日她又来呛高落红,讽刺道:“有些人还真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其实早就失宠了。”   高落红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敖悠悠见高落红不理她,不甘心道:“高傲个什么劲儿,不就是怀孕吗,现在是你怀,明天就是她怀,看你能得意多久。”   这话戳了高落红的心,她站住脚步,回过头,看向敖悠悠:“我是不得宠,也不会是唯一怀他孩子的女人,但你以为你就能抓住他的心吗?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一句,你要是没有十万兵马和大王撑腰,最好不要招惹燕玥,不然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越来越痛苦。”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爱我?”敖悠悠不服气,年轻的女孩对爱情都有向往,别人说什么都是不会听的,只有当自己受到了伤害,才会醒悟,道一句“古人诚不欺我”。   可在没经历之前就轻言放弃,谁会甘心?   高落红以前也以为自己能抓住那个男人的心,可到了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事她强求不得,她甚至有些怜悯地看向敖悠悠,道:“你要是个男的,说不定还有机会。”   可东方玥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只喜欢那一个男的,谁知道呢。   敖悠悠被她的话搞晕头了,看着高落红离开的背影,兀自跺了跺脚,扭头跑走了。   东方玥刚处理完今日的政事,便被燕祁招了去。   两人见了面,燕祁还没说话,东方玥先开口了:“人找到了吗?”   燕祁哽了一下,道:“你看上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跟大嘉国小王爷霍云朝有什么关系?我派的人去一波他截杀一波,能回来的都没几个。”   “呵,又是霍云朝,”东方玥声音冷凝,道,“您若是抓不到人,便接了政事我自己去抓,若是只想以此方法周旋我,那高落红肚子里的那个你们也别想见到它出生。”   自古虎毒不食子,但燕祁显然没想到东方玥可以这样狠心,他这才醒悟,小时候的教育可能错了,虽然教导出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但没有感情的继承者,总归是有缺陷的。   “你确定你对他是爱吗?”燕祁不禁疑惑,“或许你对他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越想得到?”   东方玥连表情都没变一下,道:“不管是什么,我只要人在我手里就够了,您找我还有什么事,若没事不如早点把人弄过来,也好保你孙儿平安。”   “……”燕祁在内心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听说大嘉国要跟我们对打了,萧王那边怎么说?”   东方玥的表情这才稍微变了一下,道:“萧王打算跟霍云朝合伙对抗我国,战场选在北疆,但他们只是结盟关系,萧王说我们若能抵抗得住大嘉国的进攻,他就率兵归顺我们,若是抵抗不住,那他就不会这么随意称臣,大不了先打我们,再与霍云朝你死我活。”   “意思是他也要与我们为敌?若是这样,这场仗可难打了。”燕祁忧虑,圭厥国土太偏北了,冬季太长,缺粮成了常事,冬季打仗对他们不利。   东方玥深呼吸了一下,眉毛拧起,道:“他目前还在观望,若是我能打退霍云朝,让他看到即便他与霍云朝结盟也无法胜过我们,那么他就会直接归顺,能省去我们很多力气。”   圭厥人骁勇善战,尝尝以一敌十,打仗这方面,东方玥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差。   “但是萧王为人奸诈,他的话不可全信,还是要做全面准备才是。”燕祁提醒道。   “我知道,我会亲自出征。”   东方玥一改阴郁疲惫的神态,笔直站立殿中,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霍云朝打了,堂堂正正的赌上性命打一场。 第48章 落叶聚还散 23   =======================   大嘉国的冬天,最冷的时候才下一两场雪,赤水南除了冷一点,日子并不难熬。   圭厥和大嘉国矛盾激发,留在大嘉国内的来使被萧王关了起来。   圭厥能在大嘉国安插人手,大嘉国自然没少往圭厥暗插眼线,上次霍云朝的礼物能成功送进圭厥王宫,卧底功不可没。   两国即将开战,被揪出来的那些人就成了人质,东方玥想要回圭厥来使,萧王想要回大嘉国卧底,两方商量于北疆战场交换。   霍云朝作为盟友,率军北上处理这件事。   阮裴旭跟霍云朝各自从赤水南北调遣军队北上,为防止对方趁机抢占国内地界,都留了必要的人手驻扎在领地内互相制衡。   去北疆战场的都是通过选拔的将士,留下的相对来说身体素质要差一些,而卿天良有意无意地被挑选将士的军官留了下来。   去北疆战场才能上阵杀敌,留在赤水守家根本没那个机会得到锻炼,卿天良给霍云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霍云朝看在他有苦衷的份上,破例让他去北疆战场。   信件四五封,回信四五句,霍云朝说:“作为士兵服从军队安排是最基本守则,你既然选择参军,就不要耍赖皮,不靠关系靠自己,你自己说的,希望你言而有信。”   卿天良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军营里传来开饭时敲的铜锣声,卿天良将信往怀里一揣,去吃饭了。   冬季作物少,北疆又开始打仗,几乎全大嘉国的人都开始节俭,只为给北疆囤出足够的粮食,以支持他们过完这个冬天。   留在赤水南北的兵,本着以民为先的原则,有米百姓先买,有菜百姓先摘,于是到了军营,十天里有八天士兵都是喝的粥。   卿天良捧着碗粥顺着墙根坐下,周围坐了不少士兵,各个蓬头垢面,一副好几个月没洗澡的样子,卿天良为了隐藏身份,故意脸上抹了泥,也跟他们差不多。   大冷天,打前方走来一个敞着胸腹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个碗,头发于头顶绑成一团,干干净净,整整洁洁,脸部线条刚毅硬朗,剑眉横飞,眼如猎鹰般犀利。   卿天良拿眼打量他,只觉得此人气质不凡,应当不是寻常人。   那人走过来坐下,拿眼将卿天良上下打量了一番,仰头将一碗粥瞬间喝干净,吧唧一下嘴偏头问:“新来的兵?哪儿的人?”   卿天良回他:“来几个月了,一直在火头军做事,前不久才被调过来,白城人氏,姓梁名青,兄台哪里人?”   男人没回话,一双眼睛直盯着他手上的粥,卿天良见状以为他催促自己趁热吃完饭再聊天,忙仰头将粥喝了个干净,完了还微笑地看向男人。   “哟呵,很有个性嘛,不错不错,所属哪个校尉名下?”男人的神态奇了,像是看见珍稀动物一般,侧过身,露出两颗虎牙笑道。   卿天良道:“应禄校尉名下,队伍最大的那一支。”   男人将自己的碗放在卿天良手里,起身拍了拍裤子,单手叉腰,用舌顶了顶腮帮,道:“梁青是吧,等着,老子待会儿再来找你。”   卿天良看着手里多出的一个碗,满脸写着莫名其妙。   待男人走远后,旁边一士兵凑过来,悄声说:“我真佩服你,秦校尉原意是让你把粥孝敬给他,结果你当着他面喝了,你这样猛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秦校尉?”卿天良疑惑。   那人立马答:“秦可安,秦校尉,少将军跟前的红人,率领先锋小队,最擅奇袭,打仗那可是一把好手,就是不太喜欢不懂板的人,就像你这样的。”   卿天良指了指自己,有些无语:“他一个校尉要抢人家小兵的饭吃,没抢着就怨恨别人不懂板,这等小肚鸡肠之人还少将军眼前红人,那少将军是谁?竟这么没眼光。”   有人听到他如此大胆的言论,纷纷围过来跟他扯白。   一个稍许年轻的小兵插进来,道:“一看你就是新来的,赤水河大桥一战听说过没?之前与赵成老将军战了三回合,完胜而归的那个就是少将军,他可谓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又是阮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真让人佩服。”   “等等,”卿天良嘴角抽了抽,“少将军李怀英?”   “啊对,这不是知道吗。”小兵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脑子还算灵光,一提就懂。   卿天良呃呵呵了。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士兵问他:“你多大了,为什么来参军?”   卿天良暂时将冤家路窄李怀英抛到脑后,一拍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为保家卫国而参加,我今年……十八。”   卿天良想起,他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大了一岁,连生辰都过了。   “岁数都相差不是很大,那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有照应得到的地方尽管叫我,我叫周玉。”年轻的士兵说。   “俺叫王刚。”年长一点的兵。   “我叫谢佳龙。”最开始找卿天良说话的人。   卿天良与几人一一见礼。   如此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军营那头击鼓传令让所有兵都过去集合,他们这些留下来的兵都需要重新整合。   赤水北守卫除了赤水城,其余几个方向也有军队防守,坐镇这个军营的是一位老将军,叫况史金。   军中只留一个副将,董照川;四个校尉,步军校尉应禄,骑军校尉常服,战车军校尉龙六和先锋队校尉秦可安。   况老将军不是个话多的,简单说了一下军营的规矩便下了点将台,其余的交给董副将了。   董副将负责给士兵分发新的身份令牌,他是个儒将,面善随和,跟卿客仁气质上有些相似,卿天良对他颇有好感。   从董副将那儿拿到分配给自己的牌子,顺着上头的标号去找自己的上司,刚掀开帘子便见秦可安端坐其中,卿天良表情空白了一瞬,退出去,数秒后再掀开帘子走进来。   秦可安将手中一套崭新盔甲丢给他,大笑道:“我找应禄要了你,往后你就是我的部下了,去洗干净换好衣服来见我,咱们队中就一条规矩:体面。平日着装得体面,为人做事要体面,日常操练要体面,打仗时赢要赢得体面,输也要输得体面,不体面的人要受军法处置,你看你,脸色是黑是白都分不清,先洗净了,快去。”   卿天良无奈,只能拿着衣服盔甲离开。   军营扎在河边,军中将士洗漱都在河里,卿天良蹲河岸边洗完脸,一转头便见几个士兵眼神躲闪。   卿天良满脸疑惑,问:“看什么?”   几个士兵纷纷摇头。   卿天良不由皱了皱眉,怎么,搞丛林规则,前辈要给刚调来的小兵下马威吗?但看几个士兵的神色好像不是挑衅,卿天良半是防备半是疑惑地绕开他们走了。   卿天良走后,那几人才聚一起说话,其中一个道:“真是男人,我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是啊,白的晃眼,跟仙女儿似的。”   卿天良回到营帐,掀开帘子走进去,秦可安正在看挂在架子上的地图,听到背后传来响动,扭过脑袋往后一看。   “……”   秦可安:“你谁?”   卿天良挑了一下眉,抱着头盔平淡道:“梁青。”   秦可安倒吸一口凉气,走近他上下打量,惊叹:“乖乖,你怎么长这副样子?”   卿天良扯了扯嘴角,这一路上回军营他已经饱受视线的凌迟了,到秦可安这里还要再来一波言语问候,以前他也是这副样子,也没见谁有这反应,真是颇觉无奈。   秦可安围着卿天良转了一圈,突然凑近问:“你不会是谁家小公子来体验生活的吧?家里当官的?这细皮嫩肉的能打仗?军营可不是儿戏的地方,你要是敢儿戏我就把你丢出去。”   “怎么会,参军我是认真的!”卿天良忙说,神情严肃而认真,“能打,特定能打,我只是天生皮肤白,但在老家我可是人称霹雳小霸王,好好培养我,定能行。”   “哟呵,你说我信不信?”秦可安笑眯眯。   卿天良身板挺正,目不斜视,一副大义凛然之态,他确实是小霸王,他在学堂混时,尚齐秋那群人蹦都不敢蹦一下,他真没说谎。   事实上秦可安只是看他长得这般好看想逗逗他罢了,这会儿人逗罢,便交代卿天良马上去操练场跟着操练,他自己则回主账歇息去了,他打算把中午没睡回来的觉给补上。   然而他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来了好几拨人告状,说他部下新兵打扰将士们训练。   秦可安黑着脸坐起来,问:“哪个混账东西?给我带进来。”   然后卿天良就被带进来了。   秦可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到底是怎么妨碍别人训练的。   卿天良很无辜啊,他好好地混在队伍里扎马步、打拳,却莫名其妙被人带走了,他还想问个缘由呢。   带卿天良来的士兵见两人都不说话,怕秦可安一气之下会打新兵,于是站出来解围,道:“秦校尉是这样的,大家听说军中来了个比女人还好看的新兵,就都争相来观看,有正在训练中的兵偷看时不小心分了神,误打了自家队友,好几场架差点就打了起来,负责训练的校尉们看不下去了,叫您把人领走,免得碍眼。”   秦可安:“……”   “呵……呵呵……”卿天良翻了个白眼。   秦可安无语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吗?   他想到董副将那儿有个面具,是阮将军之前用过的,便派人将它讨来了,对卿天良说:“往后你就戴着面具吧。”   卿天良耸耸肩,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第49章 落叶聚还散 24   =======================   在军营混日子是十分容易的,每天天不亮起来训练,月上枝头还在外四处巡逻,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都在学习打仗技能。   卿天良原本就习武,在军营进行系统化训练后,进步竟是队伍里最神速的那个。   秦可安看得频频点头,很快将卿天良提拔到自己身边当了个贴身士兵,除了帮忙端茶倒水,还会经常带他去主营帐跟其余几个校尉交流。   北疆战场,东方玥跟霍云朝小小碰撞了几次,卿天良在信上问霍云朝战况,霍云朝不是一笔带过就是两笔带过,根本不细说,幸好卿天良还能从这几个校尉口里获取情报。   这几个校尉有人脉,他们总在得到第一手消息时就将战况复盘下来,几人分别扮演敌我两军,开始着手分析战况。   之前卿天良在东方玥那儿看了不少兵书,有些东西他虽然不懂,但记在脑子里,现在同几个校尉一起分析战况,偶尔竟也能悟出一点心得,说出一些出人意料的点子。   这让其余几个校尉都对他另眼相看,董副将偶然间听到他们谈论,也道卿天良是个可塑之才,在军中给了他不少方便。   俗话说,有利也就有弊。   建功立业是大部分有志青年的梦想,生在太平盛世没有建功机会,生在乱世又活不到建功之时,很多人终此一生也难有机遇实现理想。   所以当一个人在军中,没有多少军功,也没有多少军龄,却在副将和几个校尉跟前颇为得宠时,自然会受到闲言碎语的攻击。   卿天良最初听到流言蜚语时还会跟人打架,打输了被秦可安罚负重跑步,打赢了被秦可安罚扎马步。   后来他学乖了,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他行的正站得直,岂能跟那群低能之辈一般见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寒冷,连秦可安都穿了长袖套了盔甲,每次开会讨论军情时都要靠火炉坐着。   托秦可安的福,站在他身后时刻等待被吩咐的卿天良,开会时基本没被冷到过。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卿天良表示他真的畏寒,一受冻他就浑身不得劲儿。   以前冬天,丞相也好霍云朝也好,都会替他把保暖措施做全,保证他不会受冻,这还是他头一次过没有暖炉护身的冬天,还真不习惯。   娇气,这娇气得改,卿天良在心底训导自己。   北疆战场的大事他们管不了,两军休战又不需要对打,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无所事事,大嘉国地大,在正阳管不到的地方,山匪一直都是个难题。   近期巢山土匪猖狂,前两天竟然跑到乡村烧杀抢掠,生生把一个小村给毁了。   况老将军气得胡子乱飞,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妈那个巴子,北疆战事如此紧张,这些人不思报国竟敢趁火打劫,真当咱们是吃素的吗?秦可安,带人给我去灭了他们。”   秦可安好久没打仗了,正浑身痒痒,听到命令当下站起来,兴奋地摩拳擦掌,只喊:“放心放心,交给我,三天内定砍山匪首级来领功!”   秦可安要带兵出去打山匪,羡煞了好多士兵,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立功机会,所以在秦可安选定人手,自然而然带上卿天良时,很多人眼红妒忌了。   “怎么带上那个小白脸?这不是明显的偏袒吗?他那样怎么可能打得好仗,过去了有秦校尉冲锋陷阵,他在后面混个脸就能得到功勋,对兄弟们真不公平。”有人悄声说。   另一人也调侃:“你有本事也爬上秦校尉的床,说不定秦校尉也带你去混军功。”   原本卿天良就因为长得好看成为全军营的焦点,之前是个普通小兵时很多人还愿意跟他交好,后来卿天良平步青云,成了秦校尉身边的红人,得到了很多老兵都不曾得到的福利待遇,处境就突然变了。   军营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卿天良从未在人前露过本领,又是因脸出名,难免会让一群实打实干仗的铁汉子瞧不起,跟卿天良同一批入军营的人,每天都和卿天良一样起早贪黑,训练也不曾落下半分,却只有卿天良被提拔到秦校尉身边,自然会有人不服气。   爬床上位这个流言,就是从这些新兵蛋子里传出的,都是正需要扩充军队时招进来的兵,只要是身强体壮的都招了,所以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市井小民见过达官贵人养小倌,难免把龌龊心思放在卿天良身上。   但胜在,真正经历过几次生死大战的将士,都不会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只是看不上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家伙罢了。   秦可安没少听这些流言,他平时不说但不代表不计较,自己看中的好苗苗,正在呕心沥血地培养,还没成长起来却要被这些人泼粪,想想都恶心。   所以这次出战他带上了卿天良,目的就是让那些人好好看看,看看他家的新兵是怎么打仗的,看看自己与他的区别。   秦可安握着马鞭,指着卿天良的鼻子道:“梁青,听见了吗?能不能给自己正名就在这一遭了啊。”   卿天良站得笔直,整顿好着装,面具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抿成一条线的唇,和依旧显得有些稚嫩的下巴,冷哼了一声:“等着吧。”   刚出发去巢山就下起了大雨,路上泥泞不好走,一队人拖到下午才到达目的地,头一天进攻的事便不了了之。   巢山易守难攻,秦可安带兵在附近的村庄落脚,想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第一天过去了,雨不但没停,还越下越起劲,直到第二天傍晚也依旧淅沥不断。   秦可安盯着雨,对一旁的卿天良说:“梁青,我可是说好三天之内砍了山匪头领首级回去领功的,等雨停,恐怕我就要等将军砍我首级了。”   卿天良平静道:“你昨天一来就让王刚去查看了地形,今早又让周玉去集市买油,是今晚动手还是等到明早?”   王刚、周玉和谢佳龙原本就是秦可安手下的人,那天见卿天良敢顶撞他们的顶头上司,特意过来找他套近乎的,后来还睡过一个营帐,如今几人关系十分要好。   秦可安笑着点点头:“观察力不错,那你知道我想怎么打吗?”   “买油还能怎么打,火攻,”卿天良看了看雨,继续道,“山匪营寨在山坡,从下往上攻根本不可行,但他们为了在山坡建好营寨,难免要搞出一片平地,雨下这么大肯定会屯水,只要到周边高地势处将油倒入水中,混合油水的雨水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流入山寨,届时再用火攻,只要他们就近采用囤积的油水去救火,自然引火烧身。”   “不错,分析的到位,等他们大乱的时候,你就负责带兵上去捉人,砍下山匪头领首级回来见我。”   这就是要将头功让给他了,卿天良感激地看向秦可安,难得有些扭捏道:“是不是有点偏袒我了?我好像有点受之有愧。”   秦可安恶趣味地一笑:“你以为山匪就站在原地等着你来打?他不会找后路逃跑?我就派兵在山下守着,要是我的人在山下蹲到了山匪头子,那就算你任务失败,回去后要受军法处置,怎么样,敢干吗?”   卿天良脸色一变,认真道:“干!”   傍晚,谢佳龙先带一小队人马偷偷去山下挖壕沟,山下连着几个村庄,万一火势控制不住蔓延开来,可能将殃及附近村庄,所以秦可安派人去阻断火势传播,将火控制在一个山头。   周玉和王刚配合,带一小队人偷偷摸摸上山倒油。   雨天比晴天黑得快些,天将黑的时候油水刚好侵入营寨,此时正处于点火把和不点火把之间,甚少有人发现地面水光不一样。   卿天良带着余下一半兵马在正面等着,等到天完全黑下来,营寨全部燃起火把的那个时刻,便发起火攻。   雨还在下个不停,士兵们全部埋伏在山坡两侧,等着卿天良发号施令。   这其中有不少对卿天良有怀疑的人,在等待过程中焦躁不安,生怕这个靠抱大腿上位的人看不懂战况,错过时机。   等待的时间越久,这些士兵越焦急,有人都忍不住想爬起来提醒卿天良注意时间了。   终于,天全黑了,营寨里的火把一一亮了起来,营寨的防卫墙上巡逻人手正在换班,有人对地上看了一眼,见水面泛着五颜六色的波纹,疑惑地蹲下来用手沾了沾,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即脸色大变,大叫道:“快熄火把,是油水!”   卿天良勾唇一笑,站起身将一支点燃箭头的箭搭在长弓上,手臂弯曲用力将弓拉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看样子是准备将火箭直接射到别人寨子里。   营寨离他们埋伏的地方不算远,但也不能说近,至少很多人都认为凭卿天良的细胳膊,不可能有那个力气将箭射进去。   所有人都在屏息看着,额头上说不清是紧张的汗水还是雨水。   然而就在营寨里第二声喊声响起之时,卿天良右手手指松动,火箭便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向营寨,竟真的没入了营寨中,四周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雨声,下一秒士兵们听到营寨里传来高喊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好啊!”这一刻众人齐齐叫好,紧张的氛围顿时被喜悦取代,不少人看卿天良的眼神都变了,就这一箭的力道就让不少人赞叹!   山贼营寨里逐渐热闹起来,已经能够看到蹿起来的火光了,众将士只等卿天良一声令下直冲营寨,趁乱好将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但卿天良却一直迟疑不发令,直到火光渐渐熄灭,营寨里逐渐安静下来,眼看就要错过时机了,有将士等不及上来询问:“队长,咱们为什么还不上?”   卿天良摇摇头,对那人说:“再点燃一支箭来。” 第50章 落叶聚还散 25   =======================   那人不明所以,却仍旧按照卿天良的吩咐拿了支点燃的箭。   卿天良将箭对准了另一个方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射了过去,营寨那头又很快乱了起来,火势再一次燃起来,而这次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蔓延。   有士兵不解,问:“为什么第一箭被扑灭了,第二箭反而引起了火势?按道理第一箭出其不意不是更让人防不胜防?”   卿天良将弓交给旁边的士兵,解释道:“第一箭固然防不胜防,但胜在人多储备水多,一但山匪发现地上水不能救火之后,定然会采用储备的水,火势自然不会起来,所以第一箭主要是为了消耗人力和储备水,顺便判断一下哪个地方是粮仓。”   “山匪通常没有严谨的纪律,遇事慌忙大叫是他们的特性,着火后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粮仓,害怕敌人偷袭他们的粮仓,所以会派更多的人去粮仓防守,哪里吵闹声最大,哪里就是粮仓所在之地,我的目的就是攻其粮仓。”   “粮仓一旦引燃,山匪一定会慌乱,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脑子抽风用地上的积水浇火,那我们就稳了。”   这一番分析听得周围士兵一愣一愣的,有人不禁问:“那要是他们很冷静,直接扑灭了火呢?”   卿天良斜眼看了看那个士兵,笑道:“我这不是在赌吗,还好我赌赢了。”   敢情你居然在豪赌?一众将士顿时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该无语了。   又等了一会儿,士兵问卿天良:“咱们什么时候杀进去?”   卿天良说:“等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杀过去。”   果不其然,寨中火势控制不了,山匪知道中计,遂打开寨门决定与官兵决一死战。   有山匪远远见卿天良拿着一把银枪站在路中间,于是纷纷呐喊着向卿天良冲去,然而就在他们刚跑到一半的时候,早先听卿天良的吩咐埋伏在两侧的士兵呐喊着站起身,竟将山匪成三面给包围了起来。   卿天良见时机成熟,高举长枪,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   “冲啊!杀……”   两方人马冲向对方很快交战在一起,喊杀声不断,兵器碰撞声将这片夜色打破。   卿天良凭着灵活的走位和精准的枪法在人群中游走,直奔混在中间的山匪头子。   山匪头子是个粗犷的人,脾气十分不好,本来就已经暴躁到只凭蛮力打斗了,又被卿天良游蛇般来去戏弄了几回,更加急火攻心,最后被卿天良找到破绽一枪刺出,直插心脏,拿着刀蹒跚了两步后直直倒下。   周围小喽啰见老大倒了,开始慌乱地退缩,局势瞬间一面倒,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其余山匪围住,全部都抓住了。   卿天良走上前捡起地面上的刀,手起刀落收割了山匪首级。   “漂亮!”况老将军在点将台大呼一声,对下面站着的一众将士说,“大家都是好样的,都论功行赏,散会后去董副将哪儿要奖励,还有,那个,那个谁?”   秦可安适时地提醒他:“梁青。”   “哦,对,梁青!”况老将军看向下面站着的戴面具的年轻人,笑道,“后生可畏,这次着实立了大功,好好努力,往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谢将军赞赏!”卿天良屈膝跪地行了一礼,而后起身看着台上的秦可安,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得意,那是相当得意。   ……   “霍云朝亲启,”卿天良领取军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霍云朝写信,“今日凯旋,取山匪头领首级一枚,得况老将军褒奖,记军功一件。”   话是这么念的,但他笔下写的字却是:“今日劈柴十五捆,洗白菜六十颗,与伙夫斗嘴七八句,暗无天日。”   关于“阳奉阴违”这个游戏,卿天良玩的不亦乐乎,他就是不告诉霍云朝自己已经被调到了先锋队,等下次他能去北疆战场了,定能让霍云朝大吃一惊。   “写什么呢,这么专注?”秦可安掀开帘子进来,吓的卿天良一把抓起信藏在身后,活像做亏心事被抓了包。   秦可安动作一顿,犹疑上前:“拿出来。”   卿天良摇了摇头:“干吗?我写封家书你也要看,我拉屎你难道还给我擦屁股吗?”   “我去你的!”秦可安踢了他一脚,“写家书你偷偷摸摸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别是写了什么军机要密吧,拿出来看看,不然我揍你了。”   “真的是家书,我难为情,怕被人看见所以才藏起来的嘛。”卿天良作死不给。   “当真?”秦可安挑着眉问。   “比珍珠还真!”卿天良保证。   “切,比金居还金,”秦可安装模作样地学卿天良说话,完了才告诉他自己来的目的,“况老将军为奖励将士们斥巨资买了头猪,今晚军中开篝火晚会,记得来喝酒吃肉。”   “是!”卿天良给他站了个军姿。   秦可安不死心地瞅了瞅他手中的信,见卿天良一副打死不给看的样子,有些依依不舍地走了。   秦可安走后,卿天良松了一口气。   信上写了霍云朝的名字,就算真的是封家书,被秦可安看见应当也会被当成密信处理吧?毕竟他们现在跟霍云朝是互相防备的关系。   军中将士们难得有了一次偷闲的机会,便在夜间烧了一堆大火,大家围坐在一起喝酒唱歌跳舞。   大概是喝多了,讲话都放得更开了些,有人说起最近霍云朝跟圭厥人斗智斗勇的事情,赞叹霍云朝智勇双全,少有人能比得上。   另一人听不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论,开始扯着嗓子吼阮裴旭有多英明神武,霍云朝哪能比得上。   原本是两人斗嘴,吵的热闹了,旁边看戏的不嫌事儿大,直接喊打擂台赛,谁赢了就听谁的。   在军营中没有什么事是打一场擂台赛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军法处置。   很快擂台围好了,两人上台对战,没过几招赞霍云朝的那人就败落,坐在台上涨红了脸。   赢了的壮汉站在台上满面红光,结实有力的胸肌一抖一抖的,嚷嚷着还有谁!   卿天良喝高了,眯着眼睛看向那擂台,看那人得意扬扬的嘴脸,心里就莫名的不爽,直到他被一拳揍倒在地,才清醒过来,自己什么时候上的擂台?   他翻过身慢慢爬起来,双手撑着地面摇了摇头,脑袋一偏看向台下,秦可安等人同样看着他,脸色古怪。   台上壮汉笑起来:“哥们儿要不还是算了吧,俺怕再打两拳你就残了,看在秦校尉的面子上,俺放你下去,但你甭想让俺说霍云朝厉害的话。”   卿天良想了想,好像是自己嚷嚷着爬上台的,秦可安在一旁扯都没扯住,他上台就扬言说要把这人打趴下,让人连说三声“霍云朝最厉害”。   卿天良脸颊发烧,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可话都说出去了就这么下台,他不要面子?于是硬撑着,嚷嚷:“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认输,继续。”   周围顿时响起叫好声,秦可安不由扶额,他不知道卿天良喝酒后这么好斗,他要是知道,就不会灌他酒了。   卿天良清醒后如法炮制,像上次对李怀英那样给眼前这个壮汉也来了个措手不及,壮汉一时没防备,还真被卿天良踹倒了。   擂台周围安静了一瞬,接着响起更热烈的欢呼声。   有人道:“没想到,梁青竟然深藏不露啊。”   另一个道:“听说他箭术也很高明,能够百步穿杨,这次剿匪好多兄弟都看到他射箭了,功夫真不是盖的。”   壮汉被这个瘦弱的小兵踢倒,丢了面子,脸通红地爬起来,手臂上的肌肉更结实了,怒吼一声朝卿天良冲去。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反应能力很不错,卿天良那招只适合出其不意,现在对方防守了,他根本就找不到进攻点,躲来躲去又不是大丈夫所为,只能跟人硬碰硬。   卿天良冲了上去,被揍翻了,爬起来冲上去,又被揍翻了,战况一面倒,之前还以为卿天良能翻盘的人,这时都不由得替他龇牙咧嘴。   底下有一个人说:“梁青,要不还是算了吧,以后多练练,再来找场子吧。”   “是啊是啊,算了吧。”有人附和,这又不是和敌人干仗,就自家兄弟互相切磋,没必要搞的这么惨烈,再说了这是庆功宴啊,怎么功劳最大的那个在挨最狠的揍?   卿天良开始是为了面子,但打到现在就不是为了面子了,他很少被人这么单方面虐过。   霍云朝比他强却处处让着他,秦可安比他强却总是以指导他为目的,两人都不会像这样让他拼尽全力。   卿天良越打越爽快,脑中闪过卿客仁最后的音容,闪过卿顺茶惨白的脸,闪过霍秉榻前一句“你怪朕吗”,想到旧时好友东方玥摇身一变成圭厥太子,想到霍云朝让他“以后不要这样了”……卿天良一拳一拳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壮汉都打累了,喘着气看着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的人,有些无奈道:“梁青,没必要吧,这么拼命没必要吧。”   卿天良终于爬了起来,喘着气看向壮汉,动了动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认清现实准备认输时,他突然扬起头对天大喊了一声:“爽!”   群众:“……”   然后卿天良倒了,“啪”一声砸在擂台上,秦可安忙翻上擂台把人翻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黑着脸说:“睡着了。”   群众:“……”   第二天,卿天良醒了,去见秦可安。   秦可安冷着脸看着他:“从今天起,凡是在军中你滴酒不能沾,还有,昨天打架打输了,输的不体面,给我去负重跑二十圈。”   卿天良弱弱地点了下头,去跑圈了。 第51章 入我相思门 01   =======================   “哟梁青,跑步呢?”路过的士兵打招呼。   卿天良点了点头:“是的。”   “哟梁青,今晚喝酒吗?”又一路过的士兵打招呼。   卿天良摇了摇头:“谢谢,不喝了。”   “哎梁青,今天要不要再打一场?”昨天那个壮汉看到他喊了一声,周围一群士兵哄笑。   卿天良挥了挥手:“昨天得罪了,实在不好意思。”   自从剿匪归来,军中士兵们对卿天良都开始友好起来,昨天那一场打斗更是扭转了局势,现在认识的不认识的,见到他都要调侃一两句。   卿天良开始还受宠若惊,现在只想他们闭嘴,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笑话他?!   负重二十圈终于跑完了,卿天良走到一旁栅栏处,靠着栅栏喘着气。   前方走来几个士兵,抬着一口大锅。   见到卿天良,打了声招呼:“训练呢?”   这是火头军的兵,跟卿天良是老相识,之前卿天良不知道,后来才从应禄那里听说,他能被调到步军这边来,还是这些个火头兵推荐的。   卿天良心里感激,忙上前道:“刚练完,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前几日一直在下雨,大水冲垮河堤,华山镇遭了水灾,驻守在那边的军队已经去抢修了,华山镇的百姓暂时无处可去,况老将军跟华山镇的镇长是旧相识,便将难民引流了过来,我们正要过去布置粥棚。”一个火头兵回他。   今早况史金下的命令,如今国内各处都很艰难,有一口粥喝都是不错的了,他们现在拿去施粥的粮食,恐怕是从士兵的口粮中分出来的。   卿天良皱了皱眉,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没经历过这么多人一起吃不饱饭的情况,一时间心情沉闷起来。   目送火头军离开,卿天良折返到营帐中,见到秦可安欲言又止。   秦可安坐在榻上装模作样看书,撑着膝盖等了半天没等到卿天良开口,眉毛一挑,不耐烦了:“我说你像个娘们儿似的在那扭什么?有屁快放。”   卿天良嘿嘿了一声,走上前说:“我回来路上遇见了火头军,他们去搭粥棚给难民施粥一事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了?”秦可安道。   卿天良说:“粥那么少,吃了这顿也许还有第二顿,那第三顿第四顿怎么办?”   秦可安放下了书,眯着眼瞅眼前这个鬼点子翻飞的人:“你的意思是……”   卿天良咳嗽了一声,说:“前几日巢山剿匪,去打扫营寨时发现烧毁了不少粮食,怪可惜的。”   “是怪可惜的,难不成你打算把那些烧成灰的东西弄回来兑水喝?”秦可安尝试着问。   卿天良脑门儿划下一条黑线,呼吁秦可安正经一点,他现在在说正事。   “我是说,土匪真富有,要不我们去劫土匪吧,那么多粮食拿来熬粥,肯定够度过灾情了。”   寒风呼啸北风吹,风筝倒把人来追,秦可安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听说有人要去打劫土匪的,然而他还觉得这个主意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行。   秦可安用书指了指卿天良:“你等着,我去找况老将军。”   ……   北疆又下了一场大雪,皑皑白雪覆盖了这片草原,霍云朝身穿盔甲骑在马上与东方玥对望,他们大大小小碰撞了不少次,这回却是第一次面对面。   东方玥一身银白色铠甲,手持长剑,骑在一匹白马上,跟天地雪色融为一体,不得不说,若是他埋伏起来偷袭,很难有人能在一时间反应过来。   东方玥抬起右手,慢慢抚摸上自己的左手手臂,那里缠绕了一圈淡绿色的布条,他像是抚摸爱人那般将布条留出来的一小节拢入掌心,仰起下巴挑衅地看向霍云朝。   霍云朝看到了,那玩意儿是他为了刺激东方玥特意派人送进圭厥王宫的卿天良的发带,失策了,他没想到东方玥会把发带绑在自己的手上。   霍云朝眼神深邃地看着东方玥的手臂,在想从哪儿斩断才不会弄脏东西。   “霍小先生,别来无恙。”东方玥冷声道。   霍云朝牵着马走动了一两步,回他:“一般,不比你,新婚燕尔,喜得贵子,人生圆满。”   东方玥咬紧牙帮明显又被气到了,过了会儿才回他:“别得意,人我迟早弄到手。”   霍云朝冷笑了一声,慢慢提起剑直指东方玥:“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一声孤鹰啼鸣,霍云朝和东方玥同时向对方冲去。   霍云朝一剑横飞直奔东方玥脖颈,东方玥后仰躲过一击,两人马匹擦肩而过,待稳住身形后又掉转马头互相冲向对方。   东方玥剑术不差,在马背上同霍云朝你来我往竟丝毫不落下风,霍云朝的目的也不是取东方玥性命,而用是剑不断攻击着东方玥的左手,意图找准机会一剑卸了它。   东方玥发觉后,开始护着左手打。   阮裴旭骑着马在不远处围观,萧王下命令,让他到北疆战场后只需防守,以免霍云朝落败了圭厥大军长驱直入,让大嘉国失去谈条件的机会,在霍云朝跟东方玥斗的时候他不准插手,这也是萧王跟圭厥暗中交易时定下的约定。   阮裴旭在一旁隔岸观火,觉得霍云朝这一剑往右能刺中东方玥的腰腹,谁知他把剑偏向了东方玥左臂;阮裴旭觉得那一剑东方玥只要左臂受点伤,定能捅了霍云朝腹部,谁知东方玥一剑横过来护住了左臂。   “左臂是什么‘被击中必死’的绝对领域吗?怎么这么执着左臂?”阮裴旭无解。   左业看得真切,却因为不能道主子是非,所以没能将那两人只是在互相疯狂争风吃醋的事实说出来。   霍云朝跟东方玥拼了百来个回合,最终霍云朝棋胜一招划到了东方玥的左臂,因为铠甲护着,东方玥只受了轻伤,发带却断成了两截轻飘飘地落地上了。   霍云朝长剑垂下,看着东方玥,道:“有些东西你还不够资格触碰,这个我就先收回了。”   东方玥看了看地上的发带,嘲笑了一声:“一条发带而已,我连碰过的人都能暂时还给你,这个还真不算什么。”   “……”霍云朝顿时黑了脸,低声问,“你碰过他什么?”   东方玥抬起眼看霍云朝,嘴角扯出一丝笑:“他动弹不得,我又对他觊觎非常,你说我能碰他什么。”   东方玥眼神深邃了一个度,甚至舔了舔嘴角:“滋味确实无与伦比,你这么克制,自诩正人君子,恐怕还没尝过吧?”   “燕,玥!”霍云朝骤然捏紧拳头,抬起手瞬间大力将剑掷出,因为距离近,又是突然起势,东方玥来不及躲被正中肩部。   圭厥的大将敖寒见状急忙骑马奔过去,后面的小兵跟着跑,左业见状也带着自己这边的兵马去支援霍云朝。   两军对战,主将单挑时其余人不得插手,这是规矩,但当一方败落,不管部下是为救主还是其他,只要行动了,就表示双方开战。   东方玥受伤被敖寒护住撤退,霍云朝持长剑摔兵追赶,小兵们互相打成一团,顿时鲜血染红了白雪,在一片草原上拖拖拉拉地直往圭厥方向蔓延。   左业紧随霍云朝之后,砍杀了不少敌军,因为有小兵的拖延,霍云朝被拖缓了脚步,不得不停止进攻,眼睁睁看着东方玥被敖寒带进了圭厥阵营。   “主子。”左业叫了他一声,等待吩咐。   身后小兵也陆续赶到,霍云朝扫了眼手下的人,数量少了,不够去进攻敌方守备森严的军营,于是敛下满肚子怒气,挥手:“回营。”   阮裴旭还杵在原地观望,见霍云朝来了,笑道:“恭喜打了胜仗,把敌人撵回家了。”   霍云朝横了他一眼,阮裴旭一噎:“干……干吗?”这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霍云朝走到他身边说:“我回赤水一趟,这边交给你了。”   ???   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别乱分配任务啊!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要突然回赤水?”阮裴旭跟在霍云朝身后,懵逼地追问。   霍云朝回了他一声“哼”,一鞭子抽马屁股上,人跑远了。   “喂,你走了你军中的兵怎么办?”阮裴旭喊他。   霍云朝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交给你了。”   看着霍云朝的背影,阮裴旭一把拉住左业,问:“你家王爷今天又抽什么疯?”   左业也不明白,但为了让阮裴旭放开他,他好去追主子,只能说:“好像东方玥跟主子说了什么,主子发怒了,要回赤水去找……”   想到卿天良不愿暴露身份,左业顿了顿,道:“去找他的贴身侍卫。”   “……”   什么情况,他发怒了要回去找贴身侍卫?   阮裴旭想到那个贴身侍卫跟霍云朝的关系,脑子一抽,有点幼稚地想,该不会是被人惹生气了,又打不到,所以要去找喜欢的人哭唧唧,撒娇娇……   “不……不可能吧,我一定是脑子抽了。”阮裴旭尴尬地扯着嘴角,差点扇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另一头,赤水。   卿天良整装待发地站在军营门口等秦可安,秦可安说动了况老将军,让他们去打土匪收缴粮食以救灾民。   这回卿天良去,没人说三道四了,那些没被选上在一旁围观的人,对卿天良嚷嚷:“梁青,再立一件大功回来,让况老将军出钱再买一头猪,弟兄们一起喝酒吃肉打架啊!”   算是变相地表达羡慕之情了。   卿天良笑了笑:“等着吧,等我回来打翻你们。” 第52章 入我相思门 02   =======================   卿天良能不能揍翻人尚且不知道,不过他快要被揍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霍云朝紧赶慢赶到了赤水,进了赤水南军营,守营的将士看到他回来还没说上两句恭维的话,就被吩咐去赤水城找个伙夫回来。   “去赤水北找个伙夫?这……”将士十分为难地看向左业。   左业把人带到营帐外,给了张纸条,说:“去这个军营里找,就跟火头军说找少将军李怀英送去的那个人,把人带这边来。”   “阮将军帐下的人能随便带来吗?”将士表示很疑惑,这两人莫非是忘了,如今赤水南北是互相防备状态,莫说把人带出来,他去了还能不能回来都成问题。   左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霍云朝的令牌,说:“去吧,没人敢拦你。”   将士拿着令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军营,往赤水城走。   左业说的不错,拿到令牌后确实没人敢拦他,将士一路顺畅地走进赤水城,雇了辆马车,来到纸条上说的那个军营,见到了火头军头领,说了来找人的事。   火头军头领一听是赤水南霍小王爷要找梁青,顿时警惕起来。   霍云朝有特殊癖好的事军营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他好男色,梁青在军中又是出了名的好看,难不成是哪个看不惯梁青的人,把他出卖给霍小王爷了?   他跟梁青有交情,不愿梁青被权贵玩弄,于是决定帮梁青一把:“我们营里没这个人,你可以去别处问问。”   将士说:“不可能啊,左大人明明说的是这里。”   火头军头领道:“不信你自己找,找到了人你带走。”   反正梁青跟着秦校尉去打山匪了,几天不会回来,他找几天也不会找到人,火头军头领看了看将士,放心地转身去准备士兵们今天的饭菜了。   将士没辙,他也没见过霍小王爷要的人,就算让他去找,他也认不到,所以只能空手折返。   回到赤水南军营,将士把实情同霍云朝和左业一说,左业跟他是同样的反应,霍云朝却是脸色难看。   “没有这个人?”霍云朝站起身,浑身透着冷气,让人莫名胆颤,“我亲自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火头军头领这头已经吃完饭在收拾了,他将锅背着正准备去河里刷洗,便又见到了之前的那个将士。   火头军头领说:“还没找到?我说了没这个人。”   这回将士没说话,倒是恭敬地看向一旁,火头军头领这才发现还多了两人,其中一个通体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左业上前一步,道:“这位是小王爷,来找之前少将军带过来的人,你见过那人吗?”   原来这个人就是霍云朝,火头军惊讶。   霍云朝气度不凡,仪表堂堂,模样周正,也算是大嘉国少有的俊郎型男人,只是他眼底青黑,面色难看,凶神恶煞的十分像纵欲过度,实在是不好相与之人,火头军头领越发觉得不能让梁青落入小王爷手里。   要是霍云朝知道他日夜兼程不停地赶路,基本没睡过好觉,导致眼底青黑,结果被人认为是纵欲过度,他可能觉得窦娥冤也不过如此了。   “小的叩见小王爷。”火头军头领放下锅,单膝跪地,抱拳向霍云朝行了一礼。   霍云朝只想找到人,挥了挥手压抑着问:“当真没有那个人?”   “真没有,小王爷若不信可以到军营中找找。”火头军不仅为自己的大胆点了个赞。   霍云朝手里捏着一封信,今早出城准备给他送信的人,在城门口遇见了他,顺便把信上交了。   信上卿天良白纸黑字写着,他在火头军烧火劈柴。   “居然敢骗我……”霍云朝咬牙切齿。   火头军刚还给自己点赞,现在却被吓到了,小王爷这么神通广大,两句话就能听出自己在撒谎?   正踌躇不安间,霍云朝直接转身吩咐左业:“找,看他是不是混在别的部队。”   “是。”左业领命。   出于对卿天良的信任和尊重,霍云朝并没有派人跟随卿天良,想是在军营中,卿天良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至于当个不守纪律的兵,从他渴望进入军营这一点就能看出。   但霍云朝实在没想到,卿天良真的会说一套做一套。   左业原本还不以为意,直到在整个军营里逛了一圈也没看到熟悉的那个人,他才慌了,正要拉一个人来问时,突然想起,他们好像一直不知道卿天良隐姓埋名时用的是什么假名字!   “啊,这怎么找,难道要问‘你有没有看见霍小王爷的贴身侍卫’吗?”左业觉得,如果自己这么问了,往后公子铁定会被当成细作抓起来,不抓也会被逐出军营,公子生气了,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想到现在还在军中被罚喂马的况融,左业觉得还是谨慎点为好。   回到霍云朝身边,左业有些艰难地开口:“公子好像确实不在这个军营。”   霍云朝听罢笑了一下,寒声道:“好,很好。”   卿天良从前就喜欢躲霍云朝,逃课、逛醉欢楼、去段百山庄,只要霍云朝一没注意他就会到处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卿天良就是这么个恶劣的人,他惯会骗人,霍云朝越想让他老实,他就越不会老实。   他可真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啊,想怎么飞就怎么飞,真叫人恨的牙痒痒。   霍云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左业默默给卿天良点了一炷香,希望公子没事,阿弥陀佛。   卿天良与秦可安在冬县郊外蹲守远近闻名的山匪窝,花几天时间查看地形,套取情报,最后得知山匪头子是个好色之徒,两人一合计决定使用美人计。   卿天良扮做投奔亲戚的富家小姐,秦可安假扮成小厮,选几个士兵出来扮做家丁,运送了不少好酒跟布匹,一行人从树多人少的村路过路。   果不其然被打劫了,山匪一看马车上坐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打跑了“不中用”的家丁,便拐了小娘子上山。   秦可安假扮的衷心小厮一路哭喊跟随,被烦不胜烦的山匪带入山寨关牢里了。   当晚山匪喝酒吃肉庆祝老大又娶一房新夫人,喝的正是卿天良他们带来的酒,结果全中招了。   卿天良见人倒了个差不多,发了信号弹,秦可安撬开牢门放出被山匪关起来的农家好青年,带人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了寨子。   这个山匪窝存在时间长,规模不小,几个山洞储存的粮食还真的不少。   卿天良等人花了半天时间才搬完,装了差不多快十辆马车,这都是山匪四处收刮老百姓的粮食得来的,卿天良等人只好先跟老百姓说明救灾情况,希望大家能借了这粮食,等来年丰收,朝廷再补发给大家。   剿了这些土匪,冬县的百姓感激不尽,原本就没打算要回粮食,现在官兵说借粮,来年由朝廷补发,哪还有不肯的,全都让卿天良等人拿走了。   运着这么多粮食回到赤水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这几天里,霍云朝见不到人怒气值直线上升,直接霸占了况老将军的主帐,哪怕火头军说没那个人,但卿天良的美名早就不是秘密,霍云朝花点时间就打听到了,比女人还漂亮的兵,想都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   卿天良一行人欢快地回到军营,很快就察觉到氛围不对劲,军中将士各个神态严肃,一副戒严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秦可安上前问。   守卫的士兵还没回话,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左业便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卿天良,戴着半张面具,露出漂亮的下巴,站在人群中当真鹤立鸡群。   左业走上前,公事公办道:“你就是梁青吧,小王爷有请。”   卿天良脚软,霍云朝怎么来了,他要是知道自己骗了他会不会揍他啊?   卿天良下意识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   正巧霍云朝走出来,看见卿天良的举动,眼中一刺痛,站在不远处直接开口:“把人带过来。”   左业要动手,被秦可安一把拦住,秦可安挡在卿天良身前,看了左业一眼,随后看向霍云朝:“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呗,要是我的兵得罪了您,我亲自给您道歉。”   卿天良抬起头,星星眼地看向秦可安,这就是他的直属上司吗?也太可靠了吧!   霍云朝没回他,只是看着卿天良:“你过不过来?”   卿天良踌躇,想先问清楚霍云朝打不打他,如果不打他就过去。   他的犹豫落在霍云朝眼里就是拒绝,再看他一副蹲在秦可安身后享受庇护的样子,气笑了,直接走到卿天良面前,用手推开秦可安,抓着卿天良的衣领子就要把人带进营帐。   秦可安伸手握住了霍云朝的手腕,态度十分强势,就是不让霍云朝莫名其妙把梁青带走。   卿天良这会儿是真的惊了,他没料到秦可安敢跟霍云朝叫板,霍云朝再怎么说也是王爷,他这样做实在有点不要命。   卿天良忙按住秦可安的手,道:“不……不碍事,想必小王爷找我是有要事相谈,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秦可安没看卿天良,依旧盯着霍云朝。   霍云朝这才正眼看向秦可安,说道:“秦家世代文臣,你却是个不错的武将,前些时日阮裴旭要调你去北疆战场,你拒绝了,为什么?”   秦可安笑了笑,答他:“我在这儿找到了乐子,自然留在这里。”   “嚯,”霍云朝冷眼扫向卿天良,“乐子是他吗?”   秦可安笑:“你可以这么认为。”   霍云朝也笑了笑,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是卿天良。”   秦可安:?!   比起秦可安突然的“?!”,卿天良从霍云朝开口就一直是“?!”的状态,救命,这两人好像认识,而且秦可安好像真的不是普通人。   面对秦可安惊疑到不可置信的眼神,卿天良笑了笑,还没笑完就被霍云朝一拉,整个人踉跄着撞进霍云朝怀里,被霍云朝当着全将士的面抱了起来。   “卧槽……你放开!”卿天良惊呼。   霍云朝抱着人问秦可安:“人我可以带走了吗?”   秦可安看卿天良挣扎了两下突然不动了,乖巧窝在霍云朝怀里的样子,移了下脚步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霍云朝满意地抱着人进了营帐,自从霍云朝鸠占鹊巢,况老将军就搬到另一个营帐去了,秦可安还得去复命,只好带众人先离开。   直到霍云朝进了营帐,卿天良又才开始动弹,刚刚霍云朝居然捏他屁股,卿天良恼羞成怒,挣扎着要反击霍云朝,却被霍云朝一把丢到了榻上,他摔的背脊疼,还没爬起来,霍云朝便欺身而上,将他堵在床榻跟怀抱之间,带着凉意的吻就这样猝不及防落在了唇上。   卿天良愣住了。   “除了这里,他还碰过你哪里?”霍云朝眼睛深邃如渊,透着寒意,寒意的底下却又像燃烧着熊熊欲火,看得卿天良头皮发麻,一阵心惊。 第53章 入我相思门 03   =======================   “你在……干什么?”比起霍云朝在说什么,卿天良更关心霍云朝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二话不说抱着他就啃,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霍云朝敛下眼睫,眼神越发深沉,食髓知味,沾之即狂,他以前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为声色沉沦,现在知道了,浅尝怎么能够?浅尝远远不够。   他没回卿天良的问话,动手揭开他的面罩,在卿天良惊疑不定的眼神下,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皮,薄唇向下寻到那张总爱说一些让他伤心话的嘴,从嘴角开始啃磨撕咬,再到攻城略池,卿天良被惊的忘了反抗,被迫张开嘴接纳。   许是缺氧,***卿天良猛然从沉迷中惊醒,霍云朝手掌正游移到他腰间,缓慢捏着他的肉,卿天良瞳孔一缩,猛然间手脚同时用力,一把掀开了霍云朝。   霍云朝被掀翻,不爽的啧了声,沉着脸,盯着他隐含执拗地道:“怎么,别人碰得我就碰不得?”   “你突然间发什么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给我起开。”卿天良怒了,这事不怨他,换成是别人,别人也要怒,“谁之前口口声声说‘啊我们没结果,你不要这样了’,就问谁说的!你现在在干什么?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了回答,不然我会恨你。”   时间静谧了一瞬,霍云朝跪坐在他对面,似乎被他一句“我会恨你”吼清醒了,两人对视了半晌,最后霍云朝沉默着起身坐在榻边,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捏成拳,暗骂了句:“该死!”   又失控了。   卿天良跟着坐起来,道:“我不抵触,你若是想好了可以继续,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是做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霍云朝懊恼地偏过脸,不想看见他:“别胡说扯,你懂什么。”   卿天良皱了下眉,说:“我怎么不懂?你看。”   霍云朝顿了一下,偏头看他,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视线下移,便见卿天良坐在榻上,支起了一顶小******。   “……”   霍云朝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慌乱地压下情绪,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抬起眼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卿天良:“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我不知廉耻?”卿天良瞪圆了眼睛,不解地指了指自己,“你居然贼喊捉贼说我不知廉耻?!我这是不知廉耻,那你是什么,你那玩意儿就是廉耻吗?它名字叫廉耻是吗?”   卿天良算是玩儿明白了,这丫八成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霍云朝理亏,气势弱了些,道:“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话,以后不准说了。”   “你让不说就不说?你到底什么意思,真把我当成个供你消遣的小倌,需要的时候啃两口,不需要就扔了?”卿天良道,“之前是你说没结果的,现在又来招惹我,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就会捅你一剑,我认真的。”   他真是认真的,这个问题容不得含糊,容不得这么不清不楚,容不得那么不明不白。   霍云朝看着卿天良严肃的脸,之前的怒气,现在通通变成了懊恼,酝酿了半天,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呵,”卿天良冷眼看他,“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我在北疆战场跟东方玥打了一架。”霍云朝说,“他说他碰过你,你那么水性杨花,我不安心,所以冲动了……”   “……”   我枪呢?我那四十米长的枪呢,因为看李怀英耍的帅气非常,所以选兵器时特意选的长枪的枪呢?   他今天非得刺霍云朝一窟窿不可!   见卿天良脸色煞白地哆哆嗦嗦爬下榻要去找东西,霍云朝头一次心慌,在卿天良脚踩到地上就要走时,霍云朝妥协了,坐在榻上,从身后抱住了卿天良的腰,头埋在他背上,闷闷地说:“我承认,我嫉妒了,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我已经够克制了,真的受不了你跟别人过分亲近。”   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找到宣泄口,抵着卿天良的背,抱着实实在在的人,霍云朝满腹心安,他求的不多,真的就只有这一样罢了。   “霍云朝,你做这样的举动总要给我个理由,堂堂正正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要是霍云朝开口说一个不字,他就收了这份心,从此天人各一方。   做人总不能在一个反复无常的人身上反复栽跟头,若是霍云朝说一个不字,就算再喜欢,他也不会要了。   形状再好看的屎,那也是屎。   霍云朝沉默了半晌,喉头动了动,慢慢哼了一声:“嗯。”   卿天良心头一轻,眨了眨眼,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跟我在一起,能够搂搂抱抱的那种在一起?”   又过了半晌,听霍云朝轻哼一声:“嗯。”   卿天良顿时喜之郎心飞扬了,紧抿的唇线控制不住地上翘,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待霍云朝冷静下来了,松开了他,卿天良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那要不要再亲一次啊?”   霍云朝:“……”   “你怎么回事?满脑子就是这种事情,不亲,滚出去。”霍云朝将人轰出去了,他脑子被搅得一团乱,现在是好了以后怎么办?可是现在好了……好了……他跟卿天良好了?   霍云朝双手捂住脸,弯下腰,将头埋进两膝之间,纠结得快要疯了。   卿天良心情颇好地在军营中行走,见谁都扬声打招呼,一蹦三跳地跳到了自己住的帐中,见到了等候多时的秦可安。   秦可安掀起眼皮:“回来了?心情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可惜,我现在手痒特别想打那些看起来心情就很不错的人。”   卿天良立马站直,得亏面具挡了他半张的脸,没让秦可安第一时间就看到他臭屁的表情,不然他肯定得不到这个提示直接挨一顿揍。   不过他也有理由,在秦可安先找他质问身份问题时,他先发制人,直接问道:“你是秦家的人,你和秦夫人是什么关系?”   秦可安气笑了,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先诓骗人在先,只要有一点理由就能反客为主,还敢问他?   秦可安活动了下手腕,站起来一步一步逼向卿天良:“怎么,姑姑没跟你说秦家人丁兴旺,你还有个武将出生的继表哥吗?”   “你不能打我!”卿天良忙喊,秦可安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训练他敢偷懒,秦可安就会揍他,疼是真的疼。   “哦,我为什么不能打你?”秦可安好整以暇地问。   卿天良哽了哽脖子,道:“我……现在霍云朝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打我,他就会打你。”   秦可安动作一顿,皱了皱眉:“你俩发生了什么?”他听人说霍小王爷跟丞相公子不合,互相有仇,刚刚霍云朝都还一副要吃了卿天良的样子,转眼间怎么就成靠山了?   卿天良支支吾吾了半天,大致说明白了自己跟霍云朝在一起的事,然后兀自点头:“嗯,对,就是这样!”   “对你个头对!”秦可安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敲了他脑袋一下,“你是不是迫于他王爷的淫威才屈服的?”   卿天良捂着脑袋,疑惑秦可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答他:“没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秦可安没好气地看他:“那霍云朝花名在外,先是金屋藏娇醉欢楼小倌,又是惯宠贴身侍卫,你还往火坑里跳,你是不是傻,人家一哄骗你就答应了?”   卿天良脑袋又被敲了一下,蹲下身捂着头委委屈屈,那什么醉欢楼小倌,贴身侍卫其实都是他啦,但是比起这,他更好奇秦可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没事儿去关注霍云朝的八卦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霍云朝花名在外有那么多相好的?”卿天良问。   秦可安顿了一下,有些无奈道:“李怀英跟我抱怨过一两次,说权贵之人都糜烂的厉害,叫我坚守本心不要学那些不好的东西。”   李怀英从小跟着阮裴旭出生入死,阮裴旭又是秦可安的表兄,李怀英跟秦可安两人不打不相识也成了好友,李怀英什么话都爱跟秦可安说。   李怀英……八婆李怀英。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好好一个少将军,好像在崩人设的路上一去不复还了。   见卿天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秦可安摇了摇头,问他:“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卿天良仰着头问。   “霍云朝是北疆战场的主将,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秦可安点醒他,要是霍云朝去北疆战场,他是跟着去还是留下来,他跟着去霍云朝能同意吗?他留下来又甘心吗?   卿天良不知道,没打土匪前他挺想去北疆的,打土匪后他觉得替民除恶不比开疆扩土差,甚至更能帮助百姓。   见他纠结,秦可安也不多说了,换了个话题,问:“粮食况老将军已经让士兵搬运到粥棚去了,你要去现场看看吗?”   “去。”卿天良欣然同意前往。   粥棚开了好几天,之前从士兵手里分出去的口粮本就没多少,每个人都是凑合着过日子,今天突然运了那么多粮食来,稀粥变浓粥,还有白面馒头,粥棚前一时挤满了人。   卿天良跟秦可安行至边上,看领到粮食的难民们满脸笑容,二人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卿天良看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难民,蓬头垢面,跛着脚,高举粥碗费力从人群中挤出去,躲到旁边的小巷子去了。   卿天良眯了眯眼,跟秦可安打了声招呼后走了过去。   高挑难民好不容易才领到粥,迫不及待地张口就喝,却没想到粥太烫了,被烫到舌头的高挑难民下意识扔了碗,好好的一碗粥摔地上四分五裂,大部分洒到了地上,只有一小部分还在碗的碎片里。   难民懊悔地咒骂了声,蹲下身子,准备去捡碗碎片里的粥喝,却见前面立着一双脚,是个军爷,难民抬起头。   卿天良看清了高挑难民的脸,惊讶道:“还真是你,尚齐秋。” 第54章 入我相思门 04   =======================   卿天良说完话,揭开了面具,看向尚齐秋。   德妃九族,尚齐秋一家尤在其列,霍秉下命令后,除了霍莹因为一直在被关禁闭逃过一劫,其余人包括尚齐秋都受到了牵连。   但三皇子也不是毫不受影响,萧王勒令他尽快启程赶往封地,不得在正阳久留。   尚齐秋先找三皇子,可三皇子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别说顾他了。   他在正阳根本就没见到人,又有官兵捉拿他,他四处投奔,往日跟他关系好的人都避他不急,最后还是一个早就从尚府辞工的老妪助他离开了正阳。   尚齐秋一路逃命逃到赤水周边,饿了几天了,听说这里有粥棚在免费施粥,他才跟过来,没想到会遇见卿天良。   “卿天良……你怎么会在这儿?”尚齐秋先是问了一句,后才想起自己是逃犯,忙将两鬓散乱的头发扒拉到中间,试图挡住脸,“不,不,你认错人了。”   卿天良皱了皱眉,秦可安正站在巷口不远处,看着这边问:“什么人?”   尚齐秋猛然抬头,一把按住卿天良的手腕,动了动嘴皮,慌乱中带着哀求看着卿天良。   卿天良看了看尚齐秋,才慢悠悠回道:“没什么,这有个难民的碗破了,你能帮忙给他找个新碗,装碗粥来吗?”   秦可安啧了声:“你大爷还挺会使唤人啊?”话虽这么说,但身体还是很听话地去给难民找碗打粥去了。   待秦可安端着碗新粥回到巷口,巷子从这头直望到那头,别说人,连耗子都没有一只。   秦可安左右望了望,喊了声:“卿天良?”   没人回。   秦可安抓了抓脑袋:“去哪儿了?”随后将粥递给了旁边的难民,嘀嘀咕咕走了。   一个小客栈的房间里,尚齐秋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卿天良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皱眉道:“你慢点,噎死了我还得花钱给你收尸。”   尚齐秋一口肉还没咽下,又抓过一只鸡腿准备往嘴里塞,边塞边说:“等你、等你饿个几天了,你吃相也不会比我好看多少。”   “切。”卿天良翻了个白眼,但见尚齐秋如今的境地,又有些不忍心,当年能在正阳呼风唤雨的公子哥,一朝沦落到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兴亡更替的简直让人唏嘘。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去哪里?”卿天良忍不住问,算是对旧相识的关心了,虽然他们在学堂互为对手,但卿天良觉得自己长大了,没必要再将儿时的小打小闹记在心上,尚齐秋已经够可怜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尚齐秋好不容易吞下口中的菜,又端起饭碗扒拉了两口,道:“除了隐姓埋名,大嘉国内我肯定待不下去,但隐姓埋名每天都要面对被抓的风险,所以我决定去圭厥,去那里搏一个安身,搏取一个功名。”   卿天良眉头皱起:“现在赤水南是霍云朝的地盘,萧王的人还不至于来这边抓人,你待着至少安全是有的。何况圭厥与大嘉国正在打仗,待圭厥国灭后你又将如何自处?”   尚齐秋说:“霍云朝不可能容忍我。”   “为什么?”尚齐秋跟霍云朝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仇怨吗?卿天良表示疑惑。   尚齐秋见卿天良好像真的很疑惑的样子,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卿天良更懵了:“我能知道什么?”   “呵,真是命好,”尚齐秋冷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吃东西,边吃边说,“咱两小时候还一起玩,后来就绝交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以前,就算贵妃和德妃互为敌人,卿天良和尚齐秋也有过一段互为推心置腹玩伴的快乐时光。   “记得,绝交还是因为你背叛我,霍云朝孤立我时你可没少落井下石。”霍云朝在学堂开始孤立他时,尚齐秋也不跟他玩儿了,还在学堂各种找他麻烦,两人头上本就有贵妃和德妃的恩怨buff在,一敌对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尚齐秋说:“有段时间,霍云朝不知道抽什么疯,专门背后找世家子弟下手,跟你走的近的人都遭殃了,不是被霍云朝抓起来逼问事情,就是被霍云朝威胁恐吓,就他那种搞法,谁还敢跟你处。”   还有这事?卿天良表示真的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不是他有意无意推给霍云朝认识去结交的吗?怎么变成霍云朝自己私底下去搞事收买的了?   “他为什么这么做?”卿天良问。   “我怎么知道,”尚齐秋翻了个白眼,“大概是不想你身边有太多心怀叵测的人吧,世家子弟中没几个善茬,像你这么傻,这么好好骗,背景又强大的人,是他们最好的攀附目标。   “那些世家总想利用孩子去攀附权贵,想暗插人手和眼线在权贵身边,你总有一天会长大,到时候不可能不重用身边儿时的玩伴,到时候他们就能借你这块跳板,在朝堂获取更多对自己有利的地位与权力,至于你,有用时自然会巴结,没用了就会被一脚踢开。   “像我们,家里人对身边玩伴都会进行考察,能玩的就让一起玩,不能玩的就会耳提面令不准玩,你就不一样了,也不知丞相怎么想的,竟然让你什么牛鬼蛇神都交,我那时候都替你担心,要是这么下去,你迟早会被世家子弟利用得渣都不剩。”   尚齐秋边说边吃,说到这里,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拿过一旁备好的帕巾擦了擦手和嘴,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舒服地往后一靠,看着卿天良喝了一口茶。   “说起来,你也真的命好,丞相没替你做的事情,霍云朝都替你做了,他那时候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带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护卫,率领不知道谁给他的暗卫,把那些世家子弟纷纷捉起来拷问,有目的接近你的人,直接打一顿后告诫不许再接近你,还没暴露目的的人就被威胁恐吓,要是他们胆敢对你有二心,他就会找他们算账。”   “然后呢?”卿天良见尚齐秋没往下说,便追问。   “然后,然后有些世家觉得自己的利益被触碰了,派人去教训霍云朝,例如,一个孩子从高处掉落摔断了腿脚,或者出门玩不小心迷路走到山里或悬崖边,被野兽咬死,掉下悬崖摔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霍云朝小小年纪几次面临危险,但他都逃过了。”   “你怎么知道?”卿天良不开心,为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尚齐秋都知道,有种他是霍云朝的人,而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就很不爽。   “因为我也被霍云朝威胁恐吓了,我得报复他,有天他被陛下安排去学骑射的课,我就跟踪了他,看到了他到山林间被人追杀,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看不惯他,”见卿天良面色突然担忧,尚齐秋若有所思了一下,才接着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陛下早就派了暗卫暗中跟着他,那些被派来教训霍云朝的人,没一个逃脱暗卫的追捕,全都被送去陛面前了,后来那些世家或多或少都出了事,基本上当大官的都被削了官职,当小官的都被贬了。”   说到这里,尚齐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儿的事,笑道:“他那天九死一生逃回来,在你回家必经路口等你,还被你一拳打到了脸上,我猜想他肯定会让暗卫结果了你,谁知他竟然忍了,像没事儿发生一样,所以你说你是不是命好?我要是有个人这么替我默默解决事情,我今天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尚齐秋是真羡慕嫉妒恨,而且霍云朝还将卿天良保护地这么好,依旧让他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对以前的死对头都能慷慨解囊请一顿饭吃。   尚齐秋又冷笑了一声:“其实,除了因为你的原因,霍云朝不会放过我,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卿天良继续好奇。   “因为他知道我是圭厥太子燕玥……也就是东方玥手下的人,当初正阳埋火药我可没少出力,段春山留下来的痕迹还是我处理的,所以你们才没查到他头上,这事儿三皇子都不知道,霍云朝在赤水南给我查出来了,正派人四处追杀我呢。”   卿天良愣了一下,猛然拍案而起,准备袭向尚齐秋,却因为发力过猛头晕目眩,身体突感无力,又栽回了凳子上。   尚齐秋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道:“本来,看在你雪中送炭请我吃饭的份上,我不该这么暗算你,但是你不知道你多有用,圭厥留在大嘉国的眼线,我那么求他们给一条生路,他们就是对我爱答不理,要不是无意间听说他们在找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拿什么说服他们带我去圭厥,给我加官进爵呢。”   “你!”卿天良费力想站起来,可就是浑身没力,他将目光放在他刚刚喝的茶上,这茶尚齐秋也在喝,应当不是茶,所以他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尚齐秋解释道:“软骨散放茶杯里了,茶水里没有,”卿天良的茶杯,是尚齐秋亲自替他拿起来放他面前的,“你放心,我来这家客栈的路上留了记好,再等一下就有人来接你了。”   客栈也是尚齐秋选的。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三短一长的敲门声,尚齐秋立马脸带笑意,起身,跛着脚飞快走到门边去开门。   从外先后进来五六个白衣戴斗笠的人,只见为首的那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对着卿天良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下,随后对身边的人点头:“不错,是他,带走。”   两个白衣戴斗笠的人将卿天良从凳子上扶起,卿天良挣扎了两下,扭头看尚齐秋:“浑蛋,你敢暗算我,我一定杀了你。”   尚齐秋还在讨好地看着圭厥的眼线,其中一个道:“尚公子立了大功,太子定然会褒奖您,请跟我们一道走吧。”   “哎,哎好,走走走。”尚齐秋点头哈腰,对卿天良如有实质的愤恨目光置若罔闻,卿天良的恨算什么,他能不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夜晚降临,军中灯火通明,秦可安正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看书,外面传来吵嚷声。   秦可安放下书,问了句:“外面吵什么,有什么事?”   周玉掀开帘子走进来,说:“霍小王爷非得闯进来,我们拦不住。”   话落间,霍云朝走了进来,黑着脸看向秦可安,问:“人呢?”   秦可安懵:“什么人?”   “你说呢。”霍云朝视线往帐中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夜晚降临卿天良还没去找他,霍云朝有点安耐不住想看到人了,去外面不问还好,一问又听了一耳朵卿天良的风流韵事。   说卿天良爬上了秦可安的床,靠抱秦可安的大腿获取了机会,后来秦可安把他调到身边做了个贴身小士兵,饭同桌寝同榻,现在估计在秦可安帐中歇下了。   爬床这事儿霍云朝是不信的,但在同一个帐中睡觉,以前他管不了,现在就不行了,有了丈夫还要去哥哥房里睡觉,没这个道理的。   霍云朝黑着一张脸找了过来,想着要把人带走狠狠惩罚一顿。   秦可安看着霍云朝不虞的脸色,疑惑道:“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我从粥棚回来就没看见他人了。”   霍云朝言简意赅:“他从我帐中出去后就没回来。”   秦可安愣了,半晌咧开嘴龇了龇牙:“不……不会吧?”   霍云朝沉着脸转身走出去,吩咐道:“左业,去找人。”   秦可安忙跟着出去:“应该不会有事,这地儿他熟的很,经常往外跑的。”   霍云朝看着夜色道:“有人在暗中找他,不得不防。”   “谁啊?”   霍云朝不屑地哼了一声:“东方玥。” 第55章 入我相思门 05   =======================   大雪封塞,北疆战事暂时停了,东方玥负伤被送回圭厥王宫,还好只是伤到肩膀,敷了药将养着就能好。   只是王后不放心,放了十几个太医候在门口。   高落红如今都显怀了,站在回廊上远观,派贴身婢女去问问情况,王后正在宫殿内探望东方玥,听说高落红来了,便让人请高落红进来。   “到底是你的妻子,她来都来了,你不让她进来,她往后在宫中还能有颜面吗?再不喜欢,表面上该做的还是要做。”   王后劝说东方玥,他不待见高落红的事宫里上下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高落红挺着肚子进来,见东方玥没大问题,一颗心也就放下了,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走到一旁备好的凳子上坐下。   东方玥看着她显怀的肚子,愣了一下,好像怀有四个月了吧?   “你过来,我看看。”   这还是东方玥头一次要看,高落红有些意外和欣喜,站起身走到床边。   东方玥伸出手轻轻覆上高落红的肚子,鼓鼓的,软软的,安安静静,很难想象这里面是他的孩子。   “可惜,他怀不了,不能是他的。”东方玥垂下眼眸,十分无趣地移开了手。   高落红欣喜的心情骤然被打断,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王后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二人,随后拉住高落红的手,岔开话题:“近日来心情可好?要是闷的慌的话,就去想去的地方走走,吩咐下人去做准备,汤婆子都备齐了,也不容易冷到。”   高落红笑了一下:“多谢王后关心,臣媳很好,殿下好像需要休息了,我就不过多打扰,先告退了。”   王后也不好拦着,有些嗔怪地瞪了东方玥一眼,随高落红去了。   高落红退出去后,脸上表情变得比冰雪还寒冷,她慢慢抚上自己的肚子,轻轻摸了两下,随后走远了。   卿天良是被冻醒的,他在马车上一直骂,圭厥探子觉得他实在太吵,索性把他打昏了。   卿天良冷醒后第一件事依旧是骂:“有没有毛病,冷死了,你们往冰窖走吗?想给我殉葬,死后保持尸体千年不化,好遗臭万年是吗?”   尚齐秋哆哆嗦嗦缩在一旁,他也冷,但他没敢嚷嚷。   卿天良瞥见了尚齐秋,这家伙刚上马车时怕被打一直坐在外面,趁他晕过去了,倒敢爬里面来。   卿天良一脚踹过去,虽然没什么力道,踹人不痛,但是能把尚齐秋那张脸踩得又黑又臭他也开心。   “老子是鬼迷心窍才想帮你,你坑我,让你坑我,我%40%26¥%23%24%*……”   尚齐秋好不容易将卿天良的脚从脸上扒拉开,囫囵擦了把脸,道:“你有完没完,你要是都快没命了,你能不这么做?再说了,你去东方玥身边,凭你俩的关系,他还能亏待你?我又不是要你的命,可我不卖你,霍云朝会要我的命,你能保我吗?”   “我呸!”卿天良啐了他一脸,“还我保你,我恨不能现在就结果了你。”   “你看,我要是不这么做我还有命吗?”尚齐秋换了个位置,蹲到卿天良踹不到的角落去了。   卿天良瞪了一会儿,又开始嚷嚷:“冷死了,你们是打算带一具冻僵的遗体回去吗,给我暖炉啊浑蛋!”   尚齐秋好羡慕他这性子,怎么有人前途未卜,还想着当下能不能快活舒服。   当然没有人会给他暖炉,人家探子也赶着回去复命,哪还有时间去给他找暖炉,只从外丢了几件衣服,又臭又薄,卿天良十分嫌弃地把它往脚下堆。   尚齐秋见状,忙伸手从卿天良脚下把衣服抢出来,哆哆嗦嗦往身上裹。   卿天良:“……”   没忍住又踹了尚齐秋一脚。   当天晚上,卿天良发烧了。   尚齐秋跟卿天良离的近,半夜发现卿天良发出不同寻常的喘息声,凑近了一看,人脸色绯红,额头冒汗,身体却缩成一团冷地发颤。   尚齐秋拿手往他额头上一放,简直烫的惊人,他连忙掀开马车帘,对外面驾车的人道:“大……大哥,卿天良发烧了,要不找个大夫看看吧?”   驾车的人跟同伴对视了一眼,同伴钻进马车查看,一会儿出来对驾车的人点了点头。   驾车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大王让他们尽快把人带回去,没说是否要完好无损,他们来时打听到大嘉国霍小王爷也到了赤水,发现人不见了必定会追踪,若是在大嘉国内寻医治病,必定会耽误,到时候被追上万一没能将人带回去,他们性命难保。   犹豫再三,驾车的人说道:“回圭厥后再治。”一个当兵的男人,当不至于被一场风寒打倒。   尚齐秋见别人不治,无奈折返到马车内,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卿天良,想了想,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人裹起来了。   “你命也不是那么好嘛。”尚齐秋稍微平衡了点。   一天一夜,有人酣睡好眠,有人彻夜未眠,见霍云朝派人将赤水翻了个面都没找到卿天良,秦可安终于意识到事情坏了。   霍云朝坐在主帐看着秦可安:“这就是你给我说的‘放心’?”   以前卿天良也会跑出去玩儿,他怎么知道这次出去时好好的,回不来了?而且,他又不知道有人在暗中找他,霍云朝来之前他都还不知道卿天良的真实身份,被霍云朝质问,他觉得很冤枉,可是他没敢抱怨。   “那现在怎么办?”秦可安问,有些懊恼,早知道卿天良见那个难民时他也该过去问问,不至于连卿天良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无从查起。   霍云朝没说话,没一会儿左业进来了,禀报道:“主子查到了!我遇上第二队暗卫了,他们负责抓捕尚齐秋,说好像看见公子和尚齐秋在一起,被人架着上了马车,沿河而上,从东北方向绕行,正往圭厥跑,第二队的人已经去追了。”   霍云朝起身往外走:“备马。”   秦可安忙道:“我也去,我去跟况老将军打个招呼。”   秦可安的本事霍云朝还是看重的,有他在相当于多个助力,所以没拒绝。   等秦可安安排妥当,骑着马出来,霍云朝没等人走到跟前便掉头跑了。   还想开口说一两句话的秦可安,顿了顿后追了上去,其实,看霍云朝这么在乎卿天良的样子,他好像也不是很反对他俩在一起了。   从东北方绕行去圭厥比从正阳方向去圭厥路程要远,第二队暗卫已经从东北方向追去了,霍云朝便直接从正阳往北行去,只要率先赶到边境,就能封锁出路,将人堵住。   圭厥探子驾着马车日夜不停地赶路,路过城镇时添了两床被子,弄了两副药,吃喝都在车上,煎药的任务就交给了尚齐秋。   马车那么颠簸,还在马车上煎药,一罐药煎下来还能有三分之一尚齐秋都行大礼了,还得招呼火,以免火星落到马车上来个车毁人亡。   尚齐秋头一次做这种下人才干的活,看着裹成团还睡得不太安稳的卿天良,问候他全家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卿天良一直不见好转,要不是他情况越来越不好,这些圭厥探子或许都不会去给他弄药。   “你这是什么病,别人感染风寒都不像你这样的。”尚齐秋嘟囔了一句,继续默默煎他的药。   卿天良睡的实在不安稳,什么光怪陆离的梦都做,一会儿上天入地,一会儿牛鬼蛇神,一会儿是霍云朝,一会儿是东方玥,他还梦见了他娘。   那是老王爷府被围堵的某天,杜青蓉坐在房里暗暗哭泣,他本是去找杜青蓉玩儿,听到她哭便悄悄躲在了窗外。   杜青蓉跟小月哭诉:“那么多人围着王府,也不知那孩子吓到没有,万一暴民没控制住闯入王府,一通乱来误伤了他怎么办?”   小学姐姐劝道:“夫人不必过多担忧,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霍云朝偶尔也会被卿天良拐回家玩,杜青蓉很是喜欢他,每次来都把他当亲儿子疼爱,听到娘亲因为担忧霍云朝哭了,卿天良立马跑回房里给霍云朝写信。   信中说道:“我娘这么疼你,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等难民都走了,你要带上好的礼物来看望我娘,娘最喜欢桂花酥了,可惜桂花酥只有百福庙会上才有卖,过几天的庙会你肯定出不来,可能要等到明年了。”   卿天良迷迷糊糊睁开眼,动了动手,尚齐秋见状忙蹲过去:“你醒了?是不是要好了?”   卿天良眸光涣散,伸手抓住一旁尚齐秋的衣服,喃喃道:“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他背后替我解决了这么多麻烦,他去庙会买糖定是为了送给娘,我错怪他了,我要去跟他道歉……”   尚齐秋问:“给谁道歉?”   卿天良依旧在喃喃细语:“我不该写信告诉他的,是我错了……”   这么多年,闹了这么多年别扭,是他错了,他本来早就应该站在霍云朝身边,与他竹马竹马,两小无猜,早该知晓互相的心意,早该在一起了。   “我得回去,我得去找他。”   又一轮热气上头,卿天良忍不住咳嗽起来,尚齐秋忙扶他起来拍他的背,拍着拍着人没动静了,尚齐秋低头一看,卿天良又晕了过去。   “这真不像普通风寒啊,”尚齐秋把人重新用被子裹好,掀开帘子对驾车的人说,“大哥,要不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他情况很不对劲……”劲字话音都还没落,一支箭便射到了马车边,吓得他音调骤然提高,惊呼了一声。   再往前看去,一群人围堵在前方,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第56章 入我相思门 06   =======================   尚齐秋知道后有追兵,没想到前也有拦路虎,霍云朝率兵守住关口,就等着他们送上门。   那头放了一支冷箭作为警告,左业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速速投降,王爷将留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后果自负。”   驾马的人和同伴对视一眼,纷纷抽出贴身兵器,没回话,从架势上看大概是宁死不屈了。   尚齐秋怕啊,缩回马车里,看到卿天良脑子一动,砸了药碗捡起一块碎片捏在手中,将卿天良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碎片横在了卿天良脖子上。   霍云朝带了这么多人,圭厥探子加起来不过六个,输赢已经一目了然了,卿天良现在就是根救命稻草,捏住卿天良的脉门,他尚齐秋就相当于捏住了生门,只要霍云朝放他去圭厥,他定不会伤了卿天良。   尚齐秋挟持着人缩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传来厮杀声,没一会儿就没动静了,尚齐秋警惕地瞪着帘门大气不敢出。   圭厥探子是霍云朝的老熟人了,当初从段百山庄接卿天良回正阳途中,遇见刺杀他的那群人也是圭厥探子。   要不是上次东方玥派人来拦截他,他还以为以前在正阳要杀他的人是萧王。   没想到东方玥这么早就在背地里下黑手,他的人霍云朝又怎么会放过。   既然对方采取反抗措施,霍云朝自然乐得成全他们,二话没说把人都解决了,随后移步到马车前,叹了口气:“还赖在里面干什么?逃命都不会还学别人去战场打仗,到时候别人拿剑刺你,你怕是也不会躲。”   里面没声音,霍云朝拧了一下眉,走两步上前一把掀开车帘。   “啊!”尚齐秋大叫一声。   尚齐秋一直盯着帘门,他听见霍云朝说话了,但他完全不敢应,霍云朝一把掀开帘子,吓了他一跳,应激地将碎片往卿天良脖子处又挨近了几分,嘴里直哆嗦:“你……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尚齐秋人在抖,手也在抖,开始想好不伤害卿天良的,这会儿控制不住力道,碎片在卿天良脖子处划了几下。   霍云朝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到卿天良脖子处冒出的血迹,当即沉下脸,退后半步,道:“放开他。”   尚齐秋趁机往外看去,那几个探子果然都被解决了,这里是大嘉国与圭厥在东北方向的交界处,一条宽阔江流横梗中间,两国商人互相通商都是坐船。   看着波浪滚滚的江水,尚齐秋咽了咽口水:“给我备条船,让我去圭厥,我就放人,不然我死也会拉一个垫背的。”   卿天良靠在尚齐秋身上昏迷不醒,霍云朝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没理尚齐秋先开口问:“他怎么了?”   尚齐秋将身体下沉的人往上提了提,回道:“感染风寒,一路上都没看大夫,发烧好些天了,求你快给我备条船吧,我上了船就把人给你,你好带他去看大夫,他再这么烧下去肯定会变成个傻子,你不想以后养个傻子对不对?”   霍云朝抬眼,像看个死人一样看他,眸子漆黑幽深,尚齐秋差点被当场吓哭,忍不住又动了动手,碎片又蹭了卿天良脖子一下。   霍云朝狠狠皱了下眉:“把人给我,我让你离开。”   “真的?”尚齐秋问了一句,下一秒又自我否定了,“不……不,我不信,你先给船,你先让开。”   霍云朝怕他再给卿天良来一碎片,只能放下帘子退后,转过身准备叫左业去备船,却不料,本该死绝的圭厥探子,其中一人突然跳起来给马扎了一剑,马受痛扬起前腿长嘶一声,下一秒带着马车朝江里跑,跳江了。   霍云朝脑子白了一瞬,跟着马车跑到江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它不是为什么没人阻止的问题,它就是那种,那种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就连跟着跳下江的霍云朝都没反应过来的问题。   霍云朝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拼死也要把卿天良捞起来。   马车随着江流往下飘,左业秦可安等人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跳了江,但是江水太急,除了最开始追上去的霍云朝,其余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被江水推远。   秦可安揪着左业游回岸边,爬上岸,左业甩开秦可安的手,怒道:“你拉我干什么?”   “不拉你看着你去死吗?”秦可安抹了一把脸,甩开脸上的水。   “那也不关你的事,现在好了,主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左业烦躁地脱下沾了水的衣服,往地上愤恨地一掷。   秦可安也烦,折返回去,看到被控制住的肚子被开了个洞,还依旧活着的圭厥探子,伸出两指掐住对方下巴,问:“你们受谁的命令抓人?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圭厥探子抬起头看了看他,脖子一歪,咬毒自尽了。   “草!”秦可安爆了一句粗口。   “现在怎么办?”左业走过来站定,回头看着已经看不见马车的江水,皱着眉问秦可安。   “找阮裴旭,这条大江下游是圭厥的地盘,若是他们命大,定能到圭厥境内,我们得派人去找。”要想去圭厥的地盘找人,就得尽快攻占圭厥城池,提前结束休战期与敌国对战,这等大事不是他们能做决定的,只能去找阮裴旭。   左业也知道这个道理,再回头念念不舍地望了下江流,跟着秦可安收拾东西往北疆战场上赶去。   北疆战场在正北方。   ……   古咲村是密江沿岸的渔村,老庄一家是渔村里的村民,渔村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靠打渔为生,村民都十分朴素和善。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老庄媳妇拿了渔网到江边,江边有浣洗的农妇看见她,笑着嚷了声:“老庄媳妇又来打鱼啊?你家的那个小公子醒了吗?”   老庄媳妇身材结实,脸蛋圆润,皮肤黝黑,笑起来却有些腼腆害羞:“还没呢,郎中也说要过段时间,那可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好不容易救回来了,要醒还没那么快。”   “那他哥哥呢?今日跟老庄出海了?”一个比较年轻的小姑娘问。   “哎哟这谁家姑娘,不害臊,在江边打听男人的事情。”几个村妇合着打趣年轻姑娘,弄得姑娘羞红了脸。   姑娘被调笑了一顿,不服气,反驳回去:“就说我!你们要是年轻几岁,估计比我还爱打听,我就要打听,我就是喜欢他,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是是是,长那么好看的男人,我要是年轻十岁,我今晚就去他房里脱了衣服给他暖被窝!”年纪比较大的一个村妇抖了抖胸脯,将江边的女人惹得哈哈大笑。   “各位婶子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村妇们抬头看去,便见老庄拖着个网子往岸上走,身后跟着他的女儿庄宓,还有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男人,正是霍云朝。   年轻姑娘看见男人的一瞬间,便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跑远了,村妇们笑喊:“你跑什么,人不在心心念念,人来了又害羞,刚才的胆子呢?”   年轻姑娘头也不回,自顾往家里跑。   老庄媳妇忙走到丈夫身边,看着网里寥寥无几的鱼,说:“冰冻期就是不好,走的远都打不到鱼。”   密江下游深入北边,有一截河床都结冰了,根本打不到鱼,当初霍云朝跟卿天良也是被冲到冰岸上,被打鱼的老庄看见,才给救回家的。   “是啊,你先在这撒网,我把这些鱼弄回家,虽然少,但也是肉,那小公子今天醒了吗?”老庄问。   老庄媳妇摇了摇头:“还没有,体温倒是正常了,出门时我给暖墙添了把火,希望他能发发热排出体内寒气。”   圭厥冬季寒冷延长,圭厥人过冬自有一套办法,农户家里有一面特制的土墙,他们在墙根添加柴火,整面墙都是暖的,再关好门窗,基本上不会太受冻。   村妇见老庄要回去,忙喊住容貌俊美的男人,问:“小伙子,你可娶妻了?”   霍云朝停下收拾渔网的动作,站直身体对问话的村妇点了下头,客气道:“尚未娶妻,但我已有心上人了。”   村妇们面面相觑,余下的话也就没再说出口。   听到这话的庄宓愣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跟在老庄身后往家里走。   当初在水里,卿天良被冲出了马车,霍云朝卯足了劲儿才游到他身边将人捞起,江中没有可以借力的物体,霍云朝只能抱着卿天良泡在冰冷的水中直到力竭晕过去,最后被老庄救起。   至于尚齐秋,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霍云朝身体素质好,睡了一天一夜就醒了,但是卿天良本就感染风寒,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要是霍云朝没醒过来,也许当晚卿天良就直接交代了。   霍云朝醒后,连夜背着人去离得较近的镇上求医,敲坏了街上几家客栈的门,最后才找到大夫,经由大夫施针,才将人从鬼门关扯回来。   那晚的心惊和绝望,霍云朝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老庄好心救了他们,又收留他们,霍云朝便帮忙劈柴打鱼,以此先回报他们的恩情,待来日回了大嘉国,自然会奉上丰厚谢礼。   这会儿他扛着颇有重量的渔网回到老庄家,还没走进院子便见一个穿着单薄的男人立在院中,长发披散,皮肤白皙,一张脸漂亮的过分,气质不俗,像雪中谪仙,欲羽化归去。   此情此景,除了霍云朝,老庄跟庄宓也是被惊的忘了呼吸,只是他们惊的点不同,老庄和庄宓是被惊艳的,而霍云朝,是被惊吓的。   他立刻丢了渔网,三步并做两步走进院子,朝卿天良走去。   卿天良转过身来,还没看清人就被霍云朝一把抱起,不由分说地往屋里走,把人放在了炕上,再扯过一旁的被子把人裹紧,自己坐在塌边捂住卿天良冰冷的双手,皱着眉道:“穿这么薄站在雪地里,你是想再死一次吗?”   卿天良眨巴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良久后咧开嘴,笑了声:“嘿嘿。” 第57章 入我相思门 07   =======================   嘿……嘿?   霍云朝停下了动作,一言不发,认真看着卿天良。   卿天良坐又笑了一声:“嘿嘿。”   霍云朝伸出手掌“啪”了一下卿天良的脑袋,卿天良“嘿嘿”。   霍云朝又面无表情“啪”了一下卿天良,卿天良不“嘿”了,瘪下嘴眼泪汪汪准备哭了。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两个橘……等等,你怎么回事?”霍云朝深呼吸一口气,好脾气道,“别跟我玩儿了,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嗯?”   卿天良揉了揉眼眶,摇摇头,乖巧得像只小白兔,伸手指了指被霍云朝拍了两下的脑袋,委屈兮兮道:“痛痛,呼呼。”   我呼……你一瓜伦子!霍云朝扬起了巴掌,卿天良看到巴掌就慌了,脑袋一垂抵上霍云朝的胸膛,缩起手脚,强行把自己缩进霍云朝的怀里,闭着眼睛紧抿着唇,细细喊道:“不打不打,痛痛。”   “……”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人,霍云朝慢慢放下手,收拢手臂将人抱住,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窗外,抿着唇,懵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霍云朝下巴磕在他头上,轻声问。   卿天良睁开眼眨巴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突然仰起脸撞了霍云朝下巴一下,疼得又立马埋回去,委屈喊了声:“漂亮哥哥。”   “卿天良,如果你是在跟我玩游戏,我一定会揍你的,现在老实认真告诉我,”霍云朝用严厉的语气问,“我是谁?”   卿天良不肯说话了,讨好地伸出手抱住他,好像怕霍云朝会一气之下会扔了他。   ……   听说老庄家捡的那个小公子醒了,模样长得忒好看,可惜是个傻子。   今日村头集市赶场,周围临近几个村的人都来这里做生意,老庄将腌制好的咸鱼拿到摊位上卖。   因为有霍云朝坐镇,来老庄家买鱼的妇人特别多,摊子前全是人,老庄和老庄媳妇都笑没了眼。   霍云朝这头帮着卖鱼,另一头用根绳子牵着卿天良的手腕,让卿天良蹲在后面的空地上玩耍,卿天良走的远了,霍云朝就将绳子一拉,卿天良会抬头看看霍云朝,然后在霍云朝的眼神示意下,蹲在地上慢慢挪回来。   等鱼卖的差不多了,老庄拿出一吊铜钱对霍云朝说:“可以了可以了,接下来的交给我吧,你带弟弟去逛逛集市,集市上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看中了就买几个回来,哄弟弟高兴。”   霍云朝被大水一冲身无分文,又勤勤恳恳帮老庄义务做了不少事,老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今天卖鱼赚的多,便有多余的钱拿给霍云朝。   霍云朝原是不想要,再看卿天良又走远了,在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目不转睛,无奈叹了口气,接下钱,道:“多谢,算我借的,来日定当还您。”   老庄摇头摆手:“不说这些,快去吧。”   霍云朝脱下卖鱼的围裙,走到卿天良身后,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道:“喜欢什么,选一个。”   卿天良往后仰起头,将后脑勺磕在霍云朝胸膛,看着霍云朝下巴和鼻孔,随手抓了一个东西,给他看:“喜欢,送给你。”   一个做工粗糙的拨浪鼓,霍云朝嫌弃地将那颗脑袋按回去,在摊子扫了一眼后选了个铃铛,带在卿天良手腕上,说到:“就这个,走哪儿都能听到响,不容易弄掉人。”   卿天良看着手腕上的铃铛,喜欢,满心欢喜,抬脚就往前面走。   霍云朝付了钱,跟在他身后闲逛。   他两人长得好看,走哪儿都能成为焦点,特别卿天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傻子,更让人怜爱几分。   卿天良走到卖桂花糕的摊子前,老板娘看他好看,给他包了一块桂花糕,卿天良愣了一下,接过桂花糕捧在手心,霍云朝上前付钱,老板娘摆了摆手,笑道:“不要钱,尝尝鲜吧,我家桂花糕正宗,跟卖到大嘉国那边的桂花糕同出一宗。”   霍云朝谢过,跟在卿天良身后继续走。   卿天良捧着桂花糕往前走,眼睛一直盯着桂花糕,却又不吃,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又转身捧着桂花糕走到霍云朝跟前,满脸纠结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想吃吗?”霍云朝问。   卿天良摇摇头,将桂花糕往他面前凑了一下,霍云朝又问:“是给我吃吗?”   卿天良猛然将桂花糕收回,小心翼翼捧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霍云朝,生怕他真的一口把桂花糕吃了。   霍云朝无奈地摸了摸他脑袋,道:“你会说话,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我不可能总是能猜到你的意思。”   卿天良眨了眨眼,好像听懂了,张开嘴尝试着说:“桂花糕,他去买,不要去买,我有,给他。”   “谁买?给谁?”霍云朝鼓励他说更多。   卿天良努力想了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道:“写信,道歉,不要去买,我有,给他。”卿天良将桂花糕又往他面前凑了凑。   霍云朝何等聪明,跟着卿天良的描述,笼统一猜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一时间有点语塞,很多藏在心里不能说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的委屈,有天被最喜欢的那个人知道了,像孤独的房子里照进一束光,哪怕再弱小,也能瞬间让人感受到温暖。   霍云朝沉默着牵起卿天良的手,将人带到离集市较远的一棵树下,将人抵在树杆上,抬起卿天良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卿天良睁着大眼睛,对霍云朝这个举动感到十分新奇。   卿天良纯真的目光让霍云朝生生感受到了罪恶感,他像在猥亵一个稚子,一吻结束后,霍云朝松开卿天良被吻红的唇,抬手蒙住那双水灵的眼睛,微喘着气道:“你什么时候能好,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好?”   老庄收摊了,派庄宓去找霍云朝,跟他说一声先回家了,让他们逛完后自己回去。   庄宓远远看见霍云朝拉着卿天良往树那边走,便蹦跶着跟了过去,没走近便见到这一幕,惊骇地捂住了嘴巴,直愣愣地看完了全程。   霍云朝察觉到了,斜眼扫过去,眸光深邃危险,将庄宓吓得后退一步。   霍云朝松开卿天良,牵着人从树荫下走出来,走到庄宓面前,像没事发生一样和气地问:“老庄收摊了吗?”   “嗯。”庄宓点了点头。   “那回去吧。”霍云朝牵着卿天良与她错身而过,卿天良频繁回头看庄宓,被霍云朝大掌拢住脑袋,往前掰正,“看路,摔了没人背你。”   卿天良眼睛一亮,偏过脑袋仰着看霍云朝,响亮来了一句:“背!”   “……”霍云朝面无表情往前走,“自己走。”   卿天良不依不饶:“背!”   霍云朝继续面无表情往前走:“再吵揍你。”   卿天良撅起嘴,垂头丧气地跟着后面拖拖拉拉。   霍云朝叹了一口气,站定,蹲下身扭头看卿天良。   卿天良眨了眨眼,咧开嘴笑了,爬上了霍云朝的背。霍云朝无奈站起身,背着人一步一步朝渔村方向走去。   庄宓红了眼眶,远远跟在后面,她有感觉,这两人不会在她家久留了。   天气转暖,阮裴旭指挥霍云朝的军队往东北方进发,预备发起休战后的第一场攻击。   东方玥收到消息后命敖寒去应战,敖寒带领十万精兵朝东北方向进发,敖悠悠在圭厥王宫别说得宠,连见燕玥一面都见不到,又被高落红气了几回,便跟圭厥王后说想出去散心,这次敖寒领命去东南方对抗大嘉国的进攻,她便跟着去了。   敖寒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哪怕不赞同,面对女儿的撒娇央求,也不得不依了她。   敖寒骑在马上,走到马车旁敲了敲马车,道:“先说好了,去了不准随便乱跑,不准闹事。”   敖悠悠不耐烦地掀开窗帘,娇嗔道:“知道了爹,你一路上都说了好多遍了,别再念叨了,像和尚念经一样,头疼,也不知道你手下的兵怎么受的了的。”敖悠悠说完甩下窗帘,躲马车里去了。   “哎,你这丫头!”敖寒对着车窗无奈摇了摇头,扯了扯马缰绳,慢慢往前走去。   霍云朝掉下密江音信全无,这事儿瞒不了阮裴旭,自然也没能瞒过萧王。   阮裴旭说要去救人,萧王便安排人手接替阮裴旭的位置,让阮裴旭秘密前往霍云朝的军队去当指挥官,毕竟在明面上他们是中立者,不能明目张胆帮忙。   阮裴旭亲自率军,秦可安、左业、李怀英跟随其后,况融临危受命从马厩调回御前,跟在左业身边,絮絮叨叨:“你那时候在干什么,怎么没拉住主子?你看你这都办了什么事,还左膀右臂,下回你去喂马吧。”   说白了,他就是对霍云朝发配他去喂马,却事事都带着左业这件事耿耿于怀。   左业心有愧疚,任兄弟说了一顿也不回嘴。   况融顿了顿,拍了拍他肩膀:“大不了俺帮你求情,这回去打圭厥救主子,我去争头功。”   左业横了他一眼:“我用你去争头功替我求情?这头功我要定了!”   秦可安扭过头道:“头功是我的。”   李怀英好奇地问:“你掺和什么?霍小王爷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怀英资格不够,除了知道霍云朝坠了江,他们现在要去攻占圭厥底盘,派人去找霍小王爷这一件事,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包括霍云朝为什么会坠江。   因为卿天良身份保密的事情,秦可安只大概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道:“跟霍小王爷一起掉入江里的那个兵,是我的手下,我自然是要去救的。”   李怀英了解情况后惊讶地合不拢嘴,半晌感慨道:“一个醉欢楼小倌,一个贴身侍卫,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小兵,他……他也太渣了吧。”   显然,李怀英并不知道,他送去当伙夫的那个兵,已经悄悄升职换了部门。 第58章 入我相思门 08   =======================   敖寒大军兵临密江,阮裴旭放出假消息,在北岸口一带租了不少大船准备过江,北岸口地势较平,河流速度缓慢,是最好渡江的地方。   敖寒果然被骗,十万精兵部署在北岸口,只等霍云朝的兵过江便将乱箭齐发,叫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敖寒在下游驻兵,阮裴旭带大部队秘密前往霍云朝坠江地,偏选河流湍急之处,于一个晴朗雾大的早晨渡江,用的是中小船只,只为掩人耳目。   敖寒在北岸口等了一两天,突然听闻手下来报说密江上游岸密江城被攻占了,大嘉国的人打了进来。   “混账!之前谁给我探的军情?把人给我拖过来!”敖寒破口大骂,哪个混账东西告诉他霍云朝的兵要在北岸口渡江的?他不把人大卸八块,出不了这口恶气。   将士出去了,将士回来了,带着新上任的探子小兵来回话,小兵说:“之前处理军机情报的人是军中七八年的老将,姓巩,前天说家里老母病危,跟谢副将军辞了军务,已经离开了。”   敖寒看向自己的副将谢隆。   谢隆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巩非在军中七八年,做事靠谱,以前的军情都是他探听的,没出什么差错,这会不会是有误会啊?”   “我管他有什么误会,”敖寒抽出剑,“派人去把他捉回来,我要亲自杀了他。”   副将只能跑到帐外去交代事宜。   敖寒发了一通脾气,便下达军令命全军立刻收拾起程,去迎战霍云朝的兵。   阮裴旭带兵攻占密江边密江城后,立马派一波人严防死守,再派另一波人去打听霍云朝的下落。   两国主战场在北疆,这里不过是为了找霍云朝而造出的临时优势,一旦敖寒率兵攻过来,没有后援的大嘉国士兵,必然会被人家关起门来打,来时阮裴旭已经设计好退路了,找到霍云朝就立马撤退,要是没找到霍云朝,先拖延时间去找,等伤亡达到最低限度之后,他就会下令撤军退回大嘉国。   这是很流氓的做法,虽然流氓,但有用。   庄宓预感的没错,霍云朝向老庄提了告辞。   大嘉国与圭厥在密江城开战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在圭厥境内流传,古咲村离密江这么近,霍云朝几乎是在当天就得知消息了,左业等人敢将声势造得这么大,就是希望自己听到消息后尽快赶去汇合,他是北疆战场的主将,又怎么会看不懂眼前的局势,怕是他越早跟左业汇合,军队伤亡便能越少。   “现在外面这么乱,去寻亲很不安全吧,要不再等等?敖寒将军就要带大军过来了,敖将军一到定能击退大嘉国的人,到时候你们再去寻亲岂不安全?”老庄是土生土长的渔民,一辈子窝在渔村,对于他来说渔村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便不由得劝人多留些时日。   霍云朝谢过他的好意,道:“我跟弟弟出商遇难这么久了,家里人肯定到处在寻找,如今又战乱,未防家人胡思乱想,不得不回去报平安,家里有年迈的奶奶,老人家受不了太大的打击,您的好意阿朝心领了,来日定当报答恩情。”   看霍云朝跟卿天良的长相,老庄也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虽万般担忧,却也不得不给人备好盘缠,送人出村。   盘缠是必要的,霍云朝没有拒绝,临行离开前,霍云朝走到庄宓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谢谢你,你值得更好的。”   庄宓红了眼眶,半晌嗯了一声,低垂下头没再看人。   霍云朝转身牵起卿天良的手,牵着人朝着密江城方向走去。   老庄早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他留霍云朝多半是有意给两人戳和一下,但看现在霍云朝的态度跟庄宓的神态,老庄叹了口气,有缘无分啊。   卿天良手上戴着铃铛,跟在霍云朝身后叮叮当当响,一会儿往左走,一会儿往右走,就是不好好走直路,非得霍云朝时刻抓着人不放,他才安分地跟着走上一段,一旦松开手,定然是又会跑偏的。   天气是真的转暖了,密江临近大嘉国的地方已经好多天没下雪了,如今又连续出太阳,到处都是冰雪消融的痕迹,路边山坡上,罕见地开了一树桃花。   卿天良看得惊奇,赖在原地不走,说什么也要摘一枝花。   霍云朝无奈,只能飞身而上给他采了一枝,几个旋身落回卿天良身边,将好看的桃花放他眼前,摇了摇。   卿天良眉开眼笑,握住霍云朝手中的花,拿到一旁树下,打了几个圈,然后蹲下用手开始挖泥巴。   雪水将泥土和成稀泥,卿天良一只葱白手指三两下就糊了泥巴,霍云朝皱了下眉,一把将人从地上提起来,道:“你是想插地上等它长成大树吗?等回去了我们再找个地方种上它好不好?这个地方不合适。”   卿天良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桃花好好护着,另一只手指着泥巴,道:“打仗地方的土,带回去,要种花。”   “一定要这里的土吗?”霍云朝问。   卿天良点点头,说:“用花瓶,种花,花。”   秦夫人的花瓶装着和了阮老将军骨灰的漠土,卿天良做梦都想去边疆装一瓶回来,虽然没有骨灰,但比其他的土到底多了一些意义,他要还给秦夫人,因为是时刻记在心中的事情,所以就算傻了也能在触景生情时做出下意识举动。   霍云朝伸手撕了自己衣摆的一块布,抓起卿天良的手给人一根一根擦净,道:“花瓶里的不是这里的土,等回去了我带你去挖,好不好?”   卿天良看着自己葱白的手又变干净了,便把泥巴忘在了脑后,随霍云朝牵着走,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指看个不停,路都不看,要不是霍云朝在身边,他跟头都摔了好几个。   东方玥收到密江城被攻占的消息,也知道了霍云朝坠江的消息,同时知道了卿天良生死未卜的信息,阴沉着一张脸直往宫殿里冲,沿路的侍从纷纷低下头退让三舍,谁也不敢去触他霉头。   燕祁正在殿中用膳,听人来报太子殿下求见,宣见的话还没说出口,东方玥就冲了进来,将密信往食盒里一扔,沉着声问:“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燕祁愣了一下,拿起信快速看了一遍,最后抬起头看着怒气冲冲的东方玥:“不是寡人下的命令,怎么,敖寒失手了?”   东方玥冷哼了一声,道:“不清不楚的人也敢用,被霍云朝摆了一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当下不宜怪罪他,让他把城池夺回来就是了,如今用人之际,你切莫意气用事。”燕祁未免有点担忧,最近东方玥越来越暴戾,他真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把国家交给他了。   东方玥斜睨了他老子一眼,道:“我拎得清,倒是你,把我的人弄丢了。”   燕祁张了张嘴,不好辩驳,他是真不知道密探会杀人灭口,真不是他暗中下的命令。   “寡人已经派人去找了,密江结冰期,下游河床结了冰,生还可能性很大。”燕祁道。   “可能性那么大,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找到人?”东方玥咄咄逼人。   燕祁有些无奈,要不是想让东方玥安安分分接手当这个大王,尽心尽力为圭厥国做事,他也犯不着在一个男人的问题上处处被儿子怼,明明是他法外开恩没派人去杀那个男人,怎么现在找到男人反而成了他的义务了?   东方玥的态度实在让他有些不悦,正准备责备一两句,东方玥率先开口:“罢了,您用膳,儿臣先告退了。”   “……”   燕祁看着食盒里的信,用膳,你用个试试。   燕祁确实派人去找了,只是那些探子都被霍云朝一个一个暗中解决了,以至于燕祁到现在还没见到回报的探子,自然不会得知找到人的消息。   霍云朝带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密江城,有士兵站在城头隔远就见到了人,忙去跟阮裴旭报告。   阮裴旭等人打开城门,一群人浩浩荡荡像迎接帝王归来那样,隆重地列成一排站在城门口。   卿天良看到这么多人,有点害怕,躲在霍云朝身后不肯往前面走。   “都是你认识的人,怕什么?”霍云朝道。   卿天良摇了摇头,愣是不肯走,霍云朝没有办法,只好将人抱起,道:“头埋着,我带你进去。”   卿天良听罢,乖巧地将头埋在霍云朝怀里,双手环上霍云朝的脖子,一副依恋姿态。   城墙下一众人:……   眼见他抱起人,眼见他走过来,眼见他入了城,眼见他将一众人扔在脑后。   阮裴旭抽了抽嘴角,道:“不可能,那不可能是我弟弟。”   李怀英看到卿天良了,他第一次见到卿天良,只觉那人长得十分好看,但性子却跟个兔子一样,胆小怕生,这就是大嘉国丞相独子、阮裴旭的继弟吗?都说闻名不如见面,他觉得见面不如闻名呢,好失望。   但是,除了失望,李怀英更在意的点是,看霍云朝抱着卿天良的姿势,这妥妥的不是普通关系,霍云朝好男色又花心,李怀英垮了脸:一个醉欢楼小倌,一个贴身侍卫,一个小兵,这又来了个丞相公子……霍云朝私生活这么乱,将军你知道么?   李怀英面色纠结地看向阮裴旭,阮裴旭正沉溺在霍云朝抱卿天良这一幕中,想七想八,一会儿是霍玉恒的打趣,一会儿是坊间传闻,一会儿是李怀英的八卦,最后落到他去跟霍秉求证的事情上,突然惊醒,低声道:“不行,他们不能这样,绝不能是这种关系!”   卿天良被抱进城中特意收拾出来的府邸,见四下没人了,才从霍云朝怀里探出头,看着霍云朝说了声:“饿。” 第59章 入我相思门 09   =======================   自打卿天良变傻以来,他的事霍云朝都是亲力亲为,在老庄家,饿了霍云朝亲自做饭,渴了霍云朝亲自倒水,洗澡霍云朝给烧水搓背,换洗的衣服霍云朝清洗晾晒。   哪怕在正阳丞相府,卿天良也没受过这待遇,现在却极会享受,不是霍云朝亲力亲为的,就不要。   阮裴旭从城门口追到了府邸,看霍云朝因为卿天良一句“饿”便挽袖子往厨房走,他甚至来不及跟卿天良打招呼,便一路跟着霍云朝又追到了厨房。   霍云朝进厨房后,到水缸边舀了一勺水倒往锅里,阮裴旭从水缸边跟到灶旁,霍云朝倒完水又到碗柜翻吃的,发现面条边将面条拿了出来,阮裴旭又跟到碗柜旁。   “你那么闲,不如去给锅底下烧把火。”霍云朝一边刷锅一边说。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吧?”阮裴旭说。   “不知道,不烧火就出去。”霍云朝抬头看见在门口踌躇的左业,道,“进来烧火。”   “是。”左业忙走进来,勤勤恳恳手法娴熟地烧起火来。   阮裴旭看了下左业,又跟着霍云朝倒刷锅水的步子慢慢移动,问:“你跟卿天良,你是认真的还是玩玩儿?”   霍云朝动作顿了顿,道:“认真的。”   “你怎么能认真!你疯了吗,你跟他……你想想你能认真吗?”阮裴旭觉得眼前这人肯定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明知卿天良是谁的情况下,还跟人行如此有悖人伦的事,“醉欢楼小倌,贴身侍卫我都不会管,你爱弄谁就弄谁,但是他不行,回大嘉国以后我会把他接到身边去。”   霍云朝停下了动作,眼神幽深地看着他:“如果我不允许呢?”   “还你不允许,你要是不让我带他走,我保证以后大嘉国会天下大乱,你猜猜,要是以后那些文官武将知道了这件事,宗人府知道了这件事,甚至皇太后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放过你甚至成全你吗?你能预料到结果的对不对?”阮裴旭盯着霍云朝,认真道,“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都是年轻气盛,年少冲动,能改正的。”   霍云朝扭过头继续舀水下锅,将切好的配菜放在碗里,等水开后便可下面了,等待途中回阮裴旭:“来不及了,我喜欢他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就算以后所有人都反对,只要他不变心,我就会跟那些人争到底,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替霍家做事是为什么?我不是忠君,而是忠于他。”   阮裴旭听了这番言论,动了动喉头,半天没说出话。   水开了,霍云朝将面放进去,盖上锅盖等了段时间,揭开锅盖将面夹起来放碗里,以前他可没做过这些事,饿了都是等卿天良钻狗洞来投喂他的,这手艺是在老庄家学的,一回生二回熟,如今下起面来,十分得心应手。   霍云朝端起面碗去寻卿天良,阮裴旭无法又跟在其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要是他们因为这件事,要处决卿天良呢?”阮裴旭问,霍云朝走这一步,面对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反对,要是文武百官以伦理不合为由处理卿天良,到时候霍云朝面对的就是整个大嘉国朝堂,甚至还有皇太后。   霍云朝无所谓道:“谁敢动他,我就动谁。”   这话别人说,阮裴旭或许大笑三声就当没听过了,但霍云朝说,就不得不让人多深思三分。   阮裴旭皱着眉一路跟到大堂内,见卿天良懒洋洋趴在桌上,卿天良的主动他是看见的,要是卿天良不愿意,霍云朝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对人举止亲昵。   他就是头疼,卿天良是认真的吗?能明白霍云朝为此付出了什么吗?万一他以后长大了,没有少时的轻狂了,面对伦理上的压力,要跟霍云朝断绝关系,要娶妻生子……那霍云朝怎么办?   霍云朝将面放在卿天良面前,卿天良眼睛一亮蹦了起来,欢快地跳到霍云朝面前坐下,张开嘴:“啊——”   霍云朝夹起面吹凉了才往他嘴里喂,阮裴旭见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再怎么宠也没必要宠到这地步吧,这不完全养成了个废人吗?   阮裴旭有些不赞同道:“外人在场时多少注意点分寸,叫人看见影响很不好。”   霍云朝点了点头,认同道:“是的,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   阮裴旭之前没见过卿天良,不知道其平日里脾性跟习惯,到现在还没发现卿天良的不对劲,然而陆陆续续来大堂拜访的人中,秦可安几乎是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   走到跟前皱着眉道:“他怎么了?”   霍云朝喂面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秦可安看着卿天良,动嘴喊了句:“梁青。”   卿天良扬起脑袋,天真好奇地看向秦可安,秦可安长得好看,有种熟悉的感觉,卿天良不由地对他露了个笑脸,“嘿嘿”了一声。   霍云朝一个爆栗子敲他脑袋上:“嘿什么嘿,吃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傻子。”   卿天良捂着头,委屈道:“阿良乖乖,不是傻子,不打不打。”   现场众人:……!   “他……什么玩意儿?”阮裴旭再仔细打量卿天良,他还以为自己这个继弟是因为不认识自己,把自己当普通将士,才没好奇多问一句他是谁,没想到竟然是……   秦可安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眼睛不断在霍云朝跟卿天良之间来回扫动。   霍云朝又给卿天良喂了一口面,道:“感染风寒,脑子烧坏了,现在是个傻子,你们现在知道了也好,接下来有两个任务,第一,回大嘉国后遍寻神医来给我救人,第二,铲平圭厥。”   想起那天卿天良命悬一线,霍云朝眼里便升起如有实质的滔天怒火,唯有圭厥,他将与其不死不休。   阮裴旭和秦可安被震惊到无以言表,秦可安问:“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会烧傻了?”   阮裴旭则是:“我嘞个乖乖,你居然给我把人搞傻了?!”   李怀英处理好事情赶过来,刚迈过门槛便听阮裴旭吼了这么一句,他身形晃了晃,再看里面,不是霍云朝的亲信,就是卿天良的亲戚,他一个外人……这么劲爆的事情应该不能听吧?   李怀英犹豫了一下,在没人发现他来时便默默退了出去,心里惊疑:怎么个搞法才能把人搞傻?   他已经过了不可置信的阶段,霍云朝一再在他这里刷新底线,在李怀英看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他只是很疑惑,把将军的弟弟搞傻了,将军会放过霍云朝吗?   这头只来得及吃一顿饭,探子来报敖寒已经打过来了。   敖寒大军兵临密江城下,霍云朝跟阮裴旭制定撤退计划,派人先一步租借小船将卿天良送回大嘉国,其余人防守在正面为卿天良安全离开拖延时间。   东方玥派去的影卫终于发现了之前那些密探的尸体,再到最近的村庄一问,发现老庄家收留了人。   影卫直接将其一家全杀了,理由是窝藏敌国将领,视为叛国罪,就地处决。   从古咲村出来后,影卫绕行到密江上游,从上游乘船往下寻找,于密江城十里开外的江上撞见了护送卿天良渡江的军队,两队人马直接火拼起来。   张将军负责护送卿天良回去,他们此时离江对岸尚远,未避免中途卿天良掉江里,只能命将士将船划回去,一方面为了方便去通报霍云朝后方遭敌军偷袭,一方面方便护卿天良周全。   两伙人从江流中慢慢打回岸边,卿天良在厮杀中吓得抱头鼠窜,影卫似乎是接到了不准伤害卿天良的命令,所以哪怕卿天良不小心跑到了影卫刀下,影卫也只是伸手去抓他没伤他。   张将军费力才抓住卿天良,拉着人上了岸,一边抵挡影卫的攻击一边往密江城方向跑,一个影卫隔远执起一把弓,对准张将军一箭射出,张将军中箭踉跄了下,手腕用力握了下卿天良,对跟随在身边的士兵们道:“拼死……也要送公子突围!”   没跑两步,影卫再射一箭,张将军腿部中箭跪倒在地上,被一旁伺机而动的影卫抓住破绽一剑刺入了心脏。   握着卿天良手腕的手顿了下,无声垂落,卿天良睁大了眼,张开嘴猛烈呼吸,头好痛,脑子里闪过好多人的脸,好多小碎片,他有点受不了地捂住了头。   一旁的影卫要过来抓他,被前仆后继的士兵斩杀了,又一影卫过来,被士兵拉着同归于尽了,卿天良捂着脑袋跌跌撞撞走出拼杀圈。   没了主将,士兵不是圭厥王室特意培养的影卫的对手,影卫杀了最后一个兵,自己人也所剩无几,再扭头去找卿天良时,哪还有人影。   阮裴旭计算好了时间,走到霍云朝身边说:“时间到了,可以撤退了。”   霍云朝瞥了城墙下的敖寒一眼,掉头对身后一众将士下达了命令:“全军听令,准备渡江。”   敖寒于江边截杀,两方人马各凭本事,最终霍云朝和阮裴旭成功率军突围,回到了大嘉国,但军队伤亡惨重,比阮裴旭以往打的任何一场仗损失都大。   ……   霍云朝等了许久没等到张将军带卿天良来见他,派人去寻,寻来了张将军英勇殉国的消息。   霍云朝脑子白了一瞬,抓着人问:“卿天良呢?”   “回王爷,丞相公子不知所踪。”手下人道。   “王爷!”   “霍云朝!”   霍云朝稳了稳身体,眼前的漆黑慢慢散去,整个人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喃喃道:“我……我去找……”   “你去哪儿找?清醒一点!”阮裴旭扶着他,“北疆来信,圭厥太子趁机发起了北疆战场的战争,你我再不回去主持战斗,早晚会被圭厥打败,你清醒点,人总能找到的,现在你得为北疆战场上百万兄弟的性命负责,为大嘉国的未来!”   霍云朝愣愣地看着阮裴旭:“可他现在是个傻子,他在敌人的地盘上死活不知。”   左业是时站出来说:“主子,若是圭厥影卫找到了他,公子多半不会有事,圭厥太子不会让他有事。”   霍云朝似乎被说动了,东方玥确实不会伤他,可他觊觎他。   霍云朝捏紧了拳头,眸中隐隐有些猩红:“该死!”   圭厥在北疆战场发起了攻击,赵成按照阮裴旭事先准备的应急策略,率将士们抵挡了些时日。   圭厥人是公认的勇猛善战,那些人越打越凶,赵成知道一味抵挡不是良策,正愁眉不展时,手下人来报:“将军,小王爷回来了。”   赵成一喜:“太好了,能反击了!” 第60章 入我相思门 10   =======================   敖寒夺回密江城后,马不停蹄地加强城防,在密江岸边部署不少军队,以防霍云朝等人再从此地上岸,然而他全神戒备地守了不到十天,太子来信,说北疆战场大战爆发,叫他回去抵抗霍云朝。   敖寒将剑抽出来往地上一掷,怨道:“不带这么玩儿的!”   敖悠悠来到密江城不过数日,好玩的地方都还没逛完,就被要求立即返程,她在临时住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跟她爹一毛一样。   “走,出去逛街。”敖悠悠叉着腰说。   婢女小婵犹豫道:“将军交代过,要小姐今日收拾行装,不准乱跑。”   “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敖悠悠揪着小辫子不耐烦的说。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了,她爹说什么,丫头就一根筋地跟着做,但又坚持不到底,每回都会被她忽悠走,她真想不明白,都是要妥协,为什么前面还抵抗一下?   小婵叹了一口气:“去。”   看,果然。敖悠悠翻了个白眼,跟了她这么久,脾气是一点也没学好。   密江城如今被敖寒带来的兵占据,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百姓不是流民就是乞丐,敖悠悠倒不觉得这场面会逛着无趣,相反,这里里外外都是她父亲的人,她能随意在城中行事,哪怕欺女霸男,只要她想她都能做。   这会儿逛到了正街,见不少乞丐齐聚一条巷子中,玩心大发,让小婵拿出银子给他们,但有规矩,银钱只有这么多,放在一个地方,拿多拿少各凭本事。   她就是想看热闹,便站在巷口说:“一百两碎银,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在这一炷香时间里抢到多少拿多少,不限于从别人手上抢,当然,一炷香燃完游戏才算结束,没结束之前谁也不能走人。”   敖悠悠拍了两下巴掌,一旁巡逻的士兵就成了维持纪律的人。   小婵走到巷子中,把银钱放在乞丐能拿到的空地上后便退了出去,流民乞丐面面相觑,终于有受不住诱惑的,走过去抓了一把碎银揣兜里,然后缩在角落不动了。   其余人观望了一会儿,发现那人相安无事,便也陆陆续续起身去拿银子。   游戏有了开端,就不怕没人玩,起初拿钱的抱着银子缩在墙角只等半柱香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拿到银子的再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争抢。   最初是小个别人争抢,后来就大规模爆发了乱斗,从小幅度推搡到大打出手,在银子面前,这些乞丐流民的狠厉程度如出一辙。   卿天良就是在混乱中被人踩醒的,他跑了好久,天都黑了,也没找到霍云朝,只能缩在街头,期盼每天早上醒来去街上转一转的时候,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圭厥士兵与大嘉国士兵服侍不同,但军人的气质多少有些相似,看着板正站在路边驻守巡逻的士兵,卿天良总会凑上去,摇摇手上的铃铛,嘴里念叨:“看,看,不弄丢。”   然而这个时候,士兵们统一的回答都是:“去,去,一边要饭去。”   卿天良被赶了好多次,连附近驻守的士兵都差不多认识他了,偶尔还会给他一个饼或几个馒头。   卿天良现在还没饿死,得多谢这些士兵的投喂。   平日里,这个点,应当还在睡觉才是,卿天良被踩醒后捂着手,眼角挂着泪珠,懵懵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个一拳打过来,那个一拳打过去,鼻血沾染彼此的拳头,卿天良仿佛回到那天刀剑混乱的战斗,吓得直往后退,想逃离这个地方。   敖悠悠眼尖看到一个人要跑,忙指着那边:“我说了,没结束前谁也不能走,把那个要逃的给我抓过来。”   正要跑出巷子的卿天良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抓着来到敖悠悠面前,卿天良一边“啊啊啊”一边挣扎。   挣扎到敖悠悠面前,敖悠悠从旁边食摊上拿个根小木棍,挑起卿天良的下巴想看看他长啥样,却没想到卿天良会直接一口咬过去,把她吓了一大跳。   “快,快,给我打他!”敖悠悠捂着心脏退后两步,指挥身边的士兵打他,这个人居然敢攻击她,反了!   一个士兵上前给了卿天良两拳,卿天良被揍老实了,蜷缩在地上,不动也不“啊”了。   敖悠悠看他躺地上没动,慢慢靠近用脚刨了刨他,见卿天良没有反应,胆子逐渐大起来,用脚尖勾起人的下巴,仔细看了两眼。   这一看着实把她惊艳到了,怎么会有人,这么邋里邋遢的,还能让人一眼就觉得好看,那洗干净了岂不是惊为天人?   敖悠悠有些妒忌,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问士兵:“这人是谁?”   一个士兵抱拳回道:“应当是流民,不久前来这里的,是个傻子,似乎来密江城寻亲。”   是个傻子?敖悠悠眼珠子转了转,问:“他是密江城的人?找什么亲戚?”   士兵回他:“这个就不清楚了,傻子说不明白话,问也问不出来。”   敖悠悠点点头,勾起嘴角蹲下身,用棍子戳了戳卿天良,道:“哎,你叫什么名字?要找什么人,我帮你找?”   卿天良动了动,抬起头,眼前是个十分灵动漂亮的女孩子,笑起来很好看,卿天良想了想抬起手。   敖悠悠又被吓地往后一退,看清卿天良不是要攻击她后,才平复心情,问:“你要说什么?”   卿天良晃了晃铃铛:“他,这个,找我,能听到……”卿天良又晃了晃,铃铛叮叮当当响。   说话声音也好听,敖悠悠觉得很满意,笑着说:“那我帮你找人,你做我的狗怎么样?”   卿天良歪了歪脑袋,不理解敖悠悠的话。   敖悠悠往四周寻了一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她要找的东西,指着那个对身边的士兵说:“把它牵过来。”   是一条土黄狗,士兵把土黄狗牵到二人面前,敖悠悠指着土黄狗说:“狗,看到了吗?这是狗。”   卿天良愣愣地点了点头,敖悠悠又说:“你要像它一样,用四只脚走路,见人要吠,只吃我给的东西,我让你咬谁你就咬谁,听明白了吗?”   卿天良不为所动,敖悠悠道:“你要是照做了,我就带你去找人,我认识好多有铃铛的人,我到时候让他们都来认你好不好?”   卿天良犹豫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看敖悠悠,指着铃铛:“找人?找到?”   敖悠悠点头:“帮你找到,怎么样,当不当?”   卿天良想了想,点了下头。   “那好,你趴地上,等我找根绳子来,”敖悠悠转悠了一圈,找到一根手腕粗的麻绳,回到卿天良面前,在卿天良迷惑的眼神下,将绳子套在了他脖子上。   卿天良好奇地扒拉了一下绳子,却不料敖悠悠突然用力扯了下绳子那一端,卿天良身体被牵引着直往前扑去,脸着地,摔出了鼻血。   敖悠悠嘟了嘟嘴:“太笨了,你要爬着走知道吗,我牵你你要爬着走,听清楚了吗?”   卿天良摔痛了,爬起来泪眼汪汪,扭头要找霍云朝,周围都是士兵,卿天良抬起手摇铃铛:“这里,在这里,不弄丢。”   敖悠悠不开心了,太笨了,要找个驯兽师来好好驯一下才行。   她将绳子交给了身边的士兵:“回去了,等回大野,定找个最有名的驯兽师来驯。”   大野,圭厥王城,王宫所在地。   得了一个新鲜玩意儿,巷子里的恶斗敖悠悠就不是很感兴趣了,带着小婵往回走,她现在有点迫不及待想回到大野了。   第二天,敖寒率军前往北疆战场,敖悠悠要回大野,二人在岔道上分开。   卿天良头上套了个铁头盔,只在眼部位置留有一条往外看的长方形空隙,和一个仅供出气用的小出气口,连大一点的勺子都放不进去,头盔下连着的皮革与脖子紧贴,用一个铁环穿了起来。   铁环上系了根两指宽的铁链,铁链一端栓在马车上,卿天良随着马车前进的方向,一路跟着小跑。   ……   东方玥收到影卫来报,得知到手的鸭子又飞了,他一气之下杀了领头影卫,提着剑就去战场上与霍云朝对垒。   霍云朝也正暴躁难耐,东方玥敢来下战书,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该讨的债讨回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一照面客套话都没说,直接下发军令开打。   阮裴旭率兵在战场边缘围观。   霍云朝先派秦可安去战,秦可安获胜。   再派况融去战,况融获胜。   后又派了好几员大将轮番上阵,赢多输少,收割了东方玥手底下一只手的将领人头。   东方玥阴着一张脸,问:“商国边境战况如何了?”   探子禀报道:“绰莱将军已经拿下四分之一的地盘,取了商国物资正在往这边运送。”   之前说了,冬季打仗,北方缺粮,大嘉国的军饷都是百姓省吃俭用供出来的,更不用说冬季漫长的圭厥粮食有多短缺。   高落红与圭厥联姻时,商王给了十万兵马,如今这十万兵马又被派去攻占被大嘉国占领的商国土地。   霍云朝和东方玥都在北疆战场,并不知晓商王给的那批军马,也就未曾防备东方玥会用那些人从商国那边反击。   东方玥冷笑了一声:“匹夫,还以为这是先生与学生的游戏吗?”   以往霍云朝是先生,仗着身份之便总是压他一筹,东方玥从来就没服过,现在,也该让霍云朝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厚葬战死的将领,赐其家人金银良田,妥善安排子女,鸣金收兵。”东方玥此行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打霍云朝,他只是想拖住霍云朝,让他不那么早发现商国那边的战事罢了。   霍云朝等着东方玥,等他亲自上阵后与他决一死战,谁知东方玥撤退了,霍云朝没打爽,铁青着一张脸回到主营帐。   阮裴旭撤军回营后立马偷偷潜到霍云朝的军营,在主帐等着他商讨战事。   见到人一脸不爽地掀开帘子走进来,疑惑道:“怎么了,打赢了还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   霍云朝将头盔取下,放置一旁,道:“出去,今天不想谈事。”   “战事也不谈了?”阮裴旭无语,怎么了这是?一点主帅的沉着冷静样都没有。   霍云朝一边吩咐小兵烧水来,他要洗澡,一边回阮裴旭:“不谈,出去。”语气生冷,不用拒绝。   阮裴旭用手指了指他,几度张口,最后说道:“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有本事下次要谈事了别叫我来。”   霍云朝根本懒得理他,躁郁地扯掉身上的盔甲,小兵很快将屏风后的浴桶倒满热水,霍云朝转到屏风后,吩咐:“出去守着,没有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小兵领命退下。   阮裴旭看着彻底忽略自己的人,无声地对着霍云朝口吐几句芳言后摔帘子走人了。   主帐安静下来,霍云朝坐在浴桶里,缭绕烟雾将他俊美的脸遮得若隐若现,他微撅着眉头,嘴唇紧抿,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泛起波澜。 第61章 入我相思门 11   =======================   内心躁郁,身体也燥欲,明明把人关在别院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哪怕在卿天良脚上栓根铁链,哪怕卿天良在别院里一天骂他百八十遍,哪怕卿天良以后满嘴恨他怨他,也比现在想见那个人却见不到时强。   怪他心软,听卿天良大谈人生理想和抱负,见卿天良对广阔天空充满渴望与向往,便忍不住放他去飞翔。   以前有卿客仁和霍秉在他耳边时刻提醒他,告诉他不能让那个人太自由散漫,他还能对那个人进行约束,如今没了卿客仁和霍秉,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宠卿天良的心,卿天良想要的,只要他能给得起,就什么都想给。   他看似是强势的一方,实际上他才是被拿捏的那个人,卿天良一句话就能轻易说动他,让他改变既定的计划,卿天良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就该关起来的,他那么浪,去醉欢楼,又找女人,那么不听话的人就该关起来的……”霍云朝愤恨地想,手下动作越来越快,想着那人被自己关起来了,脚上锁着一根铁链。   夜深人静时,他想他想得不得了,便飞奔去看他,推开门,那人正在床上安静睡着,他慢慢走近,伸出手,指腹沿着冰冷的铁链一路划过,最后划到卿天良的脚腕处,将冰冷的脚抓进自己手里。   卿天良肯定会被闹醒,醒了后看见他,那双狭长凤眸里肯定装满了怨恨,破口大骂:“霍狗,你给老子去死。”   是了,他总是让自己去死,那张嘴,永远说不出好听的话,活该被堵住。   霍云朝手下动作顿了顿,微微扬起头喟叹了一口气,再抿紧唇,微微动荡起来。   卿天良被他制服了,在他撕拉***中逐渐弱势,骂声渐渐被喘.息代替,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   霍云朝轻轻哄他:“阿良,叫我名字。”   那人会叫:“霍狗。”   霍云朝会惩罚性地狠咬一下他:“错了,重新叫。”   卿天良受痛,妥协道:“霍云朝。”   霍云朝再哄他:“不是这个,再叫。”   卿天良忍无可忍,被欺负地狠了,带着哭腔喊了声:“阿朝……”   霍云朝猛然停下了动作,良久后慢慢睁开眼,眼底的欲望被烟雾遮得半现半隐。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霍云朝人也恢复了平静,低头扫了一眼被自己弄脏的水,面无表情地起身,擦干水后穿上华服,让小兵进来倒水。   小兵进来收拾,瞥见水中飘浮的东西愣了一下,却聪明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多问也不多看,手脚麻利地将洗澡水处理了。   除夕快到了,以往过年会先在皇宫吃宴席,吃完宴席后官员都会被留在皇宫赏烟花,卿天良不是官,每次吃完饭就跟王宝相等人溜出去玩了。   霍云朝则需一直陪在霍秉身边,等霍秉放人已经到了后半夜,他再去寻卿天良,那人不是醉醺醺的就是已经入睡,他们从来没一起看过烟花。   或许小时候关系好的时候一起看过,但太久远了,太久远的事情不做数,原本他以为今年是可以一起看的。   深冬寒冷夜,裴旭亦未寝,霍云朝潜入帐中点起灯盏,于榻前安坐。   阮裴旭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霍云朝一张脸,吓得直接弹起来:“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你有病吧?!你有什么毛病!”阮裴旭一边穿衣服一边大骂。   霍云朝冷静看着他蹦跶,待他蹦跶完了,才道:“计划提前,我要你尽快叛国。”   阮裴旭:……   阮裴旭:???   ……   圭厥人善驯兽,有专门供人观赏的斗兽表演,大野的驯兽师更是一等一的厉害。   寒冬过去,连大野都明显暖和起来,覆盖的厚厚白雪也在逐渐消融。   高落红怀孕六个月,宽大华服也遮不住其滚圆的肚子,今日她难得来了兴致,问宫外有什么好玩的。   侍女说:“今日有斗兽表演,太子妃要去看看吗?”   “去便去吧。”跟圭厥不同,大嘉国和商国不爱看斗兽,比较喜欢看比武或者杂耍,高落红对斗兽也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想出宫走走,换一个地方呼吸。   坐金步撵,禁军护送,唯有未来王后才有这等待遇,每个看见高落红步撵的人都低垂下头行礼,表示敬重。   高落红来到斗兽场,掀开帘子下了步撵,站在最高的看台上往下望,场内狮子和狗熊在缠斗,狮子被狗熊揍的奄奄一息,狗熊被狮子咬的血肉模糊。   高落红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过于血腥,走吧。”   “我还以为是谁,那么大阵仗,原来是太子妃来了,恕臣女礼数不周,拜见来迟。”   高落红听到这声音就头疼,转过身一看,果然是表情明媚张扬的敖悠悠。   敖悠悠今日穿了件明黄色的衣裳,手上牵着条铁链,铁链栓着一个带头盔身着灰蓝布衣的男人,男人像狗一样蹲在地上。   高落红将视线移到敖悠悠脸上,道:“既知礼数不周,就该跪下请罪,这般站着是想挑衅王威吗?”   若敖悠悠是燕玥纳入宫中的女人且身份足够尊贵,那她可以不用对高落红行跪拜之礼,要是不是,那就得按圭厥的规矩来,臣子见君主,需行跪拜礼,不行者视为挑战王威,有篡位造反之嫌。   敖悠悠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最后哼了一声跪下,给高落红行了个跪拜礼。   高落红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敖悠悠起身,拉着铁链就走,像狗一样蹲在地上的男人,这会儿真的像狗一样爬着走了。   “圭厥废除奴隶很多年了,怎么现在还能养奴隶?”高落红看着那“狗”男人不解地问。   侍女说:“回太子妃,确实是不准养奴隶,但是可以养宠物或者斗兽,有些人专门养斗兽去参加斗兽赛,敖小姐把那人当狗驯养,显然是归类于养宠物或斗兽这一块。”   “人也能当兽养?”高落红奇怪,这跟换个名头养奴隶本质上是一样的,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兽。   侍女说:“自然是不允许的,但对方是敖小姐,没人敢管。”   高落红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敖悠悠那闹腾的脾气,那些人多半不会太管她到底养的是人还是兽。   不过敖悠悠是养人还是养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落红摇摇头:“回宫吧。”宫外不比宫内有趣多少,她走的有些累了,用手撑着腰说要回宫。   待她上了步撵走远,敖悠悠才从巷子里走出来,看着步撵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等着,早晚我会成为燕玥的女人,王后之位最后属于谁还不一定。”   放完狠话,敖悠悠撇头看身边蹲坐的人,驯兽师果然本事不差,才回来半月,这人就像只真正的狗了。   敖悠悠指着刚刚离开的高落红,说:“旺财,刚刚那个女人你记清样子了吗?”   卿天良点了点头。   高落红抽出随身携带的小木棍打了他一下,道:“都说了狗不会摇头点头,知道就汪一声,不知道的就汪两声,重新来,你记清那女人的样子了吗?”   卿天良见到木棍瑟缩了下身体,有些惧怕地往后移退了两步。   这木棍是驯兽师驯他时用的,不听话就打,不按照指示行动就打,不给东西吃,也不给水喝,只有按照命令行动才会有饭吃。   卿天良被打了半个月,对这棍子是陷入灵魂的记忆深刻,见到棍子就恐惧地直往后退,怕敖悠悠打他,忙开口:“汪!”   敖悠悠放下棍子,满意地摸了摸戴着头盔的脑袋,道:“记住了就好,过几天除夕了,宫里摆宴席,我会带你进去吃好吃的,要是见到那个女人,你就去假装咬她,知道了吗?”   卿天良:“汪!”   霍云朝收到商国被攻占的消息,看着探子送过来的情报,对一众参会的将领说:“刚想睡觉就给我送枕头。”   阮裴旭问:“你打算怎么做?”   霍云朝走到地图旁,指着上面的路线,一一做出部署。   “商国运送的粮食走的是圭厥与商国的通商路线,如今那边被绰莱占领,劫粮走那边不可行,所以阮裴旭诈降,取得圭厥信任后直接从内部烧粮,烧了就撤退,我会率军来接应你。”   “我怎么诈降才会让圭厥觉得可信?”阮裴旭问。   霍云朝道:“萧王派兵去商国边境守疆土,命你去主持大局,你带走一多半士兵,我趁机发动***,杀了你留下的驻守将领,占领了你的兵,并派人去商国边境追杀你,你腹背受敌命悬一线,最后不得已请东方玥看在与萧王合作的份上,救你一命,不带任何兵马只身前往,你敢吗?”   霍云朝说完,抬头看向阮裴旭,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阮裴旭与他对视良久,起身跪下,道了句:“末将领命,万死不辞!”   “需得牺牲几个将领了,也得辛苦你受点伤。”霍云朝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地看向在座的将士们和阮裴旭。   将士们齐摆手,其中一个道:“演苦肉计不演全套,怎么让敌人信服?俺本事不大,但愿为国捐躯,当这刀下第一个烈士。”   霍云朝看向将领,恭敬地对他拜了一拜:“谢况老将军大义,我定厚待您的子孙。”   为打仗需要,留守国内的将士都调到了北疆战场,况老将军尤在其列。   况老将军道:“小儿况融,性子愚笨,在王爷手下做事多有犯错,希望王爷能对他网开一面。”   霍云朝道:“他是我手下的人,我自会善待他,请老将军放心。”   董照川笑了笑:“主将已死,副将岂肯苟且偷生?若是缺主将人头我便当个主将,若是不缺,那我这副将人头也值几个钱。”   董照川是军中公认的儒将,能有此番大丈夫言论,不得不叫人佩服,众将士抬手对他抱拳:“董副将大义,我等佩服。”   董照川摇了摇手,回礼谢众将士。   李怀英被感染,站起身也表态,自己愿意驻守军队,为国捐躯。   有将领道:“老子们都没上,哪轮得到你这小娃娃,一边玩泥巴去!”   李怀英不服,哽着喉头,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书中流芳百世为人津津乐道的将领,不少都是二十几岁的,我何尝比他们差?”   李怀英跟随阮裴旭多年,打仗确实没话说,甚至比不少老将都优秀,有人笑道:“不错,所以你就更不能上了,你要是捐躯,大嘉国以后的边疆谁来守?”   李怀英愣了愣,没说话了。   秦可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是大嘉国的未来,此番只能饮血泣送老将军们,将来若还有需要牺牲的时候,该上的就是我们这一辈,而不会是下一辈。”   霍云朝道:“仅此一次,打完这场仗,大嘉国将国运昌隆,千秋万代,我相信往后的大嘉国不会再面临如今的窘境,未来的将领定不会重演此景。”   “愿我国,国运昌隆,千秋万代。”一将领拱手抱拳,高声宣言。   霍云朝与众将领皆跟随其后:“愿我国,国运昌隆,千秋万代!”   明日就是除夕了,过了除夕,决断的时候就到了。 第62章 入我相思门 12   =======================   金底红烛二十对放置宫殿各处,殿内外替换红绸用布十匹,侍女已经将大殿洒扫了两遍,庭院、门口花树绿植皆以旧换新,果物、瓜子、零嘴摆满了桌子,这是不怎么热闹的太子殿。   而今日要宴请百官的福禄宫,更是金碧辉煌璀璨夺目,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天色还早,就已经到了不少人,笙乐早已奏响,舞姬翩翩起舞,来早的人在殿内言笑晏晏,气氛轻松自在。   段春山如今也是小有名气的商人,既是御使大夫的女婿,又是太子推荐过的人,看在那两人的面子上,商人们见到他也多了几分客气,同他在走廊前寒暄。   卿天良蹲坐在地上,眼睛透过头盔缝隙直看着那边,脑袋歪了歪,这个人……他想咬,他有些蠢蠢欲动,站起来转了一圈又蹲下,身子前倾。   敖悠悠正在同人交谈,圭厥皇宫年会盛宴,有一项是斗兽表演,以往宫外的斗兽是斗兽场的野兽,而年会盛宴的斗兽则是官宦家里养的宠兽,争斗场面并不血腥,但宠兽之间会有聪明和愚笨之分,谁家的兽被别家的忽悠了,那就算输,这是一件会让主人感觉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情。   圭厥不少官宦家都会养宠兽,花大价钱训练宠兽,就是为了在年会上拔的头筹压别人一头,跟敖悠悠交谈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宠物。   有一个人看着敖悠悠牵着的“宠物”,笑道:“你这算作弊吧,拿个人来斗,是个人都能赢。”   敖悠悠看了看卿天良,再看对面这人牵着的小猴子,也笑了一下:“他是傻狗,怎么能说是人?估计你这灵长的都要比他聪明。”   “你说傻就傻,万一装傻怎么办?”又有人说。   高落红扯了扯铁链,卿天良被扯地脖子往后仰,扭过头看她,敖悠悠道:“你是不是傻,是就汪一声,不是就汪两声。”   卿天良:“汪!”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真傻子可比为求生而妥协的人好玩儿多了,出生豪门家庭,不拿人当人的事这些人没少干,但是往常那些人不是求名利,就是求生死,故意装乖卖傻,谄媚得让人厌恶,像这样天真的还真是少见。   “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宝贝,遮着干什么,揭了头盔让大家看看长什么样啊。”有一个人喊,他是实在好奇这傻子长什么样。   敖悠悠脸上笑容浅了点,她不太想给人看,这人长得太漂亮了,多半会被权贵之家看上,她是将军女儿,比她权势高的人并非没有,到时候把人要走了怎么办?敖悠悠不乐意,说:“长得丑,我可不想在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把自己恶心到,要看下次,这次不行。”   见敖悠悠拒绝,其他人也没强求。   只是看着卿天良似乎一直在看着一个方向,有人好奇道:“他看着那边做什么,是不是认识什么人?”   敖悠悠随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高落红从拐角处走出来,一身十分华丽的衣服,头戴凤钗,挺着大肚子,身边是燕玥。   众人惊呼了一声:“太子,是太子来了。”   “太子陪着太子妃诶,他们感情真好……”   敖悠悠被这一幕刺激到,每到重要宴会,哪怕燕玥再怎么不愿意,也会陪在高落红身边。她在宫中那些日子,将燕玥对高落红的态度看的清清楚楚,燕玥不喜欢高落红,所以她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能得到燕玥的青睐。   可在宫中待的越久,越能感觉到燕玥的冷情冷意,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渴求不到那个男人了,从而对高落红的妒忌更加深刻,如果换成是她,哪怕燕玥不喜欢她,但在重要场合肯陪在她身边的话,她也会倍觉殊荣。   毕竟别人又不知道真实情况,他们只看得见表现出来的东西。   她盯着成双入对的那两人,指甲渐渐陷入掌心,正巧这时卿天良往前奔了一下,敖悠悠顺势被吓到,一个“没抓稳”任卿天良冲了出去,直奔高落红。   敖悠悠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快拦住那个畜生!”然而心底却幸灾乐祸起来,见到高落红就冲出去咬她,这是训练出来的成果,她原本还以为这傻狗不会行动,没想到还挺让人意外的。   “去咬吧,去冲撞吧,最好吓她一跳,流产了更好。”敖悠悠心里暗想着,期盼着傻狗满足她的愿望,至于真的冲撞了高落红,卿天良的下场是生是死她又不在乎,左右不过一个傻子而已。   然而卿天良没有,他直直冲了上去,却不是对着高落红,而是对着段春山。   段春山见东方玥走出来,与其他商人一同整理了下行装,准备向燕玥行礼,谁知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撞到他腰上,当场把他撞倒,倒在东方玥和高落红跟前。   卿天良想咬,奈何戴着个头盔,只能在段春山挣扎时骑在他身上,左勾拳右勾拳地一顿乱揍,段春山被揍黑了脸,敖悠悠看黑了脸,东方玥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段春山真的很衰,每次都会做出一点让人看不起的事情来。   高落红退后了几步,她是有些怕这些人不小心冲撞到她,伤害到她腹中胎儿。   卿天良乱打了一气,咬又咬不到,有些烦,泄气般地坐起来,他准备扭头朝敖悠悠看,想让人把他头盔取下,他要咬人,哐哐地咬人,却扫到了一旁站立的高落红,突然想起敖悠悠说的“见到这个女人,就假装去咬她”,卿天良歪了歪脑袋,对着高落红举起双手垂在胸前,响亮亮地喊了声:“汪!”   高落红:“……”   段春山找到翻身的机会,一把掀翻卿天良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人说:“来人,给我按住他,按住这个疯子。”   东方玥挥了下手,立马有人上前将卿天良抓住,卿天良被人架起来,踢着腿对段春山疯狂“汪汪汪”,东方玥皱了皱眉,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他疑惑地对侍卫说:“揭开头盔。”   侍卫动手试了试,回道:“特殊材质做成的,除非弄坏,但是不知道这是谁带来的人。”   言外之意,要是是别人的东西,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在对方无明显过错时随意破坏,东方玥冷声问:“这人是谁带来的?”   敖悠悠走上前,眼角挂着两行泪,委屈道:“我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跑掉,我手都弄伤了。”摊开手,确实是一条红痕。   东方玥看着她毫无表情,道:“揭开。”   敖悠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迫于东方玥的眼神威压,走到卿天良跟前,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铁环上的锁孔。   一旁侍卫上前将头盔取下,几乎是下一秒,敖悠悠就听到来自三个人的倒抽气声,一个是段春山,脸色像见鬼一样,看着卿天良颤颤巍巍抬起手,然后猛然扭头看东方玥。   东方玥惊讶了一下,而后眼中似欣喜若狂,似不可置信,似疑虑万千,最后却是愣愣看着人,一时没做反应。   最后一个是高落红,她倒抽一口气后,看了看卿天良,再看敖悠悠,最后无声对敖悠悠做了个口型:哦豁,你完了。   敖悠悠半眯着眼看高落红,眼里是大大的疑惑,高落红在说什么?   东方玥没说话,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热闹的场面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东方玥开口了,他问卿天良:“你怎么来了,是后悔了特意来找我的吗?”   当初分开时,他对卿天良说过,如果后悔跟霍云朝在一起,可以来圭厥找他,虽然他没有信心卿天良真的会来找他,但也报过这样的幻想。   他会吗?会是特意来找他的吗?   卿天良看了他半天,最后却是对着段春山龇牙咧嘴,“汪汪”了两声。   东方玥看着不对劲,扭头问敖悠悠:“他怎么回事?”   敖悠悠这才发觉不对劲,燕玥好像认识这个人,难道这个傻子要找的人其实是燕玥?她再扭头看傻子,傻子却一个劲对段春山吠,就算是认识,也应当是认识这个人才对。   “说话!”东方玥皱起眉头,严厉地喊了一声。   敖悠悠吓了一跳,回过神,看着东方玥道:“他……他是捡来的,是个傻子,我……我其他的也不知道。”   傻子?东方玥盯着卿天良看了好几眼,咽了咽喉咙,走上前轻轻摸上人的侧脸,卿天良扭头一口咬住他的虎口,叼着不松手,从喉咙里发出“吼吼”声。   东方玥皱了皱眉,一旁的侍卫预备上前呵斥他松口,不得对太子无礼,被东方玥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了,东方玥摸了摸卿天良的脑袋,哄道:“阿良乖,松开。”   卿天良一愣,松开嘴,抬眼看他,那个人会叫他阿良,为什么这个人也叫他阿良?卿天良挣扎了一下,架着他的侍卫有眼力见地松开他,卿天良对东方玥抬起手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阿……阿良,找到?”   东方玥温柔笑了一下,直接动手将人抱了起来,低声哄道:“这里人多,我带你去安静的地方好不好?我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卿天良别扭地动了动身体,扭头看向敖悠悠,似乎在问:这个是不是敖悠悠带他找的人,他能不能跟着走?   敖悠悠从燕玥对卿天良温言细语地哄话开始就不可置信了,再看到燕玥温柔的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原来燕玥不是生来就冷血,他也会笑,也会哄人,只是……只是为什么是一个男人?为什么是一个傻子?为什么是一个她用来玩儿的人?   卿天良没得到敖悠悠的回复,便被东方玥抱着走了。   敖悠悠痴痴地看着东方玥离开的方向,良久后偏头看高落红,高落红像没事人一样在旁边围观,见敖悠悠看她,便对人笑了一下,带着身后的侍女端庄典雅地继续走向大堂,好像被丈夫半路丢下的人不是她,好像抱着一个男人离去的人不是她的丈夫。   东方玥将卿天良抱到寝宫,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对身边的太监道:“去宣太医。” 第63章 入我相思门 13   =======================   大嘉国北疆的军中,过年一切从简,最多煮了些筒子骨,下了一顿肉馅大的饺子。   阮裴旭端着个碗蹲到霍云朝身边,霍云朝倚在栅栏上,看着草原对面,那边也一切从简,在过年。   “明日就行动了,这是最后一顿安稳饭,你怎么不吃?”阮裴旭问。   霍云朝像没听见一样,没回他。   秦可安走过来,看了看阮裴旭碗里的大饺子,感怀道:“我那个小兵,也喜欢吃饺子,有回军中犒劳将士,他吃了两大碗,饺子弄咸了,他就抱着酒喝,喝醉了去打擂台赛,被揍的鼻青脸肿,还是我给他拉下擂台的。”   虽然不明白秦可安提一个小兵干什么,但阮裴旭还是很贴心地附和了一句:“那他挺勇的。”   秦可安点头:“是啊,打擂台的理由也搞笑,非要别人喊三声‘霍云朝最厉害’,啧啧,他都没有支持你。”秦可安看着阮裴旭,眼里全是你这哥哥实在太没地位了的怜悯。   阮裴旭听的有点云里雾里,但是霍云朝听明白了,他眼睛闪了闪,动了动嘴,问:“然后呢?”   秦可安暗自松了一口气,自从确定好了攻敌计划,不是非要发言,霍云朝几乎一句话也不说,秦可安到北疆战场后意外地没去阮裴旭的军营,而是跟随了霍云朝。   这些日子,明眼人都能看出霍云朝的阴郁,如果是一般王爷,那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个人是主将,他这样的状态是会影响到士兵的。   看来想将霍云朝从越来越不对劲的状态里扯出来,唯有跟他多聊一聊卿天良了。   “然后他就在军营里出名了,为了给自己正名,我们一起去打了土匪,他箭术好,百步穿杨你知道吗?”秦可安说。   霍云朝勾了勾唇角:“知道。”箭术是他手把手教卿天良的,卿天良娇生惯养,细胳膊细腿,一点大力气都没有,又喜欢混在纨绔堆里,每次纨绔之间打架,他都会被揍一顿。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只能把他捉起来逼他练武功。   霍云朝觉得举重最好,能锻炼肌肉和底盘稳度,可卿天良嫌举重姿势不好看,于是改练了箭术。   “不得不说,他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你为什么不让他早日进军营?”秦可安疑惑,若是卿天良早日进军营,定不会比现在的李怀英差。   霍云朝眸光暗淡了些,道:“他金枝玉叶,受不得伤,我又怎会让他进战场。”就算妥协让他进了军营,也是吩咐人安排他当一个不需要冲锋陷阵的伙夫,只是没想到卿天良敢阳奉阴违。   “受不得不还是受了?”秦可安随口道,突然想到这个话题得避开,于是生硬地说,“他剿匪很不错,鬼点子很多,就上回,扮女人嫁给山匪头子,那一招可真是太出其不意了。”   “嚯,”霍云朝突然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句,问,“扮女人?嫁给山匪头子?”   秦可安默默闭了嘴,求救似的看向阮裴旭。   阮裴旭也是刚听清楚这两人在聊谁,听秦可安说卿天良是打仗小能手,便来了兴趣,如今对卿天良智取山匪的故事也十分好奇,睁着眼睛说:“看我干什么,说啊,怎么个智取法?”   秦可安:“……”   顶着霍云朝给的压力,秦可安满脸血地问阮裴旭:“你吃饺子喜欢蘸醋啊?”   阮裴旭摇头,实诚道:“我喜欢原汁原味的。”   秦可安点了点头,鼓起勇气给阮裴旭传达求救之意:那感情好啊,坚持住啊,别说了,换个话题吧。   然而阮裴旭什么信号都没接收到,依旧与他大眼瞪小眼。   “那什么,明日就要发动兵变了,我有些事情想去给手底下人交代一下。”见阮裴旭没有丝毫反应,秦可安只好故技重施,生硬转移话题。   霍云朝没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只是盯着地面,状似不经意地问:“穿嫁衣了吗?”   “……”秦可安望了望天,摸了摸鼻子,“穿了。”   “拜堂了吗?”霍云朝又问。   秦可安默默往后移退了两步,道:“拜了。”   霍云朝半天没说话,阮裴旭发现出问题了,三两口吃完饺子,端着碗从地上站起来准备走人,被秦可安一把拉住,二人面带微笑看着对方,一个死命想走,一个死命拉着。   霍云朝好半天后,又问:“洞房了吗?”   秦可安忙摇头:“那没有那没有,没那回事,拜完堂就送屋里去了,山匪们都在外喝酒,中招后就被我们一锅端了,没到那一步。”   霍云朝自嘲地笑了笑,道:“他牺牲还挺大,跟我同乘一匹马都要死命避开,倒是豁得出去跟人拜堂成亲。”   霍云朝又开始烦躁了。   阮裴旭和秦可安互看了一眼,都准备说告辞,霍云朝一眼横过去:“怎么,我是蛇蝎虎狼,值得二位如此避着吗?”   两人识相地闭了嘴,霍云朝不爽,也不想让这两人爽快,盯着已经开始燃放烟花的天空,阴翳道:“在这儿待着,陪本王赏烟花。”   阮裴旭并秦可安:“……”   您大爷真的好兴致。   军中将士捎带一封信来,萧王寄过来的,霍云朝随意拆开信封扫了两眼,突然表情一变,看着信逐渐严肃起来,被拉扯着陪同看烟花的二人奇了一下,只看着霍云朝希望他能说出信上的内容。   萧王信上言语多有兴奋之意,说他找到了一个老宫人,以前是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与当年的正德皇后颇有交情,他用了点手段,从老嬷嬷嘴里套出了些话,知道霍秉跟霍云朝在运筹什么了,他实在太惊讶,忙写信给霍云朝,跟他分享自己现在的心情。   “当年正德皇后可是正阳第一大美人,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阿朝,你跟我皇兄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连母后都是棋中人之一,不过母后对如今朝堂局势十分不看好,碍于现在需要你去攻打圭厥,她才没出来说话,但我要提醒你,母后更看好七皇子,如果她想扶持七皇子登上皇位,那你就要小心了。”   阮裴旭见霍云朝一直沉着脸,有些担忧问:“怎么了?”   霍云朝将信捏进手心,道:“萧王,知道那个秘密了。”   “什么?”阮裴旭惊讶了一下,随后担忧起来,“他打算做什么?”萧王有多神经质,阮裴旭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现在萧王知道了那个秘密,真保不准他会做出点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情出来。   霍云朝捏着信纸沉默地摇了摇头,这时天空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几人抬头看过去,这是今晚最后的烟花了,可是等待他们去解决的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仿佛没有终点。   秦可安不知道他们说的秘密是什么,但他没问,有些东西确实不是他能够知晓的,为了不让好哥们儿为难,不问才是最佳处事态度。   “先不管萧王,召集将士们,现在就执行计划。”霍云朝敛了心神,下了命令。   虽然命令下得过于仓促,但主将都发话了,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不能不去执行,临行前,霍云朝喊住了阮裴旭,说:“你要知道,你是大嘉国的统帅,你不是为萧王做事,也不是为我做事,你只忠于君主,只替君主办事。”   阮裴旭点了点头:“我知道。”   萧王是不靠谱的盟友,萧王的话只能信一半,秦夫人如今在萧王手上,而萧王又知道了秘密,如果用秦夫人的生死威胁阮裴旭……霍云朝不得不提醒一下阮裴旭,希望他能拎得清。   ……   圭厥王宫新开了一座宫殿叫子衿殿,外面有人看守,据说除了太子,谁也不准进去。   由于之前东方玥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卿天良走的,如今宫里总有关于太子跟一个男人的流言。   燕祁招东方玥到殿中问话,说到约法三章的事情,表情不悦道:“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东方玥很烦闷,卿天良出现的太突然了,他来不及做好准备。   “父王预备如何?”东方玥问。   “杀。”燕祁沉稳吐出一个字。   东方玥猛然抬起头看向燕祁,阴鸷着眼道:“父王不若想个别的条件,这个儿臣是不会同意的。”   燕祁道:“那就将敖悠悠纳入后宫。”敖寒是圭厥的一员大将,为了稳固朝廷的安稳,联姻在所难免。   东方玥眼神暗沉了一下,他知道燕祁的主意,燕祁想要孙子,想在孙子中重新选一个培养成圭厥的继承人。   谁是圭厥的继承人他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想要这个王位,他现在就能坐上去,如今还有人能恭敬地喊燕祁一声大王,不过只是因为他不想夺位而已。   东方玥在燕祁算计的眸光中轻轻颔首,道:“若没有其他事,儿臣先告退了。”   从燕祁处出来,东方玥一刻不停地走到子衿殿,卿天良正在岸边喂鱼,身穿一件月白色长袍,长发垂至身后用红绳扎了一个结,抓一把鱼饲料丢进水中,看鱼群蜂拥而上,抢的不亦乐乎,他也就看得不亦乐乎。   东方玥看着这一幕,这人近在咫尺,却莫名让他觉得遥远,他现在是个傻子,因为风寒烧成了一个傻子,一个傻子能明白他为他付出了什么吗?   东方玥走近卿天良,卿天良扭头看他,笑了笑,摇了摇手上的铃铛。   东方玥摇了摇头,抛开脑中浮现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对他温和一笑:“今天想起什么了吗?”   如今圭厥王宫内的太医,被东方玥命令救治卿天良,为了找回这个小公子的记忆,他们开始个展神通,每天换一种法子刺激卿天良的大脑,企图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卿天良听着东方玥的话,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摇头。   东方玥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眼睛看到卿天良一直在摇的铃铛,铃铛都已经变旧褪色了,他有些好奇道:“从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摇,从哪儿得来的小玩意儿,这么宝贝?”   说到铃铛,卿天良听懂了,这个问题他回答得上来,便邀功似地凑到东方玥面前,张口结巴道:“朝,阿朝,给的,喜欢!”   眼前这个人对他很好,卿天良能感受到,他不想东方玥因为自己回答不上问题而露出那种失望的表情,所以这一刻多少显得有些殷勤,今天阿良很乖,能回答问题了,大好人会不会开心一点?   然而东方玥听到卿天良的回答,别说高兴了,这一刻眼中的杀意都如有实质。   为什么?为什么还记得霍云朝? 第64章 入我相思门 14   =======================   “取下来。”东方玥寒了脸,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卿天良,朝他伸出手。   卿天良捂住铃铛,捧在胸口,摇头。   东方玥眼神冷了一个度,走上前两步,哄道:“乖,取下来,我给你换个新的,那个坏了。”   卿天良继续摇头,将手里的鱼饲料全数扔进池塘,起身就要走。   东方玥哪能让他跑?   伸手抓住卿天良的手腕,语气嫉妒道:“为什么不扔,为什么要留着?”   “阿……朝,能找到,响。”卿天良盯着铃铛,有些害怕地答。   “带着它他就能找到你?他这么跟你说的吗?一摇铃铛他就会出现?”东方玥冷笑了一声,“他骗你的,不信你摇,你摇铃铛会出现的只可能是我,不信你试试。”   卿天良听完他的话,犹豫了一下,便真的摇了摇,摇完抬头茫然四顾,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没有出现!他当即垮了脸,开始挣扎起来,要走,他要出去,要去找那个人。   东方玥用双手将人固定住,怼着卿天良的脸问:“所以你还是想去找他对不对?为什么傻了你还想着他,他有什么好,他待你好吗?就算他为你付出过什么,我难道没有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卿天良,”东方玥盯着他一派委屈却什么也理解不了的眼睛,恨道,“我真恨你变成了个傻子。”   说完,他放开了双手,卿天良站在池塘边上,他一放手,卿天良重心不稳,直接掉进了水里,东方玥冷眼站在岸上,看着在水里扑腾挣扎的人,过了好半会儿,见人已经被溺得差不多了,才叫人捞上来。   捞上来,又有些心疼把亲自把人抱回殿内,让人换了衣服后陪在床边。   卿天良哭丧着一张脸,见东方玥伸手过来给他盖被子,立马抬起头一口咬了上去,喉咙还发出“吼吼”的声音,像狗崽子一样。   下口是真狠,东方玥眉头皱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松开,我只是想给你盖被子,刚刚是我太生气了,我给你道歉行不行?松开,咬痛了。”   卿天良不依,东方玥只好将手绕到卿天良脑后,五指张开抓住一把头发,往后用力一拉扯,卿天良吃痛松开了嘴,眼泪汪汪地喊:“阿……阿朝,痛,要呼呼,呜呜……”   “傻子。”东方玥面无表情地扯过一旁的被子,随意搭在人身上后起身离开了。   太子书房内,太医跪了一票,东方玥坐在首座上沉着脸,不怒自威:“这么多天了,就没有能治好人的法子吗?”   太医个个头冒冷汗,垂着头偷偷讨论了一下,首席太医颜复磕了个头,道:“回太子,缓和的法子都是要慢慢来的,都没那么快见效果。”   “有没有急一点的法子?恢复正常即可,记忆有没有都无所谓,不是傻子就成。”东方玥调整了一下坐姿,心里不甘,他要的是那个眼高于顶,孤高自傲,聪明张扬的男人,而不是这个只知道哭,只知道狗叫的傻子。   颜复回道:“激烈的法子是有,只是通过这些时日的诊断,臣等发现那位公子不是普通感染风寒,应是出娘胎不久就被人灌药压制生长,弄坏了身子,又因后来勤奋锻炼身体,终日以药膳调养,才有如今的身体状态,只是比一般人畏寒,之前定是受了不小的冷,依臣看,这条命是捡来的,所以如今痴傻已经是较好的结果了,若是再行刺激之法,恐有性命之忧。”   东方玥听到这儿脸色才变缓和一些,有些疑惑道:“出娘胎不久就被人灌了药,你确定?”   “确定,这是众太医交流出来的答案,八九不离十。”   东方玥有些奇了,卿天良打小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家里人对他又极致宠爱,谁会坏他根基?霍云朝知道这事吗?   众人见太子不说话,也就跪着陪着沉默。   良久后,东方玥才挥了挥手:“下去吧。”   比起死,傻子也不是不能忍。   大嘉国厉一百二十四年初,萧王发诏命阮裴旭回商国边境守疆土,另一方面约太子燕玥见面,就燕玥单方面撕毁条约占领商国土地一事做个谈话,燕玥应了,约定开春三月会谈。   但是萧王在信中说到,在他还没看到大嘉国存在明显劣势时,大嘉国的土地寸土不会让,已经派阮裴旭去商国边界对抗了。   东方玥看到萧王的来信后,便命绰莱拦住阮裴旭,如果阮裴旭只是想要回商国的土地,拦得住就拦,拦不住就撤退,绰莱接到命令后便在边界驻军,板正等着阮裴旭找上门。   阮裴旭带走了三十万兵马,留了几乎一半士兵在北疆战场,霍云朝眼红那些兵很久了,这头阮裴旭一走,霍云朝乘夜偷袭了阮裴旭的军营,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阮裴旭手下拼死抵抗,皆被霍云朝斩杀,人头挂在十里外的草场示人,以震慑阮裴旭手下的兵。   东方玥收到边疆探子来报,说起这事儿,一再确定后皱起了眉头,他原本是想调虎离山把阮裴旭引走,好趁北疆兵力虚弱时一举进攻的。   他跟萧王有约,若是他这时候攻打霍云朝,北疆属于萧王的那部分兵没有做得了主的主帅,定不会在他攻打霍云朝时插手,一旦他们得手,定将乘胜追击直接打阮裴旭留下的兵,筷子要一根一根搬断才是。   只是没想到霍云朝会这么不仁不义趁机窝里反,先他一步动手了。   计划被打乱,东方玥憋屈了,拿起桌边放着的铃铛,直接塞进一个信封里,交给一旁的探子说:“送去北疆战场,给大嘉小王爷霍云朝,告诉他,本宫不日将大婚,他最好送个值钱的贺礼来。”   ……   况老将军于内乱中被一箭穿心,事后人头挂在草场上,况融在下面滴水不进地守了几天,左业陪在他左右。   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道理,他无父无母从小就跟着霍云朝,替霍云朝卖命,霍云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哪怕要他去死,那也就是一刀子的事情,但是况融不同,况融是仰慕霍云朝的名号,舍弃原本的副将一职到霍云朝手下的。   况融跟左业成为朋友后,常在他耳边说:“俺爹说,在小王爷手底下混出了名堂那才叫真名堂,小王爷智谋过人,将来是当明主的人,跟在他身边比在战场霸蛮要有出息的多,俺信俺爹的话,就想好好替小王爷办事,做个有出息的人。”   那些话还历历在目,如今,况老将军却因霍云朝而死,为霍云朝所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陪在他身边以尽兄弟情谊。   霍云朝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秦可安陪同左右,看着况融有些不忍道:“要不还是告诉他吧,上面挂的是他老子的脑袋,不是别人的,你要是什么都不解释,他往后不会安心替你办事。”   霍云朝叹了口气,看着况融:“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军中人多,我们不能确定有没有圭厥间谍存在,况融要是知道了真相,突然舍生取义不恨了,必定叫人看出端倪,要想让东方玥真的信我跟阮裴旭闹翻了,这出戏不得不演下去。”这也是行动之前他没跟况融说的原因,除了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怕况融反应诡异被有心人看出什么。   秦可安听后,抬头望着天长叹一声:“世间安得两全法?”   新年一月底,北疆战场冰消雪融,草地渐渐冒出了青绿色,近看没什么感觉,远观就仿佛披了一件绿色轻纱,焕发蓬勃生机。   将士们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至少不会被冻的手脚冰冷连兵器都握不住。   阮裴旭到商国边界的信息传回来了,这一来一去长达半月之久,从圭厥大野送来的信也一并送到了霍云朝案桌上。   霍云朝先打开阮裴旭送来的信,确定他开始按计划行动后,立马对秦可安道:“你带三万兵马去追杀李怀英,在阮裴旭没来得及从跟绰莱的缠斗中回过神时,乘机砍伤他,助他叛国。”   “是!”秦可安领命,带着三万兵马追杀李怀英而去。   李怀英被安排留在北疆战场等候,等内乱结束后,将霍云朝袭取军营的消息带给阮裴旭。   这边交代完事情,霍云朝才打开第二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霍云朝打开信封往桌面上一倒,一个滚圆的铃铛伴随着清脆声响滚落出来,劣质的铃铛,才戴没几个月,就已经脱皮陈旧了,看见戴着它的人没少盘它。   看着掉出来的铃铛,霍云朝神情一愣,随后看向送信的探子:“送这封信的人呢?”   探子摇头:“信是插放在军营门口的,今早换班时被巡逻士兵发现,这才交了上来,什么时候放的就不知道了。”   如此来无影去无踪,要是说这军中没有东方玥安排的人,他霍云朝把自己的头扭下来当球踢,但是百万大军人太多了,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东方玥要大婚,叫霍云朝这回送个值钱的贺礼去。   霍云朝黑了一张脸,将铃铛死死握在掌心,抬起有些赤红的眼,冷笑道:“大婚?你看我给不给你这个时间大婚,来人!”   周玉掀帘进来,低头抱拳:“在。”重要的几个人都走了,为了方便霍云朝差遣,秦可安推荐周玉到霍云朝跟前跑腿,周玉心细,又是老将,用起来方便省事。   霍云朝道:“去通知各个降临,明天就向圭厥边城进攻。” 第65章 入我相思门 15   =======================   东方玥同意纳敖悠悠入宫,可以不像娶高落红那样大张旗鼓,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做出来给敖寒看,让敖寒安心替他燕氏卖命。   东方玥将卿天良关在屋里,连庭院也不让人出去走动,卿天良成天待在屋子里,有时候能想起一点东西,有时候又会犯傻地乱吼乱叫。   这天东方玥纳侧妃,去拜堂前穿着喜服来到子衿殿,站在卧房门口正准备进去,突然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接着是卿天良狗崽般的喊叫声。   东方玥神情一紧忙让人开门,打开门便见卿天良四肢跪爬在地上,追着一个花瓶从屋这头追到屋那头,又从屋那头追到屋这头。   东方玥太阳穴一突,如此不堪!   他怎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走上前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凶狠道:“你是人,你不是狗,我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你,不是让你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爬,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是再像狗一样,我就惩罚你。”   东方玥恨透了这样的卿天良,这不是他喜欢的样子,这样的卿天良根本配不上他付出的那么多心血,如果将来一辈子要面对这样的人,他宁愿亲手杀了他!   卿天良听懂了他愤怒的情绪,忙缩了一下脑袋,左右扭头去看,看到一个角落,一把掀开东方玥的手,跑到角落蹲下,将自己藏在两个柜子的夹缝中间,警惕地瞪着东方玥。   东方玥看他那副蠢样,阴沉着脸甩袖走了。   敖悠悠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嫁给东方玥,在明知东方玥看那个傻子的神情后,她还能入住太子宫。   轿子外面传来报吉公公的声音,说着一大串讨好彩头的话,东方玥在众人吆喝声中慢慢走到轿前,掀开了轿帘,朝她伸出了手。   敖悠悠一整颗心都在扑通扑通狂跳,正要将手放入东方玥手中,却听一声长喊:“报——报——北疆战场传急报,大嘉国率七十万大军横跨草原,与我军对抗,敖寒将军不敌,被敌军将领霍云朝杀害,如今大嘉国已攻占我国边界城池三座,其他将领已退到三线防守了!”   “什么?!”燕祁大惊,敖寒多会打仗他是知道的,所以才这般想笼络他,才一个照面就被敌人杀了,怎么会?   敖悠悠也听到了,当即眼前黑了一下,然后脸色煞白,掀开盖头朝那个报信的兵看去。   东方玥直接黑了脸,站起身看着那人,问:“敖寒怎么败的?”   报信兵摇头:“小的不知,还请太子速速回边疆主持大局,现在众将领都等着您。”   东方玥听罢摘下金玉头冠,脱了外面的喜袍,只来得及同燕祁说一声,便随报信兵驾马往北疆战场赶。   他原本除夕过完就该回去的,要不是遇见了卿天良,东方玥咬了咬牙,扭头想再去看那个人一眼,却一想到那人的傻样,狠皱了下眉头,终究还是没去了。   敖悠悠的婚事潦草结束,刚穿上喜服,又换成了丧服,从边疆只带回敖寒的骨灰,敖将军府当天撤了红绸挂上白布办起了丧事。   几天之内大野的气氛明显变化,之前的喜庆热闹渐渐被沉闷取代,战场失利的事情传到了百姓的耳里,大家不由开始担忧起来,要是太子也失利了怎么办?这仗能打赢吗?   燕祁重新掌权,处理朝中各种事务,但是他很多用的顺手的人都被东方玥替换了,处理政事的效益逐渐下降,大臣多有不满,觉得圭厥老王到底是老了,不再如之前中用,他们盼望太子把边疆的事情处理好后,能够早点回来再管管这边。   如今的圭厥,看似强大,实际上已经在一步步走向崩溃。   最早发现这一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高落红,如今的圭厥和当年的商国一样,当年的商王也是这样,到国运转折点的时候,还沉浸在自己能够一统天下的美梦里,这些人将很多事情都看得太过容易了。   圭厥同大嘉国原本就旗鼓相当,如今大嘉国吞并了商国,兵力比圭厥要多上一些,即便圭厥人骁勇善战,双拳也难敌四手,东方玥是有计谋,但他如今被一个男人扰乱了心绪,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万事不露于表面的神祇了,这场仗一定要拼尽全力才可能打赢,可他自负自己能够赢,竟然还敢分散兵力,要是绰莱在敖寒身边,敖寒也不至于被杀。   高落红眼中的神明,终于跌落凡尘变成了一个人,即便是人,她也还是爱他的。   高落红挺着肚子站在子衿殿前,殿前的侍卫伸手拦住她,为难道:“太子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入。”   高落红笑了笑,道:“如今太子在外打仗,管不到宫里来,我进去了,他要回来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相信那个时候,没人会不长眼的在他面前多说什么。”   “这……”侍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实高落红要是硬闯,他们也是不敢拦的,高落红如今怀有圭厥王室的孩子,据说这个孩子将来还可能成为燕玥太子的继承人,万一冲撞了她,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再说了,我一个孕妇,能做出什么事?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人罢了,不巧,里面那个人是我一位故人,我认识他,太子还在宫中时我没来,也是因为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如今太子不在了,你们就不能给我行个方便吗?”高落红温言细语,方方面面都说的客套,让侍卫拒绝不了,最后只好让她进去了。   自从商国国灭,又在圭厥王宫生存了这些日子,高落红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性格跳脱的姑娘了。   卿天良依旧被关在卧房里,抱着腿坐在榻上,盯着窗外的竹叶发呆,听到推门的动静,他偏过头看了过去,便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   这张脸他记得,敖悠悠说过,见到这个女人,就假装去咬她!   卿天良盯着她,开口威胁地叫了一声:“汪!”   高落红脚步顿了顿,见卿天良没有其他的动作,便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学着他,轻轻跟着:“汪。”   她想,或许这是他现在的打招呼方式。   卿天良果然愣了一下,坐在榻上天真地看着高落红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在榻上坐下,偏头看着他。   “你真的傻了吗?”高落红问。   卿天良偏了偏脑袋,没说话。   高落红说:“真傻了可不好,你知道东方玥这个人吗?听说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你对他有半分心思的话,必定能发现,这个人只喜欢符合自己心中标准的人,如果达不到他心中的标准,要么他会把这个人培养成标准那样,要么就会彻底舍弃,你要是傻了,很可能被他舍弃的,他之前喜欢你喜欢到欲念横生,可现在你到圭厥这么久了,他似乎一次都没有亲近过你,你没有发觉吗?”   卿天良眨了眨眼,继续盯着她。   高落红笑了笑,想起一件事,好笑地说:“东方玥可记仇了,你知道敖悠悠吗?就是把你当狗养的那个女人,东方玥娶她进门,却早在侧妃殿安排了一个驯兽师,每天负责驯她怎么学狗吃饭,她以为东方玥同意娶她是为了稳固朝堂,其实东方玥只是找个方便的地方报仇罢了,我早跟她说过,没有十万兵马做后盾,没有大王当靠山,最好不要惹东方玥,她不信,现在好了,谁也救不了她。”   卿天良歪了歪脑袋,扒拉了一下榻上放着的玩具,眼睛垂下,一派天真无邪。   高落红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叹息了一声:“霍云朝欠我一个要求,你说,我要是把你整到大嘉国,送给他,他会不会再欠我一个要求?”高落红说完看卿天良。   卿天良继续扒拉玩具,神情动作毫无变化。   高落红皱了皱眉,扶着腰,慢悠悠站起身,道:“若真是傻子,我一个女人也救不走你,先告辞了。”   今日晴天,有风从窗前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日子格外安静惬意,高落红款款步出这间屋子。   卿天良还在入迷地刨玩具,一个粉色竹制小球被刨到了地上,以往他会跳下去用嘴叼起来的,这回却没有,他坐在榻上盯着那小球看了许久,都没有行动。   ……   时间倒退到不久前。   李怀英带着满身伤痕地跑到商国边疆,秦可安派兵在后一路追杀,穿越大半个商国到商国与圭厥交界处的时候,阮裴旭正在跟绰莱对决。   阮裴旭来这里后就开始抢夺地盘,绰莱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大大小小几十场仗打下来,不得已退了兵,防守在圭厥边界以内。   只是二人没事便会互相约战一下,今天也是下挑战书对打的一天,战斗刚进行到一半,李怀英带着人从远处奔过来,阮裴旭看见了,忙叫停战斗,神情戒备地盯着那边。   直到看到来的人是李怀英,忙命将士鸣金收鼓,把对战的将领叫回身边,绰莱挥手叫回了自己的人,隔岸观火,看着对面。   李怀英快言快语地将霍云朝乘机偷袭杀了军中不少将领,将几十万大军全部收归帐下,把凡是拥护阮裴旭的兵都给杀了的事说了清楚,最后说到他是趁乱逃出来的。   阮裴旭一听,神情恍惚了一下,立于马上良久,大骂一声:“狗日的霍云朝,竟然敢阴我!”   说时迟那时快,秦可安带十万兵马逼至,原本只有三万,从北疆到商国边疆这一路上他都在招兵买马,如今有了十万人。   阮裴旭气昏了头,带着军队掉头就向秦可安冲过去,秦可安的兵马上摆出了箭阵,阮裴旭等人一冲过来,他们就放箭,叫阮裴旭等人根本近不了身。   绰莱早收到了从大野传来的信,得知敖寒战死,霍云朝夺了阮裴旭的兵,他这些天一直试探阮裴旭,原本以为可能是个局,却没想到阮裴旭根本没收到自己家被偷了的消息,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跟他对打。   现在他有些信了,阮裴旭好像真的跟霍云朝闹翻了,。不过他只在边界那边按捺不动,看阮裴旭跟霍云朝派来的兵互相对打。   前有圭厥,后有秦可安,阮裴旭腹背受敌,一时被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秦可安面对三十万大军还是很顾忌,便在离阮裴旭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静候时机。   于是,三方鼎立的局面就这么形成了。   另一头,霍云朝率兵一鼓作气攻占了圭厥城池,在杀敖寒时不小心受了伤,被敖寒一刀划过侧脸,俊美的脸上留下一条长疤,身上也多处受伤,军中将士劝他养伤,他为了能尽快攻破圭厥,愣是忍着没治,率军打速度仗,将圭厥防线从三线以外推到了三线以内。   东方玥随报信兵赶到战场,进来军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下便问:“现在是什么战况,跟我详细汇报一下。” 第66章 入我相思门 16   =======================   “霍云朝举全军之力进攻,敖寒将军战死,士兵们方寸大乱才被趁机逼退至三线以内,城池丢了五座,但都是边陲小城,兵力未有太大损失。”   说话这人是敖寒的副将,名叫卫迟,敖寒战死后由他暂时统领军队抵抗霍云朝,在未接到明确任命消息时,他只能先保存兵力后退,一切待太子来了再做定决。   东方玥盯着地图将战况弄了清楚,随后做下部署,霍云朝现在手下耐用的将领也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阮裴旭带的老兵,虽然经验老道能很快理解霍云朝的意思,但与霍云朝的配合度还是逊色不少。   东方玥知道那是一盘散沙,先吩咐三员大将从西侧围攻,封了霍云朝左边的战线,再在右侧大开门路,让卫迟带兵去延河流域设下埋伏。   如果霍云朝有疑不去延河流域增援,那就让卫迟灭了沿河流域的兵,夺回延河流域的城池,如果霍云朝顺势而下去延河流域,那么卫迟会在那里埋下数以千计的火药炸弹,那将成为霍云朝的葬身之地。   届时,霍云朝的七十万人就会被拆分为三部分,合起来打可能有点难,但是分开来就不一定了,而他则会追在后面,等到合适的时候咬上去,让霍云朝死于毒牙之下。   另外从商国运输的粮草已经进入了圭厥官路,粮草不缺,东方玥丝毫不急。   迅速安排好战事,东方玥正式任命卫迟为主将,让其他将领去各自的岗位对抗敌人,霍云朝得心应手了几天,东方玥来之后,战事逐渐陷入僵局。   周玉在霍云朝面前做事还是有些拘谨,幸好左业回到了霍云朝身边,他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此时他正端着药盘给霍云朝换药,脸上的伤已经结疤,周玉将膏药换好后端来镜子,霍云朝沉着脸看镜子里的自己。   疤痕在左脸上,从眼尾骨向下,到嘴角上边,细长一条,也不知好了后会不会消疤,霍云朝有些懊悔,当时若是不迎上敖寒这一刀,虽然敖寒可能不会被他斩杀,但他的脸也不会受伤,卿天良惯喜俊美的人,要是自己不好看了,万一那家伙不喜欢了……   “啧,”霍云朝有些烦躁地扣下镜子,问,“有没有不留疤的好药?”   正在收拾药盘的周玉顿了一下,他家里是开药铺的,未参军以前他也在家帮过忙,往常问“有没有消疤的药”这个问题的人多半是女人,就算有男人来问,也是帮家里夫人小姐问的,像霍云朝这样的战场主帅,根本就没有过。   看不出来,这小王爷还挺爱美的啊?周玉小吃惊了一下,才道:“这药就是消疤的,只是做不到像没受过伤那样,好了之后还是会留有印记,或许宫里御医会弄更好的药,但就现在咱们北疆这条件……”   周玉没说下去了,霍云朝听懂了,脸色郁郁寡欢,又忍不住拿起镜子照了照,问:“印记会有多浅?一眼能看见吗?”   周玉扫了他一眼,低头道:“敖寒这一刀力气不小,幸亏王爷躲开了,不然能削掉半张脸,所以这唯一留下来的疤,再浅也是一眼能看见的。”   霍云朝皱了皱眉,扭头问左业:“我现在回宫让御医给治一下,你觉得可行吗?”   左业抱拳,老实回道:“回主子,不可行,现在在打仗,你一走,我军会败。”看场合啊主子,爱美也要看场合啊!   左业这么一说,霍云朝不报希望了,眼神慢慢变得阴郁起来,铁着脸说了句:“现在东方玥比我好看了。”多少带了点私人怨气,还有隐隐的怒火。   左业和周玉对视了一眼,各自低垂下头,均不回霍云朝的话,任霍云朝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好在况融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二人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   这是霍云朝吞并北疆战场后,况融第一次来见霍云朝,霍云朝看到他也将“容易不再”的焦虑抛到脑后,放下手中的镜子看向他。   况融板正着一张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霍云朝,道:“探子来报,圭厥太子命卫迟率兵往沿河流域去了,左边战场现在处于失联状态,探子已经去查看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属下等人发现敌军有异动,今晚可能会发动一次袭击,请王爷即刻召集将领商讨战事。”   左业上前从况融手上接过信件,扫了况融一眼,况融依旧板正地站着,目光毫无焦距,也没回他半分眼神,左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将信交给霍云朝。   霍云朝一直盯着况融看,直到左业将信交到他手上,他才收回视线打开信封,将情报一字不落地看完,最后对左业道:“去召集将领来。”   左业领命出去,周玉见左业走了,便端着盘子也道了告退。   霍云朝再看向况融,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况融跪下,向霍云朝磕了个头,道:“请王爷准许我辞去职务,带我爹骨灰告老还乡。”那颗头,在霍云朝进攻圭厥时取下了,况融亲自去取的,后亲自放火烧成了灰,他爹打了一辈子仗,必须要荣归故里,让况家列祖列宗看一下。   霍云朝喉头动了动,一时情绪涌上,有些干涩地说:“况融,战场就是这样的,总会有牺牲。”   况融道:“属下明白,属下不怪任何人,但也请王爷尊重属下的选择,准允属下离开。”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霍云朝手指动了动,最后捏成了拳,良久后沉声道:“准了。”   况融再磕一个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左业站在门口,看他出来,还没张口说上两句话,况融对他抱了一下拳,轻声道:“这些时日,多谢,告辞。”   塞北的风吹过,没有那么寒冷,春天真的要来了。   目送况融离开,左业心里也不是滋味。   况融一走,霍云朝手下能用的人又少了一个,阮裴旭如今无暇顾及霍云朝那边的战况,他已经面临粮食短缺的问题了。   三十万人,后路被秦可安封锁,随军带的粮食已经坚持不到半个月了,现在军中的粥已经一日比一日稀,再不补给,他的这些兵都会被饿死。   他尝试喊话秦可安,想结盟先筹粮,他们本是一个国家的,有什么事等外面战况稳定了再说,可秦可安不应,说霍云朝下了命令是要带他首级回去。   阮裴旭无法,只能转头向圭厥绰莱求助。   “唇亡齿寒的道理您应当懂,若是我军被秦可安灭了到时候危险的就是您,如果您愿意助我军脱离困境,那么我会帮您对付秦可安,并助圭厥夺取全部商国地盘,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如此行动也是为了联盟友好,您觉得呢?”   阮裴旭敢只身一人来到他的军营跟他谈话,绰莱相信阮裴旭是诚心求助的,霍云朝偷袭他老家,现在又逼得他弹尽粮绝,绰莱左右思索一番,道:“可以先借你三天粮草,但具体事宜我需禀报太子后,再做决定。”   阮裴旭脸现焦急之色,却也只能如此,站起身道过谢,便起身离开。   看着阮裴旭孤独的背影,绰莱忍不住叫住了他:“哎。”   阮裴旭扭过头:“将军还有什么事?”   绰莱说:“那个,你那个弟弟,在大野宫里,他……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阮裴旭惊讶了一下:“将军怎会知道我弟弟?”   之前,东方玥将卿天良从段百山庄带走时,驾马车的人是他,他自然知道卿天良这个人,知道东方玥对卿天良的心思,甚至知道他是阮裴旭的弟弟。   他是东方玥的亲信,对发生在东方玥身上的事情总要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除夕王宫发生的事情,就算他没在场,也多少从朋友寄来的信件中知晓了一二,几乎是瞬间他就猜到了被太子抱走的那人是谁。   只是听人说那是个傻子,还学狗叫,像狗一样的傻子。   “这个……我与你弟弟有过一面之缘。”多余的话那是肯定不会说的,只是同为将领,看着阮裴旭从桀骜不羁的大将军,到如今需要客客气气地向敌军求援的地步,他多少有些感叹。   只是立场不同,他能帮的不多,想着阮裴旭知道自己弟弟失踪了,应该会很担忧,现在告诉他弟弟的安全,应当能让他安心一点吧?   阮裴旭果然面露喜色,回走两步追问道:“他现在在圭厥王宫?他……可还好?”   绰莱也不知道好不好,只能囫囵着点头,回道:“要是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王宫看看他。”   “如此,多谢将军了。”阮裴旭面带感激,没想到这一行竟然还能得到卿天良的消息,阮裴旭是真高兴,他得把这个消息告诉霍云朝,让那个张匪也消停一下,别整天郁郁寡欢,摆着张谁都欠他八百万的脸。   阮裴旭走后,绰莱忙将商国战场的情况及阮裴旭求援投诚一事说了,并期望东方玥早日做出回复。 第67章 入我相思门 17   =======================   二月初,柳叶新芽,卿天良在院子里遛自己。   隔壁不远处的殿宇中,每日都会传来女人的吼叫声:“我不是狗,你们放我出去,滚开,都给我滚!我要见太子,我要见燕玥,燕玥你出来见我……”   高落红还有两个半月就生孩子了,天气好转后她比以往更喜欢到外面走动,最常拜访的地方就是子衿殿。   守门侍卫曾将高落红进子衿殿的事情写信告诉了东方玥,不管高落红怎么说,他们作为侍卫,该向主子言明的事还是得言明,东方玥看完信后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不要让那个人逃走,其余的也就随他了。   如今高落红再来,侍卫也没拦着。   之前燕祁同东方玥做了交易,被东方玥用娶敖悠悠这个条件给替换了,所以即便宫中上下都流传着燕玥的闲言碎语,燕祁也没有动手杀卿天良,只是对高落红没事去看望那个傻子一事有疑惑,曾招高落红去问话。   高落红将卿天良是大嘉国丞相之子一事告诉了他,还说了卿天良同霍云朝关系匪浅,燕祁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派去大嘉国的人都被霍云朝拦截了,如果是霍云朝的心上人,那对方自然会多放些心思。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容易被摧毁。   霍云朝的心上人现在在他手上,燕祁心中又有了计量,虽然不赞同儿子喜夺他人挚爱的特殊癖好,但对于绑人这事,头一次有了认同感,再往后,燕祁也就没多管高落红找卿天良的事情。   今天高落红又来看卿天良,站在子衿殿门口听着住在隔壁的隔壁的敖悠悠的谩骂声,勾起嘴角嘲笑了一声,敖寒为燕氏做了这么多事情,他尸骨尚未寒,女儿在宫中受欺负就已经没人管了,圭厥老王更是没在意过这些。   如今是有仗要打,圭厥需要商国的那些强壮兵马,所以她在这王宫才处处受庇护,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双重保障,可一旦战事停了,孩子生了,恐怕以后东方玥想怎么待她,圭厥老王、王后也是不会多管的。   一屋人,一屋子的薄情寡义。   所以,她现在做的这些事,也不算太过分,她只是在替自己谋出路罢了。   高落红抬脚走进去,见卿天良蹲在院子里戳蚂蚁洞,挥退周围侍奉的侍女,慢悠悠走到走廊处沿着长凳坐下,双脚放松地交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悠闲。   “我进来时又听见敖悠悠骂人了,嫁给东方玥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不禁让我想起从前,当年在大嘉国我可是跟霍云朝联姻的人,如果当初嫁给他就好了,他真是一个好男人,多好的男人啊。”高落红感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蹲在地上戳蚂蚁洞的卿天良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她:“你未婚夫婿是三皇子,别搞错了。”   “啧。”高落红不屑了一声,道,“一定是你当年游说的,不然霍云朝怎么不愿意娶我,你是不是在他耳旁吹枕头风,说不能娶那个女人,要是娶了你就离家出走永远也不回去……”   “少看点话本,事办的怎么样了?”卿天良继续戳他的蚂蚁洞。   高落红收回脚,换了个姿势,肚子大了,坐一下就腰酸背痛,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高落红道:“自然是办好了,前线传来消息,东方玥被霍云朝先一步炸了,他气的跳脚,原本优势很大,现在直接退到了二线防守,损失较大。”   “你两边都送信了吧?”卿天良问,不然这会儿应该是听到东方玥受伤或战死的消息了。   “那当然,”高落红说,“你想炸的是我丈夫,我能不告诉他有危险?”   卿天良闻言不语,高落红这个人实在太矛盾了,她是真喜欢东方玥,却也是真恨东方玥,之前因为圭厥强大,所以帮圭厥炸正阳,现在觉得大嘉国胜算更多,于是帮大嘉国炸圭厥。   她想让东方玥失去一切,却又不忍他彻底失去一切,所以做事总是两种一起来。   卿天良也矛盾,东方待他确实不薄,两人又是一同长大的好友,要东方死,他也做不到。   哎,真难。   卿天良被东方玥推入水中,发了一次热,被太医扎针时不小心扎好了,想起这些时日来他做的那些傻事,想到敖悠悠让他当狗,张将军拼死相护,想到霍云朝树下那个吻,问他什么时候能好,卿天良迫切想去找霍云朝。   但毕竟只身在敌国,只有装疯卖傻才能自保,直到高落红第三次来跟他谈话,说想要为自己搏一个有权有势的未来,要跟他合作,他才表露自己已经正常了的信息。   自合作敲定后,二人没少打听外面的战事,高落红还是有手段的,在东方玥身边安插了不少人,这些人通常担任不太重要的职位,但却时常能见到东方玥,她通过这些人获取、传递消息。   东方玥要用炸药炸霍云朝的事,也是高落红得到消息后告诉卿天良的,卿天良让她把炸药配方秘密传送给霍云朝,如果霍云朝够聪明,就一定会想到东方玥可能会用什么计谋,如果霍云朝够敏锐,就一定会先发制人。   而霍云朝果然没让他失望,炸了东方玥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舍弃原本的城池退居到第二防线。   卿天良原本是想尽快逃走的,但因高落红即将生产不宜走动,所以他得留在宫中跟她互相照应。   这会儿,他有了新的想法,绘制圭厥皇宫地图给霍云朝,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开挂的事情了。   看着地上看似乱七八糟的蚂蚁洞,卿天良心情有点明媚,这都是他“迷路”跑出去时走过的地方,等他装疯卖傻将王宫逛个大概,圭厥王宫的地图也就能出炉了。   北疆战场往北推进了不少,现在主战场已经到了圭厥境内,这是东方玥没想到的。   那晚炸药在他脚底下炸开时,如果不是他提前有防备,当真会直接被炸个半身不遂。   “是谁?给我查到是谁了吗?!”东方玥一拳捶在桌子上,为什么霍云朝会知道他要用炸药的计划?为什么他也会有炸药?谁给他透露的消息,谁给他炸药的配方?   好好的一场仗,怎么会在瞬间局势扭转,这根本就不科学!   帐中跪了一地将士,没人答的出来。   卫迟在延河流域埋伏,在那里挖了不少陷进,埋了不少炸药,原本是等着霍云朝,然而霍云朝没等来,却等来了洪水,他们被迫往内陆撤退,埋在延河流域的炸药却被洪水淹了个彻底。   往常这个时候应当是汛期,河水流量不会只有这么小,他本以为是去年严冬日长,汛期来的晚了些,直到炸药被淹,才发现中计,河流上游被人堵住了,只是敌人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设埋伏,竟然提前这么久就堵水?   他将延河流域的情况写信告诉了东方玥,累死的信鸽敢发誓,它是所有信鸽里最社畜的一只。   哪边都没有好消息,东方玥阴翳着一张脸,继续拆开从商国传来的信。   绰莱之前寄来信件,问他是否同意跟阮裴旭合作,东方玥没有明确回应。   这回寄来信件,说秦可安趁阮裴旭挨饿之迹发动奇袭,打散了三十万人,阮裴旭命将士们各自突围,自己则在混乱中被一箭射中胸口,差点毙命。   绰莱说不知该如何处理,就先将人带回军中养伤,问东方玥,现在是杀还是救?   东方玥双手交握放在下巴处,抬起眼,帐中火光将他眼底照的昏暗不明,思量良久后,他抬眼问跪在跟前的大将谢陆:“大嘉国内乱一事你怎么看?”   谢陆道:“看来是真的,据我们在大嘉国的探子来报,萧王如今已有多日不曾上朝,可能被牵制住了,霍云朝派人马去追杀阮裴旭,大嘉国内沿路城池,放行的就算了,不放行的都直接被攻占,如果这内乱不是真的,那只能说他们有更大的阴谋。”   东方玥犹豫的也正是这一点,但仔细想想,霍云朝应当不会为了演一出戏而如此大费周章,杀了阮裴旭那么多老将,又差点杀死阮裴旭,虽然自己与萧王有约定,但到底是两国人,霍云朝削弱萧王的实力,实际上是在削弱大嘉国的实力,这对圭厥来说毫无影响。   “呵,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东方玥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另有阴谋,那霍云朝估计就是想告诉他,他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东方玥冷着眼回信,交代绰莱救阮裴旭,如果阮裴旭手下有兵,把那些兵收编到别处去,别让阮裴旭在圭厥地界内拥有自己的势力。   至于卫迟那边,东方玥让卫迟带人来汇合,好集中兵力对抗霍云朝。   又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走漏消息的叛徒找出来,不然拿在座的各位通通问罪。   如此这般交代完事情,让各位将军退下后,才招了另一个人进来,问:“宫里如何?”   那人回:“大王主政,大臣有些不满,朝事处理起来效率低下。”   “没问你这个,”东方玥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朝堂上的小打小闹他现在没空关心,“子衿殿如何?”   那人恍然大悟,立马道:“还是老样子,公子最近喜欢挖蚂蚁洞了,太子妃没事会去探望,只是二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为何没人知道?”东方玥皱了皱眉。   “太子妃每次去了院子,都会挥退侍女侍从,如今宫里,也没人敢违背太子妃的意思,所以没人能探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只在院子里说话?”东方玥问。   那人回:“是的,只在院子里。”   东方玥眼眸转了转,道:“今后派人看着,别让我再知道你们对一个傻子、一个女人还有掌控不到位的情况发生。”   “是。”那人跪下应道。 第68章 入我相思门 18   =======================   “是什么人送的密信,查清楚了吗?”   在东方玥下令找叛徒时,霍云朝也在派人找友军。   那日况融送完信离去后不久,又一小兵拿着信件进来,说信插在营帐前的火把上,哨兵换班时发现的。   霍云朝奇了怪,最近大家送信都流行这样的方式吗?之前东方玥让人送的那个铃铛,也是插在门口哨兵巡逻时发现的,送信的人难道就不怕信被弄掉?他很怀疑这次送信的和上次送信的是同一个人。   左业尽力了,明里暗里不知道跟巡逻队的兄弟们扯过多少淡,套过多少近乎,然而送信的人隐藏的极好,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大嘉国北疆这边的军队有七十万人,跟在霍云朝身后的就有四十万,这么多人根本找不过来。   左业摇了摇头,道:“未找到,对方隐藏的太好了。”   除了人多难找,对方功夫也是一流的,不然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神秘人不仅送来了东方玥的行军计划,还附加了一个配方,可见其在圭厥也十分得心应手,如果这是一个人,那也太可怕了些。   左业不由担心霍云朝的人身安全,若是圭厥派这人来行刺,那要怎么防备?   而与左业的担忧不同,霍云朝十分想找出送信的人,第一,是想知道谁在暗中帮他,第二,也想拉拢这个人,既然他能得到如此机密的信息,定然不是普通人,他希望对方可以利用其在圭厥的门路,去圭厥王宫帮他保护一下卿天良。   只是对方隐藏得这么好,到叫他无下文可做。   “留意着吧,虽然这人帮过我们大忙,但还未知是敌是友,不可掉以轻心。”霍云朝暂时将这事儿放下,对左业交代道。   左业疯狂点头,果然除了在某些事上,主子智商还是在线的,他考虑到的问题,主子都已经考虑到了。   霍云朝将左业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随后招赵成进来。   霍云朝回北疆战场后,就直接秘密派赵成去找工匠制作火药了,受上次救卿天良被火药炸一事的启发,霍云朝也想到了用火药。   当赵成将工匠制造好的火药运来,正好霍云朝收到神秘人密信,菜芥籽落进针眼里——碰巧了,所以才能赶在东方玥之前炸东方玥一个措手不及。   但到底是工匠临时造出来的东西,威力还是要小上很多,密信中夹的配方无疑是雪中送炭。   霍云朝将配方递给了赵成,吩咐道:“把这个拿去给工匠看,若是没问题就按照上面的做,当然,能进一步加工改良更好。”   赵成接过秘方迅速扫了一眼,惊讶道:“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啊!王爷怎会有这玩意儿?”   霍云朝懒得解释,只道:“能用就用,哪儿来的别管。”   赵成依旧高兴地点点头,将信翻来覆去看好多遍,突然看到信背面左下角,笑了一声:“这写信的人还挺有意思,落款名竟写个小王八。”   霍云朝一顿,他没看见哪儿有落款啊。   “哪里有署名?”左业比霍云朝还惊讶,忙上前盯着信封看。   赵成给他指,信封背面左下角,一只跟信纸颜色十分接近的憨态小乌龟,正仰着脑袋看人,四肢爪爪好像还有点站不稳。   左业将信拿到霍云朝面前,霍云朝仔细看了看,一时有些愣神,下一秒猛然狂喜。   他一把将信纸从左业手上抢走,而后看着信缓慢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仰着头笑。   吓得左业往赵成的身边走了几步,手慢慢握上剑,若是主子现在发疯了,他该怎么控制他?   自从卿天良失踪后,霍云朝就处在一个危险的状态,左业一直觉得主子可能随时会癫,难道就是今天了吗?   霍云朝笑完了,把信放在桌上,说:“誊抄一份,你把抄份带走,这个我留下。”   赵成和左业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霍云朝突然怎么了,还是上前走到书桌旁坐下,规规矩矩地誊抄起来,连信上的墨迹都没放过,就怕他这外行不懂,抄漏了什么重要记号。   霍云朝看着皱了皱眉,有些小心眼道:“落款那只王八不准抄。”   赵成抬起头,谁没事去抄一只憨态小王八?   “是。”赵成应下了。   赵成誊抄完,带着信驾马奔出了军营,霍云朝于帐中安坐,盯着那只小王八出神。   正阳的庆北王府,他书房的抽屉里,存放了好多张画纸,有些是卿天良上课走神时随手画的,有的是被罚抄书时卿天良特意画了交上来鱼目混珠的,还有些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而存的,画纸上画的就是这种小王八,千奇百怪的姿势,千变万化的神态。   没有人画王八能画的这么传神,唯有他。   “是他呵,”霍云朝背靠座椅仰着头,将信纸摊开盖在脸上,细细密密呼吸,“真能耐……”   霍云朝盖着信纸胡思乱想,情绪由最初的狂喜,慢慢变成了疑惑、担忧、委屈……嫉妒。   他突然掀开信纸,盯着上面的小王八问:“能耐这么大,为什么不来见我?还待在圭厥王宫干什么?舍不得荣华富贵还是舍不得东方玥?”   他变傻这段时间,东方玥乘虚而入,对他嘘寒问暖,还治好了他,所以他感动了,决定留在哪里?   他连战事都知道,应当知道自己受伤脸上挂了彩,所以是因为自己不好看了,觉得好看的东方玥其实也不错?   霍云朝越想越心肌梗塞,眼眶慢慢通红,喃喃自语:“他那么浪,他不是非我不可,真坏透了心眼,这种人,这种人……怎么会有他这种人?不知检点!”   叨念到最后,竟开始骂起来:“已经同意跟我在一起了还这般朝三暮四,他都是有夫之夫了!”   霍云朝又想到,不对,跟卿天良拜堂成亲的是个山匪头子……   “哐”一下,霍云朝从凳子上站起来,盯着左业凶狠道:“给我去挖山匪的尸体来。”他要鞭尸!   左业肯定地点头,然后掀开帘子走到帐外,对一旁守着的小兵说:“快去请军医,就说王爷思念成疾有些魔障了。”   ……   东方玥的战事一连失利,却始终没想到罪魁祸首会是宫里那两个,他只在军营里搜,倒还真搜了个细作出来。   细作只说自己姓巩,高喊一声巩氏牛逼,就咬毒自尽了。   东方玥急忙上前查看,人还是热乎的,气却没了。   “给我去查这个巩氏,到底是谁的手下。”   巩氏是谁,卿天良也想知道。   东方玥派了一个人跟着他,这人初见面就说自己姓巩,长得普普通通,却十分自信。   这人跟他形影不离,吃喝拉撒伺候的十分到位,就差跟他同床共枕了。   夜晚降临,卿天良躺床上睡觉,巩姓男子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拿一双眼直楞楞地盯着他看。   卿天良被看得浑身发麻,傻子也经不起这番打量,更何况他只是个假傻子?   本来闭着眼的卿天良,猛一下睁开了眼,与巩姓男子来个死亡互瞪。   男子见他睁开眼,笑了一下,哄道:“公子安心睡,有我守着,不会有危险。”   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最大的危险吗?卿天良很想翻白眼,但忍住了,只睁着一双好奇的眼打量他。   男子似乎看出他没有睡意,便开口问:“是睡不着吗?”   卿天良轻轻颔首。   男子笑了笑,说:“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卿天良“来了兴趣”,撑起身体,眼睛闪着光,问:“讲,故事?”   男子说:“讲我家族的故事怎么样,要不要听?”   卿天良这下眼睛是真亮了,还有这种自爆家门的好事?卿天良摆足了兴致。   男子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子,一拍手,张口就道:“话说盘古开天辟地之际,女娲采石补天之时,人族正面临着巨大灾难,而这时,一个姓巩的氏族站了出来……”   卿天良:“……”   现在说想睡觉来得及吗?还有,远古没有巩这个姓,巩是后来才出现的氏,盘古开天跟女娲补天不是同时进行的,人族更不可能在盘古开天时面临灾难,拜托,哄傻子也认真一点好不好?   巩姓男子继续他的神话传奇故事,卿天良眯着眼还真被哄睡着了。   说道第五十代巩氏子孙的发家史,男子终于停下了,偏头看了看已经睡过去的卿天良,站起身替他盖好被子,走到书桌旁奋笔疾书。   “巩老爷子亲启,不孝孙巩清明已到卿天良身边,卿天良傻子一个,速派人寻找神医备着,以便日后及时医治,另,有我保护他的安全,请您老爷子放心。”   写完信,打开窗户,吹了声口哨,一只长着大翅的雄鹰飞旋而下,他将信卷起来放进雄鹰脚部的小竹筒里,摸了摸鹰的脑袋,然后放飞了。   关了窗,巩清明转过身:“啊!”   他直接被吓了一跳,卿天良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一双眼看着他。   “你……干什么,睡,睡不着吗?呵呵。”   拐了,这糟孩子有点瘆人。 第69章 入我相思门 19   =======================   “不睡,大,大鸟!”卿天良指着雄鹰飞走的地方,喊,“吹,要看。”   你给爷把密信吹回来。   巩清明笑了笑,揉了一把卿天良睡蓬的头发,拉着人往床边走,道:“大鸟睡觉去了哦,明天才会起床呢,我们等它起床了再看好不好?”   “……”神他么大鸟睡觉了哦。   卿天良觉得这人是真的在把他当傻子玩儿,盯着巩清明的背,卿天良眸光一闪。   巩清明在前面走,突感身后一道劲风,还没转过身就觉脖颈一痛,只来得及反应被阴,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养鹰的人,有一天也被鹰啄瞎了眼。   第二天,巩清明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自己从上到下被绑在凳子上,而他对面正坐着两人,一个卿天良,正在吃饭,一个高落红,正在喝汤。   二人见他醒了,纷纷抬起头看他。   巩清明尴尬地咧开嘴,适应了一下目前的姿势,笑着打了声招呼:“嗨。”   腰酸背痛,脖子落枕,巩清明难过,为什么他堂堂巩家未来继承人,竟然会被一个傻子一个孕妇给蚌住了?   这要是被巩氏家族知道,从上到下都得笑话他。   “打个商量,咱们松开绳子和和气气地聊一聊行不?”巩清明道。   卿天良和高落红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冒险。   巩清明这些天一直跟在他左右,导致他根本无法好好跟高落红对接情报,如今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心里又急又烦,才决定对巩清明出手。   如果这人能收为己用,那就留在身边,若是不能,就只能直接乃一组特了。   至于东方玥派来的人突然暴毙于房中,卿天良现在是个傻子,总能找到借口混过去。   见他二人不松绑,巩清明有些无奈,道:“别这么针对自己人嘛,有话好好说,在这宫里要是有我的帮衬,你们想做什么肯定如虎添翼,而且,就算绑我,好歹也给我个理由,我不信巩氏家族就这么不被现任储君信任。”   卿天良有些听懂了他的话,皱着眉问:“你不是东方玥的人?”   巩清明点头:“那必须不是的嘛,巩氏土生土长的大嘉国百姓,虽族人遍布天下,深入各国,但根一直都在大嘉国,怎么会是东方玥的人呢?”   巩清明委屈,往届继承人都没有类似这种被怀疑的环节,他可能要被载入族史了。   卿天良也被搞糊涂了,这人不是东方玥的人,那为什么受东方玥命令来看着他?   “那你是什么人?你说的巩氏一族又是什么?”卿天良问。   见卿天良一副懵懵的样子,巩清明脑子突然闪过一根线,然后嘴角抽抽,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不知道巩氏吧?”   卿天良斜眼睨他:“我为什么会知道巩氏?”   这回换巩清明沉默了,从卿天良打昏他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卿天良是在装傻,这人聪明,如果不是真的不知道巩氏,断不可能把自己绑起来问话,更何况他一来就自报了家门,就卿天良如此处境,不可能放着他这把利刃不用。   难怪这些时日卿天良一直防着他,原来不是因为傻子分不清好坏,而是从头到脚把他当敌人。   爷爷,您没说卿天良不知道巩氏的存在!   “这可难办了,为什么霍秉驾崩之前不将巩氏的事情告诉你?”巩清明问。   “陛下驾崩前为什么会将巩氏的事情告诉我?”卿天良二级反问。   “因为你是……”巩清明卡住了,盯着卿天良看了半天,问,“你是谁?”   ???   “咳,咳咳……”高落红呛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没忍住,你们继续讲相声,挺精彩的。”   巩清明看了高落红一眼,又转头看卿天良,说:“我是问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什么身份,被囚禁在敌国深宫里的漂亮傻子,或者东方玥喜欢的男人?”卿天良翻了个白眼,宫里传言是这样的,这大概是就是他如今的身份吧。   巩清明叹了一口气,言明道:“我是问,你现在是大嘉国的储君吗?”   “啊?”   卿天良和高落红同时张大了嘴,这哪儿跟哪儿,这人长了一张嘴,说话可真有意思。   不过问到这个份上,卿天良也有头绪了,结合这人说的话,巩氏应当是霍秉暗中培养的势力,而知道巩氏身份的人只有大嘉国的君主或储君,可能霍秉去世时告诉巩氏传国玉玺在他手上,所以巩氏误以为他是储君。   听闻储君被囚禁在敌国宫中,所以巩氏动用了家族的一切势力,终于成功混进了圭厥王宫,到了“储君”身边,并贴身保护“储君”安全。   卿天良抓了抓脑袋,站起身道:“我明白了,不好意思,这就给你解绑。”   高落红:???   她敢保证,从这人醒到现在,她所有情节都是和卿天良一起进行的,怎么突然之间她被跳集了?   怎么刚刚还跟她一起“啊?”的人,现在居然就明了事理,认了友军?   “你明白了什么?”高落红好奇问。   卿天良边给巩清明解绳子,边说:“大嘉国的内事,你少管。”   “呵。”高落红扯起嘴角冷笑一声。   卿天良给巩清明解开绳子,有些腼腆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未来君主,但我可能是未来皇后,你费老大劲儿进来救我也是值得的,我到时候定在储君面前替你多美言两句。”   高落红:“呵呵。”   巩清明,欲言又止,表情便秘,他觉得这人脑子还是有点问题的。   松了绑,三人坐于圆桌三方,大眼瞪小眼。   巩清明说:“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去做,但是在圭厥宫中,你的一切行动得听我的。”   “如何听?”卿天良问。   “比如阮裴旭叛国,率圭厥军队只用十天就攻占了商国,并将于六天后回圭厥王宫接受投诚封赏这件事,你到时候见到阮裴旭必须装成不认识,且,不可与他进行任何私底下的合谋。”巩清明直言。   “阮裴旭叛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霍云朝趁阮裴旭南下守商,率军偷了阮裴旭的家,杀了阮裴旭一众大将,最后还派秦可安去杀李怀英,于商国圭厥交界处,一箭刺中阮裴旭,阮裴旭命悬一线被绰莱救了,后投效圭厥,替圭厥办事。”   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卿天良看向高落红,高落红摇头:“别看我,我也已经很久没收到战场的消息了。”   “那你当然收不到了,”巩清明替自己倒了一杯水,缓解了口渴,回道,“你给霍云朝透露了一次军机要密,他满军营地找叛徒,说到这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巩清明想到东方玥差点抓到那个探子,要是被抓到能直接点出高落红的名字,卿天良与高落红在一起,这要是暴露了,卿天良绝对有麻烦。   为了后续计划顺利实施,巩家不得不派个人出来顶罪,帮他们过这一关。   “我说实在的,你们这筹划能力,还是别搞这种事情了,尽给人添麻烦,安静等救援就好了。”巩清明极尽嫌弃,要不是他们乱行动,巩家也不会这么无聊就送了一条命。   卿天良和高落红很想反驳,但觉得他好像说的有点对?两人不发一言,十分默契地生起了巩清明的气。   巩清明察觉到气氛突然变化,默默咽了下口水,问:“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霍云朝。”   “东方玥。”   两人同时开口。   这些天没有战场消息传来,他们已经等的有些急了。   战场战事千变万化,前一秒还是甲方胜券在握,下一秒乙方就卷土重来。   商国粮食运到东方玥的军队,军中将士吃了顿好的,大大鼓舞了士气,再有东方玥计划抗敌,霍云朝最初的优势已经没了,不仅被东方玥夺回几座城池,军队退到三线以外,还得知商国全境丢失的事。   左业拿着情报进来,问霍云朝:“主子,现在我们怎么行动?”   霍云朝看着战报,秦可安说阮裴旭率兵把商国抢过去了,如今他带着不剩五万人守在边疆界线,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霍云朝嘴角勾起笑:“这是好事,阮裴旭要打商国,边疆那几个城池也让给他,别大动干戈,可以全城投降,别让百姓受太大损失就行。”   如今阮裴旭已经取得了东方玥的信任,不给阮裴旭多一点筹码,东方玥怎会重用他,不重用他,他怎么接近粮草部队,怎么烧粮草完成任务?   钓鱼,首先要舍得鱼饵。   “是,”左业记下了这个安排,另禀报了一件事,“萧王与圭厥约定三月谈话,如今人已经到了北疆战场,过不了几天就会来军营。”   按道理,萧王即便跟圭厥谈话,也不会来霍云朝的军队,他们现在是敌对状态。   “萧王来有何事?”霍云朝皱眉问。   左业有些为难,踌躇了半晌,说:“听说太后有令,将张将军之女张秀云张小姐指婚于您,萧王此行是顺便送张小姐来见您的。”   说完左业闭嘴站在了一旁,提心吊胆,他觉得主子听到这消息肯定不会高兴。   霍云朝果然黑了脸,他当日抱卿天良进城,不少人都看见了,大嘉国小王爷与丞相之子关系非一般,太后又是知情人,定然不会放纵他俩在一起。   只是太后行动太快了,圭厥还没打下来,就急着逼他娶亲,也不怕他一不做二不休,只要人不要国吗?   “老狐狸。”霍云朝寒声低吟一声,眼底皆是抵触情绪。 第70章 入我相思门 20   =======================   霍云朝撤兵于圭厥边境板城坡,阳春三月,小雨连绵,好不容易迎来个太阳,霍云朝正准备骑马随一众将领去慰劳战士们。   还没走出城门口,萧王带一群人抵达,队伍中间护着一辆马车,不用问,里面装的肯定是张小姐。   张将军为救卿天良而死,霍云朝心中愧疚,远远盯着萧王带人马走近,眼底暗淡了些许,却也还是驾马上前两步,先同萧王相互见礼,再转向马车,客气道:“张小姐远道而来,辛苦了。”   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探出,慢慢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眉眼柔和,目光清澈,唇色浅淡,如粉白牡丹般通体贵气。   张秀云温和笑了一下,道:“给您添麻烦了,太后懿旨,不得不来。”   霍云朝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问:“是先去城中歇息还是想逛一逛?”   “歇息吧,有劳王爷了。”一路舟车劳顿,张秀云无心再游玩,这次来北疆是太后懿旨,目的是让她和霍云朝培养感情,但是……张秀云看了看旁边同样骑在马上,目不斜视,英姿勃发的左业左大人,心中一半欣喜一半绝望。   自古女儿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两情相悦者还可私奔,单恋者往往遗憾终身,更别说,她与左大人见面不过数次,谈不上单恋不单恋。   带着些许疲惫,张秀云转回马车内,听见外面霍云朝叫道:“左业,安排张小姐去歇息。”   “是。”青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张秀云心一提,随着左业牵起缰绳拉着马车往城内走,车轮子压出的声响而快速跳动起来,半咬着下唇,双手揪着小手帕低垂了眼。   一旁服侍她的小丫鬟,完全没发现小姐的心情,只顾掀开窗帘看车外的集市风景。   马车走了,萧王一群人还在城外,看霍云朝的意思,是不打算让他进城。   萧王双手插衣袖里,歪着头看他,口无遮拦道:“有了新媳妇忘了叔叔,就是普通送亲人,也还有个红包拿,你这么办事可一点也不地道。”   霍云朝皱了下眉:“还望萧王海涵,你我目前立场不同,我敢接待您,不知道您的合作对象知道您在跟他会谈前来我军中一趟后,还敢不敢诚心与您合作。”   萧王看了他半晌,又伸长脑袋看向城内马车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母后在宫里生了好大一通气,说你不干人事,勾引心智不全的小年轻,你们这朵烂桃花她势在必斩,这回送了张小姐过来,你如果不想以后多个难缠的敌人,最好把人娶了,回头再跟卿……阿良好好解释,若是你跟阿良将来感情淡了,分开了,你妻儿双全也不耽误什么。”   “你这么会说话,当年是凭一张嘴打下江山的吧?”霍云朝看着人,冷声道,“让我娶个女人回头跟阿良解释,你猜他听不听?多个难缠的敌人又如何?我如今难缠的敌人还少吗,一整个朝野我都没放在眼里,还怕多一个老狐狸?”   “哎哟你好叼,你不娶,太后逼不了你,她还不能逼卿天良了?那个纨绔,只要是美人都来者不拒吧,”萧王戳他,往他最动摇脆弱的地方戳,“你看看你,打个仗打毁了容,你还拿什么勾引那小年轻,哪儿来的自信。”   霍云朝抿着唇:“他没有那么肤浅。”   “啊,希望他不是吧,我可是听说他之前经常逛醉欢楼,小小年纪就是情场老手,啧啧,你告诉我他能只钟情于你?这还是现在的他,将来的他权势地位都有了,你拿什么留住人?”   “他为人纯粹,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你别想挑拨离间。”霍云朝有些理不直气也不壮,更烦萧王一张嘴,给旁边将士使了个眼色,“这个是敌人,把他拦外面。”   说完调转马头走了。   萧王:“……”   什么玻璃心?   有大臣走上前询问:“萧王,今日在哪里落脚?”   萧王与东方玥约定在允定城会谈,可以绕过板城坡去允定城,但走板城坡不仅距离最短,路还好走,萧王本是想在板城坡住客栈吃大餐的,现在……   “扎营,明日绕行。”   大臣内心崩溃:“扎营……就扎营吧。”   霍云朝取城不杀百姓,还允许百姓做生意,虽然不如之前繁华,但街道两旁卖物什的也还有。   霍云朝心中烦闷,走到一处卖胭脂的摊子前,看到一款唇脂,颜色红艳,水润光泽,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突然觉得这玩意儿涂卿天良唇上,好像颇有点风情万种?脑子一抽,就买了,买完后他才回过神,有些懊恼,卿天良定是不肯涂的。   他承认,他有点想他。   距离小王八落款信件已经过去月余,卿天良没寄第二封信来,他每天看小王八一遍,信纸都要磨烂了,那个没良心的,就这么勾着他。   迎面碰上安顿好张小姐回来交差的左业,霍云朝道:“商国全境被圭厥夺去,我们退守在板城坡,圭厥老王尝到胜利的滋味,迫不及待招阮裴旭去论功行赏,东方玥要与萧王在允定谈话,现在没人注意到我呢。”   左业:“?”   霍云朝低声笑了一下,道:“我想去看他。”   去看谁?   霍云朝眼睛放光,道:“巩氏不是有门路吗?去联系人,就说我要进圭厥王宫。”   左业:!!!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时间也仓促了些,即便是巩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好事宜,配合着将人救出来。”左业冷静分析,之前他们也设想过闯圭厥王宫救人这一招,但因种种原因,这个计划并不好实施。   霍云朝垂眼看了下唇脂,握于手中,道:“不救人,我就去送个小玩意儿给他解闷,叫他们安排一个晚上时间出来。”   左业很想说,巩氏资源确实好用,但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吧?要是巩氏当家的知道了,会不会派人来打主子?   ……   绰莱奉命救了阮裴旭,阮裴旭言而有信,说帮夺取就帮夺取商国地盘。   大嘉国士兵节节败退,最后被打回了老巢,看呆绰莱等人。   比起其他人,绰莱多少觉得战事进行的太顺利了些,但看阮裴旭骑在马背上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样子,他又收回了心思。   兵是他的兵,仗也是他亲自参与打的,如今随军运送的粮草辎重都是他从商国收缴的,这些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实实在在地在他手上,做不得假。   圭厥老王听说阮裴旭投效了圭厥,一是为了养伤,二是为了靠圭厥的力量重回萧王身边,他便起心思想收揽此人。   只是帝王之心深似海,这趟回圭厥王宫,等着阮裴旭的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封赏。   绰莱走到阮裴旭身边,问他:“圭厥山河风光如何?”   阮裴旭扭头回:“平原开阔,山丘挺立,城池楼宇错落有致,百姓风俗习性自成一派,是国富民强的好风光。”   “平原有沼泽,山丘有暗沟,城池楼宇人心不古,将军万事不可只看表面。”绰莱道。   阮裴旭闻言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绰莱话语中的意思,良久后抱拳,由衷感谢道:“多谢将军,裴旭受教了。”   “此行若是有机会,能见到我弟弟吗?”阮裴旭有些不好意思问,总觉得麻烦绰莱太多。   绰莱诚恳道:“我定想办法让将军与弟弟见上一面。”   “多谢了。”   ……   巩清明今天接到巩老爷子传来的密信,说霍小王爷要进宫耍一趟,让他安排一下。   纸上真就写了八个字:朝欲入宫,安排一下。   安排一下……   他们把话说的好简单,听说霍云朝已经带亲信在路上了,也就几天时间,几天时间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进宫,然后还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安全送出去,他们当圭厥王宫是菜市场吗?   他为了获取东方玥信任,在他身边做了三个月跑腿,换了几张人皮面具,才接到东方玥“看着那人”的命令,才混到卿天良身边,如今他们一句话就想进来,巩清明很想问一声:“你们知道面条宽的泪是怎么流的吗?浑蛋!”   卿天良看他心情有些不好,抱着一个竹制镂空小球到他身边,在手上转啊转,问他:“心情不好?遇见什么难题了?”   巩清明假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你在玩什么?”   巩氏族规第一条,替君主分忧解难,坚决不给君主添麻烦。   “球,你玩吗?”卿天良说。   巩清明看着球,看着看着突然心生一计:“你踢球能踢多远?”   卿天良骄傲笑道:“发挥好了,能踢出院子。”   “能踢出几座院子?”   “阿这……”卿天良想了想院子与院子之间的间隔,认真道:“一座,能一脚踢到隔壁。”   巩清明摇了摇头:“不行,你起码要踢两座院子,最好踢到第三座院子。”   “为什么?我有什么毛病要把球从这座院子踢到第三座院子?”卿天良不解。   巩清明道:“你有毛病,你看不惯整天骂街的太子侧妃,所以要用球踢她,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把球踢出去,往不同方向踢,我就去帮你到各个院子捡球。”   “为什么?”卿天良皱眉问,踢出一座院子是个人都行,踢三个院子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还每天都踢,这个很废腿,也废腰,没有必要的话他不想做。   巩清明斜眼睨他,有些埋怨道:“有人想进宫见你,混淆宫里其他人的眼睛,麻痹他们观察进出子衿殿人的神经,那人才能无知无觉地进来。”   卿天良心一提,声音有些轻地问:“谁来见我?”   巩清明做了个口型,卿天良看懂了那个名字,脑子里如炸开一朵花,整个人都愣愣的,随后心跳加速,喜色显而易见。 第71章 入我相思门 21   =======================   自从得知霍云朝会混进圭厥王宫来看他,卿天良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站在院子里像个力大无穷的傻子,玩儿命地往外踢球,踢出去了就大声喊:“好!好!”   高落红很久没看到他这么傻了,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旧病复发,她这些时日来的少,因为临盆在即,王后不准她多走动,今日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才来这儿探探情况。   她靠坐在走廊处的长凳上,见卿天良踢了一下午,巩清明则进进出出帮他捡了无数回,据说,这种踢球捡球的游戏已经玩了好几天。   又一个球踢出去,巩清明任劳任怨地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去捡球。   这些天,四周看守看到他都觉得同情,甚至还有人在他捡球时拍拍他的肩膀,无比感同身受道:“兄弟,辛苦了,照顾个傻子挺不容易的吧?”   这时,巩清明就会无奈地叹一口气,摇摇头捡起球回去,没一会儿,各院子的人又看到球飞了出来,那个疲惫的身体再一次到处找球。   卿天良踢飞这个球后,走到高落红身边,上下打量她,看了半天蹦出一句:“你好像个球。”   高落红:“……”   猛吸一口气,然后忍住,扯开嘴角,假笑着问:“你是想被打吗?”   经过巩清明的一顿努力运作,如今这院子都是自己人,他们说话也不必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高落红长胖了,脸比之前看起来圆润,肚子也十分圆润,整个人真的就非常圆润,确确实实像个球。   可孕妇都会有这个时候,她总不能因为爱美而不吃东西吧,再说了这个胖也是暂时的,孩子生了,她就能瘦回去,这个男人怎么说话的?   血压升高,高落红觉得今天她就不应该过来。   卿天良笑了笑,抱歉道:“我不是说你胖,不过你真的变圆了,肚子也好圆,之前都没这么大。”他是真好奇。   高落红长吁一口气,低头看着肚子,脸上慢慢浮上温和的笑意:“他要出生了嘛,自然会长这么大。”   卿天良闻言感慨,这个孩子是东方玥的,他曾经最好的兄弟的孩子。   如果东方玥不是圭厥太子,如果东方玥不喜欢他,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这孩子出生后应当会亲热地喊他叔叔,他也会极尽宠爱这个孩子。   他或许会给孩子取小名儿,没事时逗逗他,还会给他买很多小玩具,卿天良笑了一声,弯下腰看着高落红的肚子问:“取名字了吗?”   高落红摇头:“这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孩子,这孩子生下来,多半也是圭厥的继承人,名字自然都是由大王和王后决定。”   “所以会是个儿子吗?”卿天良好奇。   “那谁知道,也可能是个女儿。”高落红说,“如果是女儿那就惨了,我肯定没好日子过,所以为了将来孩子能活的好,我也要搏取我想要的一切。”   “你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坏人。”卿天良看着高落红说,之前没接触时,他可一直把高落红当蛇蝎妇人,毕竟她都炸正阳了。   高落红闻言笑了笑,道:“你还真天真,怎么这个时候了,还用好坏来区分人,一点也不像生在官家的人。”   高落红知道卿天良天生率性,不然当初也不会挤兑杜句,但把事情想的太美好的人,总会吃亏:“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所以给你提个醒,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为了同一个目的暂时互帮互助,但我们不是朋友,目的达到后总会解散,到时候是敌是友就不是你我一句话能说得清的,建议你不要跟外人太交心。”   卿天良不喜欢听这些所谓的大道理,但也知道立场不同的人互相交心,往后出问题时就难抉择,他跟东方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好吧,你说的很对,”卿天良直起身,摊开手表示自己认同她的话,并调侃性地来了句,“不过算起来,你也不全是外人,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嫂嫂?”   “哈,”高落红被他逗笑了,表情揶揄地看着他,“那你运气真好,有个要炸你国家,还跟你心上人差点联姻,最后嫁给了你的好兄弟,却因为你好兄弟喜欢你而变成你情敌的嫂嫂。”   卿天良表情空白了一瞬。   高落红继续笑:“怎么样,想清楚后觉得刺激吗?”   “呵呵,”卿天良皮笑肉不笑,“刺激……”   两人没话谈了。   太阳渐渐落下,浅淡的夕阳落在卿天良和高落红身上,卿天良等巩清明捡球,高落红起身准备告辞,却因肚子里孩子动了动,她步子顿了一下。   卿天良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问:“怎么了?”   高落红稳了稳身体,说:“他在动。”   “在动?”卿天良又新奇了,“怎么动哒?”   高落红挺着肚子,思考了一下,问道:“你要摸摸看吗?”   捡球迟迟归来的“巩清明”,怀着特意克制到矜持的心情,走进院子就见到这么一幕,夕阳余晖柔和,照着那两个人,怀孕的女人端坐在走廊长凳上微微垂着头,眉目柔和,男人半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人的肚子。   活像两口子……   “巩清明”心情一下荡到谷底,眼底升腾起浓重的醋意,心里突然就酸了,捏着拳头,痴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啊,果然,男女不忌,一不注意就会沾花惹草,连怀孕的女人都要招惹,他将来若是真要去成亲,是不是就是这样蹲在地上,轻抚他妻子的肚子,期待他的孩子?   “巩清明”生气了,松开拳头,迈开步子就朝那二人走去,目光只盯着卿天良。   卿天良好奇心被满足了,察觉到巩清明来,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要球,他现在精力充足,可以再踢几回合。   眼见“巩清明”走到跟前,卿天良还没来得及说话,“巩清明”停住,弯腰,动手,一把将人抗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看着高落红,冷哼一声:“哼。”   卿天良:?   高落红:??   卿天良被抗进了屋子,高落红左右看了看,依旧是满脸问号。   从外走进来另一个相貌平平的人,恭敬道了声:“请太子妃回宫。”   高落红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请出了子衿殿。   屋里头,门窗禁闭,未点烛火,光线暗淡,“巩清明”将人抗进来后放下抵在墙上,一手按着卿天良肩膀,一手伸到自己下颌处慢慢抠索。   卿天良看见一层肉色的皮子从他脸上剥离,慢慢露出一道伤痕,然后是一双狭长漆黑的眼,黑漆漆的看着他,不管手上动作如何,那双眼就只盯着他,分毫不移。   卿天良心脏狂跳,张了张嘴,霍云朝甩了人皮面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低头亲了上去。   这吻实在有点急促,密密扎扎,结结实实,直把人往墙里亲,卿天良被挤压到兴奋,双手勾着人脖子,有出气没进气地回吻。   霍云朝低着头亲的脖子酸痛,干脆把人抱了起来,卿天良双脚离地没了支撑,便更用力地环住霍云朝。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霍云朝半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里酸涩,这人恐怕只当这是普通的恋爱,两个人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散,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这份惶恐的心到底代表着什么。   带着惩罚性地轻咬了人下唇一下,隔开点空隙,问:“喜欢孩子吗?”   卿天良被吻晕了头,哪里知道霍云朝问的是什么,晕晕乎乎地“嗯”了一声。   霍云朝吻言冷笑了一下,凑近人耳旁说:“那就生一个吧。”   “嗯?”卿天良收回了点理智,哼唧,“什么生?”   霍云朝抱着人走向床铺:“怎么生,做了就能生。”   卿天良这下真找回理智了,腿往中间一盘勾住霍云朝的脚,不让人走,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疯了?我跟你怎么生?”   “那你想跟谁生?别的什么女人吗?”霍云朝邪眼看着他,“不准,你休想,今天不生也得给我生。”   “霍狗,别疯。”卿天良惊恐了,他怎么生?他就算揣一肚子霍云朝的子孙,他也生不了啊!   “你大老远跑来,冒这么大风险进宫见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兵法——转移注意力。   他不想就这种无聊的问题跟霍云朝吵架,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他很珍惜这个机会的,他还有好多话想跟霍云朝说,很多心意想表达,只是深处敌国大本营,没有太多时间供他们情意绵绵,只能尽可能地多温存一会儿。   换个话题将霍云朝喊醒,希望他能记起正事,现在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任霍云朝发疯上面。   霍云朝果然想起了正事,把卿天良抱到床上放下,站起身在衣襟里摸索,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圆形东西,然后把东西递给卿天良。   卿天良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脸黑了,唇脂,油光发亮的艳红色唇脂。   “啊,颜色好看,给谁的?”自古男子揣胭脂都是送心宜姑娘的,霍云朝大老爷们儿一个,身边又没有女眷,拿唇脂干什么?明显是要送人!   送谁?送哪个姑娘?这圭厥王宫霍云朝认识的也就高落红一个女人了,他们之前在东方玥的别院还旧情复燃过!卿天良盯着霍云朝,你敢说给高落红我就报警抓你。   霍云朝就着他打开的唇脂,用食指沾染了一点,在卿天良没反应过来前涂在了他唇上,然后捧着人的脸欣赏,欣赏完了,笑道:“送你的,果然好看,你穿嫁衣时涂过吗?”   “送我的?”卿天良垮了脸,我去你的霍云朝,给一大老爷们儿送唇脂,真有你的。   “阿良,胭脂吃了会中毒吗?”霍云朝突然问。   “啊?”卿天良抬头。   霍云朝用手掐住他下巴,浅尝了一下,淡淡的花香味儿,嘴上还没停,手指已然攀到卿天良衣襟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衣带玩儿。   卿天良:救命,突然好想要…… 第72章 入我相思门 22   =======================   霍云朝尝胭脂的姿势千变万化,从浅尝表面,到抵死深入,他很有技巧,在这种事上格外得心应手。   卿天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在霍云朝的攻城略池之下丢盔弃甲。   夜间未点烛火,有送灯的小丫鬟经过,被一个相貌平平的守卫拦住了,那守卫说了句:“傻子睡了,点灯会吵醒他。”   小丫鬟听后点点头,绕开了内院。   巩清明守在外面,双手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心里天人交战:这两人什么情况???   卿天良也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霍云朝前所未有的热烈,一双手也前所未有的炙热,满屏游走,像带火烧一样,让人又羞又浪。   卿天良忍不住扬起脖颈,鼻尖充斥着霍云朝细密的汗味儿。   他一只手抚上霍云朝的脸,霍云朝偏头亲吻了一下他的手指,而后避开了。   卿天良说:“点灯,看看行吗?”   霍云朝道:“不行。”   “为什么?”虽然这种心情来得不合时宜,但他是真的心疼了,这么长的伤口,肯定很痛吧?   他手又摸上了那处疤痕,在霍云朝稍许停顿的呼吸声中,轻声问:“痛吗?”   霍云朝眯了眯眼,鼻尖汗水低落在卿天良额头上,他伸手揩去:“不痛。”   “下次别冲那么上前,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都有家室了,凡事为屋里人想想。”卿天良忍着被冲击的快.感,同他话家常。   霍云朝觉得很受用,内心被充盈着,满足而幸福,稍微还有点难为情。   “成,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了,我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霍云朝低笑一声,亲了亲他。   万事都有始终,大多数人的始终在老死之时,而霍云朝觉得,自己的始终大概皆在此刻,死也好,活也罢,别无他求了。   卿天良笑了笑,双手再次环上人的脖子。   “你什么时候走?带我走吗?”卿天良问。   霍云朝说:“等我来接你。”   “哼,”卿天良笑出声,故意贴着他耳朵道,“渣男,睡完就跑,你给银子了吗?”   霍云朝咬他一下:“胭脂,你不是收到了?”   “那胭脂值多少钱?千金,还是万金?”   霍云朝想了想,实诚到:“十钱,有两钱是我赏那商贩的。”   “……”   卿天良:“给老子滚出去,不睡了!”   滚出去是不可能滚出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滚出去,霍云朝不仅没滚出去,还更进了一步,只叫卿天良一口气缓不上来,差点叫出声。   守在门外的巩清明,已经风中凌乱多时,他要是知道卿天良正在想“不要叫出声”,可能会提着人吊打,一边打一边怒吼:你自己有多嘤嘤唧唧的你不知道吗?!   阮裴旭到了大野,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即便是铜头铁臂,也有关节泛酸的时候,更何况他重伤初愈,是以脸色苍白,状态不是很好。   燕祁派人来迎接,给足了面子,让百姓知道来的这个是贵宾而不是俘虏。   最近圭厥战事连连失利,百姓对大嘉国的恨已经上升到另一个程度了,阮裴旭威名远播,早在之前,大野大多数百姓就知道他来,现在有不少人站在外围观看,脸上表情算不上喜悦。   阮裴旭高坐马上,同前来迎接的官员互相见礼,绰莱介绍道:“这位是国舅,闻娄。”   又转头向闻娄介绍:“这位是——”   闻娄伸手打断绰莱的话,对阮裴旭拱了拱手,笑道:“我知道,大嘉国的新战神阮裴旭阮将军,真随了当年阮老将军的样,同样如此飒爽英姿。”   阮裴旭笑了笑:“国舅爷过奖,当年也是有国舅爷镇守边疆,叫大嘉国分毫不敢侵犯,如今您依然硬朗,阮裴旭心感敬畏。”   闻娄摆了摆手:“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不多说了,大王已经备好宴席等你入宫,大王说商国一战你功劳最大,定要好好犒劳你。”   阮裴旭忙拱手:“不敢当,请。”   巩清明得到消息后走进院子里,卿天良蹲在地上戳蚂蚁洞,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自打霍云朝离开后,卿天良心情就一直很好。   倒是苦了巩清明,巩氏一族动用了多少关系,冒了多大风险,才安排好霍云朝进宫一事,本以为霍云朝找卿天良是商量家国存亡之大事,谁知道那人进来只是为了找心上人颠龙倒凤。   巩老爷子还来信问是不是有大动作,有交代巩氏做什么吗?   交代是有交代,只是他能告诉巩老爷子,霍云朝走时交代他,务必控制好卿天良跟高落红之间的距离吗?说真的,他不敢,他怕巩老爷子认为他在扯逛逛,撤了他巩氏继承人的名头。   要费心费力防着圭厥人,要想出一套没有破绽的好理由搪塞巩老爷子,最后还要面对卿天良的好心情,巩清明觉得人生处处充满了恶意。   走到卿天良面前,他扯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然后认真道:“阮裴旭今日进宫了,你做好准备,燕祁可能会叫你去,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准表露半分无关的情绪,你现在就是个傻子,一个不认识阮裴旭,没有任何理智的傻子。”   卿天良也收敛了心情,眼底暗沉下来,他不知道阮裴旭为什么会叛国,也不知道他跟霍云朝之间到底生了什么嫌隙,两人竟然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但人总有一个底线,他的底线是国与霍云朝,即便他崇拜阮裴旭,要是阮裴旭真的在这两个上面踩,他也就不会再顾忌。   应了巩清明,他低头站起身,扫了眼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洞,回书房里开始准备画图纸了。   如果圭厥老王召见他,那这就是他唯一能去前宫的机会,只要他能出去,他一定要把路线和城防兵力弄清楚。   巩氏是有能耐,但也无法把手伸到前宫,而巩清明,也在等这个时机。   ……   萧王绕行至允定城与东方玥见面,东方玥攻占了商国土地,萧王先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他此事。   东方玥面无表情道:“最先攻打商国,是公主高落红下的命令,那十万大军只听她的,她要回自己国家的土地,合情合理,后来攻打商国的人是阮裴旭,他是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若是霍云朝不下杀手,他也不会做这种叛国之事。”   “哦——”萧王拖长音哦了一声,靠坐在凳子上,十分不严肃道,“领商国十万兵马的人是你的将领,攻占商国全境的有你的兵,这个你怎么解释?”   东方玥看向他,平静道:“我作为高落红的丈夫,她想要回自己国家的土地,于情于理我得出力,至于阮裴旭,我们是合作关系,他是你的人,于情于理,我得帮。”   “绝!”萧王听了都忍不住鼓掌,“果然都是霍云朝的错,我就说,太子怎么可能违背约定做出坑我的事情。”   “是,所以萧王断了我的货源,是不是也该给个合理的解释?”火药原材料有一部分圭厥没有,只能从大嘉国获取,这是东方玥与萧王合作的重要原因。   萧王笑了笑:“那是我意气用事,给你道个歉,这个都好解决,只要太子重新开放我的私人商路,允许贵国商人重新与我交易,原材料自然双手奉上,且本次不收取钱财。”   大嘉国皇室不准经商,萧王便私底下开了条商路,将大嘉国的盐、古董等东西走私到圭厥以换取金钱,同时要东方玥牵线搭桥,让他入股圭厥几个大商贾的产业,与圭厥商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合作条件之一。   合作条件之二,他会控制大嘉国一半兵马,不参与到两国的战争之中,若是大嘉国败了,东方玥必须给他分封土地,不论官大小,要保证他衣食无忧。   萧王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东方玥同意了,这就是他们合作的原因。   互惠互利,又互相牵制,东方玥经商这么久,从来没遇上像萧王这样难缠的人,如今战事吃紧,火药告急,没办法只能妥协。   若是他有资源,也犯不着在这里跟萧王兜圈子,东方玥沉着脸,同意重新开放商路。   二人就合作再一次达成统一,互相写了密信,交由对方看,他们互不信任,在互相确定好密信内容后,各派自己的人去给对方送信,确保密信送到相应的人手里,而不会中途被替换。   合作一事谈妥,萧王提到阮裴旭,说:“我的将军,还希望太子能送还给我。”   东方玥未直接应下,阮裴旭实在太好用了,东方玥不太愿意还,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也应当尽快处理掉,不然真的会是个很大的麻烦。   东方玥眸光闪了闪,转移话题道:“听说萧王已经许久未掌朝政,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控制住大嘉国一半兵马?毕竟北疆的兵已经被霍云朝拿走了,要是你不能削减他的兵力,咱们的合作,可算你违约。”   萧王道:“那不是问题,我这回来就是取兵马的,母后用计把我发配到边疆,这不,我还得用那些兵马回宫找她拿属于我的权势呢,放心吧,妥妥的。”说完还眨了下眼睛,颇为调皮。   东方玥内心毫无波澜,起身相送萧王,萧王也不久留,带着自己的人道了告辞,从允定城返程了。   离开允定城后,萧王站在宽阔的平原大道上,回头看了看那座城池,双手拢进衣袖里,微微倾身对身旁的一个男人说道:“去,趁东方玥离开允定之前,把人杀了。”   管合作怎么样,要是能杀了东方玥,其他事情都不算什么。   那人收到命令道了声是,“刷”一下就不见了。   而另一头,东方玥站在允定城的楼宇上,看着萧王缓慢远去的队伍,对一旁的近侍说:“去安排人手,在霍玉恒进入大嘉国领地之前把人做掉。”   密信已经送出去了,哪怕萧王死了,这一批火药原料也会运送过来,如今势头正好,他决定做最后的总攻,下一场仗,不是霍云朝死,就是他亡。 第73章 入我相思门 23   =======================   圭厥王宫宫宴向来都办得隆重,阮裴旭被引进宫中,进正门时按要求被蒙了眼,只靠耳朵听,大概知道哪里有人,但是人多人少一概不知。   等到了福禄殿,才有专人来替他解开布条,阮裴旭适应了一下光线,睁眼朝前看去。   殿中早已备好酒席,圭厥老王坐于正上方,两旁分别坐满了圭厥的大臣,在最前端留了两个正位。   在闻娄的示意下,阮裴旭跟着走到殿前方,燕祁的下首,随着闻娄一起行了跪拜之礼。   燕祁眼睛一眯,对阮裴旭如此识时务感到满意,抬手一挥,道:“国舅与阮将军不必多礼,快入席。”   闻娄道了声“谢大王”,起身往右边留着的空位坐去,阮裴旭见状后同样动作,站起身往左边坐去。   绰莱跟着他们一起进宫,位置却被安排在末尾后排,虽然他能领兵打仗,但身份只是太子侍卫,原本这身份都是不够坐下入席的。   燕祁坐于上座观察阮裴旭,身高八尺,面容俊郎,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燕祁问:“早前听闻将军身受重伤,可好些了?”   阮裴旭拱手行了一礼,客气道:“谢大王关心,好多了。”   “辛苦了,”燕祁举杯,示意阮裴旭抬起杯,“今日乃接风宴,我们不谈正事,吃好喝好后就去歇息,有什么话明日说。”   这算是体谅他这位投诚的敌国将领,展现大王亲和仁慈的一面,阮裴旭也不含蓄,抬起酒杯一口喝尽。   燕祁叫了一声“好”,笑着吩咐宫人:“宴会开始,去叫斗兽表演来。”   圭厥的斗兽表演阮裴旭有所耳闻,大致是将两头凶兽关在笼子里,主人通过抽鞭子或其他什么方法,让笼中的凶兽感到恐惧,认为输后会受罚,从而激烈地攻击对方,直到一方彻底失去攻击能力。   不死不休地厮杀多少有些惨烈,阮裴旭有点欣赏不来,不明白圭厥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血肉模糊的表演,口味好重,不过听说圭厥王宫的斗兽斗的是智力,相对温和,圭厥老王叫来的,应当是斗智力的吧?   如果是斗智力,那还颇有一番雅趣,阮裴旭盯着桌上的饭菜,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希望能安安稳稳吃上这顿饭。   不一会儿,十几个宫人抬来了一个大铁笼子,阮裴旭见这仗势心里一咯噔:哦豁,天要饿我,非旭之过。   把这种笼子摆在雅致的殿堂内,多少有些违和,阮裴旭突然想起绰莱说的话,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殿中侍卫,都没有带刀,看来不是想趁机结果他。   再拿眼扫燕祁一眼,燕祁坐在上首,面上看不出喜怒,叫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阮裴旭慢慢放下筷子,他有预感,这顿饭不会太好吃。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壮汉,身后牵着一只老虎,粗胳膊粗腿,养的膘肥体壮,这么肥,打个滚都要半天才翻的起来吧?   阮裴旭心里暗笑了一下,却在见到老虎后面跟着的人,瞬间笑不出来了,他几乎是一瞬间站起了身,而殿中的人似乎早就有准备,对阮裴旭的反应豪不吃惊,甚至还拿看戏的眼光看着他。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卿天良,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眼睛通红,嘴角流着涎水,明眼人一看就不正常。   阮裴旭捏紧了拳头,看向圭厥老王,嘴角扯出一抹笑,道:“大王,看样子,您是想看一只老虎和一个人斗?”   燕祁笑着摇头,解释道:“那不是人,是我儿养的宠物,一只野性难驯的恶犬,表面看着温顺像是家养的,其实特别会咬人,可凶狠了。”   阮裴旭咬了咬牙帮,视线看向已经被关进笼子里的老虎,那玩意儿,就算再胖也是老虎,獠牙不是假的。   “这不合适吧?”阮裴旭继续笑道,“这么瘦弱的恶犬,没什么看头。”   闻娄站起来道:“以弱战强,难道不是最大的看头吗?我们圭厥人崇拜强者,作为太子的宠物,为太子争光,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阮裴旭气到胸口闷痛,在一众人注视下,他不能有太过激的反应,正恼火时,绰莱快步走到殿前,在圭厥老王面前跪下,道:“请大王三思,公子是太子的人,还请大王看在太子的面上,送公子回宫。”   大王也太敢了,竟然趁太子不在宫中如此对待公子,知晓内情的绰莱冷汗掉了一脑袋,一想到太子往后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燕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闻娄对他挥了挥手:“近侍退下。”   绰莱心一沉,硬着眉头,再一次重重嗑下头:“请大王看在太子的面上,送公子回宫。”   闻娄面色不变,道:“来人,拖出去。”   绰莱抬起头,脸色慌张地看了阮裴旭一眼,随后就被上前来的太监拖下去了。   眼见着宫人将卿天良赶进笼子,阮裴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阔步走到铁笼旁,一把按住铁门,让壮汉关不上门。   燕祁表情有些不悦,问:“将军这是何意?”   阮裴旭抬头看向燕祁,已经装不出笑脸了,道:“我自小生在大嘉国,怜香惜玉惯了,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心里甚是怜惜,若是大王真要看戏,不如我来替他吧,我对打虎颇有兴趣。”   燕祁笑了笑不说话,闻娄则缓步走到阮裴旭身边,挺直腰背,轻声道:“将军不若好好看看,这人你当真不认识?”   阮裴旭眼神暗沉,低声道:“国舅这是何意?”   “据说,他是大嘉国丞相的儿子,又是小王爷霍云朝的心上人,还是将军你的继弟,”闻娄看着阮裴旭,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将军投效我圭厥,总要做出点什么,此前段百山庄庄主归顺我国,可是亲手杀了他的妻子,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阮裴旭盯着他不发一言,这些人知道卿天良是谁,今天这一出是特意给他准备的,他要是继续拦下去,就会被燕祁等人斩杀于宫中,若是不拦着,卿天良就有可能死于虎口。   良久后阮裴旭冷笑了一声,转身看着卿天良,他被人拴着,不挣扎也不闹,只是睁着越来越通红的眼,盯着眼前的这些人,似乎只要主人一松铁链,他就会冲上去将人撕碎。   “灌药了?”阮裴旭问壮汉。   壮汉看向闻娄,似乎在询问他该不该回答问题。   闻娄道:“没有,天生狂躁。”   阮裴旭顶着腮帮“啧”了一声,他算是见识到了,比睁眼说瞎话,没人能比得过圭厥。   计划和卿天良,到底哪个更重要?阮裴旭正在权衡这个问题。   他要执行的计划决定着大嘉国和圭厥战争的成败,若是放弃计划,选择带卿天良闯出去,那大嘉国可能会打败仗,严重点会亡国,这是其一,其二他们不一定逃得出去,有很大可能殒身于这宫阙之中。   若是放弃救卿天良,则他能得到圭厥老王的信任从而顺利完成计划,致使圭厥国灭,但这样的后果是:卿天良死,导致大嘉国分裂,或者霍云朝疯,导致大嘉国分裂。   而分裂的大嘉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国家吞灭,即便不被吞,那也与现在的圭厥和大嘉国没什么两样,百姓将永远活在可能发生战争的恐惧中,厌倦战争的百姓起义夺权的事也有可能发生。   不管选择哪一种,最后的结果好像都会是最糟糕的那个,阮裴旭真的为难了。   就在他半天不说话时,一直安静的卿天良好像被药效逼到了极点,猛然挣扎起来,笼子里睡觉的老虎被吵醒,抬起头看向笼子门口处挣扎的人。   壮汉用力扯住铁链,想要稳住卿天良,却没想到卿天良的力气意外的大,竟然一时没控制住。   阮裴旭下意识按住人,他是不想他乱撞弄伤自己,卿天良却像是找到了攻击对象,一扭头直接咬上了阮裴旭的虎口。   阮裴旭受痛皱起眉头,往外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无奈只好伸手大力捏开卿天良的嘴,将手从他嘴下解救出来。   这一口咬的狠,虎口处破了皮,鲜血混着涎水往下滴落,阮裴旭随便在衣服上擦了一把,盯着卿天良问:“傻子,认识我吗?”   卿天良伸着脖子只想咬人。   闻娄与燕祁对视了一眼,燕祁给他使了个眼色,闻娄受意,对阮裴旭道:“将军,该做决定了。”   阮裴旭狠狠捏紧拳头,冷眼扫向闻娄,只道:“这是我弟弟。”   闻娄说:“霍云朝派人追杀你时,也没考虑过你是他哥,你如此仁义心软,换来了什么?命悬一线时可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阮裴旭思考着他的话,半晌后,才妥协:“能不能求个情,留他一口气。”   闻娄笑道:“这发狂的野兽互斗,哪是人能控制的,将军莫说笑了。”   这是铁了心要卿天良死,阮裴旭捏紧了拳头,在闻娄和一众大臣的视线下,开口道:“我要兵马,杀霍云朝。”   这是在讲条件,如果圭厥老王给他兵马,卿天良这事儿他就不拦着了。   燕祁这才笑了一下,开口道:“你只要表态,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阮裴旭紧绷着唇,慢慢松开拳头,在一众人注视下缓慢退后了两步。   闻娄给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捉起不断挣扎的人往笼子里一扔,“哐”一声关上了笼门。   老虎看到对手进来,从地上爬起,虎头对着对手,卿天良像只斗鸡,直看着老虎,大有直接冲上去的架势。   阮裴旭站在铁笼外,看着里面不由在心中捏了一把汗,刚刚卿天良咬他时,偷偷舔了一下他的手心,这与他凶狠的外表完全不符合。   事出无常必有妖,卿天良,这是在给他打暗语。   阮裴旭斗胆猜测,卿天良是让他不要管,他希望自己猜对了,不然他跟谁都不好交代。 第74章 入我相思门 24   =======================   经过巩清明的提醒,卿天良已经做好了圭厥老王召见他的准备,所以当前宫来人要带他走时,他丝毫没有反抗。   只是没想到宫人把他带到院子里后直接灌了一碗药,他及时“犯傻”胡乱挣扎,弄洒了一些。   得亏现在还能稍微保持一点理智,才看到阮裴旭替他说话的样子,这人是他没正经说上两句话的哥哥,独在心里很受感动,他要是再不打个暗语,他很怀疑阮裴旭会只身涉险。   燕祁还真是好算计,用这种方法,一方面检测他是否是真的傻,另一方面逼着阮裴旭表忠心。   亲手把他送进虎口,就算以后阮裴旭能回大嘉国,那与阿朝必定也是不死不休,君臣不合,迟早亡国,圭厥最喜闻乐见这种事。   阿朝他们应当还有别的计划,如今他的处境看似艰险,其实顺势而为才是最安全的,要是阮裴旭冲动行事,很可能两人都会殒命。   卿天良不得不进这笼子去跟那老虎斗上一斗,为保阮裴旭,也为保自己。   “吼——”老虎大吼一声,卿天良的思绪被换回,他四肢爬在地上,口中涎水不断掉落,一双赤红的眼盯着老虎,身体微弓,满腹攻击性,当真是一只恶犬。   老虎感觉到被挑衅,蹭了蹭肉爪子,慢慢绕着牢笼的边缘走动,目光只锁定卿天良。   卿天良也盯着老虎,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跺着手脚,挪动着屁股。   阮裴旭慢慢皱起眉,手心捏出了一把汗。   突然,卿天良双脚一蹬直接扑向老虎,这举动倒吓傻了围观的一群人,燕祁诧异地从凳子上坐起,看向铁笼。   卿天良一扑没扑中老虎,双脚一蹬地面直接扭头返回去,老虎一爪子没挥到人,低着脖颈抬起头吼了一声,便迈着肥硕的身躯朝卿天良冲去。   卿天良急性子地冲上去想咬老虎,围观人都提起一口气,谁知卿天良冲得急,与老虎擦肩而过一头撞到了铁栏杆上,而这一头的老虎,也撞到了这头的铁栏杆。   围观群众:……   说失望也失望,本以为这俩货会扭打在一起,结果错过了,但有趣也有那么一点有趣,傻子和老虎一起撞栏杆,没有哪个斗兽是这么傻的了。   老虎脖子屁股撞一堆,卿天良狠狠扭过头,挂了两行泪,又狂又傻。   随后两只再一次冲上前,这回没错过,卿天良被老虎扑倒,一爪子按在地上,老虎低头就要咬上他的脖子。   卿天良也不知怎么动的,一脚踢了老虎脆弱部分,老虎吃痛闪开,卿天良趁机脱离虎口,往旁边一滚,但是老虎爪子坚硬,在他肩膀处留下几条抓痕,瞬间血肉模糊。   这一撞一爪,卿天良五脏肺腑和肩膀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疼痛,果然老虎这玩意儿,不是人能对付的。   好在卿天良不是真傻,也不是真的在发狂,在接下来的斗争中,都是以闪避为主,少有硬碰硬的情况。   只是为了伪装,他不能显得太灵活,所以几回合下来已经挂了不少彩。   周围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每次以为老虎能一口咬下傻子,傻子又莫名其妙避开了,避的又不漂亮,不是撞头装脑,就是自己打滑跌倒,让老虎一爪子挥到。   甚至有人忍不住在旁边喊:“你往左避开啊你个傻子,那么肥的老虎,根本来不及拐弯!”   “哎呀!你踩地上啊,你踩它尾巴干什么,嫌平地不会摔吗?”又一人道。   卿天良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外面人还凶巴巴地各种骂他,于是就一边哭一边红着眼一边去攻击老虎,看得周围人都有些不忍,对一旁的同僚说:“这药也太猛了吧?”   另一人回:“可不,斗兽场给野兽打的药,能温柔吗?”   “大王,可还要继续?”闻娄凑到燕祁身边问,卿天良被打成这样,阮裴旭都没有插手,可见其确实与霍云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投诚一事应当不会有诈,而且,这个卿天良是真傻。   燕祁权衡再三,终于做了决定,他也没想把东方玥的人玩死,于是挥了挥手:“去放人。”   闻娄点了下头,走到铁笼旁给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收到命令后往地上抽了一鞭子,正要进攻的老虎不甘心地停住了动作,原地转了一个圈,跺了跺脚坐下。   卿天良退到铁门旁,面对老虎,依旧十分警惕。   阮裴旭看向闻娄,闻娄笑了一下,道:“恭喜将军,您通过了大王的考验,先不说这位是太子的人,他还是您的弟弟,大王自然不会让他死。”   这招叫降低期待值,原本以为自己的弟弟必死,谁知最后得救了,作为哥哥,即便心里有怨气,这会儿也会因为这行为而怨气消散。   燕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阮裴旭确实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燕祁行了个礼。   壮汉将铁笼门打开,卿天良背对着铁门,听到身后响动,吓了一跳,他原本就紧绷着神经,这下以为是敌人来袭,反过身就扑了上去。   壮汉手拿着铁链,没料到被打成这样的人还有这么快的反应能力,而且力气不小,他被撞了个猝不及防,一下没稳住,让卿天良脱离了铁链。   卿天良跑到铁链外,愣了三秒,外面的人同他一样,也愣了三秒,下一刻,几乎是同时的,卿天良脑袋一支棱,撒丫子就往外跑,而围观的人因为怕被疯狗攻击,顿时喊叫慌乱地散开。   等再回过神,燕祁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提起一口气,指着外面道:“快抓住他!”   动作最快的就是奉东方玥命令看管卿天良的近侍,他本就焦急地守在殿外,看到卿天良跑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就跟了上去,边跑边喊:“快抓住他,这是太子重视的人,快抓住他!”   于是一整个圭厥王宫的侍卫,因为卿天良不小心落跑,而来了一场宫廷马拉松,又因为近侍的话,不敢硬拦,只敢追在身后绕圈子。   绰莱被请出福禄殿,想来想去,竟然想到找高落红求助,而高落红听闻卿天良要与老虎决斗,明显慌了神,挺着个肚子找王后求情,准许她去前宫。   好不容易磨得王后同意,由绰莱扶着紧赶慢赶,刚到前宫,就听到满是侍卫的吵闹声,紧接着就看到卿天良疯狗一样撒丫子到处跑。   卿天良像风一样从她面前跑过去,身后跟着巩清明,还有一大群侍卫。   “这是怎么回事?”高落红问绰莱。   绰莱摇摇头:“不知道,但公子没被老虎咬死,这是好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落红还是点点头:“嗯,你说的没错。”   ……   圭厥王宫乱成一团,圭厥边城也不轻松。   霍云朝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圭厥边城,东方玥用计夺去了东边,霍云朝在西边就会攻下一座,东方玥率兵把西边打了回来,霍云朝又折回东边把原先的城池取回。   东方玥扯掉盔甲衣袖,往地上一掷:“烦死了,他是什么赖皮蛇?让你们守个城都守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圭厥大将面色无奈,霍云朝也有火药,也用火铳炮弹,圭厥的火药全在东方玥手上,东方玥不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霍云朝的轰炸?   东方玥只是气昏了头,想到不久前遭遇到的刺杀,心里更阴郁了些,那个萧王果然是条毒蛇,反咬别人也是一把好手。   “报——”外面传来通报声,“霍云朝在城外叫骂,请您出去一战。”   东方玥气一顿,抿着唇,又是约战,打了这么多场,霍云朝确实能耐高他一筹,每次约战他都没有占到便宜,想想不由得让人心更烦躁。   “太子,这个霍云朝诡计多端,您不宜应战。”有大臣劝道。   东方玥打不过霍云朝,他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想自己主将去找虐,让敌军笑话。   东方玥冷哼一声:“战,为什么不战,给我穿战袍。”   近侍:“……”   刚刚穿的好好的,是您自己乱扯的!   霍云朝立于马上,见东方玥骑马缓慢走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待东方玥走近了,霍云朝扬声道:“滋味我尝过了,确实是人间至味,我愿醉死此等温柔乡。”   “什么?”东方玥皱了皱眉,霍云朝叽咕些什么?   霍云朝有些轻蔑地看着东方玥,冷笑道:“不说别的,我是真看不起你,居然骗我动过他,他明明是第一次,做起来羞的要命,一直要,都喂不饱。”   东方玥反应了一下霍云朝的话,想明白霍云朝在说什么后,他简直想笑,人在圭厥王宫,他隔着空气做?真是笑死。   “你不信?”霍云朝看东方玥表情,继续道,“子衿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庭院里左角落的梅花开的不错,卧房里的松下虎画的不错,可惜那晚光线太暗,我没看清,不好意思。”   东方玥沉了脸:“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 第75章 入我相思门 25   =======================   他当然知道霍云朝在说什么,子衿殿院子左角落是有一颗梅花树,卧房里也确实挂着松下虎,这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为什么霍云朝会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上了一个傻子,在圭厥王宫?”东方玥并不信,也许是王宫里有奸细,告诉了霍云朝子衿殿的布局,例如之前,他与高落红大婚时,就有人替他把礼物送到了内殿。   “他不是傻子。”霍云朝不高兴,那么聪明伶俐的家伙,口口声声说要绘圭厥王宫地图送给他做礼物,絮絮叨叨给他说后宫各处兵防有多少,在哪里他都留了个心眼,还没让东方玥知道他已经不傻了……   想到这,霍云朝挑了下眉,东方玥不知道卿天良好了,但是卿天良给他画了只王八,这说明卿天良待他和东方玥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嗬,”霍云朝低头兀自笑了一下,再抬头看东方玥,微抿着唇,扬着眉,优越感满满,“圭厥王宫的防御不怎么样,我确实去了,还回来了。”   “胡说八道。”东方玥手掌缓缓握紧了兵器,眼底已经染上了疯狂,霍云朝啊,真的很想让他死。   “胡说也好,八道也罢,我来也只是跟你说一声,多谢你替我照顾他这些时日,我准备接他回家了。”   “霍云朝,嘴皮子耍起来没意思,有本事打一场。”东方玥长剑出鞘,直指前方,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气质温润的富商公子,浑身的杀伐气息。   其实,尽管东方玥心眼子多,当年霍云朝也曾实打实欣赏过他,哪怕早知他对卿天良心思不纯,也没动过杀机。   东方玥确实是个人才,可惜是敌国人。   霍云朝自我感慨了一番,对东方玥道:“我不跟你打,再会。”   说完调转马头,撤了。   东方玥:……   “我要杀了他!”东方玥怒发冲冠。   将领见东方玥骑马想只身追上去,忙在身后喊:“太子,切不可冲动!”   东方玥追了几步,被身后将领喊停,强勒住马头,马蹄前扬带着人往后仰起身,差点坠于马下。   将领赶到身边,东方玥稳住马匹,指着霍云朝跑走的方向,道:“传我命令,马上整军,给我全面进攻!”   “是!”   ……   萧王从允定回大嘉国路途遭遇刺杀,被随从护送着逃离,狼狈不堪地跑到霍云朝的军营。   霍云朝心情很好,没说什么就收留了他。   这几天萧王一直很好奇,霍云朝到底在高兴什么?   有时霍云朝在看兵书,看着看着就咧开嘴笑了一声。   他没事儿喜欢找霍云朝玩,有好几次都被霍云朝吓一跳,今天更是神了,霍云朝正吃着饭,突然放下碗说要出去一趟,紧接就听见他派人去给东方玥下战书。   什么人会吃饭吃一半,突然起了兴致跑去跟敌人打仗?   萧王还没准备好要不要去偷偷看戏,就听说霍云朝回来了。   “回来了?这打的什么仗?”萧王问身边侍从。   侍从摇头:“没打,只远远瞧见小王爷骑在马上同敌国将领对话,说了一两句,就回来了,没打起来。”   “他们能有什么聊的,聊谁的屌大吗?”萧王闷头不解,按照霍云朝跟东方玥的恩怨,那两人不可能和和气气地说上两句话就散了,难道也跟他一样,霍云朝和东方玥也在秘密合作什么?   不,这想法一出萧王就自己否定了,看到霍云朝回来后直接进了屋里,萧王立马跟了过去。   “有何贵干?”霍云朝见萧王来,问了声。   “你跟东方玥说了什么?”萧王好奇问。   霍云朝挑了一下眉:“你想知道?”   萧王亮着眼睛点头。   霍云朝假笑了一下,说:“下了战书,东方玥要发起进攻了,如果您不想随军打仗,最好现在收拾行李走人,晚了可能会走不掉。”   ???   萧王没摸到风,还盯着霍云朝看,左业就走了进来,看到萧王愣了一下。   霍云朝问:“什么事,直接说。”   左业道:“敌军摔四十万大军逼近城墙下,已经准备架云梯了,城墙弓箭手准备就绪,请您发令。”   霍云朝颔首:“打。”   萧王:?!   霍云朝又笑了一下:“已经要来不及了,您还不走吗?”   萧王有一句话不知当骂不当骂,狠狠指了下霍云朝的鼻子,转身出了房间,对外面侯着的侍从说:“走走走,收拾东西走,小王八羔子先斩后奏,至我于危险之中,我可没那个命陪他疯。”   四月初,两国大战彻底焦灼,边境两边的百姓纷纷撤离,难民撤离总会伴随难民涌入,不论是大嘉国还是圭厥,朝廷都面临了同样的难题。   大嘉国太后董晓玲,垂帘听政多日,面对一群吵不清白的大臣,扶额叹息,面上尽显疲惫之色。   “吵清白了吗?难民一事怎么处理?”董太后问。   一大臣建议:“开仓放粮,让百姓吃饱才能保持国家稳定。”   “你说的轻巧!现在国库哪有粮?春耕刚种的秧苗,哪儿来粮食给你放?”另一人怼。   又有人建议:“先找各地方借,等收成了再还。”   “去年借的都还没还,今年谁给你借,各地方不要活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又吵了起来。   董太后:“吵吧,今日不下朝了,什么时候吵完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众大臣:……   萧王不在的不知道第几天,想他。   曾经有萧王在,他们很少有这么争论不休的时候,萧王总能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也是他篡位当上摄政王后,即便有时不在宫中,也没人敢辅佐其他皇子直接登基。   董太后也是个狼人,说不下朝就不下朝,关了殿门,她坐在高位上,隔着帘子,喝了碗参汤,吃了点点心,留其他大臣饥肠辘辘地在殿里细细碎碎地讨论。   直到第二天天大亮,董太后才放人。   至于圭厥,圭厥老王的处境稍微好一点,阮裴旭和绰莱从商国带来了不少粮食,尚能解急,以至于他们现在还有心思考虑,太子的长子出生后,应当摆什么规格的宴席。   高落红要生崽了,卿天良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他这两天痴愣愣地站在门外,往太子殿方向张望,没事还会拉住人咿咿吖吖地问。   太子妃常来这宫中看望傻子,这傻子也知道感恩,久不见太子妃,还知道问一两句。   见他问,宫女就笑着说:“太子妃要生了,近些日子不会过来,你自己玩儿吧。”   卿天良歪歪脑袋,不管她,依旧往太子殿方向看。   宫女看卿天良,看久了也会脸红,这傻子实在生的太好看了,如果不是傻的,太子喜欢他那也是常情。   见卿天良依旧傻愣,宫女低下头,从口腰间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四周瞟了一眼,迅速塞进卿天良手里,而后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去。   卿天良诧异地看着手心的糖,再抬头看看走远的宫女,嘴角稍微挂上了一丝笑意。   巩清明在他身后站立,看见此情此景,低声问:“需要派人把她弄出圭厥王宫吗?”   卿天良失落地转回身,慢慢往院内走去,巩清明识相地上前关了殿门。   四下无人,卿天良一扫失落神色,回他:“弄出宫干什么?”   巩清明道:“以后圭厥王宫覆灭,这些丫鬟奴仆都是要被遣散的,到时候找不容易找,现在弄出去,以后要找就能找到了。”   “我找她干什么?”卿天良疑惑。   巩清明道:“收入房中,小妾也好,填房也好,你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   自从巩清明在房外听了一夜墙角,冷静下来后的他总会有意无意地给卿天良灌输“要娶女人”、“要亲近女人”的思想,一旦卿天良对谁露出点善意,巩清明总要来问上一两句。   卿天良不屑跟他解释,别人怎么想关他什么事?只要霍云朝还要他一天,他是霍云朝的唯一,霍云朝也将是他的唯一。   “高落红要生了。”卿天良转移话题说。   巩清明明显有些失落,似乎感觉一桩好姻缘就这么错过了,很可惜。   “是,就这两天的事了。”巩清明回。   卿天良捏了捏拳头,道:“我好紧张。”   “你紧张什么?”巩清明睁大了眼睛,头往后一缩,奇怪道,“难道其实你才是那孩子的父亲?”   “……”卿天良抓起一把叶子丢巩清明脸上,“我是紧张,她一生孩子,我们就要准备逃出圭厥王宫了!”   悄悄部署这么久,前线战事紧张,东方玥已经很少派人来查探他的情况了,而圭厥老王如今也被难民和孩子一事勾去了注意力,他们想乘机逃走,机会还是很大。   卿天良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快点见到霍云朝,在他身边待着,黏着他,霍云朝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巩清明点了点头,其他事宜他都部署好了,也跟霍云朝取得了联系,再过不久,放出去的长线都将全部收拢,东方玥一定想不到,他将面临的是什么。 第76章 知我相思苦 01   =======================   高落红生崽时痛得哭天喊地,声音从太子殿传到了子衿殿,时间是凌晨,卿天良被她的喊声惊醒,一咕噜爬起来,摇醒在卧榻上睡觉的巩清明:“快快快,去看看。”   巩清明正睡得香,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半夜才睡,就为了保护卿天良的安全,以免他被燕祁暗杀,他刚睡不久就被卿天良叫醒,有些不耐烦地抱着被子转了个身:“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你老婆生孩子。”   “哎呀去看看嘛,快起来了。”   卿天良非要拖着他,巩清明真的很无语,扭着头皱着眉眯着眼道:“生孩子在房里,你又看不见,看什么看。”   “那也要去看,不管怎么说,那是东方的崽,我得去看着点。”卿天良说,“我运气好,我看着他出生,他以后万事顺遂。”   巩清明就听笑了:“你还运气好,不是被绑走就是被整傻,现在还被囚禁在敌国王宫里,还他以后万事顺遂?他这一出生就要面临国破家亡……”   见卿天良脸色难看起来,巩清明止住了话头,人总算有些清醒了,尴尬地立起身,咳了一声:“咳,那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哎,走吧走吧,去看看。”巩清明妥协了。   但是说过的话总归被卿天良听去了,心情不再欣喜激动,而是充满了苦闷,巩清明说的很对,这孩子出生后,等待他的可能不是美满幸福的家庭,而是国家破灭、江山易主,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高落红将未来计划的很好,弄的他以为以后真的会很好,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圭厥破灭了,他与东方玥就是有国仇家恨的敌人,东方玥也可能会在这次的战争中死去,那他也会成为这孩子的杀父仇人,他有什么资格去宠爱这孩子?   东方玥从来没有真的伤害过他,甚至还帮他很多,反而是他,不是给霍云朝偷偷给配方,就是暗中给他画圭厥地图,对不起东方玥的人貌似从来都是他,也正因为有亏欠,所以他才对东方玥的孩子这么有好感,大概是一种弥补。   但或许,在立场不同的情况下,他并没有这么做的权利,他早就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巩清明也没料到一句话会让卿天良这么消沉,对于既定的事实,他又说不出虚假的安慰话,只能摸了摸鼻头跟在卿天良身后,走到太子殿去围观。   自从东方玥听说霍云朝混进过圭厥王宫,东方玥就传信来让巩清明在后宫各处安插人手,他不知道巩清明是卧底,只说防御不当的事情暂且先记着,等他回来再好好算账。   至于卿天良是不是跟霍云朝睡过,这件事东方玥一字没提,大概是心里膈应,却也要等尘埃落定后再找卿天良讨公道,要是能先杀了霍云朝泄愤,再提着霍云朝的头去找卿天良,他才能更心平气和一些。   巩清明既然顶着东方玥近侍的名号,总要做些事实,安插的人手里,有部分确实是东方玥养的影卫,所以如今他们只能走出殿门,光明正大地去太子殿,若是他两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刚出殿门就可能被捉。   卿天良心情低落地跑到太子殿门口,守在外面的侍从都认识他,伸出手拦住他:“太子妃在生孩子,不能进去,你到一边玩去。”   卿天良难得听话,乖巧地没有乱嚷,只趴在门口往里面小心翼翼地张望,憨傻憨傻的样子。   巩清明守在他身后,跟两位守门歉意一笑:“实在对不住,公子听到声音后非要来看看,他也是关心,我们就在这里不乱跑,劳烦两位给个方便。”   守门互相看了一眼,思量了一下,才道:“那好吧,就在这里。”   如此,卿天良怀着沉重又紧张的矛盾心情守在了殿门外,听着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看着来来回回奔波的丫鬟婆子,直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卿天良沉闷的心情都被这哭声闹散,只余下紧张。   不一会儿,稳婆抱着孩子出来,满脸喜色:“恭喜太子,贺喜太子,是个小皇孙,母子平安!”   卿天良一颗心放下了,站在原地欢呼鼓掌,跳着拍手,像个孩子一样,巩清明好声好气地把他哄走了。   守卫的也露出了笑脸,看着卿天良远去的背影,笑道:“这傻子真有趣,还知道发生了好事,要鼓掌庆祝。”   之前愁云惨淡的圭厥王宫,因为小皇孙的诞生而充满喜气。   阮裴旭经过斗兽一事,又同绰莱一起贡献了这么多粮食,圭厥老王越过东方玥直接给了他兵权,从绰莱十万兵马里调出了两万给阮裴旭,派阮裴旭去后军待命,等待东方玥用他,给他一个杀霍云朝的机会。   阮裴旭在高落红生产之前就告别燕祁和绰莱去后军待命了,他要的正是这个机会。   巩清明一纸书信传了出去。   霍云朝收到信后,下令各部将把分散的兵力全部聚拢,他们要从正面与东方玥对抗,直接打到圭厥王宫,另给秦可安递信,让他即刻从商国方向进攻,直接从那边夺取圭厥城池。   后给阮裴旭发布命令,要他在半月内找到敌军粮草储存地,一把火烧了,再率军混在其中,他之前想的是率军接应阮裴旭,但是他改变计划了,他要阮裴旭里应外合,由他率军去会阮裴旭。   秦可安磨刀霍霍多时,终于等到了可以进攻的命令,看着圭厥派守在商国的那寥寥兵力,他真的有点好笑,打仗都还没打完,主将就敢只留寥寥数人守偌大疆土,自己则回家了。   谢佳龙和王刚走到秦可安身边,问他:“小王爷下令攻打吗?”   秦可安咧嘴一笑:“打,叫将士们整装,吃完这顿饭咱们就去捞功劳。”   几方安排妥当后,霍云朝给萧王写了一封信,告诉萧王他准备进攻了。   萧王之前走时顺走了二十万兵马,东方玥看见了,道萧王还算守信,便只把注意力放在霍云朝手下二十万大军上。   他现在也分散了兵力,但手上还有四十万,打个霍云朝二十万不成问题,于是也没避开霍云朝,哪怕有将领说霍云朝敢率这么一点兵来进攻,可能有诈,他也没多在意,就算萧王把那二十万人马带回来,只要他速度够快,萧王就来不及增援。   而霍云朝分散到东西两方的其余二十几万兵马,东方玥都部署好人手防守了,根本没在怕的。   萧王原本就是做做样子,见霍云朝的信寄过来,拿着信对着阳光看了看,笑道:“走,回去,跟那几个小年轻再开疆扩土一番!”   于是带着二十万兵马又折回了战场。   一声呼起,八方应。   当东方玥跟霍云朝正面对抗,打着打着,只见霍云朝的兵越来越多的时候,他才有些发觉东西两方兵马已经都向中间聚拢了,但他的人手也在向中间聚拢,互相实力也差不到哪里去,直到萧王率援军抵达,而商国战场传来失守的消息,东方玥节奏一下被打乱,被逼得后退一道防线,再度退居二线。   “这不可能,他什么时候实施计划的,我们的眼线,我们的人呢?为什么探子没有禀报各军的动向?”东方玥坐在上位,盯着地图一通质问。   没有将领答的上来,事实上,自从东方玥接管军队之后,他们很多主将就已经失去了主导能力,大部分都是听东方玥的计划行事,以至于没几个会顺着事态变化而修改战术的,都眼巴巴等着东方玥给命令。   本来是顺风局,居然用了不到五天时间,他们就被逼退到二线以内,变成了逆风,圭厥众将士也满脸摸风。   其中一将士道:“不知道,他们增援太快了,正面战场根本抵挡不住,东西两边的军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来的这么快。”大有怪东西两方没拖住的意思。   东西两方的将领也无辜,道:“这,他们往中间打我们也往中间打,并没有耽搁多少,但就是迟了一步,正面扛不住,我们增援也没有用啊。”互相甩锅。   “对,还有商国那边,绰莱率十万人居然打不过对方五万人,不然绰莱带那十万兵马来增援,我们也不至于退败。”   事实上,绰莱还在往商国边境的路上赶,根本没到边疆,这才被秦可安速战速决一举攻占领地,甚至打到了圭厥境内,等他率军赶到时,秦可安已经埋好了陷阱,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为了稳住节奏,绰莱不得不率军撤退。   东方玥站在前方听这些大将推过来挪过去,心情越发阴翳,想到本来快胜利时萧王带二十万人马出现的场景,咬着牙道:“萧王那个混蛋,居然骗我!”   要是没有跟霍云朝串通一气,他不可能会这么及时回来增援,这说明从一开始,萧王与霍云朝就不是真正的分裂割据,他们在演他,而且演的极逼真,东方玥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线,问:“阮裴旭呢?”   一大将说:“在后军。”   后军,粮草在后军,东方玥突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忙道:“快,派人去杀了阮裴旭,把粮草转移!”   中计了,他中他们的苦肉计了!东方玥愤怒地捶了下桌子。   有一个大将有些踌躇不安,思量了良久才战战兢兢站出来,一下子跪倒在前面,东方玥抬眼看向他,那大将忙磕头,道:“请……请太子饶命,粮草……粮草还没来得及送到后军,在,在禹城囤着,之前雨天路滑,不宜走动,就,就一直没送来。”   东方玥一顿,问:“你是说,粮草还在禹城?”   大将死命磕头:“请太子饶命,请太子饶命。”   东方玥脑子飞快运转,上前两步扶起大将,道:“幸好不在后军,你速速带人去禹城确保军粮安全,其余人随我守城,霍云朝打的是速度仗,他没有多少粮食支撑,只要我们守好城池不被攻破,最多拖上半个月,我们就能反击!”   还真是峰回路转,看来,上天是偏向他这边的,东方玥眯着眼看了看前方。 第77章 知我相思苦 02   =======================   阮裴旭打娘胎里就接触战事,生于边疆,长于边疆,十二岁就随阮老将军上阵杀敌,在打仗一事上他满身骄傲,几乎没怎么受过挫折。   连当年的阮老将军都感叹,这孩子天赏饭吃,天生的打仗料。   所以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全盘计划里最致命的失误点。   离霍云朝给的命令已经过去十天了,他烧粮草一事毫无进展,不仅没找到粮草,还面临被东方玥追杀的危险。   那日东方玥派人去杀阮裴旭,一伙士兵冲到后军找人,闹出了动静,阮裴旭正蹲茅房,听到响动后微微站起身从茅厕门缝隙处往外看。   他天生会趋福避祸,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人悄悄跑路了。   士兵没找到阮裴旭,回去禀报东方玥,东方玥下令全军留意,若是发现此人就地斩杀不必通,而此时,高落红诞下小皇孙的消息也传到了东方玥耳朵。   东方玥愣了一下,看着前来报喜的人,道:“阿良最近情况怎么样?”   报喜的人也愣了一下,没料到东方玥竟然会问那个傻子,却也没表现出其他多余的情绪,将卿天良如今在圭厥的状态一一禀报。   听到卿天良欢欣鼓舞庆祝高落红生崽时,东方玥眼睛眯了眯,看来这么久的医治还是有用的,至少,这人已经通人性而不单单只是条会吠的狗。   “很好,继续看着。”东方玥挥退了报喜人,屁股往后一坐,手掌撑着额头两边揉了揉,太累了,这段时日他太累了。   没一会儿,卫迟来报:“禀太子,敌军攻速慢了下来,如今在二线止步不前,据探子消息,现在敌军有小部分已经开始喝粥,想来粮食正在逐渐消耗殆尽。”   哪怕攻占了圭厥三线以外的城池,圭厥冬季漫长贫乏,也没有多少粮食给霍云朝收缴,弹尽粮绝是迟早的事。   想打迅速仗,他偏要拖成持久仗,东方玥站起身走到地图旁,对着周围城池布局做出防御部署,让卫迟去传达坚守阵地的命令,并给各部将安排好备战任务,十日之后将与敌人决一死战。   霍云朝确实弹尽粮绝,在他看来,阮裴旭根本用不到十五天就能烧了对方粮草,所以在最后关头也未曾亏待将士,可打了这么些时日,他的部下已经开始喝粥,而敌军仍筑垒守墙游刃有余。   霍云朝皱起眉,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怕是阮裴旭失手了,半个月是他给阮裴旭的时间,也是他能等的最长时间,军中粮草只够支撑这么久,要是阮裴旭依然没得手,那他只能撤军了,可攻打圭厥,未来将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时机。   还没到半月之约,霍云朝只能耐着性子等,所幸商国往圭厥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秦可安率军又推进了一步。   秦可安一边走一边壮大队伍,如今已经有了十多万人,而绰莱那方,因为燕祁调走了两万兵马给霍云朝,他来时只有七万多,被埋伏一波,后续撤退途中虽然也有用各种福利吸引流民、难民加入军队,但局势已然落了下风,很多人不愿去白白送死,便在秦可安丰衣足食的优越条件下,改投胜利较大的一方,绰莱的兵只能越打越少。   绰莱向东方玥求助,东方玥也没有多余人手给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同时写信给燕祁,让燕祁去帮绰莱。   燕祁听说了战况,霍云朝弹尽粮绝,但是东方玥这边粮草丰足,只要再多拖十天东方玥定能反败为胜,于是下令给各城池,让各城池各派五百人去增援绰莱,只守不攻,等东方玥胜利后,自然会掉头灭了秦可安。   东方玥听说朝廷派人了,也就没再管。   各城池派五百人去,大家都听说从商国那边打过来的军队勇猛无敌,连大嘉国战神阮裴旭都不敌,他们这些守城军去不是明摆着送死?   叫谁去,谁都不是很愿意,于是你推我我推你把那些平日里受欺负的,老病的,没什么背景的都给推出去了。   在城池苦苦等候援军的绰莱,最终等到了数队残兵弱将,而这些人还来自不同城池,一点配合度都没有,简直乱成一锅粥。   就这样,绰莱节节败退,在一个不知名小城被秦可安抓住,一刀结束了生命。   战场瞬息万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与亲友同僚有告别的时间,绰莱倒下时也只来得及想起东方玥的脸,他没娶妻,但有父母姐姐,若是圭厥胜利了,他希望太子看在他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能够善待家人。   可没说出去的话,谁又知道?   主将被杀,其余人简直不堪一击,秦可安以更快的速度率军攻进圭厥,他擅作主张,没有去正面战场与霍云朝汇合,而是调转马头直上,往圭厥王宫袭击而去。   王刚有些不赞同,道:“老大,这样不好吧?万一东方玥率军回头,我们不是会被关起门来打?”   他们只有十几万人,只要东方玥抽调十万人出来对付他们,在敌国内部,那简直是腹背受敌,败数很大。   秦可安笑道:“他哪有时间来搞我,估计已经被霍云朝打得找不着南北了吧。”秦可安想着霍云朝率大军迟早要攻圭厥王宫,他在前面等着他们来就是。   但凡秦可安知道一点阮裴旭没得手的消息,他也不会冒然深入,但他不知道,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阮裴旭会失误。   这边自作主张深入敌军,那边霍云朝顶着巨大压力等着阮裴旭,而阮裴旭,还在一边东躲西藏一边寻找粮草囤放地。   他是真没想到,东方玥的部下这么不靠谱,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线战事如此紧张,圭厥粮食竟然还没运送到后军,他们仅靠不足五天的粮食维持着。   这也太心大了吧!阮裴旭很怀疑是不是有人告密,让东方玥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转移了粮草,将计就计。   可不管他怎么怀疑,失误就是失误,东方玥甚至都不考虑召见他一下,直接派人击杀他,阮裴旭只能憋着一口气到处跑。   他几乎把周边的城池都逛完了也没找到囤粮点,好在他已经集结了一批人,不再孤立无援。   大嘉国在圭厥到处都有眼线,阮裴旭最初还是被一个眼线找到的,那人是个开盐铺的商人,名叫覃熙,是萧王派到圭厥做生意的。   这时阮裴旭才知道,萧王背着大嘉国开了自己的商路。   眼线解释:“开商路只是掩人耳目,咱们通过这样的方法进入圭厥更方便行事,皇商东方氏蛰伏这么多年,萧王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虽然我们不能获取军机要密,但这种情况下,传递消息的信鸽和探子都没有我们好使。”   覃熙自证身份后,又问了阮裴旭的一些情况,随后马上通过自己的渠道传递消息,阮裴旭让他帮忙在各处做标记,他的部下看到标记了会来找他。   之前带进圭厥的兵,被东方玥下发命令分散到各处,后来看到消息就都陆陆续续赶来了,如今集结了不到一千人,但是够用。   阮裴旭之前拜托覃熙去查粮草,覃熙今日终于查到了,说:“粮草在禹城,我们的人已经去那里了,而且,还有另一波人也在。”   “谁?”阮裴旭来不及欣喜,忙问。   “巩家,您知道吗?”覃熙说。   “巩家?”阮裴旭疑惑,“那是哪派的人?”   覃熙道:“巩家自大嘉国开国以来就是大嘉国的暗影力量,世世代代只为君主办事,能命令他们的只有君主和储君,巩氏家族人员遍布各国,前些日子他们很多人都混进了圭厥,貌似在秘密执行重要任务。”   眼线和眼线之间,总会互相知晓一些。   “在执行秘密任务?”阮裴旭低头思索了一番,想不明白这其中牵扯,想不明白就算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他们是敌是友?”   覃熙说:“现在目标一致,他们好像也准备烧粮草,但是对我们的态度模棱两可,算不上好。”   “那没事,只要目标一致就行,走,快去禹城!”   由覃熙带路,阮裴旭一等人往禹城去。   此时,离霍云朝给的时间还剩三天。   如今正处战乱时,之前燕祁调各城池人马去支援绰莱,都是从城与城之间互相穿插的,所以有个一千人队伍路过都不是什么大事,阮裴旭又混进了圭厥军营,虽然东方玥下令追杀阮裴旭,但其他守城军暂时还不知道,所以阮裴旭一亮圭厥通行腰牌,守城军就放行了。   阮裴旭顺风顺水地赶到了禹城周边。   相较于其他,禹城大白天也城门禁闭,四周严密部署了防御军,人数不少,看来应当是接到上级的防守命令了。   阮裴旭不意外,东方玥都叫人来杀他了,自然是考虑到了粮草,以防万一派人来严加看守,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阮裴旭已经错过了先机,现在只能找机会偷袭了。   ……   圭厥王宫,夜色正好。   卿天良于案桌前端坐,巩清明推开房门走进来,站于他身后,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了出去。   “公子,准备好了吗?”巩清明低声问。   卿天良活动了下手腕,看他:“高落红如何?”   “高落红已经安排妥当,明日宫中简办宴席,是我们能混出宫的好时机。”巩清明道。   卿天良点了点头:“那就明日出宫。”   快五个月了,他这一次,竟然出来了这么久…… 第78章 知我相思苦 03   =======================   知我相思苦03   圭厥二线以外扎营。   今天是四月初九,距离霍云朝给阮裴旭的半个月时间,只剩最后一天,阮裴旭还没有消息,霍云朝阴沉着一张脸站在营帐外,盯着不远处的城墙思索。   左业端过来一碗药,递给霍云朝:“主子,军中余粮不多了,只够撑两天。”   六十多万人要吃饭,到今天连他都已经喝粥了,更别说下面的将士,霍云朝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容易暴躁,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有时还神神叨叨的,说不放心卿天良,万一他们计划没成功撤军了,东方玥肯定会回圭厥王宫找阿良,他得去把阿良接回来。   左业一听,完了,犯病了,忙去找军医开点稳住心神的药,熬了端来给霍云朝。   霍云朝斜了他一眼,没喝,盯着对面城池说:“去传我命令,以今晚子时为准,若是阮裴旭那边成功了,今晚就进攻,若是阮裴旭没有任何动静,就撤军。”   “是。”左业应下,仍旧端着药。   霍云朝没什么好脸色,看他:“还愣着干什么?”   “主子……这药……”左业有些吞吐,终于还是说,“这药是张小姐亲自熬的,您多少喝点。”   霍云朝原是让张秀云在板城坡等,可张秀云不愿,她说女儿家未来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在成亲前希望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一番。   她爹打了一辈子仗,是个地道的血性男子汉,常教导儿女若有机会,当以身报国,万死不辞,此为人臣者之本分。   她一女儿家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但肯吃苦,也想为军中将士们出一份力,于是去了后军,在军医帐下寻了份差事,做些包扎伤口、熬药的活儿。   提起这一茬,霍云朝头果然更疼了,张秀云他该如何处理?若是普通女子还好打发,可张秀云以前就帮过他忙,后来张将军又因为帮他救人而牺牲,他不得不讲几分情面。   端起药一口喝下,霍云朝挥了挥手,让左业退下了。   左业最近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张小姐,那个温婉识大体又气质的姑娘,每天不辞辛苦地在军营里忙进忙出,已然成为不少将士的心中女神。   他将药盘端到军医帐外,隔着帘帐缝隙愣愣地看着里面捣药的女子,心中五味陈杂,她是太后指给霍云朝的女人,将来要成为他的主母,而霍云朝又只喜欢卿天良,她以后定是会伤心的。   许是他看的久了,里面捣药的张秀云若有所感,抬起头就看见了左业。   左业与她视线一相交接,整个人都慌乱了,像什么大逆不道的龌龊心思被人发现,拿着药盘左右摆动了一下,碗噼里啪啦摔地上碎了,左业愣神一瞬,左右没找到放盘子的地方,竟直接扭头就走。   张秀云一愣,她冰雪聪明,见左业见到她后慌乱到耳朵通红的样子,瞬间明白了那个莽撞青年的心思,心中一喜,忙起身朝人追过去。   左业觉得自己很搞笑,眼睛瞥见张秀云追了出来,心里想要停下跟人好好说话,脚步却越来越快,唯恐避之不及。   他一大男人,身高脚长,走的快了张秀云就有些跟不上,只能小跑着,在人少的时候喊他:“左大人何故躲我?”   左业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偏僻,直到走到军营外围,一排香樟树下。   张秀云见人停了,忙追上去,与他并肩站立。   风从树梢上吹过,叶子沙沙作响,阳光明媚而温暖。   他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只要这般站在同一个空间里,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霍云朝烦闷地想出去走走,恰巧就看见了这么一幕,左业耳朵通红地站着,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捏着盘子,再看张秀云,在他身边一副温柔淡笑的模样。   霍云朝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这怎么看都是两情相悦的样子,没想到左业竟然闷不吭声干大事。   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霍云朝简直觉得救星驾到,正想上前说两句,却见左业皱着眉对张秀云说了句什么,张秀云满含期待的眸子骤然无光,浅笑的脸庞突然煞白,只盯着左业看了几眼,便无声扭头往军营里走。   回头看见了霍云朝,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错过他跑走了。   左业也看见了霍云朝,脸色同张秀云一样,突然煞白,见霍云朝向他走近,双膝直接跪地,嗑了个头。   霍云朝走到他跟前,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自古权贵都有脾性,哪怕不喜欢,自己的东西也容不得他人沾染,左业不知道霍云朝怎么想,但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是错了,哪怕什么都没做,也要认罚。   霍云朝问他,他就如实道:“属下问主母找属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主母,你这么称呼她的?”霍云朝问。   左业动了动嘴皮,后抿着唇重重“嗯”了一声。   太后懿旨,大嘉国朝堂上下都知道张小姐被指婚给了霍云朝,成为他的主母是早晚的事,他不过是提前叫了,一是让自己看清现实,二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张秀云突然悲伤的表情还是刺伤了他,为什么,她要是霍云朝的女人呢?   霍云朝则有些恨铁不成钢,盯着左业的头顶看了他半天,而后伸出手指往他额头点了两下。   “喜欢就凭本事去追,摆不平的事就告诉你主子,没有什么是你主子不能替你办的。”霍云朝提点他。   左业错愕地看向霍云朝,有些不敢置信:“主子……何意?”   霍云朝睨他:“我除了阿良不会要其余任何人,抗旨是早晚的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与霍云朝早已默契十足的左业根本不需要再确认一次,他心里炸开了花,欣喜若狂,却盯着霍云朝发起呆来。   霍云朝笑了笑:“还跪着干什么,药盘子不送了?”   左业才猛然想起药盘子还在自己手上,忙慌张爬起来,指着张秀云刚刚跑走的方向,喜得结巴道:“主,主子,我我我去看,去送药盘子……”   霍云朝扬了下下巴,左业得到准许后朝那头飞奔而去,霍云朝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跟着缓步往军营里走。   ……   圭厥王宫内。   外面战事不利,燕祁不准备大办宴会庆祝皇长孙诞生,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祭祖、占卦、祈福、再取名,每一步都走实了,才能保佑小皇孙一身顺遂,大富大贵。   高落红盛装出席,看着祭司抱着她儿子接受上天的祝福,面前带着母仪天下的得体微笑,心里却在计算着时间。   这等重要场面东方玥没有到场,高落红并没有多失望,只是报喜人的回话却历历在耳,叫她扎心。   她怀胎十月忍着那般痛苦将孩子生下来,东方玥没问孩子一句,没问她一句,张口闭口都是卿天良,这让她又失落又怨恨。   可想到之后的事,怨恨的情绪又稍稍被兴奋取代,高落红嘴角笑意加深,心里想的是:她要把卿天良送出去,送给霍云朝,然后助他们攻破圭厥,让东方玥失去一切,失去再与霍云朝争夺的底气,也叫他尝尝爱而不得,嫉妒却无奈的滋味,让他长久活在那二人的阴影之下。   东方玥一定会恨她,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慢慢发现,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一个。   将仰慕的神祗变成一个只会恨她的凡人,高落红一想到东方玥那样的姿态,就满心欢喜,真的……要等不及了。   长号吹响,古老而神秘的声音将圭厥王室子孙的存在告知了先祖,祈求他们能够在天上保佑子孙。   东方玥的儿子,由燕祁从祭司手中的三个名字里挑选一个,被赐名为——燕奕。   宫中摆有简单宴席,大臣们陆陆续续从祭坛返回宫中参加宴会,人来人往时,几个宫女侍从因要置办物什,从圭厥王宫离开了。   高落红卸下一身繁重礼服,让宫女把孩子抱过来,宫女将孩子抱来后退下了。   房间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正是巩清明,高落红将孩子交给他,自己则毫不避讳地换上了丫鬟的衣服,巩清明给了她一张人皮面具。   高落红看着这玩意儿,笑道:“真好奇你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巩清明也笑,道:“超级无敌帅,你往最帅的想就是了。”   高落红对他的玩笑一点也不感兴趣,迅速换好了衣服,巩清明用药让孩子睡着了,将孩子放在一个食盒内,其余什么也没拿,二人摸出了殿。   宫里每道门都有人看守,巩清明带着高落红一路撒钱,他这些时日在宫里混开了,不少人都知道他是太子跟前人,被特意派到子衿殿看守傻子。   看在钱的份上,多少给了他面子,没怎么盘查就让过了,到宫正门时,高落红递上太子妃腰牌,说太子妃最近胃口不太好,想吃外面某家有名食肆的甜点,特意叫她去买。   守卫让打开食盒看,高落红掀开一点,里面铺了一些丝绸布帛,放了些糖果点心。   守门看她。   高落红笑着解释:“奴婢家就在大野,屋里有个馋嘴的妹妹,太子妃特让我带点宫中的零嘴去吃,这些东西外面可没有,老稀罕了,麻烦军爷给个方便。”又塞了一些白花花的碎银两。   守门看了看远处正要出宫的大臣,挥了挥手:“走走走,快走,别当着路。”   高落红忙行了个礼,同巩清明快步走了。 第79章 知我相思苦 04   =======================   出了宫门,高落红同巩清明往一处巷子行去,卿天良早已等候多时,见人来忙迎上前。   左右看了看,没看见燕奕,问:“孩子呢?”   巩清明提起食盒给他看。   卿天良脸色猛变,担忧道:“怎么能放盒子里?憋坏了怎么办,快拿出来透透气。”   巩清明说:“喂了点药,睡过去了,留了足够空间不会憋坏。”   “你还给孩子喂药?!万一吃坏了怎么办?”卿天良皱眉,满脸责怪地看向高落红,“你不拦着?你一点也不担心?你怎么当妈的?”   高落红和巩清明:……   这他丫的,才是孩子的妈吧?   “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这药是巩氏特质的,没问题。”巩清明道。   “你怎么知道没问题,你以前用过?”卿天良怼他。   巩清明道:“量少问题不大,你当年不也是用……咳咳咳,反正就是没啥事,快走吧,要是被发现了可就难逃了。”   高落红道:“我不跟你们一路,你们要去打仗,我要带我儿子去安全点的地方,免得误伤了他。”   卿天良总觉得有什么重要事情,被高落红这句岔给打断了,他又想不起来,只好顺着高落红道:“你一个人怎么走?最近哪里都不安全。”   高落红对着空中啪啪两巴掌,接着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人闪现。   卿天良瞪大了眼睛,他以为高落红是弱女子,没想到人随身揣活武器。   高落红道:“这是父皇给我安排的人手,绰莱领走的十万兵马是我的部下,可能现在没剩多少了,但若是能集齐剩下的那些人,也够护我暂时安稳,我要去商国,听说那里现在是霍云朝的地盘,你见到他后帮我说一声,让他派人多照顾我一下。”   卿天良有些不乐意:“啊,他凭什么要派人多照顾你一下?”   高落红瞅了瞅他,高傲地抬起下巴:“因为我是他没得到的女人,他惦记我!”   “我呸!”卿天良啐了一口,怒道,“你滚。”   这女人,戳他心,卿天良心脏不舒服地想,一个有夫之夫,一个有夫之妇,是想情意绵绵牵扯到什么时候?还要他传话,他能打死霍云朝你信不信?!   高落红看把人惹到了,也就闭了嘴,扭头找巩清明要了解药,将孩子小心翼翼从食盒里抱出来,给孩子闻了闻瓶子里的药,没一下孩子就醒了,不舒服地哭了起来。   高落红忙哄他,可孩子就是哭,根本哄不住。   卿天良看得眉头直跳,忍不住伸出手,说:“我来抱一下吧。”   高落红不信任道:“你会抱孩子?”   开玩笑!卿顺茶的两个崽,出生没多久他都抱过,他不会抱孩子?   “比你会,看着点。”卿天良骄傲道。   卿天良从高落红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哄了哄,孩子竟然真的没哭了。   高落红有些嫉妒,嘟囔道:“一个两个都喜欢他,他有什么好?男人,男人了不起啊,女人就不配得到爱啊?”   卿天良歪头:“你嘟囔什么?”   高落红翻了个白眼:“夸你,男妈妈。”   卿天良也翻了个白眼,不屑理她,把视线转移到孩子脸上,脸蛋白白净净,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儿,嘟嘟的小嘴儿,长大后绝对不会比东方玥差。   “是个好看的小孩儿,”卿天良笑着逗他,把孩子逗得笑,抬头问高落红,“我可以给他取个小名儿吗?”   高落红:“什么名?”   卿天良扬起头仔细思索了一下,道:“东方小王八!”   高落红抢过孩子,一巴掌扇飞卿天良,真女人从不回头,闭着眼冷漠道:“没文化,真可怕。”   卿天良揉着被抽痛的腮帮,道:“东方落啊,听见没有,喂!”   高落红随两个暗卫走远了,走到拐角处,顿了顿步子,抬起手挥了挥,然后消失不见了。   高落红都走了,他们自然也要赶路,卿天良收起玩心,对巩清明点了点头,道:“劳烦,我们启程。”   “得嘞!”巩清明应了一声,带着卿天良走到早已准备好的马匹旁,给人贴了张人皮面具,带着人骑上马直往霍云朝在的方向奔去。   巩氏确实不待见阮裴旭,他们不知道阮裴旭与霍云朝的计划,只道这人是真的叛国贼,这次来这边是为了守粮草。   所以在阮裴旭准备行动时,多次打断他施法,阮裴旭本来早该得手,就因为巩氏这些人,而耽误了不少时间。   阮裴旭忍无可忍,终于喊话巩氏,说要见一面。   萧王的眼线巩氏多少也知道,有覃熙在前面牵线搭桥,巩氏终于有人同意见阮裴旭了。   来人是巩非,就是之前在敖寒军营,把阮裴旭在密江北岸口登陆的假消息传达出去,让阮裴旭抢占了密江城,最后辞了军务说要去照顾老母亲的那个探子。   他是巩清明的小叔叔,年纪三十来岁,模样周正,一双桃花眼甚是多情,巩氏主家都有祖传的桃花眼,巩清明跟他小叔叔眼睛最像。   阮裴旭客气道:“阁下是大嘉国的人,大家都是替陛下办事,何故如此阻拦我?”   巩非道:“说错了,我是大嘉国的,你是圭厥的,哪儿能一样,移民的还叫本国人,那国籍不就乱套了?要你这逻辑,那天下人都是大嘉国人,还打什么仗啊,直接大嘉国朝廷派人去接管各国就是了。”   阮裴旭无奈,只能挥退人,示意巩非也给个私人空间说话,巩非虽然疑惑,也还是让族人退下了,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与阮裴旭、覃熙三人。   阮裴旭这才将自己与霍云朝的计划说出来,听得巩非一愣一愣的,最后感叹:“大嘉国的老将军们大义,当流传千古,也难为你了。”   阮裴旭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话,现在只剩下几个时辰了,再不烧粮,我难辞其咎。”   巩非猛然惊醒,大惊:“那得快行动啊!哎呀,都怪我,误事!”   二人达成统一意见后,直接制定了攻城计划。   夜幕降临,阮裴旭孤注一掷,率千余士兵直接攻城门。   当初未将粮草及时送达而弄拙成巧的大将叫方满,胡子拉碴,有点憨傻,他听到城门突然响起厮杀声,顿时吓了一跳,忙抚好帽子,慌张道:“给我守住!给我守住!”   夜色黑,阮裴旭又喊的凶,方满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禹城是二线内部,他以为霍云朝已经打到禹城了。   战斗还没开始,将领就先生怕意,这大大削弱了士气,上下都慌,这等程度的严防死守根本就拦不住阮裴旭。   但好歹还有个难以攻破的城门,这个足够方满获取时间想对策了。   阮裴旭也知道城门难攻,带了大木棍要去撞城门,谁知还没撞,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攻城门和守城门的人同时一愣,阮裴旭转头看向巩非:“巩氏这么厉害,连守城的人都有?”   巩非摇头:“你想多了,我们没有这么牛。”   “那是谁?”阮裴旭疑惑,圭厥有谁会帮他?   巩非道:“管他谁,城门开了上不上?”   那还用说?阮裴旭长臂一震,带着千余士兵杀进去了。   喊杀声响彻夜空,方满从主位跌落,由一旁的将士扶起来,指着外面喊:“上!都给我上,拦住他们。”可他自己还在后方。   以千余人打上万人,竟如同入无人之境,让巩非看得摇头叹息,但凡这个守城的主将靠普点,也不至于败得这样惨。   禹城不是小城,阮裴旭带人杀了进来,却摸不清门道,找不到储粮点,只能一通乱逛。   在查完一处院子后走出来,阮裴旭愤恨地捶了下墙面,该死,找不到!   就在这时,有个小孩儿拉了拉他的衣袖。   方满守城前就清理了城池,大部分城民已经去逃难了,只剩少部分还在,这是谁家小孩?   “回去躲着,没人会动小孩。”阮裴旭皱着眉道。   小孩摇了摇头,怯懦着道:“粮仓,我带你去。”   “你为什么带我去?”阮裴旭浑身充满了戒备,敌人的老巢,一个小孩出来说带他去粮仓,你说这是陷阱还是馅饼?   阮裴旭手慢慢握紧剑,大有违背良心结果这小孩的意思,小孩吓了一跳,这时从对面的巷子传过一声叹息。   阮裴旭转过身,矛头直指那边,巷子里走出一个人,熟人,阮裴旭认识。   “况融?”阮裴旭试探着喊了声。   况融抱拳,道:“见过软将军。”   “你怎么在这儿?”况融是霍云朝的手下,莫非是霍云朝派来的?阮裴旭心有所思,也是自己办事不利,让霍云朝不放心,他想起城门一事,问,“开城门的是你?”   况融点了点头。   “具体事情后面再说,我带你们去粮仓。”况融说罢朝小孩招了招手,小孩忙跑过去。   见阮裴旭看着小孩,况融简单解释道:“这是卿公子的表弟,段律,我在……这边的时候偶然遇见的,具体事情以后再说,请随我来。”   阮裴旭也没多问了,带人跟着况融一路绕行,终于在禹城南郊外看到了扎起的营寨,这里的防御比城门守的要严很多。   况融道:“守粮的人叫谢隆,原是敖寒的副将,打仗一把好手,阅历丰富,不好对付。”   谢隆,阮裴旭见过,他眯了眯眼,道:“确实不好对付。”   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一个时辰。 第80章 知我相思苦 05   =======================   东方玥右眼皮老是跳,他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多少有些心绪不宁。   卫迟走进房里替他披上一件衣服,道:“太子,请保重身体,早些休息。”   东方玥毫无睡意,站起身走到窗边,盯着天边的弯月亮,眼前闪过曾经正阳街上一群少年郎把酒言欢的场景。   他与卿天良有过太多欢乐的时光,他们一起逃课,一起喝酒,一起坑学堂里的其他学子,还一起筹备计划暗算过霍云朝,虽然没成功……   他卧底大嘉国,接受燕祁非人的培养计划,日复一日在痛苦中挣扎,只有跟卿天良在一起时才能得到半刻的轻松。   那是他的救赎。   他曾以为,卿天良是真的恨霍云朝,为了帮他解恨派了不少人去刺杀霍云朝,可后来他才明白,不管是谁,都有可能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即便这样,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愿意对卿天良好。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想和那个人一起过生活,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为什么这世上就一定要有个霍云朝?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他?”东方玥捏紧拳头,暗暗砸在窗台上。   霍云朝说的有关子衿殿的事,没日没夜地折磨着他,他不信的,但总忍不了去想卿天良是怎么在霍云朝身下缠绵的,他见过他们亲吻,他也知道卿天良被亲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东方玥怨恨,却生生敛下情绪,问:“敌方军营现况如何?”   卫迟道:“据探子来报,大部分都已经开始喝粥,粮草应当不够了,只是具体情况尚且不知。”   东方玥垂眸沉思,一会儿抬起头,道:“商国边境那边如何?”   卫迟回:“国舅已经率兵去拦截了。”   东方玥点了点头,商国那边进来的队伍舅舅已经去拦了,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反而是这边,霍云朝诡计多端,表现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他想了想,道:“再守两天看看情况,阮裴旭找到了吗?”   卫迟摇头,现在这么乱,去哪里找一个大家都不怎么熟的人?   东方玥皱了皱眉,心绪总不宁,阮裴旭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就算他手眼通天,可还有双拳难敌四手一说,东方玥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放松点,把注意力放到正面战场才是。   一个人确实办不了事,但阮裴旭不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千余精锐部下,有巩非等人,有萧王的眼线和门路,自然不能小觑。   谢隆的危机意识也很强,察觉到风向变化,便下令让手下把多余的火把都灭了,只在防御外圈留一些,以查看是否有敌人靠近。   这处营寨地势选的很好,背靠大山,左侧环水,易守难攻,恰巧今晚弯月,光线不亮,谢隆在营帐中设了不少障碍,很容易混淆视听。   阮裴旭进攻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打歪了,怕是要全军覆没。   他手心已经捏出了汗,要是以往还能部署一番,如今却是时间赶着人走,哪怕九死一生,该上的也还是要上。   一阵孤风吹过,四下一片寂静。   谢隆巡逻的步伐一顿,做了个手势让巡逻队停下,竖着耳朵听了听,手慢慢握上兵器,士兵见他如此动作,也跟着警戒起来。   阮裴旭知道不能等了,直接哐呛抽出长剑,直指军营:“杀!”   一声令起,两方箭雨瞬时对射,谢隆摔军趴在堡垒后,凭着箭来的方向判断敌人所在方向,再以每泼箭雨落下的数量判断敌方人数,在察觉到对方只有千余人时,明显意外了一下。   禹城内留守万余人,竟没一个来报信,是全军覆没了,还是禹城依旧在打,来这里的只是先遣部队?   谢隆谨慎对待,阮裴旭的箭用完了,也不知道敌方还有没有箭,站起身下了道进攻的命令,便率先向军营冲去。   “兄弟们,此生死存亡之际,赢了是大好前程,输了是烂骨一堆,可有悔者?”   “无悔!”   “前方乃凶狮猛虎之口,主将无才没有计策,诸位皆凭经验作战,以命搏命,可有怨者?”   “无怨!”   阮裴旭身先士卒,以一己之躯抗在众人之前,巩非、况融等人紧随其后,虽只千余人,却有破万军之势。   谢隆知道这支队伍恐怕不好对付,下令将士们严肃对待,杀一人赏五金,杀五人赏一田,杀十人赏金万两。   一方以命搏命,一方如打鸡血,两波人马冲撞在一起的刹那,便如天雷撞地火,风云霎时变幻,涌动着将月色掩盖,只剩满场的血腥。   距子时,只半刻钟,霍云朝下令众将士整装待发,子时一到,不进则退。   圭厥王宫内,宫女四处没找到小皇孙和太子妃,哭喊着到了燕祁面前,而后宫影卫面面相觑,子衿殿的傻子……失踪了。   目前还醒着的人,隐隐都感到一种不安,燕祁命宫廷侍卫地毯式搜索,下令封锁城门,从现在开始不准任何人进出。   高落红不见了无所谓,但傻子和孩子哪一个丢了他都会头大。   傻子丢了他怕燕玥跟他闹,而孩子丢了……他更怕是燕玥动的手,他把傻子关笼子里的事情,燕玥已经知道了,寄了一封信来,什么都没写,只装了一把小巧银制的长命锁,圭厥有给孩子佩戴银锁的习俗。   那孩子,冷心冷情,实在不适合当大王,他练废了一个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燕奕身上,只要孩子到了懂事的年龄,他也有手段废了燕玥,直接将王位交给燕奕。   不得不说,他有些怕了。   再说这头,巩清明接到族人来信,说巩非正在禹城郊外攻打圭厥的军营。   卿天良见他一手拿着信纸,另一只手捉着他曾有幸见过一面的雄鹰,跨坐在马上愣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巩清明扭过头,他该说,他小叔叔带四十几人,联合阮裴旭千余人,去攻打有上万人镇守的敌方军营吗?一个两个的脑子里装的是啥?   “我们……我们可能要先改道去一趟禹城,我叔叔在残血硬刚防御塔。”巩清明忙拿出超简单地图查看,大致算了下位置,发现他们竟然离禹城不远!   卿天良见巩清明真的急,恐怕事态确实严峻,也不多言,随他去了。   秦可安率军深入,被闻娄按地上摩擦了一回,带着剩余两万多人马一路撤退,夜黑雨大路滑,跑错了方向,一路直冲到禹城,与方满撞个正着。   方满:“敌袭!敌袭!”   秦可安:“卧槽,绕道,绕道,这怎么有这么多人?!”   闻娄追着人来,夜黑漆漆的分不清,见哪里兵多嘈杂就往哪儿打,然后方满和闻娄的兵打起来了。   方满一看大部队来袭,绝望喊道:“太子败了,太子败了!霍云朝的军队打到禹城了!”   这声高呼吓了闻娄一跳,骑在马上原地打圈圈,神情惊愕地四处打量:“太子败了?太子在哪里?”   底下没人搭理他,他寻了一圈,见到胡喊鬼叫的方满,穿着圭厥的盔甲,骑马上前剑直指方满咽喉:“鬼嚎什么?”   方满定睛一看,忙跪下,拱手作揖:“国舅,拜见国舅。”   闻娄问他:“太子在何处?”   方满拿眼四处张望,懵圈了,刚刚还是敌人的盔甲,怎么现在都是自己人了?   闻娄看他样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气不打一处来,高举剑喊了声:“都给我住手。”   士兵们慢慢停下,互相看了看才发现是自己人。   闻娄寒着眼看着方满,剑慢慢高举起来:“战前自乱阵脚,造谣主将败言,当杀之以儆天下。”   手起刀落,闻娄握着沾满鲜血的剑,再抬头,哪里还有秦可安的影子,跑没了。   秦可安往南方跑,霍云朝在正南方,往这边跑容易得救。   跑着跑着,却看见前方两波人马正在摸黑殊死搏斗,秦可安喊停兵马,站在外围观察,是内斗还是什么?   与此同时,巩清明和卿天良摸到了南郊军营,站在山上,下面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   卿天良说:“怎么打仗不点火,万一伤到自己人了怎么办?”   秦可安说:“存放粮草种地,阮裴旭烧的就是粮草,谢隆怎么敢点火?”   “烧粮?!”卿天良一下子精神了,烧粮他会啊,他以前就干这一行!   “粮仓在哪儿?”卿天良问。   巩清明看了看局势,大致确定一个方向后,指着一个地方:“大概在那儿。”   卿天良点点头:“好,我去炸了它。”   ???   “等等,”巩清明叫住他,“拿什么炸?”   卿天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圆圆小球,说:“这是东方的影卫以前用来炸我跟阿朝的炸药,我有天在他书房翻到了,就顺手拿了些,但应该是半成品,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巩清明脑袋挂一大个感叹号,这个人!他竟然揣一口袋炸药跟他同进同出!   “好好好,”巩清明满头冷汗,“快丢快丢,响一个是一个,炸一个是一个。”   阮裴旭穷途末路,谢隆在营地还设下了陷进,他的兵一个一个倒下,千余人已经不剩几百,逐渐被谢隆的人包围,巩非带来的族人也牺牲了不少,他杀红了眼,也跟着渐渐落了下风。   阮裴旭仿佛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咆哮着想去抢夺珠宝,可看守珠宝的勇士勇猛无敌,拿着正义之剑悬在他头顶,让他分毫不能前进。   “天要亡我吗?”阮裴旭在心里问自己,抿着唇,若是此举失败,他还有何颜面去见霍云朝,见卿天良,见大嘉国百姓?   巩非受了伤,皱着一张脸与阮裴旭背靠背,况融大腿被刺了一剑,倒在地上。   谢隆胜券在握,看着这些强弩之末毫无怜悯,正要下杀手,突听身后传来响亮的爆炸声。   谢隆脸色猛变,扭过头,后方军营迅速蹿起火光,还没反应过来救火,接着又是几声爆炸响起,谢隆脸色直接白了。   正在这时,正门也传来了一阵厮杀声,阮裴旭等人还在震惊炸药,听到声音扭过头,便见秦可安和李怀英同时率军杀了进来。   李怀英裂开一张嘴,笑的灿烂:“将军久等,援军来了!” 第81章 知我相思苦 06   =======================   话说秦可安和李怀英怎么碰上的。   秦可安在外面观虎斗,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以为是闻娄率兵追来,忙往一旁躲去,却见到了一银白铠甲手持长枪的李怀英,顿时从草堆里跳出来,喊了声:“怀英!”   李怀英拉停马,见到秦可安,也是十分意外加惊喜。   两人上前狠狠抱了一下,李怀英道:“怎在外面,不进去帮忙?”   阮裴旭托眼线四处留消息,看到暗号后,李怀英从商圭边境一路集结自己人,专从人烟稀少的山路村庄走,今天突然听到禹城爆发战乱,于是就带人往这边赶了。   他问起秦可安,秦可安摆了摆手,只道下次再说,又问:“里面是什么人在打斗?”   李怀英回他:“软将军,你竟不知道?”   秦可安这才反应过来,惊道:“粮仓还没烧?这里是粮仓?”   李怀英点头。   秦可安爪耳,他说怎么圭厥还有这么强悍的兵力,原来是正面根本没攻下来,他现在突感一阵后怕,能活着真是祖上烧高香。   两人简单弄清现况,便带兵闯进军营救援。   逆风翻盘也就一瞬间的事,李怀英和秦可安共带了三万多人马,粮仓已经被炸,谢隆守营也只是求个人在塔在的名头。   阮裴旭大喜过望,谢隆的人被反包围,没一会儿就被歼灭了,几人转战到炸药爆炸的地方,发现闻娄闻声而来,准备跑路。   阮裴旭看了看还有没烧完的粮草,之前定计划烧粮是因为只有少数人实施,所以要全烧,但现在他有这么多人,似乎能把剩下的粮草搬回家。   阮裴旭动了动嘴皮,李怀英瞬间明白了,看了秦可安一眼,秦可安挥手指挥部下:“动作快点,搬粮。”   闻娄赶到,军营已经一片狼藉,粮草还在燃烧,地上车马痕迹慌乱却朝同一个方向远去。   闻娄整个人眩晕了一下,让部下忙灭火,率兵继续去追。   ……   霍云朝正准备下令撤兵,忽见圭厥天边不知从哪儿开始炸开的绿色烟花,一路炸来,炸到了二线防线这边。   紧皱多日的眉头终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嘴角勾起,问左业:“赵将军来了吗?”   左业也高兴,忙道:“来了,足足三车炸药,改良版,好像还有一种是用投石器投出去的,射程远,威力足。”   “很好,”霍云朝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盔甲,转身走到军队前,对各部将下达最终命令,“各部将听令,分领炸药,我们去夺取前面的城池,酒肉都在前面!”   “吼吼吼!”底下传来一阵阵欢呼。   酒肉啊,将士们可馋了,他们吃了多少天的粥了?天知道他们看见圭厥有条不紊地守城有多羡慕,恨不得马上就攻过去。   东方玥也看到了炸开的烟花,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站在院子内气的浑身发抖。   他败了!竟然不是败在屋外而是败在屋里,那群废物,连个地盘都守不住!   卫迟匆匆赶来,对东方玥道:“太子,对面进攻了,用的炸药,城门快抵挡不住了。”   “他们用炸药,你们不会用吗?”东方玥黑着脸道,“都忘了怎么打仗的吗?”   卫迟为难道:“不是,他们隔了些距离,我们扔下城墙的炸不到他们,他们却能炸到我们。”   东方玥冷眼扫过去,卫迟吓到不敢说话,缩着头后退了半步。   东方玥冷哼了一声,提起衣摆走出院子,他要去前线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玥刚登上城门,对面便飞来几个炮弹,卫迟看见后忙扑倒东方玥,炸药炸烂城墙飞溅出不少石头泥沙,沙石大部分落在了卫迟身上,少部分打在东方玥身上,弄脏了衣服,弄乱了头发。   改良版炸药东方玥不是不想做,只因为火药有限已经不够他浪费去做实验,这会儿被霍云朝炸了一下,气到脸绿。   明明,这炸药是他先找人做出来的!就因为有人透露了配方,让一个盗版货把他这个正版逼到没活路。   他站起身看向下面,霍云朝高骑在马上,昂头挺胸看着他,他身后士兵雄赳赳,气昂昂,根本就不像饿肚子的样子。   “哪里的情报都有误,连个军情都探不到,”东方玥冷哼了一声,下令,“敌人恐怕有炸,前方死守,给军队撤退争取时间。”   面对这样的轰炸,东方玥没把握打赢,也不清楚霍云朝是老谋深算还是强弩之末,但小心使得万年船,霍云朝敢进攻怕是有准备,而自己这边,粮草方面恐怕出了问题,再守下去不一定是好事。   撤退的命令下来,将士们都寒了心,瞬间丧失了斗志,都以守为先,撤退为目的,打起仗来松松垮垮,不一会儿就被霍云朝攻破了城门。   东方玥被卫迟护送着撤退,霍云朝看着他们撤走的队伍,没有再追,而是下令严防城池,让士兵找寻城内的粮食,但不准伤害还留在城内的圭厥百姓。   其实他已经没有力气打了,东方玥要是不疑心重,像莽夫一样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二话不说就是干,没准儿撤退的就是自己,毕竟火药就那么多,用了就没了。   但幸好,东方玥是个顶聪明的人,聪明人的好处就是,比一般人想的多。   阮裴旭带大家撤退,在从南方撤还是从东方撤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保险起见选择了东方。   圭厥的东方是连绵大山,山路崎岖,树木繁多,十分不好走,但是他们不好走,闻娄等人也不好走,只要他们保持速度跑一段时间就能安全。   也幸好他们原则了从东方撤退而不是南方,不然能正面迎上东方玥的队伍,那才是死路一条。   绕西而行的阮裴旭等人不知道霍云朝夺取了城池,他们想到的是回到板城坡,于是绕行的比较远。   大概走了一两天,整个队伍才放松下来,闻娄大概是不会再追了,这场战斗他们胜利了。   没有追兵,就有时间休息,军队在一条小溪旁安营扎寨,打算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这一趟下来,军队只剩下不到一万人,押运了五车粮草。   天气偏暖,打了这么多天仗,大家都是大半个月没洗澡的,这会儿差不多一扎好营帐,就纷纷脱下衣服跳河里洗澡。   阮裴旭、秦可安和李怀英三人下到溪流深处搓澡,聊起炸药一事,阮裴旭道:“你们这炸药炸的十分及时,让谢隆心如死灰,我们才能结束的这么快。”   秦可安和李怀英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疑惑神色,秦可安道:“我没扔炸药。”   李怀英同道:“我也没有。”   阮裴旭搓澡的动作一顿,问他们:“那炸药是谁弄的?”   三脸懵逼中,正纳闷间,李怀英突然看到伤员况融身边,站着两个相貌普通的人,一个正低头看况融,另一个好像在给况融换药。   李怀英道:“你队伍里还带了军医?”   秦可安摇了摇头:“不清楚,这些人都是半路招揽的,具体都有些什么能耐我也不知道。”   阮裴旭点了点头,道:“去问问,要是医术好可以引荐到小王爷帐下,将来也用的着。”   秦可安赞同,几人洗漱了一番就上岸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巩清明在给况融处理伤口,卿天良正无聊,想看看阮裴旭他们在哪里,结果一抬头就见三大汉身不着寸布地对他走过来,脸瞬间绿了。   立马转过身,眉头一皱,道:“成何体统!”然而转过身,却见别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士兵,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整个人都挫败了。   巩清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道:“这里除了你都是正常人,你骂他们之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妥。”   卿天良冷哼了一声。   阮裴旭等人走到了他身边,喊了他一声:“你们是哪儿的人,都会医术吗?”   卿天良没好气地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道:“衣服穿好,再说话。”   哟呵!阮裴旭三人都奇了,这什么大人物,说话这么大架子。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上岸穿衣服来的,便也没多说什么,绕过卿天良二人去帐篷里穿衣,穿好后再出来,走到卿天良面前。   卿天良脸色这才好一点。   秦可安见他松了一口气,痞痞赖赖地眯着眼睛,打趣道:“你紧张什么,第一次见男人赤条条?自卑还是害怕?”   阮裴旭翻了个白眼,给了他一爆栗子:“说什么荤话,有个玩意儿值得炫耀?”   秦可安挑了挑眉,看向卿天良。   卿天良黑着脸,看了巩清明一眼,叹了口气,手伸到下巴处一顿抠索,然后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就从他脸上剥落,暗黄的皮肤慢慢被白皙取代。   人皮面具全部剥落,卿天良一双带着魅色的眼露了出来,容貌美好,唇色偏淡,像个天仙儿。   三个人被这一幕震愣了,秦可安最先反应过来,大惊道:“儿子!”   卿天良下意识接话:“爹……不是,一来就占我便宜?”   以前在赤水时,秦可安老把他当儿子培养,有事没事喜欢叫他“龟儿子”,卿天良也不在意这些。   现在可不兴了,他现在有人了,要是再不顾身份叫人爹,岂不是让霍云朝降辈分?   “……表哥……”卿天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看着秦可安喊了声。   秦可安:虎躯一抖,鸡皮疙瘩冒一身。 第82章 知我相思苦 07   =======================   “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年少时的卿天良,逃学后却去无可去,又折回学堂,翻上屋顶闲坐,听着屋下传来的读书声问东方玥。   那时,东方玥是这么回答的:“继承家业,同邻居打好关系,在外守护一方和平,在内……”他偏头看了看卿天良,笑道,“守护爱的人。”   卿天良感叹了一声,你那么优秀,一定能实现。   如今东方玥坐在宫廷阁楼之中,看跪了一地的宫女侍从,想法已然改变,他应当成为一只恶狗,趴在窝前,龇牙咧嘴地护着碗里的食,谁来就不留余力地咬死谁。   或许他对卿天良还是太仁慈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欺骗他的呢?进宫之前,落水之前,还是他娶敖悠悠之前?   “逃走了啊,呵。”东方玥垂下眼睫遮住本就无光的眼睛,冷笑一声,吓得底下跪着的人更加战战兢兢。   闻娄走进太子殿,看到殿内情形,道:“左右不过是一个男人,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圭厥漂亮的男人多了去,实在喜欢,再挑一个就是。”   东方玥眼皮都没眨,声音毫无起伏道:“舅舅这算什么?之前不赞同我喜欢男人,反对的人是你,要杀他的是你,后来关他进笼子的也是你,现在说再找一个,不觉得违心吗?”   闻娄一噎,半晌,道:“之前你养着他,我跟大王也没说什么,这已经是对你的宠爱和妥协了。”   “哦,那后来为什么又要动他?”   “那是大嘉国丞相的儿子,又是霍云朝的心头好,还是阮裴旭的弟弟,我跟大王从小教你有利用价值的就要利用,那么好一个筹码,不用留着蒙尘吗?”闻娄也有些怒其不争,“在那个情况下,没有人比他更好用。”   “既然那么好用,你们用他考验出了什么?检验出阮裴旭的真心了,还是寻到一统天下的好方法了?”   “这……”闻娄语塞,他们确实被骗了。   东方玥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睥睨着一屋子的人,无情道:“来人,都拖下去,解决了。”   “燕玥!”闻娄抬起头,神情严肃,“得饶人处且饶人。”   东方玥偏了偏脑袋,笑了一下:“国舅,按规矩,您得叫我一声太子殿下。”   圭厥尊卑有别,是大王、是太子,就比一般王子有话语权些,他们做的决定下的命令,做臣子的只能服从。   闻娄站在殿内,看影卫进来将婢女侍从一个一个拖下去,哭喊声吵闹声响成一片,突然深觉无奈。   “太子妃和小王孙……”闻娄开口,话未说完就被东方玥打断。   “不是我下的手,你们该庆幸,那个女人和孩子还活着,不然,哪来第二个君王让你们预选培养?”   燕祁的打算他都知道,他只是不在意,培养谁都好,只要不耽误他现在想做的事情,随他们怎么样。   闻娄还想说什么,东方玥直接下了逐客令,败仗、败仗,他总该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打。   ……   卿天良喊了秦可安,惹了秦可安一身鸡皮疙瘩,他扭头看向阮裴旭,挠了挠脑袋,正要开口。   阮裴旭拱手抱拳行了个礼:“公子。”   卿天良张开嘴僵在档口,他想喊他哥,他哥却叫他公子,一股莫名的疏离感蔓延在心头。   “之前在圭厥王宫,多谢你。”卿天良无话可说,只能提起之前,一趟烧粮仗打下来,他已经知道阮裴旭不是真的叛国,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巩清明还是一样的态度,让他同阮裴旭保持距离,告诫他没有深交的必要就别深交。   他问过巩清明为什么,巩清明只道:“他是大嘉国的将军,手握兵权,你与他交情好了,以后不好处理。”   巩清明说话总带着暗示性,卿天良左思右想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自古帝王都不会让臣子权力太大,阮裴旭如今手握重兵是因为要打仗,可一旦天下太平,兵权总归会被削。   巩清明知道他同霍云朝的关系,若是将来霍云朝要削兵权,他跟阮裴旭关系好,霍云朝难做,他难做,阮裴旭估计也难做。   所以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似乎是对的,卿天良认同了巩清明的话,也就不再执着,只是很遗憾,他从小盼着这个哥哥,却注定盼不到。   阮裴旭确实很疏离,他并没有将人当成自己的继弟,见卿天良问,便公事公办地答:“小王爷心系公子安危,末将自然会以公子安全为重,这是应当的。”   卿天良随意点了点头,不想跟他继续聊天。   李怀英站一旁,卿天良对他点了点头,李怀英拱手回礼,并未多言。   秦可安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想起之前密江城的那个傻子,又见面前这个思绪明白的人,一时感慨,问:“你这些时日去哪儿了?怎么治好的?”   这可是好几章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卿天良道:“坐下慢慢讲,对了,你怎么在这儿?我之前听说你在商国和圭厥边境那边。”   这也是好几章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秦可安道:“坐下慢慢讲。”   巩清明替况融处理好伤口,况融道了谢,偏过头继续打瞌睡。   况融比之前沉默好多,这回随军行动,卿天良和况融都猜到了兵变只是霍云朝跟阮裴旭的计划,卿天良还好,但况融,却五味陈杂不知道该拥有什么样的心情。   段律被覃熙带走了,毕竟一个小孩不适合随军,况融这两天一直处在重伤状态,再加上不知道卿天良易容跟着,所以没将段律的事情说出来。   现在知道是卿天良安排巩清明给他治病后,又因为离霍云朝越来越近,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军队休息了一天,将士们精神都养回来了些,第二天天不亮,阮裴旭便让秦可安下令启程。   这些兵都是秦可安自己招揽的,以后也都将归他带,这次回去他估计能升官加爵,与李怀英地位不遑多让,军中士兵们再介绍时,大概就不会说“秦校尉是少将军跟前红人”,而会说“秦将军跟少将军是多年老友,关系十分要好”。   卿天良之前还算安稳,随着军队走近北疆战场,卿天良的心情便渐渐波急切起来,他就要见到霍云朝了。   霍云朝收到阮裴旭的信,信上写着一大段请罪的话,后又写道与秦可安、李怀英二人顺利会师,提到劫回来多少粮草,最后一笔带过卿天良随军而行。   霍云朝从头看到尾,对请罪的话不屑一顾,对与秦可安、李怀英会师的事只挑了下眉,劫粮的事让他含了下首,但整个人的情绪都没有太大起伏,直到看到最后卿天良随军而回的信息,人便肉眼可见地鲜活起来。   他召来左业,问:“阮裴旭他们走的哪边?”   左业也收到了其他探子的报信,道:“走的西侧,本来是准备绕到北疆战场,我写信让他们来这里,大概还有几天路程。”   还有几天,他等不起,霍云朝起身来回踱步,道:“帮我收拾一下,我去接他。”   左业点了点头,便下去准备了。   霍云朝把大部队留在这边镇守,只随身携带十几人,没多交代,便驾马回到了板城坡。   卿天良等人终于到了北疆战场,卿天良头一次来这里,见郁郁葱葱的草原牛羊成群,还有牧民赶着牲畜立在不远处观望。   以前这里是两国边境,草木虽好,但不准牧民放养牲畜,后来霍云朝打到了圭厥去,朝廷派人来划分区域,接管地盘,说这里从此以后是大嘉国的土地,牧民可以放牧。   政令刚颁布时没人敢去,到现在也只有一家牧民来此。   可牧民也紧张,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来此,呆立当场,不知道那些军爷是打仗还是干什么。   阮裴旭对秦可安说了句话,秦可安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往军队后方走去,边走边道:“咱们军里只有一条规矩,体面,走路要体面,端端正正,该走哪条道就走哪条道,不要打扰此处百姓,更别骚扰猪牛马羊群,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一路说,一路回,声音传出去老远,传到牧民耳朵里,牧民顿时放下一颗心,手放在胸口朝军队弯腰低头,致以最虔诚的问候。   阮裴旭朝牧民挥了挥手,一行人继续前进。   卿天良骑在马上,越过宽阔的草原,终于在尽头看见了一行人。   最前方的人骑在马上,长发高竖,未穿盔甲,却依旧那样气势强大,仿佛身后立有雄雄铁骑,威武不可一世。   卿天良心跳加速,脚不自觉夹紧了马肚,便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率先一步冲了出去,朝对面那人奔去。   霍云朝看着卿天良奔过来,他张扬着一张脸,眼睛亮得晃人,嘴角带笑,那样意气风发,夺人炫目。   霍云朝欣喜,只觉这是世间至宝,只归他所有。   待卿天良奔到跟前,拉停马,霍云朝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只有一匹马,同乘吗?”   一如曾经,霍云朝说只有一匹马,问他同乘吗,那时卿天良选择走路,如今……   他伸出手放进霍云朝手心,俏皮道:“我坐后面,拿缰绳?”   霍云朝比了下如今二人的身形,眉眼温柔道:“近一年来,一点也没长,我坐前面怕你拿不住缰绳。”   卿天良反驳道:“谁说我没长?我屁股胖了不少,手感很好,你要试试吗?”   “……”   霍云朝脑子愣了一瞬,下一秒呼吸猛然加重,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卿天良,这家伙,故意的。   “你怎么……这么浪?”霍云朝耳红骂他,重逢的喜悦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别的情。   卿天良斜眼瞥他,仰着头嚷嚷:“啊,因为我知廉耻啊,知好大的廉耻……”   霍云朝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提到自己的马上,环着人,将缰绳一拉一松,便调转马头往身后圭厥的城池行去。   其他人:……   所以,其实粮草和军队都不重要对不对? 第83章 知我相思苦 08   =======================   霍云朝将人带走后就不管了,左业作为霍云朝的左右手,不得不挺起腰杆子接客,幸好都是认识的人,都对军中事务熟悉,不用多做什么就将一万多人马和粮草安排妥当。   阮裴旭给左业使了个眼色,左业狐疑着往后军寻去,便见到了睡在板车上的况融,右腿大腿缠着绷带,脸上胡子拉碴,差点没认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左业皱眉,伤了腿,行动会不如以前那样活泛,比武艺恐怕再难胜于他们几个。   况融尴尬笑了笑,不知从何说起,左业也不为难他,又问:“要回主子帐下养伤吗?”   况融摇头:“不了,这不合适。”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左业也是最近才知道霍云朝同阮裴旭的计划,在这件事上,他根本没有发言权,便只能叹气。   阮裴旭走上来,说:“先在秦可安帐下养伤,左右都是一个军营,要见面也容易,其他的话先别说了,等伤好了再做决定。”   左业点了点头,看了况融一眼,转身离去,他要给霍云朝复命。   霍云朝把人带回了之前在板城坡时住的宅院,下马时是亲自抱的,一路从大门抱到了大堂。   卿天良在外人面前脸皮薄,不好意思道:“别抱了,放我下来。”   “梗着脖子敢喊荤话,现在害什么臊?”霍云朝不理他,抱着人穿过大堂往里走,看样子是要去卧房。   卿天良见确实是左右无人,既然无人,他就放浪形骸了,双手环上霍云朝的脖子,不是咬他耳垂,就是有意无意地亲他脖子。   霍云朝被撩拨地心火旺烧,转过一处拱门,忍无可忍地将人放下来按压在走廊柱子上,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卿天良装腔作势扭着身体拒绝,轻叫:“老爷,别这样,叫人看见不好。”   霍云朝眼神瞬间恶劣,咬他一口,在他耳边吐气:“宝贝儿,再亲热一下,不会有人看见。”   正在池塘边赏鱼的张秀云:……   她是随左业来的,左业去处理正事,让她在院子里等,她只是无聊到处走走,看到花园里的鱼游的正欢,才停下来看看,她要知道霍云朝会来这一出,烂在屋里都不会出门。   卿天良娇.喘连连,猛然看见他正对面,一个姑娘僵硬着身体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如同个雕像。   卿天良脑子轰一下,热了,忙伸出双手按在霍云朝肩膀上,把人往外推。   霍云朝以为卿天良要玩丑拒霸王硬上弓的戏码,卿天良越挣扎,他就越用力,把人困住,吻得卿天良呜呜直嘤,脸红成了一个大柿子。   本来,现场直播就已经让人很尴尬了,这会儿听见声音,张秀云的脚趾简直能扣出一亩三分地,想走又怕打扰他们后反而更尴尬,不走,她一个闺中待嫁的女儿,实在羞得厉害。   她双手捏紧了衣裙摆,只盼望霍云朝能够踉踉跄跄离开,给别人一条干净的活路。   霍云朝探出舌头,卿天良找到机会一口咬下去,把人咬疼了,皱着眉放开他,脑袋撤开几分,用鼻尖对着鼻尖,道:“下口真狠,因为太刺激所以受不住了吗?”   “我受不住你个头。”卿天良眼睛禽水,脸颊通红,像天仙惹了红尘债,一股子委屈魅惑样,看得霍云朝心痒痒。   “看身后。”卿天良伸手把霍云朝的脸往一边刨开,示意他注意身后僵成石头的女人。   霍云朝随着他的话往后看,看到了假装没听见没看见的张小姐,内心毫无起伏,“哦”了一声将卿天良打横抱起,继续往卧房那边走去。   张秀云松了一口气,低着头,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忍不住暗想,原来……男子亲热起来是这样的啊,都会……说荤话吗?   霍云朝没打算白日宣淫,只是想抱着人解解渴,可卿天良热情似火,让人越抱越热。   霍云朝将人放在床上,稍微让自己冷静了点,道:“舟车劳顿,不做了,好好休息,我让人打水来先沐浴。”   卿天良见卿天良紧要关头刹车,欲求不满,低头闻了闻自己,嘟起嘴道:“我昨天才洗过,又没臭。”   行军打仗期间,沐浴条件是怎样的霍云朝也清楚,四月的天气,虽然不冷,却也不算热,怎能下河洗澡?   霍云朝皱起眉,这下心思是实实在在淡了些,担心他身体受不住,责怪道:“直接下河洗的?没烧热水?”   卿天良摇摇头:“都是直接洗的,我要是烧热水,将士们见了难免觉得我娇气,我才不要。”   “谁会觉得你娇气……等等,”霍云朝抓住了个重点,挑眉,“将士们都洗,你见过?”   “白花花一大片腚,各有各的形状,各有各的颜色,”卿天良半眯起眼,直勾勾盯着霍云朝,“前面也看了,你想不想知道细致一点的评价?”   霍云朝冷了脸,站起身,拢了拢衣襟,面无表情地看了卿天良一眼,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卿天良哦豁一声,知道自己玩脱了,忙喊:“我一点都没有看到,骗你的,你不准走。”   卿天良这个人,前科无数,年少时玩的花样多了去,霍云朝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心情恶劣,就生气!   卿天良看他依旧要走,眉头一皱:“我都站起来了,你要是走出这个屋子,我就招刚刚那个女人过来,不信你试试。”   霍云朝猛然扭头,冷声道:“那个女人你不能碰。”   “怎么不能碰?她是你的谁?”卿天良看到女人的第一眼就想问了,那女人端庄典雅,气质不俗,绝对不是个丫鬟,能在霍云朝的住所里赏鱼,哪怕是临时住所,这人也不可能身份简单。   霍云朝顿了顿,道:“张将军的女儿,张秀云。”   卿天良眨了眨眼,张小姐?   他仔细一回想,眉眼确实有些相似,一年多前稍微稚嫩点,气质也有些差别,所以他才没认出来。   经霍云朝一介绍,他就想起来了,晕热的脑子慢慢冷静了下来,问:“她……还好吗?”   张将军为救他而死,这是他欠张小姐的,他理应关心。   “你关心她干什么?”霍云朝见卿天良突然的关心,十分不解他是要闹哪样,疑惑问。   卿天良抓了抓脑袋,下边有些胀的疼,幽怨地盯着霍云朝:“我就是关心她,你管我?”   这话说的,明明是他的人,却真情实意地关心另一个女人,又毫不避讳地看了无数男人的身体,怎叫他不吃味?   霍云朝脑子突然嗡嗡响,深呼吸一口气,将门狠狠关上,扭头朝卿天良走去,边走边脱衣裳,道:“我不管你,我管她,她是太后下懿旨赐给我的女人,满朝文武都知道她将成为我的妻子,你说我该不该管?”   “你说……什么?”卿天良被惊愣了。   霍云朝笑了声:“你管我说什么。”   “不是,你别过来!”卿天良见霍云朝走过来,皱眉喊,“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别碰我。”   霍云朝抓住他的手,仗着自己力气比卿天良大,硬生生将他两只手压到头顶,抽出自己的腰带就把人双手捆在床头。   卿天良扭过来动过去,被霍云朝不由分说地拉下裤头,一阵冷风吹过,屁股蛋子凉了。   “霍狗,你浑蛋!”卿天良不愿意了,“婚事,太后懿旨,你要娶妻?你混蛋,你别碰我,你个渣渣。”   霍云朝冷哼:“是你惹的我,话里话外撩拨我,现在装什么清高,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不愿?怕不是求之不得吧,我成全你。”   如果左业或者巩清明到,两人一定想不到,这两位为什么能够把甜甜蜜蜜的重逢,变成这样的虐恋情深?把两情相悦,变成这样的强制爱?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发展的,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卿天良本意是调情,想用话激霍云朝吃味儿,让他赌一口气好把该做的事情做下去,没想到反而惹了一身腥,炸出了如此惊天大事!   霍云朝进来时他又满足又屈辱,直接哭了出来,霍云朝顿了顿,怜爱地亲了亲他,问:“告诉我,有夫之夫在外面可以毫无顾忌地欣赏别的男人吗?”   卿天良赌气,咬着牙闷不坑声。   霍云朝吻去他的眼泪,自问自答道:“不会,嫁人的妇人,见往日旧友都要半遮脸面,免得产生流言蜚语,而你,从来不是非我不可,所以才会不顾我的感受,光明正大欣赏别人的东西。”   卿天良恨自己嘴贱,道:“我……我说了,是乱说的,我没有看……”   “阿良,”霍云朝叫他,“坏家伙,我不信你的鬼话。”   低头吻上那张还想辩驳的嘴,霍云朝浑身炽热,白日宣淫不好,可他又不是君王,怕什么误国?   卿天良脑子晕乎乎,一会儿被翻过来一会儿被翻过去,霍云朝松了他的手,把人抱起来一会儿放在这里,一会儿搬到那边。   左业想汇报事情,走到院子遇见了张秀云,他愣头青似的,站直了身体,紧张道:“有……有什么事吗?”   张秀云红着耳垂,问:“你是想去找小王爷吗?”   左业点点头。   张秀云温柔一笑:“小王爷这会儿怕是不方便,你陪我去街上走走可好?”   “这……”左业有些为难,军事为重,怎可为儿女私情而耽误汇报?可他又不忍拒绝张秀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秀云上前两步,十分大胆地牵了他的手,左业心脏停顿,而后缓慢捏紧张秀云的手,直楞楞地往外走去。   汇报军情算什么,一天不汇报也不会灭国。   他和张秀云在街上逛了许久,直到张秀云累了说想回府休息,他才把人送回来。   送回来后左业想起汇报的事,便脚步加快朝霍云朝卧房行去,卧房未点灯,左业站在门口喊了声:“主子,您睡了吗?”   没人回,左业便自顾自汇报起来:“软将军一行人已经安置妥当,粮草也已送到火头军中,城中粮食并不富余,这批粮来的正好,明日就能改善全军伙食,秦可安秦校尉的一万兵马安顿在城东,明日您是否要亲自去看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左业看了看月色,平时这个时候霍云朝还在看书,今天为什么睡的这么早?   霍云朝有时会神神叨叨,左业怕他又犯病,忙上前两步将耳朵贴在窗户上,想先听听里面有没有不对劲的动静。   不对劲的动静还真的有,可与他以为的天差地别,只听里面传来细语:“桌子缝隙有点宽了,你别啊,手撑不起了……”   紧接着另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你猜猜,多少下才能把桌子顶过去,贴着墙?”   “我顶你妹!”   “嘴巴放干净点……”   左业保持着动作直直退后两步,然后猛然站直,他怎么忘了!卿公子回来了! 第84章 知我相思苦 09   =======================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左业怀着非礼勿念的心情熬到第二天一早,挂着两个黑眼圈去见霍云朝。   霍云朝已经起了,在花园里练剑,精神看起来相当不错。   看到左业,霍云朝收起剑,道:“我没有苛待部下的嗜好,若是没睡好可以回去睡,这几天没有战事,你也不是很重要。”   那是,毕竟重要的人还在屋里。   左业憋嘴,后摇摇头,将脑中杂念摒除,把昨晚要汇报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添了一条况融受伤的消息。   霍云朝表情有片刻停顿,随后将剑递给一旁的侍从,拿起帕巾擦了擦脸,道:“去城东看看。”   卿天良一觉睡到大中午,懒洋洋爬在床褥之间,顶着个鸡窝头,瞅着窗外斑驳树影。   窗是霍云朝起来后打开的,说后窗风景不错,希望他醒来后看了心情能好点,而不是像昨天那样只会骂他。   左右也睡够了,卿天良洗漱后随意披了件外衣,拢了拢长发,推开门走了出去。   十九岁男儿,身材修长,玉树临风,随便站在那里,便惹的丫鬟婢女来偷看。   卿天良五官长得开了些,褪去曾经的稚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情,逐渐向成熟男人靠近,如今女儿家看他,不再是像看小孩那样夸漂亮,而是会羞涩,会妄想。   卿天良寻人问霍云朝去向,可霍云朝做什么怎么会告诉他们这些下人?所以回的都是一句“不知道”。   而好巧不巧,卿天良又遇见了张秀云,张秀云给他行了个礼,打了声招呼:“卿公子。”   卿天良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想了几秒钟,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回礼,忙抬手道:“张小姐。”   卿天良臭名远扬,当年在正阳,女子学院里评点最受欢迎的男学子时,霍云朝、东方玥等人的名字尤在首列,而卿天良,则与尚齐秋等人霸榜“最讨厌男学子榜”。   张秀云向来不关心这些,却也听过这位的名号,她很意外霍云朝竟然会喜欢他,抛开纨绔劣迹不说,卿天良还是个男人。   见张秀云眼里都是探究,卿天良心里也郁闷,救命恩人的女儿是心上人的未婚妻子,这样的修罗场面怎么破?   无解啊,烦死了!   卿天良因自己的无奈皱了下眉,在张秀云看来,就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他而让他有些反感,忽觉自己有失礼数,忙垂下眼,道:“是小女子失礼了,请公子勿怪,公子请随意,若是想找小王爷,他去城东了,您若想去便差个人带您去,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信得过。”   霍云朝卧房里侍奉的小厮婢女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隔几个院子的张秀云却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让他自己唤人带路,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且是十分大度的女主人。   卿天良控制不住地歪想,所以……霍云朝一大早起来,是跑到张秀云那里,告诉她自己的去向吗?就算不喜欢,正房也该有知情权?   如果霍云朝知道卿天良这么乱猜,一定会大喊冤枉,张秀云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左业不论去哪儿都会跟张秀云说一声,而左业,对霍云朝的动向真就了如指掌。   卿天良误会了,乱想想出了个通体生寒,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天真,以为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还觉得自己就该是霍云朝的皇后。   可君主怎么可能不成亲生子?偌大的后宫又不是摆设。   他是怎么一头热扎进泥潭的?怎么那么自信就觉得自己能逍遥法外,做一个打破历史旧规的人?   一切突然好像回到了正轨,从赤水军营到刚刚这一刻,仿若一场大梦,他徒然惊醒,想起大概很久之前霍云朝的话“以后别这样了,我们不可能”,那个人间清醒的人,早就告诫过他。   霍云朝说只要他,说心里只有他,但也不可能真的只有他一个,甚至霍云朝都给不了他一个名分。   爱情这种东西,只有独一无二时才显珍贵,一旦有人开始分享,无论分享的是身还是心,它都会变得异常廉价且肮脏。   “那个……软将军在何处?”卿天良拉了下衣襟,有些失神问道。   他现在不想见霍云朝。   是城西还是城南?卿天良有些想不起张秀云的话了,但幸好他在大街上遇见了李怀英,忙上前跟人打招呼。   李怀英正在摊子前买蒸糕,见到卿天良,便拱手回礼:“卿公子。”   卿天良摆了摆手,问:“你在买什么?”   “蒸糕,”李怀英道,顿了顿又问,“你也要来一个吗?”   “要。”卿天良点了点头。   李怀英的蒸糕先做好,他拿着捧起来咬了一口,站在一旁等卿天良,等卿天良的做好了,便抬步要走,卿天良扯住了他。   李怀英狐疑地扭过头,卿天良拿着蒸糕指着摊子:“给钱。”   李怀英:“……”   “小王爷没给你银子吗?”李怀英问,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他的钱都要寄回去供弟弟上学,自己也是百八十年才吃一回零嘴,这么大手脚地请一个并不熟的人吃蒸糕,他表示不是很愿意。   注:一个蒸糕几文钱。   提起霍云朝,卿天良垮了脸,道:“没错,他没给钱,他白嫖。”   语气甚是幽怨,听得李怀英莫名抖冷,在卿天良咬牙切齿中,默默掏出几文钱递给了小贩。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李怀英问,心里祈祷: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卿天良对他露出一个笑,啃了口蒸糕,被烫的口齿不清道:“你除麻儿我就去哪哇儿。”   李怀英:“……”梦想破灭。   无奈他只好带着卿天良闲逛,卿天良吃完蒸糕,嘴得了空闲,便开始找话聊,一会儿对这个新奇,一会儿对那个赞叹,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子模样。   李怀英觉得,这人大概是心智不全,想起自己那个脑子同样抽抽的弟弟,管教欲蹭一下起来了,终于没忍住同卿天良搭了话。   李怀英有多八婆卿天良是知道的,可卿天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站在李怀英的面前,听李怀英八婆他自己。   李怀英说:“你是前丞相的儿子,有大好的前程,干吗非要走这种路?”   “什么路?”卿天良又让李怀英掏钱买了个糖人。   李怀英肉痛,边付钱边怒其不争:“就是让人白嫖的路,你年龄也不大,不如早日从中退出来,好另谋出路,跟霍小王爷在一起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李怀英竟然看的这么透彻?卿天良惊了,他以为李怀英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大冤种,没想到竟然是情感咨询师?   卿天良有意虚心请教,道:“你为何这么说?”   李怀英看他一脸不信邪的表情,哼了声,道:“你如今有点姿色入了他的眼,他自然对你宠爱偏多,不过小王爷风流惯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对你失去兴趣,之前那几个也是,宠爱时恨不能捧手心,命都豁得出去,后来就没后来了。”   “哦豁,以前有几个啊,什么时候的事?”卿天良状似不在意,心里却疑惑,霍云朝不会做这种事吧,他那么正人君子,若真流连花丛,也不可能隐藏的这么好,一点痕迹都不留。   李怀英道:“你在正阳,不可能没听说过醉欢楼小倌吧,那是他第一个宠儿,还接到赤水了,没几天就腻了,换了个贴身侍卫,过不久又换了,看上老秦手底下一个兵,为了人家跳了密江,然后……再回来那个兵也没了,换成了你,我今天还听人说,好像太后给他赐了个美女,现在养在府里,走哪儿都带着,宠爱非常。”   “嗯……呃……”卿天良扣了扣脑袋,原本还郁闷,一段话听下来,脸色从凝重到挑眉再到尴尬,这么说,其实霍云朝真的算很忠贞了。   卿天良听到这里,一早上的郁气凭空消散,他有些想去找霍云朝,又跟着李怀英走了一会儿,拉了拉他,笑着道:“要不,你还是送我去城东吧。”   “城东,找老秦?”李怀英问。   卿天良:“没有,找霍云朝。”   “……”   “你这人怎么这样?!”李怀英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我白说了,等你以后被抛弃了,哭死你。”   卿天良频频点头:“是是是,教训的是,以后被抛弃了我就找你来哭,你人这么好,肯定很会安慰人。”   “喂,”李怀英无语,“我跟你熟吗?凭什么你以后哭了我要安慰你?”   卿天良说:“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不熟以后就熟了,别说了,快送我去吧。”   李怀英无法,只能掉头带他往城东走。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路过一个小巷口,突然传出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   “阿良,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卿天良笑容僵在脸上,猛然扭头往巷子里看去。   一个穿白衣戴白斗笠的身影慢慢走出阴影,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好看温润的脸。 第85章 知我相思苦 10   =======================   卿天良看清那人的脸,退后半步,张了张嘴,从嗓子里哼出一声:“东方……”   “我们聊聊行吗?”东方玥站在巷子里,看着卿天良,勉强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   李怀英上前一步挡住卿天良,他认识眼前这人,圭厥太子燕玥,战场上跟霍云朝对打过几次,他同阮裴旭观战时见过。   “是敌人。”李怀英提醒道,转头一想,卿天良大概比他更清楚。   东方玥半眯了下眼,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是敌人了吗?”   卿天良下意识摇摇头,李怀英警惕地捏紧随身佩剑,剑他用不惯,也不知能不能拦住这几人。   东方玥身后还站着五六个人,卿天良也警惕,他不想刚逃出来又被捉走,拿眼扫了东方玥和他身后的人,道:“要不,就这么说?”   东方玥不发一言地看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聊聊吧,不去别的地方,就在街上逛逛行吗?如今板城坡已经是你们的地盘了,在你们地盘上你还不放心吗?”   东方玥抬眸扫了李怀英一眼,又看向卿天良,道:“你不放心,可以让他跟着。”   在大街上走,又可以让李怀英跟着,卿天良踌躇几下,默默点了点头。   东方玥可比李怀英大方多了,见什么都想给卿天良买,一会儿问他吃糖葫芦吗,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吃个蒸糕。   一路吃过来的卿天良表示,他已经吃不下第二份一模一样的东西。   “你以前可不跟我客气,说我家有钱,吃我一块糖怎么了,如今却是什么都不要。”东方玥暗垂眼睫,说不清眼底装的是失落还是什么。   卿天良很尴尬,以前跟如今中间隔了这么多事情,哪还能一样?他以前能仗着兄弟情谊调皮,现在还能吗?   这条街不是很长,没一会儿就走完了,一路上东方玥聊东聊西尽可能地找话题,卿天良不是嗯就是啊,正经回答的没几句。   东方玥也清楚了他的态度,便不再说那些没营养的话,只是停住脚步,待卿天良慢悠悠晃到他身边后,开口郑重道了声:“对不起。”   “什么?”卿天良抬起头看他。   东方玥道:“圭厥王宫里,他们把你关进笼子去跟虎斗的事,对不起,是我的疏忽,让你受了伤。”   哦,这事儿,卿天良眨了眨眼,有些受之有愧,道:“没事,也不是你抓我进笼子的,你别道歉了。”他是为了查看王宫布局才将计就计,现在圭厥王宫的地图还在他手上,他没好意思委屈。   东方玥顿了顿,仔仔细细打量卿天良,卿天良没有刻意遮掩,衣服穿的松松垮垮,锁骨处的痕迹他一早就看见了,心里妒忌地发狂,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霍云朝……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东方玥今日来也只是想问出一个答案,想知道卿天良的想法,他到底输在了哪儿?   爱一个人时,要爱的干干脆脆,拒绝一个人时,也应当拒绝的堂堂正正,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   卿天良正了正神色,道:“这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优劣之分,东方,你何必执着,世间好人那么多……”   “所以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东方玥打断他,终于流露了那么一点难掩的痛心,“你劝我别执着,我也想让你放弃他,跟我一起,你觉得自己做的到吗?”   卿天良语塞,半晌,道:“我做不到,你说的对,我收回之前的话,我选择他是因为我心悦他,不选择你是因为只把你当兄弟,我的爱很有限,只能给一个人,我只想给他,而不是你,我说清楚了吗?”   卿天良说完往李怀英的方向跨一步,他这么恶劣,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他怕东方玥一气之下要杀他,便向李怀英寻安全感。   李怀英站在离他两米远处,见卿天良突然往这边跨一步,立马抽出佩剑严阵以待。   但东方玥的反应出人意外,他没有生气暴怒,也没有伤心欲绝,只是很平淡地看着卿天良,甚至还笑了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能回答我。”   他上前一步,倾身靠近卿天良,在对方额间落下一个稍微带点凉意的吻,道:“仅此一次,下次再落入我手里,我会对你很不客气。”然后转身离去。   卿天良眼睫轻颤,东方玥真离开了,如同他的话一样,他好像真的只是来跟自己聊天的。   可卿天良总觉得内心不安,东方只身来到板脚坡,为了这么无关紧要的事就以身涉险,值得吗?   且说霍云朝,在城东看望了秦可安,顺便给人升职加薪,封了个秦将军,在地位上跟李怀英不分上下后,又去后军看了看况融。   况融虽离军,但本次行动也有功劳,霍云朝在军中给了他一个副将的位置,但是这样说的:“我是在领兵打仗,不是带儿子,你可以做出任何你想做的选择,但我不会再为你花太多心思,你若认我这个主子,往后就还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是不认,天高海阔任你去,你况家一众亲属我该照料的仍旧会照料,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有改变,言尽于此,如何做抉择你自己想想。”   说完就离开了,况融都没来得及抱拳行礼道一声谢。   霍云朝离开城东时,特意找了秦可安,问他溪边众将士一起洗澡不穿衣服的事,秦可安想起他们三个赤条条走到卿天良面前,眼神闪烁地认了,说确实都没穿。   霍云朝冷哼一声:“下次行军,洗澡都给我穿条裤子,谁不穿军法处置,堂堂大嘉国正规军队,荒郊野外光着腚成什么样子?也不怕弄瞎别人的眼?”   秦可安:……   你自己都说是荒郊野外,哪里有人能看见?行军打仗途中谁还带衣服,都只有穿脏了烂了的那一套,再说了,洗个澡光个腚又没什么关系,又不是军营里混进个女人,脱了叫女人不好意思。   不过秦可安没敢将这番话说出口,只道了声“是”,便恭恭敬敬把霍云朝送走了。   霍云朝则在想,卿天良果然在外“偷腥”了,所以他昨天没错,是卿天良自己作妖在先。   霍云朝抬头看了看日头,命左业去请卿天良出来吃晚饭,顺便把张小姐带上,他好好解释一下几人的关系。   左业去了,带来了张小姐却没带来卿天良,听人说看见他去了街市,应当去逛街了。   霍云朝想着那边也有食肆酒馆,去那边吃也不错,省的卿天良再多走路,便带着左业等人往街市寻去。   寻了半天,终于寻到了,却见到了刺眼的一幕。   东方玥亲了卿天良,然后卿天良不舍地目送人家离开,久久没回过神。   霍云朝火一下子大了起来,快步朝卿天良走去,李怀英最先看到霍云朝,朝霍云朝行礼,卿天良闻声转过头,就看见霍云朝一张黑臭的脸。   霍云朝走到卿天良身后,没等卿天良说话,吩咐左业:“下令封锁城门,杀了燕玥。”   “等等,”卿天良眉头一拧,拉住霍云朝,好声好气道,“这次就算了吧,让他走行吗?他只是来跟我说几句话,都没带几个人,不是来搞事的。”   霍云朝看了看东方玥离开的方向,又垂眸看一脸央求神色看着自己的卿天良,抿着唇,挥了挥手:“回去。”   饭也不吃了,把卿天良往肩上一扛,直接回府。   卿天良看见了张秀云,亭亭玉立站着,左业护在她身旁,曾经,他跟霍云朝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时,霍云朝临时有事都是派左业保护他的,如今,左业归别人了。   从此霍云朝心里又多了一个随时会牵挂的人,他会喊左业保护她,会带她逛街,张秀云今天在府里,所以……霍云朝是亲自去把人接来的吧?   卿天良有些好笑,心里酸胀,被霍云朝一路扛回府,摔在床上。   “我什么地方吸引你了?”卿天良突然问,“是屁股还是脸?”   霍云朝轻轻咬了下他的唇,道:“是你这不知好歹的性子,让人想戳瞎的眼,永远吐不出好话的嘴,还有这颗朝三暮四的心。”   霍云朝手指在卿天良心脏部位戳了一下,真像戳进了卿天良的心脏,让他感受到了酸乏。   “原来我这么不好啊?”卿天良主动吻了吻他,道,“这么坏的人,你是不是很想惩罚呢?”   “是,想罚。”   卿天良埋头靠在霍云朝的肩膀上,承受他一浪一浪的撞击,心脏鼓动,他只有在这一刻才感觉这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热烈并热爱着。   忍不住夹.紧了腿,在他耳边说:“用点力啊,你没吃饭吗?”   是没吃饭,确实没吃饭,霍云朝本来还怜惜他昨天受了苦,今天想心疼心疼人,却不料这家伙实在不值得。   “我还是喜欢圭厥王宫那晚,你乖巧的根本不像你。”霍云朝道。   卿天良回他:“我也喜欢那晚。”至少那时候,他满心认定霍云朝只会拥有他一个,让他心甘情愿,虔诚献身。   “好,那我去夺了圭厥王宫来。”   ……   四月底,霍云朝率军发起进攻,从圭厥防御二线直接推到了防御一线,这一仗,打了两个月。   眼见着圭厥一直没有击退敌人,身在大野的百姓终于恐慌了,每天都在宫门叫嚣,希望燕祁有所作为。   燕祁也想有所作为,可他却无能为力,东方玥之前消失了几天,回来后就夺了王位,不顾朝堂反对直接登上王座,并将燕祁和王后软禁在宫中。   他新纳了不少嫔妃,多少都跟卿天良长得有些相似,如今包括敖悠悠在内的几个女人都怀了身孕,怀了的就被丢进燕祁宫内,东方玥原话是:“好好培养,总有一个能让您逞心如意。”   至于只有少数宫人和一个大王、王后在的地方,适不适合这些女人生养,他是一点也不关心。   没了大嘉国火药的支撑,他便把配方卖到了别的小国家,从那些人手里买入相对应的替代原材料,但总是没能实验成功。   东方玥与萧王彻底决裂,把萧王投入到圭厥的钱全部私吞了,用来买火药材料,大嘉国总有商人在秘密走.私,如今他只能高价从别人手里买二手,还要附带透露火药配方。   圭厥当初有段时间派人在大嘉国造孽,萧王想好好查一下,却因为面子上要做好,所以没有大张旗鼓调查,后来允定会面后与东方玥互相算计,他打算回来继续调查,又遇霍云朝总攻,便把兵带回了战场。   等他回到正阳时,得知正阳已经被埋的火药炸了,到处残垣断壁,哀怨不断。   萧王回宫,问董太后:“母后还掌权吗?若是要继续,那我就到赤水休养生息去了啊。”   董太后是想培养七皇子,可七皇子实在太小了,处理不来这些事,现在唯一能靠的只有萧王。   董太后横了他一眼:“滚回来当你的摄政王,哀家要回宫,看到你就烦。”   萧王笑着恭送董太后。   董太后走到门口处,转过头看他,道:“玉玺找到了吗?”   萧王摇头:“没有。”   “是吗?”董太后扭回头,往前走,“那你可要好好找一找了。” 第86章 知我相思苦 11   =======================   萧王联合霍云朝坑了东方玥一把,东方玥把正阳炸了还吞了萧王的钱,两方正式决裂,互相开启清理模式,把对方的人和眼线全抓起来处理了。   萧王再次掌握朝政后,先安顿好战时混入正阳的流民,后从三皇子手上要到了庆北王府的钥匙,命人变卖霍云朝的家产,又同秦夫人商量,把丞相府的东西也卖了,凑出银子去别的国家买粮食,救济全国各地的灾民、难民。   虽然霍云朝在为大嘉国开疆扩土,但他名义上还是造反之人,庆北王府的“赃款”自然是拿来充公,而丞相府……   “臣子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卖他点家产怎么了?家产没了还能再挣,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更何况他同霍云朝一起,也是反贼,家产充公是符合情理的事。”   萧王在贵妃娘娘宫里坐着喝茶,贵妃和秦夫人坐在正对面,互相看了一眼。   秦夫人拿不定主意,她与卿天良继母子关系,但也没有替卿天良处理财产的权力,贵妃娘娘更做不了主。   “要不……写信问问他?”秦夫人最后建议到。   萧王托腮,笑了一下:“成,那么劝服他捐献家产的事,就劳烦二位了,如今救灾一事迫在眉睫,我先去处理,等二位好消息。”   意思就是,我要先斩后奏,善后交给你们,且我只要好结果不要坏结果。   秦夫人和贵妃娘娘瞪他,美眸都瞪出皱纹了,良好的教养也没让她们想出骂萧王的话。   秦夫人还是给卿天良写了信,妇道人家也有为国为民的情怀。   这封信半个月后才从正阳送到圭厥一线外的军营,卿天良他们目前的根据地。   六月天气炎热,卿天良着薄衫挽着衣袖靠在栅栏上,盯着远处正在教张秀云骑马的左业看。   他实在没想到,左业竟然胆子这么大,连太后指给霍云朝的女人都敢起心思,而两人竟然还在霍云朝的撮合下走到了一起。   可怜太后还在正阳,想着霍云朝与张秀云培养出了感情,走回了正轨,与卿天良不会再有瓜葛之类的。   对于左业的行为,卿天良实在没忍住,喊了声“干得漂亮”!这给他和霍云朝解决了个大麻烦,同时也忍不住感叹,这种被世俗所接受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哎。”卿天良尤自叹了口气。   霍云朝走到他身后,看了看那边,再看看卿天良,道:“叹什么气,想骑马?”   卿天良扭过头,眼神幽怨地看着霍云朝:“我想秀恩爱。”   霍云朝挑眉,走上前圈住人,叹息道:“你收敛点,我已经被不少将军联名提点了,他们说如今正直打仗时期,让我别总把心思放在纵情声色上,恐耽误战事。”   “屁!他们知道个屁!”卿天良提眉瞪眼,“哪次打仗我不是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劳心劳力,勤勤恳恳,不记我功劳,反而怪我耽误正事?一个个的都什么眼神!”   霍云朝笑了下,伸出手揉他的脑袋:“冲什么,他们是让我别耽误你,你上次坐马上扶着腰打仗的样子被一群人看了去,回头几个老家伙就指着我骂,说要是再影响你发挥,就把我隔离了,我也是为了你,才没在人前亲热,你能体谅吗?”   上次打仗的情形尤在眼前,卿天良有些羞涩,偏过头嘟嘟囔囔,也就不幽怨了,问霍云朝:“你今天不是要处理赤水南那边的政事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如今赤水南依旧是霍云朝管辖的地方,霍云朝以前在嘉德学院收罗人才,如今这些人都被他分派到了赤水南各地,小事之类的都不用他操心,但特别重大的事情依旧会不远万里请奏到霍云朝面前,让他定夺。   这次说的就是赤水南灾民与难民的安顿问题,萧王写信说了自己的打算,并称已经变卖了庆北王府的产业,目前第一批粮食已经通过人手送到全国各地去了。   另一封信是秦夫人寄来给卿天良的,霍云朝处理完第一批奏折便拿起信封来寻卿天良,把信交给人家。   “秦夫人来信,看看吧。”   “给我的?”卿天良奇了,秦夫人怎么会给他写信?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完后嘴角抽了抽。   霍云朝问:“怎么了?”   卿天良把信给霍云朝,嫌弃地眯起眼:“萧王也太无赖了吧,都已经把我的家业变卖了,还问我愿不愿意为国出一份力,还托秦夫人和姨娘当说客,我猜她们百分之八十是被逼迫的,两个妇女没权没势,在萧王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含着泪给继子外甥写下劝导书,希望他能为国考虑……”   “啪”霍云朝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别演了,瘆的慌。”   卿天良闭上嘴,揉了揉脑袋。   霍云朝接着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卖了就卖了,救济灾民一事不容耽搁,比起饿死一堆人,变卖你我的家产都不算什么事,不是吗?你若是不愿,往后我替你从萧王哪儿再把钱要回来,现在就当是借给他。”   卿天良说:“我知道轻重,没有不舍得,我只是在想,萧王变卖你我的家产也得不到多少银子,之前段百山庄被查封的那些钱,他怎么不用?”   提起这个,霍云朝也有些嘴角抽抽,道:“那笔钱,萧王拿去跟东方玥合作,投到不少圭厥商人手里,如今被东方玥一口吞了,血本无归。”   ???   合着萧王拿公款风投,结果投资失败了?   “呵,那他还挺会做生意的。”卿天良无语。   大嘉国皇室不准经商,就算萧王有头脑,又怎么玩得过久经商场的圭厥商人?他不被坑谁被坑?   不过萧王一开始就不是奔着赚钱去的,只是为了在圭厥大范围暗插眼线收集情报,而且用的又不是他的钱,所以钱财没了他一点都不心痛。   “现在还差吗?”卿天良问,买粮救灾,变卖了两个大户人家,估计还差吧?   “差,”霍云朝诚实点头,他已经准备去向阮裴旭借了,萧王那边想了办法,他这边也不能全指望萧王,已经提前把义城别院卖了,“粮食已经有了门路,但是灾后重建,又是一大笔钱。”   卿天良想了想,好像记起,他曾经在一座繁华小城劫过一个土霸王的家,存了不少银两!   “那个……你之前送我去义城时派遣的那些暗卫,他们现在在哪里啊?”卿天良问。   霍云朝疑惑:“你找他们干什么?”   “我有一笔巨款,托他们帮我收着,现在刚好能用上?”卿天良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以为你很穷,打算存起来给你打点用的。”   “嚯……”霍云朝扬起音调哼了声,“什么时候备的?这么心疼我啊,怎么办,我很高兴。”   卿天良被调侃的耳热乎乎,推开霍云朝越靠越近的脸,烦道:“说正事,你别靠这么近。”   霍云朝退开了点:“刚刚还说想秀恩爱。”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卿天良翻了个白眼,“你让那些暗卫去把银子找出来,该怎么花就怎么花,用到实处就好。”   霍云朝是真高兴,他原本以为卿天良真的会长成一个纨绔,曾经也为他不学无术而烦恼忧愁过,但现在卿天良给他的惊喜太多了,又会打仗,又能处事,让他以前想把卿天良关别院当金丝雀保护的行为,显得那样多余且无用。   “我真高兴,阿良,你成长了不少。”霍云朝摸摸他的头,夸赞到。   卿天良傲娇点头:“那是!我若是个女人,照你那种搞法,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能不成长?”   哪儿都好,除了口无遮拦,霍云朝暗自叹了一口气,往不远处的城池看去。   离圭厥王宫越来越近了,战事也快接近尾声,打仗有打仗的不好,但打仗时他不用面对大嘉国的朝廷和太后,能够无拘无束地同卿天良在一起。   所以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在想要不要就一直待在边疆,大嘉国的皇宫给萧王算了,萧王是个人才,有他在,国家总能慢慢富强。   可一想到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争那一个位置,若是萧王不要皇位转而递给其他皇子,他又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丞相,对得起为此事牺牲的人?   所以,战事总归要结束,他总要回去夺权,面对朝堂可能扑面而来的种种难题,那时候,也许他不能像这样时刻同卿天良在一起了。   卿天良见他望着对面的城池失神,想着,这人八成想打对面城池的主意了,看来过不了几天又会进攻。   ……   “你,就是你,”圭厥一座城池门口,守城军拦住想出城的人,问,“从哪儿来的,去什么地方?”   “官爷行行好,我爷俩去投亲,求官爷给条活路,放我二人出城。”   覃熙衣衫褴褛,面上积灰,牵着饥肠辘辘的段律一路奔逃,想出这座城往大嘉国方向逃命。   东方玥下令全国绞杀奸细,所有大嘉国国籍的人一个都没放过,当初和阮裴旭等人分开,覃熙未敢擅自跑路,所以回了自己的商铺,结果才发现萧王名下的产业都被查封了。   很多同胞都已经联系不上,他猜大概是两方闹掰,当机立断带段律逃走,果然没过两天,圭厥就开始全方位绞杀大嘉国人。   覃熙不得已将二人打扮成落魄难民,身上真的分文不带,一路乞讨到这座小城,过了这座城,就靠近了霍云朝的军营,只要到了大嘉国势力范围内,那就安全了。   守城军上下打量他们,看起来确实是逃难的流民,于是放他们离开,继续审查下一个想出城的人。   “走走走,下一个……” 第87章 知我相思苦 12   =======================   “报……”卫迟急急忙忙跑进堂内禀报,“霍云朝攻凡城了,若让他攻取凡城,藁城必将受到直面冲击,藁城四通八达,地势平坦,根本守不了多久,若藁城丢了,到时候,大野危矣!”   东方玥轻磨砚台,盯着浓墨搅出的纹路,淡声道:“慌什么,让肖凌率军去。”   “可……”卫迟担忧道,“肖凌此人沉迷酒色,派他去恐耽搁战事,抵挡不了啊。”   “哦,沉迷酒色?”东方玥放下研磨器,执起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一笔,道,“挺好,在凡城给他多安排几个美人,把带来的宫廷玉液酒给他送去,他爱财吗?”   卫迟完全摸不清楚东方玥想干什么,回道:“倒是不贪财。”   “那可惜了,”东方玥专注着图画,“告诉他,尽力而为,只需在前期守住城池,等后援来就可撤退。”   东方玥都有安排,卫迟即便再觉得不妥,也不好再说,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退下了。   卫迟走后,东方玥手顿了顿,看着纸上身材窈窕的美女线条图,在想画什么样的服饰更适合她,顺便拍了下手。   张源闻声而出,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东方玥头也不抬道:“把最近一批炸药运去凡城,分散埋了,在城外侯着,等我命令。”   “是。”张源领命,无声无息走了。   房内一时无声,东方玥继续作画,画了半天,给美女添了衣裳,画了鞋子,描了背景,却怎么也没想好该画什么样的一张脸,毛笔悬在头部的位置迟迟没下笔,一滴墨水从笔尖滴落,砸在头部位置,弄脏了整幅画。   东方玥看着这滴墨水,良久后放下笔,将宣纸拿起来放在烛火上,任画被火焰吞没,最后掉落地上化成一堆灰。   凡城,凡城真是座不错的城。   ……   霍云朝要出征凡城,卿天良给他送行,亲自替人理云鬓,正衣冠,摸着霍云朝脸上的疤痕,絮絮叨叨:“别一股脑地往前面冲,你要是右脸再来一刀,我就不喜欢你了。”   “怎么,你就只在乎这张脸?”霍云朝捏了捏他的耳垂,“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人要出征,这次行动,你们也要小心。”   是的,霍云朝出征凡城,卿天良同阮裴旭他们从另一个方向绕行,等霍云朝吸引了圭厥大部分注意力,他们就从背后越过凡城直接进攻藁城。   萧王布局的人手,将圭厥大部分地形描了出来,绘制了一份简约地图,这张地图他们刚拿到手,霍云朝等人连夜看图筹划,大致知道藁城很重要,只要能快速攻下藁城,圭厥大野就容易攻取了。   但是凡城在前,凡城有点难打,唯一方便进攻的方向就是后背。   他们左思右想,汲取上次秦可安擅作主张入圭厥敌后方打乱敌人阵脚的经验,决定派阮裴旭卿天良等人趁东方玥专心守凡城时,绕到凡城后面夺取藁城,再从藁城方向两面夹击,直取凡城,如此一来,大局当定。   卿天良原本想同霍云朝一起进攻凡城,被霍云朝拒绝了,他臭着脸说:“干什么,听说东方玥在,你想去见他?”   “什么鬼话,正面比敌后方危险多了,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卿天良无语。   霍云朝依然冷声道:“不行,跟阮裴旭去,我不高兴你看见他。”   两人辩论半天,最后以卿天良失败告终,卿天良扭不过他,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事实上,霍云朝只是觉得凡城这场仗凶险异常,他不愿卿天良去涉险,其实他更想让卿天良在后军等,但那人肯定不愿意,与其让他偷偷混在不知哪个军队里难以把握,还不如放到阮裴旭跟前,去相对较安全的地方,他放心一些。   卿天良听了霍云朝的交代,随意点了点头,阮裴旭等人已经等在帐外,高声请霍云朝出去:“小王爷,众部将已经准备妥当,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们原本不想叫的,但霍云朝在里面久久没出来,想起卿天良也在帐内,知道这两人什么关系的人都黑了脸,他们别是在出征前做那等乌七八糟的事吧?也太伤风化了,几大将推过来踢过去,终于推出了秦可安,秦可安硬着头皮在帐外喊了一声。   卿天良推了推霍云朝,道:“可以了,帅呆了,去帅晕你那堆手下。”   “皮的你。”霍云朝刮了下他鼻子,转身出账,在一众将士互送下上了点将台,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军最前方,眼睛从左至右扫视一圈,敞声道:“众将听令。”   “有!”万声齐应。   霍云朝高举令旗,往前甩出:“出发!”   ……   肖凌接到太子命令时还在女人床上,被打断兴致十分不爽,冲出门就要大骂,见到传令的人是卫迟,当即变脸,谄媚地笑道:“什么风把卫将军您吹过来了?”   卫迟本就不喜欢他,如今看到他衣不遮体的样子,心里更加看不上,也没好脸色,公事公办道:“太子有令,命你去守凡城。”   “凡城?!”肖凌大惊失色,“这这这……凡城?太子弄错了吧?我这样的怎么守得了凡城?”肖凌最近听说霍云朝要大举进攻凡城,那等凶险之地,他才不想去送死。   卫迟暗道,你竟然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难得。   “怕什么,太子说只要守住前期,后面会有援军,凡城府上已经备好了宫廷美酒,还有数名美女,定不会叫你吃亏。”   这话听得肖凌眼睛一亮:“真有美酒和美女?”   “大野名楼的艺伎,质量你是知道的。”卫迟道。   名楼艺伎,大野一般官员都没资格睡,肖凌垂涎已久,在这个诱惑之下,似乎守个凡城也不算什么,再说了只是守,不要打,还有援军。   肖凌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卫迟心里嗤笑一声,拒绝肖凌留人吃饭的心意,直接返程去寻东方玥。   肖凌第二日启程,到凡城时,霍云朝已经开始打了,他急急忙忙登楼看战况,霍云朝也只叫人投石、射箭,再叫人试探着等城,但都被凡城守城军攻下去了。   他一时有些大喜,看来这个霍云朝,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凶猛可怕。   让守城军狠狠对抗了一波,见霍云朝收兵驻在城外观望,才下令停止攻击,维持之前的稳定防守策略。   肖凌安排好事宜,交接了一下任务,同城内其他官员吃完饭后,便迫不及待地回府上逍遥快活去了。   霍云朝在前漫不经心地消耗凡城防御,另一边,阮裴旭卿天良等人也到了目的地,大军出动不是小事,只能一到就进攻,让敌人来不及反应。   前来接应的人是巩清明,巩清明一早就被安排到这边了,他换了张新脸皮,刚见时卿天良完全没认出来。   巩清明凑到卿天良跟前,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拿鼻子将他从上到下嗅了一遍,摇了摇头道:“你这人,闻起来一股子酸臭味儿。”   卿天良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满脑子疑惑,下意识闻了闻自己:“没什么味道啊。”   巩清明噗嗤一笑,道:“非也,此味非彼味,我说的是……恋爱的酸臭。”   “……”卿天良,“哦,你羡慕?”   巩清明摊手:“对象要是个女人我就羡慕,可惜了……”   卿天良微微睁眼,这人会算吗?怎么这都知道?难道真的能闻出来?   他扭头看秦可安,悄声问:“我真有味儿吗?”   秦可安:“……”   阮裴旭觉得这骚话简直聊起来辣耳朵,急忙终结话题,道:“巩清明,聊正事。”   卿天良:?   卿天良:!!   卿天良黑了脸,慢慢握紧手里与李怀英不同款式的长枪,咬牙切齿:“巩清明,找死……”   巩清明开怀大笑,笑完了,脸色一变,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道:“这是藁城兵防图,城内道路错综复杂,只有沿着这几条线打,才能打破他们的守城阵,万一走错了路,就会被城防军包围,藁城四通八达,只有用阵法才能守住城,他们明显是找高人布局过,这玩意儿一般人难搞。”   阮裴旭接过图,果见城里道路纵横交错,每条路都是互通的,像一个巨大棋盘,他们则在棋盘上建了一座城,每一座宅院都可能是一枚棋子,每一个路口都有可能是一个陷进。   “幸好先派你来探军情。”阮裴旭忍不住感叹,以他这么多年打仗的经验来看,若是没有阵法图,他都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巩清明傲娇点头:“那是,为了这张破图,我巩氏一族可是花了巨大的代价,其中辛劳你们是无法体会的,哦,小天良。”   他又扭头找卿天良。   卿天良本来听的好好的,正在学习怎么看阵法图,突闻巩清明问他,下意识点头:“嗯。”   后反应过来,又问:“什么?”   看卿天良一副憨傻的模样,巩清明又笑开怀了,道:“你这么傻,要不留在后军吧,我怕你在前方带路会耽误弟兄们。”   卿天良长枪横起,枪头直怼巩清明面庞:“竖子,敢应战否?”   巩清明用手指推开枪头,看向阮裴旭,道:“真让他打头阵?”   阮裴旭扭头看卿天良,有些为难:“确实不太想让他上。”   “喂,什么意思?”卿天良不干了,怎么事到临头,却让他去坐冷板凳?   “为你的安全着想,你若是想历练,以后总有其他机会的。”阮裴旭道。   “我不理解,”卿天良摇头,“霍云朝让你们干的?”   让各大将与敌人生死搏斗的同时,奉命保障他的安全,他相信,这种事情霍云朝做的出来!   但他不需要被这样特殊照顾,这让他觉得自己跟将士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件事,一下子从堂堂正正变得暧昧不堪。   如果是这样,那他跟累赘、包袱有什么区别? 第88章 知我相思苦 13   =======================   “小王爷只是担心你,但你也知道,”阮裴旭解释,“但凡你想做的,他口头上说不准,行动上也还是会为你张罗准备,这次他并没有交代我们什么。”   “所以你们不让我上,是因为你们担心我会受伤?”卿天良问。   “确实。”阮裴旭点头。   “那李怀英也会受伤,秦可安有可能命丧其中,你怎么不让他们留在后军?除去这些将军,下面的兵就不会受伤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他们也该留在后军,等空气把敌人全部杀了,咱们再进去坐收渔翁之利。”卿天良冷着脸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堂堂大嘉国好男儿,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徒,你们如此待我,名为我好,实则陷我于不义,凭白冠我贪生怕死的污名。”   见卿天良神情严肃,越说越急眼,巩清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跟我们身份不同,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有什么不同?”卿天良转眼看他,“因为我是霍云朝的男人,所以金枝玉叶高人一等?”   不等其他人说话,卿天良继续道:“若是你们抱以这样的眼光看我,那么我希望你们能够从现在开始改变,我脾气很不好,为了给自己正名,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阮裴旭见他越说越离谱,皱了下眉:“没人用那种眼光看你,罢了,你要打就打吧,但有一点,必须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如果你把自己至于危险之地,要记住,我们这些人都会为了救你而死在你之前。”   卿天良也烦了:“都说了,不要因为霍云朝的命令而特意保护我……”   “不是因为霍云朝的命令,”阮裴旭正色道,“而是因为我是你哥,你是我弟。”   卿天良话语突然哽在喉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胸腔蔓延出来,不那样来势汹汹,但足够惊憾与震动。   秦可安笑了笑,说:“是啊,哪有表哥在场,还让弟弟先上的道理。”   李怀英也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也会照顾你,毕竟你是我朋友嘛,以后哭鼻子还要我来安慰,你要是挂了,我安慰谁去?”   卿天良左看看又看看,满腔愤慨质变成满腔感动,差点眼眶就红了,他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来源于情亲的保护与偏爱。   卿客仁从来对他没表露过这种爱护之情,所以他为了得到卿客仁的注意,才荒废纨绔了那么多年,他如果当初努力学习,也许跟霍云朝一样,凭借自己的名声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同,甚至让他们觉得偶尔也可以依赖自己。   唯有巩清明神色凝重,见氛围烘托到这里,又不好再提扫兴的话,便转过身,道:“行了,别聊了,看好地图,商量好对策,准备进攻。”   几人忙收了情绪,开始谈正事。   ……   东方玥知道有人在攻藁城,闻娄到了帐下,问他:“为何不派兵马去剿灭那些老鼠?”   “老鼠而已,舅舅急什么。”东方玥还是那股子淡泊的心态,什么都不急了,跟之前打仗急于灭了霍云朝的做派简直两个极端。   “莫不是打了败仗,如今见到敌人就消极对待了?”闻娄沉着声说,话听起来十分阴阳怪气。   东方玥也不计较,道:“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要是看不惯,自己带兵去处理那些老鼠就是了。”   闻娄嘴唇微颤,之前东方玥以打霍云朝的名头借了他的虎符,可后来他没去打霍云朝反而进王宫逼大王退位,兵权到现在也没还给他。   闻娄没兵,怎么去打?   “你……”闻娄痛心道,“你都不念亲情,不念舅舅宠你一场吗?”   东方玥沉默许久,脸上的淡泊稍微卸了点,说:“您当初,灌他喝药,逼他去跟老虎斗的时候,也没念过舅甥情。”   “所以你这是在报复我跟大王?为了一个男人?”闻娄道。   “……您可以这样认为。”东方玥抬头看他,恢复了那种淡漠。   “哈哈……哈哈哈……”闻娄仰头大笑,“举全国之力耗费多少精力才培养出这样一个储君,结果败在了年少轻狂上,败在了情窦初开上,哈哈哈……”   东方玥对他的话表示不认同,他如今虽二十出头,可一出生就被要求拥有一个少年的心智,他们训练他时,也没觉得这孩子还太小,或许该有一个童年。   他只是遵从本心用自己的方法守护自己的光罢了,他不是败在年少轻狂,不是败在情窦初开,而是败在了“既生瑜何生亮”。   东方玥捏紧了拳头,他的对手不是大嘉国,也不是那些谋划进攻藁城的老鼠,而是那个在凡城外统领大军的霍云朝。   他已经做足了杀他的准备,哪怕赔掉这个早就破烂不堪的圭厥也在所不惜。   ……   六月底,两国战事进入白热化,肖凌埋在温柔乡里不知岁月。   藁城城破,被阮裴旭率军直取城楼,大军过境片甲不留,因为是突袭,城中百姓没来得及撤离,被波及了不少,到处都是哭声,鲜血染红了每条街道,哪里都是尸体,有圭厥人,也有大嘉国人。   这一仗打得很艰难,却也很迅速,阮裴旭等人都杀红了眼,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不知历经几个昼夜,终于夺下城池,在城墙上燃放了绿色烟花,烟花一朵一朵炸开,蔓延到凡城这边。   肖凌是被部下惊慌的喊声惊醒的,披上衣服一脚踹开门,吼:“喊什么喊,鬼叫魂啊?”   部下跪在地上,恐慌道:“霍云朝攻进来了!”   肖凌吓了一抖,又瞬间镇定,道:“不就霍云朝进攻了吗,像之前那样打回去就是。”   部下摇头,道:“打不了,阵型乱了,后方,从藁城也有军队进攻,守城军分成两波,一波去了后方,另一波在前方,原本全部军力加起来才能抗住霍云朝的正面进攻,如今只剩一半,根本挡不住了……”   “什么!”肖凌大惊失色,脑子一片空白,部下喊了他几声,他回过神,忙把衣服往裤腰里扎,边扎边说,“走走走,去看看。”   太子说过只要守一阵,守一阵他就会派援军,所以他要拖时间,只有等到援军来他才有活路。   不过他只是负隅顽抗罢了,霍云朝先派一部分人进城,清理了城门通道,才带着其他人进入,而从藁城杀入的阮裴旭等人,也正在跟后方军力互相抗衡。   他们第二波应战,都没有多少精力与力气了,只能凭意志力给霍云朝拖住后方兵力,祈求霍云朝快点夺下城池,好放他们去休息。   凡城一时乱成一锅粥,东方玥带卫迟到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冷眼旁观,直到判断出霍云朝进了城内,东方玥嘴角才露出一丝笑。   随即让卫迟燃放信号弹,一顿巨大橘色烟火在头顶炸开,打斗的双方都愣了一下,也不知从哪儿响起第一道巨大“砰”声,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巨响。   霍云朝坐在马上听这响声,感受到越来越近,甚至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时,他猛然脸色一变,大喊:“撤退,是炸药!”   因为凡城有很多军力驻守,因为凡城的百姓几乎都没有撤离,所以他根本没想到,东方玥会在城内埋下足够炸毁整个城市的炸药,东方玥竟然,用一座城的人来引诱他入城,因为如果撤走这些人,他肯定不会轻易进城!   “撤退!快撤退!”霍云朝边喊边退,他不能死在这儿,他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他还要给卿天良造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他不能死!   左业拼命护着霍云朝撤退,现在城内的人都在互相蹿躲着逃命,谁也没心思去打仗了。   一个炸弹在卿天良旁边炸开,把他人掀飞了出去,脑子眩晕,耳朵轰鸣声不断,眼睛也看不清人,只觉得有人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死在地上。   巩清明把他扶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揉了揉他的头,问:“怎么样,有没有被炸到?”   卿天良使劲摇摇头,好不容易让自己缓过来,睁眼一看,到处都是被炸过的坑,到处都是尸体:“怎么会……有威力这么大的炸药?”   巩清明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埋伏藁城这么久,并没有听说凡城什么时候在埋炸药,再看尸体中还有不少百姓,这么多人都没有撤走就埋了炸药,是打算葬送一整座城吗?   卿天良也想不通,喘着气四处寻找:“我哥他们人呢?”   巩清明摇头:“不知道,现在情况太混乱了,都走散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们先逃,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会自己想办法的,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卿天良点点头,被巩清明扶起后,二人顺着被炸过的道一路摸索逃亡。   肖凌发现城炸了,忙于逃命,正好跑到炸药头上,被炸飞了天,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霍云朝也不会总是那么幸运,东方玥有意至他于死地,又舍弃了一整座城,想逃出升天本就不易,更何况他的军队,也携带了炸药。   炸药互相引燃,霍云朝所在区域比凡城其他地方炸得还要激烈,最后不知是谁的炸药炸了,一栋房子轰然倒塌,左业立马护住霍云朝,却被霍云朝反手揪住衣领扔了出去,只听轰隆一声,尘土飞扬,沙石飞溅。   左业摔地上撞得心肺疼,他却顾不上这些,忙爬起来跑向倒塌的地方,用双手在记忆中的位置疯狂刨挖,边刨边喊:“主子,主子,听的见吗?您在哪儿?”   喊声惊动了其他士兵,大家一起帮忙挖,终于在抬起一块大石板时看到了霍云朝的头。   左业心脏骤停,忙上前抛开压在霍云朝身上的石头,将人从里面挖出半截身,才敢探人的呼吸。   周围一张张乌漆嘛黑血色模糊的脸,睁着一双双饱含探究与期待的眼,大家都看着左业,大气不敢出一下。   左业探了半晌,直到感受到指尖传来缓慢但温热的呼吸,才骤然松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浑身被汗水浸湿了,却忍不住咧开嘴,对周围的将士们说:“活……活着,还活着。”   明显感觉周围气氛松了下来,大家露出庆幸的表情,纷纷上前继续刨挖石块,只是挖到最后才发现,最大的那块墙壁,正砸在霍云朝的双腿上,一时半会儿搬不开了。   炸药的响声停下,东方玥冷眼看着城池,扔下心受重击的卫迟转身独自离去。   卫迟不能理解他的做法,虽然这样确实能给大嘉国一个重创,但他们是为了给圭厥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国家才打仗,如今这种行为,与初衷难道不是背道而驰了吗?   他扭头看了看已经炸成一片废墟的凡城,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跟着离开了。 第39章 落叶聚还散 14   =======================   凡城一仗打完,卿天良等来的不是留军驻守的命令,而是撤退回板城坡的消息。   队伍已经被打散,没办法找到知情人问出缘由,卿天良二人没找到阮裴旭等人,只能选择撤退。   东方玥炸了凡城,趁大嘉国军队撤退之际,夺回了藁城,又派兵在附近几座城范围内追杀残兵败将。   卿天良和巩清明运气不好,撤退时被圭厥兵盯上,两人一路逃窜,眼看着偏离路线越来越往西北方去。   卿天良苦着脸,惨兮兮看向巩清明:“这是往圭厥王宫方向去的,我不要,救命,我们往别的方向跑行不行?”   “满足吧,我已经尽力往西跑了,你看看后面追的有多紧。”   卿天良往后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扭过头不再说话。   霍云朝被抬回板城坡,经由军医紧急救治,人已经转危为安,但尚在昏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阮裴旭临时担任主将,一封信传到正阳,告诉萧王霍云朝情况不好,希望他能派宫内太医来救治。   萧王拿着信看,沉思半晌,问霍莹:“腿断了,你说我是救还是不救?”   霍莹如今依旧跟在萧王左右,同之前对皇位的野心勃勃相比,他现在对那个位置已经不是那么火热了,他知道,萧王永远不会把位置给他,同样也不会给宫里那俩稚子。   萧王在等,等那个大嘉国人人都看好的青年才俊光荣回归,那是父皇生前最器重的人,也是萧王有意在考验的人,等他经过考验后回到正阳,再堂堂正正将皇位交给他。   不得不说,霍云朝真的很优秀,大嘉国与圭厥对峙多年都没能争到北疆的牧场,他一去,就带兵打入了圭厥内部,这换成别人都不可能办得到。   如果萧王等人内定由霍云朝接手大嘉国,霍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一争,哪怕是断了腿的霍云朝。   “自然是救,他是个人才,不救可惜。”霍莹恭敬回到。   萧王原本侧着头,听闻他的话,便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不落井下石?那可是要与你争皇位的人,你就不怕治好了他你以后斗不赢?”   萧王的话霍莹根本没放心上,依旧恭敬道:“皇叔别挑拨离间了,他如今是大嘉国的大功臣,至少在他为国家拼死拼活之际,我们不该在后面搞小动作,那是小人行径。”   “哟呵,如此大度?”萧王咧嘴一笑,盯着霍莹道,“别啊,阴险一点嘛,不然这宫斗怎么玩下去?你见哪国皇位易主时没有流血,这么让贤真的好吗?”   霍莹无语至极,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萧王这种人,霍莹是看明白了,跟霍玉恒混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能真的信,不然会被坑得底裤都不剩。   “皇叔还是快派人去吧,从大嘉国到板城坡路途遥远,耽搁了,能治好的拖成了治不好,到时候整个大嘉国的人都会怪您。”霍莹劝到,希望萧王别再拿他寻开心。   霍玉恒笑了笑,摇着头叹气:“你这性子跟之前相比可转变了不少,之前还热血澎湃地去抄了庆北王府,我还以为你经过大起大落后,发誓要把曾经欺负你的人都踩在脚下,成为一个奸诈的反派。”   “……”霍莹黑线,“叔,咱少看点话本行吗?”   萧王仰头笑出声,再看霍莹,道:“你也别总是意难平,比起宫里那两个,你父皇对你还是很有爱心的。”   霍莹没搭话,父皇和母妃是他现在乃至以后都不愿再提及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见霍莹沉默,萧王也就没再打趣他,吩咐人去将宫里顶尖的几位太医请来,他亲自说服人去板城坡。   只是他没想到,拦住他的会是董太后。   董太后听闻霍云朝腿断的消息,先是可惜,随后计上心头,若是霍云朝腿断了,那他就不可能再有那等能力争皇位,这个位置给老七也不是不可能。   内心几经搏斗,最终还是下令控制了太医,更是管控了宫内众多珍贵药材,不让人擅自使用。   萧王再怎么样,也不想公然反对自己的嫡亲老母,只能好言相劝,这一来二去就拖延了不少时间。   卿天良跟巩清明到了圭厥西北边城,再过去就是别的小国家了,实在跑不动了,卿天良提议,不如就赌一把,鱼目混珠往回跑吧。   最初撤退时,卿天良被圭厥兵围困过,后来逃走了,东方玥得知后便画了肖像让抓人,又知道巩清明擅长易容,便让人见到可疑的都抓,宁可抓错,不要放过。   且说逃亡在外,巩清明没有工具材料,也做不好天衣无缝的脸皮,就是戴了面具也很容易被识破。   往回走,被抓的可能不是一般的大,对方又追得紧,他们也不是很有机会鱼目混珠。   就在左右为难时,他们遇到了覃熙。   覃熙几乎是追了大半个圭厥才追上他们,萧王分布下来的眼线能用的已经不多了,有人说在西北方向看到圭厥兵在追杀丞相之子,问要不要救。   覃熙拿到了信,左思右想后,便说去救。   他没有向萧王请示,但丞相是大嘉国的肱股之臣,一生为大嘉国百姓办了不少好事,他的儿子出事,于情于理他们也应当搭救一把。   做了决定,覃熙便带人马一路追踪,希望能将卿天良救下来。   此次跟随覃熙来的,除了覃熙的手下,还有段律,段春山。   一行人走到了覃熙临时下榻的地方,忍了一路的卿天良终于没忍住,上前一步抽出覃熙的佩剑,二话不说就朝段春山砍去。   段春山忙躲在覃熙身后,慌张道:“阿良,阿良!你……你这是干什么?”   卿天良沉着脸,眼中怒火中烧,冷声道:“姑姑死时的真相我都知道了,我要为她报仇。”   段春山脸色突变,卿天良知道了?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卿天良眼中愤怒更深:“你当真以为你能瞒天过海?杏红姐姐亲眼看见你勒死了姑姑,阿朝找人验了遗体,我什么都知道了,杀妻卖.国的罪证,你要什么我有什么!”   段春山听他说完就相信他确实知道真相了,可这会儿能怎么办?他已经上了覃熙的船,又不能转头去让圭厥人抓卿天良,若是被东方玥知道他背叛了他,肯定会被活剐的。   “你冷静冷静,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你们不是要逃命吗?不是要回大嘉国吗?我现在是太子跟前红人,有点关系和门路,我能送你回去。”段春山道,希望卿天良看在自己有用的份上,能够别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   “哼,哪怕今日葬生圭厥,我也要杀了你。”卿天良并没有被他的说辞触动,他现在只想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   刚刚一看见段春山时,他就要动手的,是被巩清明拉住了,巩清明让他别暴露了覃熙和段律,现在安全了,他又怎么可能还继续保持理智?   眼见这人劝不动,段春山只好咬咬牙,道:“我也不是非要帮你,来接应你的人里还有一部分是我的人,我把你再送给东方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我不想这么做!”见卿天良准备挥剑,段春山忙喊道,“你纵然可以选择以命搏命,可我一条小命不值什么,你若是因为我死了,远在板城坡的霍小王爷,可没你这么看得开。”   简言之,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若卿天良执意要杀他,那他为了自保自然会选择出卖卿天良。   而卿天良,则被他一句“霍云朝没你这么看得开”而触动,动了动唇,最终放下了剑。   段春山见状,松了一口气,道:“我此次行动,已经背叛了太子,也没有活路可言了,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律儿,不能……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圭厥。”   覃熙带段律逃命,恰逢霍云朝要进攻凡城,大战在即,各城禁闭城门严阵以待,他和段律没办法再出城,只好想先填饱肚子再说。   段春山在圭厥的生意刚有起色就遇到这种事,覃熙带段律又正好乞讨到段记酒楼,几句话一扯,覃熙和段记掌柜混熟了,覃熙又出了几个点子,让段记酒楼起死回生,掌柜与他交了心,便提起自己的老板,这一来二去竟然打听到了段春山的行踪。   段律听说是段春山,嚷嚷着要见爹爹,掌柜也不知真假,又碍于秦可安帮了他,于是写了封信给段春山,原本以为段春山不会理,结果段春山不仅理了,人还亲自来了。   这一来,见到段律,父子相认,场面一度感动世人,可谁也不知道,当初段律是段春山同意送人的。   段春山在圭厥经历了很多事,最让他后悔的就是段幂儿和段律的事,如今找到段律,他只想把人安排好。   覃熙说要去救卿天良,段春山看见了如今的局势,便说要帮忙,他希望能够以这次的恩情,让卿天良同意带段律回大嘉国,并且看在卿顺茶的面子上,保段律一生无忧。   是不是第一大商户,如今的段春山已经不看重了,他只希望留住段家唯一的血脉,不让段家香火绝于人世就行。   可笑他不惜违背良心坏事做绝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不过一载竟然就成了“不值一提”,他当初要是知道现在自己会这般无能为力,说什么都不会帮东方玥做事,也不会害卿顺茶。   只怪东方玥太会说,怪他太想在卿顺茶面前找到一个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了。   “我只求你,带律儿回大嘉国,保他一生无忧,我知道你恨我,”段春山恳求地看着他,“但律儿不只是我的孩子,他还是小茶的孩子,看在小茶的份上……”   “你闭嘴!”卿天良怒吼一声,“再说我就砍了你。”   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声音你都会觉得烦躁异常,卿天良知道自己暂时不能动段春山后,整个人就暴躁得不像样子,跟段春山在一个空间简直都能让他窒息。   覃熙等他们处理好了私人恩怨,才上前说道:“时间不等人,若是二位商定好了,我们就马上启程吧,早日行动也好早日脱身。”   巩清明点了点头,拖着卿天良就开始用覃熙带来的材料易容,把人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后,才随他们一同假扮成商队,从西北小城一路运送货物去藁城方向。   运的是火药,又是段春山亲自带队,各城池便查的比较松,让一行人过了。 第90章 知我相思苦 15   =======================   段春山把货运到圭厥南方,又一一分发给各处军营,途中便悄无声息地把卿天良等人送走了。   卿天良因为没杀成段春山还承了他的情,一路上心情郁闷,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段律也是才知道自己母亲死去的真相,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整个人怏怏的,没多久就病了。   卿天良进入安全区域后,打算安排覃熙送段律去义城别院,突然想起别院好像被卖了,霍云朝还没告诉他段幂儿新的落脚处。   左思右想,便让覃熙带人去匋远——卿天良洗劫霸老虎的那个繁华小城,让覃熙去寻一个叫王青的老郎中,给小公子看病,等他安排好事宜了再派人接他们。   覃熙领命后便与卿天良分道扬镳,从商国边疆那边绕行,那边离匋远的距离要近一些。   卿天良跟巩清明快马加鞭赶到板城坡,回到之前下榻的府上,最先见到秦可安。   看见卿天良,秦可安先是一喜,上前两步抓着人好好查看了一番,才怒其不争道:“撤退你都能跑错方向,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蠢货的?”   卿天良讪讪,知道秦可安是担心他,承了他的骂,问:“你们什么时候到这儿的?阮裴旭还好吗?”   “我们都没事,最多受个皮外伤,不过……”秦可安看着他,情绪从最初的喜悦变成担忧,“小王爷他……”   “阿朝?”卿天良脸色变了,“他怎么了?”   秦可安目光往后看到巩清明,巩清明跟他们都不是很熟,在座各位包括卿天良都没有见过他真实模样,可他气质不俗,秦可安一猜就知道是他了。   “你没告诉他?”秦可安问巩清明,巩氏有特殊的消息网,他应当是知道的。   “没有,”巩清明道,“不好说,说了他容易冲动,会跟追兵硬碰硬,直接千里送人头。”   其实还有个原因,巩老爷子发来密令,让他带卿天良先远离霍云朝,他一开始接到的消息是霍云朝命在旦夕,如果霍云朝死了,就由他直接带卿天良回巩家,如果霍云朝没死,那再看情况行事。   要不是碰上覃熙和段春山,他还会带卿天良在外面多滞留很多天。   卿天良扭头看巩清明,巩清明回看他,叹了一口气,道:“别这么看着我,现在你也到这儿了,与其质疑别人,不如自己去看看真实情况,再想想我要是立马就告诉你,你是否能保持冷静。”   几个人都这么支支吾吾不敢直接跟他说,霍云朝一定是在凡城一战中受了伤,突然的撤退令也说的通了,要不是主将到了下不了命令的程度,几十万大军怎么会放着已经打下的藁城不要,说撤退就撤退?   卿天良觉得自己手脚发冷,二话不说就往内院奔去,随着跑动步子加快,他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跑到卧房门口,卿天良刹住步子,手略微颤抖地抚上门框,往里看去。   况融端着个盆子站在床前,左业正拿帕巾替霍云朝擦着身子,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左业偏头往门口看去,便见到了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的卿天良,动作一顿,错愕地站起身,喃喃了声:“卿公子……”   卿天良润了润自己有些干燥的咽喉,迈开步子缓步走进去,站到了床边,盯着床上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睡过去的人,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他……怎么了?”   左业扑通一声跪下,头嗑地邦邦响,哭道:“主子……主子为救我,被倒塌的墙壁掩埋,前些日子命悬一线,如今好不容易救活过来,可……可双腿……”   卿天良闻言,走上前弯下腰,伸手轻轻抚上那双腿,夹着夹板缠满绷带,什么也摸不出来。   卿天良挥了挥手,轻声道:“出去吧。”   左业跪地不起,况融见状,放下盆子把人拉起来,带出卧房关上了门。   卿天良坐在床边,拿过帕巾仔细替霍云朝擦着脸颊,霍云朝似乎睡着了都觉得痛,眉头紧皱起来。   卿天良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轻轻吻了吻,道:“皱眉干吗?又不是不会好,咱们回正阳,正阳有最好的太医,保证治得比以前还生龙活虎……”   卿天良贴着他面庞说话,大概是太吵了,霍云朝悠悠转醒,思绪还没收回,便见一个人爬在自己身上哭,压得他胸腔又酸又疼。   “哭什么?我还没死。”霍云朝道,伸手抚上卿天良脸庞,带着茧的指尖刮在卿天良光滑的侧脸上,霍云朝徒生自卑,他如今……是毁容加残疾了。   卿天良握住他的手:“没哭,哪只眼看见我哭了?”   “阿良,”霍云朝直直盯着他,眼睛舍不得移开半步,“若是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卿天良捂住他的嘴:“那我陪在你身边,我又没有欺负人的癖好,没有非要你一直陪我。”   霍云朝偏过头,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卿天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霍云朝确实感动,可他实在没把握卿天良会一直这么下去,他那么年轻那么美好,若是自己从此真的瘫了,丑陋万分,要拿什么留住他?   这种不安像一粒种子,深埋在霍云朝心底,卿天良回来的最初几天还好,直到有一天霍云朝从梦中惊醒,发现卿天良正在替他清理污秽之物。   他失禁了,弄脏了衣物裤子,绷带上也沾染了污秽液体,霍云朝一手抓住他忙碌的手,脸色苍白,颤抖着问:“你在干什么?”   “你醒了啊?”卿天良将弄脏的绷带拿起来丢进废物篓里,要替他缠上新的,顺便问道,“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来?”   霍云朝看清那些腌臜之物,一想到自己无知无觉,连大小便都管不住,整个人突然崩溃,那粒不安的种子便一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将他的自卑化成树叶,张张片片挂在显眼的地方招摇。   他自懂事以来,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左……左业,进来!”霍云朝手大力地抓着霍云朝手腕,眼底慢慢溢出猩红,状似癫狂,“你……出去……出去。”   他舍不得大声吼卿天良,只能一遍一遍喊人出去,卿天良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疯,自己这么做有错吗?霍云朝为什么要赶自己走?   “我不走!你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卿天良紧张地问,这几天都还好好的,今天睡觉前也还好好的,怎么一觉起来就让自己出去?   “左业!让他出去。”霍云朝吼左业,把自卑放大成迁怒,让左业尽快把人弄出去。   左业自然听命,好言相劝卿天良:“公子还是先请出去吧,主子现在情绪不好,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目前稳住主子情绪最重要,免得他乱动起来牵扯到伤口不是?”   卿天良完全没弄清状况,看霍云朝脑袋偏一边真的不想见他,没办法只好先离开,一步三回头,死也没想明白霍云朝这是怎么了。   霍云朝待卿天良出去后,才转过头,看向门口出神,半晌后,眼神又凶又狠,盯着自己无知无觉的下半身:“这什么破身体破身体!砍了它,砍了它。”   左业跪在床头,喊道:“主子!您要砍就砍我的,原本这就该是我要受的罪,还请您别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火您朝我发!”   说完不住地磕头,霍云朝被他的举动喊回了神智,胸腔剧烈起伏,良久后才平稳下来,解脱般松了一口气:“起来,帮我收拾。”   左业额头嗑出了血,闻言却欣喜不已,忙起身替霍云朝清理卿天良没弄干净的地方。   清理期间,左业道:“主子,卿公子也是真心为您好,您……”   “左业,”霍云朝打断他的话,垂下眸子,掩盖其中的苍凉,道,“你能让张小姐看到你这幅样子吗?让她替你清理这些东西。”   左业张了张嘴,老夫老妻尚且不计较,可他同张小姐尚未婚娶,若是今天躺在这里的是自己,他的反应可能会比霍云朝更决绝。   “可您跟公子感情毕竟比我们深厚。”左业道,刚刚卿天良受伤的表情他也看见了,他很是不忍。   “没有那么深厚,”霍云朝摇摇头,“他未婚,我未娶,没拜过堂就什么都不算。”   卿天良在门外等了许久,七月天气炎热,连半夜的风吹起来都燥得人心慌。   左业同霍云朝的谈话他听得不真切,只能凭借只言片语猜测,大概,霍云朝是恨透了自己半身不遂的样子。   他是天之骄子,从小被人捧在高处,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如今落了个腿脚不便的下场,他怎会甘心?   卿天良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往外走去,回到自己的院子。   近两年来,他头一次给王宝相写信,托王宝相帮他打听一下,哪里有治腿伤的神医妙手,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他都要请人替霍云朝治伤。   董太后扣了太医,明显是不想让霍云朝回正阳,他们一边享受霍云朝保家卫国带来的安定,一边却在背后害他如此受苦,这些事,他都替霍云朝一一记着,总有一天,会帮他讨回来。 第91章 知我相思苦 16   =======================   卿天良原以为霍云朝发了一晚上疯,第二天人就会好,可谁知第二日他去看望,直接被况融拦在了门外。   卿天良指着自己:“他说唯有我不能进去?”   话里话外都是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况融点点头:“主子是这么交代的,公子不能进去。”   “为什么?”卿天良不理解,为什么谁都可以进去,而他这个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反而不能进去?   况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要拦着卿天良,免得霍云朝看见他后心绪再度不稳。   阮裴旭不知从哪儿带来了一个江湖妙手,说可以帮霍云朝先看看腿,他带人一到别院就看见况融拦着卿天良。   见到卿天良他跑两步跨上前,抓着人上下打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受伤?”   卿天良摇摇头,道:“回来几天了,这位是……”卿天良看向阮裴旭身后的中年大叔。   阮裴旭介绍道:“神医妙手秋已己秋先生,让他先给小王爷看看,董太后不给太医,便只有从民间找,四处打听,得知秋先生能妙手回春,便请他来试试。”   秋已己抱拳躬身行礼:“不敢当,不敢当。”   卿天良听闻是给霍云朝治病的,忙让出道路,恭敬地要送先生进屋,被况融一把抓住了。   况融道:“公子,您不可以进去。”   卿天良:“……”   “烦死了,我就是要进,我就是要进,”卿天良怒气冲冲,扯着嗓子吼,“凭什么不让我进?我是昨天替他擦身体时扭断了他的子孙根,还是一咕噜掏走了他的心头肉,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非要把我拦在外面,昨晚我就不计较了,今天这算什么回事?合着是我压断他的腿,让他残疾,他突然想起来了要怪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左业本就心里愧疚,卿天良一吼,他更加难以释怀,霍云朝睁眼看向左业,道:“不关你的事,让阮裴旭进来。”   左业垂头丧气打开门,低着头都不敢正眼瞧卿天良一下,卿天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十分尴尬,看着左业说:“我那是气话,你别放心上,他救你是把你当兄弟,而不是让你每天活在愧疚中,你若是再这么自责下去,那才是真正该罚。”   仿佛有话没说完,可卿天良又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只好生硬转移话题:“你出来干什么?”   左业以前不看好卿天良,认为他一个纨绔耽误了主子,可现在不得不说有被他安慰到,于是恭恭敬敬道:“主子请阮将军进去。”   “……”卿天良,“浑蛋!”   阮裴旭进去了,卿天良依旧被拦在外面。   霍云朝见到阮裴旭点了下头,阮裴旭简单介绍了一下秋已己,便侧过身让他替霍云朝检查。   秋已己掀开被子,沿着腿断的地方轻轻按压,按一处地方问一下,一套流程走下来,拍了拍手,道:“还好,能治。”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霍云朝自己也明显高兴起来。   阮裴旭朝外使了个眼色,问:“你们怎么回事?吵架了?”   霍云朝垂下眼眸,摇摇头,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打算回正阳。”   “这么快?”阮裴旭错愕,“不养好伤再走?”   “不了,”霍云朝抬起头看秋已己,秋已己识相地恭敬行了个礼自行退下,霍云朝这才继续说,“太后不给太医已经表明了态度,她想不顾陛下旨意立七皇子为君,左右我还活着,就不能让她得逞。”   “可你现在还有腿伤,冒然启程,就不怕耽误治疗?”阮裴旭不赞同,至少等腿伤稳定了再行动吧。   霍云朝抬起眼看他,眼神里是不容分说的果断:“朝堂如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以前两个皇子还小,处理不了两国交战和天灾人祸等大事,董太后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如今局势基本稳定,六皇子十一岁,七皇子也有十岁了,就算太后不动手,华妃娘娘也不会再坐以待毙,所以不能再拖了,陛下和丞相策划的半壁江山,不能就这样让那些人坐收渔翁之利。”   “前几日朝中来信,说拨款赈灾时御史大夫刘陌办事得力,在民间声望突然暴涨,近来已经有人在上奏请封他为丞相,而他恰恰是华妃妹妹的丈夫。”   “如此说来,华妃已经开始着手在朝堂安插人手了?”阮裴旭沉吟,随即又问,“在萧王眼皮子底下动作,萧王不管吗?”   霍云朝想起当初逃离皇宫时萧王说的话,盼望他早日打回正阳,这次刘陌能够得到重用,没有萧王的推波助澜那才说不通,萧王应当是看到了朝中局势变化,所以在提醒自己:要争皇位就得趁早。   “萧王知道那个秘密,所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我为了那件事能做到什么程度,华妃暗中发展势力的事,多半是他纵容的。”   “那个老疯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敌是友。”提起萧王,阮裴旭是真的脑子疼。   霍云朝安慰他:“其实他也是好心,在特意替我争取时间,华妃势力大了,太后有了新对手,就会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些许,这方便我行动。”   阮裴旭张了张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真是比打仗不遑多让,他是真佩服霍云朝能把这些事情理清楚,最终叹息道:“所以我说,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敌是友。”   “对了,你要是回正阳,这边怎么办?”   凡城一战,大嘉国损失重大,目前不适合再打仗,只能以休养生息为主,而圭厥退到了藁城,重军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将大野王宫护得死死的,想打也不容易。   霍云朝已经无心再管战事,便道:“我是人又不是神,哪能事事都掌握在手中,你打了多年的仗,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现在大嘉国百万大军的兵权不是掌握在你手里?”   阮裴旭被怼了,哑口无言,半晌伸出一根代表友好问候的手势,道:“怪我,是我懒了不去动脑子,反而来问一个残废。”   霍残废:“……”   霍残废顺手拿起枕头朝阮裴旭扔过去:“滚出去。”   阮裴旭躲着走了,出了房门,见卿天良坐在台阶上,秋已己坐在他身边,两人好像在看手相。   他伸着脑袋凑过去,好奇道:“先生竟还会看相?”   秋已己一只手指顺着卿天良掌心的一条纹路画下来,道:“略懂,这条是生命线,公子这手相看起来,貌似是短命之相啊。”   卿天良和阮裴旭:“……”   “不过已经有贵人在帮您化解了,紫薇星方位不正,早期势弱,有隐星逼宫,后遇贵人相助,隐星渐逝,若是往后事事都能顺天命而为,自然能高寿,否则命运坎坷。”秋已己说完看着卿天良。   卿天良听完后:“多谢先生,在下谨遵教诲。”个屁,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中年人在扯逛逛,还紫薇星渐隐,紫薇星自古以来指的是谁他不清楚?说别的星说不定还更能忽悠人一点。   阮裴旭听完后:碰到了个真神仙!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清楚楚啊,秋已己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句句戳中。   他不由替卿天良担心起来,往后事事顺天命而为,就卿天良跟霍云朝这关系,就是妥妥的逆天行为,要是顺天,岂不是要分开,那家伙……得天下大乱吧?   阮裴旭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没忍住虚心请教:“那要是不顺天而为,又想长命百岁呢?”   秋已己:“你怕是想上天。”   卿天良:“你竟然真信了?”   阮裴旭看着异口同声回答自己后,又因对对方的话感到不满,而同时扭过头对望的二人,摸了摸脑袋,直起身,恢复颇有威严的表情,抬脚,跨步,走人。   管他呢,这又不是他该操心的。   第二日,霍云朝不顾卿天良跟秋已己的劝说阻拦,执意发布命令,带二十万大军启程回正阳了。   霍云朝说一不二,秋已己担心,他便让秋已己随身而行,时时刻刻同他待在一起,给他治腿。   卿天良担心,死活不同意霍云朝启程,霍云朝便让况融把人绑了,塞进舒适宽敞的马车里,跟在他身后一同回正阳。   被绑住双手双脚躺在马车里挣脱不开的卿天良,从出发那一刻就没停止过怒骂:“霍狗,你个天杀的,给老子松绑,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没人理他,卿天良继续吼:“霍云朝,你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你抛妻弃子,老子要把你儿子全部洗掉!”   还是没人理他,卿天良发狠撞马车壁:“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啊,你继续冷落我吧,我让你下次去阴曹地府来找我!”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况融掀开帘子走进来,卿天良横眉冷对:“有屁快放。”   况融点点头,道了声“得罪了”,手一晃,卿天良便觉自己头晕目眩,一句王八蛋只来得及说出王八两个字,人就昏了过去。   况融憋着气退出马车,对马车下的秋已己道:“先生的迷魂药果然有奇效。”   秋已己忙摆手:“不不,这是金钱的魅力,这药是十倍的纯度,通常我们只用百分之一来给病人麻醉,这么暴殄天物的用法,要不是你主子说多少钱任我喊,我还舍不得呢。”   “那是那是,”况融头脑黑线,“多谢先生慷慨。”   秋已己将如何照顾人,人什么时候会醒,中途要不要灌水喝等事宜交代了清楚,才回到霍云朝的马车上。   端正坐了会儿,突然偏头问霍云朝:“小王爷已经成亲有儿子了吗?那个洗儿子是杀了您儿子的意思吗?年轻人的话术老夫我已经不是很跟得上潮流了。”   霍云朝耳朵慢慢红了,卿天良那个嘴碎的。   “是杀了我儿子的意思。”霍云朝恶劣道。   秋已己闻言大惊失色:“看起来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心肠……心肠怎这般歹毒?” 第92章 知我相思苦 17   =======================   秋已己以为卿天良心肠歹毒,霍云朝应当时刻防备着那人,结果没一会儿,霍云朝就让自己去后车,命况融把那个昏迷中的虎狼送来。   别看他断了腿,还非得让人睡在他身边,偏着头死命盯着,看够了,才牵起人家的手覆在自己腹部,合眼小憩。   半夜况融进来喂水,霍云朝一个吻正落在卿天良指尖,眼底的晦涩还没来得及收回,便古怪又瘆人地看向他。   况融端着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一会儿,霍云朝偏过头,放开人家的手指,暗哑着声道:“喂吧。”   况融憋着气给卿天良喂水,喂完后一秒都不敢多停,立马钻了出去,见到左业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用口型道:“下次你去送。”   左业摇头:不去。   况融吱吱吱:去不去?   左业立刻上马,轻声道了句“赶路”,便率先往前寻张秀云去了,头也不回。   况融,手渐渐握紧,却无可奈何。   这一趟走了大半月,才到大嘉国边境,在选择往正阳方向走还是绕密江往赤水方向走时,卿天良正巧醒过来。   卿天良铁青着脸,也不吼也不闹了,看着进来搞服务的况融,冷声道:“停着干什么?”   况融简要说明了情况,卿天良听后掀开窗帘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草原,再往另一边掀开窗帘看了看奔流不息的密江,道:“沿密江方向走,我要去尧城。”   况融愣了一下,想了想便扭头出了马车。   秋已己不愧是神医妙手,经过大半个月的用药扎针,如今霍云朝坐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疼痛难忍了,且能够控制住吃喝拉撒。   况融走到马车旁,霍云朝与几位主要负责人已经商量妥当,正让左业去传达率军直下正阳的命令,见况融欲言又止,便偏头问:“什么事?”   况融回:“公子说想去尧城看看。”   尧城,曾经大嘉国和商国的边疆,当初他就是在那里向阮裴旭借的兵马。   霍云朝点了点头,对左业说:“下令,率军绕密江去尧城。”   参与商议的众人:“……”   小王爷,下次咱们跳过反锁流程直接问卿公子的意见成吗?大家都赶时间呢。   大军再次出发,浩浩荡荡一往无前,路过大嘉国境内城池时,百姓们都跑出来欢呼,这是打了胜仗归来的军队,是他们的英雄。   左业和况融骑在马上,威风禀禀地接受百姓们的崇拜,卿天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缩回马车内。   他本来也该像将士们一样骄傲,骑在马上抬头挺胸地接受百姓们的爱戴,可他现在被霍云朝莫名其妙冷落,已经再难有心情自豪。   他仰头躺下,睁眼看着马车顶,马车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睛眨了两下,便慢慢睡去。   霍云朝问况融卿天良如何,况融道:“睡着了。”   霍云朝无奈弯起嘴角,缺心眼的玩意儿,竟还睡得着,他看着自己的腿问秋已己:“这伤大概要养多久才能好?”   秋已己翻白眼:“若是听话的,安安分分待在房里躺着修养的,伤筋动骨也就一百天,像您这样的,那老夫就不确定了。”   “可我感觉好了很多,有些部位甚至已经恢复了知觉。”   秋已己没吭声,他的针又不是白扎的,有些部位恢复知觉也是正常,只是从他大半个月观察下来,才发现霍云朝跟卿天良关系不一般,在他旁敲侧击找左业套话后才弄明白,霍云朝“死儿子”指的竟然是那档子事,他当场被惊掉了下巴。   此后再听到“有些部位已经恢复知觉”这种话,他下意识会选择保持沉默,当初应霍云朝的要求,先治好他失禁的毛病,所以一直在往这方面努力,他原本是想让患者找回想拉屎拉尿的正常知觉,可谁知患者乃卧龙凤雏之辈,实在令他这个心思纯洁的大夫心寒。   “再养段时日吧,老夫尽量帮小王子早日治好。”   霍云朝道了谢,也不多说了。   他其实想找秋已己多要一点蒙汗药的,这些天没见到卿天良,他有些想念的紧,想看看人。   之前他找秋已己要过一次,秋已己说是药三分毒,之前用药用的猛,这人才刚完全清醒过来,又下药,怕是会让人患上臆症。   霍云朝当即收了心思,不再提蒙汗药一句,但是这会儿又忍不住了,他若是腿好点,还能趁卿天良睡着时去看看他,可他现在动不了,又不可能叫卿天良过来。   他纠结万分,满腹欲求不满,无声看着秋已己,意图十分明显:别的什么无害的药有没有?有就给点啊,他只想看看人。   秋已己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医者道德底线,让卿天良成功避开了变态一次。   拖拖拉拉的军队又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来到尧城。   如今的尧城繁华不可同日而语,俨然是一个小正阳的影子,当年的土城里里外外翻修了不少,看上去竟然庄严而大气。   尧城外的一小片漠土,离城墙近的地方被种上了小树苗,中间通往商国的官路两旁,隔不远就摆上两三个摊子,很多做买卖的商人懒得多走路,直接在这里就把货物卖了,看起来有把这条官路发展成贸易一条街的意思。   霍云朝已经不用每天都躺着了,腰部也越来越活泛,在秋已己的照顾下,脚还能慢慢自己移动一下两下。   这会儿他看向繁华的尧城,心里多少有些满意,管理这里的官员叫向均,是他当年在嘉德学院挖出来的人才,一直留在地方锻炼,他在赤水南成立政权后才把人派到尧城的,如今果然是大有用途。   卿天良跳下了马车,他天生好动爱热闹,看到这么繁华的街道,难免起了闲逛的心思,便随便拖了一个士兵,两人商商量量地往一旁走去。   霍云朝瞥见了,眉头不自觉一皱,叫左业:“去问问他去哪儿。”   左业去了,没说两句话回来了,原滋原味地回霍云朝:“公子说‘要你管,躺你的去’。”   霍云朝:“……”慢慢捏紧拳头,目光幽怨地看向那个已经开始左逛右逛的背影,以及背影旁边的士兵。   士兵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伸手摸了摸,打了个寒颤。   卿天良转过头问士兵,目光却瞥向身后掀开窗帘的马车,看到霍云朝望着这边后,心情莫名一阵愉悦,骄傲道:“你们以前都是阮裴旭的手下,可知道阮老将军埋在什么地方?”   士兵道:“军中没人不知,公子可是要去祭拜阮老将军?”   卿天良点头:“我是阮将军的继弟,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去祭拜一下的,”卿天良瞥见有卖花儿的,又道,“边疆祭拜有什么讲究吗?你看我该带些什么东西去见阮老将军?”   将士道:“按规矩鸡鸭鱼肉瓜果点心一样也不能少。”   卿天良点了点头,便指挥士兵去向商贩拿了一支白菊,道:“现在没条件,我们就不按规矩来了。”   士兵嘴角抽抽,低声应道:“是。”   霍云朝一直盯着人看,看到士兵从商贩手里买了一支白菊送给卿天良,眼睛都绿了,咬着腮帮道:“他这是做什么?故意的?想绿了我?”   左业实在心力交瘁,又要赶人走,又这么牵肠挂肚,没见谁恋爱是这么谈的,自己非给自己找苦吃,怪谁?   卿天良逛完街上小摊贩,看到一个卖古董的店铺,顿了顿,便抬步走了进去。   士兵忙跟上,霍云朝心里生气,却忍不住吩咐左业把马车再往前赶一点,让他看看他们在里面逛什么。   左业无奈只好牵着马往前走。   卿天良在店铺里逛花瓶,之前打碎了秦夫人的花瓶,他该还一个的。   可逛了一圈,他最后却相中了一个玉石砌成的花盆,样式好看,成色也好看,问了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伸出一只手五个指头。   卿天良:“五十两?”   老板摇头:“五百两。”   “五百两?!你坑爹呢!”卿天良当即就奓毛了。   老板摇头摆手:“不不不,实诚的土城商人从不坑蒙拐骗,善良的买主都是上天赐予的恩典,土城商人永远尊敬您。”   卿天良才不信,费三寸不烂之舌同人讲价,最后以二百五十两银子成交,老板心里滴血,道:“买主有副黑肚子,不地道,上天赐的孽缘土城商人谢谢您嘞。”   卿天良笑了笑,往身上一摸……不对,他没有钱。   刚刚买东西都是士兵给的钱,卿天良扭头看士兵。   士兵腿发抖,哭丧着脸:“公子您就是把我卖了,也卖不到二百两啊。”   卿天良嘴角抽抽,抬眼看去,霍云朝的马车正稳稳当当停在外面。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当初霍云朝说秦夫人的花瓶他想办法的,所以这个花盆让他出钱买,应当不过分吧?   卿天良想了一下,觉得不过分,于是抬腿走了过去。   霍云朝看见人朝自己走过来,心里雀跃了一下,忙放下帘子摆正脸色,假装自己丝毫不在意卿天良。   可他马车都已经跟了一路了,这番动作实在有点掩耳盗铃,左业都看不下去。   卿天良走到马车旁,敲了敲马车壁:“我,打钱。”   霍云朝润了润嗓子,沉声问:“要多少?”   卿天良伸出一只手,五根指头:“五百两。”   左业猛然抬眼看卿天良,买个什么东西要五百两?别是被人骗了吧?   “公子,要不我陪您进去看看?”左业有心去打假。   比起左业的担心,一心想讨人欢心的霍云朝却是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道:“左业,给钱。”   左业:“……”   恋爱脑要不得,有钱的恋爱脑更加要不得。   无奈左业从衣兜里掏出几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拿给卿天良。   卿天良挑了挑眉,道了声“谢了”便转身离去,无情又无意。   霍云朝却心甘情愿,想着,他还是需要自己的。   买了花盆,卿天良又同士兵往前走,途中又买了把小铲子,一直走到阮老将军墓前。 第93章 知我相思苦 18   =======================   卿天良于阮老将军墓前跪拜作揖,奉上白菊,又嗑了两个响头,才从士兵手里接过玉花盆。   随后拿出小铲子,开始直接挖坟。   士兵一惊,忙按住卿天良,制止他,不解道:“公子这是干什么?!”   卿天良回:“大漠边疆如今已成为大嘉国的内陆疆土,繁华且安定,阮老将军守了一辈子,也该功成身退荣归故里了。”   阮老将军深爱大嘉国,死后让人将自己的骨灰合着漠土一起埋了,说要一直为百姓守着边疆。   这个小坟包,每一粒泥沙都代表着阮老将军,卿天良便买了上好的玉花盆作为容器,英雄当配美玉。   霍云朝知道他想做什么,让左业上前帮忙,卿天良向将士道了声得罪,便刨了小坟堆的一角。   将盛满泥沙的玉花盆搬起来,走到霍云朝马车前,卿天良道:“请问,小王爷能搭载玉花盆一截吗?”   语气那是相当的客气。   霍云朝原本还有些高兴,听了他这话心情一下低落至谷底,他没有责怪卿天良疏远他的资格,微垂下头,缓声道:“可以。”   卿天良将玉花盆搬上马车,只扫了眼霍云朝的腿和坐姿,便退了出去,带着士兵继续逛。   左业要拉着马车上前,霍云朝叹了声:“不跟了,回去等。”   霍云朝没跟着,卿天良自己逛了一会儿便觉无趣,打道回府了。   霍云朝好像恢复得不错,都能面无表情地坐那么久,看来秋已己的医术确实高明,卿天良稍微安心了一点。   尧城停留一日后,大军一路向正阳进发,路过匋远接回了段律,安排覃熙随军而行照顾人。   当初霍云朝率军从边疆兴兵打到赤水,沿路对归顺的不归顺的城池都进行了重新整顿,此番沿路而过,霍云朝命左业侍奉在卿天良身侧,每路过一个城池,告诉他这里当初是怎么样的,后来是怎么样的,哪些地方发生了变化,哪些地方还需继续改革。   卿天良有些能理解,有些理解不了,当初他和秦可安在赤水以南打击土匪时就听说过,霍云朝在地方颁布了新的政令,为百姓谋取了更好的福利,那些仗着旧日权势壮大的地头蛇,很大一部分都被刨了根。   他原本以为霍云朝只是在看得见的地方顺手声张正义,可听左业一路说过来,才明白霍云朝到底做了多少。   “难怪他在北疆打仗还要天天看赤水南的信件。”莫名心疼,“他一定很累吧?”   左业猛点头:“公子你被东方玥掳走的那段时间,主子基本没睡过好觉,没日没夜地处理事情,只想空出时间去找您。”   卿天良挠了挠脑袋,掀开帘门盯着前面那辆马车,良久后,问:“他为什么不让我靠近?”   左业仔细思索,好像霍云朝没说不能告诉卿天良,于是斟酌了下语言,把霍云朝的顾虑说给了他听。   卿天良听完觉得好笑,原来在这段感情里不安的人不止他一个。   况融驾马匀速前进,突然被人拍了手臂,况融偏过头,诧异地看见卿天良坐在马上,朝他嘘了一下,用手比划着马车里。   况融往后看见左业,左业无奈摊手,况融便也只好用手比划:主子睡了。   卿天良点点头,一拍马背轻轻巧巧落在了马车上,二话不说掀开帘门进去了。   况融和左业对视一眼,二人无奈叹了口气。   霍云朝真睡着了,眉头皱着,卿天良走到他身边靠坐下,轻轻将人的头搬到自己腿上,伸出一双手替他按压头部,霍云朝似乎感觉很舒适,眉宇慢慢展开。   卿天良盯着霍云朝的脸看,一条疤痕横在上面,他有些想不起霍云朝曾经稚嫩但好看的脸了,但他如今瞧着这张,却是越看越喜欢。   担心丑陋与狼狈被自己看见,所以在养好伤之前拼了命地躲着他?卿天良看着霍云朝,愤恨地想: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肤浅的一个人?   想多了,就容易生气,卿天良越想越气不过,便伸手捏住了霍云朝的鼻子,直到人不能呼吸被迫张开嘴,同时迷迷糊糊睁开眼后,卿天良一张脸猛然凑近,沉声道:“丑八怪,霍残废,我这么美玉般漂亮的人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你别缠着我了!”   霍云朝听后一惊,忙抓住他的手,人还没清醒过来,话却先说了,声音低沉暗哑又隐含急切:“休想,你休想!”   喊完后,睁开了眼,看着垂头不发一言的卿天良,霍云朝动了动手指,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不是做梦。   “你……”霍云朝喉头发涩,“说的是真的?”   当一直担忧的事情成为现实,霍云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了,心里疼的要命。   卿天良道:“这不是你认为的么,你该问你自己,希望是真还是假?”   霍云朝偏过头,道:“你从小就偏爱美好的事物,我没那个自信。”   “就因为你拉屎拉尿拉裤子上这件事,所以没了自信?”卿天良直言不讳,既然霍云朝是因为这件事同他疏远,那他们就应当围绕这件事来进行讨论处理。   “你能不能……说话文明点?好歹是世家公子,从小接受文化的熏陶,怎么如此粗俗?”霍云朝很在意,自己想起来都觉难以启齿,卿天良却这样用粗俗的语言说出来,让他觉得自己真就凡夫俗子一个,再也不美玉无瑕了,是块垫茅坑的臭石头。   卿天良笑了笑:“那是先生您教的不好,您当年都只顾欺负我去了。”   若是在床上,这话说出来就是调情,霍云朝眸子暗了一瞬,正回头看卿天良。   卿天良吊儿郎当道:“我乃正阳有名的不学无术纨绔子弟,说出这番话很正常,我也拉屎拉尿,没厕纸的时候还会用树叶,树叶你用过吗?没擦好还会粘手指上……”   “你闭嘴……”霍云朝忍无可忍,这人是专门来气他的吧?   卿天良认真看着他,说:“所以我是不是很脏,你还会喜欢我吗?”   霍云朝这才明白卿天良的意思,胸腔一股暖流涌上,整个人都仿佛有了生机活力,摇摇头叹息:“你啊,别说粘了,你就是吃了……”霍云朝突然顿住,表情古怪地想,如果卿天良真的吃了屎,他可能没办法接受,毕竟那张嘴他是要亲的。   虽然霍云朝话没说完,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吃了后面接的是什么,卿天良暗想,自己都不惜无中生有说粘了那啥,就是为了把自己降到跟霍云朝同一个标准,让霍云朝知道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太过在意,没想到霍云朝竟然这样想!   “霍狗……你孤寡一生吧你!”卿天良咬牙切齿,将霍云朝的头往旁边一放,起身就出去了。   霍云朝后脑勺嗑在马车上,虽然有褥子垫着不至于嗑疼,但还是让他一时气结,没来得及拉住卿天良,任人跑了。   八月中旬,霍云朝一行人终于抵达赤水南军营,霍云朝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修整,而是趁着大家还没放下行李,直接下了进攻命令。   赤水河大桥万军涌入,赤水城城门没抵挡住一刻钟就被攻破了,奉命守城的城防军抵抗不了这支胜利之师,只能缴械投降。   霍云朝下令城内寻地方整顿休息,但不允许去打搅老实本分的百姓。   军队井然有序地进城,抢占了之前萧王屯军的地盘,纷纷安顿下来。   当被问起为什么突然要进攻时,霍云朝皱了皱眉,嫌弃道:“睡了这么多天马车,谁回来了还睡营帐。”   众人:娇气。   赤水城易主的速度让人大跌眼镜,消息传回正阳,董太后从榻上坐起,惊问:“不是说霍云朝腿断了吗,怎么还会如此强势?”   淑妃是七皇子生母,也是董太后的外甥女儿,汤雎是淑妃的侄儿,前不久从正阳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又经淑妃关系,在朝中谋了个重要官职。   董太后有心扶持七皇子,便也用上了排汤雎。   汤雎回道:“听说遇见了一个神医妙手,情况正在好转,但据我们的探子禀报,人是从马车上抬下来的,应当是还没好,至于攻破城门……”说到这里,汤雎脸色也有些变了。   “至于什么?”董太后有些不悦,这孩子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这也不怪汤雎,他同卿天良是同一届的学生,作为优秀学子,对卿天良这样的纨绔他就没正眼瞧过,却听闻赤水城竟然是由卿天良率军攻破的,这如何让他不吃惊?   “据闻,率军攻破城门的好像是前丞相之子卿天良。”汤雎道。   董太后心里一惊,从榻上站起来于堂中踱步,眉头紧皱:“那孩子……竟然能有这番作为?我们难道都被骗了?”   卿天良,打小就是正阳有名的纨绔,所以谁都没有把他当一回事,董太后越想越不对劲,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对汤雎道:“你去给我查查卿天良,看他这两年都在外面干了什么。”   汤雎领命退下了。   从太后寝宫出来,走到出宫的大路上时,迎头碰上了李橘和皮少贤。   李橘是本届科考的状元郎,汤雎第二,第三是谢眠,而皮少贤和王宝相虽不是前几名,却也意外考取了官职。   李橘看到汤雎,忙打招呼:“汤雎兄,到哪儿去,一起啊。”   汤雎出生富贵,平日里看不上李橘,更看不上皮少贤和王宝相,对李橘自来熟的招呼视而不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李橘顿了顿,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皮少贤道:“他一直都不是很待见你,你没看出来吗?”   李橘一惊:“不会吧,我人缘挺好的啊。”   皮少贤摇摇头,不欲与他再多说。   而李橘心也大,不计较这些事,往前大胯几步跟上皮少贤的步子,道:“听说这回攻下赤水城的是阿良,他可真厉害啊。”   皮少贤嘴角扯出一丝自豪的笑,却告诫李橘:“宫内别乱说话,阿良现在可是我们名义上的敌人。”   李橘点点头,这个他还是知道的,只是想起当初卿天良帮优秀学子打击尚齐秋那一段,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写点什么来歌颂一下。   李怀英偶尔也会给李橘写家书,以前字里行间会提到阮裴旭和秦可安,近年来,也时常提到了卿天良,连家书都比以前多了一张纸,李橘觉得应该把卿天良的英勇事迹写出来,好让全正阳的人都知道,以前的纨绔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就做,李橘一扫之前的拖沓,急步快步地往宫外走去。   远在赤水的卿天良完全不知道,他回正阳这一程成了他洗白名声的关键之路,因为有李橘文章的加持,等卿天良再回到正阳时,全正阳的百姓看他的眼神都是“村里调皮的孩子终于出息了”的欣慰感。 第94章 知我相思苦 19   =======================   霍云朝进赤水城已有数日,萧王面对大臣们的发问笑而不语,只示意洪公公上前,给大臣们展示一副江山图。   此图所画正是霍云朝拓宽领土后大嘉国新的地图板块,南起商国圭厥边境,北到凡城之外,整整扩宽将近两倍领土。   萧王让洪公公把图捧到诸位大臣面前,让他们仔细看看,等他们看完后,才道:“这地图是霍云朝率兵打下来的,诸位都知晓?”   大臣们称是,纷纷点头。   “诸位觉得霍云朝此人如何?”萧王又问。   这下说话声多了,不少人都由衷赞叹,说少年俊杰,少有可比。   也有人说,手段了得,不容小觑。   萧王听后道:“若是他回来要夺取皇位呢?”   这下大臣们不敢说话了,谁敢在这当头侃谈皇位归属?谁又知道萧王是不是在设坑让他们跳?   若是大嘉国没有分成赤水南、赤水北,那以霍云朝的丰功伟绩,几位皇子中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他要当陛下也算众望所归。   可毕竟现在有分歧,为了各自的利益,有些话他们也不敢说。   刚还嘈杂的朝堂一下针落可闻,萧王环视一周,将众人神色皆收眼底,笑了声,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上显得空灵而瘆人,他说:“霍云朝不是陛下的儿子,也不是大皇兄的儿子,咱们霍家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他若夺了皇位,便表示霍家江山易主,要改跟霍云朝姓了,诸位现在对霍云朝回正阳后夺取皇位一事有何看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萧王这样说有什么目的。   李橘初出茅庐,性子率真,心里起了疑惑,嘴上便问:“萧王为何做这等假设?”   萧王转眼看他:“你想知道?”   李橘点头。   萧王:“我不跟小孩儿说,叫你家长来。”   李橘生了张娃娃脸,最初上殿试时萧王就打趣过他,说这小孩儿长得可爱,是不是假冒你爹爹来的?   那时众人会附和笑一两声,但今天谁都没那兴致。   李橘却老实道:“我哥还在跟圭厥打仗,现在叫他回来那也要等到半个月后才见得到人,听说霍小王爷攻城势如破竹,等到半个月后,现在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一番话答的人一愣一愣的,就连萧王都没弄清这人的思绪,点点头:“你还真是够清奇的,罢了,霍云朝是带兵来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带军进正阳就是造反,传我令,全国守卫军严阵以待,谁能拦下霍云朝,加官进爵,论功行赏!”   ……   赤水城往前是郦城,霍云朝率军而入时,郦城正闹水灾,高点的地方难民聚堆风餐露宿,矮处水流不息到处残渣。   卿天良心情好了就开始骑马,如今骑在马上走一路看一路,心情一刻不如一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赤水北到处都在流传霍云朝是乱臣贼子的流言,说他想谋霍家江山。   如今来了郦城,百姓们个个神情警惕,一个小女孩不慎从斜坡上滑落水中,卿天良跳下马朝前走去,想救起小女孩,谁知小女孩见到他直接哇哇大哭。   几个男人跳入水中将小女孩护住,一个青年将她抱起来,几人盯着卿天良看。   “我只是想救她,没有恶意。”卿天良解释,善意地笑了笑。   因为他长得好看,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几人便放松了神情,抱着小女孩回到岸上。   卿天良往回走,没走两步又停下,扭过头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敌视我们?”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抱着小女孩的那个青年开口说:“你们是来打仗的。”   打仗,百姓最是忌讳。   卿天良哑口无言,因为萧王下令阻拦,霍云朝不打根本去不了正阳,强取城池意味着流血牺牲,这些一两百年来都生活在大嘉国腹中的百姓,几代人都未历经过战争,只听闻赤水城被攻破,有人死去,便一阵恐慌席卷大地,不论打没打,都会害怕。   当害怕积累到极点,就会引起反抗,当年霍秉就是为了安抚边疆百姓的心情,才会将他们对战争的害怕用丞相的死引变成对商国的愤怒。   如今朝堂没有可以让百姓同仇敌忾的人牺牲,而霍云朝因为流言蜚语,也变得师出无名,他们的行径真像是造反的乱臣贼子。   “我们只是路过,打的也是反抗的守城军,并没有动无辜百姓分毫,为何要怕?且路过的人是率军将圭厥撵退到老家的霍小王爷,他难道不该是大嘉国的英雄吗?”   “可英雄也不能谋朝篡位啊。”有老人忍不住站出来说话,“如今朝廷为国为民,兢兢业业,没有残暴统治,也没有民不聊生,您何必去夺取人家的江山呢?”   “那本该是他的江山,是正阳那些人夺取了他的东西,让他有家不能回!”卿天良心里愤怒,想找这些人要一个公道。   老者往后缩了缩,怕眼前这个手持银枪的年轻人打他,却又忍不了劝人向善的本性,道:“小王爷不是正经的皇家人,怎么能说是他的江山。”   “那是你们道听途说,你们怎么知道传言不是假的?”卿天良辩驳,这些人愚昧至极,凡事听风就是雨,连一点真假都不辨。   他说不通别人,别人也说不通他,霍云朝听的真切,招手让左业把卿天良叫回来。   卿天良气哄哄回到马车上,却还是向霍云朝建议留些人手帮忙救灾。   霍云朝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你跟他们急什么眼,完了还要帮他们搞灾后重建,犯得着吗?”   卿天良神色严肃看向霍云朝:“犯得着,你此番回去,就应当是堂堂正正的!”   霍云朝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敛了嘴角的笑,目光变得深沉而悠远,良久后,低沉着嗓音道:“如果我说,我确实不是皇室子孙呢?”   “啊?”这下卿天良是真懵了,“为什么不是?”   霍云朝直直看着卿天良的眼睛,看着里面的倒影,说:“不是霍秉的儿子,不是老王爷的儿子,与霍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会是呢?”   “怎么会?”卿天良皱眉,“你认真的?你别骗我啊,阿朝。”   霍云朝敛去眸中隐隐浮现的狠厉,温柔地笑了笑:“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我不是皇室子孙,他们说的没错,当大嘉国全境都开始流传同一个谣言时,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就是真有其事,萧王早就知道我的身世,这个消息多半是他放出来的,有凭有据,才有那么多人深信不疑。”   卿天良打小跟霍云朝就认识,从来不知道霍云朝竟然身份有异,如果他真不是皇室子孙,那他这趟回正阳……岂不真就是谋朝篡位了!   卿天良坐在马车上久久没回过神。   霍云朝见他震惊的模样,继续道:“说我谋朝篡位也不是全错,我此番进军正阳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你愿意跟我一起共争天下吗?”霍云朝慢慢握上卿天良的手。   卿天良人生中有两样不能触碰的东西,国与霍云朝,如今是霍云朝要率军谋反,卿天良默默抽回手,心底震惊,低下头喃喃:“我不知道……”   霍云朝手心一空,心也一空,眼神暗淡:“为什么?”这回轮到他问了。   卿天良张了张嘴,脑子转不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卿天良抬起头,有些受伤,为什么要一直瞒着他,如果他早知道霍云朝的身世和打算,那他就……他就会怎样?卿天良现在完全理不清了。   霍云朝伸出手捏起卿天良的下巴,拉着人无限靠近自己,在卿天良失魂落魄中,浅吻上去,如妖物沉吟:“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才是皇位继承人,从而把矛头对准我,算计我、利用我、拉拢我甚至谋害我,什么危险都可以由我来承担,这样我才可以保证你是安全的,你能明白吗?”   卿天良愣愣听着他的话,微微张唇:“不明白……”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卿天良感觉到有天大的秘密正在揭开面纱,但他惊恐于知道那个答案,连深思一下都做不到。   霍云朝笑了笑,后脑勺靠在马车壁,望着马车顶,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道:“你后悔了吗?”   卿天良不知该如何表态,他只凭肌肉记忆摇头,张开嘴却无话可说。   霍云朝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跟我一起,相信我,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会安排好的。”   “你真要去抢吗?”卿天良从没想过自己会莫名其妙走上谋朝篡位的路,他从小接受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立志长大后要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从没想过要以乱臣贼子的身份回来,卿客仁……他爹九泉之下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他?   还有玉玺,当初霍秉说,不能让霍云朝知道玉玺在他手上,可他早早就跟他说了,想到这里,卿天良忍不住怀疑,霍云朝是不是因为玉玺在自己手上才有篡位的念头?   得玉玺者得天下,哪怕他名不正言不顺,只要玉玺在手,就总有一分胜算。   霍云朝会不会,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说爱自己,喜欢自己,为了……得到玉玺?   卿天良觉得自己好坏啊,为什么要这样揣测人?可之前他和霍云朝关系那么差,霍云朝那么优秀,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呢?而且还是个男人。   卿天良越想越慌,越没底气,迫切想做点什么让自己获得安全感,便在霍云朝开口说话前主动亲吻上去,眼角慢慢涌起红晕,你能想到一个人能自己把自己欺负哭吗?   霍云朝似乎感受到他情绪不对劲,微微皱了皱眉,却任他在嘴里乱搅,毫无章法,嗑得嘴皮都破了。   然而下一秒,卿天良肩膀慢慢动起来,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张开又聚拢,在薄衫下魅惑又性感,霍云朝看不到,手却放在卿天良的背上感受到了。   霍云朝耳朵一下红了,在这种事上,卿天良向来比他放得开,忍不住一只手抓紧卿天良一侧肩骨,暗哑声音在卿天良耳侧道:“阿良,别欺负我啊。”   卿天良心里难受,连跟着身体也难受,无助地靠在霍云朝肩膀上嘤嘤:“阿朝,阿朝,帮帮我。”   霍云朝眼底一暗,无法拒绝,伸出手套上卿天良的手指,在人一瞬间发出舒服的喟叹中,帮了这个只有他能帮的忙。   盛夏的天气燥热的紧,霍云朝的腿伤要时刻换药,以保持干爽透气,避免伤口恶化。   秋已己算着时间提着药箱过来,被左业拦住了,左业面色尴尬地看着秋已己,悄声说:“主子……现在不方便。”   秋已己眉毛撅起,看看左业,又看了看马车,终于在左业尴尬的脸色中看出了点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向马车。   左业忙按压下秋已己的手指头,低声道:“先生,慎言。” 第95章 知我相思苦 20   =======================   郦城百姓没等到朝廷的赈灾救灾,霍云朝带来的兵却将他们安顿了妥当,除了疏通河道,建筑堤坝,还不要酬劳帮他们搭建了房屋。   有了秋已己,连老军医都被留下来充当免费劳动力,无偿给灾区百姓老病,免费赠药。   郦城受到恩惠的百姓感动不已,最初和卿天良对峙的老者,如今是话都说不出来,每天坐在树下叹气。   有士兵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老者问起卿天良:“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公子,是什么人呐?”   说到这个士兵自豪了,如数家珍地告诉老者,卿天良乃丞相之子,前几年率军在赤水南一带剿匪,后来上北疆战场打仗,火药炸军粮,奇袭夺藁城,还有大大小小不少战役他都身先士卒,别看他长着一副玉面郎模样,实则是一员猛将,兄弟们都很佩服他。   聊起这些丰功伟绩,周围听故事的都围了过来,听的人多了,讲故事的人也增加了,有人想起匋远恶霸,便说:“公子还曾路过匋远,把那个欺压百姓的地头蛇霸老虎家给端了,把强抢老百姓的地契田契都还给了百姓。”   “这个我知道!”没想到不少郦城人都听说过这件事,“据说地契都是乱分发的,全城百姓都去找官老爷闹,那官老爷是霸老虎舅舅,原本还想欺压下去,结果闹大了,朝廷知道了,直接派人来夺了他的官职,重新分田土,好像郦城以前没田的都分到了不少,而那些乡绅地头蛇们,家里不符合规定的田土都被没收分出去了,简直大快人心!”   士兵道:“那时匋远都归霍小王爷管了,新令也都是霍小王爷直接下的命令,朝廷可没管过这些,还有之前闹灾荒分发下来的粮食,是霍小王爷和卿公子变卖了家产,去别的国家卖粮食来赈灾的。”   有百姓疑惑:“不是御史大夫刘陌从朝堂带粮来赈灾的吗?”   士兵道:“打了几年仗,朝廷连第一个冬天借百姓的粮食都还没还,哪还有余粮来赈灾,大嘉国虽然分成南北两派,可到底还是一个国家,霍小王爷和公子不忍百姓受苦,直接让朝廷去变卖家产,换了粮食分给大家的。”   此番话一说完,百姓们唏嘘,当初刘陌来赈灾说的可是粮食是萧王带头,各大臣捐献家当换来的,希望大家不要惊慌,待来年收成好了,欠诸位的朝廷定当奉还。   从那时起刘陌的名气一路高涨,大家都以为能再迎来一个爱民如子的好丞相,没想到竟然是欺世盗名之徒?   “而且乱臣贼子一说也不成立,听说霍小王爷此番进正阳是为了皇位,可不是他自己,陛下驾崩之前召见了丞相公子,后来公子就从正阳逃走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有人道,这人不是士兵,却气质不俗。   “为什么?”听戏的人最喜欢这种“为什么”环节了。   那人说:“据说丞相公子走后,传国玉玺就不知所踪了,传国玉玺是陛下的枕边物,若是弄丢或者被偷,陛下在世时定会让人去找,没人听说玉玺丢了,那必定是陛下让人带走的。”   有百姓疑惑,按照戏本子里写的,也有可能是被哪个皇子或者萧王拿走了?   那人摇摇头:“如今六皇子、七皇子呼声那么高,也没见他们登基,只能说他们不仅没有遗诏,连玉玺都没有,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敢登基?”   百姓们纷纷唏嘘,感叹皇宫里的故事果真比戏文里写的还要复杂。   “而且啊,当年说是霍小王爷欺君后出逃,那等大逆不道的事,下令全国逮捕他的却是萧王和三皇子,陛下都没有下过圣旨,这说明什么?”   众人摇头。   那人解释道:“说明当初陛下可能被萧王等人控制住了,未避免皇位落入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手里,让霍小王爷带着遗诏出走,把传国玉玺给了卿公子,等他们有能力与萧王一争高下后,便回正阳宣读遗诏,立明君,匡扶天下!”   这番话让听者如雷贯耳,个个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有人不信,有人信了,有人怀疑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神秘莫测道:“鄙姓巩,当年德妃娘娘一族被抄家的事大家可还记得?”   众人纷纷点头。   巩姓人道:“我老姨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嬷嬷,知道的不少,后来抄家时我老姨凭借人缘逃脱了,在赤水北活不下去,逃到了赤水南,我都是听老姨说的。”   众人依旧将信将疑,可这并不妨碍流言向全国蔓延。   汤雎查到的有关卿天良的丰功伟绩和流言一同传到了董太后耳朵里,气得董太后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   胸脯上下起伏,摇着头道:“我儿好手段,竟然暗中安排了这么多。”   百姓当饭后谈资说的话,懂太后却知道内容八九不离十,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把卿天良扣在宫里了,当初谁也不知道,那么一个傀儡棋子还真能成事,谁都被他纨绔的外表给忽悠了。   如今他要兵力有兵力,要名声有名声,成一大刺头了。   “如今民间出现了不同的舆论声音,咱们放出去的消息不太站得住脚了,若是他们真有玉玺,汤雎,七皇子继承皇位可就难了。”董太后看向汤雎。   汤雎心里暗惊,却初出茅庐不知道董太后话里意思,只好拱手弯腰虚心请教。   董太后道:“在霍云朝率军入正阳之前,要么找到玉玺,要么杀了卿天良。”   汤雎抬起头,仍旧不解:“为什么是杀了卿天良?”难道不该是杀了霍云朝?   “你若是能杀了霍云朝,那就更省事了。”董太后斜眼看他。   汤雎低下头,确实,比起霍云朝,好像卿天良更容易得手一点,可是为什么要杀卿天良?他在这件事中处于什么特殊位置吗?杀了他影响霍云朝争权夺利?   他想不明白,但作为一个听话的奴才,不论主子下了什么命令,只要下了那他就会去执行。   民间流言四起,萧王和三皇子不可能没听闻,关于卿天良的丰功伟绩,萧王没多大感触,三皇子却是颇为震惊。   感叹道:“卿天良,他这功绩随便放在哪个皇子身上,怕是都足够与霍云朝一争了,可惜他二人竟是一方的。”   萧王笑了笑:“你后悔吗?当初可是你把他带进宫的,玉玺也应当是那个时候你父皇交给他的。”   萧王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玉玺去处,只怪霍秉当时走的有点急,打断了他的思路,后来又得知那个秘密,他以为霍秉真的只是想临终前看看那孩子罢了。   三皇子说不懊恼那是假的,亏他还以为卿天良真的是为他姑姑求一座坟,被他的孝心感动,没想到卿天良居然骗他。   萧王看他脸色不好,又笑道:“母后想打舆论战,没想到被霍云朝反将一军,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霍云朝进军正阳恐怕阻拦又会小一些,你当真不做点什么?你要是想做的话,叔叔帮你啊。”   萧王诱导他。   三皇子抬起头,不知道萧王有几分真心,若是真帮他,他现在就想坐上皇位,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坐不上那个位置,他一个孤家寡人还浪费力气干什么?   三皇子摇摇头。   萧王也不知在想什么,直言:“没事,当个闲散王爷也挺好的。”   另一头,霍云朝等人到了古北口,古北口再往前进发,就是白城,离正阳不远了。   是夜,左业翻窗进书房,霍云朝正坐在轮椅上于案前批阅信件,见作业来轻声嘘了下,示意卿天良在屏风后的榻上睡着。   左业立马放轻手脚,关好窗走到霍云朝跟前。   霍云朝问:“事情都办好了?”   左业点头:“安排的那几个士兵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巩家人也在到处宣讲,如今民间各有各的说法,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霍云朝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他:“何事奇怪?”   左业道:“正阳那边我们并没有派人去散播言论,但他们竟然比我们还早一些知道公子英勇事迹,是有其他人在帮公子造名气吗?”   霍云朝想了想,正阳有谁能提前预料到他们会打舆论仗?若真有这等人才,那该好好利用起来才是。   “无事,既然对我们有益,那就随他去吧,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左业道。   霍云朝挥了挥手,左业便退了下去。   霍云朝又批阅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笔,划着轮椅绕到屏风后。   卿天良背对着他睡在里侧,外侧留了小半边,霍云朝取下拐杖撑在身侧,从轮椅上站起移坐在床上。   卿天良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霍云朝来,便迷迷糊糊起身帮他,扶着人躺好后,便顺势窝进霍云朝怀里,闭着眼哼哼:“今天腿感觉怎么样?”   霍云朝伸手扯过被子往二人身上盖,回他:“一日好过一日,别担心,能好。”   “我担心什么啊,是你自己喜欢乱想。”这是指之前霍云朝单方面跟他闹别扭的事。   霍云朝知道这件事过不去了,无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明日中秋节,你想出去逛逛吗?”   中秋?卿天良睁开了眼,原来已经到这个时节了啊?   “外面有什么?”卿天良问。   自从知道霍云朝是要谋朝篡位后,他就再也没骑上马游览过城池,每次攻城时都戴上了长久未戴的面具,一打完,便不发一言地跟着霍云朝找宅院落脚,霍云朝处理事情,他就蒙头大睡两耳不闻窗外事。   霍云朝知道卿天良心里膈应,便安排人去散播言论,那些事原本不该说出来让人知晓的,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天下人说他乱臣贼子也好,说他谋朝篡位也罢,他其实并不在乎名声这东西,可若卿天良在意,那他也不吝啬耗费人力物力精力去打这场舆论仗。   如今民间舆论有了几种声音,他想让卿天良听见,便要想办法把这小王八从壳里拽出来,让他去听一听。   “灯笼展,百姓们拿着千奇百怪的灯笼游街,古北口的特色,想看看吗?”霍云朝道。   卿天良想了想:“不了吧,你刚攻破人家城池,百姓担惊受怕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办什么灯笼展,明日你给我带俩月饼就好,在外几年,我很久没尝过咱们大嘉国月饼的味道了。”   霍云朝眸色暗了一瞬,道:“我攻城又不屠城,他们有什么好怕的,明日灯笼展他们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呵,你好像个暴君,”卿天良笑了下,伸出手臂揽着他的腰,再度闭上眼,“别这样阿朝,别为难百姓。”   霍云朝咽了咽喉头,最终无奈叹息:“罢了,睡觉,明日再说。” 第96章 知我相思苦 21   =======================   霍云朝确实低估了古北口百姓的胆量,他们真的不敢举办灯会。   日头还早,卿天良还窝在房里睡觉,霍云朝冷声吩咐左业去准备,至于准备什么、怎么准备、用什么手段他都不管,只交代务必做的毫无破绽,他不想卿天良知道这场灯会是他强迫来的。   左业领命退下。   霍云朝其实也没有多沉稳,越靠近正阳,他内心越发焦灼起来,他看得出卿天良不愿他去争夺皇位。   有些事情他已经暗示地很明白了,霍云朝知道卿天良能猜到,可卿天良不愿去面对,这让他觉得有些麻烦。   他们在幕后做了那么多事情,没有一件跟卿天良通过气,没有一项事宜询问过卿天良的意见,他们打着“为他好”的名头,自以为是地要把他捧上高位,却从没想过他愿不愿意。   霍云朝伸手按压着自己的腿,卿天良推开门伸了个懒腰,跨步走下来东张西望,问:“有没有吃的啊,好饿。”   霍云朝伸手指了指凉亭:“早点还是热的。”   卿天良屁颠屁颠跑过去,随手拿了个包子放嘴里就啃。   霍云朝端坐着看他,一言不发,神情庄重,卿天良吃着吃着扭过头,两腮鼓鼓囊囊,像一只囤食的仓鼠。   霍云朝有心跟他说正事,被他这副蠢样子打断了情绪,顿时觉得自己好笑,他竟然想问问卿天良的意见,难道卿天良不愿意,自己便放弃筹划了十几年的计划吗?   霍云朝摇摇头,打消了跟卿天良谈事的念头,道:“灯会晚上才开始,白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别整天待在屋里,像什么样子。”   若是卿天良知道霍云朝在这一刻动摇过,他死也不会吃这顿早餐。   卿天良看了看天气,道:“有,我想去爬山,进古北口的时候好像看到城西边有一座山,上面建了些寺庙,我能去看看吗?”   爬山,他去不了,卿天良这是不想他跟着,霍云朝稍许有些失落,却还是微笑点头:“可以,我让况融跟着你。”   卿天良忙摆手,道:“况融就算了,用你的影卫吧,他们在吗?”   到赤水后霍云朝就将影卫召集到身边了,现在他们自然在。   只见霍云朝抬起手勾了两下指头,两个影卫便突然出现。   卿天良拿眼神打量了他们一圈,十分满意:“不错,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人,你放心吧,我玩会儿就回来。”   霍云朝直勾勾看着他,交代:“早点回来,晚上带你去酒楼用膳。”   卿天良咧了咧嘴,端起温热的小米粥,像喝水一样快速解决完,拿出备好的帕巾擦了擦嘴,一拍手,心情很好地跟霍云朝说了声“再见”便出门了。   霍云朝望着卿天良离开的方向,又招了招手,一个影卫出现,霍云朝问:“我不在时,公子见过谁?”   影卫回答,公子没事儿在院子里闲逛,院子里的小厮婢女都曾遇见过。   霍云朝微垂眼眸,他知道巩清明擅长易容,那人在板城坡时同他们分开了,现在又回来,可能是巩家又有什么动作了吧。   巩氏只听命于大嘉国的君主,之前他能调动巩清明办事,应当是霍秉应允的,应当是说在打仗期间他若有需求,让巩家务必配合之类的。   打完仗巩清明便功成身退,眼看离皇宫越来越近,巩清明再度出现,估计是霍秉生前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让他们这个时候行动。   霍秉不信任何人,包括他,霍云朝心里对这些事都看得清楚,只是他也有底线,希望霍秉不要死后还得寸进尺。   卿天良也没想瞒着霍云朝,便光明正大带着影卫去赴约,到西山寺的一间禅房里见到了巩清明。   巩清明没有易容,双眼皮眼睛狭长好看,鼻梁高挺,眉宇开阔,长了张薄情寡义的唇,身材高挑,长得这么好看还充满阳刚之气的人,卿天良表示很羡慕。   巩清明微笑面对卿天良的打量,见人打量完了,才客气道:“这二位可否在外面稍等?”   指卿天良身后的影卫。   卿天良往禅房里瞄了几眼,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巩清明皮笑肉不笑道:“我在能有什么危险,别皮了,老爷子等你半天了。”   卿天良示意影卫在屋外等,说自己会注意,万一遇见什么事会喊救命,影卫得到保证后也不多言,守在了门口。   卿天良进去后巩清明顺手关上门,转过身来介绍道:“这位是巩氏一族的掌门人巩老爷子,这位你见过,我小叔,巩非。”   巩老爷子端坐榻上,面容看起来挺和善,只是整个人的气势不怒自威,叫卿天良生不出亲切感。   巩非却还好,跟巩清明眉眼相似,却比巩清明看起来柔和顺眼的多,只是这样一个算得上温润的人,却在敌国军营里卧底多年,可见也不简单。   卿天良并不知晓他们找自己的原因,只是昨日巩清明易容来见他,叫他今天一定要来此一趟,且不要让霍云朝知晓。   卿天良顶不住好奇心来了,但带来了霍云朝的人,所幸巩清明也没说什么。   卿天良同两位巩家长辈一一见礼,喊巩老爷子:“巩掌门人。”   巩老爷子笑道:“不必客气,你可以跟清明一样叫我爷爷。”   卿天良实诚道:“可巩清明都叫你老爷子。”   巩清明顿时瞪大了眼要辩驳,巩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他便鹌鹑似地缩回脑袋,憋屈地站一旁不做声了。   卿天良心中暗喜一声,抬眼乖巧看向巩老爷子:“巩爷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巩老爷子上下打量他,满意点点头:“长得这般出色了,不容易啊,你近来感觉身体如何?我之前听说你掉河里冻傻了,现在脑子还清白吗?”   卿天良保持微笑,杵了一会儿,才开口答:“身体无事,脑子也清醒,没毛病。”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卿天良能肯定巩老爷子和巩清明是亲爷孙。   巩清明站后面嘴角勾起,谢爷爷无意替他报仇之恩。   巩非道:“你身子骨本就畏寒,别仗着年轻就不在意。”   卿天良奇怪,这些人怎么比他爹妈还关心他?   大概是看出卿天良的诧异,巩老爷子叫他坐,巩非立马起身给他让位置,这倒让卿天良受宠若惊了,忙道:“不必不必,您坐,我站着就好。”   巩非笑着按着人坐里侧,自己则在外侧坐下,亲自替他倒了杯热茶,道:“大家一起坐,你觉得如何?”   卿天良瞥了眼依旧站着的巩清明,点头哈腰谢过巩非递过来的茶,坐立不安。   巩老爷子道:“我跟你外公是多年老友,今日叫你来也是想正式见一面,我打算把清明放到你身边帮助你,有什么需求你都可以跟他说,他若不帮你办,你就只管来找我。”   巩家能耐有多大,卿天良与巩清明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了解,更别说把巩清明这样的巩家继承人放在他身边给他当助手,这明显不是正常事。   卿天良放下茶杯,端坐蒲团上,神情认真地看向巩老爷子,道:“我外公,可是姓杜?”   巩老爷子笑着摇头。   卿天良一颗心沉落谷底,他娘叫杜青蓉,贵妃姨娘叫杜青芙,他外公竟然不姓杜,这表明什么他要是还没个头绪,那他也白活这么大了。   卿天良有些后悔赴约了,好奇心真的害死猫,他垂眸抿了抿唇,道:“那您可能认错人了,我外公姓杜。”   巩老爷子道:“非也……”   “就是,”卿天良打断巩老爷子的话,抬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就姓杜,我就只有一个外公,没见过面就死掉了,我娘叫杜青蓉,我贵妃姨娘叫杜青芙,他们就姓杜。”   巩老爷子与巩非、巩清明互看了几眼,巩清明脸色也郑重起来,道:“你别急,爷爷是老人家,你稍微体谅他老人家一点。”   大概从没有人敢打断巩老爷子说话,卿天良看巩清明尊敬巩老爷子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多半有些过于失态了,于是起身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晚辈失礼,还请巩掌门人海涵,晚辈给您道歉了。”   巩老爷子一时语塞,他对卿天良的失礼不大在意,却对卿天良排斥的情绪感到诧异,看卿天良这反应,应当是猜出了点什么,可现在都快进正阳了,怎么他竟然还在排斥知道身世?   巩非接收到巩老爷子的视线,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只能尝试着问:“你……此番进正阳,你有何打算?”   卿天良道:“外出打仗两年荒废了学业,此番进正阳当继续读书,争取在下一次科考中脱颖而出,谋个一官半职,为大嘉国和陛下出谋划策。”   这打算实在超乎了他们的预期,巩老爷子没做好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便愣是没吭声。   卿天良捏紧了拳头,道了声抱歉便从榻上起身下地,站在榻前行礼道:“若是无事且容晚辈告退,晚辈同人约好了晚膳,不想食言于他,巩清明这等人才恕晚辈无福消受,还请巩掌门人斟酌再定。”   说罢便要走,下一秒却被巩清明按住肩膀控制在了当场,巩清明看向巩老爷子,卿天良也看向巩老爷子。   巩老爷子沉思良久,突然问:“是霍云朝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吗?你这么排斥是不是因为他?”   卿天良皱了皱眉:“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巩老爷子不置可否,深深看了卿天良一眼后,挥了挥手,巩清明松开了按在卿天良肩上的手,退开了半步。   巩老爷子道:“无事,这个东西你先拿去,这是你外公的遗物。”   巩老爷子从一旁拿起一个长盒子递给卿天良,卿天良犹豫了一下才动手接过。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卿天良问。   巩老爷子点头:“自然,不过清明还是跟你去吧。”   至于是协助还是监视,那就只有他们巩家人知道了。   卿天良知道他要是不让巩清明跟着,他就出不了这个禅房,无奈只好同意。   见卿天良没有反对,巩老爷子端起茶杯自顾自喝起来,巩清明道了声晚辈告退,卿天良反应过来可以走了,便跟在巩清明身后走出去。   影卫跟随其后,四人往山下行去头也不回。   巩老爷子问巩非:“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巩非道:“应当先派人查探一番,如果是有人绊住了他的脚步,那么将障碍剔除就没什么问题了。”   巩老爷子点点头:“这件事你去办吧,清明那孩子怕是与小公子交了心,有事瞒着你我没说。”   巩非点头道是,二人没坐多久便也起身离开了。   卿天良一路怒气冲冲地往山下走,巩清明脸不红气不喘地跟在身后,他也很尴尬,按他们所预想的,今天叫卿天良来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会玩成这种局面?   卿天良走到山脚小溪流边,脸颊流了些汗,他便随手把长盒子往地上一放,双手捧起水就洗了把脸。   巩清明忍了忍,没忍住,提醒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一幅画,你别弄湿了。”   卿天良动作一顿,末了拿衣摆擦净脸上和手上的水,捡起盒子打开。   里面确实放了一卷画,卿天良将画拿出来,把盒子递给影卫拿着,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解开画卷上的红绳,上下轻轻一拉,画卷便展开在众人眼前。   画上画了一个女子,美不可方物,非人间所有,卿天良看到女子脸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放大,惊愕闪现,这人……跟他长得太像了。 第97章 知我相思苦 22   =======================   卿天良合上画卷,站在溪边发呆。   小时候人家打趣他,说小娃娃长得这般好看,一点也不像他爹娘亲生的,倒像是观音菩萨送来的善财童子。   杜青蓉听了会浅笑不语,卿天良只道别人夸他,转而扮起了善财童子,在他娘面前耍宝,故作萌态:“我是观音菩萨派来报恩的,女施主可以许一个愿望,满足你这个愿望后我就要回天庭复命了。”   杜青蓉被他逗得掩面轻笑,蹲下身温柔道:“那我就许愿把你变成我的儿子,永远留在我身边。”   然后卿天良就会扑进他娘怀里,撒娇打滚尽显亲昵,粘得他娘走不动路。   “我娘是杜青蓉啊,”卿天良喃喃自语,“是那么好的杜青蓉啊……”   谁曾想街坊邻居竟一语中的,而杜青蓉那时候说的话里面多少是真的在期盼吧。   巩清明喊了他好几声见他都没反应,不得已走上前扯了他衣服一下,卿天良扭过头看他,疑惑问:“干什么?”   巩清明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呢?站在河边撒癔症?”   卿天良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画,突然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猛地将画塞巩清明怀里,摇着头说:“你爷爷的东西,还给你,我不要。”   他转身问影卫:“阿朝呢?去哪里了?”   他要去找霍云朝……   影卫面面相觑,只道现在应当还在府上。   卿天良拔腿就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霍云朝由况融推着正要出门,便看卿天良风风火火跑来了。   他抬手示意况融停下,看着飞奔到跟前的卿天良,还有身后的两个影卫和一个长得很出挑的男人。   霍云朝看着男人:“巩清明?”   巩清明抱拳行礼:“小王爷。”   霍云朝微微颔首,视线又转移到卿天良身上。   卿天良扶着轮子弯着腰喘气,稍微缓过来一点后看向霍云朝,气息不稳道:“你,要出门?”   霍云朝点头:“时间不早了,去看看酒楼饭菜布置好了没。”   卿天良缓过劲儿来后,直起身顺其自然接过轮椅,推着往前走:“这事还亲力亲为啊?”   “左右无事,出去走走,怎么?遇见什么事了吗?”霍云朝偏头问。   卿天良鼻头一酸,带着鼻音道:“没事。”   霍云朝默默看了他一眼,扭回头指路:“左边,”又道,“卿天良你记住了,在外面受了委屈或欺负,能打回去的要自己打回去,若是打不赢,要学会来找我,万事我都能替你解决,我唯一不允许的,就是你摆着张受了委屈的哭丧脸在我面前隐忍不发,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我只是腿残了,又不是脑残。”   没听到卿天良回话,霍云朝眉头微皱了一下,道:“听见了吗?”   卿天良逼回胸腔的酸涩,正了正音色,低声回:“听见了,你好烦啊。”   卿天良不是别扭的人,这会儿却别扭着不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霍云朝难免心里担忧,扫了巩清明一眼。   巩清明眉毛一挑,哦豁,被霍云朝惦记上了,霍云朝肯定会找他谈话,想起霍云朝独有的话术套路,跟他绕圈子要付出的脑力和精力,巩清明只觉心累不已。   偏偏卿天良什么都不说,搞得真像他们怎么欺负了他似的,明明,他们只是想把巩氏一族的势力交到他手上供他调遣而已。   古北口最有名的酒楼,饭菜味道确实一绝,可惜卿天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霍云朝被他影响了情绪,可该说的话都说了,卿天良自己不坦白他还能怎么办?所以也吃的不是很逞心如意。   二人草草饱腹,桌子上还剩了一大半,卿天良指着饭菜:“带回去吃了吧,战乱灾荒时,咱们几天的馊馒头都要拿出来啃,这些好东西可别浪费了。”   曾经在正阳,他不食人间疾苦,也曾铺张浪费过,自从他倾家荡产筹钱去别国买粮食救济灾民后,再看到剩饭剩菜,都会觉得良心不安。   霍云朝吩咐况融去处理,让卿天良推着他去预定好的茶室。   离天黑还有点时间,他想跟卿天良谈谈。   入了房间,关了门,霍云朝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卿天良堵住了口舌,吻罢,卿天良闭着眼抵靠在霍云朝额头,道:“阿朝,你个混蛋。”   被占了便宜还要被骂,霍云朝也不知他是不是历史上的头一个,却还是照顾着卿天良的情绪,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爹在安慰他那摔了一跤爬起来强忍不哭的儿子。   卿天良没霍云朝那么从容。   一盘大棋在他眼前展露了一角,他甚至发现上面白子黑子都下得差不多了,局势已然不可把控了,下棋的人却都像疯了一样跳了出来,要拉他进棋局,还告诉他——你本来就身在其中。   我身何处?我身麻花!   “霍云朝,这么大一盘棋,瞒着我下,有意思吗?”卿天良难掩心中幽怨。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是最为纯粹的感情,是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事实却告诉他,他二人之间没那么单纯。   “没意思。”霍云朝道,虽然没意思,但有些事就需要这样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才算正真的秘密,也得亏这样,卿天良才平安无事地长这么大不是吗?   霍云朝看着卿天良怨念起伏的眼,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有些话几度想说,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便只好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卿天良看着他,良久后站起身走到桌旁坐下,道:“他们给了我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个女人,神奇的是,我跟她居然长得很像,他们还告诉我,我外公不姓杜,你意外吗?”   卿天良说完打量霍云朝的神情,他果然知道,他一点都不意外,不吃惊。   卿天良垂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云朝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耳旁便传来一道声音:“公子想知道什么?不如让咱家来回答。”   接着一道身影落从窗外闯进来,裹携着劲风朝霍云朝袭去,卿天良反应迅速地抽出随身匕首扑向霍云朝,拦住来人的一击,转过身将霍云朝护在身后,做出防守姿势。   屋外传来打斗声,霍云朝的影卫已经跟人打了起来,左业去安排灯会不在身边,况融去后厨了,外面估计是巩清明在支撑。   卿天良怕还有其他人,一边警惕眼前这人,一边盯着门口,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戴了一张娃娃面具,两个腮红鼓起,咧着一张瘆人的唇,眉眼弯弯,笑得十分诡异。   “奉太后之命,请卿公子宫内一聚。”来人夹着音说话。   霍云朝默默抽出暗器,正要行动,来人不急不忙道:“小王爷,贵妃娘娘和秦夫人如今在太后手中,奴才要是没回去,可保不准那二位的安全,至于公子,既然太后下令是请公子入宫,就断不会伤他分毫,您没必要与咱家动手。”   董太后原本的计划是抹杀卿天良,可七皇子忽然染上疾病,宫里药石无医,不得已她才收回之前的命令,叫人活捉卿天良。   霍云朝知道怎么回事,七皇子一事是他派人去做的,他如今腿伤未好,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卿天良身边,而太后养的人又不是猪,手段和能耐都不容小觑,他只有先下手为强断了太后的倚仗,让太后没有了备选人,才有可能避免卿天良在他没注意到时遭到截杀。   他预料到太后不会坐以待毙,没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阁下可是宁公公?”   宁蔻,董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是董太后惯用的一把刀。   宁公公恭敬行礼:“奴才拜见小王爷。”这招叫先兵后礼。   “本王不日便会进正阳,何劳公公亲自来接?还请公公给个方便,本王回宫后自然会去给太后请安。”   宁公公笑了笑:“小王爷哪儿的话,等您入宫,那局势可就变了。”宁蔻扫了一眼卿天良,“毕竟是牵线傀儡,操控在谁的手里,这天下可就跟谁姓,小王爷不会不懂这个理儿吧?”   霍云朝面无表情道:“公公这说的什么话,这天下姓什么,又不是我们这等为人臣子的能做主的。”   屋外还在天人交战,死士和影卫飞檐走壁,一会儿打破了花盆,一会儿砸了人家窗户,叮叮当当一顿乱响。   屋内三人却相对安静地对峙着。   霍云朝不放下武器,宁公公也强迫不了他,只得转向卿天良道:“还请公子随咱家走一趟,太后想亲自跟您聊一聊。”   “我若是不跟你走呢?”卿天良握紧了匕首,丝毫不减警惕。   宁蔻恭敬道:“这可由不得公子,如今小王爷腿伤未好自身难保,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和秦夫人在,您若反抗,奴才虽无能,但拼死一搏与小王爷同归于尽还是能做到的,您难道想看到一命换三命的事情发生吗?”   “你威胁我?”卿天良黑了脸。   宁蔻道:“奴才只是跟您说清目前情势,希望您斟酌而定不要鲁莽,毕竟奴才死了不打紧,小王爷或者宫里那二位有什么闪失,您怕是会伤心吧?”   这话戳到卿天良心眼子了,他当真顾忌这些。   霍云朝却不在意那些,只要卿天良安全,别人死活与他何干?就算宁公公动手,他凭这断腿也能断了他的长寿,正寒着眼要下杀手,卿天良却突然收起了武器,道:“行,我跟你走。”   霍云朝错愕抬起头看他,卿天良道:“那是我的亲人,我不能让她们受伤。”   霍云朝道:“宫里局势不明朗,跟着我进宫才安全,特殊时期,有些人的命舍了便舍了,你没必要去以身犯险。”   卿天良不赞同霍云朝的话,像头倔驴。   宁公公开心了,忙道:“公子深明大义,奴才在这里先多谢公子配合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卿天良道。   宁蔻拱手:“公子请说,”   卿天良斜了霍云朝一眼,扬起下巴道:“今日我要跟内人去看灯会,明日再走。”   “这……”宁蔻为难,“奴才可没听说公子成亲了啊,莫不是想拖延时间好找机会遁走?”   卿天良挑了一下眉,转过身,当着宁蔻的面深吻了霍云朝,而后转过身看着宁蔻道:“公公信了吗?还想看看别的吗?”   宁蔻无言,好半晌才夹出声音:“小王爷手段果真高明,这……咱家实属没想到。”   霍云朝拧眉,这人说话阴阳怪气,说的好像他是故意引诱诓骗卿天良似的。   “罢了,咱家明日再来接公子。”宁蔻说完,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巩清明推开门进来,看着他二人问:“你们……没事吧?”   霍云朝坐在一边生闷气。   卿天良被宁公公最后那句话闹了心,站在另一边,又开始思索,霍云朝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男,是真心,还是为了得到某种利益而委曲求全? 第98章 知我相思苦 23   =======================   夜晚降临,渔火燃起,酒楼上最先见闻的是湖中花船的烛光和欢声笑语。   霍云朝气卿天良擅作主张答应了宁蔻回正阳一事,正在思索要不要把人绑起来,哪怕宫里那二位都被太后杀了,也不放他离开。   但如果那样的话卿天良一定会恨他,霍云朝从破烂的窗户往下看,宁蔻带来的死士包围了酒楼,想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卿天良也清楚宁蔻来抓人肯定带了不少高手,卿天良答应进宫,除了担心宫里那二位的安全,还担心宁蔻会对霍云朝不利。   宁蔻最开始那一击明显是朝着霍云朝腿去的,卿天良不吝啬猜想,或许太后在接他的同时也想让宁公公找机会废了霍云朝。   他打不赢宁公公,霍云朝又行动不便,所以只能先应下去见太后的话,再找机会送霍云朝安全离开宁公公设下的包围圈。   灯会已经开始了,几条主要巷道热闹非凡,人挤人,灯碰灯。   卿天良指着那边,道:“去那里可以吗?”   宁蔻走后安排一个死士跟着他俩,看见卿天良指的繁华地段,点了点了:“可以。”   卿天良心里正盘算着事情,听死士竟然这么爽快地应下,一下思绪都打乱了,暗自诧异,连人多嘈杂的地方都让他去,这么放心的吗?还是心眼多的只是宁公公,这些人只知道服从命令不懂防范于未然?   霍云朝看出他飘了,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怎么还这般天真。   卿天良雀跃着小心情推着霍云朝出酒楼,直到看到外面的阵仗,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他每走一步,三米开外就有死士开始清场,以卿天良为中心,周围三米圆内别人根本近不了身。   百姓近来对霍云朝恐惧非常,以为是他在清场,再热闹的地方,只要霍云朝来,百姓总能空出地方,意外地与宁公公的死士配合默契。   卿天良脑门儿挂上一滴巨汗,见他吃瘪,霍云朝心里出了一口气,这家伙总是这样,自己说什么他都不爱听,非倔,只有亲自尝到了苦头才肯回头。   霍云朝道:“寻到没人注意到你的机会了吗?”   卿天良回他:“急什么,总能送你安全离开。”   “你答应跟他走是为了保障我的安全?”霍云朝拉住他的手,“如果是,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做,我能带你杀出去。”   “杀出去?”卿天良停下脚步,扫了围绕周身一圈的死士,问他,“哪怕宁公公可能拉着你同归于尽?”   “他杀不了我。”霍云朝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那他弄不弄得残你?你能全身而退吗?你能保障我家人的安全吗?”见霍云朝语塞,卿天良道,“你不能,你只会尽可能地保障我的安全,因为我是你们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一步,它决定了你计划的成败。”   卿天良顿了顿,一咬牙说了狠话:“其实我在你心里,也就是一颗特殊的棋子吧,只要以该有的状态完成该有的使命,其他的都不重要,对吗?”   霍云朝眉头狠狠拧起:“你在乱想些什么?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我命都可以给你。”   “那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心情?”卿天良力争,“你受点伤我都会难过,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是挂了,一辈子真残了,我怎么办?”   “我既然不是棋子,那我就是人,我是人,那我就有感情有牵绊有软肋有顾忌,你可以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任何人包括你自己,而我不行,我除了要守护自己,还想守护更多人。”卿天良胸腔起伏,看起来十分激动。   两人公然在街头吵了起来,卿天良率军攻城时戴了面具,百姓不认得他,如今见这么一个好看的公子跟霍云朝公然叫板,不明所以的群众纷纷替他捏了一把汗。   胆小的人听一耳朵就走了,胆大的人冒死杵在原地看戏,后面又有新来的不明所以的人,见此情景,忍不住询问:“这是谁?竟然敢怒声呵斥小王爷?”   另一人说:“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好像是小王爷要利用人家,拿人家软肋威胁他,他不得已陪同在身侧,大概是两人闹矛盾了,小王爷要杀他的家人,他便这幅态度。”   “竟是这样?”又有人感叹,“这小王爷强取豪夺不说,还要杀人家全家,这也太心狠手辣了点吧?”   “那可不,据说小王爷有龙阳之好,曾经还专门修建了一栋金屋,用来收藏这些美人,据说他已经收藏不少美人了,都是男的!”有“知情”人氏透露。   “哎哟哟……”感叹世风日下的惊叹声从四面八方不断响起。   卿天良听得眉头直跳,捏紧了拳头,直到有人讨论“霍云朝腿断了,那事儿还能不能行”时,卿天良终于忍不住了,扬起拳头冲向人群,被死士拦住。   卿天良一边挣扎一边怒骂:“我顶你,你这么卧龙凤雏你妈知道吗?你不去写书真的浪费人才了,你现场听你都能听错,你哪只耳朵听见他要杀我家人巧取豪夺了?我们两情相悦,此情天地可鉴,你把他说的那么难听,简直是在侮辱我!还金屋藏娇许多人,他这样可恶的人除了我谁还会要?你们道听途说从不去考证,他从头至尾就只喜欢我一个,你有本事弄清实情,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佳话传出去啊浑蛋,你造谣别人感情生活糜烂,你这是想拆散天下有情人,你要遭天打雷劈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卿天良揍不到人,便在挣扎中脱了鞋子,直直朝人群扔了过去。   众人见卿天良发疯似地怒骂,这下又拿鞋子丢人,当场惊慌了,大喊着:“打人了,打人了,官兵打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面顿时就乱了,死士忙着控制瞬间暴乱的人群,没拦一会儿就拦不住了,只好收缩包围圈,纷纷向卿天良靠拢,带着人慢慢挤出繁华街道。   宁公公听到消息,披上外衣走出客栈,便在客栈前看到了被控制住的少了一只鞋的卿天良,霍云朝不见了。   宁公公拱手:“公子可安好,暴民可有伤到您?”   卿天良笑了笑:“多谢公公挂念,我无事。”   宁公公又问:“小王爷呢?”   卿天良耸肩:“谁知道,可能回他府上了,也可能回军营了。”   宁蔻端详了卿天良半晌,有面具隔着,卿天良看不到他到底是什么神情,便只能任他打量。   末了,宁公公道:“公子是聪明人,是奴才大意了,太后下令让奴才寻机会做掉小王爷,如今被小王爷逃走,是奴才的失误,为了弥补这个失误,今日没看住小王爷的人,通通以死谢罪吧。”   话闭,刚刚还站在霍云朝周围的几个死士,几乎是同时抽出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卿天良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喷了一侧脸的血迹,他瞪圆了眼睛,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宁公公道:“那些暴民,多半是小王爷的同谋,去解决了。”   剩下的死士瞬间消失,卿天良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忙要去追,被宁公公按住肩膀压在原地。   卿天良目眦欲裂:“那些都是无辜的百姓,那么多人,你想干什么?快叫他们回来!”   宁公公伸出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随后捏着卿天良下巴,夹着音道:“若是公子听话不动歪心思,原本就没有这些事儿的,您看,多少人因为您冲动的行为而丧命,您难道一点也没有觉得于心不忍吗?”   “什……明明是你……”卿天良被惊愕到了,他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宁公公摇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因是您种下的,奴才只是个果,您若老老实实看这场灯会,明日随奴才一道走了,这里就依然是风平浪静的,可您非要放走小王爷,阎王要小王爷今儿个死,您非要逆天改命,不就得付出更多的代价吗?这都是因果呐。”   宁蔻手指用力,捏得卿天良张着嘴说不了话,只拿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宁蔻满意地看到里面的懊悔,松了手道:“今日是给公子提个醒,希望您随奴才回宫的途中,别再鲁莽行事了,来人,送公子回房休息。”   夜空下又闪现几个死士,架着卿天良进了客栈。   霍云朝被况融推着往军营里跑,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就算宁蔻派人来追杀,他们也有能耐应付。   到了军营,霍云朝忙部署,打算让军队直接去从宁蔻手上抢人,却听一个属下来报,说街口百姓正在遭到屠杀,问需不需要军队去处理。   霍云朝望着灯火通明的街道那边,一锤案桌,怒道:“去救百姓。”   灯会是左业亲自挨家挨户敲门请人出来办的,受邀的百姓都知道左业是霍云朝的手下,如今霍云朝把他们聚在了一个地方,而在他走后他们竟遭到了杀害,这个罪名便直接冠在了霍云朝头上。   而霍云朝派军去救人,赶到时就只有打扫战场和收尸的份了。   霍云朝脑子一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太后坑了。   之前民间流传的有关于霍云朝的好名声,没到几天就直转而下,将他说成了一个屠城暴君,于是民间有血性的百姓,渐渐汇合起来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打算去协助朝廷抵抗霍云朝这个乱臣贼子。   阮裴旭听闻国内局势突变,便分秦可安一些人马去协助霍云朝,这头一松动,东方玥直接率军攻打阮裴旭,把他们逼退到凡城以外,又向商国扩宽,占了商国大半边疆土。   阮裴旭不得已又调秦可安去镇守目前还属于大嘉国的商国土地,命李怀英率部分人马回国内帮霍云朝。   而正阳这头,萧王作壁上观,见霍云朝吃了如此大一个瘪,摇了摇头道:“还是年轻了,斗不过母后啊。”   三皇子却疑惑:“皇奶奶召卿天良面谈,是想问玉玺的去向吗?如今老七快不行了,皇奶奶会支持谁?”   萧王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回他这个话题,却说到别的:“你小时候去你父王寝宫乱翻的事还记不记得?”   三皇子一愣,回想起当时,点点头:“记得,还挨了顿板子。”   萧王道:“为什么会挨板子?你看到了什么?”   三皇子想了想:“好像……好像是一幅画儿?画着一个女人……”三皇子猛然顿住,他记起来了,是个女人,而且……而且……   萧王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角勾起:“你再去看看那副画吧,看了以后你就清楚你皇奶奶见卿天良是要干什么了。” 第99章 知我相思苦 24   =======================   卿天良被宁蔻吓了一回,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乘着马车跟宁蔻回正阳了。   霍云朝安顿好受伤的百姓,补偿被误伤的人家,安排人手接管古北口,颁布新政后,便率军直奔正阳。   转眼七日过去。   宁公公带卿天良进宫,正赶上朝廷下朝,皮少贤和李橘站道上看见了卿天良,卿天良垂着头跟在宁蔻身后,披头散发,整个人毫无生气可言。   王宝相跟在他爹身后慢悠悠晃出来,此时卿天良刚随宁蔻跨过拱门向太后宫里去。   王宝相走到皮少贤和李怀英身旁,见他二人一直盯着后宫方向发呆,便问:“看什么呢?”   皮少贤道:“看到阿良了。”   “什么!阿良回来了?!”王宝相提高声音,明显很兴奋,“哪儿呢,哪儿呢?”   李橘难得严肃了一回,扯了扯他,摇摇头。   王宝相见下朝的官员们都在看他,还有他爹皱起的眉头,忙收敛行为动作,装模作样地拱手假笑,悄声问二人:“阿良去哪儿了?”   皮少贤道:“被宁公公带走了。”   这下就连王宝相,也沉下眸子,一副担忧神色。   宁公公是太后的人,太后有意争夺皇位,她与萧王跟霍小先生明争暗斗,一个明面上与霍小先生对立,一个暗中扶持皇子垂帘听政,太后这会儿不远万里把卿天良带回来,目的肯定不简单。   走在前方带路的宁蔻,进宫后便摘了他那诡异的面具,露出一张苍老却严肃的脸,跟他的声音严重违和。   习武之人听觉向来灵敏,宁蔻停下步子笑了笑,道:“外面几位可是公子旧友,需要去叙叙旧吗?”   卿天良眸光微闪了一下,继而垂下眼眸,将情绪掩埋地更深,勾了勾唇,满不在乎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叙旧的。”   宁蔻打量他:“奴才听说他们跟您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儿时?儿时我还跟圭厥太子称兄道弟,如今也不耽误我们成为敌人,都是成年人了,无利益牵扯的关系如何长久?更何况他们还算不上玩伴,充其量用得顺手的狗腿罢了,这样的狗腿我还有一大把,我当年混学堂的事公公听闻过没?”   “未曾。”宁蔻道。   卿天良扬起下巴看他:“那公公可以去打听一下,学院里有我打下的一片江山,那里的纨绔子弟,现在都还有人叫我老大。”   宁蔻恭敬行了一礼,再度启动步子往前走,那等小儿科的事他并没什么兴趣去关注。   卿天良头一次步入危险重重的棋局,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他软肋太多,能耐太小,没办法保护重要的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少牵扯一个人就能多保一个人。   福禧宫是太后住的地方,一派简约大气的风格,院子里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花,就两颗松树,四盆千年矮,两盆万年青,叫人打理得油光发亮,生机勃勃。   侍从们都十分讲规矩,全程低着头走路,只盯着自己脚下,没有必要时连正眼瞧别人一下都不会。   压抑。   卿天良走进这院子就感觉一阵压抑,若是他生活在这里,他肯定会憋出病。   太后坐在正殿内等候多时,卿天良一进去就看到了。   宁蔻在门口便弯腰行了个礼,如同其他侍从一样,垂头颔首到太后跟前,跪下,磕头,夹着音道:“奴才拜见太后,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太后责罚。”   董太后挥了挥手道了声“免”,宁蔻起身,弓着身往后退了几步,才带着其他人离开。   殿内只剩下两人。   没能对霍云朝下手董太后确实失望,但坏了霍云朝名声让她扳回一局,她便不计较宁蔻的失手了。   看着底下蓬头垢面的卿天良,董太后眉头微皱,不悦道:“怎么弄的这么脏,去洗净了来见哀家。”   卿天良被带下去,洗完澡看着工整叠放在盘子里的麒麟锦袍,愣神了一会儿,询问一旁的宫女:“可有别的衣服?”   宫女恭敬道:“没有了,太后吩咐过,务必请公子穿这身衣服去正殿。”   卿天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膈应着穿了这一身,再次来到董太后面前,宁蔻也在,换了身衣服。   董太后打量着他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为君者的风范。”   卿天良眉头紧锁,严肃道:“还请太后慎言。”   董太后从座位上站起,由宁蔻搀扶着走下来,站在卿天良跟前,道:“跟你娘长得很像,脾气也像,她往日也喜欢跟哀家讲道理,叫哀家不甚痛快。”   想起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人,董太后有些感慨:“转眼竟也过去二十几年了,你今年多少岁?”   卿天良回:“二十。”   “二十?”董太后摇摇头,“应当是二十有二了。”   “怎么会,想必太后记错了。”卿天良捏紧拳头,他没想到太后会一见面就告诉他这些,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如今霍云朝已经率军打到了白城,要不是遇民间势力的阻挡,他不想与百姓起冲突被拖住了脚步,否则她都等不到卿天良进宫。   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她哪里还有闲心跟卿天良循序渐进?   “哀家不会记错,”董太后似感怀过往岁月,叹了一口气,道,“你出生那天,霞光普照,凤凰鸟绕着庆北王府的屋顶一直飞旋,先皇忌讳你的出生,说这孩子留不得,便要派人去杀了。”   “阿秉舍不得,当即就把你交给丞相带走,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个死婴,告诉先皇,孩子母亲难产去了,孩子也跟着去了,先皇被骗了,你才活下来。”   卿天良听后,道:“太后您说的那个人是霍云朝吧。”   “孩子,”太后依旧沉稳道,“你可愿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卿天良张嘴:“我并不……”   “这一切要从大嘉国历七十六年说起……”   卿天良:“……”   ……   大嘉国历七十六年间,天下还是商国和圭厥的天下,大嘉国和云照国在夹缝中求生存,当时先皇陛下霍邱眼见着要是再不能壮大国家,可能就要迎来灭亡,便与云照国国主结成同盟。   两国交好共同御敌,两位国君于神明前立下誓言,两国合并共同御敌求生,在解除生存危机之前,互相信任,互相帮扶,若有背叛誓言者,断子绝孙,王朝覆灭。   结盟后云照国负责给武器给钱,霍邱则率军与商国、圭厥互相周旋,终于在这两国中求到了一席之地。   四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后,云照国和大嘉国迎来了稳定和平期,而在这时,云照国国主病倒了,去世前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霍邱,两位国君定下约定,结成儿女亲家,这一代国家由大嘉国执政,下一代国家便由云照国公主执政,以此类推。   为了公正,二人约定,若是公主生的是女儿,第三代将由大嘉国执政,若是生了儿子,则继续由云照国接管国家。   大嘉国霍家一脉女儿众多儿子很少,这条约定是有利于大嘉国的,但云照国国主也有私心,他怕自己女儿失去势力被欺负,有心替她争取连任的机会,如果万一生了儿子,儿子可以有时间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哪怕最后由大嘉国再度接管国家,他们也不用怕被欺负。   只可惜人心异变,云照国国主又走得早,云照国公主到正阳执政时年龄还小,霍邱作为一代君王,在家国利益前也没有那么纯真,于是慢慢哄着云照国公主交出政权,并让自己最出色的儿子霍玉恒,用美人计去勾引人家小姑娘。   那时的霍玉恒意气风发,年少俊美,云照国公主情窦初开,两人相恋顺其自然。   霍邱这个计划十分成功,架空了云照国公主,暗中扶持了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将两国联盟的政权全部收到了自己手里。   直到云照国公主到了适婚年龄,霍邱直接下令将云照国公主许给自己的二儿子,霍秉。   霍邱要立霍玉恒为君主,为避免云照国公主生下储君,便要将她下嫁给霍秉当个王妃。   霍玉恒在外征战,听闻消息回到正阳时,霍邱拿云照国公主族人的性命做要挟。逼迫她嫁给了霍秉。   霍秉当时也喜欢公主,为了一己私欲,配合父皇的计划强娶了弟弟的女人。   霍玉恒被伤透了心,直到霍邱违背誓言传位给他,继承皇位的当天,霍玉恒推霍秉登上了那个位置,以此报复霍邱。   云照国公主被封为正德皇后,怀有生孕,霍邱大发雷霆,说即便封她为后,也不能让她入住后宫。   霍秉不放心霍玉恒,便将人送到庆北王府交由老王爷照看,直到那孩子出生,霍邱听闻是个男孩,要派人去处理,霍秉舍不得,偷梁换柱给送丞相府去了,此事霍秉连同霍玉恒一起瞒了。   云照国公主确实是难产而死。   “不可能……”卿天良喃喃,“如果孩子去了丞相府,那霍云朝又是什么身份?”   太后道:“阿秉虽然坐了帝位,但皇亲国戚中并非没有狼子野心之人,他这位置坐不稳,先帝仙去后,有人想借题发挥查小皇子到底死没死,因为比起霍秉,小皇子是更加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   霍秉一边害怕有人夺走他的帝位,一边害怕孩子受到伤害,便死命隐瞒着,不惜用药压抑孩子的生长,让人无法根据年龄查出其所在,孩子两岁了还裹在襁褓里,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当初带走小皇子后,丞相夫人便被命令去别庄修养,直到丞相夫人杜青蓉怀孕并产下一个男婴,霍秉脑子一转有了计划。   “为了转移有心人的注意力,等丞相儿子两岁时,霍秉亲自去接丞相夫人回正阳,当时有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你猜谁看起来像四岁,谁看起来像两岁?”太后走到正位坐下,问卿天良。   卿天良浑身发冷,摇头:“我不知道……” 第100章 知我相思苦 25   =======================   霍秉入丞相府没多久,便秘密将一个孩子送去了庆北王府,这一举动直接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王爷府。   有好事者问起这件事,老王爷便说那孩子是自己府上小妾所生,当年正德皇后死在庆北王府,为了避开不好的兆头,便将娘儿俩送出去住了,现在才接回来。   这话忽悠一下外人还行,对于知道点真相的人来说,一个小世子由陛下亲自接送,谁信?   然而有些事成为禁忌不可多言,传道这件事的人不敢明说,只管叫别人去意会,意会来意会去,就意会成王府小世子出生时凤凰鸟飞旋,他将来会干一番大事业云云。   孩子送到王爷府后,老王爷从不让人随意出府,谁都见不着。   越神秘的事,疑点越大,别人却越愿意去相信,久而久之,所有“知情人”便当王府的那个孩子可能就是当年的小皇子。   “你现在知道霍云朝是什么身份了吗?”董太后问。   卿天良依旧固执地想推翻她的言论,道:“若太后您说的是真的,那既然两国联盟本就定好由我继承皇位,陛下后面又是送走,又是隐瞒,又是找替身的,绕到最后却还是要我继承那个位置,不觉得多此一举,自相矛盾吗?”   “此一时彼一时,在云照国公主一族还没彻底消灭之前,阿秉必然会隐藏你的存在,因为你的出现,很可能让他们起死回生。”董太后顿了顿,道,”说起来,云照国公主一族,你应当不陌生。”   “是谁?”卿天良问。   “皇商东方家。”   东方一族是云照国公主母亲家的势力,云照国公主最后的倚仗。   霍邱违背誓言后一不做二不休,将当年提供财力的东方家打压又打压,公主沉迷情爱根本不听东方家的劝说,后来公主去世,东方家直接被封为皇商,听起来很厉害,可在大嘉国,商人不得从政。   “东方家憎恨大嘉国,所以才会跟圭厥合作,甚至不惜埋火药炸正阳,当初还是你带人把他们部署的炸药拆掉的。”太后说,“东方家彻底覆灭时,便是可以暴露你身份之时,你没发现,你开始听到有关身世的信息时,是圭厥炸了正阳,东方一族被萧王全部处理完之后吗?”   董太后原本也不知道这些,但她要扶持七皇子,对这些事总归是要查清楚的,关于卿天良解决炸药一事,则是上次让汤雎调查来的。   “若东方家是云照国公主唯一倚靠,你们这样偷梁换柱根本瞒不住他们,外面都在猜忌阿朝是小皇子,他们难道不会查到阿朝头上吗?”查到阿朝就能查到他,他不信东方家这么傻,会被瞒这么久,连最后一个复辟国家的机会都拿捏不住。   这话问得董太后一笑,董太后道:“这可得问霍云朝了,问他同阿秉是如何坑骗东方家的,霍云朝那小子可不是你认识的那样无害。”   卿天良张了张嘴,已经被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董太后拍了拍手,便有宫女端着一个托盘从帐后走过来,董太后拿过里面的东西,道:“这是阿秉立的遗诏,共三份,一份放哀家手上,一份在宗人府,还有一份应当是在霍云朝手上,如今云照国已无势力,霍云朝又要打进正阳,哀家不想走云照国的老路,只能先下手为强要捧你登上皇位了,这遗诏你拿好,哀家会着手准备让你入族谱,希望你好好配合,否则,哀家能让你傻一次,便能让你傻第二次。”   卿天良扭头看董太后,疑惑:“什么意思?”   董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被他们保护得这么傻?密江马车失控坠江一事,那个刺客是哀家的人。”   卿天良瞳孔微睁,太后道:“我不喜欢不太听话的孩子,若不是老七不行了,今日你便站不到哀家跟前。”   董太后说完按揉自己的额头,她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累得慌。   宁公公十分明事理,见董太后动作,便上前对卿天良行礼,道:“公子且回寝宫慢慢想,总能想明白的,请。”   卿天良还有很多疑问,可太后不想说了,他也没办法再继续追问,只好拿着遗诏随宁公公出殿门,再由宫女带着去寝宫。   卿天良坐在房内想了一夜,想前因后果,拼凑各种细节。   他想不信的,可他没有不信的理由了,霍云朝的暗示,巩氏一族的效忠,那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女人画像,还有太后的态度,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容不得他一厢情愿地否认。   想到最后,卿天良想崩溃了,头埋在膝盖里,委屈低喃:“霍云朝,你浑蛋……”   五日后,太后昭告天下,宣布了卿天良的真实身份,并让宗人府安排卿天良认祖归宗一事。   三皇子霍莹在霍秉寝宫看见了那副画,询问宫女得知那是正德皇后,整个人就已经震撼到无以言表了,今日又听闻卿天良身份,人便从震惊中回神,只剩下满腹不甘。   败给霍云朝他认,可败给卿天良他不甘心!   那样一个纨绔,却从一开始就得到了父皇的庇护,霍秉亲自为他铺路,设计了所有能设计的人,卿天良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费力去讨好去表现,就能得到所有一切,同是霍秉的儿子,霍秉为什么就这么偏心?   更别说,他听闻德妃是被霍秉设计害死的,他外公一家是霍秉为了替卿天良扫清道路而下令满门抄斩的!   此仇此恨,怎能忍得了?!   几乎是刚听完太后的告天下书,霍莹便不顾阻拦一路闯进了福禧宫,抓着人便问:“卿天良在哪里?他人在哪里?!”   太监们哪里敢拦他,指了个方向,霍莹便朝那边去了。   来到卿天良下榻的寝宫,发现门外竟然守了不少侍卫,俨然一副关押嫌犯的样子。   霍秉原想着卿天良得了这么大一块烧饼,还不得偷着乐?现在却有些犹豫了,敛了敛情绪,朝里喊了一声:“卿天良,是我,霍莹,你出来见我。”   喊完,霍莹站在门口朝里看,没一点动静,他有些尴尬挠挠头,打算再喊一声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一个太监弓着身走到霍莹跟前,道:“太子请您进去。”   人还未入族谱,称呼倒先用上了,太后为了让卿天良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提前让宫里人都唤他太子。   霍莹一听到这个称呼,脸瞬间变得漆黑,心情越发不好,他叫人出来见他,那人却喊他进去,他何时受过这么无礼傲慢的待遇?   一甩衣袖,提起裙摆便怒气冲冲地随太监进了屋内,满脸怒容地抬眼看去——卿天良穿着麒麟锦袍,斜卧在太师椅上,正往嘴里灌酒。   霍莹眉头拧起,一边靠近一边踢开满地滚落的酒壶,道:“怎么喝这么多?”   卿天良砸吧嘴,醉眼熏熏地看着来人,仔细分辨了一下,裂着嘴道:“来……来者何人,可有通关文牒,没有不准喝子母河的水……”   霍莹眼皮猛跳,念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便走上前抢走了卿天良手上的酒壶,吩咐杵在屋里的下人,“还不收拾,等着它们开花结酒呢?”   下人忙行动,霍秉嫌弃地看了卿天良一眼,把人从凳子上拉起,往床榻搬去,半搀半抱间,突然被卿天良啃了一下脖子,吓得他把人扔了出去,直接砸在地上。   霍莹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恐道:“你干什么?!”   卿天良醉得不轻,摔地上也不觉得疼,只顺势躺下,张开双腿,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下方,看着霍莹道:“阿朝,弄它。”   霍莹迷惑了一瞬,反应了一瞬,下一刻眼神变得更惊恐,吓结巴了:“你你你,变变,变态啊!”   霍莹御女无数,头一次被卿天良整害羞,看着卿天良不对头的样子,满腹愤怒都噎得发作不了。   “你之前还跟我说,你们两清清白白手都没有挨!”霍莹想起上次卿天良对他说的那些话,现在突然醒悟自己被这人骗了,便来了一句不知道过期多久的质问。   卿天良笑了笑:“我嗝……我那是骗霍淫贼玩儿的,老子已经知廉耻了!都尝过好多遍了,呸,霍云朝狗,喂我吃那种东西,滚过来,今天非要让你也尝尝。”   啊!辣耳朵,太辣耳朵了!霍莹要吐了,走上前将人拉起来一脚踹床上,用被子裹了,看见秀麒麟的衣领,脑子回归了正常。   他没好气地捏起人的下巴,嫉妒道:“你怎么运气这么好?生下来便什么都有,父皇也好,皇叔也罢,都向着你,还有霍云朝,我若是有他那样一个得力助手,我还会让皇奶奶抓了给囚禁在这儿?你是有什么魔力,这么垃圾还迷惑得他们替你谋划那么多,让你坐享其成?”   卿天良眨了眨眼,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在吧啦什么,但他肯定这人不是霍云朝,霍云朝没这么多废话。   于是他伤心了,被子一裹就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啊啊啊啊,阿朝,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接我,我怕,啊啊啊啊啊。”   霍莹:“……”   他没见过这么大了还哭得这么响亮的人,见卿天良真流了眼泪,梨花带雨的,便伸手戳他:“你别哭了。”   卿天良嘤嘤:“呜……我想,我想见阿朝,我要阿朝……”   霍莹头大:“哪有什么阿朝,这里只有太后,你要是想见太后,我帮你去叫!”   “啊啊啊啊啊啊……”卿天良嚎起来了。   霍莹捂住自己的耳朵,在他高分贝的侵害下,喊道:“别嚎了,别嚎了!”   “啊啊啊啊——”卿天良嚎得更大声。   霍莹眼冒金星:“别嚎啦啊啊啊啊!我带你去见他!”   “刷——”卿天良瞬间收声,一双如丝媚眼盯着霍莹。   卿天良是真的长得很好看,两年过去,他眉宇间的稚嫩被成熟替代,比霍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有特色。   霍莹一时失了神,反应过来后抽了自己一耳巴,在卿天良迷茫的眼神下,尴尬道:“那什么,我哪有那个能耐带你去见他。”   卿天良嘴一瘪,霍莹忙道:“但是我可以给你带信,带信你知道吧?就是在纸上涂涂画画,然后寄给他,他要是收到了,回涂涂画画后寄回给你。”见卿天良眼睛亮亮的,霍莹道,“要不要……去试试?” 第101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1   ============================   卿天良点头,霍莹便拿来了一张纸,一支笔,给他,指挥道:“写吧写吧,我待会儿把信给他。”   卿天良便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写画画起来,最后画了一只歪七扭八的大王八。   他笑着把王八递给霍莹。   霍莹还以为能看到卿天良写什么机密,结果就一大王八,他失望至极,恨铁不成钢道:“你会写字啊,你画这玩意儿他根本看不懂,写字,把你要跟他说的秘密都写下来,相信我,我一定帮你把信送到。”   卿天良皱着眉,脑子昏昏沉沉,闻言执笔在上头写字,手不稳,笔不顺,霍云朝三个字写得又慢又丑,不熟悉的人都还猜不出来这写的是啥。   只见满纸墨色沾染,霍莹看了半天,看到最后才发现,就一个大王八,和一句霍云朝是浑蛋。   霍莹脑门儿挂黑线,卿天良写完把信折叠起来,扯开霍秉衣襟无比自然地把信塞进他怀里,道:“你,你一定要替我送到哦,不,不然你会变成大王八。”   交代完卿天良便往后倒去,头一歪睡着了。   霍莹伸手提起人:“喂!你别睡,我话还没说完。”   他摇卿天良,卿天良跟着他摇的动作摆动,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诶嗯!”霍莹咬牙切齿地大力将人推放开,生气又无语地转过身,看着屋里还没收拾完,一脚踢飞一个酒壶:“你们干什么吃的,收拾东西都收拾的这么慢!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废物在,我才沦落到如今这境地,但凡有个霍云朝给我出谋划策,我能比他差?”   霍莹指着卿天良,被气得呼吸不稳,可谁都不敢回他的话,只能任他自己气自己。   霍莹吼完,拿出怀里的信看了一眼便揉成一团丢掉,大步离去。   刚出门没三步又走进来,捡起地上的信,冷哼一声,再度离开。   他要去会会霍云朝,如今卿天良为太后所掌控,霍云朝要是还想继续争权夺利,难道不会重新扶持一个人?他去探探口风,要是霍云朝需要一个傀儡,那他也未尝不可胜任,如果能让霍云朝紧要关头改变心意捧他上位,假以时日他定能将皇权收归自己所有,到时候就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如果跟霍云朝谈不拢,他也可以说自己是去送信的,霍云朝应当会放他安全离开。   霍莹打定主意,便步履匆匆地离开福禧宫,回自己宫殿安排事宜去了。   待他走后,卿天良房里收拾了干净,多余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了最初传唤霍莹进来的那个太监。   太监关了门,走到卿天良床前,卿天良闻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态。   “他会把信送去吗?”卿天良问。   太监回道:“按他那奇葩的脑回路,应当会送去的。”   “呵”,卿天良低笑一声,“三皇子,真的是个好人。”   太监道:“确实,傻子一般心肠都好。”   这太监正是混进宫易了容的巩清明。   卿天良斜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变相冷嘲热讽自己,便翻过身,闭上眼,道:“我要睡了。”   巩清明行了一礼,退下了。   董太后告天下书一出,不仅民间议论纷纷,就连大臣之间也对这事存有争议。   萧王上朝时倚在太师椅上无精打采,他苦等多日,期盼霍云朝率军畅通无阻直取正阳,可那家伙竟然任卿天良被抓了。   萧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再瞥见这些议论来议论去的大臣,一个头两个大。   刘陌上奏道:“太后此番作为萧王意下如何?”   萧王抬眼看他,道:“你觉得本王该意下如何?”   刘陌是华妃的势力,支持六皇子,眼看七皇子不行了,他们一行人喜不自胜,心想这是天意,天要六皇子继承大统,结果没高兴几天,突然冒出了一个两国联盟时定下的继承人,他们怎会甘心?   “两国联盟那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其中细枝末节尚未理清楚,小皇子的身份也没有通过大理寺去调查认证,如此仓促就举办仪式认祖归宗,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进了族谱,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要是卿天良没突然暴毙,这皇位一定非卿天良莫属,他们就没机会了,哪能不着急?   “你的意思是……母后假传遗诏?”萧王坐起身问。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陷入寂静。   刘陌暗道一声糟,立马跪下道:“请王爷明查,臣只是觉得孩子身份未得大理寺公证,担心太后被有心人蒙骗,所以才有此担忧,臣绝无不敬之意,还请王爷明辨。”   在座各位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大家各自心中有数。   萧王更是人中龙凤,差不多刘陌一开口他就知道他们会找这个点说事。   至于卿天良的身份,萧王凭借他与云照国公主相似的长相就百分百确定了。   当年公主执政都是垂帘上朝,嫁人后一直深居庆北王府,除了亲近的人,少有人知其真正样貌,只口耳相传是个绝世美人。   三十多年过去,故人的音容样貌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变得浅淡,萧王也是猛然在宴会中看到十七岁的卿天良,觉得眉宇间十分眼熟,才动了心思去调查,而如今,卿天良长开后的眉目,比起两年前与故人更加相似了些。   “行了,皇兄遗诏有三份,太后手上一份,宗人府拿了一份,要是有误宗人府也不会同意入族谱一事,别没事找事了,说说如何应对霍云朝,他那几十万大军已经按捺不住了,等他杀进正阳,倒霉的一定会是你们这些顽固势力。”萧王说话直来直往,让一些人面子上挂不住,却又奈何不了他。   刘陌还跪在地上,也不知萧王是忘了叫他起来,还是故意的。   但是刘陌多少心中有数,萧王与云照国公主有过一段过往,他公然反对那孩子入族谱,萧王能高兴么?   其实他想错了,比起卿天良,萧王更看好霍云朝,他更想把国家交给一个有真才实干的人,而不是一个纨绔,入不入族谱什么的他也不是很在意,左右不是他的孩子,他也没那么以德报怨。   “哎,难啊!”萧王感叹了一声。   比起这些大臣所关心的权力归属问题,这朝堂中还有三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年轻人——王宝相、皮少贤、李橘。   告天下书出来后,王宝相和皮少贤同时懵了,之前听说东方玥是圭厥太子时,他俩就已经觉得世界很不真实了,这会儿再听说卿天良会成为大嘉国的君主,他俩直接梦幻了。   讲真,连话本都不敢写的事叫他俩遇见了真的,他们跟两国君王称过兄道过弟,一起逛过花楼,一起逃过课,还一起组团打过架……这履历,随便一件都够他们吹一辈子。   因为太过意外,两人直接放弃了思考,脑子一抽互相调侃起来。   皮少贤想了想,低声跟王宝相耳语:“每次抄书是我给他抄的,将来我可能晋升机会大一些。”   王宝相道:“阿良每次饿了都是我跑腿买的零食,他可是我供奉长大的,肯定我能得到重用。”   “是我,我还帮阿良救过霍小先生!”   “那件事我也参与了。”王宝相有些理不直气不壮,那件事卿天良叫他回家别管,说留个人以后好接应,结果就没以后了。   李橘听到他二人讲悄悄话,心里震惊:他两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吗?   随后又想,自己有没有写过骂卿天良的文章?要是将来卿天良不小心从哪儿看到了野作文,会不会抄他满门?   ……   白城彻底沦为战略基地,霍云朝驻军白城郊外,与正阳两两相望,百姓组成的正义之师配合正阳守城军,将防线筑成了铜墙铁壁。   三皇子凭借身份通过了城门,在军营前喊话说要见霍云朝。   霍云朝笔尖一顿,皱眉,抬起头问左业:“他找我干什么?”   左业也很疑惑:“不知道,他只身一人来的,问什么都不说,搞的还挺神秘。”   霍云朝眼眸半眯了下,搁下笔,道:“让他进来。”   霍莹站在营帐外等候,军营门口的将士魁梧霸气,双双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会用他们的武器刺过来。   霍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以此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   左业掀开帘子请他进去,霍莹松了一口气,乖巧地跟左业进了帐内。   霍云朝坐在案桌前,腰杆挺直,长发规整地竖起,插了一根玉簪子,脸颊轮廓线条坚毅,眉目深邃,鼻高唇薄,是个连男人见了都忍不住赞叹一声的好长相。   他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干,霍莹就已经有些胆怯了,这个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腿残废。   霍云朝看着霍莹,公事公办道:“不知三皇子找我有何事?”   霍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迎上霍云朝的眼,没看两秒就扭开了脑袋,有些尴尬道:“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   霍云朝看了左业和况融一眼,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愿意,怕三皇子对霍云朝不利。   霍云朝挥了挥手:“无碍,营帐外等。”   无法,左业跟况融只好退下,出帐门前况融还瞪了三皇子一眼。   待人都退下了,霍莹才磨蹭着上前,霍云朝则耐心地等他开口。   霍莹尴尬不已,眼睛扫到桌上的茶杯,便张口道:“你,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水?”   霍云朝:“……”   霍云朝:“不渴,谢谢。”   “哦,不渴啊……”霍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转而看到一旁的笔,又道,“你要写字吗,我给你研磨?”   霍云朝挑眉:“不写,谢谢。”   霍莹闻言低下头,双手开始胡乱搅起来,一副想开口又不好意思说的纠结样。   霍云朝搞不清楚霍莹到底要干什么,耐心都要用光了,开口道:“有事你就说,我又不吃人。”   霍莹想想也是,纠结这么多,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加油!   霍莹在心底给自己打完气,抬起头看向霍云朝,一副慷慨就死的神情,道:“我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妻,模样也生的周正,早年间喜欢游戏人生,但现在已经很少碰女人了,对……对那事儿也有过研究,保证技术到位,也可以做下面那个,我……我背后没有势力,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可以放心。”   霍云朝:“……???”   这人……在说什么鬼? 第102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   ==========================   “你说,什么?”霍云朝卡壳了一下,实不相瞒,他差点被惊得失去制动力。   霍莹咬了咬牙,狠下心道:“我可以给你暖床,伺候你舒坦。”   帐外的左业和况融同时一趔趄,差点咬掉舌头。   况融用眼神问左业:“这什么状况?”   左业同样震惊,摇头:“可能世界要毁灭了。”   霍云朝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整无语,他张了张嘴,竟语塞到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霍莹走上前,走到霍云朝跟前,单膝蹲下,道:“我可以助你争得权势,你可不可以,选我当你的傀儡?”   霍云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头皮发麻,在霍莹一只手摸上他大腿时,终于受不了地站起身,后退几步撞在屏风上,大喊:“左业!”   左业飞身进来,比霍云朝还惊恐地护在霍云朝身前,道:“主子别怕,属下在。”   霍莹站起身,脸憋得绯红,伸长脖子说:“我也是皇子出身,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你就不能选我?我都情愿雌伏你之下了,还要我怎么做?卿天良如今被太后所掌控,你要是还想名正言顺攻打正阳,扶持我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也可以做个傀儡,我这么好用,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吗?”   率军队前来支援霍云朝的李怀英,不顾况融阻拦掀开帘子,听到这一句深情告白,神色怔了怔,道了声打扰,便退了出去。   霍……这个渣男,又换新欢了?   霍云朝稳了稳心神,暂时管不了李怀英,他不知道霍莹为什么会选择用这个方法来讨好自己,但他必须摆正自己的立场,严肃拒绝道:“抱歉,我不好男色。”   “你骗人,”霍莹脸红脖子粗的,“卿天良做梦都叫你,你们根本就是不正当关系,还想骗我?!”   理直气壮的,像正房捉奸在床。   霍云朝眼皮跳了跳,道:“这是我的私事,你逾距了。”   霍莹哽了一下,看着他和左业,羞愤得耳朵能滴血。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不把你安排给我,为什么不替我扫清道路,我难道还能比那个纨绔差?继承人是你就算了,偏偏是他,我不甘心!”霍莹没想在霍云朝眼前丢脸,可他忍不住抱怨。   左业心想,能想出用暖床来获取支持的办法,真的比纨绔还差了,更何况公子并非纨绔。   不过既然提到了卿天良,霍云朝有心探听卿天良状况,便问:“你怎么知道他做梦都在叫我?”   霍秉抿了抿唇,他的勇气都已经用光了,知道霍云朝已经拒绝了他,也不好再将这个话题说下去,扭开头道:“我见过他,他有信让我带给你。”   霍云朝神情放松了些许,道:“拿来看看。”   霍秉从怀里掏出皱到不成样子的信纸,左业接过后递给霍云朝,霍云朝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后看向霍莹,道:“你……也不必这样,安安稳稳当个闲散王爷,我一样能保你一世无忧。”   这也是霍秉的嘱托,比起六皇子和七皇子,霍秉对霍莹已经算得上是宠爱了,要不是这人太傻……   霍莹不知道这是霍秉的安排,只道霍云朝其实是个好人,哪怕被他膈应了,也愿意庇护他,也因此更加嫉妒卿天良。   “你,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霍莹瞪着霍云朝,他是为了皇位才牺牲这么大,皇位之外,他还是喜欢妹子。   霍云朝微微颔首,他比霍莹更怕这事儿传出去,要是卿天良知道了,他都不敢想那人会怎么闹他。   得到霍云朝的保证,霍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四下寻了把凳子坐下,对左业道:“麻烦给口水喝。”   左业见这人稍微正常了点,便搀扶霍云朝坐下,霍云朝腿刚能站起来,可别因这人再度损伤了,随后才给霍莹倒茶。   霍莹解了渴,便问霍云朝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太后正在着手准备让卿天良入族谱,朝中刘陌一党不会轻易让这件事办成,萧王持看热闹的态度不管卿天良这事,但他已经联系上了正义之师的头领,大概率会一直抵挡霍云朝。   霍云朝没料到霍莹会跟他说这些,朝中局势变化正是他所关心的,他在朝中有自己的人手,可惜对手是萧王,萧王专门防着他这招,严格把控正阳进出人口,叫霍云朝没办法收集到有效情报。   “先同正义之师谈谈吧,都是大嘉国百姓,不必要互相敌对,至于让卿天良入族谱一事,太后所期盼的也是我所期盼的,还劳烦三皇子转告太后一声,在这件事上,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霍云朝诚心道。   霍莹:“……”   这特么都是一群什么神经病?   “你就不怕太后事成后直接以叛军的罪名杀了你?”霍莹忍不住问,没有卿天良作为名头,他还有什么资格打正阳?   “这个就不劳三皇子费心了。”霍云朝道,他跟霍莹说的话,其实都是想通过他传给太后和萧王的,除此之外自然一切无可奉告。   霍莹语塞半天,最后愤愤站起身,道:“我不会放弃的。”   霍云朝脸色微变,尴尬拒绝:“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我说的是皇位!”霍莹面红耳赤,吼完一甩衣摆就走了。   霍云朝心有余悸,待人走后拿出卿天良的信来看。   左业扫了一眼,霍云朝是浑蛋,还有一个大王八。   “这是公子写的信?”左业疑惑,别是三皇子随意画来糊弄人的吧?   霍云朝点头,道:“他让我暂且按兵不动,巩清明已经到他身边了,叫我别担心,他在筹备计划救秦夫人和贵妃娘娘出宫,等她们安全后会发信号,届时让我率兵直取正阳,不要有顾虑。”   左业瞠目结舌,忍不住又扫了信一眼,没错,霍云朝是浑蛋加一只大王八,主子是怎么通过这些看出如此重要的信息的?   ……   霍莹回宫时天已经黑了,他走回自己寝宫,路过大堂时被人叫住。   萧王坐在殿内,将手中茶盏放下,抬头问:“去见霍云朝了?”   霍莹手握了握拳,垂着头走进殿中,喊了声:“皇叔。”   萧王往凳子后一靠,道:“聊了什么?”   霍莹摇头:“没聊什么。”   “没聊什么是什么?”   霍莹闭口不言,萧王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啊,我之前问你要不要做什么时你说不要,现在又自己偷偷去筹划,还找霍云朝,是不是吃了闭门羹?”   霍莹眸光暗淡:“我只是不甘心,霍云朝要是自己想当君主,我没能耐同他斗也就认了,但卿天良算个什么,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替他铺路。”   “那你弄清楚人家为什么会选择他而不你的原因了吗?”萧王问。   霍莹愣了一下:“因为他是两国联盟定下的继承人?”   萧王摇头,道:“你看,你连自己输在哪里都不清楚,你指望谁来帮你争取皇位?我很好奇,你现在一穷二白的,你到底拿什么去跟霍云朝谈的?”   霍莹又不吭声了,萧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催促道:“自己说,男子汉敢做不敢当?来说说你的计划,你要是说动了我,我就帮你去争。”   霍莹抬起头看萧王:“皇叔说的是真的?”怪只怪萧王可信度太低了,连霍莹都不敢轻易信任。   萧王道:“你先说说看,你是怎么打算的。”   霍莹想了想,道:“我给霍云朝当傀儡,助他夺取权力,趁他清理朝中残旧势力时暗中扶持自己的力量,等羽翼丰满后,再直接下令处决霍云朝,届时皇权将尽数收回。”   雪落无痕,花落无声。   萧王像看珍奇动物般看霍莹,半晌道:“那你是怎么劝说霍云朝选你当傀儡的?”   霍莹耳尖渐渐红了,扭扭捏捏就是不肯说,萧王眉头皱了皱,直言再不说就把他送封地去,霍莹才小声道:“我说愿意服侍他。”   “什么?”   霍莹道:“就是给他当男宠。”   “……”   萧王从凳子上站起来,瞪了他半天,什么都没说,走了。   霍莹摸了摸脑袋,没理解萧王是什么态度。   宗人府商定好了让卿天良入族谱的日子,上报太后和萧王后就开始着手去安排。   刘陌这回没能上朝,说是下朝回家路上马蹄打滑,连人带车摔了一跤,摔断了肋骨需卧床修养。   朝中大臣都知道这可能是有人背后搞鬼,聪明的都学会了避而不谈,但心里清楚,六皇子可能悬了。   萧王于朝堂询问大臣意见如何,上次还议论纷纷的大臣们,这次统一了口径,说一切由萧王做主。   萧王挥了挥手,他最近已经开始佛系起来,自从知道霍莹自降身份要去伺候霍云朝后,他终于对这个皇位归属游戏感觉到了腻。   只是与正义之师的头领会面一事还没完成,他暂且还不能退下,萧王扬起头算了算日子,便同大臣说:“本王这些天被你们烦得头疼,打算休息三天,这三天你们各自在家待着,别来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萧王要做什么。   董太后也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实施自己的计划,她甚至替卿天良选好了皇后。   卿天良被董太后叫到了福禧宫,太后开门见山道:“我替你选了一个皇后,你见见她吧。”说完拍了拍手,一个女人被押着从屏风后走出来。   卿天良原本低垂着头,听见女人出来漫不经心地抬起眼,下一秒惊愣了,愕然道:“张小姐?”   女人正是张秀云,宁蔻奉太后之命,在霍云朝忙着整顿军队救卿天良最后却跑去善后时,派人劫持回来的。   “怎么会是你?”卿天良问。   她不是应该跟在左业身侧吗?怎么左业没有保护好她?   张秀云摇摇头,泫然欲泣。   太后冷眼看着她,道:“既然你们认识,哀家就不做介绍了,等入了族谱,哀家会着手准备你们的婚事。”   “不行!”卿天良看向太后,“我不会娶妻的!”   董太后道:“娶不娶由不得你,要怪就怪你跟霍云朝干的好事,即便是傀儡,哀家也不允许皇室出那等丑闻,更不允许一个君主是个断袖,这个女人你不娶也得娶。”   “我不会娶的。”他若娶了张秀云,左业怎么办?张秀云怎么办?   董太后道:“哀家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才选了她,她父亲为救你而死,你若不娶,我便杀了她,就看你忍不忍心了。”   董太后太清楚该怎么拿捏卿天良了,卿天良看着脸色苍白的张秀云,感受到了一阵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他突然有些理解霍秉和卿客仁的做法了。   当年两国联盟遗留下来的弊端很多,各方势力牵扯甚大,君主的任何决定都需经过那些势力的同意才能实行,特别是在实行为百姓谋福利的新政时,因为牵扯到了那些家族的利益,往往都以失败告终。   丞相儿子出生,霍秉计上心头,他要用一个火点来引出那些扑棱蛾子,然后一一解决他们,让下一代君王不再受这些人的桎梏。   要用丞相的儿子做替代品,势必要先说服丞相。   卿客仁曾经因为得罪权贵而被踢出朝堂,差点命丧虎口,后借段百山庄老庄主之力重回朝廷,对权贵干政一事深恶痛绝。   霍秉便许诺卿客仁,说要创造一个不被权势捆绑的君主,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并邀卿客仁同他一起缔造理想主义国,卿客仁听得动容,对未来充满向往,便同意加入霍秉的计划中,不仅奉献了自己,也奉献了自己的儿子。   他们所追求的,就是拜托那种被牵制的无力感,就是卿天良现在所感受到的这种。 第103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3   ===========================   霍云朝约见正义之师的头领,此人名唤周金,比一般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看就不好惹。   除了周金,霍云朝还见到了萧王。   萧王似乎等候多时,端起茶示意了一下,霍云朝颔首回礼,抱拳对周金客气道:“久闻周首领大名,今日得见,果真英雄也。”   周金挥了挥手:“别说客套话了,俺们玩不来你们这些花花肠子,萧王打包票说屠城一事有误会,让俺给个机会见上你一见,俺这才让你进家门,你要是不肯诚心谈事,俺们也会把你打出去。”   况融正要呵斥他无礼,被霍云朝制止,霍云朝道:“自然,还请周首领放心,云朝既然来了,必定是诚心诚意来寻求和解办法的。”   霍云朝礼数给足了,周金见他这么客气,便也抱了抱拳请他入堂内。   “许久不见,阿朝怎么这幅样子了?”萧王看霍云朝坐轮椅,故意问。   霍云朝道:“许久不见,萧王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怎么皱纹都快把脸遮没了?”   “本王毕竟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断腿了都还能蹦跶。”萧王笑了笑。   霍云朝也笑了笑:“哪里的话,一把年纪了还到处挑起事,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   两人互相对视,眼里火花四溅,萧王讽刺霍云朝力不从心,霍云朝怼萧王不要脸面。   周金果真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见他二人突然剑拔弩张,便问道:“二位是想先打一场吗?”   萧王闻言敛了气势,随意往座椅上靠去,摊开手,示意有事霍云朝先说。   霍云朝也不推辞,他时间紧迫,自然是有事说事。   不理会萧王,霍云朝扭头跟周金解释古北口惨案并非他所为,还请来了古北口的百姓,让他跟周金说说,如今古北口治安如何,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周金不信,认为这百姓是霍云朝找的演员,不然怎么会处处往好了说?   萧王却在一旁开口,道:“自霍云朝率军抢占赤水南以来,赤水南推行新政,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已经少有发生,偶遇灾荒,难民流出或流入规模与往年相比减少将近一半,这会儿正值秋收,你问问,古北口的百姓是否收到了朝堂补发的粮食。”   周金问那百姓,百姓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如实道:“确实收到了,只是没给全,只给了一半,说来年再补另一半,但每家每户都补了几吊铜钱,说是赔礼,让我们再给点时间。”   霍云朝解释:“如今还算战乱时期,边疆依旧未平稳,秋收的粮食先保证军队够用,才将剩余的补发给百姓。”   周金起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一直打仗,百姓没办法好好耕耘,朝廷已经欠粮两年了,万一霍云朝谋朝篡位,把国号一改不认前朝旧账了怎么办?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还要不要活?   “你若不信,今日谈话结束后可以派人去赤水南查看实情,什么时候去,去哪里都随你,这样就不用担心是我提前安排做给你看的。”霍云朝提议。   周金有些动容,转头问萧王:“既然赤水南都已经发粮食了,为什么朝廷还没给赤水北的百姓发粮?”   萧王摊手,道:“我只是摄政王,朝廷那些人需要我执政处理难题,才给我这些处理政事的权力,粮食不归我管,我想发粮,也得高价从有粮食的人手里购买,你们是不知道,年初灾荒我变卖了家产,如今已经穷的叮当响了。”   “变卖的是我和阿良的家产。”霍云朝补充。   萧王翻了个白眼,没应声。   周金却疑惑:“可粮食不归国库管吗,为什么您还要买粮?”每年上交的税粮都归国库了,如今百姓想要,国库却说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萧王道:“粮食如今还不归国库,每年收缴上来的税粮,先供大家族们瓜分,分完了再入国库,国库粮食用于宫内人口日常开销,一年吃下来就没剩多少,你指望国库拨粮给你,想多了。”   朝廷有多溃烂,这些不知情的百姓还尚且不知。   因为周金在起义军里威望颇高,萧王和霍云朝不得不将朝廷现状说与他听,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后续计划的实施。   周金看这两人一唱一和,俨然是队友的关系,忍不住皱眉道:“所以二位约定同一天来见俺,其实不是为了处理两军对战的事,而是有其他事要跟俺商量的对吗?”   萧王赞赏看了他一眼:“你居然比你长得要聪明。”   周金黑线,他要是傻,也引领不了这支正义之师。   霍云朝道:“也不尽然,战事也是要谈的。我与萧王早期便达成同盟,由他在朝廷牵制住世家大族,而我在地方逐步推行政令,待我打进皇宫将陈旧势力一网打尽,推新主上位后,新的政令便会在全国推行,届时,百姓将迎来幸福美好的日子。但如今攻进正阳,成了一道难题。”   霍云朝看向周金,因为有周金在,他已经驻军歇战很久了。   周金此番了解到国情,虽然不是那么轻易就信了霍云朝的话,但也稍许有些愧疚,似乎是他阻拦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周金道:“那你们要我做什么?又如何保证你们不会是利用我?”他手底下可有正阳以北的千万百姓,等着他带人从朝廷手上要粮回去。   “你无非是要粮食,”霍云朝道,“正阳权贵对你们防备较松,我希望你们从内部击溃他们,在我攻城时别拦着我就是,我有一份名单,他们这些人家里都有粮仓,你可派人去偷家,他们手里的粮食有多少你们搬多少,朝廷一分不要。”   周金选择协助萧王抵抗霍云朝,其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功勋,然后由朝廷派发粮食给他们,如今霍云朝却承诺粮食任他们搬,那比朝廷派发可要多的多了,很难不心动啊。   周金又看萧王。   萧王点头:“不错,我们一直是同盟,他说的话你尽可以信,我之所以下令坚守城池与霍云朝对抗,是因为守城军都归属于各大世家,本王若不按他们心意行事,他们也能替换一个摄政王,到时候真利用了你,那倒霉的就是正阳以北数以万计的百姓。本王观察多日,已经确定你率领的正义之师能担大任,才决定与你一见共商大计。”   周金虽然不是很懂其中弯弯绕绕,但能明白霍云朝同萧王在谋划什么,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萧王同霍云朝也不催促他,让他好好考虑,二人则就其他话题进行了讨论。   萧王看着霍云朝,看了半天,突然问:“前不久霍莹说给你暖床这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霍云朝浑身一僵:“谁跟你说的?”   萧王笑道:“纸包不住火,还用谁说?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知道了。”   霍云朝眉头皱了皱:“阿良他……”   “那自然是知道了,你可别忘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巩清明,”萧王斜睨他,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听说他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消化那些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信息,然后又要面对你这么多年对他的隐瞒,还知道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心里愧疚不已,喝醉了到处跟人说他欠了你的,是他不配,再听闻你要换傀儡,还说考虑接受霍莹的提议,整个人心灰意冷,最近郁郁寡欢,状态已经十分不好了。”   霍云朝眉头拧起:“谁在他面前乱嚼舌根的?我什么时候说考虑霍莹的提议了?”   霍云朝心头逐渐恼火,原本该循序渐进的事被董太后一次性给办了,那家伙打小娇生惯养的,没个人哄着,肯定会胡思乱想。   霍云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周金以为自己让他们等久了,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问:“若是要我偷家,那么契机是什么?总不能我突然就行动吧,那不是成造反了?”   霍云朝顿了顿,转换了一下情绪,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管注意情势变动,我会给你制造机会。”   萧王在一旁道:“哎哟,你手可真长,正阳内随便你动手脚呢?”   霍云朝气结,半晌,抱拳道:“还请萧王不计前嫌,助我一臂之力。”   “哈!”萧王满意了,扬起下巴,哼,“好说,本王自会安排。”   见完周金回到军营,秋已己叮嘱霍云朝每日拄拐杖绕军营慢走几圈,活动活动筋骨有利于恢复,霍云朝正烦闷绕圈,却见一个文弱书生在营前徘徊。   霍云朝扬了扬下巴,左业走上前,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文弱书生到:“请问,左业左将军在吗?”   左业奇怪,他不认识这人,这人怎么会来找他?   左业回望了霍云朝一眼,答道:“我就是。”   文弱书生顿时眼睛一亮,拍手叫好:“哎呀!我可等你一天了,有人托我给你带一封信。”   说罢,文弱书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他,左业狐疑接过,打开看了看,顿时喜上眉梢,可越往后看,喜悦之情逐渐被忧伤和忧愁取代,直至看完,整个人魂不守舍。   霍云朝见他脸色难看,便走上前问:“什么事?”   左业扭过头,看着霍云朝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道:“主子,是公子写的信。”   霍云朝眼皮一跳,从左业手上拿过信,一目十行扫下去,看完后脸色阴沉,比左业好看不到哪里去。   卿天良信上同左业说,张小姐一切安全请他放心,但他要跟他说声抱歉,应太后安排,他将娶张小姐为妻,择日大婚,希望左业忘了张小姐,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全程没有一句提到霍云朝。   霍云朝捏紧了信纸,抬头恶狠狠地看向文弱书生:“你是什么人?” 第104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4   ===========================   文弱书生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李橘。”   李橘?霍云朝仔细思索,好像今年的状元郎名叫李橘。   “状元郎?”霍云朝问。   李橘腼腆笑了笑,说:“叫我李橘就好,见过霍小先生……呃现在应该叫小王爷?”   霍云朝可是读书人心里的神,李橘虽然对霍云朝幽会三皇子一事很不赞同,但多年的偶像了,他也没办法同王宝相等人一样那般义愤填膺。   没错,李橘知道霍云朝幽会三皇子,原因是他哥写信给他吐槽,说霍云朝本性难改,卿天良是他的朋友,他颇为其感到不平,听闻李橘如今在内阁办事,嘱咐他若是有机会,便照顾卿天良一二。   那封信李橘拿给王宝相和皮少贤看了,那二人都说要找霍云朝要说法,可他们根本出不了正阳,只好退而求其次,往宫内打探卿天良的消息。   几人几番操作终于寻得机会,在卿天良被带去宗人府配合那些人做仪式前准备事宜的空挡,把人逮住了。   兄弟几人简短互诉衷肠,卿天良道自己如今处境艰难,让他们明哲保身别乱来,等他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自然有办法脱身,到时候再去寻他们。   可偏偏他三人都是讲义气的人,说什么朋友危难时期不能相助反而明哲保身的非大丈夫所为,若是卿天良不用他们,他们就自己找机会帮他。   卿天良本不想牵扯他们,可盛情难却,难免感动一番,便同意往后有需要的地方会找他们。   李橘走之前将李怀英写的信给了卿天良,他不希望卿天良被糊弄,哪怕是偶像也不行。   李怀英写作风格有多夸张卿天良是知道的,写的事情多半不能全信,但他还是被膈应了,他以为霍莹真是个傻子,没想到人家花花肠子多了去,竟然给他来这一手。   他又不知道霍云朝是怎么回答的,心里好奇地牙痒痒,怪霍云朝在外沾花惹草,所以写的信也故意叫李橘给左业不给霍云朝。   霍云朝心里不是滋味,幽怨道:“你能给他送信,你与他关系好?”   李橘点头:“我与阿良是朋友,关系还算不错。”   “他就没有其他话带给我?没解释一下他娶妻一事?”霍云朝问。   李橘想了想,摇头:“这没有。”   怪只怪这件事牵扯太多,卿天良要娶的人是太后曾许配给霍云朝的,太后对外解释说卿天良与张小姐两情相悦,所以之前将张小姐许配给霍云朝一事就不做数了。   一个女人被当个物件一样许过来许过去,名声总归会被传得不好,本来就很可怜了,又何必再议论?   李橘和王宝相等人便什么都没问,娶了就娶了吧,又赶上霍云朝另选新欢一事,他们更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了。   霍云朝却不明白,哪怕是迫于董太后的威胁,卿天良也该跟他商量一下才是,不声不响就成亲,为什么?   他想起萧王说卿天良误会他一事,心想总不会是因为道听途说他要幽会霍莹,所以便答应娶妻以此来报复他吧?   霍云朝摇摇头:“呵,他没那么幼稚……”   仿佛吃了一粒定心丸,霍云朝心平气和了,又问李橘:“你现在随时都能见到他?”   李橘摇头:“实际上我们也只见过一面,他被关在后宫,除了太后一般人都接近不了,送信都是他派人来找我们的,我们没法直接联系到他。”   霍云朝闻言陷入沉思。   李橘看了看天色,便道自己要回去,晚了进不了城。   “那个霍小先生,阿良说他有个玉花盆放这儿的,让我给带回去,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下?”李橘问。   霍云朝抬眼,薄唇轻启:“没有,弄丢了。”   李橘:“啊?”弄丢了?那……那怎么办?   霍云朝见李橘没什么用了,便要走,却见李怀英跑过来。   李怀英诧异道:“橘子,你怎么在这儿?”   李橘比他还诧异:“哥,你怎么在这儿?”   霍云朝疑惑,问:“你们认识?”   李怀英道:“这是我双胞胎弟弟,李橘。”   霍云朝眉毛一挑,在李橘和李怀英之间来回看了看,他好像,似乎,有点想明白为什么萧王会说,霍莹来营帐一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李橘没拿到花盆,又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正阳,跟他哥只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走了。   李怀英同霍云朝说军队部署事宜,霍云朝交代的几个进攻点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只等命令一下他就可以率军进攻。   说完正事后,李怀英又看左业一副蔫儿了吧唧的样子,问:“嘿兄弟,你怎么了?”   左业垂着脑袋摇头。   霍云朝道:“其中可能有误会,在没弄清事情真相时,胡思乱想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左业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对,这事可能有误会,在没弄清事情源尾之前,猜忌最能消耗自己。   想通了这些,左业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霍云朝话虽这么说,但到了夜里,他自己睡不着了……   他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卿天良就是那么幼稚的人,很可能就是为了气自己。   他长久以来没犯病,这次想东想西又给自己想入魔了,他来不及同卿天良解释他们的计划,所以会不会是太后在卿天良耳旁吹了邪风,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利用他?   或者太后许了他好处,他意志不坚定,一时被滔天权利诱惑,入了太后设下的温柔乡,一时乐不思蜀起来?   “混账东西!”霍云朝骂骂咧咧坐起身,想起卿天良画的王八,也可能不是“一动不动”的意思,而是真的在骂自己?   霍云朝盯着自己尚且可以行动的腿,突然觉得他有必要去见一见那个人。   左业被从梦中叫醒,在影卫的帮助下,翻着白眼,大半夜带着霍云朝翻屋越墙潜进萧王宫中,敲响了萧王卧房的门。   萧王看着屋外的人,表情放空了那么几刻钟,而后才问:“干什么?”   霍云朝道:“我要见阿良。”   萧王又继续放空,等思绪终于全部回笼,一大把年纪的人终于忍不住戳起后辈的头,惊叹道:“你这什么人呐,断个腿还夜闯皇宫?要不是如今权贵人人自危,不太看中皇宫里的傀儡,否则你进大门都得被乱箭射死,还见阿良,见他干什么?见他能延续你这么不懂得去珍惜的狗命?”   霍云朝点头:“不错,我就是他的狗,他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能立马要了我的狗命,我非见他不可。”   “什么恋爱脑?一天天的就被个男人左右,出息!”萧王恨铁不成钢,霍云朝这毛病真的要命,一言不合就为情爱要死要活的,如今正阳危机四伏,他一个残废还满到处乱跑。   萧王又瞪左业:“你就跟他一起折腾吧,最好亲手把你主子的命给断送了,折了他一双腿你还不满意是吗?”   杀人诛心,左业被说的无地自容。   霍云朝瞪萧王:“你是不是年龄大了更年期,见谁都要说上一两句?”   萧王指着自己:“我更年期?你有本事别找我帮忙,自己去闯鈡沪宫吧。”   得到卿天良被囚禁的殿名,霍云朝一抬手,道了声“多谢”,便对左业说:“走。”   左业蹲身背起霍云朝,二人便往寝宫外走,萧王看着那二人的背影,额头青筋暴起,眼看二人要走出大门,烦躁一叉腰,喊:“真是服了,回来,等本王安排。”   卿天良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写一封信给霍云朝,告诉他自己答应娶妻只是为了保护张秀云,在大婚前,他定能带张秀云一同逃出皇宫。   当太后的傀儡有各种不好,但也有各种好处,例如只要他带着侍卫,后宫也随他走,他每天带一个不同的丫鬟或奴才进出,便悄无声息地把巩氏族人安排到了后宫各处,最近也联系上了杜青芙和秦夫人。   卿天良让人给她们暗中传信,无奈她二人身边都是太后的人,所以他们商定出逃计划一事进展的有些缓慢。   写完信,卿天良让巩清明去拿给李橘,让李橘再往外跑一趟。   李橘是状元郎,如今在内阁做事,有自由进出皇宫的腰牌,而且他说要外出办事,守城门的人也不会怎么阻拦他。   巩清明拿着信就出门了,卿天良无事,便带着看守他的侍卫去御花园散心。   转角遇见偷懒不上朝带着一众太监宫女赏花的萧王。   萧王扭头看向他,叔侄见面分外尴尬,特别是卿天良知道萧王与云照国公主的关系,而萧王知道卿天良与云照国公主的关系之后。   听起来很绕的话,往往关系确实就这样复杂,关系双方的情感及映像牵扯也很复杂。   卿天良隔远行了个礼,并没有什么话同萧王说。   萧王却比他大气,受了这个礼,道:“你既然要入族谱了,说来也是我的侄儿,现在又对我行如此大礼,我没什么好回礼的,就送个女人给你吧。”   说完,萧王拍了拍跪在身侧替他捏腿的一个宫女:“去,伺候……他去。”萧王还不太清楚现在该叫卿天良皇子还是太子。   宫女闻言嗑了个头,垂着脑袋小跑到卿天良跟前,跪下。   卿天良退后两步,冷声道:“多谢萧王好意,我不需要。”   萧王还没说话,宫女却胆大地抱住了卿天良的腿,抬起头看他。   卿天良低下头,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陌生人这么触碰他,正要呵斥,却见宫女眼里似有火光,坚定地让人心颤。   又听见宫女动了动嘴,轻声道:“奴婢腿脚不便。”   卿天良心“咚”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向萧王,萧王则皱了皱眉,道:“不喜欢就算了,回来吧。”   卿天良伸手一把按住宫女的头,将人脑袋往自己腹部一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压抑着有些颤抖的音,道:“仔细一看,模样还挺可爱,我喜欢。”   萧王挑了下眉:“你口味还挺特别的,行,喜欢就拿去吧。”   卿天良弯腰行了一礼,起来时悄声问宫女:“能走吗?”   宫女摇摇头:“不是很能走。”   卿天良闻言没吭声,却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一手揽过宫女的腰,一手穿过人家的膝盖,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宫女是个高挑的宫女,被卿天良抱起来,怎么看怎么违和,但更让人惊奇的是,卿天良居然力气这么大?!   萧王眼珠都差点瞪出来了,仔细一看,卿天良只是长得漂亮了些,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属于男子的干净干练范儿,也没准他一直都以为错了,其实卿天良才是上头的那个?   卿天良不知道现在大家怎么想他,他只知道,要快点进房,他像个登徒子一样,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 第105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5   ===========================   将人抱入房,用脚关了门,卿天良还没缓过劲儿来,正抱着人背靠门口喘气。   霍云朝双手勾着他脖子,眼睛黝黑,刚刚还纤细的声线,此刻变得磁性无比,贴着人面庞道:“啧,力气好大。”   卿天良手臂已经酸麻了,从御花园一路抱回鈡沪宫,要不是担心霍云朝伤到腿,要不是特意锻炼过臂力,要不是打小学武艺,又当了两年兵,这段路他是死活走不下来的。   “你怎么这么乱来?”卿天良皱眉,将人抱到床上放下,手麻还没恢复,便维持原有的姿势,低头责备霍云朝。   霍云朝伸出一只手勾起他漂亮的下巴,深沉着一双眼,道:“再不乱来你可都要娶妻了,我是养了一个什么不认主的玩意儿,别人给点奶就认了娘,连成亲这种事跟我一句解释都不说?还是你觉得一个废物闯不进皇宫,管不到你,所以你便能摆脱我?”   霍云朝轻轻咬了他一口。   卿天良偏过头,道:“我给你写信了,刚让清明送出去,谁知道你会来这。”   “撒谎吧,既然写了信,昨天怎么不送?”   他闹脾气不想送不行吗?卿天良动了动嘴皮,解释道:“没来得及。”   “那你说说,写了什么内容,我看你是不是现编的。”   卿天良眉头一皱,这人怎么没完没了,恨恨地扑上去啃了霍云朝一口,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霍云朝沉着眼,神色认真,不像是在逗他。   卿天良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情况有些严重,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站起身,在霍云朝目光追随下走到桌边,拿起杯子倒了一杯茶,道:“太后拿张小姐性命做要挟,我要是不同意娶她,太后就会杀了张小姐。”   霍云朝似是猜中他会给这个解释,几乎是立刻接话道:“今天拿张小姐来威胁,明天拿李小姐来威胁,后天还有王小姐、周小姐,是不是只要拿命要挟你,你就都妥协?”   霍云朝就是在气卿天良这个,他心太软,太天真,到现在还巴望着打不牺牲不流血的仗,随便来个谁都能将他捆死。   “谁都能牵制住你,谁在你心里都那么重要,那么难以舍弃,你个个都想救,真是活菩萨。”霍云朝冷声讽刺。   卿天良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将茶水放他手里,语气平缓道:“张小姐不一样啊,她父亲为救我而死,我又岂能弃她不顾,更何况左业跟你这么多年,你不救他心爱之人,如何对得起他这些年费心费力地照顾你?”   霍云朝目不转睛盯着卿天良,接过茶杯一口喝尽,嘴角沾了一滴水,道:“那你娶她便对得起我费心费力照顾你了?”   卿天良坐在床沿,伸手替他擦去水渍,道:“入族谱要举办大典,太后决定同天为我与张小姐定亲,届时会有晚宴,贵妃娘娘和秦夫人将出席,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宴会中途让她们找借口离开,走我规划好的路线,自然有人接应她们,等她们安全后我会带张小姐走,不会成亲的。”   霍云朝闻言动了动嘴,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个解释说通了,只看着他低声细语:“真不会成亲?”   卿天良捧起他的脸:“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就算成亲你也该知道是为情势所迫,弄虚作假啊。”   霍云朝抓住他的手:“弄虚作假也会拜堂,你上次跟山匪成亲一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轮个二手我都忍了,还想让我轮三手?”   卿天良一怔,心脏微微鼓动,他以为二人能在一起就已经圆满了,没想到霍云朝比他还要妄想地多一些。   他身体前倾将额头抵住霍云朝额头,两人鼻尖靠着鼻尖,轻声道:“你想跟我拜堂成亲啊?”   鼻息喷在面上,霍云朝觉得眉眼有些醉晕,手下不自觉用劲,抓着对方的手,咽了咽喉头,回他:“想,打小就想。”   当年被卿天良从狗洞拐回他家玩儿,街坊领居夸两个娃娃好看,还说要是卿天良是女娃娃就好了,金童玉女的十分般配。   霍云朝那时就想要把这个人娶回家,那时的想法也很简单,只是想将那个漂亮的小孩拐回家,让他跟自己做个伴,直到青春期头一次梦里抓着人家不依不饶,醒来裤子里一片狼藉之后,再将人拐回家的念头就开始变复杂了,复杂到只想抓着人这样那样。   “那你可想好了,跟我成亲后就只能有我一个,什么三皇子四皇子都不能再撩骚,你以后的生活可能会少很多乐趣。”卿天良扬着下巴故意说。   霍云朝皱了皱眉,气愤道:“我没有,那是别人乱传的,三皇子过来也就想说服我扶持他,我可没答应,不信你问左业,左业可以作证,他当时在场。”   卿天良冷哼一声,稍微离他远点了,霍云朝不满,又伸手揽住人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按,让人继续贴着自己,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卿天良见状便顺势靠在他身上,枕着人的肩膀,抛开这个话题转而问另一个:“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霍云朝手臂手紧了点,胸腔起伏叹息了一口气,埋藏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等到了可以告诉他的这一天。   霍云朝将下巴靠在卿天良头顶,眼睛盯着床架子,细细回想起当年那件事。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去偷圣旨一事吗?”   卿天良抬了抬眼:“记得。”他就是因为这个,跟霍云朝闹了两年的别扭。   霍云朝道:“我拿到的那则圣旨,是陛下写给丞相的,写了你我的身世,以及钦定你为大嘉国未来储君一事。”   当年卿客仁将卿天良赶出去后,单独跟霍云朝聊了这件事,他自知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便问霍云朝是否愿意保守秘密,要是不愿意,这事儿也可以商量。   原本霍秉跟卿客仁打算在卿天良十六岁时宣布他的身份,十六岁的孩子也懂事了,会自己察言观色,不用像现在这样事事防备。   但若是霍云朝实在不愿意当这个替身,卿客仁也可以同霍秉明说,他也不太想逼迫自己这个独子。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小小的霍云朝听完一个传奇故事,又得知一个惊天大秘密后,问出的第一句话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而是“如果阿良恢复身份,是不是会遇到很多危险?”   卿客仁回答他:“会,一旦身份公布,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中都会有人加害他,那些人像毒蛇蝎子一样蛰伏在暗处,会寻求各种机会对他下手。”   “那你们保护得了他吗?”霍云朝仰着头又问。   卿客仁笑了笑,摇头叹息:“皇权之路,哪有保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霍云朝摇了摇头:“那不行,既然你们保护不好他,那就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先瞒着吧,等我长大,等我可以保护他了,再告诉他。”   霍云朝记得当时卿客仁诧异的表情,不知是为他无私奉献的精神动容,还是为他能保守秘密而欣慰,但当时卿客仁没反对,也可能是当时霍云朝给出“能保守秘密”的回答,胜过其他所有吧。   以至于后来霍云朝几次命悬一线,卿客仁后悔了,想要将卿天良身份暴露以换取霍云朝的安稳时,皆被霍云朝一口拒绝,他错过了最佳反对时机,往后便再也左右不了局势。   卿客仁察觉到霍云朝对卿天良不同寻常地用心,便开始疏远起卿天良来。   霍云朝知道卿客仁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迁怒卿天良,便要求卿客仁把卿天良送到自己府上,交由自己亲自照看,卿客仁不同意,他就开始威胁,弄得卿客仁不得不下令把卿天良送去王府。   放任霍云朝跟卿天良独处,卿客仁一百个不愿意,这就导致卿天良越想讨好他爹,他爹越不想理他的局面。   别人或许会觉得霍秉和卿客仁所做的,用牺牲一个孩子来保另一个孩子的事很不可取,但只有霍云朝自己知道,当卿天良的替身、为他遮风挡雨的这个机会,是他求来的。   “还有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卿天良继续问。   霍云朝说:“你的那些世家朋友,个个都怀有目的,为了保证你不被他们利用,我只能一个个考验他们。用的了的就暗中培养,等你继承帝位,他们就会成为你能用上的肱股之臣,而那些用不了的蛀虫败类,我许了不少利益让他们与你为敌,你与他们不和,将来就不会被他们耽误。”   可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东方玥。   “考虑的真周全,这就是当年你突然让人孤立我的原因?”卿天良扭动了一下身子,像猫儿一样在霍云朝心里抓了一下,让霍云朝渐渐心痒起来。   霍云朝换了个姿势,不让自己显得那样容易受挑拨,道:“你不是还有我?我可没有孤立你,反而很想亲近你,可你从不让我亲近。”   卿天良那时候反感他反感得厉害,偏偏他又不能同他解释,只能一边看着他跟别人亲近,一边黯然嫉妒伤心,最后将“祈求你看我一眼”的小心翼翼变成了“你必须看着我”的强势逼迫。   卿天良眼睛往下瞥,手指便也顺着人的胸膛一路往下滑,滑到霍云朝腹部之下被霍云朝一把抓住。   卿天良低笑一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轻啄起来,低喃:“阿朝,你个浑蛋。”   霍云朝被他挠的心痒,自打他腿受伤以来,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亲热了,光是靠近一些他都心潮澎湃,更别说卿天良还有意无意挑.逗他。 第106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6   ===========================   霍云朝捏着他的手,眸光暗沉:“是啊,我浑蛋,我要是不浑蛋你也不会恨我。”   卿天良点头,道:“没错,我抢了你的身份,抢了你爹娘,我还怪你恨你,你若不是浑蛋,就该一刀捅了我替你爹娘报仇,让他们得以安息,你要不是浑蛋就该利用我暗中为自己积攒势力,为自己谋取权力地位,那样才算对得起你所付出的一切,可你是浑蛋,你一样都没做成。”   霍云朝心里一酸,他也不是没动过那些心思。   曾经,他被卿天良伤透心时,也想过杀了他一了百了,他也曾因为卿天良同王宝相等人逛醉欢楼找姑娘而心如死灰,也曾怀着满腔的滔天怒意,想着他为他付出这么多,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辜负他,他该死,他该用命来偿还。   可他爱的比恨的彻底,以至于到最后,生气了,发狂了,最先启动的不是杀意而是欲望。   动情的时候想要他,生气的时候想要他,伤心的时候想要他,害怕的时候还是想要他。   仿佛只有通过那种激烈的方法,整个人才能得到救赎,才能得到安慰,从而回归平常,继续像条狗一样默默守着自己的珍宝。   可他在最难熬的青葱岁月里没能实施那些想法,只能反反复复将自己的心意激起压下,激起又压下,终于成就了一个会时而犯病的疯子。   那时他觉得,自己若是能得到卿天良,付出的一切也就值得了,可他得偿所愿后才发现,人的贪婪是一个无底洞,怎样都满足不了,所以依旧会患得患失,时癫时狂。   “那你要我杀了你吗?”霍云朝同他开玩笑,他了解卿天良的脾性,真正想做的反而不会说出来,只有这种十分无聊的念头,他才会像个怨妇一样叨叨念念挂在嘴边。   卿天良果然如他所料,在他颈侧疯狂摇头,蹭得他颈部痒痒的,道:“你不能让我这么轻易就死去,我欠了你这么多,你必须得把我囚.禁起来逼我还债,但是好可惜,我没有钱,只有一副身体勉强能用,于是你就捉着我这样那样,每次都要狠狠地才能够回本……”   霍云朝一把扯掉脸上的劣质人皮面具,气息不稳地吻住了卿天良的嘴。   他就知道,这个浪货正经不了多久,真是个折磨人的坏家伙!   两人靠在床头缠绵悱恻,都是飞蛾都是火,着魔一样向对方扑去,屋外的看守,得到的命令是看住卿天良不要让他跑了,至于卿天良在屋里做什么,可没人管得着。   所以听到一丝半点动静,那些人也依旧如石雕一般无动于衷。   卿天良娇生惯养,刚一出生就被用药抑制生长,后来又疯狂用药膳调养,在随霍云朝离开正阳之前,他在丞相府甚至是王府里吃的饭菜,都是特意调配的药膳,将他一身皮肉养得细嫩无比,哪怕有过两年风吹雨淋日晒的军旅生涯,几日不见阳光,便又恢复如初。   霍云朝只是情不自禁地捏了几下,卿天良的手臂和腰部便青一团紫一团,也不知他疼不疼。   卿天良有时候挺会伤人,例如不知道霍云朝替他迎接明枪暗箭时,会在霍云朝重伤之时讽刺他,还让他去找造成他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最后气得他吐血晕厥。   亦或者在卿客仁死时,怪霍云朝怎么突然就生病了管不好治安,后来知道卿客仁是被设计害死,他又怨他们皇室一族只会拿别人挡灾,气的霍云朝发了疯。   但他有时也会心疼人,比如现在,他心疼霍云朝腿刚能走路,不想他因为这事而使腿部负荷太大,从而造成二次损伤,于是十分主动地立在霍云朝之上,轻声道:“就这样躺着吧,交给我。”   霍云朝挺想这样的,以前就想,只是他要脸,不愿意主动开口让卿天良用这个姿势,但这次是卿天良自发的,不能怪他。   霍云朝沉着眼看着卿天良,看他脸颊绯红,表情从痛苦慢慢变成舒坦,眉宇从紧撅变成舒展,而他与他感同身受。   霍云朝嗓子哑了点,轻轻叹息出声:“阿良,真棒。”   ……   董太后听说卿天良带了个丫鬟进房,第二天才将人打发走,心里诧异他怎么突然转变了,之前不还是一副誓不娶妻的强硬态度?   于是召开卿天良询问,卿天良只好铁青着一张脸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耳朵却突兀地红着。   董太后便道这小年轻是之前没尝过女人的好滋味,如今尝到了,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这般别扭。   不过这对董太后来说是一件好事,卿天良开始接纳女人,那就好捆绑了,等他成为储君,又有了子嗣,那么他也就不再重要。   如果圭厥老王燕祁在场,一定会对董太后的想法表示认同,并且二人就此事十分有共鸣点。   卿天良为了掩人耳目,后来又带过一两个宫女回屋,并为萧王送去谢礼,说他对萧王送的人十分满意。   萧王收了礼,说自己不能被侄儿比下去,便又回了他一个礼——一个带土的玉花盆,并叫卿天良别再回送了。   董太后对他们互相送礼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王是她的亲儿子,即便萧王不支持她,也不会暗中害她,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卿天良拿到花盆,想起之前李橘写信说霍云朝弄丢花盆一事,他还气恼过,心想早知道霍云朝把花盆弄丢了,那天他就不会那么辛苦地让他舒坦了。   今天又得到了花盆,只能摇摇头,没想到霍云朝也有耍小性子的时候,怪可爱的。   卿天良捧着花盆向太后请示,说自己想见见秦夫人,言明之前秦夫人在丞相府中栽种了一株梅花,自己把她的花瓶打碎了,如今见这个玉花盆质地十分不错,所以想转送给她,以作赔礼。   秦夫人身边也有她的人,太后便应允了。   秦夫人之前同贵妃娘娘住一起,后来太后为了方便掌控她们,便将二人分开了。   秦夫人有自己单独的宫殿,一个卧房,一个主房,一个院子,不是很大,却够她活动。   听闻卿天良来见,秦夫人还诧异了一下,慧姐作为秦夫人的贴身侍女,一直跟着秦夫人,听闻卿天良拜见,也十分诧异。   “让他进来吧。”秦夫人跟慧姐道,卿天良能光明正大来拜访,应当是经过太后同意的,只是不知道是太后意思还是卿天良本意。   卿天良见到慧姐,当年在丞相府那种怕她的心情,一下就转变成了见到自己人的亲切感,他由衷地笑了笑,问候道:“许久不见,慧姐,近来可好?”   语气十分亲切,慧姐都能感受到一丝亲近之意,表情微微诧异,点头应道:“还行,吃穿用度都不少,除了没有自由,一切都还过得去。”   卿天良道:“那就好,没受罪我就放心了。”   慧姐摸不透他的想法,又看他捧着个玉花盆,便问要不要自己来拿。   卿天良摇头:“还是我亲自送给秦夫人吧。”   慧姐也没说什么,转身带他进去殿内。   秦夫人坐在主位上,见他来立马站起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叫他什么,也不知该怎么行礼。   卿天良忙道:“秦夫人不必客气,您是长辈,坐着就好。”说罢三两步走上前,将玉花盆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道,“这花盆,是送给您的。”   玉确实是好玉,一眼就看得出来,花盆上头雕刻着一些山石花鸟,雕工十分精美,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可自古无功不受禄,秦夫人也闹不明白卿天良为什么要送这么一件贵重的物品给她,便推辞道:“我一妇道人家,拿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比其她,她觉得现在卿天良更需要用它来打点某些特殊的人。   卿天良拿眼扫了下屋里侍奉的小丫鬟,低声问秦夫人:“可否让她们下去?”   秦夫人有些为难,这几个丫鬟是太后的人,特意派来看着她的,叫她们退下并不容易。   卿天良道:“就在殿外等候,跟着我的侍卫都是在外等的,她们要不关门也可,我想与秦夫人聊些家常,但不想被人围观。”   他声音比较大,就是说给几个丫鬟听的。   秦夫人见状只好挥了挥手,道:“殿外等吧。”   几个丫鬟互相看了看,最后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的丫鬟点了点头,几个丫鬟才鱼贯而出。   卿天良等她们都出去后,才转过头,端着的肩膀立刻松了,有些腼腆地站在秦夫人跟前,跟她致歉道:“之前打碎您的花瓶,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有一只猫挂屋檐上,我抱它下来后,它跳地上给撞倒了,虽非我所为,但因我而起,我郑重给您陪个不是,还请您不要生气。”   这次比他上次跪在院子里要有诚意很多。   才两年前的事,秦夫人却觉得仿佛已经很久远了,她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当初是什么样的心情,难为卿天良还记着,现在还来跟他道歉。   秦夫人摆手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不提了。”   这是原谅了,今后永不再计较了,卿天良稍稍松了一口气,再抬起头嘴角弯起一丝笑,手指放在花盆上轻点一下,道:“若是不喜欢花盆我可以带走,但里面的泥土还请您务必收下。”   “这是为什么?它有什么作用吗?”慧姐问,难道这跟她们逃出皇宫有关?   卿天良摇摇头,看着秦夫人,说:“这是商边的漠土,我大逆不道带人去坟边刨了一些,如今商边那座土城改名叫尧城,已经属于大嘉国的腹地了,阮老将军在战场上呆了一辈子,我自作主张携着他荣归故里,秦夫人可会怪我?”   秦夫人听清楚卿天良说的是什么后,先是一愣,然后是几乎立刻站起身,弯着身躯颤抖着手,要捧却又不敢捧玉花盆,不可置信道:“这……这是……这是他?”   卿天良点头:“同您之前栽梅花用的土,是一样的土。”   秦夫人还愣着,被慧姐叫了一声才回过神,神情激动地看向花盆,这下敢碰了,撵起一抹泥沙,于指尖细细撵抹,像在用心感受什么。   卿天良也不打扰她,自顾退坐到一旁,慧姐给他倒了杯茶,二人便耐心等待秦夫人。 第107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7   ===========================   这礼给得不可谓不用心,秦夫人从感怀中回过神,再看卿天良时,神色有些复杂。   “关于咱们离宫,你的计划可都跟贵妃娘娘说了?”秦夫人问。   “说了,到时会有人分别带你们走,在此之前,还请秦夫人耐心等待,行动需与往常保持一致,以免打草惊蛇。”   秦夫人皱了皱眉,她只是感觉这件事有些不对的地方,可哪里不对她又讲不出来,只能试探着建议:“要不别把计划说全了,当心隔墙有耳暴露了去,你只管安排人手,到时候我同贵妃娘娘跟着走就是。”   卿天良笑了笑:“无事,你们了解清楚点,我也能安心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您也知道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避免造成麻烦。”   好似说的也有道理,秦夫人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卿天良见秦夫人没什么话再要说,自己送东西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道了告辞。   目送卿天良离开,慧姐问:“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秦夫人道:“我们与贵妃娘娘相处过一段时间,你觉得她如何?”   慧姐想了想,认真道:“挺好的一个人,善良又细心,做事大大方方的。”   秦夫人点了点头:“是啊,确实是难得的好品性,可这样的品性是如何在后宫高居贵妃一位,到现在还能相安无事的?”   “也许是受宠?”慧姐猜测,或许这样纯善的人可遇不可求,陛下欢喜得紧,哪怕去世了也有意派人护她一生安康?   “可她没有孩子,何谈受宠?”秦夫人说。   在皇宫母凭子贵可是铁的道理,若是真受宠,没道理连个孩子都没有,再说了,一个背景不强大又没有子嗣的女人,竟能在宫中如鱼得水,秦夫人是觉得天下没有这般好的事。   “夫人的意思是,贵妃娘娘其实是个颇有心计之人?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慧姐不解。   秦夫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罢了,不说这个了,去帮我把花盆好好放着,走时记得拿上。”   “是。”慧姐点头应到。   ……   朝中最大头的几个世家分别是董家、尚家、苏家、汤家、王家。   董家是太后背后的势力,尚家因为德妃已经不复存在,苏家则立在华妃和六皇子身后,汤家支持淑妃和七皇子,七皇子病了后苏家也没什么盼头,现在正在观望局势,至于王家,已经落没的家族在朝中势力不足为惧,只是家产颇丰一时半会儿还办不了。   近几日这几大家族互相通气,秘密搞聚会,商谈局势。   董家欲说服其他家族支持董太后掌权,一旦拿到权利,该给各个家族的利益一分不会少,但他们必须全力以赴对付霍云朝,宣言霍云朝是他们如今共同的敌人。   “那萧王呢?我们有没有必要把他也踢出去?”刘陌代表苏家出席,在谈到联合对抗霍云朝一事时,他对萧王持怀疑态度,毕竟之前萧王同霍云朝交情匪浅。   当初大家一起选择协助萧王当这个摄政王,是看重他在战事这方面颇有经验,能够配合阮裴旭等人打好仗,如今战事稳定,萧王再掌权就未免显得有点碍手碍脚。   其实刘陌提起萧王,多少有点私人恩怨存在,上次萧王让他跪大殿上一事他还没忘,后又有他坐马车摔了这件事,他可不愿意吃这个闷亏,该怀疑的人他都想拉下水。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对他这个提议不知道该不该重视,毕竟萧王的好用他们还是有目共睹,更何况萧王还是太后的儿子。   宁蔻代表着太后,见他们有意无意地瞄自己,便半睁开一只眼,哼了一声,夹着音道:“太后的意思是,只要人没死,为了大局,其他的诸位可看着办。”   众人又互相对视,王家人在这场议会上已经没有话语权了,过来这里也就是凑个人数,最近萧王在找机会办他们,他们的想法是想借此机会重新获取话语权。   王珂是王家的家主,虽在大理寺任职,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这还是当初丞相在时给他贬下去的。   如今各大家族都已经知道霍云朝的身份,在别人松一口气时,王珂则提了一口气,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点父债子还的意味,也因此他比一般人更加关注霍云朝的动向。   没话语权的王珂这时终于有发言的机会了,当即站起身道:“实不相瞒诸位,我派去监视霍云朝的人曾说,霍云朝有三四天没露过面,而恰巧那时萧王也有三天没上朝,这其中,诸位不可不深思一下,萧王再怎么说也姓霍,之前就与霍云朝牵扯不清,陛下在世时是如何打压咱们氏族的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万一萧王想延续陛下的老路跟霍云朝联合,到时咱们面对的可就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了。”   这话一出,众人如醍醐灌顶,突然联想到可能发生的种种,一时间在剔除萧王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议会结束后,代表各回家族汇报事项,太后听完宁蔻的话,沉默了半晌,最后扶额叹息一声,道:“罢了,情势所迫,哀家也得为大局着想,让他们行事收敛点,哀家就这一个儿子了。”   “是。”宁蔻领命退下。   霍莹往日嚣张惯了,哪怕历经了大起大落,骨子里的骄傲也一时无法收敛,对世家子弟的巴结仍旧不看在眼里,如今各大氏族已经秘密决定要罢黜萧王,那些世家子弟也明白巴结霍莹不再有用,于是便完全不把霍莹看在眼里。   眼见霍莹独自一人坐在聚宝阁向店小二点餐,几个世家子弟便故意从他面前路过,大声议论:“哎,曾经有人整天摆着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脸,见谁都鼻孔朝天,如今却蹦跶不起来了哟!”   哄笑声响起,又有人道:“他还以为自己能攀上高位,在外面怎么目中无人,估计在自己主子面前疯狂摇尾乞怜呢,可惜,他主子如今也要不行了。”   “是啊,”又一人附和,“之前还以为自己是唯一人选,谁知兄弟都死绝了,有些事也轮不到他,居然还能蹦出一个连姓都是不同样的人将他踩了下去,哎,我是没想到,踩他头上的会是那个纨绔。”   “哎,我听说那个纨绔跟正阳外的那个男人是那种关系,也不知被一个雌伏男人之下的兔爷儿踩了,某人恶不恶心……”   霍莹慢慢捏紧了酒杯,盯着自己的桌面一言不发,江河日下,他如今确实不能随意动弹这些人了,连打架他都势单力薄。   店小二察觉到气氛不对,便腆着笑脸转身问:“几位爷可要吃些什么?坐雅间儿还是大堂?”   为首的世家子弟冷哼一声:“雅间儿,跟晦气的东西处在一起,我可受不了。”   “砰”一个杯子砸在了面庞上,世家子弟顿时眼冒金星,鼻梁巨痛,等他回过神后,一摸鼻子,一手的血。   “妈的,给我打!”   霍莹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愤怒地迎上去。   卿天良闲来无事又去御花园赏花,御花园真是个好地方,偶尔能遇见意料之外的人,比如——一个鼻青脸肿的霍莹。   卿天良惦记霍莹勾.引霍云朝一事,便走上前,道:“看什么鱼,不如看看画本子,说不定还能多掌握几个技巧。”   霍莹对卿天良可就没那么能忍了,站起身一拳就挥了过去,卿天良看着纤细,却也是打仗得过军功的人,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接住了霍莹的拳头,一把将人反揍到假山上。   霍莹背被石头硌疼,眉头皱起,冷哼道:“你有什么可神气的,所有东西都是别人施舍给你的,你不觉得很像个乞丐吗?”   卿天良也冷哼:“那也比某些人强,都跑去别人军营献殷勤了,结果也没人要。”   霍莹一顿,脸唰红了:“你怎么会知道?”   卿天良突然凑近他,低声道:“那自然是他亲口说的,前几天他混进宫了,就在鈡沪宫里,老子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问什么他都说,不说就不动,生生憋得他不得不坦白,你还想知道得更细一些吗?”   霍莹一张脸憋成猪肝色,憋着气道:“你,你也不嫌恶心?”   “怎么会恶心,我简直畅快极了,你没体会过吧,心痒难耐吧……”   霍莹一把推开他,惊恐道:“闭嘴吧你个死断袖!我是为了皇位才去的,才,才不是热衷于那个……”   卿天良站直了身,看着他,道:“霍莹,你是不是真傻?”   霍莹怒道:“你才傻!”   卿天良摇摇头,拍了拍他肩膀:“你完全想错了,我跟阿朝不是交易,两情相悦你知道吗,他为了我能去死,而我为他亦然。”   霍莹看着他,许是震惊,没有立马接话,良久后才偏过头,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卿天良偏头看他:“告诉你以后不要从这个点下手,行不通的,他不会要的。”   “我都说了我只是为了皇位!我没那种癖好!”霍莹也是想死了,扭过头打算远离这个人,却被卿天良一把抓住,“干什么?”   卿天良扬了扬下巴:“脸怎么回事?”   霍莹甩手:“要你管。”   “我怎么不能管?”卿天良拉住他,“咱俩牵扯颇深,我问问不行?”   说起来,霍莹也帮过他很多,卿天良不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刚刚霍莹表明了态度,他也就不计较他勾.引霍云朝的事了,但是霍莹被打成这样,他还是有点看不下去。   霍莹可不想说,他只觉得卿天良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冷嘲热讽他。   见他肿着脸一副倔强样,卿天良扬了扬眉头,道:“是不是那群世家子弟?王家还是汤家?”   霍莹一惊:“你怎么知道?”   “哼,”卿天良骄傲道,“我在学院那几年就是干这行的,跟他们可没少打交道,能揍你的,我想来想去也就那几个了。”   霍莹这才正视卿天良,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卿天良好像有点不同寻常,就是那种“原来他竟然什么都知道”的惊讶感,好像很多事情卿天良心里都清清楚楚,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一事无成只靠运气的纨绔。   见霍莹有点愣神,卿天良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道:“想不想教训他们?”   “啊?”霍莹还在愣神。   “就是但凡欺我一毫者,我能坑得他底裤都不剩的那种。”卿天良眼神一暗,算计显露。   之前霍云朝来,跟他说了他们要借用正义之师的力量来从正阳内部瓦解敌人的事,看着霍莹,卿天良觉得这简直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世家子弟敢公然打霍莹,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惧怕萧王了,萧王同霍云朝合作密谋,卿天良可不敢打包票没人察觉,所以他斗胆猜测,萧王可能成为了世家要剔除的钉子。   如今的局势瞬息万变,每一件事都需要争分夺秒,卿天良可不想因为突发的变故而耽误自己救人的计划。   “你先去跟萧王诉苦,说你被打了,晚点来鈡沪宫,我教你怎么报复回去。”卿天良神秘兮兮道。   霍莹狐疑地看着他,满脸不信任:“我教训几个人还用得着你教,哼。”   一甩袖,一抬腿,人便弃卿天良而去。   卿天良在后面喊:“说夸张点,把他们怎么不敬重你的行为往厉害的程度说,晚上过来记得带点好吃的。”   啊好烦,这人!   霍莹皱着眉头,烦躁不已地……往萧王的宫殿行去。 第108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8   ===========================   “他们真是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大庭广之下竟敢对我出言不逊,皇叔,这是在挑衅咱们的威严!”霍莹到萧王面前哭诉啊,把前因后果夸张地说了一遍,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他哭诉完,萧王倚在凳子上看着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不对啊,你以前打架打输了可从来不会跟我说的。”霍莹有多好面子他还是知道的。   霍莹哭丧的脸有一瞬间变形,他不得不怀疑,卿天良是不是在坑他。   萧王又问:“有人教你了?”   霍莹裂了裂嘴,小声承认:“啊……嗯。”   萧王笑了笑:“谁啊?你身边竟还有人对局势这么敏感?他这是想提醒我,我被世家大族盯上了呢。”   霍莹抬起头,比萧王还惊奇:“什么,他竟然是想通过我来提醒您?那他晚上还叫我去鈡沪宫干什么?”   “鈡沪宫?”萧王坐直了身子,悄声问,“卿天良哇?”   霍莹一愣,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垂下头。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争夺皇位,说自己不会放弃,转眼就听了竞争对手的话,还打算去找他让他给自己报仇。   霍莹突然有些后悔,他就不该被卿天良一时蛊惑的。   只是他没料到萧王不仅没有调侃他,反而认真道:“去吧,他交代的事情你就去办,办不了的来找我。”   萧王的反应让霍莹心里更不舒服了些,不禁问:“莫非皇叔也觉得,卿天良比我更合适皇位,甚至让我去替他办事?”   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这皇宫里,他跟皇叔最亲近,甚至连德妃他都没有这般依赖过,可他皇叔好像从没有认真考虑过他。   萧王通过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道:“你父皇临终前都没有提及卿天良一句,却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你以为你父皇没考虑过你吗?他把你放在我身边就是让我教你怎么审时度势,我自你小时候开始就教你如何三思而后行,教你如何举一反三,走一步看十步,可你长这么大了没有一样学会,叔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悟性,如何当得起大任?你甚至都不知道继承皇位后到底要做什么。”   霍莹张了张嘴,他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争夺皇位,母妃这么说,外公这么说,舅舅这么说,甚至教导他读书的夫子也有意无意告诉他要夺取皇位,唯有他皇叔不说那些,所以他才爱黏着皇叔。   如此这般,继承皇位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一生的追求,除了去争夺这个位置,他也没有其他什么目标了。   萧王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你看看你,之前是想要给我当傀儡,后面又想给霍云朝当傀儡,你为的仅仅只是那个位置,而不是那个权利,可你父皇一生受人牵制,最恨的就是当那些世家大族的傀儡,他拼了命地要去剪断那些束缚着皇位的线,你却处处向他表演如何做一个听话的木偶人,他能重用你吗?”   “你怪他不替你谋划,可他替你谋划后,你待如何?接手替他把剩下的家族势力一网打尽吗?你外祖家你下得去手?董家你动得了?还是你能清算已经开始没落的王家?”   霍莹被问得哑口无言。   萧王继续道:“你父皇之所以选择卿天良,并不是因为他是两国联盟钦定的继承人,而是他与这些势力毫无瓜葛,将来做取舍时不会有顾虑,而是因为他在卿天良身上看到了那种可能,当年在学院受孤立时,卿天良宁愿堕落成纨绔,也不愿与霍云朝虚与委蛇,当初霍云朝代表的可是皇家,与霍云朝处好关系就是在替自己谋前程,可他与霍云朝的关系闹得那般僵硬,那样的人是不会委屈自己屈服的,正是这种个性,让你父皇觉得自己所谋划的一切有成功的可能。”   “可他现在不还是成了太后的傀儡,被囚禁在鈡沪宫吗?”霍莹不服,语气却没有那般肯定,甚至连他自己都听出了逞强之意,他烦闷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他是真的被困住了吗?”萧王反问。   霍莹回望他,很想问一句难道不是吗?却没敢说出口。   萧王也很无奈,道:“你替他送信,难道都没察觉其实他是在装醉骗你跑腿吗?”   萧王果见霍莹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让你去给霍云朝报平安,交代了他在筹划把后宫那两位送出皇宫的事,并通过装傻卖乖在太后眼皮底下暗插了不少人手,只是做的不是很精细,看得出来是头一次布局规划,要不是本王暗中帮他处理,他一早就被发现了,他还十分会得寸进尺,知道我在暗中帮助他后,不仅送礼拜谢,还利用我帮他把玉花盆给弄进宫,他拿去给秦夫人做人情,换做是你,你会做这些吗?”萧王又问。   霍莹听得一愣一愣的。   萧王道:“天下局势他比你看的清楚,你自己哭诉都知道说别人在瞧不起咱们,别人为什么不把你放在眼里?那是因为我可能即将失势,没有我的庇护,你根本不足一提,所以他们才敢那般羞辱你,只是那群脑子有坑的世家子弟们不知道这么做会打草惊蛇,要是没人提醒你来跟我告状,我也会被蒙在鼓里,等察觉到后恐怕就会失去先机,那家伙聪明,先一步想到,所以让你来提醒我。”   “阿莹,”萧王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不管是董家还是尚家,那都是外戚,咱们姓霍,大嘉国也是霍家打下的江山,哪怕用的手段不怎么光彩,如今也是霍家当权,这深宫之中,除了你我皆有可能是敌人,你的处境怎么样,也就预示着我的处境如何,你明白吗?”   这话萧王以前也有跟霍莹说过,只是当时霍莹理解的是皇叔护短,会教训欺负他的人,现在再听这番言论,突然觉得萧王用心颇深,确实是在教他如何分辨敌我,教他如何审时度势,只是他之前一直没能理解。   听完萧王的说教,霍莹久久不能回神,他好像明白之前萧王那句“你连输在哪里都不清楚”指的是什么了,再回头一看,引·诱霍云朝来扶持他的想法和行为,真真是幼稚奇葩到可笑。   从萧王处出来,霍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去哪里,便漫无目的地走,最后走到了鈡沪宫门口。   偶遇太后。   太后早先听闻霍莹来找过卿天良,并且大发了一通脾气,她也知道霍莹傻里傻气的,便没多问,这会儿又见到人,难免起疑,怎么他们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般要好,能随时串门了?   “皇奶奶。”霍莹恭敬行了一礼。   太后点头,疑惑道:“你来干什么?”   霍莹刚听了萧王的话,顿时警觉起来,皱了皱眉道:“听说他过两天就要入族谱了,会成为我的弟弟,之前父皇还在世时,他曾利用过我,我,我就想,就想……”   他没说下去,主要是没想好借口。   但听在太后耳朵里就有待寻味了,卿天良从霍秉那里拿走玉玺,是通过霍莹入的宫,也是霍莹把人送出的宫,还瞒着萧王,霍莹如今回过神气不过来找人对峙,也在情理之中。   “凡事自己注意分寸。”董太后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走了,最近卿天良有些不乖,好像在耍什么小心机,她今日来就是给人上紧箍咒的,在辖区范围内,她能够给卿天良最大限度的自由,目的是温水煮青蛙让卿天良渐渐放弃抵抗,认为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但她的纵容绝不是让他有机会耍手段。   若是霍莹能来教训他一顿,让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是一件好事,也就没管霍莹。   霍莹恭送董太后离开,走进鈡沪宫,踏进宫殿内却见一个太监正在给卿天良上药,卿天良似乎被打了。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卿天良见到他诧异道。   霍莹指了指他的脸:“怎么了?”他也没觉得自己的脸其实比卿天良更惨。   卿天良任太监给他处理好嘴角的伤,再任由太监抬起他无力的手,一掰一扭,然后转到脚踝。   霍莹这才发现,卿天良似乎是手脚都被人卸了。   卿天良抽了一口气,皱着眉:“你轻点好不好,敢情不是你的脚?”   太监回他:“确实不是我的,我也不会那么傻,让自己的手和脚受遭这样的罪。”   卿天良砸了砸嘴,抬头看霍莹,问:“你怎么没让人给你处理一下,顶着这张脸到处跑,也不怕人家笑话?”   霍莹这会儿可没心思跟他扯皮,走近了点,蹲下,问:“你被谁打了?”   卿天良挑了挑眉,哼:“跟宁公公打了一架。”   “你跟宁蔻打架?!”霍莹瞪圆了眼睛,这……这还真是个勇士啊,“你打赢了?”   太监听了他这话冷笑一声:“还没过三招呢,仗着自己有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主动去袭击人,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这摆明了就是来教训我的,我要是不动手,太后再跟我玩文字游戏,我能抗得住?恼羞成怒、伺机而动才能体现我是一个只有小聪明却城府不深的人,我要是一直忍耐,你猜明天伺候我的太监会不会换一个?”卿天良瞥太监,语气不好。   霍莹现在听卿天良的话,不论哪一句他都觉得话里有话,颇为心累,又见他同一个太监这样随意,便问:“他是?”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巩清明。”   太监转过头,对霍莹行了一礼,道:“巩清明见过三皇子。”   “巩氏家族?”霍莹惊,他知道大嘉国历代陛下的背后都有一股暗势力,他们自称巩氏一族,巩氏向来只听父皇的命令,站在巩氏站在了卿天良身边,也就是说父皇竟然连巩氏都交给卿天良了吗?突然又有些嫉妒了。   “正是。”巩清明回了他一句后,扭回头继续给卿天良正骨。   卿天良抬眼看霍莹:“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霍莹四处看了看,觉得自己这一身其实也没必要多讲究,便随地而坐,道:“我跟皇叔说了,皇叔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叫我过来听你差遣,你要有什么事可以交代我去做。”   卿天良不认同地摇头,道:“什么听我差遣,我一个臣子如何差遣皇子,您太自降身份了,我早说了是要帮您报仇,那些大嘉国朝廷的蛀虫败类,咱们得好好坑他们一把。”   “怎么坑?”霍莹抬起头问。   卿天良对他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霍莹倾身凑耳过去…… 第109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09   ===========================   霍云朝收到萧王来信,萧王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可能被盯住的现况,叫他自己见机行事。   霍云朝问左业:“洛帛如何了?”   左业回:“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人手去收购粮食了,周金让他的人别跟咱们抢,等粮食储备不够,百姓自然会闹起来,况融正尝试往正阳内安排‘难民’,但是正阳守备森严现在只准出不准进,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洛帛是正阳北边的第一座城池,与正阳距离很近,一旦洛帛生乱,正阳免不了被牵扯,那些世家大族目光还真是短浅,只知道守正阳一座城池,以为守住了正阳就能保住自己的天下,殊不知收复大嘉国主要城池之后,舍弃正阳另寻一个城池建都城也不是不行。   这还的亏他们提早舍弃了萧王,不然萧王都不知道他们会自大到这种程度,为避免暴露会自觉守住后方,从而给霍云朝行事造成麻烦。   只是能攻下正阳毕竟方便很多。   听闻只能进不能出,霍云朝稍微皱起了眉:“有办法收买那些官兵吗?或者守城军直属官员。”   左业摇头:“正在想办法,目前朝中重要职位都是世家大族的人,前两年萧王上位,受世家大族的要求罢黜了不少朝中贤臣,世家大族便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接替了那些位置,现在很难找到不属于哪个势力的人了。”   霍云朝垂眸沉思,仔细思索正阳还有哪些人能用,还有谁能在目前这种局势下出来跟他交换情报,思来想去竟然想到了霍莹。   “……”霍云朝面色古怪地看向左业。   左业被看得汗毛倒竖,忍着抖落鸡皮疙瘩的冲动,恭敬问道:“主子是想到什么了吗?”   霍云朝想了想,摇了摇了:“罢了,还是少接触他为好,不然阿良会吃醋。”   左业:?怎么突然又扯到卿公子了?   霍云朝挥了挥手,左业满脸问号地抱拳退下了。   正阳城内。   霍莹跟世家子弟们打架的事突然传得沸沸扬扬,霍莹像突然发疯了一样,遇见世家子弟就派人去搞偷袭,世家子弟们也不服气,看到霍莹的人就带人去追击,整个正阳突然被这群年轻人搞得乌烟瘴气,有很多人发现,如今的霍莹竟然跟当年那个正阳第一纨绔颇为相似。   当年那个纨绔也没少在街头跟人打架,将附近居住的百姓扰得睡不着觉,没少被扔过鸡蛋,不过比起霍莹他们,那种单纯的打架其实都算小儿科了。   霍莹他们的争斗从最平常的打架,最后演变成圈地盘和物资。   比如世家子弟去聚宝阁吃饭,霍莹就直接花钱包了聚宝阁,你非要进去也可以,但是没人给你做饭。   世家子弟气不过,花钱包了所有娱乐场所,你潇洒过日子可以,但美女你一个也别想碰。   霍莹喜欢泡妹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断了他的妹子,堪比断他口粮,霍莹气疯了,直接用他还有的权利管控了市场,让人买了正阳所有粮店的大米,叫那些世家子弟去哪里都没吃食。   各世家自己有粮有油根本不把霍莹这一举措放在眼里,但这一举动苦了百姓,垄断米粮后物价飞涨,一时之间竟没人吃得起饭,但不买,如今正阳成封闭状态,谁知道米粮的储备还有多少?   原本霍莹这种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举动是应该被制止的,但油米涨价带来的暴利让世家们突然尝到了甜头,大嘉国大部分粮食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正阳物价飞涨,用不了多久很多人就会高价从外面购买粮食,粮食越紧,价格也会越高,他们则可以把粮食从自己粮库运出正阳,从远离正阳的地方开始卖起,离正阳越近,价格越高,他们能得到的利润就越大。   一开始默默做这件事的只是各别世家的各别粮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这块巨大的蛋糕,便都开始默默动起手脚。   董太后深居后宫不食人间烟火,对于粮食和物价的具体情况毫无所知,她还沉浸在将卿天良放上皇位这件事上,世家大族也瞒着董太后,而萧王对这件事根本就是乐见其成,他都已经看到正阳土崩瓦解的正在进行状态了,坐在自己宫殿的椅子上,没忍住笑出了声。   霍莹坐在一旁的榻上,他这几天每天都会去正阳街上乱跑一趟,回来只觉得浑身疲惫,听见萧王笑,抬起头问他:“皇叔笑什么?”   萧王回他:“笑你不干人事,这么多百姓没饭吃,听闻城东贫民窟已经开始饿死人了,再这么下去,正阳大乱是迟早的事。”   霍莹皱起眉:“那我派人去给他们分发粮食?”   萧王道:“分粮会让你们的计划前功尽弃,失去这个机会,就再也找不到瓦解正阳的好时机了。”   霍莹不明白萧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他只知道,卿天良告诉他如果这样做,以后世家子弟就再也没可能欺负到他头上,而且世家子弟们还会变得很惨,他看到后一定会大呼过瘾,为了这个“大呼过瘾”,霍莹便开始卖命地去做卿天良交代的事,但他不想因为“自己为了出气”这个原因,而害死这么多百姓。   “可是……如果有人因为这件事而死的话,岂不是我的过错了?我并非要百姓死。”霍莹道。   萧王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若实在看不下去,可以自己去救人,但救下来的人都必须是‘死人’。”   “死人?这怎么说?”霍莹问。   萧王解释:“就是你去救他们,但暂时得把他们藏起来,并且对外宣布他们已经饿死了,且在事成之前不能放他们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引起恐慌,恐慌,正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   霍莹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看萧王的样子,这些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霍莹自知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便也没再多问,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偷偷把那些快要饿死的人带走,免得自己造孽。   “那皇叔,我就先走了。”霍莹起身道。   “去哪儿?”萧王问。   霍莹说:“我先去跟卿天良说说外面的状况,再去看那些平民,皇叔。”霍莹叫他。   萧王偏了偏头,示意他有话直说,霍莹纠结了一下,道:“我能不能……能不能把那些人先藏在你府上?我还没有宅院,放在别人那里只怕保不住秘密,您现在一直住在皇宫,你府上也暂时没人打理,能不能先收留一下他们,等你们说的‘事成’之后,我再把那些人送走?”   萧王一时没吭声,只看着霍莹,霍莹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也不知道皇叔会不会同意。   好半晌,萧王才开口:“你怎么想到把人安置在我府上?你随便找个农家院子,把人全部换成你自己的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去我府上?”   霍莹挠了挠脑袋,道:“卿天良说,您府邸坐落在城东方向,位置比较偏僻幽静,又有您的暗卫盯着,治安比较好,还不容易打扰到别人。我想,您如今也是在争分夺秒地办事,我又被世家子弟们盯着,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置办宅院,肯定要耗费一些时间与精力,不如借用您现成的东西,大家都能省事。”   萧王站起身,神情古怪地走到霍莹面前,绕着他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背着手弯着腰,惊奇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霍莹被萧王问得一脸懵,下意识点了点头:“啊,嗯。”   萧王惊奇:“你是怎么开窍的?”好家伙,原来不是学生不行,而是老师不行?   霍莹听明白萧王是在夸他有长进,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还有种被调侃了的感觉,有些憨涩地低下头,道:“皇叔别打趣我,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萧王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去吧,越来越像样了啊。”   霍莹怀着囧瑟的心情出了门,去寻卿天良,把今日正阳的事情说给他听。   卿天良递给他一个苹果,霍莹摇摇头:“谢谢,我不吃苹果。”   卿天良递给他一根香蕉。   霍莹看着香蕉,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像这种给水果的行为,他还是幼年不知事时,跟玩得来的伙伴之间才做的。   卿天良扬着眉,道:“香蕉总吃吧?听你一整天到街头跑,连一口正经的水都没喝上,饿不饿?先填填肚子,我已经让巩清明去弄饭菜了,到时候就在这里吃点吧。”   霍莹一时语塞,他跟萧王交代的是同样的内容,可萧王却没在意自己是不是没吃饭,霍莹一时有些心酸,伸手接过香蕉,问:“你对别人都这么好吗?”   卿天良“啊?”了一声:“什么这么好?”   “就是……关心别人。”霍莹觉得关心这个词他有点说不出口,太矫情了。   卿天良也一顿,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往常巩清明替他跑腿回来,他都会给人端茶倒水,有时还会给巩清明捏捏肩膀,说一声“辛苦了”,如今霍莹尽心尽力帮他这么多,他请人吃一顿饭是情理之中的事吧,怎么霍莹好像一副被感动到的样子?   霍莹看着卿天良有些尴尬,卿天良跟他对视,慢慢的也尴尬起来。   “那啥……朋友都会这样吧,这没什么的吧?”卿天良小声道。   霍莹看了看他,扭过头,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道:“你还记得当初你骗我带你进宫的事吗?”   卿天良点头,不知道他怎么会提起这个。   霍莹道:“我那时听说霍云朝喜欢你,你又是个浪荡的人,所以想把你引·诱到我身边,成为我的人,以此来给霍云朝添堵。”   卿天良记得,那时霍莹说话露骨,人也十分骄傲,跟现在比可以说差别很大了。   “啊,这样啊……”卿天良直愣愣应道。   霍莹道:“我那时没把你当个人看,但我现在觉得你好像是个人了。”   啊这……卿天良脸色便秘,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 第110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0   ===========================   “我知道你们有计划,大概是想铲除大嘉国遗留的旧势力,我会帮忙的,但是我不保证以后不会跟你抢皇位,因为我现在发现,我坐上那个位置后好像有想要做的事了。”霍莹慢悠悠吃完一整根香蕉,看着卿天良平淡无奇道。   卿天良愣愣地点头,其实他对这个皇位没什么感觉,但这是霍云朝牺牲那么多替他谋划来的,他即便不想要,也不会辜负霍云朝的心意把它拱手让人。   至于霍莹,世上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能和谐相处,可一旦成功清除了旧势力,相互的关系再如何那也是说不定的,他向来看得很开,比如之前在圭厥王宫,他与高落红的关系也同现在和霍莹的关系一样。   卿天良笑了笑:“那行,那你要好好努力了,我不会轻易让你的,而且我觉得你有点傻,不是很适合那个位置。”   刚刚还有一丝感动的霍莹:“……”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卿天良知道霍莹打算偷偷救济贫民,这点他都考虑到了,早已安排巩清明去找人处理,现在霍莹也要加入,他觉得事情一下变得简单许多,再听说霍莹找萧王借了府邸,看霍莹都变得越发友好起来。   霍莹却很憋屈,他以为自己这回走到了前面,没想到还是慢人一步,就……输的很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气的那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卿天良没能察觉到他别扭的情绪,讨好地对霍莹道:“我可不可以,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啊?”   “什么?”霍莹脸色有些不好地看着卿天良,像看一只嬉皮笑脸的狐狸。   “找机会给阿朝送一封信,让他别担心,正阳这边我跟你会处理好的,应当不用多久了,等正阳暴乱起就让他攻进来,我让王宝相他们去做了部署,到时候会同时转移主要战路上的居民,你让他速战速决,仗打久了会误伤到百姓。”   见卿天良如此周密,霍莹别扭的情绪又被压下去了,乖巧地点头同意。   世家大族要想谋取暴利,就总归会放人秘密出城,霍莹要做的,就是蛰伏在暗处摸清他们什么时候行动,用什么方式出城,然后他再效仿,那样才有机会,这又要费很大力气,霍莹突然觉得,卿天良的饭菜不怎么好吃。   卿天良这段时日过得如鱼得水,很多事情都在跟着他的节奏进行,顺利得让他都有点飘了。   古人常说,乐极生悲,就在卿天良得意没多久,太后又来教训他了,只是这回方式有些不同寻常。   为了麻痹太后,在明面上卿天良就是个听话但偶尔调皮的主,几乎太后送来的东西,用的吃的穿的,给什么他就用什么,一副“我已经被你拿捏住”了,你随意,我不防备你,你大可放心的姿态。   只是他没料到太后会这么阴险,让宫女端来一碗羹汤,说养身的,非要盯着他喝完才会离开,卿天良想,再怎么也不至于给他一碗毒药吧,便二话不说一口吞了。   可他能想到不是毒药,却没想到会是合欢,到了夜里,卿天良浑身燥热,衣服都已经被汗打湿,整个人正咬着牙忍耐,让巩清明快点找解药来。   巩清明试了好几种解药,到最后告诉他,这药名叫合欢,是巩家研制出来的,唯一一种没有解药的药。   卿天良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研制这种药?!”   巩清明无奈摊手:“总有一些变态的客户有一些变态的要求。”   “那你们就接?”卿天良怒了,“这么坑爹的单你们也接?有没有道德底线?”   巩清明道:“这是巩家正当的生意,合法的,而且买这种药的都还是达官显贵,连霍小王爷都曾找巩家买过。”   “什么!”卿天良惊了,“哪个霍小王爷?霍云朝?”   巩清明一愣,扇了自己嘴一下,道:“糟了,忘记他说过要保密的。”   那时霍云朝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找到特殊渠道说要买这个药,当初巩清明都还不是巩家继承人,只能负责接待贵客事宜,霍云朝就是他接待的。   他记得那时候霍云朝还很年轻,阴沉着一张脸,捏着药瓶一个劲儿地念叨:“连你也要找人暗算我,还想用麻袋罩着我打?你个坏家伙,我非弄死你不可!”   当时霍云朝神神叨叨的,叨念着就走了,让他保密的事还是后来在板城坡时,霍云朝突然想起有这么一件事,找到他让他保密的。   巩清明有些懊恼,自己这张嘴啊!难怪爷爷不把他放到情报部门锻炼,而是派他去接待贵宾。   卿天良才没空管巩清明如何懊恼,他人已经斯巴达了,满脑子都是疑问:霍云朝为什么要买那种药?浑蛋,他难道想弄死他吗?   卿天良感觉自己在崩溃边缘了,下面胀的很疼,疼得他快哭出来了,没忍住在巩清明面前哼出了声,巩清明浑身一抖,起身后退几步,紧张道:“你稳住,我不合适。”   卿天良猛烈呼吸,眼睛已经闭起来了,身体像鲤鱼一样微微打挺,看起来确实很辛苦。   巩清明正要说点什么,却突听门口有人敲门,他稳了稳心神,走到门口,问:“什么人?”   外面传来宁蔻夹子音:“太后派咱家来给太子解忧愁,张小姐已在门外等候,其余人都出来吧。”   巩清明心里一咯噔,哦豁,太后这是要实施造人计划了?   巩清明看了卿天良一眼,卿天良已经神志不清了,根本都不知道外面来了人,巩清明知道请示也没什么用,而自己根本没办法阻拦,于是打开门,躬身低头从屋里走出来,给宁蔻等人让了道。   宁蔻给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昏睡中的张秀云就被抬进了屋里,几乎没做停留,那些人就退了出来。   宁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吩咐侍卫好生看着,便带着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巩清明从房里退出来后翻墙越瓦地往外面狂奔,用了这辈子他都没用过的快速,他想着应该要去找霍云朝,他要是不找霍云朝,等明天卿天良醒了一定能怪死他,甚至杀了他也说不定。   巩清明背后生寒。   卿天良意识模糊,感觉似乎有好些人近前,只停留一下就出去了,然后……   卿天良睁开眼,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一个细腻柔软的东西,他微微偏过头,长发,挺翘的鼻梁,脸蛋白里透红,好像是个女人。   卿天良情不自禁地撑起身体,往旁边一跨便伏在张秀云之上,眼神火热地盯着张秀云的脸,头慢慢低下再低下,似乎想要寻到那张嘴一亲芳泽,一滴汗落在张秀云鼻尖上,卿天良顿住,愣了两秒,眼睛猛然睁大回过神,手臂一用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猛然往一旁退去,却没料到自己正处在床边沿,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卿天良摔疼了,但也幸亏摔疼了,让他找回一丝理智,他惊恐地盯着床上的张秀云,慢慢往后移,像狗一样疯狂往桌边爬,只想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巩……巩清明?”卿天良口干舌燥,茫然四顾却不见巩清明身影。   那个浑蛋,竟然敢抛下他独自跑了?   霍云朝已经歇下了,巩清明像一阵风一样席卷而来,左业出手拦住他,巩清明喊道:“我,巩清明。”   左业动作一顿,巩清明冲入营帐内。   霍云朝睁开了眼,长发披散,慵懒地撑起身,颇有美人苏醒图的画面感,只是巩清明顾不上欣赏,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卿天良中了合欢,太后把张秀云送到他屋里,这会儿估计是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巩清明眨了一下眼,慵懒没了,巩清明再眨了一下眼,人也没了。   巩清明看向正要追上去的左业,问:“他腿好了?”   左业点点头:“秋先生神医妙手,用药十分大胆,却有奇效。”   巩清明道:“秋已己,不愧是杜家的人。”   左业却是头一次听说,原来秋已己秋先生是杜家的人吗?杜家早年举家归隐,隐世时说过不会再插足朝中任何一件事,哪怕丞相夫人去世,杜家也没露过面,更别说照顾宫里的贵妃娘娘了,可这样的杜家怎么会出来救主子呢?   左业摇了摇头,这些事也不是他能弄得清楚的。   巩清明扬了扬下巴,道:“走吧,一起去。”   左业跟随他身后,遇见况融也只来得及说一句有“急事,军中交给你了。”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况融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着漆黑的夜,道:“这有主子的一封信,是公子寄来的……”   回答他的是一阵无言的夜风,况融耸了耸肩,将信往怀里一揣,依旧尽职地守在营帐门口,像里面还有人似的。   霍云朝心急如焚,一路狂奔,比巩清明的速度慢不了多少,他腿刚好,这样超负荷使用没准儿会留后遗症,但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是别的药还好,却偏偏是合欢,这药他了解,知道自己要是不去,他和卿天良就真的要对不起左业了。   左业也心急如焚,前不久还听霍云朝跟他说卿公子是在演戏,那封信写成那样也是因为太后会看,今天又听闻卿公子和张秀云独处一室,他也是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紧张的不得了。 第111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1   ===========================   听说三皇子喝醉了,正满皇宫闹事,他从自己住的宫殿一路骂到后宫,吵得所有人都睡不着觉。   “他发什么疯?”董太后揉着额头坐起,宫女忙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宁蔻站在屏风外,今天事多,他都还没去休息。   “听说是最近跟世家子弟们斗落了下风,心有不甘,今天喝多了就到处闹。”宁蔻回话。   董太后皱眉:“他跟世家子弟斗什么?”   宁蔻垂头将这几日的事简短说了一下,董太后从最初的从容慢慢变得神色凝重,最后抬头看向宁蔻,仿若有点不可置信:“你是说……他们抬高了粮价?”   宁蔻答:“是。”   “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哀家?”董太后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宁蔻沉默了一下,道:“董家的意思是暂时瞒着您,这件事他们也有参与。”   “混账!”董太后一巴掌拍在床上,铁青着脸,气得呼吸不匀,“那群……那群目光短浅的鼠辈,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竟敢做这等事,他们是想蛀蚀大嘉国的根基吗!?”似乎料到后面会出什么问题,董太后脸色一变,忙道,“快……快派人去阻止他们,传哀家旨意,命霍莹开放市场,把粮食交出来,再叫那些蛀虫们把这几日谋取的暴利给我用粮食补回去,要是不把粮价降下来,哀家唯他们是问!”   “是,”宁蔻恭敬应下,又问,“那三皇子那边……”   “先给我办正事!”董太后凤目怒瞪。   宁蔻没再说话,躬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霍莹闹到鈡沪宫门口,锤人家大门,喊人家名字,活像哭坟:“卿天良,你给老子出来,你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算个什么?”   那架势,区区两块门板根本挡不住。   鈡沪宫的看守又不敢真的拦他,霍莹有心闯进去,几拍几拍就拍开了门,带着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往更里面走。   一个侍卫问:“这怎么办?”   另一个摇摇头,刚刚去报信的太监来回话,说太后不管这边,只道:随他吧,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既然太后都不管,咱们没必要找事。   如此就随他了。   霍莹闯进门,看见卿天良缩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眼眶红的滴血,手臂上已经被他自己划了好多道口子,鲜血淋漓。   霍莹瞳孔震动,被这一幕惊得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再抬头扫一眼床上,见张秀云完好无损地睡着,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将矛头对准卿天良。   他抬起手指向卿天良,气到颤抖:“凭什么要抢我的东西?凭什么所有人都偏向你?凭什么你在这里睡女人,而我要被那群世家子弟羞辱?我要你也尝尝,尝尝被人抢走东西的滋味!来人,来人!”   霍莹的属下闻声进来。   霍莹道:“给我把他扔出去!”   几人手脚麻利地抬起人往外走,被门口侍卫拦住,霍莹走上前扒拉着门框,横着眼看他们,醉醺醺地吼:“都给我滚开,今天这女人我睡定了,谁要是敢拦我,我就,我就……”霍莹四下环顾一周,眼睛一顿,抽出侍卫的佩剑,拿在手上说,“我就杀了他!”   侍卫面面相觑,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给他们让出了路。   霍莹属下问霍莹这人扔哪儿去。   霍莹随意挥了挥手:“爱扔哪儿去扔哪儿去,别碍着我的眼就行。”说完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一切。   霍莹属下尴尬地看了侍卫一眼,随后低着头脚步快速地把人抬走了。   霍莹扫了一眼屋里的张秀云,还在睡梦中,便兀自走到桌旁坐下,他是真喝了点酒,现在头晕。   只期盼卿天良能没事,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霍莹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当霍莹属下把卿天良抬到霍云朝面前时,整个人的呼吸都已经变得微弱。   霍云朝甚至不敢触碰,他知道卿天良向来怕疼,自己要是没控制好力度把人捏痛了,那家伙指不定会怎么骂他。   轻轻接过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霍云朝吩咐左业去打热水来,自己则抱着人进了房门,在替卿天良脱脏衣服时,卿天良又一轮药力发作,猛然睁开眼,痛苦地满铺找刀。   霍云朝按住他的手腕,道:“别怕,我在,睁眼看看我。”   似乎是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了,卿天良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恍惚认出了他,松了一口气,便扬起头将自己的唇凑上前。   霍云朝配合他舒缓药效,头一轮过了,才放开人,起身喊左业进来,左业低着头把水盆放在桌子上后便退了出去。   霍云朝稍微拧干了帕巾,走到床边替卿天良轻轻擦去血迹。   卿天良一把抓住他的手,又凑上来吻他。   霍云朝按住他,叹息:“先擦干净,包扎一下好吗?刚刚才弄过了,忍一忍。”   卿天良摇头,眼泪从眼角流出,汗水和血水混在伤口处,疼的他快要死掉。   霍云朝亲了亲他的额头,帮人把衣服脱了,开始轻轻却快速地擦拭,很快一个血人儿变得干净,霍云朝这才看清他手臂上的伤。   “你怎么这么狠?存心扎我的心是不是?”霍云朝满眼的心疼,他曾误伤卿天良,打断他肋骨,都自责很久,他那么爱护的一个人,都不允许别人伤他分毫的家伙,居然自己把自己给刀得这么惨。   卿天良又开始乱动起来,霍云朝又拿过金疮药洒在他伤口处,药的刺激性大,卿天良疼醒了,睁开眼,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明光。   “阿……朝,”他嗓子哑,喊出一个阿,后面的字都几乎听不清。   霍云朝将耳朵凑到他嘴边,问:“怎么了?”   卿天良盯着他,动了动嘴,轻声细语哼:“你快,快点,好难受,感觉……要死了。”   霍云朝侧头吻了吻他,直起身动作飞快地用纱布给人缠伤口,边缠边道:“别留在宫里了,跟我出去吧。”   卿天良扬起下巴喘出一口气,眼神有些涣散,张着嘴呼吸了几瞬,才哼出声:“嗯……”   霍云朝动作一顿,问他:“舍得秦夫人和贵妃娘娘了?”   卿天良摇头:“带,带走,叫巩清明,”又喘几口气,“叫巩清明现在就去,都安排好了,现在就走。”   霍云朝沉着眼看他,看了半天才又继续替他包扎,最后一道伤口被遮住,霍云朝站起身去放药箱,卿天良一把拉住他。   霍云朝扭回头道:“我去让巩清明安排事情,一下就回来。”   卿天良手指用了些力气,指甲仿佛要陷入霍云朝的皮肤里,最后却是放开了。   霍云朝走出屋外跟左业交代,又同巩清明说事,派人通知萧王做好应对,便转身进屋,道:“守好门,别进来。”   “是。”两个影卫抱拳应道。   霍云朝感受到比以往更热火朝天的卿天良,哪怕手臂上的伤口都渗出了血,也非要用力地圈着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血肉。   可是霍云朝却比以往更辛苦,要时刻注意着别让自己压到他的伤口,又要顾前又要顾后,很快汗流浃背。   强壮健硕的体魄同粉色柔软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霍云朝深深被其吸引,他想自己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   秦夫人睡梦中被一个宫女叫醒,看了看天色,疑惑问怎么回事。   宫女低声耳语道:“公子的意思是现在就走,还请夫人尽快收拾一下。”   秦夫人同慧姐互相看了一眼,秦夫人问:“不是要等到定亲宴吗?”   “事发突然,还请夫人尽快行动。”   见宫女不是在开玩笑,便同慧姐粗略收拾了一番,捧着玉花盆就出了门,她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这个玉花盆,宫里的一切都与他无甚关系。   宫女联合慧姐一起偷袭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将人拖进房里,关上门后便隐入黑夜之中。   贵妃娘娘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她起身端坐在梳妆台前,不慌不忙地整理秀发,平日里满头金钗珠宝,现在只简单用一根簪子将头发挽起,末了起身走到殿门口,挥了挥手:“不用跟着。”   宫女们便停住脚步,垂头恭送她离去。   卿天良好不容易缓过来,人已经虚脱了,霍云朝替他穿好衣服,问:“能行动吗?”   卿天良抬了抬手臂,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动不了。”   霍云朝替他系好衣带,整理了一些他乱了的头发,起身将人拉起来,背对着人蹲下。   卿天良顺势靠过去,鼻尖碰到了他的后脖颈,皱了皱眉,偏开头,嘟囔:“你浑身都是汗臭味儿。”   霍云朝身子一僵,回他:“现在来不及洗。”   他给卿天良穿衣时稍稍清理了一下,自己却没来得及,他知道卿天良讲究,可现在根本没机会让他去讲究。   卿天良底笑了一声,爬在他肩头,继续道:“还黏黏糊糊的,脏死了。”   霍云朝太阳穴突突,愤恨地捏了他腿一下,咬牙切齿:“闭嘴,再嫌弃一个试试。”   卿天良哼了一声,没再搭腔。   霍云朝背着人起身,走到门口,左业去接张秀云了,他问卿天良:“你计划好的出逃路线是哪一条?我们去跟贵妃娘娘她们汇合。”   卿天良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霍云朝二话没说便往那个方向行去。   今晚阴天,乌云遮蔽天空,黑的地方更黑,确实很方便。 第112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2   ===========================   正阳东街贫民窟是最先暴乱的地方,他们这儿每天都有人被官兵裹上席子抬走,死亡笼罩着每个人,让他们不得不在夜里聚集在一起,为自己谋划一条生路。   而支持他们的则是从正阳北率领正义之师前来对抗霍云朝的周金。   周金将一份名单放在桌上,道:“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掌控着粮食,特殊时期不行好事,反而偷偷运输到外面,再从外高价卖给正阳百姓,俺是代表北方父老乡亲来谋生路的,却没想到会饿死在这个地方,乡亲们,如今俺们的命运是一样的。”   东街贫民拿起名单传阅,有人问:“我们如何找到他们的粮仓?又怎么打得过那些官兵?”   周金说:“俺将率领正义之师为各位带路打头阵,至于城防军,他们怕是没空应付俺们。”   巩清明代表霍云朝来跟他联系,让他做好准备今天去扫荡世家大族的粮仓。   他们一切事宜都准备就绪,每天都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变化,其实,周金照个人的经验来看,现在还不是很好的行动时机。   正阳虽然已经陷入恐慌,但离失控还有一段距离,只有东街贫民窟感受到了水深火热,但东街的贫民向来被正阳其他百姓看不上,死几个贫民其他人百姓也并不在意。   若想从内部发起进攻,有越多的百姓参与官兵顾忌越大,可现在只有贫民窟,也不知道为了镇压暴乱,朝廷会不会舍弃东街。   说实话周金也很为难,这种情况就像一场豪赌,赌赢了安居乐业,赌输了埋骨他乡,他自己死不足惜,可若没把握好让这么多贫民赔了进去,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他表情有些严肃,贫民窟的人也不知道能这计划不能行,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顶着周金的黑脸,问:“城防军不会把我们一锅端了吧?”   “不会,”周金语气肯定,但想到要是自己不说出个理由,这些人恐怕也不会愿意冒险去打一场必输无疑的仗,他斟酌了一下,才道,“俺希望在座各位都能保守秘密,接下来俺说的事关系重大,不论成败都会决定到咱们的生死。”   贫民互相对视,良久不语。   半晌,一位老者站出来,他姓伍,是一个老秀才,在贫民窟靠写信谋生,偶尔也会教贫民窟的孩子读书,分文不取,因此在贫民中颇有威望。   他道:“周统领请说,如今我们来这儿就已经触犯了律法,那些官兵知道了也免不了抓我们去拷问,如今大家伙儿都是信任您的,也请您信我们,有事说开了,大家心里也有个底,行动才更放得开一些。”   有人应和:“是啊,说吧,没人会泄密的。”   周金看了他们一圈,最终点头道:“行动之时,霍小王爷会带领军队攻城,届时城防军只会专注对应敌袭,而不会顾忌俺们。”   “你是说霍云朝霍小王爷?”有人惊呼,“他不是逆贼吗?”   周金道:“俺亲自去南方勘察了,除了古北口惨案,赤水南没有出现过一件屠城屠村的事,曾经霍小王爷亲自找到俺解释,说这件事有误会,他会在之后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且,赤水南的百姓都收到了霍小王爷补发的粮食,哪怕再小的乡镇也没有落下,俺觉得,比起正阳这些屯粮谋利的无耻权贵,霍小王爷更像个好人。”   霍云朝有多优秀,正阳的百姓可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清楚,当年霍云朝跟随丞相一起为大家做过不少好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大嘉国未来的明君,直到后来他叛逃出正阳,又率兵攻下赤水南,很多人都还不相信霍云朝会是那个反贼。   更别说霍云朝率兵北上攻打圭厥,直把圭厥打回老家,这更让他们这些人长脸,这人可是从他们正阳走出去的。   皇位姓氏的更改,朝廷权力的交替,这些东西其实对他们这些贫民来说影响不大,他们只在乎坐上最高位的那个人,是不是善良,是不是心系百姓。   他们之所以称呼霍云朝为反贼,也是被古北口屠城一事惊吓到了,怕霍云朝对正阳如法炮制。   而周金带来的解释显然说服了他们。   有人兴奋道:“我就说!霍小王爷怎么可能是反贼,这回赌注可是我赢了,我改天就去找赌坊拿银子。”   没错,坊间赌坊又开了一个奇葩赌注,赌霍云朝是不是反贼,押注的人一半一半。   只是这件事后来被霍云朝知道了,他一直觉得赌坊不是个好地方,教会了卿天良不少陋习,连做那事儿时都要掷骰子,掷到几个点数就动几下,实在把他折磨得够呛,于是一抓到这个把柄,便以妄论国事的罪名把赌坊一锅全端了,还派遣官员来轮番给赌民上课,教他们如何脚踏实地自力更生,如何立足当下谋求未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周金这番游说很成功,散会后,贫民都悄咪咪去集结人手,偷偷分发兵器,于夜半三更随周金一起,在正义之师的安排下向世家大族进发。   王宝相和皮少贤等人也接到命令起身行动,王宝相没能瞒住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沉思半晌,竟破天荒没骂他,反而起身,撑着一把老骨头,道:“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威信,如何劝服沿街的百姓?还是老夫亲自去。”   “爷爷?”王宝相惊讶。   尚书大人扭过头,拍了他脑门儿一下:“臭小子,你当爷爷年岁是白长的?如今局势怎样老夫可比你看得清楚,霍小王爷确实值得追随。”   得了尚书大人的助力,转移主战道的百姓就变得顺利很多。   之前李橘联合嘉德学院的学生写文宣传,把战略性撤退思想灌输给了不少百姓,叫他们知道,特殊时期配合转移有利于身心健康,要学会暂时舍弃财物,以免贪小失大,为了身外之物而丢掉生命。   如今尚书大人亲自敲开百姓的门,说目前局势不安稳,他代表朝廷转移诸位去安全的地方,但表示不宜带太多东西以免耽误最佳转移时间时,那户人家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包袱,十分配合地悄声问:“尚书大人,咱们去哪儿?”   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扭头看王宝相,王宝相嘿嘿一笑,给他解释了一下几个年轻人这些时日做的谋划,气的尚书大人敲了他脑袋一下,骂道:“小兔崽子,还挺能隐瞒?”   王宝相看得出,他爷爷眼里满是自豪。   世家大族还尚未察觉到异动,只隐约觉得整个正阳的空气有些躁动,但他们安排在外的人没有一个回来报信,于是也没往多处想。   巩非扭断一个探子的脖子,将人往巷子里拖去,巩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问:“都安排妥当了?”   巩非道:“几条必经之路都是我们的人,世家大族安插的探子还真多,要不是咱们巩氏牛逼,还真拦截不住这些泥鳅。”   巩老爷子扫了他一眼:“别整天把牛逼牛逼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强者都是低调的,你给我低调点。”   “是。”巩非虚心接受。   天未明时,正阳上空突然炸起一朵烟花,刹那巨响惊醒睡梦中的人,大家纷纷起身推门去看,黑夜里的空气变得越发焦灼。   世家大族没几个天真的人,刘陌凭着直觉吩咐院子护卫加强守备,另派人去打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护卫还没来得及出去,便听从不远处传来十分嘈杂的人声。   喊声越来越近,刘陌皱起眉,直到看见隐隐火光,当下大惊,倒吸一口凉气,喊道:“快!快给我拦住,拦住那些暴民!”   古人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当洪水来袭时,螳臂又安能当车?   ……   卿天良昏睡过去一段时间,再睁开眼时,只觉周围火光明亮,他们身处皇宫巷道内,两侧屋顶上全是护卫,都拿着弓箭对准着他们。   巷道已经被前后包围,数以千计的宫廷侍卫将他们困在中间,而最前面,站着太后、宁蔻还有……贵妃娘娘杜青芙。   卿天良动了动,霍云朝偏过头,眼睛依旧警惕地看着太后,道:“醒了吗?累的话再睡一会儿吧。”   卿天良笑了笑,趴在他肩头,道:“怎么睡,在梦里迎接死亡吗?”   霍云朝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得了,”卿天良拍了拍他肩膀,“放我下来,单手背着你也不嫌手酸?”   霍云朝另一只手还拿着剑,闻言只好放下卿天良,卿天良站不稳,霍云朝便揽住他的腰,把人禁锢在怀中。   卿天良软绵绵地靠着霍云朝,看着对面的贵妃娘娘,问:“为什么?”   没有打斗的痕迹,他甚至都没有被吵醒,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早有埋伏,他们走进这里就被包围了。   而这里是跟杜青芙约定好的地方,路线只有杜青芙知道,如今杜青芙跟太后站在一起,他再想不到是怎么一回事,那他也白活了。   卿天良看了看自己这边,秦夫人在,左业在,张秀云在,连霍莹都在,太后居然连霍莹都不打算舍弃了。   听了卿天良的问话,杜青芙笑了笑,拢了拢头发,道:“这件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关键看你想听什么。”   卿天良道:“姨娘,我想知道……为什么要背叛我?”   “背叛?”杜青芙低声笑了笑,没忍住笑出了声,最后仰头大笑起来,笑得差点没站稳,伸手扶住一旁的宫女,摇头叹息道,“我这可不叫背叛,叫复仇。” 第113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3   ===========================   “复什么仇,找谁复仇?”卿天良心有些颤抖,稍稍往外站直了点,却被霍云朝一个暗劲又压了回去,卿天良想,他该知道是什么仇的,很明显,霍云朝也知道。   杜青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霍云朝,最后偏头问太后:“我可以说吗?你们皇家做的那些事,你们怕自己选择的刀会反向刺伤自己,于是清除了他家族的势力,有罪的无罪的都杀了,一大家上百人口,连小孩都没放过,却对外宣称他们隐世的事?”   董太后略微皱眉,论谁被揭露曾经做过的不光彩事迹都不会有好脸色,她也一样,虽然她不是很想让杜青芙说出口,可若不让杜青芙说,这事儿就会没完没了。   杜青芙道:“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许了。”   董太后斜了她一眼,表情很不悦。   霍云朝则揽紧了卿天良,道:“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在意,那是上一辈的事情跟你无关。”   卿天良扭头看他:“你又知道?”   霍云朝咬了下腮帮,没应声,他不比卿天良这么大条,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又怎么忍得住不去探查?   更何况,杜青芙根本就没想瞒着他,从他很小开始就各种暗示,他想不知道都难。   霍云朝没回话,杜青芙倒是先答了:“他从小就知道,每逢过年过节都来宫中探望我,可比你这个冒牌货有情有义的多,你以为我在宫中真能如鱼得水?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德何能,更别说陛下还走了,这些年要不是他处处庇护我,我还不一定能活着,不愧是姐姐的孩子,从小就那样优秀。”   卿天良呼吸一顿,他很想说,这两年来他也拜托尚书大人照拂她了,可他说不出来,便觉有些委屈。   杜青蓉哪能理解他的心情,她现在满心报复的快感,继续说:“你一定不知道,让他接近你,时时刻刻出现在你面前吸引你的注意,并尝试让你爱上他,这些都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并不是,”霍云朝突然反驳,“我是真心喜欢才接近他的。”   “那是认识他很久之后,在那之前呢?”杜青芙道,“你敢说,不是我教你饿着肚子在他面前卖惨,获取他第一好印象的吗?”   “你说这些干什么,跟你复仇有关系?”霍云朝皱起眉,他不想聊这个。   “有啊,怎么没有,他不是万分爱你吗,只要深爱总免不了多想,他亏欠你这么多,又知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他,你猜他会不会想着想着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而你也不是那样深爱他,所以选择离开你?”杜青芙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霍云朝狠狠拧了一下眉,心情慌乱,更用力地揽住了卿天良的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卿天良肚子被箍得难受,便伸出手按在霍云朝胸膛,道:“松开。”   “不松。”霍云朝把脸转向他,眼神幽深执拗,“你休想远离我,不然我杀了你。”   卿天良叹息,五指盖上他的脸:“犯什么病?我要出不了气了,你给我松开一点。”   霍云朝满脸不信,却还是松开了一点力气,卿天良舒服多了,又顺势靠上霍云朝的肩膀。   霍云朝一愣,情绪逐渐缓和。   “说说吧,说说我不知道的那些事,老是打哑谜你们累我也累,我脾气不好耐心也不是很够,再慢悠悠地东扯西扯,我就去睡了啊。”卿天良吊儿郎当道,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杜青芙看了都语塞,最后收起漫不经心,冷哼一声:“不愧是皇家的种,还真是目中无人。”   卿天良心头滴血,杜青芙永远不会知道他现在有多伤心多难过,他手指微微颤抖,拼命咬着牙关才不至于叫人看出情绪来。   但却没能瞒过霍云朝,霍云朝悄悄牵住他的手捏了捏,胸膛贴上他的后背,完全将他笼罩在身躯之下,给他营造了一个港湾,叫他徒感安稳。   卿天良抿着唇,良久后,回捏了他一下。   杜青芙开始了她的演讲,从杜家灭门惨案开始。   丞相夫人生了男孩,被霍秉送去别院休养,当时杜家还在正阳为官,杜老爷子被秘密叫到皇宫。   霍秉声泪俱下哭诉自己的难处,指出朝堂到底有多腐败,自己有多无能为力。   “河西洪灾,朕派人去修筑堤坝,他们商商量量把朕的人暗杀了,一年没到河西堤坝垮了,拨出去的银子如打水漂;篙山瘟疫,朕请求大江南北有志的郎中、大夫前去救援,就是想最大程度保住百姓的性命,他们惧怕疫情传播,背着朕以朕的名义下达了封村焚村的命令,多少百姓啊,多少应朕号召前去救死扶伤的有志之士啊,全葬生了,朕气啊!朕心头滴血,朕发誓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霍秉起身走到杜荀跟前,眼泪婆娑,神态沧桑,在杜荀惊骇的目光中跪下给他磕了个头,吓得杜荀立马跪下将他扶起来,动容道:“陛下这是何意?朝廷实况如何臣也清楚,臣知您处境艰难,您有什么需要臣办的臣万死不辞!”   霍秉几番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杜荀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对霍秉的脾气多少了解,见他如此,便猜测:“是否需要臣舍生取义?若能扳倒那些蛀虫,臣愿甘愿做一块垫脚石。”   霍秉感慨万千,才终于说出自己的计划,他要锻造一把挥向敌人的利剑,将来会不留余力地培养这把剑,给足权势地位,将它捧上众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他惧怕这把剑获得权力后会造反,所以,他必须让它除了自己别无所依。   “你明白朕的意思吗?”霍秉期盼地看着杜荀。   杜荀点点头,眼中却有些不明,他不明白,霍秉是要杀他,还是杀他全家。   霍秉道:“朕知道对不起你,但朕保证会给你最大的照顾,只要……只要你携家族隐退,家族三代之内不准科考为官,其余的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这比预想的好多了,杜荀感激涕零,同意了霍秉的提议,临走前探望自己的两个女儿,没说什么要紧的,只道自己厌倦了朝堂的尔虞我诈,所以想告老还乡。   杜青蓉还好,可杜青芙不能理解,她身在后宫,要是没有强大的家族做依靠,她拿什么跟其他女人斗?   杜荀摇头叹息,连连说自己对不住她,杜青芙便含幽怨地目送自己父亲离开,没过多久,霍秉突然下令封她为贵妃,却没再宠幸过她一次。   杜青芙寂寞难耐,眼看青春不在,便偷偷跑到霍秉寝宫献殷勤,她精心打扮,精心挑选服饰,耐心等候,却等来太后对霍秉的质问。   两人从殿门口一直说到殿内,霍秉不厌其烦,坐在榻上道:“母后何必这般喋喋不休,杜家的产业你们拿去分了就是,朕又干预不到。”   “那你也该提前跟哀家说一声,哀家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亲儿子,现在叫王家捡去大头,哀家只吃点小利,你要知道,将来董家的都会是你的,你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呢?”   霍秉心中冷笑,看看这些人吧,一个家族覆灭,他们不是谴责这个帝王有多残忍,而是谴责他没有提早说明,让他们失了先机。   董家永远只可能是董家,不会是他霍家。   霍秉清楚知道这个道理,便不欲与太后多争辩。   董太后想了想,道:“杜青芙和杜青蓉你如何处置?”   霍秉气息一顿,难得软了语气:“杜家就剩她二人了,放过她们吧。”   董太后摇了摇头:“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向霍秉要了几个权限,算是给董家一个交代,要到后就走了。   杜青芙满眼惊骇,僵直着身体躲在更里侧不敢出声,好在霍秉心情不爽,没打算一个人在寝宫歇下,便起身去了华妃处,杜青芙这才悄悄从寝宫摸回自己宫殿。   此后她便开始派人暗查这件事,最后找到他小叔一家,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荀举家归隐,在途中遭遇暗杀,上百口人在荒郊野外遇难,有的被从山上滚落的巨石砸死,有的被人杀害,还有的掉下山崖。   哭喊声响成一片,连杜荀是什么时候遇害的都不知道。   杜晋一家三口幸免于难,因他医术高超,曾经救过一个杀手的命,那人心念感恩,便偷偷放了他们,自己则自杀而亡。   杜青芙从她小叔口中探听到这些,满腔愤懑无处宣泄,她也知道自己没能耐,要是过早暴露出自己知道这些事,难免引来杀身之祸。   从那以后她便惧怕霍秉来找她,她担心自己被看出端倪,好在霍秉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直到死都没再宠幸过她一次。   知道事情真相几年后,杜青芙第一次在宫宴上看到卿天良跟霍云朝,那时杜青蓉拉着卿天良叫她姨娘,她面上温婉笑着,可眼底没几分热度。   再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报复的方法,便开始有意接近霍云朝。 第114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4   ===========================   逢年过节老王爷会带霍云朝进宫,她便找准机会同霍云朝说话,时日一长两人自然亲近起来。   杜荀只有两个女儿,杜青蓉和杜青芙的关系比普通姐妹还要好上许多,小时候不管杜青芙要什么,杜青蓉都会帮她去争取,犯错了也是姐姐替她顶罚,被打了也是姐姐哄着她,被欺负了姐姐连棍子都拿不起却还是要冲上前跟人拼命,就连出嫁,杜青芙的嫁妆都有姐姐给的很大一部分。   所以杜青芙并未将事情真相告诉杜青蓉,她看着卿天良在姐姐的慈爱之下茁壮成长,便不忍心让姐姐知道实情,从而无法面对那个孩子。   她偷偷计划着一切,看卿天良被世家公子围着,便问霍云朝想不想跟那个漂亮的孩子交朋友。   小小的霍云朝仰着脑袋问她:“什么是朋友?”   杜青芙笑道:“就是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人。”   霍云朝看向那个人群中仿佛发光的孩子:“他好像有很多朋友。”   杜青芙道:“如果你想,他也可以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霍云朝没有朋友,老王爷不准他出府跟人玩,所以对于卿天良能跟他成为朋友这件事,他隐隐有些期待,便问杜青芙怎么做。   杜青芙教他如何卖惨搏取同情,如何跟人套近乎,如何获取别人好感,并且如何占据那个人的注意力让他逐步疏远其他人。   霍云朝学的快,而且学的好,很快就让卿天良把他当成了知己,从而被卿天良领进了家门。   杜青芙第一个小目标达成,她让霍云朝同杜青蓉有了名正言顺见面的机会。   杜青芙最初没有那么狠心,她送霍云朝同杜青蓉享受母子时光,也曾因为羡慕这一点而心软过,想着要不就算了吧,逝者已矣,就算复仇了又能怎样?   可她想不到霍秉还能更物尽其用,老王爷府被围堵,霍秉早年间为说服老王爷帮他照看霍云朝,便许诺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动老王爷。   老王爷便依着这一点,毫无节操地试探霍秉的底线,知道霍秉真的不会办他后,才越发荒淫无道起来。   当初庙会上动乱发生时,恰巧霍秉为了洗清罪孽来虔诚拜神,就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他看见了杜青蓉,眸光一转心生一计,他终于想到了阻止暴乱的办法。   他派人暴露了霍云朝的位置,并让人追着霍云朝往特定的地方跑去,那些无知的暴民就跟着跑,终于在杜青蓉抱住霍云朝的那一刻,霍秉下令箭杀杜青蓉。   暴乱一事,因为误伤丞相夫人而画下句号,丞相在民间威望颇高,大家都爱戴他,如今他的夫人却被误杀,闹事的民众自责不已,纷纷放下武器退出了正阳。   杜青芙得知了这一切,一个人爬在宫殿冰冷的床上大哭,她那善解人意又温柔无比的姐姐,她最爱的姐姐,被她最恨的人杀害了,可她明知道谁是凶手却无能为力。   于是早先搁置的复仇计划,再度被她提上日程。   霍云朝也长大了不少,杜青芙便开始慢慢引导他去探查真相、发现真相,她要让霍云朝借着这么好的条件,慢慢麻痹霍秉等人,从而夺取权力,将霍家江山变成别的姓。   她全力支持霍云朝去配合霍秉斩断枷锁,甚至帮助霍云朝去跟东方家交涉,蒙骗东方家,告诉他们霍云朝就是皇子,她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她是杜青蓉的妹妹,东方家对她知道皇子去向这一点从疑惑摇摆不定,最终变成了相信。   可她没料到,霍云朝知道实情后还是选择帮卿天良,甚至毫无谋朝篡位的想法,杜青芙恨铁不成钢,忧愁了好一段时间,才想到另一个办法。   她让霍云朝一定同卿天良搞好关系,告诉他,人们亲密的感情除了朋友、家人,还有另外一种,名为爱人。   她循循善诱,问:“想不想让那个漂亮孩子成为你的爱人?”   霍云朝羞涩又紧张,问:“什么是爱人?”   杜青芙告诉他:“就是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人,你们除了彼此,谁都不会想要。”   霍云朝那时多珍惜卿天良这个朋友啊,他多想解除二人的误会呐,终于在杜青芙的暗示下,做了青春期第一个梦,然后产生了浓烈的占有欲。   杜青芙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着谁利用霍云朝不是利用,她为什么不可以?霍秉毁了她杜家,她也要毁了霍家,让霍秉钦定的未来国君,活生生被引·诱成一个断袖,除了断子绝孙,还要沉迷男色被天下人耻笑,即便当上君主也会荒废朝事,任大嘉国被蛀成一堆废墟,最好从这个世上消失。   不是要做明君吗?不是想还天下一个干净的朝堂吗?不是要千秋万代吗?她偏偏要在他们快要看到希望时一败涂地!   可惜,霍秉死早了。   “不过我确实低估了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还真的是爱情。”杜青芙摇摇头,说,“我后悔了,杜家的好男儿,不该被我这样败葬的,所以,我必须分开你们。”   卿天良进宫后悄悄联系她,并告诉她逃离皇宫的计划,杜青芙今日接到信息,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通报了太后,一行人于此地埋伏。   现在将人围住,杜青芙心里松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看着霍云朝,道:“孩子,交出虎符和陛下的遗嘱,走吧,远离皇宫,远离正阳,将来娶一个合适的女人,你未来还有那么长,还能子孙满堂享尽人间福报的。”   这是太后愿意同杜青芙合作的原因,拿到霍云朝手上的虎符和遗旨,就能将正阳城外的敌军尽数收归己用,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杜青芙道:“你若不交,这里的人将会杀了你们所有人,包括卿天良,你不会愿意他死在乱箭之下的对吗?”   霍云朝冷哼一声,态度不容置否。   卿天良听完整个故事,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了,这些事看起来与他无关,却处处都与他有关。   霍云朝态度如何他知道,霍云朝目前已经无能为力,因为他已经入了圈套,因为自己而只身来到皇宫,早已失去反抗的先机。   卿天良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看向霍云朝道:“给她吧,你走吧。”   霍云朝冷眼看他:“什么意思?”   卿天良看着他,道:“我觉得活命更重要,你交出东西就能活命,我也能活命。”   霍云朝皱了皱眉,神色认真道:“我交出东西,从此以后将不再有这些权力,而你成为她的傀儡,也不会再有自由,我们会没有再见的机会,你想清楚这些了?”   卿天良点头,无奈道:“这么浅显的结局我肯定看得清楚啦,但是你不交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孰轻孰重我相信你比我更能分辨。”   霍云朝确实知道孰轻孰重,他也会为了保住卿天良而妥协,他其实预料的是,卿天良会来一句“我死也不会离开他,你们有本事杀了我”,这样至少证明他们互相爱的深刻的话。   可卿天良没有表态。   “所以你不肯与我共生死?”霍云朝问。   “不肯,”卿天良道,“人活着才会去追求情啊爱啊的,都快死了,总要取舍吧?我还是觉得活着最重要,毕竟没了我,大嘉国还有其他傀儡可用,可我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霍云朝松开揽住他的手,卿天良心底一涩,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转而问杜青芙:“你说的可有用?真让我活,让他离开?”   杜青芙看向董太后,董太后道:“哀家说话算话,等大嘉国稳定了,自然会放人离开。”   “所以现在不放?”卿天良扬了下音调。   董太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哀家不比你们天真,我怎么知道现在放了他会不会马上去与军队汇合,再举进攻呢?你也知道哀家并非你不可,他其实也可以,到时候不顾你的死活直接打进宫谋朝篡位,哀家找谁说理去?”   卿天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便道:“那行,为表诚意,我可以亲自把东西交到您手上,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董太后问。   卿天良看向左业和张秀云,道:“这二人两情相悦,希望太后成全他们,给我另找一个女人吧,你要是担心我不从,可以让宁公公看着我们圆房,直到有了孩子,你们再把人带走。”   霍云朝猛然抓住他的手:“你认真的?”   卿天良没理他,问董太后:“如此可行?”   董太后想了想,点头:“可以。”   挥了挥手,两个侍卫上前将张秀云和左业拉走,左业盯着霍云朝背影,急道:“主子。”   霍云朝也没管他,只看着卿天良,卿天良知道那目光剜着自己,可他就是没理,这要理了,他说不定就真的要跟他一起去死了。   见左业和张秀云被拉走,卿天良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抱住霍云朝的腰,将头抵在他胸膛,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所以东西给我吧,你这么爱我,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他伸手在霍云朝腰间摸索,摸到了虎符,再从他衣襟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绢帛,上面是霍秉写的遗嘱,下令传位给卿天良,命军队服从霍云朝安排,将世家大族尽数以应有的罪名抓捕,董家尤在其列,最下方还盖上了玉玺印。   霍云朝一动不动任他搜身,卿天良看完绢帛上的内容,松开霍云朝,转身将绢帛递给董太后,道:“玉玺被我埋在丞相府那棵梅花树下,您派人去挖了吧。”   董太后让宁蔻接下东西,下令道:“把他关起来。”   侍卫上前卸了霍云朝的武器,将他双臂往后按压住,带着人往大牢方向走去。   卿天良全程,未再看他一眼,而霍云朝死死盯着他,没移开过半分。 第115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5   ===========================   杜青芙的计策很好,直接让霍云朝束手就擒,夜更深了,闹剧结束,大家又纷纷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   秦夫人被送回,霍莹被送回,卿天良也被送回。   杜青芙看了看平静的夜色,拒绝侍卫护送,独自一人于宫墙之内漫步,走到御花园停下,看着满院子盛开的牡丹,笑了笑。   她当年就是在这里爱上霍秉的,最后选择进宫嫁给他,从此再没出去看过一眼。   如今外面的世界如何了?   她从怀中抽出一根信号弹,拔下引线,一朵灿烂的烟花便在皇宫正上空轰然炸响。   她要报复,除了霍家,当年那些私吞杜家产业,冷眼旁观的帮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正阳内的局势变化她比太后清楚,杜荀给她传信说了霍云朝他们现在的动向,所以她才知道今晚霍云朝一定会来,才会瓮中捉鳖。   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信号弹,万事俱备,只要发了命令,该进攻的人还是会进攻,那些遗留在皇宫外的世家大族,一个也别想跑。   董太后等人被烟花吓了一跳,卿天良抬头看着刹那绽放的美丽最后淹没进黑夜,笑了笑。   董太后问他笑什么,卿天良指着夜空:“正阳外的军队要攻城了,太后最好别下令让军队收手,因为他们会帮您铲除其他世家大族,到时候只有董家独大,这可比你们共享大嘉国权力来得更有利于您不是吗?”   董太后沉默良久,最后转身,继续往寝宫方向走。   霍云朝抬头看了看,没什么情绪起伏,他满心满眼里都只剩卿天良,想着,或许卿天良是为了保护他才做这样的选择,但又怎么样呢?从此天各一方,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太后拿走虎符,军队就算攻下正阳也攻不下皇宫,太后不会倒,董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而卿天良,想起卿天良跟太后保证的话,霍云朝低声笑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光彩,反正,他一早就知道了,卿天良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   身和心有一样不归属于他,那都是背叛,他的占有欲啊,他那自私到疑心四起的占有欲呵。   ……   苏、汤、王家没预料到会有敌袭,忙调遣城防军来镇压暴民,却接到消息说霍云朝攻城,军队破城而入同城防军打在了一起。   霍云朝的军队势不可挡,周金莫名其妙失踪,正义之师没来得及增援,城防军只坚持不到半刻钟就被打败了,军队深入城内,同“暴民”像商量好了一样,对各大世家发起了进攻。   天将明时,正阳已经狼藉一片,房屋倾倒不少,却少有百姓死亡。   处在宫中的华妃淑妃等人终于听到消息,脸色苍白,自知大势已去,战战兢兢地开始收拾细软,打算趁皇宫大乱时寻机会逃跑。   却不料军队攻入皇宫时意外停下了,太后让宁公公拿着虎符命军队停止进攻,李怀英与况融对视,李怀英接过宁公公手里的虎符看了看,确实是真的,无奈之下只能鸣金收兵,跪下称臣。   太后传懿旨,命军队北上应援阮裴旭,即刻启程,无召不得回,他们连霍云朝现在是什么状况都没弄清楚,就被下令马上离开。   李怀英一步三回头,最后在太后威严的目光下夹紧马肚子,大吼一声:“撤退!”   太后下令整顿朝纲,让自己的哥哥董凯当丞相,派他集结大理寺官员,让他们去整理这么多年来其他世家大族的罪行,然后对他们进行审判,该流放的流放,该杀的杀。   朝堂一时喧闹不止,但凡有违抗者,当庭被斩杀。   权力交替快如闪电,太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宫,宁蔻把从丞相府挖来的玉玺交到她手上,看着玉玺,董太后开始撰写传位圣旨。   夜里,后宫突然燃起一把大火,董太后带人赶到时发现失火的地方正是贵妃住的宫殿,数千人围着宫殿以防大火蔓延到别处,却对救火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宫殿燃烧殆尽。   董太后在火光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宁蔻道:“将贵妃厚葬进皇家陵园,全国斋戒三日。”   ……   大嘉国一百二十六年春,新皇登基已有数月,朝廷欠粮已尽数还给大嘉国百姓,周金搬空两个家族的粮仓,带着粮食退回北方。   李怀英接到阮裴旭的信,要他游说周金一起打仗,于是李怀英登门拜访,周金便跟着走了。   董家一时走上了巅峰,几乎天下都快成了董家的天下。   董太后没有食言,贵妃娘娘死后第三天,她就秘密让人把霍云朝放了,没让卿天良看上一眼。   卿天良一时失意,为贵妃也为霍云朝,成天不是病了就是醉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董太后忙着处理朝事没空管他,让他娶妻一事便搁置了。   董太后想让萧王帮她处理烂摊子,萧王却甩手跟霍莹一起搬去了封地,董太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你们就不能办点实事吗?哀家提拔你们是让你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董太后皱着眉,难得说了一句粗话。   底下大臣面面相觑,董甲道:“臣让人去修筑城墙,可没人拨款,没法买材料工具,也没法雇人啊。”   董太后问:“谁掌拨款事项的?”   董乙回:“大人这几日因病休假没来上朝,这我也请示不了,批不到银子。”   董太后问:“你们顶头上司是谁?”   董乙回:“叫王宝相,原尚书大人的孙子,颇有算数才学,过目不忘,本事十分了得。”   董太后半眯了一下眼,道:“他不上朝就没人上朝了?给哀家削去他的官职,换一个能办事的。”   大臣垂头拱手道了声“是”。   董太后又问:“百姓入户问题谁处理的?”   大嘉国统一后,原圭厥、商国那边的百姓户籍都需迁到大嘉国名下,这可是一大工程,下面官员数次请奏,问地域怎么划分,户籍编什么种类,眼见奏折越堆越多,太后才提起这件事。   一个大臣回:“是向均向大人,当年商国大败,两国百姓入户问题都是向大人处理的。”   董太后扫了底下一圈,见没人出来回话,便问:“谁是向均?”   那大臣又道:“向大人一直在尧城,之前这些相关信件都是送到尧城去处理的。”   “……”   董太后接手后,为了巩固势力,让大家都将事情放在朝中处理,她要时刻关注到大臣们的动向,入户奏折也是应她的要求送到皇位案前的。   董太后揉额头,道:“他在尧城处理不了,你们就不会再找一个人出来吗?偌大朝堂,几百个大臣,当摆设呢?”   大臣也不知该怎么回,他们没接触过这一行,难免经验不足,不敢揽这活嘛。   董太后又下令让众人选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处理,大家都爱巴结太后,选过来选过去,选了个董家人,太后以为这群人是认真考虑选出来的,便没反对,而大臣们见太后脸色好了些,纷纷庆幸自己选对了。   此后太后又问了一些事,除了还粮这一事办的不错,其余的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气的她当场甩袖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董太后原本以为换了人搞事,大嘉国会走上正轨,谁料事态越来越不可控制。   拨款方面,因为全国上下多处地方都要拨款重建,刚接手的人看不懂王宝相做的账,为了尽快拿出成绩,便自己重新搞了一个,这导致很多之前应允的银子没给到位就不了了之了,而新拨款项后,做这事儿的人又以为能扣漏洞贪银子,所以做了假账,一来二去,导致拨款机构直接瘫痪,朝廷给不出银子,底下人拿不到银子,而为官之人发现问题后忙往里填补漏洞,之前贪的全填进去了也补不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报到了朝廷。   户籍问题更是一团乱,为官者在正阳办理事务,所有奏折信件一律往宫内送,路途遥远,存在时差,往往这个批复了,另一批才送到,而之前批复的与这一批又存在矛盾,问如何处理,几十个人连续整理了三天三夜也没整理出来,最后把堆积成山的奏折全搬到了朝堂,想寻求能人出来处理。   还有别的关于洪涝、旱灾、蝗灾、开凿运河甚至打仗方面的问题接踵而来,让人应接不暇。   因为时间拖得长了,很多关乎民生的问题长久得不到解决,百姓哀声怨道,最近还编了首骂董氏无能的童谣四处传播,传到了董太后耳里。   董太后坐在高位,看着这些大臣,有一半是她董家的人,她略感无奈,她还能怎么努力?董家扛不起运转大嘉国的重担,就算给了位置给了权力,他们也办不好事,她还能怎么偏袒他们?   “给哀家十天之内处理好这些事,处理不好一律问斩。”她想,这样或许能够逼这些人用用脑子,想出解决办法。   政令一下,怕被砍头的官员终于取得了好成绩,那些问题逐渐被解决,奏折也越来越少,董太后看了实属欣慰,终于腾出时间跟卿天良提娶妻一事。   卿天良横卧在太师椅上,坐没坐相,躺没躺相,手机还拿着个酒壶,头发乱七八糟,衣衫也十分不整洁。   看见太后,他笑道:“您的心可真大,他们说问题都解决了,您查都不去查证一下就相信了?”   董太后神色严肃:“你说什么?”   卿天良道:“城墙修建拿不出银子,朝廷便暴力征佣,谁家不出人手就抄了谁的家,百姓为了守住家园,无奈只能免费出力。”   “运河开凿,堤坝垮塌,江水倒灌进农田,刚插的秧苗全被水冲走了,如今还没补发,您派去的官员怕事情闹大,瞒了伤亡,瞒了灾情,暴乱已经发生过一起,被强力镇压,您猜,那儿的百姓是忍气吞声还是蓄力准备掀起下一波巨浪?”   董太后神情凝重,不信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卿天良斜眼瞥她,嘴角慢慢弯出一丝弧度:“您猜。”   董太后仔细审视他,见他形容镇定,便垂下头兀自思索,绕着桌子走了半圈,突然一道线划过,惊愕道:“难道……目前的局势都是你暗中促成的?”   卿天良听后仰头大笑,笑完了看着董太后:“我何德何能啊,这可都是太后您自己一手造成的,董家过去做了多少缺德事您也不是不清楚,如今几大家族皆被灭,唇亡齿寒的道理您懂不懂?董家目前是一家独大,但同时也孤掌难鸣,您想让人替您办事,除了能叫动董家的人还能叫动谁?谁又愿意听从董家的指挥?”   董太后怒目圆睁,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卿天良,道:“谁敢不听?谁不听哀家就砍他的头!”   卿天良坐起身,道:“砍吧,把有能力的人都砍了,你们就等着被揭竿而起的百姓推翻吧,最好将大嘉国葬送,同云照国、商国一样,成为历史洪流中渺小的一粒尘埃。”   董太后摇了摇头,一瞬间仿佛苍老很多,撑着桌沿勉强站立,道:“这……这都是你们的阴谋?你和谁,都有谁,霍云朝吗?”   卿天良收起了笑容,嘴角抿起,眼睛盯着她,道:“这都是陛下、丞相、杜家、阿朝、贵妃娘娘、萧王等人为了斩断世家大族的枷锁,用无数人性命建立起来的规则,您要斗的不是哪一个人,而是这么多年逐渐建立起来的规则,还想走通过掌控一个傀儡从而掌控国家的老路?行不通了,如今这朝堂,换谁来当傀儡都不行,您服不了众,您掌握的仅仅只是我或者别的什么人,而大嘉国却不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掌握在各个贤臣良将手中。”   人要顺势而为,否则成不了事。   董太后神智恍惚了一瞬,她好像被骗了,从同意军队消灭其他家族开始。 第116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6   ===========================   卿天良之所以知道这么多,那是因为巩氏家族、王宝相、皮少贤、李橘等人都供他差遣。   又有霍云朝这么多年替他在学院物色的人才,如今那些人都被暗插进各个部门,有的掌大权,有的任小职,可不论身处何职,只要不办事,甚至偶尔做点小动作,那也足够毁了一个部门的运转。   太后理清思绪,对那些死了却还影响她的人愤恨却又无奈,最后只能对着卿天良,道:“你就不怕哀家杀了你?”   卿天良无所谓耸耸肩,道:“杀了一个卿天良还有霍天良、董天良,您何必纠结根本就影响不了局势的个人?要想从如今的沼泽中挣脱出来,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交出皇权?”董太后冷声道。   “不错,”卿天良朝她伸出一只手,手纤长好看,手背白皙细腻,然后慢慢翻转,手掌朝上,道,“还有兵权,让权力回归正确的人手里,其他人才会前仆后继为可见的光明未来而抛头颅洒热血。”   董太后冷笑:“你是说你就是那个正确的人?那哀家掌控你又为什么不行?”   卿天良摇头,谦虚道:“我可没说我就是那个正确的人,只是如今我所处的位置恰巧是合适的,换另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上,您把权力交给他合适,交给我就不合适。”   “至于掌控我,第一,没有权利的我也只是一副空架子,您掌控我自然没用;第二,我一旦拥有了权力,就会迫不及待地挣脱您的枷锁,不会甘愿做您的傀儡,您将再也掌控不了我;第三,哪怕我真助纣为虐,大家也还有备选人,换一个皇帝就是,您的掌控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是备选人?”董太后问。   卿天良道:“三皇子啊,纯正血统,绝对能行!”   “那个傻……”董太后突然停住,好像发觉这么说自己的孙子不是很厚道。   卿天良却没忌讳,点头应道:“对,就是那个傻子,其实我这样的纨绔都能胜任,那个傻子也没什么不行的,你知道陛下、丞相还有霍云朝给未来君主安排了多少能人异士吗?哪怕君主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可以推着大嘉国往前进的道路上发展,他们只要求两点,大嘉国姓霍,而君主以百姓为主,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求,霍莹虽然傻,但他心思单纯愿意听话,只要自己不作妖,有那群肱股之臣辅佐,讲真,一个傻子真的会被辅助成一代明君,这个在战场上那就叫躺赢,叫被带飞,您懂了吗?”   “哀家不懂!哀家不会听您鬼扯的!”董太后一挥手刨开卿天良的手掌。   卿天良无所谓地耸肩,收回手就着酒壶又开始喝起来。   董太后没了跟他聊亲事的心情,转而回了福禧宫,宁蔻在旁伺候。   董太后坐在主座上良久后,问宁蔻:“哀家是不是该把权力让出去?”   宁蔻躬身说道:“老奴不懂这些。”   太后摇头:“你大概一早就看出了这事儿没盼头,你不是不懂,而是不知道如何劝哀家。”   董太后挥了挥手,抚着额头按压着太阳穴,宁蔻垂头弯腰退下,关了门,四下一片寂静,只剩门窗上灯影斑驳。   终归纸包不住火,董太后坚持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正阳城门石头滚落砸伤了人,百姓组成庞大队伍到皇宫门口要说法,他们要求见陛下。   董太后早先警告过那些官员,让他们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偏偏那些人不听,现在闹出了事,一个个站在殿堂内灰头土脸,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董太后气极反笑:“好哇,你们真是好样的,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是吧,现在百姓在外等着要说法,你们谁去?”   没人回话。   董太后看向董鄂:“丞相觉得这事如何解决?”   董鄂正了正衣冠,理直气壮道:“百姓点名要见陛下,此事由陛下出面才合适。”   董太后无言地看了他半晌,董鄂还是一副骄傲姿态,丝毫不见慌乱,仿佛掌握了一切权力,这世上已经没人可奈何他了。   董太后无声叹息一声,对宁蔻道:“让陛下去见百姓。”   卿天良正在鈡沪宫与王宝相接头,王宝相说目前局势他们还控制得住,但再拖就不行了,卿天良便让他们开始着手处理问题,他总不能看着大嘉国真的被董太后玩垮。   王宝相又道:“你以前托我给你找大夫,我动用了爷爷的关系,终于打探到一个医术高明的人,那人还与杜家有关系。”   卿天良眼睛一下亮了,问:“哪个杜家,是我知道的那个杜家吗?”   王宝相点头:“听人说,那位神医是贵妃娘娘的小叔,以前杜家还在时,神医都是在太医院任职的,后来归隐了,改了个名字。”   “叫什么?”卿天良忙问。   王宝相想了想,偏过头,脸上肉肉一抖,道:“好像叫秋已己,只是神医行踪不定,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还没找到过人。”   卿天良愣神了半天,原来秋已己就是贵妃娘娘的小叔叔?   王宝相见他发愣,正要喊他,却听外面传来人声,说太后召见。   卿天良回过神,与王宝相对视一眼,同时道:“时机到了。”   太后让人直接领卿天良去见百姓,宫道深长,他独自一人撑一把伞往宫门行去。   晚春温度适宜,阳光正好,宫墙边栽了不少树木,墙上地上树影婆娑,人走在其中,那些光斑便倒映在人身上,并随着人的移动而变换位置。   卿天良脸上光影明暗交替,撑着伞慢悠悠行走,着一身月白色龙纹衣衫,长发未竖,有风来,掀起几缕青丝,让整个人看起来美的不像人间所有。   当宫门缓缓打开,人们便见一个发着光的人走出来,模样太好看,一双眸子仿若能摄人心魄,叫人大气不敢出一下,恐扰了仙人仙姿。   吵闹的宫门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盯着走出来的这个人,甚至不自觉地退后几步给他让路。   卿天良走到宫门处停下,收起伞将鬓边青丝往耳后一拢,开口道:“今日诸位见朕想必是要讨一个公道,朕知道你们急切,但凡是总要有个流程,去官府打官司都要经过审讯才能定罪,来皇宫也不能听诸位一面之词就草草了事,所以,朕要在此地在这皇宫大门口开庭审判,诸位按顺序诉说冤情,朕自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然而还没等百姓反应过来,宫门口守卫就已经受卿天良命令搬来了桌椅,摆放在皇宫大门前的空地上,撑起一把巨大的橙黄色圆罩伞。   太后听闻卿天良要在宫门口开庭,忙让人去阻拦他,结果大殿门被人锁了,一屋子大臣全困在殿内出去不得。   宁蔻受命去踹门,一支羽箭擦着他脸飞进殿中直没入地下,吓得群臣跟着慌乱起了。   门外传来声音:“巩氏巩清明受陛下命令看管此地,请诸位大人待在殿中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刀剑无眼误伤了大家。”   宁蔻佝偻着身躯回到太后跟前,太后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罢了,待着吧。”   还能怎么办?她甚至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是卿天良的人,连巩氏都出面了,孤掌难鸣的董家又有多少能耐跟卿天良斗?   董鄂大惊失色,忙问:“这待着不是任人宰割了?还请太后派人尽快把卿天良看管起来,切莫让他脱离了掌控。”   董太后冷眼看他,冷笑道:“人是你们推出去处理事情的。”   一句陈述句,惹得低下群臣面面相觑,董鄂也被说的一愣,不明白太后突然把锅甩给他们是为哪般,这难道都是他们的错?   董太后摇了摇头,暗叹:这群……废物。   官老爷升堂看得多了,陛下升堂还是头一次,眼见案桌搭好,卿天良入座,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李橘拿一叠厚厚的纸张于另一张小桌子落座,带刀侍卫皮少贤站在卿天良身后。   卿天良见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抬手控了控场面,待百姓都安静下来,公事公办道:“堂下何人申冤?”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被砸伤的那户人家的儿子颤颤巍巍走上前,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声音也稚嫩,跪在空地上颤抖着音,道:“草……草民姓许,草民一家是正阳郊外的农户,家里租了良田一亩,家中只有爹爹是劳动力,春耕时期,朝廷要修葺城墙,把爹爹硬招了去,母亲有病在身做不得重活,便荒废了农事,而爹爹修墙没有工钱,一家人饱一顿饿一顿,如今爹爹被砸伤,朝廷一分补助不给,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如此下去,草民一家只有死路一条,还请陛下主持公道!”   李橘挥笔神速,快速将案件记录了下来。   卿天良道:“何人监管修葺城墙一事?”   那孩子又不敢作声,一小只跪在半包围圈中央左顾右盼,被所有人围观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卿天良眼神暗了暗,他小时候受了委屈,不管是向谁告状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态,他从来没这么弱势过。   如今见了这孩子,难免感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百姓是这般,占了理却处于弱势而不敢据理力争的?   他知道,那不是百姓胆小造成的,而是官府腐败的结果,让百姓有话不敢说,有冤不敢诉。   卿天良叹息,语气严肃起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申冤就得说出谁是恶鬼,说不出来就是报假案,朕会重重罚你!”   小孩儿慌了,忙抬起头看向卿天良,却见他眼神温柔嘴角带笑,分明是在鼓励他。   小孩看着他渐渐冷静下来,张开嘴,慢慢道:“是董……董甲董大人。”   卿天良一拍案桌,道:“来啊,带董甲。” 第117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7   ===========================   大殿里群臣正慌乱,却突然见殿门被打开,再往外看去,层层侍卫早已将大殿围困,各个手持弓箭对准里面。   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逸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问道:“谁是董甲?”   董太后挑了挑眉,严肃呵斥:“你们这般行为是想造反吗?”   巩清明道:“奉陛下旨意行事,如何算得造反?还请太后保重身体,若是您愿意,臣会让人护送您回宫。”   到底是霍秉和萧王的嫡母,卿天良不会动她。   董太后冷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巩清明见状恭敬行了一礼,挥了挥手,便有两人走进殿内找到董甲,要将董甲带出大殿。   董甲脸色苍白,看向太后,挣扎着喊道:“太后救命,太后救命,太后开恩呐!”   但在数万支羽箭之下,谁也救不了他。   董甲被带到宫门口,被按压着跪下,卿天良威严坐在上头,惊木一拍,道:“董甲,有人状告你强征工人筑墙,暴力欺压百姓,至百姓安全及生死不顾,还贪取朝廷拨款,你可认罪?”   董甲跪下磕头,大喊:“臣冤枉,都是这些贱民血口喷人!”   卿天良冷哼一声:“来人,上证据。”   这么些时日,这些人干了什么,霍云朝安排的能人可都替卿天良记得清清楚楚。   董甲眼见着一样样证据摆在眼前,连他家账本都被拿到了案桌上,整个人心如死灰,面色苍白。   卿天良问:“你还有何狡辩的?”   董甲颤抖着唇,重重磕了一个头,道:“请……请陛下开恩。”   卿天良道:“董甲罪行恶劣,证据确凿,现朕宣布,削去他的官职,关入大牢五年,抄其家底充公国库,其妻儿老小流放外地十年内不准进正阳,儿孙三代内不许入朝为官,可有异议?”   董甲老泪纵横,磕头:“臣,无异议。”   侍卫将董甲带下去,卿天良又道:“许氏因公受伤,其父将由朝廷出力医治,欠其工钱朝廷择日补发,许氏,可有异议?”   小孩忙磕头:“谢谢陛下,谢谢陛下,草民无异议!”   卿天良挥了挥手,小孩便被扶起来,退回人群中。   卿天良道:“暴力征民修筑城墙乃部分官员欺上瞒下所为,朕深感抱歉,现如今强制令已撤回,愿意留下修筑城墙者可留下,工钱按正常工钱算给大家,不愿意修筑的可去朝廷聚宝阁进行登记,领工钱回家,之前修筑城墙的工钱,朝廷都将以三倍工钱补发给大家,诸位可有异议?”   百姓面面相觑,随后淅淅沥沥跪下一大片,磕头道:“谢陛下恩典,谢陛下主持公道,谢陛下……”   卿天良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得意,转头四顾才想起来,某个人如今已经不知去向,他得意给谁看?   收起眼底的雀跃,整个人郁闷起来,微微嘟起嘴,道:“好了,下一个。”   这堂公审审了一天一夜,处理了大半个朝廷的官员,抄了不少官员的家,看着人从殿堂上一个一个被拉走,董太后垂眸,最后摆了摆手,道:“哀家乏了,送哀家回宫。”   董鄂惊愕,跪在地上急切道:“太后不管这朝堂了?这偌大江山就这样拱手让人?”   “丞相!”董太后皱眉呵斥,“慎言,这大嘉国是霍家的天下。”   董鄂张了张嘴,不明白董太后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弃,几大家族互相斗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董太后看着他,知道他眼里的疑问,叹息道:“你好好看一看,这大半个都是董家人的朝廷,这几个月来都办了些什么事,好好看看,再来问哀家为什么。”   董太后站起身,董鄂等人也无法阻拦,宁蔻正要扶住董太后,巩清明又来宣人了。   “宣宁蔻。”巩清明在外喊话,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个老者,气势威严,不苟言笑,侧着身站在殿外,连眼光都没分殿里一分。   巩清明不是宁蔻的对手,但不代表别人不是,有巩老爷子坐镇,宁蔻想动也要掂量几分。   董太后终于动容,宁蔻跟随她多年,平日里都是听她的命令行事,为董家为她费心费力,如今又这么大年岁了,纵使做过什么,也该看在她的薄面上网开一面吧?   她走上前两步,质问:“董家那么多人被办,哀家一声都没说,现在连哀家身边的人也不放过,真要赶尽杀绝吗?”   巩清明抱拳回:“陛下的意思是,宁公公在古北口肆意残害生命,这笔账不得不清算,陛下作为人证,更应当为天下冤屈事件发声,更何况,天下百姓都等着陛下给古北口一个交代。”   董太后胸腔起伏,气势弱了不少,道:“皇权之路总有流血牺牲,自古以来都这样,谁的手里没粘过鲜血,他自己就那么干净吗?”   巩清明耸了耸肩,一旁的巩老爷子眼睛扫过来,他立马站直身体,规规矩矩道:“所有犯错的藐视生命的人都会受到审判,宁公公应当比我们晚辈更清楚,什么是他的责任与义务,不要再负隅顽抗,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   “你威胁哀家?”董太后盯着巩清明,气结。   宁蔻是董太后的人,他做什么多少都受董太后的指示,只是董太后身份特殊,也代表着皇家,若是有些事情牵扯出来,难免影响皇家的形象。   董太后知道这一点,所有明白巩清明的话看似说给宁蔻听,实则是让她清楚什么是她的责任与义务。   巩清明恭敬颔首,道:“微臣不敢。”   比起董太后的愤怒,宁蔻却是淡定很多。   宁蔻只看了巩清明一眼,便双膝跪地向董太后磕了个头,道了声“太后保重”便起身往外走去。   董太后张了张嘴,无力退后两步扶住座椅,一旁的宫女见状忙上前,董太后抬手拒绝她们的搀扶,看着宁蔻的背影,长叹:“败者……寇啊……”   卿天良于宫廷门口审讯宁蔻,举出罪名一二,摆出证据三四,宁蔻皆认了,这让卿天良十分意外,他还以为宁蔻会是最难搞的那一个,毕竟人家武力值太高。   延续一天一夜审讯终于在宁蔻认罪伏法中结束,卿天良浑身疲累,感觉自己一闭眼就会睡着,然而他还得趁这个机会去找太后拿回权力。   “交给你们了。”   卿天良站起身,让李橘和王宝相处理剩下的事,自己则带着皮少贤去找巩清明,巩清明替他守着议事殿,现在人都清理的差不多了,他得找他一起去面见太后,做完最后一件事大家都好回家休息。   如今踏进福禧宫仿入无人之境,守门的宫女太监还跟以前一样弯着腰低垂着头,自顾自地做事,谁来了都不多看一眼。   卿天良一行人走到大堂,殿门没关,卿天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敲什么敲,现在还有拦得住你的门?”董太后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卿天良看了巩清明一眼,随后提起衣摆跨过门槛走进去。   “见过太后。”卿天良躬身行礼。   董太后斜卧在椅子上,殿堂下摆了一张案桌,上面规整放着三样东西,玉玺、虎符和一把钥匙。   见卿天良诧异地抬起头,董太后掀起眼皮,没好气道:“诧异什么?好像这不是你要的结果似的,玉玺和虎符是从你手上拿的,现在还给你,钥匙是国库的钥匙,世家大族每家都有一把,你最好换个锁,别没接手几天被人偷了。”   嗯……这话说的……   卿天良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吐槽,是先觉得太后和霍云朝一样说话不得劲儿,还是先感叹这么重要的国库钥匙居然人手一把,搞批发吗?   而且太后都独揽大权几个月了也没换锁,是不是太心大了点啊?居然还好意思提醒他,卿天良暗暗咋舌。   不过到底是长辈,又愿意和和气气地把东西还给你,卿天良便恭恭敬敬给她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毫不客气地抓起东西就往怀里揣。   这行为动作,看得董太后十分奇异又嫌弃,这么重要的东西,别人都是焚香沐浴后才敢正式接手,这人怎么会如此随意,当这是什么,咸菜吗?   真是一副毫无教养的样子。   “啊,头疼,你走,你给哀家走开。”董太后不想多看一眼,下了逐客令。   卿天良却扭扭捏捏的。   董太后太阳穴突突,问:“还有什么事?”   卿天良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夫君,您给他送哪儿去了?”   董太后垂死病中惊坐起,满脸世风日下地看着他,抬起手指着他鼻子骂:“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廉耻?一个男人承……承欢别人胯下不知羞耻竟还称其夫君,那个混账敢把你往歪路上引,本就万死难辞其咎,哀家不追究他都是网开一面,你给我老老实实娶妻,否则哀家死也要把那佞臣给活剐了!”   卿天良脸色变了变,道:“我们两情相悦,您这样棒打鸳鸯,跟话本里的恶婆婆有什么两样?”   “哼,不管哀家是什么婆婆,这件事你想也别想,宁蔻……”董太后愣了一下,垂下眼眸,声调沉了些,“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卿天良被赶出来了,同被赶出来的还有巩清明。   卿天良边往外走边骂骂咧咧,说老婆婆铁石心肠,顽固不化,冷血无情,不懂变通……   巩清明跟在他身边直翻白眼。   在他印象里,谁家帝王有这种爱好都是要藏着掖着的,只有这个人,招摇得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   “陛下。”巩清明喊了他一声。   卿天良浑身一抖,恶寒了一下,看他:“换个称呼。”   “……”巩清明顿了顿,没理他,继续道,“臣建议您最好不要在百官面前如此厚颜无耻,以免给小王爷招来祸端。”   卿天良第一次听这言论,问他:“这怎么说?”   巩清明道:“您身份尊贵,若是沉迷这类情爱,百官不会怪您,但会怪小王爷,到时候三天两头弹劾他,处处为难他,想必您也会难办。”   卿天良仔细思索,觉得巩清明说的有点道理,于是一下就蔫儿了,挎着脸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低调点,对了,你考虑得这么周全,人给我找到了吗?”   巩清明眼神突然飘忽起来,这些天都在忙着部署夺权,忙着暗插人手,忙着煽风点火让百姓闹事,哪有空去找霍云朝。   卿天良这会儿脸真黑了,道:“还没找到?那么大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我告诉你,我活要见人,没找到你就从我身边滚开。”   巩清明气息一顿,这人,最近脾气是真的大,欲求不满憋的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卿天良偏头问他。   巩清明摇头,恭敬行礼道:“是,臣一定派更多人手去找。”   卿天良心情这才好了些,在他看来,凭巩氏的能耐,找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所以他根本不担心。   可他没想到,这一找,竟然找了半年之久,久到卿天良午夜梦醒,发癫似地跑到福禧宫去拍门,在宫门口大声质问太后是不是把人暗杀了,是不是还关着,把人还给他。   太后最初是知道霍云朝去向的,硬是瞒着不告诉卿天良,后来见卿天良脾气越来越大,三天两头发癫似地跑出皇宫满正阳地找人,她才派人去将霍云朝带回来,却不料霍云朝已经脱离掌控,不知去向了。   如今董太后是真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只能捂着额头,跟身边宫女说:“去看看门锁紧了吗?再加两个凳子抵住,别让他进来。”   宫女点了点头,去锁门了。 第118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8   ===========================   群臣议事之地原本应该威严庄重,应当是大到丞相小到太监,无论谁都不能在大殿内失态的严肃场所。   可偏偏他们的君主顶着两个黑眼圈,松垮着衣服,目光无神地坐在高处,叫底下大臣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   如今大嘉国的丞相是向均,霍云朝培养出来的人,办事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不仅效率高,还能物尽其用,给朝廷省了不少银子,卿天良对其很是佩服。   而且这人才三十出头,简直优秀的让人嫉妒,李橘就是“羡慕嫉妒恨”的群众之一,有时候会在卿天良面前抱怨:“既生向均,何生李橘?我何时才能熬过他当上丞相?等熬过他我也七老八十了吧,还能扛大梁吗?”   卿天良还笑着调侃李橘:“你居然有如此大抱负,想当丞相啊?”   李橘点头:“那必须的,那可是文臣的终极目标!”   如今,这个文臣终极目标站在下首,眉毛撅起,神情严肃,像爹看他那糟心的儿子一样看着卿天良,道:“听说陛下昨夜不睡觉满皇宫乱跑?”   卿天良神情恍惚地将目光转向他:“啊?嗯……”   向均道:“君是群臣表率,您这样成何体统,岂不叫天下百姓笑话?您这样怎对得起小王爷的一片用心,他为您撑起了朝廷半边天,您忍心辜负他的厚望?”   提到霍云朝,卿天良终于有了丝生气,然而瞬间又把生气转换成怨气,幽怨着一双眼,道:“啊对,我就是要辜负,有本事你叫他出来打我啊,他要不出来阻止,我就玩垮这个国家!”   卿天良横着脖子,看着向均:“你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你肯定偷偷给他寄过信,你告诉他,如果他再不出来见我,我就……我就真的娶妻了!”   然而一想到,或许霍云朝就是因为自己当了陛下,作为天下人的表率,需要娶妻生子,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所以他正好借这个机会跟自己一刀两断,这样以后他也不用担心被人骂是红颜祸水或佞臣。   “不行,不能这么说,他肯定会顺杆而上彻底放弃,你就说,就说,嗯,就说如果他再不来见我,我就把他留下的肱股之臣全砍了!”卿天良表情凶狠,眼眶通红,尽现委屈。   底下朝臣们听后面面相觑,皆摇头叹息。   这话卿天良第一次说时还吓到过一些人,后来他总说,却从来没有行动,所以大臣们都知道他这是在虚张声势,也正因为他不可能下得去手,所以用这个威胁霍云朝,若是霍云朝真的知道了,也是会无动于衷的。   向均也叹息:“您倒是杀一个啊,把我拿去祭天,说不定小王爷就愤怒地出现了。”   卿天良红着兔子眼看他,良久后嘴巴一瘪,道:“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向均:“……”   我没有,你别乱扣帽子,我只是想让您清醒一点,这样威胁的话根本不起作用。   卿天良见他表情无语地看着自己,冷哼一声:“我记住你了,等阿朝回来,我会跟他说的,你就等着被他报复吧,敢欺负我,也不想想我是谁的人!”   向均:“……陛下,我没有欺负您。”   “我不听我不听!”卿天良捂住耳朵,“你有本事别嘴遁。”   “好吧,你赢了,”向均没辙了,只好自己兀自进入状态,开始汇报正事,“北疆阮将军来信,说近期已经准备就绪,可以进攻圭厥王城大野,但是需要军费支持,请朝廷拨款。”   卿天良神情恹恹,道:“我又算不来账,找王宝相。”   王宝相站出来,道:“之前阮将军申请过一次,但是大嘉国这段时间用来恢复元气,实施新政期间给百姓补贴损失,都用了不少银子,现在都是紧巴巴过日子,能给出的经费不满三成,若是都调剂给军队了,那大嘉国内部又会混乱,明年百姓也实现不了盈收,更遑论发家致富。”   卿天良看向均:“丞相可有好办法?”   向均沉思,其他大臣也开始思考,看怎样才能两头兼顾。   这是如今大嘉国朝堂与之前朝堂的区别之一,大家可以自由发表言论,大殿上也可交流意见,最后集思广益想出来的法子,就会被斟酌着拿出来用。   不过也有坏处,那就是声音多了反而让人迟迟做不了决定。   卿天良想了想,道:“我个人提议先顾战事,国不稳定,何论发展?也许顾战事后百姓会过几年苦日子,但战事不定,指不定要过几年苦日子,丞相以为如何?”   向均道:“臣与陛下所思相同,只是经费?”   卿天良道:“你自己想办法,众筹也好,借也好,反正我没有,以前救灾我卖了老宅,现在都还没存够钱买回来,国库也只给的出三成。”   向均问:“以前那些世家大族的财产,陛下可都用完了?”   ???   卿天良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看着向均:“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世家大族不可能只有表面上那么一点财宝,快叫人去他们以前的屋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密室之类的,说不定还有银子。”   底下众臣你看我我看你,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靠谱”三个字,这货居然还没翻过人家老宅?抄别人家后第一件事不就是收缴财物吗?   其实这可冤枉卿天良了,这事根本没来得及,李怀英他们都还没打完就被太后遣回北疆,卿天良被关在后宫人身不自由,太后则忙着整理朝廷,再者周金离开时带了不少东西,三方都以为对方清理了战场,谁还多此一举去扫尾?自然是一张封条直接封了。   这一次的朝会,便在卿天良下发寻宝的命令中结束,毕竟找到了钱,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下朝回宫,卿天良如今被迫搬进了陛下寝宫,每天身后都跟着一群太监宫女,叫他好不自在。   进了房关上门,巩清明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吃的正开心,见卿天良来,对他眨了一下眼。   卿天良回了他一个白眼,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期间巩清明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卿天良狐疑:“什么信?”   巩清明摊手:“信封上写着陛下亲启,我怎敢私自拆开来看。”   “谁寄来的?”卿天良一边拆信一边问。   巩清明道:“是从原商国金城寄来的,送信的人说他们老板娘是您旧相识,在宫门口同侍卫说时被我瞧见了,我就把信带了进来。”   话落时,卿天良已经打开了信,一目十行看完,脸色从疑惑到诧异最后变成狂喜,再抬头看向巩清明,哈喇子都能流一地的那种兴奋,像饥饿的狼找到了它的食物。   巩清明慢慢从桌上跳下了,默默往远离卿天良的地方移了两步,问:“信上写了什么?”   卿天良一把捏紧信纸,恶狠狠道:“霍云朝那狗贼的落脚点。”   这下连巩清明都明显惊讶了,道:“他在哪儿?”   卿天良回:“金城郊区一个山村,收拾一下,我们去找他。”   “等等!”巩清明几步跨到他跟前,皱着眉,“你要去金城?”   卿天良仰起头:“昂。”   “那朝廷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知不知道?”   卿天良想了想:“你等等。”   巩清明见卿天良快速走到桌边拿出纸张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了三封信,从案桌的抽屉里拿出玉玺,哐哐几下盖上,然后又急忙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侍卫道:“去把王宝相、李橘、皮少贤和向……算了,就叫他们三人过来。”   “你要干什么?”巩清明好奇地走过去,伸长脑袋拿起信纸看,看完后脸色巨变,抬头面向卿天良,“你疯了,你不怕出问题?”   卿天良反问:“会出什么问题?”   “这怎么不会出问题?让向均代理朝政,让皮少贤去把霍莹接回宫让人家当个代理陛下,让李橘帮你把大野王宫地图送给阮裴旭,吩咐王宝相帮你照看玉玺?你自己则跑去找人还说归期无定,你说会不会出问题?”巩清明人都麻了。   卿天良皱眉,仔细思考,想完了,道:“我觉得没问题,向均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有他监国基本上不会出大错,你不是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吗,我觉得霍莹挺合适当这个门面的,而且他玩不过向均不可能篡位,宝猪可信,把玉玺放在他那儿很安全,又有老尚书大人帮忙看着,妥妥的,战事方面有我没我根本毫无影响,毕竟当年我也是跟着阮裴旭混。”   说完他还点了下头,无比认同自己。   巩清明扶额叹息,想等李橘等人来了反驳他,最好告到向均面前,让一群大臣拖住他的步伐。   但没想到王宝相等人来了,像三只听话的狗崽子,卿天良说什么他几个就一脸严肃地点头,并说自己一定完成交代的任务,让他放心去。   巩清明道:“你们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橘问。   巩清明看着疑惑的四脸,突然明白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最后脸色古怪地在几人的凝视下明智地闭上了嘴。   这些人保密工作向来做的很好,当天晚上卿天良便威逼利诱巩清明跟他一起去找霍云朝了,走得悄无声息。   第二天一早上朝,向均在大殿内接到李橘带给他的信,看完后整个人僵在当场,愣了好久才喘出一口气,大骂:“这个,这个,这个只知沉迷男色的昏君!” 第119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19   ===========================   霍莹和萧王正在封地一处园林里赏花看鸟,廊下有人禀报,说正阳来人请见。   霍莹疑惑看向萧王,问道:“找我做什么?我犯了什么事吗?”   萧王逗着鸟,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也可能是别人犯了什么事儿,正主找人算账去了,留了烂摊子要人去收拾。”   霍莹没听明白,向廊下人打听:“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下属回答:“听说是奉陛下命令来此接靖王殿下回正阳。”   董太后封霍莹为靖王,随后便把他赶到封地了。   “来人姓甚名谁?”霍莹又问。   “原工部侍郎之子,如今御前带刀侍卫皮少贤皮大人。”下属道。   霍莹挠了挠脑袋,挥了挥手:“带来过来。”   没一会儿皮少贤来了,躬身行了礼,打了招呼,便将卿天良写给霍莹的信递上去,霍莹接过信看完,满眼惊诧,然后将信递给萧王。   萧王看完,笑了笑:“自己看着办。”   霍莹愁眉苦脸:“皇叔跟我一起去?”   萧王当初是自己走的,想回正阳自然能回,然而他不想,斜眼看霍莹,道:“看你的样子不是很乐意帮这个忙,你不是想坐这个位置很久了吗,怎么现在胆怯了?”   霍莹实诚道:“卿天良鬼点子太多了,肯定挖了不少坑,我不想去。”   要去也要带上萧王,他觉得跟皇叔在一起能安全点。   萧王摇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凡是自己拿捏,别总想依靠别人,既然他让你去代理,就不会害你,去吧,坐上那个位置,从那个高度好好看看大嘉国的天下,以后,你也能知道自己的封地该怎么打理,而不是成天在这里养鸟喂鱼。”   “你不也在养鸟喂鱼嘛。”霍莹嘟囔。   萧王扭头看他,一个爆栗子锤过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是周旋于各大家族之间,就是奔波于战场之上,如今我能养鱼逗鸟是因为我退休了,我问心无愧,你扪心自问你能吗?你废不废啊你!?”   霍莹被揍得没脾气,在皮少贤客气的催促下,几乎没怎么收拾,就拜别萧王回正阳了。   至于到正阳后,董太后、霍莹及向均之间的修罗场,没人有空再去管。   卿天良上路已有些时日,最初几天他还催巩清明日夜不停地赶路,直到两人大白天驾着马车撞了树,卿天良才把脚程放缓。   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体察体察民情,遇见不公正之事还打了两下抱不平,因为向均下令全国通缉巩清明,发誓要把卿天良捉回去,两人打抱不平的方式就一切循了江湖规矩,黑里来暗里去,把对方揍一顿后就跑。   巩清明不仅被丞相通缉,还被他爷爷夺命连环催,如今跟卿天良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被抓都没有好日子过,于是互相包庇着躲躲藏藏。   二人行了一个多月,才到达金城,卿天良最先去见的不是霍云朝,而是有缘酒楼的老板娘。   两年的岁月对别人有多大影响卿天良不知道,但对高落红来说,实在是不小。   她已经完全不见当初的美艳,不,不能说不美艳,而是她的气质遮住了她的美,让她这个人看上去已经脱离表面的颜色,而散发着另类光彩。   二人想见,互相打量,高落红咋舌摇头:“你这张脸怎么回事?不是说男人到中年会逐渐沧桑,怎么你越长越漂亮了?”   卿天良黑了脸:“男人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你只能说我越来越俊郎,而且我才二十出头,不是中年,懂?”   “你谎报年龄吧,你如今得有二十三四了吧?比霍云朝还大两岁呢。”高落红笑他。   说实话,当初太后告天下书一出来,得知卿天良跟霍云朝身份互换,而他是钦定君主之后,她有一段时间觉得世界魔怔了,后来随着正阳兵变,太后掌权,最后卿天良连审百官,她已经对这些事无动于衷了,如今见了真人,竟没来由觉得亲切,还能开他玩笑。   而卿天良本来就对自己陛下这个身份无感,只是这个位置是霍云朝给他争取的,他就算不要也得跟霍云朝好好商量,所以对于高落红敢打趣他这种态度并没有多敏感,但对她说的内容很不喜。   “你闭嘴,不准说!”卿天良恶狠狠看着她,他才不要被人提醒其实他比霍云朝大两岁,这样显得他很没面子,哪个年龄大的会在下面?   高落红笑了笑,起身招唤了一个侍女,抱着一个孩子进来,卿天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眼睛一亮,上前两步,凑到孩子跟前,道:“这个……这个是……”   “落儿。”   小孩子天生喜欢美人,看到卿天良就张开手,咿咿呀呀的要抱,卿天良小心翼翼地穿过孩子的胳肢窝,将人提溜起来,然后没了。   大眼小眼互瞪着,孩子双腿一直悬空挂,蹬了两下,见卿天良还不换姿势,嘴巴一瘪哭了起来。   卿天良瞬间慌乱,手足无措,提溜着娃满屋乱走。   高落红叹了一口气,给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忙上前接过孩子,高落红道:“还是这么不会抱孩子,你以后有孩子了可怎么办……”一想到卿天良跟霍云朝的关系,高落红嫌弃更深,“算了,你都断子绝孙还能有什么孩子。”   卿天良:“!”   混账!你是不是赌我不敢打女人?!   卿天良怒发冲冠,势要与这蛇蝎女人一绝雌雄!   高落红按压了一下手止住暴怒的他,缓了缓语气,道:“好了好了,我的错,不说这个了,我如今帮你把霍云朝的行踪打听到了,以前还助你逃离过皇宫,你是不是该还我人情?”   卿天良正了正神色,问:“你想要什么?”   “我听说你们准备攻打圭厥王宫,圭厥老王被关在寝宫一年多,人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而东方玥后来打仗一直输,渐渐沉迷酒色,这回你们攻过去,十有八九都能赢。”高落红分析。   卿天良心情沉了沉,他登上帝位时东方玥还发来贺电,恭贺他成为大嘉国陛下,还说没想到他会是那种身份,问他愿不愿意两国交好,还跟以前一样。   卿天良没给他回应,他代表不了为这长久以来的战争而付出生命的战士们,他无法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将战士们挣来的胜利白白断送。   如此相近的两国,交好只能求到一时的安稳,或许几十年后、百年后,又将战火纷飞,到那时,遭殃的依旧是拼了命只图活着的百姓们。   但想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变成如今这般颓丧放纵样,卿天良还是很难过。   “你想怎样?”卿天良嗓子有点哑,声音暗沉得让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高落红直直看着他,道:“我要东方玥,完好无损的东方玥,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他不会有威胁,不会复国。”   卿天良眼皮跳了跳:“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高落红笑了笑:“自然是因为爱呀,我年少时就爱上了他,他还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总归要把他接到身边陪他白头,才对得起成亲时他对天发下的誓言。”   哪怕一生郁郁不得志,一生活在妄想与虚幻中,都必须要跟她相守。   卿天良心情复杂,他总觉得高落红的爱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但他也无法干涉别人的情感,毕竟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卿天良答应把东方玥交给高落红,说晚上回去写信给阮裴旭传达命令,高落红吁了一口气,给卿天良安排了住处,还问他要不要跟落儿玩一会儿。   卿天良思绪万千,摇了摇头,看着这个孩子都觉亏欠,几乎是怀着害怕的心情,拒绝了高落红的提议。   高落红也没在意,吩咐人好好伺候着便走了。   卿天良浑身疲惫,他跟巩清明一人一间房,向巩清明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他走到床边躺下,盯着床顶发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金城郊区风景十分不错,一条河流蜿蜒而下,不大不小的一块草坪,夜晚有无数萤火虫翻飞。   屋舍与屋舍相邻而建,打开窗户就能说说笑笑,夜间孩子们喜欢聚集在一堆玩耍,不过也有个例。   一个八岁大的小孩,长得可爱灵动,怀里不知揣了个什么东西,一路跌跌撞撞跑向河边,看到河岸边那个熟悉高大的背影,小小的眼睛露出光彩,嘴角裂开笑往前跑去。   “云先生,这是我娘刚蒸好的桂花糕,您尝尝。”小孩将手里的糕点递出去,满怀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   云先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他上课时十分严肃,因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大家都很害怕云先生,可他不怕,他觉得云先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讲课也讲得十分生动有趣,而且还很会照顾人,是最好最好的先生!   云先生表情诧异了一下,伸手接过蒸糕,问:“为什么给我?”   小孩看了看他,微微垂下头似乎是害羞,最后却突然鼓起了勇气,抬起头,转向黑夜,大喊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平地一声雷,惊飞满地萤火,向空中席卷而上,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霍云朝被惊住了,良久后转头看着手中的蒸糕,轻轻咬了一口,嘴角微抿,手往后撑住草地,扬起头看着满天飞星,想起某个人小时候,也这般惹人可爱。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霍云朝清冷的声音像山间清泉,却饱含着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小孩儿没听出来,低下头拼命思索,喜欢不就是喜欢吗?喜欢还能是别的? 第120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0   ===========================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卿天良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下楼吃早餐。   他今日换了件白色轻衫,长发松散捆在身后,一举一动都仿若带着灵气,巩清明很久没看到他这么开心了,连日来的奔波疲累都好像被他这种灵气一扫而光。   看他快速啃完包子喝完豆浆,又跑到门口财神爷处拜了两拜,顺手拿了贡品上一个苹果,在高落红举起的鸡毛掸子下蹦跳着出了门,然后一个回马枪把头伸进来,嘴里嚼着苹果,口齿不清道:“清明,走啊!”   巩清明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财神处拜了拜,把顺手拿的包子放到了缺失苹果的位置上,不伦不类,在高落红再次举起的鸡毛掸子下快速抬脚跟了出去。   卿天良顺着高落红给出的地图一路往郊区走,平日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今日却怎么也不肯骑马,面对巩清明的疑惑,卿天良顺手折了一朵十分好看的红色花朵,扭捏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巩清明点头,那是,偌大个朝廷随便安排一下就说没问题了,现在见个人却说没准备好,我信了你的邪。   “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庄,巩清明问。   卿天良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转头,气势汹汹:“准备好了——啊!”   一个七八岁长相很可爱的孩子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卿天良一跳。   “你为什么要摘花儿?”   跟别的看到生人的孩子不一样,这小孩第一句问的是“为什么要摘花”,而不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卿天良觉得这小孩挺个性的,看了看手上不知什么时候采下的花,递给他:“你种的?不好意思啊,顺手了,喏还给你。”   小孩鼓着的小脸显示他并没有因为卿天良的道歉而原谅,反而更气了:“你这人好没规矩,这花是云先生栽的草药,要结果了才能变成药材,你把花摘了,它就不可能再结果,你既然摘它想必是喜欢,可又这般毫无留恋地舍弃,不仅辜负了栽花人的辛劳,还辜负了花的美丽,你是个坏人!”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坏人”的卿天良被一个小孩说愣在当场,他不知道这是老百姓种的药材,他往后看去,村道两旁稀稀松松地长着不少同样的花,他一拍脑门,愧疚心起。   但是又憋屈,哪个大冤种把药材种村道两旁的?这换谁看都会以为是野花好吗?   卿天良道:“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这是你种的,要赔吗?我有银子,赔给你好不好?”   小孩扬起下巴:“谁稀罕你几个臭钱!”   “嘿,你这小孩!”卿天良瞪了下眼,怎么有这种理儿歪的小子?   “阿离,你在干什么?”   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一只手从树灌中探出扒开树,接着迈出一只修长的腿,随后一抹墨绿色身影出现。   卿天良和巩清明同时抬头望去,看见那人,鼻子高挺,眉目生辉,薄唇微抿,一道狭长伤疤印在左脸上,气质清贵,哪怕背着个背篓也彷如神祇。   卿天良眼微微睁大,痴愣愣地看着人一下忘了反应。   应离小跑到霍云朝跟前,扯着他的衣摆,告状:“云先生,这个人摘了你的药草。”   霍云朝眼睛也一直看着卿天良,比起卿天良显而易见的惊喜,他却情绪冷淡很多,听了应离的话,竟当着卿天良的面垂下眼低下头,对着应离微微笑了一下,道:“摘了就摘了吧,你被欺负了?刚刚听你在这边吵。”   应离摇头,骄傲道:“没有,我可厉害了,不会被欺负的。”   卿天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小孩没被欺负,但他被欺负了,可霍云朝那狗贼居然在关心别人!还敢移开眼,他什么意思?不想看见他吗?他就这么惹人嫌了?   卿天良气红了眼,看着霍云朝,见他一直低着头跟小孩说话,根本看也不看他,脾性上来,脸一硬,扭头就走。   霍云朝在他转身时心慌乱了一下,手下意识用力抓住背篓,却生生稳住了脚步,没往前跨一步。   “哎,”巩清明伸手没拉住卿天良,回头看了看清冷淡漠的霍云朝,又看了看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最后犹豫了一下,朝霍云朝拱了拱手,向卿天良追去,“等下,别走那么快,前几天撞树伤了腰忘了?走那么快不怕又扭伤?”   然而前面回他的只有越发快速的步伐。   霍云朝听了巩清明的话抬起头,看着那气冲冲的背影皱起眉,腰扭伤了?   “云先生,你认识他们吗?”应离疑惑的声音响起。   霍云朝回过神,摇了摇头,眸中神色暗淡,扭伤了跟他何关呢?如今他还有资格关心他吗?本就是要斩断的关系,少一点关怀就少一份牵挂吧,霍云朝无声叹息。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你怎么了?”应离又问。   霍云朝抬起头,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回家吧。”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步一个脚印往村里走。   听人劝吃饱饭的卿天良,被巩清明拉着回来继续找霍云朝,却又看见霍云朝温柔摸人家小孩头的一幕,卿天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横了巩清明一眼,再次气冲冲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巩清明摊手望天,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突然造成的,原谅他一点头绪都没理出来。   卿天良气冲冲回来,直往楼上客房冲去,砰一声关了门,惊了楼下吃饭的一众人。   高落红看着客房门,问刚走进来的巩清明:“发生什么了?”   巩清明摇头:“两人一见面,话都没说一句,一个气冲冲地转身就走,”巩清明指了指楼上,“一个神情淡漠,像看见的是两个陌生人一样,转身回了村。”巩清明指了指郊区的方向。   高落红点了点头,表情同情,道:“我理解,哎,他俩都挺难的,没事,这叫近情情怯,多交锋几次就好了。”   巩清明大为佩服,这女人是怎么从这点只言片语中理解那两人的?他跟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卿天良愤怒地回了客栈,霍云朝回到家也并没有多淡定。   左业将两捆柴挑回来放下,看霍云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便悄悄凑到张秀云耳边,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张秀云正在淘米煮饭,摇了摇头:“一回来就这样,你去问问吧。”   从霍云朝被太后送出宫开始,左业和张秀云就一直跟着霍云朝,后来几人在金城郊区定下来,霍云朝在村里当了个教书先生,左业便每天耕作,帮乡亲们劈柴挑柴分文不取,乡亲们礼尚往来,便帮他们盖了个房子,一个主房一个偏房。   因为修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左业同张秀云是夫妻,于是主房修得大,住两个人合适,而偏房则相对较小,留给霍云朝住。   如今三人,正如同一家三口一样住一起。   原本左业要让霍云朝住主房,被霍云朝拒绝了,霍云朝说现在不用这么讲究,他会适当种些药材卖了换钱,等存够了钱再重新请人修建一个,大家就都方便了。   然而他们初来乍到,没有田土,大嘉国实行新政给老百姓分田土时,霍云朝等人没赶上趟,这个季节几乎所有田土都种满了作物,已经没地方给他种药材了,但村道两旁是公用的,于是大家都让他把药种村道两旁,等来年了,再租一块土给他。   霍云朝谢了乡亲们的好意,便选了一些开花时有气味的药草种下,那些气味能赶走蛇蚁之类的东西,村民进出不用担心被叮咬。   这几天才开花,他本来是去施肥除草的,应离知道后非要跟着,却没想到这趟出去竟见到了卿天良。   左业洗净了手,走到霍云朝身旁,替他倒了一杯热茶,道:“主子在想什么?”   自打脱离太后掌控开始,霍云朝就没再主动打听过有关正阳的一切,所以根本不知道卿天良怎么会找到这里,又怎么来的这里。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挣扎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对左业道:“去查查,查清楚阿良是怎么到金城来的,朝廷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有……他为什么会撞树。”   左业记下后转身就走,刚迈出步子突然顿住,等等,主子刚刚好像说的是阿良,卿天良?   他猛然扭过身,惊喜道:“主子见到公子了?!他人呢?没跟您一起回来?”   霍云朝捏了捏茶杯,轻“嗯”了声。   左业疑惑:“为什么没来,您在哪儿看见他的,公子现在在哪儿,我这就去把公子接来。”   霍云朝多稀罕卿天良啊,没有人比左业更清楚了,得知卿天良来到金城,左业打心眼里替霍云朝开心。   “左业,”霍云朝却摇了摇头,顿了一下,道,“就查查,别暴露行踪,别多事。”   左业愣了愣,悄悄瞥了张秀云一眼,张秀云暗暗摇了摇头,左业移回眼珠收起笑,低声应了声“是”,便出了院子。   当晚,左业就将事情查清楚了,毕竟霍云朝不去主动探听,不代表他们的影卫眼线都不复存在,只要需要,随时都能召集。   所以获取消息很简单,就是找人费了点时间,半夜三更左业回来,见霍云朝还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黑灯瞎火的看什么书,八成是在等他。   左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推开院子门,几乎一瞬间霍云朝就将目光转了过来,左业从怀里掏出向均通缉巩清明的榜文,开始事无巨细地交代起来。   这几天云先生都没来教书,漫山遍野地找药草,应离每天都巴望着下学,下学后他就会跑到云先生家里帮忙整理药材。   “云先生,今天那个惹你不高兴的人又来了。”应离刚到没一会儿,便开始找云先生攀谈。   霍云朝整理药材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哦,他来干什么?”   应离道:“不知道,鬼鬼祟祟在学堂周边徘徊,被我和小栓子发现,带一群人把他赶跑了。”   霍云朝:“……” 第121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1   ===========================   应离把卿天良赶跑了,不论是怎么赶的,卿天良肯定都会觉得没面子,那人气性小,说不定会被气哭。   霍云朝叹了一口气:“应离,下次别赶他了。”   “为什么?”应离问。   霍云朝却没解释,但应离感受得出来,云先生跟那个人认识,而且很在意那个人,云先生这几天找的草药都是治跌打损伤的,上次听那个高个的说矮个的扭伤了腰,云先生这都是特意为那个人准备的吧。   应离嘟囔起小嘴,哼了声:“不,我就讨厌他!”   说完跳下凳子,往外跑去。   霍云朝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思绪,继续沉浸在给卿天良碾药中,碾完后开始加工熬制,又沉淀一整个晚上,才总算把药制出来,几大框药材,弄到最后只装满巴掌大小的胭脂盒。   霍云朝将胭脂盒揣进怀里,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授课。   村里的学堂设在村子中央,带有独立的院子,学堂外栽了一棵参天大树,粗壮的树枝已经蔓延进院落,爬上树就能看到里面的风景。   卿天良昨日走正门被一群小孩驱赶了,一群小孩,他又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只好憋屈地回家,中途被巩清明笑话,他顺势揍了巩清明一顿,心里才稍微舒坦一点。   今天,又犯贱地跑来了。   他想,霍云朝不想见他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他暂时还没办法弄清楚,但在这之前,他可以先弄清楚霍云朝留在这里的原因,通过他自己的双眼双耳去弄清。   当你明白一个人为什么留下后,就自然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离开。   卿天良趴在树干上,那么大一个人,却如同一只猫儿一样,一只手撑着下巴,半睁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学堂。   霍云朝正在讲课,这群孩子刚学到《夫子语录》中的礼仪篇,教人遵守纪律,讲究仪表。   正说到这里,霍云朝放下了书走到第二扇窗边,一个学生趴桌上睡得正香,卿天良见霍云朝把书卷起来往那学生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学生抬起头,泛着迷糊的双眼左顾右盼,最后放在霍云朝严肃的脸上,反常地傻兮兮对霍云朝裂开嘴憨笑。   卿天良“啧”了一声,是那个小子。   霍云朝行走间瞥见了树上那抹身影,走到窗边后就没换过位置,这会儿敲了应离,觉得他跟卿天良小时候实属有点相似,便笑了笑,叮嘱人好好听课后,又继续拿起书来说。   卿天良眉头皱起,真够偏心的,他那时读书打瞌睡,被霍云朝抓到了都是提起来打手心,然后罚站。   哪像现在,轻轻碰一下,哎哟还温柔笑着让人好好听课。   看不下去,简直辣眼睛。   卿天良冷哼一声,顺着树干爬下去,走人。   霍云朝讲课途中又瞥了一眼树枝,却早已不见那抹身影,他一顿,抬头看过去,树叶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却像扫在他心头,空落落的。   学生们见他突然停下看着窗外,便同转头看过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难道先生也想出去玩?   霍云朝回过神,轻咳了一声:“好好上课。”   可他自己再集中不了精神。   下课后霍云朝直往外走,走到树下寻了一圈,不见踪影,那个人并没有在等他。   一个大伯在不远处做农活,霍云朝上前问:“大伯,刚刚爬树的那个人,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大伯抬起头:“谁爬树了?没看见啊。”   霍云朝沉默半晌,心略慌,道了声“叨扰”便回了住处,当下就命左业去打探人的下落,想了想将怀里的胭脂盒拿出来递给左业,道:“顺手给吧,就说你的一番心意。”   左业接过盒子,去屋里跟张秀云说了声就出了门。   晚饭时间,高落红凑到卿天良饭桌上,悄声问:“今日如何?”   卿天良盯着饭菜食不知味:“不如何,糟心,你的办法真的可行吗?”   “那肯定行,你只要不停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引起他的注意又不让他看仔细,就像羽毛一样刮在他心头,让他心痒痒却又得不到,他自然会重新对你燃起兴趣。”高落红五指旋转收拢,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势。   卿天良不信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觉得不靠谱。”   高落红还要继续游说,却瞥见外头一个熟悉的人往这边来,眉毛一挑,道:“我还以为至少要晃悠小半个月呢,没想到定力这么不好,你确定他对你失去了兴趣?”   卿天良抬起头,顺着高落红的视线看过去,左业都要走到门口了。   “肯定是来找你的。”巩清明往嘴里喂了一口菜,随口道。   高落红突然计上心头,一把将卿天良抓起来,往后厨方向赶:“你进去,不准出来。”随后自己一屁股坐下,拿起卿天良的筷子装模作样吃起来。   左业走进来,眼睛四顾找了一圈才发现巩清明,走过来抱拳道:“巩兄,许久不见。”转头又看向高落红,抬手,“老板娘。”   高落红随意挥了挥手,巩清明则正经回礼:“左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左业眼睛四顾,没看到卿天良,收回眼光道:“公子没跟你一起吗?”   巩清明正要回,被高落红抢了先。   高落红道:“珍珠阁你知道吧,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前几天还沉闷,今日突然问我有没有供消遣的地方,他那人你也知道,普通场子肯定满足不了,我就提了一嘴珍珠阁,午时就去了,还没回来。”   左业闻言色变,忙道:“午时去了现在还没回?”   高落红点头:“昂。”   “他有说去干什么吗?”左业急。   高落红眼神暧昧:“去那种地方还能干什么?一个心情不好的男人,会有闲情雅致单纯喝酒聊天听曲儿吗?自然是……你懂的。”   左业看向巩清明,桌底下高落红猛踩巩清明的脚,巩清明无奈,只能抬起头,违心道:“嗯,是的。”   左业刚来就走了,来时急匆匆,去时更匆匆,卿天良从后厨走出来,高落红忙抓住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听得卿天良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巩清明看向卿天良:“你觉得她的提议可行?”   卿天良扭扭捏捏,搓着双手扭着肩,抬起眼看巩清明:“好,好像还挺刺激的……”   高落红让卿天良现在就去珍宝阁找男人鬼混,她说左业去通风报信了,霍云朝知道后一定会忍不住来找他,但什么时候来不确定,所以他必须假戏真做,除了最后一步,跟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这些都要做全了,你给的刺激有多大,那人的反响就有多大。   巩清明却觉得,卿天良这么高贵的身份怎能去那种地方与那些男人厮混,以后若是被人爆料出来,难免会传流言蜚语,对君王名声并无好处,而且,万一没把握好真跟那些男人这样那样了,巩老爷子恐怕会揍死他吧?霍云朝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我不赞同。”巩清明严肃道。   卿天良点了点头:“哦。”   “……”   哦是几个意思?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巩清明瞪他,怪高落红出了个馊主意。   卿天良拢了一下长发,眉眼低垂:“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他躲我躲了大半年,我找到他后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乎我,如果,如果我跟别人厮混他明明知道都不来的话……”   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高落红的主意也不全是馊的,至少这个办法能一劳永逸,他已经烦了这几天小打小闹的试探,迫切想要一个水落石出。   巩清明看了他半晌,最后叹息一声,兀自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妥协了。   卿天良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兄弟,谢谢你。”   巩清明翻白眼,真的很不想要这种想亡他命的兄弟。   左业回了院子,霍云朝还在碾药,这是打算做第二盒了,应离又在一旁帮忙。   见左业回来霍云朝诧异,抬起眼,发现左业脸色十分不好,心一沉,问:“出什么事了?”   左业将怀里胭脂盒拿出来还给他。   霍云朝指尖动了动,道:“他不要?”   左业摇头:“没,我还没见到公子,我去有缘酒楼见到了巩清明和高落红,就他俩在那吃饭,说,说公子……”左业瞥了应离一眼,总觉得还是不要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这些为好。   霍云朝眉头拧了拧,站起身走到另一边站定,左业忙凑上前,道:“他们说公子去珍宝阁了。”   “珍宝阁?”霍云朝很少去城镇,并不清楚珍宝阁是什么地方,听起来是卖奇珍异宝的,若是去逛古董店,那左业脸色这么不好是为哪般?难道怕卿天良花钱大手大脚自己付不起吗?   霍云朝想了想,自己现在好像确实有点养不起卿天良,比如几百两一个的小玉花盆,他现在也不是说给他买就能给他买的。   霍云朝确实觉得有点犯难,道:“若是要钱的话……”   左业忙摇头知道霍云朝想岔了,左顾右盼后又走上前一步,跟霍云朝耳语:“就是烟花场所,公子去那种地方了,午时去的,一直待在哪儿。”   霍云朝眉头狠狠一拧,脸色瞬间变得又臭又硬,周身气势一瞬间杀伐席卷,提起衣摆就要出门,却在一个转身后突然顿住。   其实,卿天良若是去找女人消遣,说明他也不排斥女人,以后总免不了对男人之间生硬的处境觉得腻烦,总会转而去寻女人的。   霍云朝情绪骤然低落,当年卿天良是被他拐上贼船的,卿天良年少不知事,被一时的欢愉诱·惑昏了头,才跟他纠缠在一起,现在卿天良对他,也许就是年少时的意难平,若是自己不再往前凑,卿天良就总能走回正轨,成为大嘉国百姓理想中的那个君主,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人诟病。   霍云朝退了一步,心想:我这是为他好,做臣子的总要为大嘉国的未来考虑,为君主的未来考虑。   左业的声音又响起:“珍宝阁的男人可不比女人差,手段都了得,听说进去的就没有完整出来的,有很多原本不好男色的人进去猎奇,最后都被弄得妻离子散只想往珍宝阁跑,主子放心公子在那种地方吗?”   话音刚落,霍云朝人就不见踪影了,左业还愣了一会儿,忙推开门跟上去。   应离第一次看见霍云朝用轻功,刷一下人就不见了,惊得他立马站起身往外跑,却什么人影都没看到,扒在门框上,小小的一双眼里全是震惊和仰慕。   霍云朝咬着腮帮:好样的,敢给他去找男人消遣,可真是出息了! 第122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2   ===========================   夜幕降临,珍珠阁内歌舞升平。   三层高楼平地起,楼梯围绕屋外而建,琉璃瓦下全挂着红彤彤的小灯笼,没有人或趴或站在楼梯上揽客,远远看去还有几分清净雅致。   内里可就是另外一个天地了。   卿天良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只能说里面的人幽默又风趣,哪怕你什么都不懂,他们也不会让你觉得尴尬。   不过穿着确实有些暴露了,让人看的脸红耳赤,卿天良拼了命地忍着抗拒感,坐在包间的榻上,任五个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将他包围。   “公子平时都这么沉默少语的吗?”一个看起来很温润的男子将酒杯递到卿天良嘴边,眼睛温柔地看着他,简直要化成水。   卿天良尴尬地笑了笑,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回他:“不是,还好。”   心里却是有点后悔,不该听高落红的叫了那么多人。   “那我说点好玩儿的给公子听如何?”另一个长得较可爱的说。   卿天良点头:“好,你说。”   于是这个以为卿天良是猎奇来玩儿的男子,为了帮卿天良打开新世界大门,让卿天良最快程度接受这种事,从而遁入这红尘,给他讲了一个大嘉国名人的故事。   而这个名人,好巧不巧卿天良认识,又好巧不巧的叫霍云朝。   可爱男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从正阳醉欢楼的闹剧讲到军营里的颠鸾倒凤,描绘地有声有色,讲得仿佛他是亲眼见过那般细致。   另外几个还不时附和补充,更加完善了故事的细节与情感纠缠,听得卿天良大为震惊。   “所以说,来我们这儿寻欢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连小王爷那样的天之骄子都好这口,我们普通人又为什么不能遵循本心呢,您说是不是?”   卿天良愣愣点头:“你说的对。”   可爱男子见状,慢慢靠到卿天良身上,手指抚上卿天良敞开衣襟露出的结实有力的腹肌上。   要不是这腹肌,就光看卿天良这张脸,他们还以为是新来的同行,不过卿天良举手投足都十分干净利落,有风尘中人难以形成的气度,与他们这些人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都进了珍珠阁,气度再不凡的男子,也就如同砧板上的一块肉,他们该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还不上手,岂不是显得他们很不专业?   霍云朝找了大半个金城,也没找到左业说的“珍宝阁”,烦躁时无意间抬头一看,一家豪华雅致的酒楼,挂了块写着“珍珠阁”的牌匾。   霍云朝拳头捏紧,哼了一声:“左业,不错。”   身边的左业鹌鹑似缩着头,他记得高落红说的是珍宝阁啊,怎么就珍珠阁了?   好在霍云朝现在没心情跟他算账,满身戾气地往珍珠阁里寻人,老鸨出来阻拦,霍云朝一锭银子送出去:“找人,勿声张。”   左业随身带着剑,老鸨也不想引起太大动静,只能任霍云朝一层楼一层楼找人,但派了打手跟着,以防霍云朝闹事,不过看霍云朝在门口克制地聆听,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后就悄然离开,并未打扰到屋里人,这让老鸨稍微放了点心。   霍云朝走到三楼的一个雅间停下,听了一会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说了句“你说的对”,眼神一暗便推开了门。   卿天良正要把可爱男子不规律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听到声音抬起头,便见周身黑气萦绕的霍云朝带着他那严肃的侍卫出现在门口。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卿天良突然心里平静下来,将原本要拿开的手慢慢放回自己的腹肌上,在可爱男子诧异的目光下,将手从后揽住可爱男子的腰,稍稍一用力,可爱男子便栽进了他怀里。   卿天良往后一靠,痞痞地笑道:“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霍云朝眼光下移,扫到卿天良敞开的衣襟,衣襟上的手,以及可爱男子腰上的玉指,沉着脸抬起双手拍了拍。   原本空旷的房间顿时多出五六个蒙面黑衣人,卿天良眼皮一跳,便听霍云朝冷声开口:“这些人意图行刺公子,带出去,处理了。”   蒙面人上前,几个男子突然弄清处境,吓得纷纷白了脸慌乱起来。   卿天良收起笑,低声道:“住手,在我面前,安敢放肆!”   霍云朝微微偏了偏头:“带出去。”   这下卿天良喊停没用了,蒙面人三两下就将要逃跑的几个男子控制住,哭喊声响起,老鸨想让打手去控制场面,左业一块腰牌放在老鸨面前,看清腰牌上写的什么字后,老鸨脸色大变,惶恐不已,不知道面前的竟然会是小王爷。   左业道:“勿声张,与你们无关。”   老鸨闭了嘴,震惊地退到走廊,让打手维持现场秩序,不叫人凑近围观。   霍云朝杀伐果断,卿天良真怕他会动手,忙喊道:“别伤人性命,我们什么也没干,你放他们走。”   霍云朝眼神黝黑,神情执拗,这是要发疯的前兆,卿天良从榻上跳下来,急步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仰着头语气缓和了些,道:“别伤人好吗?阿朝……”   霍云朝手指动了动,偏过头,冷声道:“赶出去。”   卿天良松了一口气,却被霍云朝捏起下巴,霍云朝力气不小,卿天良被捏得被迫张开了唇,霍云朝看着那张散着酒气的嘴,声音暗哑:“就这么饥渴难耐?”   门被左业关上,几个男子被带出去后,左业给人打赏了银钱,让他们别惊慌,又让老鸨疏散人群别围观,自己则守在了门口。   卿天良用了点力从霍云朝指尖挣脱,下巴上多了两条红印,退后两步看着霍云朝:“是啊,饥渴难耐,我是正常的男人,有需求很正常,你就没有需求吗?你消失大半年,午夜梦回时就没有空虚难忍过?”   霍云朝移开眼,不看他,吐出两个字:“没有。”   卿天良猛地贴上前,鼻子缠绕霍云朝的呼吸,道:“那这是什么,我喊一声阿朝它就兴奋了,是因为它认主,我不在就起不来是吗?”   霍云朝呼吸急促了一下,堪堪调节过来,微垂下眼,暗哑着嗓音道:“不是。”   卿天良冷笑一声,松开人转身走到榻前坐下,在霍云朝的注视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故意喝一半洒一半,酒水顺着脖子流下,霍云朝像被蛊惑一般,抬步上前,伸手拖住矮桌,一用力矮桌从榻上摔到了地上,瓜果酒食洒了一地。   卿天良扫了眼地上,没在意,转回眼看霍云朝,道:“解释一下,为什么消失大半年。”   霍云朝倾身靠近他:“还能为什么,想结束这段关系而已。”   “为什么要结束?”   霍云朝亲了亲他嘴角,叹息:“关押在牢房时,太后和巩老爷子来找我谈话,说了很多道理,为了大嘉国的未来,我们这段感情不得不结束,不是吗?”   卿天良道:“所以你走了?”   “当时不走,以后也会走的,”霍云朝用唇揩走他脖颈处的酒,道,“你那么心软,往后他们再用我的性命威胁你,让你娶妻纳妾,你也还是会同意的,为了保我的命,你从来都会选择妥协,但很可惜,我的命不在自己身上而在你身上,你一妥协我就会心痛,痛到死去活来,你想逼死我,我不走难道真的去死吗?”   卿天良张了张嘴:“这么说,全是我的错了?”   “嗯,你的错。”霍云朝理直气壮。   卿天良气笑了:“那你继续斩断一切啊,为什么要来这儿找我?”   霍云朝闭上眼,将头埋进他颈窝:“我后悔了不行?我还活着,你却妄图想让我当个绿王八。”   卿天良咬他耳朵:“我还不平了,你给我找的情敌,居然是个小孩儿。”   霍云朝撑起头,眉头皱起:“胡说什么。”   “不是吗?从小养的,比我这样的听话很多吧?”卿天良讽刺他。   霍云朝脸色难看:“你嘴非得这么贱?小孩也是你能拿来调侃的?犯法你知道吗?”   卿天良理亏,偏过头,故作镇定:“那你当年引·诱我时我还未成年,你怎么就不怕?”   霍云朝表情缓和了点,道:“是我未成年。”   “……”   啊啊啊啊!   去死,霍云朝!   卿天良怒气横生,像一条恶狗,盯着霍云朝看了几瞬,一个猛扑,嗑上了那张唇,嗑得两人嘴角腥甜,却又互相甘之如饴。   大概,这是他们对彼此最狠的报复了。   左业环抱着自己的肩膀,站在里里外外全是男人那档子事儿的地方,尴尬得头皮发麻,可是这夜还很漫长,他要熬的日子还在后头。   半年之前。   巩老爷子查清了霍云朝同卿天良的关系,这个一心只为辅佐大嘉国君主的老爷子,当即气得扬言要杀了霍云朝。   但当他找到霍云朝,两人经过一番争论后,老爷子被霍云朝赤裸裸的真心和痴情给震惊了,再下不了杀手,却要人远离卿天良从此不能再出现。   巩老爷子很会利用人的软肋,霍云朝知道,如果自己不走,巩老爷子就有的是办法逼迫卿天良,自己是卿天良的刀,也会成为他的枷锁。   所以他必须想一个办法,让卿天良记住一个道理,哪怕自己真的死了,在某些事情上他也不能妥协,不然情爱只能是一种束缚,叫他往后寸步难行。   但他不甘将好不容易揣进怀里的珍宝拱手让人,所以又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处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他们不能逼迫自己离开,否则就会得到一个疯疯癫癫,甚至离家出走的君王。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霍云朝唯一算不准的是卿天良的心,他会不会为了自己而发疯?会不会舍弃一切拼了命地来找自己?   所以他从不主动打探正阳的一切,只想等一个陛下失踪的消息出来,届时他就有底气去接人了,接那个被他用计策坑骗出宫的坏心眼儿家伙。   所幸,卿天良没叫他失望,只是他得惩罚他,让他长记性,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产生放弃同他在一起的想法,否则,他就真的会离开。   这个惩罚确实让卿天良记忆深刻,同时还伤了心,于是反噬得突然,让霍云朝毫无准备,便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鼻尖充斥着珍珠阁独有的香气,黏黏腻腻的,闻多了叫人不舒服。   “你下次,可不可以选一个干净的地方?”霍云朝抽空说了句。   卿天良指尖抓着他的背,委屈道:“你都不带我进你家,我哪儿来的干净地方?” 第123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2   ===========================   霍云朝带卿天良回家了,回到那个院子小住起来。   小小的偏房住两个大男人,卿天良也不嫌挤,反而一本满足。   霍云朝一早就去教书授课,只是最近他去上课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五天里有三天都跟卿天良腻在一起。   自从应离跑来院子玩儿看见卿天良从霍云朝床上爬起来,他就再也没找过霍云朝,今天却是破天荒地找上了门。   应离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看着霍云朝问:“先生为什么不来教书了?”   卿天良爱逗他,手挽住霍云朝的手臂,笑道:“因为他新婚燕尔要陪你师娘啊。”   应离横了他一眼,继续面向霍云朝:“先生常教导我们要严以律己,做事需一心一意,持之以恒,而今自己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教书育人如此重要之事放于一旁,只顾贪图享乐,您这样,与您口中所说的不学无术之徒有什么区别?”   两个大男人被小孩说的一愣,卿天良悄悄凑到霍云朝耳旁,悄声道:“嘴巴这么会说,要不要把他带回正阳好好培养,以后放到礼部去搞外交?”   霍云朝低声说:“早有此意。”   “所以你对他好就是为了这?”卿天良突然觉得霍云朝好有心计,良臣都从娃娃抓起?   应离却更伤心了,这两人居然当着他的面交头接耳,毫无羞愧之心,眼眶再红了一个度,哭道:“云先生,你太让村里的学子失望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喊完撒腿就要往外跑,霍云朝隔空点了点手指:“捉住。”   左业闪身过去,把应离提了回来。   应离蹬着腿:“干吗,放开我。”   霍云朝在凳子上坐下,卿天良顺势坐他腿上。   摆好严正姿态要跟应离好好谈谈的霍云朝:“……”   卿天良看他,疑惑:“怎么了?”   霍云朝顿了顿,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对应离道:“实在对不住,我已经跟村长提了辞呈,过几日就会离开村庄,不会再教书了。”   应离一愣,难过起来:“为什么?”又看向卿天良,“是因为他吗?”   卿天良伸手环住霍云朝脖子,将头枕在霍云朝肩膀,看着应离,眸光深邃,道:“是啊,我是君,他是臣,他生来就是我的附属品,当然要事事以我为主,大嘉国的小王爷不去辅佐他的君王,窝在小村庄教你这样的小孩子念书,你觉得现实吗?”   应离面露疑惑,不解他在说什么。   左业解释道:“在你面前的这二位,一位是大嘉国的小王爷,一位是大嘉国的陛下,他们微服私访视察民情,现在要准备回正阳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但不可置信。   “骗我,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应离倔强道。   卿天良笑了笑:“你好好想想吧,阿朝想带你回正阳,你要是愿意,三天后一大早来找我们,要是不愿意,我们也留了银钱供你读书,只是少了名师指点,多少要走一些弯路罢了。”   应离愣神,震惊到无法言语。   ……   边疆战事紧急,重新拾起情报网后,各路消息纷至沓来,好在霍云朝培养的人都担得起事,没让他多操什么心。   稍稍理清头绪,现在有两个方向摆在霍云朝面前,一是回大嘉国主持朝政,二是去边疆支援阮裴旭。   霍云朝问卿天良的想法,卿天良想都没想直言要去边疆。   霍云朝看着他:“你是想去看阮裴旭还是东方玥?”   卿天良道:“看谁比较不会让你吃味儿?”   霍云朝冷哼一声:“看谁都不行。”   “真霸道。”卿天良斜睨他,“那你可要时刻注意了,你知道的,我生性浪荡,又喜欢热闹,最喜欢往人堆里凑,跟人勾肩搭背,浑身沾染上别人的味儿……”   霍云朝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关好窗户,顺手捻熄烛灯,摸着黑走到床边,叹息:“你邀欢时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什么是好听的?”卿天良问。   “比如……”霍云朝凑到他跟前,“阿朝,我心悦你。”   卿天良底笑一声,轻声道:“阿朝,我心悦你。”   霍云朝愣了愣,胸腔突然涌起热浪,世间一切瞬间被染上了色彩,炸得他眼花缭乱,黑夜里看不清,所以卿天良不会知道,这一刻霍云朝眼神到底有多温柔,多想把他腻死在其中。   然而霍云朝的声音却是无奈的,只带着一丝宠溺味道,说:“你啊,磨人。”   阮裴旭逼近圭厥王宫时遭到强烈抵抗,圭厥大王燕玥对炸药的使用方法越来越熟练,在这严防死守下,即便有圭厥王宫地图也很难攻打。   正当大家都愁眉苦脸时,有士兵来报说军营外有人要见阮裴旭。   “这种时候谁会来?”阮裴旭疑惑。   主帐内一群武将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阮裴旭道:“带进来。”   没一会儿,士兵领了一个人进来,阮裴旭抬头看去,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因为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像三十多岁,通体贵气,举止不凡,不是萧王还能是谁?   阮裴旭忙迎上前:“萧王怎么来了?”   萧王道:“听闻你要打圭厥王宫了,来看看,当年我没踏进圭厥一步,如今这载入史册的一刻,我想亲自见证,你们聊到哪儿了,继续吧,本王自己能照顾自己。”   阮裴旭对于怎么应付萧王实在没门路,既然萧王这么说了,他也就顺着他,继续同将士们商量从哪儿突破最合适。   没聊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说要见阮裴旭。   阮裴旭:“今天什么风?哪儿来这么多人要见我,这回是谁?”   士兵拱手道:“是小王爷和陛下。”   “!”   一屋子人惊讶,阮裴旭和秦可安对视了一眼,忙带领人走出去迎接。   萧王坐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摇头:“世风日下,长辈都是自己走进来的,两个晚辈却要迎接,致本王于何地?”   阮裴旭尴尬,最终还是掀开帘子出去。   霍云朝跳下马,伸出手,卿天良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好一对璧人。   跟卿天良熟悉的人,比如秦可安、李怀英、周玉、王刚、谢佳龙等人,初闻卿天良当了大嘉国陛下时一个个还如梦似幻,之后心情平复了,可再见到真人,这如梦似幻的感觉又再一次袭来。   秦可安心情最为复杂,他是真把卿天良当弟弟照顾,以为自己跟卿天良关系匪浅,哪知道他跟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到告天下书出来后才知道卿天良的真实身份。   这难免让人有些失落,以至于这次再见卿天良,他主动退到李怀英身后,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嘴里喊着陛下万岁。   卿天良扶起阮裴旭,尴尬道:“将军不必客气。”   眼睛转到秦可安,秦可安跟他疏离了不少,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卿天良便招呼人起来,和霍云朝一同往帐内行去。   进了帐,见到了萧王,卿天良愣了一下,他以为萧王会跟霍莹一起回正阳,怎么他会来军营?   霍云朝早知道萧王行踪,这会儿见了人也不意外,拱手行礼,卿天良见状忙跟着行礼。   萧王很是受用,端起架子,道:“这一拜今日我就提前替皇兄和皇嫂受了,也算是长辈对你们的认同,只盼望你们互相扶持,将大嘉国经营好,切莫荒废正事只贪图享乐。”   卿天良跟霍云朝同时怔忡,反应过来萧王的意思后,两人对视而立,对这情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萧王挥了挥手:“行了,别杵着了,再杵敌人都反攻了,快去研究战况。”   将人赶开,萧王端起茶杯,眼前浮现年轻时的一幕幕,那些画面像茶杯上腾起的水雾一样,席卷而上,瞬间消逝,什么都不再留下。   萧王暗自叹息,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而打心里珍爱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去,就给他剩下无尽的空虚。   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呵。   卿天良此次来不仅带了霍云朝这个智囊,还带来了高落红的手谕,当年绰莱兵败,率领的商国兵马四分五裂,有部分受高落红命令留在圭厥的士兵,如今加起来不过几百人,虽然少,但打开一个缺口不是问题。   这可是大好消息!在场将士们摩拳擦掌,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众将士能够理解。”卿天良道。   阮裴旭一早收到过卿天良的信,知道他想保东方玥,略微为难:“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您如何知道这么做,他不会卷土重来?”   卿天良道:“我答应了别人,自然要履行承诺,难道你想看到大嘉国君主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阮裴旭哑口无言,武将重诺,卿天良这是对症下药。   卿天良又道:“还是你已经强弩之末,打得了天下,却守不住天下?”   这就稍微看不起人了!   阮裴旭意气风发:“就没有我守不住的疆土!”   “这不就完事儿了,去安排部署吧,给我创造机会,我想亲自见见他。”卿天良道。   这一会面,很快将大方向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讨论细节及分派任务时间。   霍云朝微微抬起头,悄声问身边的卿天良:“我跟你一起去?”   卿天良摇头:“你去干吗,你去了会添乱。”   霍云朝不是很开心,稍稍坐直了身躯,不再言语,独自生起闷气来。   卿天良沉浸在如何跟东方玥周旋这件事上,并没察觉霍云朝的情绪,以至于到夜间沐浴时,被霍云朝抓着在浴桶里狠狠做了一回。   他双手撑着浴桶壁,腰挺出不可思议的弧度,然后不可避免地扭伤了,霍云朝一早准备的跌打损伤药终于能派上用场,他一边擦药一边承受卿天良的怒骂。   往常军营各处都有人站岗,今天却是人员疏散,特别是霍云朝跟卿天良下榻的营帐,除了巩清明和左业,基本上没人站岗。   而那两人,也在屋里响起莫名其妙的声音时,一早就梭走了。   部署完成,兵贵神速。   第二日阮裴旭便整顿军队,下达了进攻命令。   大野王宫内一片混乱,婢女侍从到处乱跑,像满王宫乱窜的耗子。 第124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4   ===========================   夜晚降临,阮裴旭摔军队兵临城下,圭厥王宫像一个铜墙铁壁筑成的盒子,四面八方都有人日夜不停地坚守,他们拿着火药,绕是阮裴旭也不敢硬碰硬。   不过他们已经掌握了圭厥城防军换班时间,只需等待恰当的时机到来。   午夜时分,各处开始换班,阮裴旭摔领一千余人悄然潜伏到宫殿城墙之下,与高落红的人接应,在王宫西侧侧门打开了一个缺口,一千人涌入,在原守备军的掩护下,快准狠地攻破了西门,不少人迅速换上敌人的衣服,在黑夜里混入前来支援的守备军中。   战火瞬间点燃,谁都没功夫去计较大嘉国是怎么突然攻破防御的,四处燃起火把,吵闹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东方玥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圭厥大王自知气数已尽,服毒自尽,东方玥刚替他盖上白布,王后昏厥过去,那些宫妃慌张不已,她们都没能成功把孩子生下来,敖悠悠已然疯疯癫癫。   吵闹声响起,东方玥推开燕祁寝宫走出去,面对前来禀报战事的守备军,只说了个“守”字,便沉默着往圭厥议事大殿行去。   他要在哪里,等待最后的审判。   坏消息一个一个传来,先是西门失守,接着东门破防,最后敌人从两侧杀到中路,将正门秩序打乱,有人趁乱打开了正门,李怀英摔大军一拥而入。   到天明时分,王宫彻底失守。   闻娄进大殿面见如今的大王,看着坐在台阶上无声饮酒的人,满腔质问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圭厥国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努力,终归还是棋输一招,让大嘉国占去了先机。   东方玥抬起头,看着闻娄:“舅舅不带亲眷去谋后路吗?”   闻娄走上前,挨着他坐在台阶上,捡起酒壶晃了晃,听里面水声晃荡,便对着壶口仰头喝了一大口。   喝完后看着东方玥,叹息:“王后是我妹子,你是我外甥,都是我亲眷,我带你去谋后路你走不走?”   东方玥顿了顿,又喝一口酒。   “我没想输的。”东方玥道。   “谁打仗都不想输,但赢的只有一个,”闻娄将空了的酒壶在台阶上一旋,酒壶转了一圈顺着台阶滚下,叮叮哐哐一顿空响,“怪只怪圭厥没有那样的气运,遇不上一个能带它走向繁荣的大王或将领。”   曾几何时,圭厥骁勇善战,一个打十个,霸占北方疆土几百年,历史比大嘉国历史还要长久,而如今,却已经没什么值得他们自豪的了。   说不甘心那是一定的,东方玥为了开疆扩土,改良火药让其能被运用到战场上,若非霍云朝也得到了配方,继续打下去赢的肯定是他。   但当双方都有了同样的武器,资源多少就成了关键,北方贫瘠,没有大嘉国那样物产丰富,当年称霸北方的先祖,以牧牛羊养活自己,对除了辽阔草地有占有欲外,其他深埋地底的泥土石块他们根本不在乎。   后来草地逐渐被屋宇覆盖,人们改变了生存方式,一切草地之外的东西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可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对手从幼崽长成了成狼,而他们从成狼变成了老狼。   “你很优秀,可惜生的不是时候,国之存亡之际不该由你接手国家,这是我跟大王的疏忽,若是太平年间,你能将国家打理的很好,这我相信。”闻娄叹息,他甚少有反思的时候,对于选择东方玥当大王,他曾同老王一样深感自豪于信任,“你如今才二十出头,太年轻了。”   东方玥笑了笑,霍云朝也才二十出头。   但他不知道,霍云朝除了自己,还有霍秉、萧王、巩氏、阮裴旭和许多优秀前辈将士们助他,甚至高落红都在出力,他并不是孤军奋战,而圭厥,没那么多助力。   殿外传来惊慌喊声,禁卫军急匆匆来禀报,说大嘉国军队已经要逼到近前了,他们速度非常快,好似对王宫布局了如指掌,都是走最近的道向中央大殿聚集。   闻娄问:“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王宫地图的吗?”   东方玥眸光下沉,带了一丝苦笑:“知道,他那么聪明,心眼子又多,总能给自己争取到有利条件。”   “你曾有机会杀死他。”闻娄道,他知道东方玥去找卿天良了,在卿天良逃离皇宫之后,那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机会,可惜东方玥没有动手。   “您不知道,对于他,”东方玥捂住自己的心脏,“这里总归有不舍,儿时,混不见天日时,他进来了这里,到现在还没出去。”   闻娄叹息。   圭厥王宫的守卫早已失去士气,大嘉国攻占圭厥这么多城池,如今那些城池的老百姓,除了国籍改变,平日里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既没有变成奴仆,也没有被屠城杀害,这让将士们已经少了对抗之心。   东方玥亦然,他已经看到了霍云朝对百姓的态度,这是他俩难得的共同之处,他所想的也是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只是他为了一己私欲葬送了一座凡城,跟霍云朝比,终归差了一度。   “舅舅离开吧。”殿外已经传来了打斗声,东方玥站起身,“这宫殿并不值得留念。”   闻娄随即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不是一个很好的君王,但你仍旧是我最爱的外甥,保重,好好活下去。”   东方玥扭头,只来得及看闻娄脸上慈爱的笑容,便嗅进一阵幽香,最后不省人事。   霍云朝带领影卫先一步进入殿堂,闻娄将东方玥交到他手上,庄重跪下,叩谢霍云朝:“多谢小王爷高抬贵手。”   原本是卿天良计划来的,被霍云朝折腾到扭伤了腰,当真行动不了,霍云朝还骂他:“你是不是没良心?”   卿天良懵。   霍云朝道:“你明知道他那么喜欢你,你还去坑他,最后把他送到一个女人手里,杀人诛心都没你这么过分,他若知道是你动的手该怎么想?虽然我很想他死,可也见不得你这么折磨他。”   卿天良恍然顿悟,心肝俱颤,他险些犯下大错。   “那怎么办?”卿天良无措,满脸惊慌地看霍云朝。   霍云朝道:“交给我,这本该是我欠高落红的,她的条件由我来兑现。”   于是来这儿的就成了霍云朝。   他先找到闻娄简单说了下来意,闻娄便同意配合他把东方玥送走,国破家亡,平常百姓能逃过一劫,但为王为官者则难逃一死,闻娄是真疼爱东方玥,所以希望他能活。   霍云朝忙扶起闻娄:“国舅爷当年也是战场英雄,与阮老将军并驾齐驱,晚辈对您亦是久仰。”   闻娄摇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圭厥国灭,我亦追随老王而去,天下有如您这般厚德仁心的人守护,是天下百姓之福,闻娄替圭厥百姓再谢小王爷。”   言罢,又要叩拜。   霍云朝扶着他:“话不宜多说,阮裴旭等人马上就到,虽说陛下让阮裴旭放人一条生路,但‘敌国君王已死’才能令更多将士放心,所以晚辈需将人带走,从此抹去他的存在,方可保他一命。”   闻娄理解,也不再多言,吩咐人护送霍云朝从暗道离开。   霍云朝前脚带走东方玥,后脚闻娄一把火烧了宫殿,阮裴旭率军而来看到的便是熊熊大火,心知战事已了,便下令让人清理战场,收拾残局。   萧王同后军一同进入圭厥王宫,站在城楼上俯瞰大野,四处烽火起,不见昔日繁荣,斗兽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只剩下残垣断壁。   “了了,总算了了。”   ……   大嘉国历一百二十六年秋,圭厥国灭,至此中间板块唯剩一个大嘉国,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往各地。   远在正阳的朝廷闻此喜讯,一殿朝臣尽失态,有人喜极而泣,就连端坐皇位上的霍莹都忍不住大喊几声好,喜上眉梢,却没找到可以分享喜悦的人,最后同向均对视上,将人皆尴尬,向均行了一礼,霍莹咳了两声,群臣慢慢恢复冷静。   为避免霍莹在代理陛下的时候争夺皇位,向均日防夜防霍莹,让霍莹深感无奈,两人关系一度十分尴尬。   此前有人来报说在军营见到了卿天良和霍云朝,如今战事已了,他们也会踏上回正阳的路途,向均总算松了一口气。   霍莹道:“今北方战事大捷,本王欲招阮将军等人回正阳,诸位意下如何?”   向均等臣互相看了看,皆跪下称道:“靖王英明。”   霍莹:“……”   自古以来,将军打了胜仗都会被招入朝廷封赏,但别的君主身边,总有一两个朝臣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提醒君王当心臣子功高震主,而他这边,群臣却都显得那般迫不及待,对手握军权的将军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很丧气。   他还曾扬言要争皇位呢,结果人把位置都让给他坐了,他却收不了人心,还争什么争?   霍莹挥了挥手,头一次觉得,当一个闲散王爷,真没什么不好。   ……   当年冬天。   卿天良缩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屋外下了大雪,霍云朝掀开窗子,站在窗口喊他:“不是说今日要游湖,怎还不起?”   昨天下雪时卿天良情怀大发,说想跟霍云朝去游湖,雪天湖景一绝,他想看看。   一觉睡到今早就不行了,冷的不想动。   “不去了,雪没你好看,我看你就好。”卿天良缩在被子里,说,“弄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霍云朝无奈,将做好的饭菜端进来放桌上,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卿天良一声惊呼,忙跑进霍云朝敞开的斗篷里,霍云朝将人裹着抱到桌边,道:“朝廷来信,催你回去。”   “这不是在回去的路上了吗,催什么催?”卿天良烦躁地搅动热汤,吹了两下喂进嘴里。   霍云朝笑道:“谁回去走一两天歇一两个月的?阮裴旭领完赏都回北疆了,左业跟张秀云已经在正阳办了婚礼,应离正式认向均做了师父,霍莹都熬不住喊着要回封地,同一天从圭厥回程,就你磨磨蹭蹭的还在外面游荡。”   卿天良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不把回宫当一回事,他知道回宫后就不能像现在这么惬意了,每天天不亮要起,偶尔晚上还要被抓起来议事,而霍云朝还不能天天陪着他,这么痛苦的地方,谁爱去?要不是霍云朝不同意浪迹天涯,他都想直接跑路。   霍云朝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你总是不回去,朝中事宜就总是处理不完,我怎么空得出时间为大婚做筹备?”   卿天良愣神,抬起头看他:“什么意思?”   霍云朝道:“你说过要嫁给我的,想不认账?”   卿天良心潮澎湃,心花怒放,心猿意马,心动不如行动,放下勺子从霍云朝怀里站起来,拉着人就往外走。   “走走走,马上回正阳。”   霍云朝笑了笑:“还有几处好玩儿的地方,不去了?”   自由与爱情两难顾的卿天良,幽怨站在门口,顶着寒风,怒道:“浑蛋,你又钓我!”   (全文完) 第125章 番外一 吵架   =====================   最近陛下同庆北王闹矛盾了。   霍云朝回正阳后袭了爵位,卿天良想来想去还是给他封了个庆北王,把庆北王府还给了他。   今日上朝,平日里氛围轻松的大殿突然显得肃杀起来,连向均都不太敢多言语,只管公事公办地禀报事宜,说完了就问处理意见。   卿天良冷哼一声:“我能说出什么好建议,直接问庆北王就是,有他做主还轮得到我做决定?”   向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扭头看霍云朝。   霍云朝皱着眉:“陛下这是何意,朝中大小事宜一直以来都是由陛下定夺,臣何时干预过陛下,您这样给臣扣帽子,旁的人还以为臣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等罪名,臣委实不敢当。”   卿天良道:“那是,朝中里外都是你的人,你有没有管控我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说没有,在座的敢说一句有?”   霍云朝狠狠拧了一下眉头,脸色变得阴沉难看:“你非的把情绪带到正事上来?”   卿天良也怒:“如今我是连一点脾气也不能有了是吗?那庆北王告诉朕,朕现在应当是个什么态度,您说了朕照着做就是。”   霍云朝又气又无奈,他俩闹矛盾,在于卿天良耐不住宫里枯燥乏味的日子要出去玩,他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后能玩什么?不是醉欢楼就是赌场,那种地方他能让卿天良去?   便下了命令不准人出宫,狠心关了人几天,就开始找他闹了。   霍云朝看着他,道:“陛下若是恨臣,押了臣打入大牢就是,何必戳臣的心。”   卿天良从龙椅上站起:“呵,还是我进去吧,你不就想关着我吗,如你所愿!”   卿天良甩袖而去,霍云朝气得胸腔起伏,张了张嘴一句好话都没说出来。   围观整场吵架的大臣门声都不敢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等待庆北王宣布散朝。   其实,某种意义上卿天良说的没错,朝中上下大部分臣子都听霍云朝的,因为卿天良对朝事懂的不多,他当了二十几年的纨绔,才当三年君主,哪有那个本事处理政事,都是霍云朝日夜不休在帮他,大臣有问题自然是找懂的人去讨论,所以问霍云朝也是为了让决策更加正确,只是从卿天良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   霍云朝也是人心肉做的,被伤了心没道理还往前凑,于是一甩袖也走了。   向均作为丞相,是朝臣中少有的知道卿天良和霍云朝大婚的人。   当初霍云朝带卿天良回宫,便开始着手安排婚事,上逼太皇太后,下胁巩老爷子,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之用尽了手段,最终将那二位唬愣住了。   太皇太后要子嗣,要继承人,霍云朝亲自去靖王封地走了一趟,说要过继他的孩子,作为大嘉国未来储君培养,霍莹一脸斯巴达表情,把天上掉下来的这个馅饼接了。   董太后没了话,看他二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久后就搬离了正阳,去了别庄。   巩老爷子是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说什么自古帝王就没这么做的,卿天良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三次离家出走,又跑到巩氏院子里哭诉,三天两头发一次疯,游说了巩老爷子身边所有亲信,还拐带了巩清明陪他演戏,当着巩老爷子的面与巩清明暧昧不清,吓得巩老爷子终于开始考虑,与其让卿天良来祸害他的孙子,不如任那两个祸害在一起互相伤害?   带着这样的疑虑,巩老爷子总算松了口。   因为不怎么能见光,二人的婚事办的十分简单,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借用了王宝相的家搭场子,卿天良从王宝相家出门,以尚书府远房亲戚的身份与霍云朝成亲。   秦夫人被喊到尚书府,头一回嫁儿子,人慌心也慌,完全没了主张,最后还是千里迢迢赶回来的阮裴旭帮忙主持的。   秦可安和巩清明负责送亲,左业和况融负责接亲。   秦可安双手环抱胸前,靠在门口看着穿上红嫁衣的卿天良,撅眉:“怎么就不是他嫁过来?”   卿天良道:“怪谁?怪你说我当年剿匪时穿了嫁衣同山匪拜天地,若是我不穿一回跟他拜,他能意难平到死。”   秦可安语塞,这确实怪他。   李橘和李怀英一起讨论八卦,最后李怀英终于弄清楚了,霍云朝的绯闻男友们其实至死至终都只是卿天良一个,所谓的金屋藏娇的娇,也就只有那一个娇。   李怀英也不知是无语还是震惊,最后在李橘喋喋不休中捂住了李橘的嘴:“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以后别再说。”   “什么嘛,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跟我提起。”李橘不满,对哥哥这种不负责的行为很是不认同。   李怀英闷闷的,跑去喝酒了。   朝中大臣就只到了向均、老尚书大人还有王宝相他爹、皮少贤他爹这几位。   代表皇家的来了个萧王、霍莹和洪公公。   王宝相和皮少贤自不用说,霍莹也携带自己的妻子而来,还抱着一岁半的孩子,这就是以后的太子,霍莹盯着自己夫人怀里的崽,严肃道:“你可不能学他们,死也要给我娶妻生子。”   孩子手挥过来舞过去,啪一下打在霍莹嘴上,霍莹直起身,面色正经,无视这尴尬一幕。   周玉、王刚、谢佳龙等人被叫来帮忙,从打下手到煮饭抬轿,一系列人都是影卫和将士们,他们可不敢用别的不熟下人,万一被谁发现成亲的是当今陛下,那不天下大乱了?   应离、段幂儿、段律几个孩子玩到了一块儿,缩在假山旁不知在扣什么洞。   高落红送了一份昂贵的礼物,附信说她就不来了,夫君最近情绪不好,她得在家看着。   那是一对怨偶,卿天良亏心亏肺不敢见东方玥,他们不来,他还自在一点。   霍云朝为这个也同他置过气,怪卿天良在心里给东方玥留了个难以割舍的位置,一辈子都记忆深刻。   霍云朝携带丰厚聘礼来娶亲,锣鼓喧天,那些赌霍云朝娶谁的赌徒输了个彻底,大婚当日纷纷挤在街道两旁观礼,可惜新娘子坐在花轿里根本看不到。   至此后,这两人,人前君臣人后夫夫,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是吵架的时候难免影响过大。   向均叹息,被迫主持散朝。   卿天良回到寝宫就开始像蚂蚁一样绕着厅堂乱转,巩清明斜倚在柱子上,看着他道:“现在这么焦灼,说气话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卿天良抬起头:“要你管。”   巩清明无辜举起双手,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庆北王每天在你入睡后都会爬起来继续处理奏折,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你想玩也去他放心点的地方,没日没夜的操心,是会短命的。”   “你以为我不心疼?他自己要折腾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叫他休息?我除了让他赌气不来朝堂,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鞠躬尽瘁?烦死了!”卿天良继续焦灼。   巩清明挑了挑眉,好家伙,人家恩爱着呢,他担心什么。   “那行,我族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就不打扰了。”巩清明笑了笑。   卿天良突然停住步伐,看向巩清明欲言又止。   巩清明歪了下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卿天良走近两步,问:“你……就你有没有那之类的药,就让人很想做,做完又只想睡的那种?但不能对身体有伤害。”   “……”巩清明扣脑壳,“您等等,我回家去找找,找到了给您带来。”   卿天良尴尬目送人离开。   第二日,巩清明把药送来了,一个小黑瓷瓶,里面装了五六粒小黑丸。   卿天良将药瓶揣兜里,神情愤愤。   他没去上朝,霍云朝组织朝会,把重要的迫在眉睫的事情处理了,便去寝宫找人,被侍从拦在宫外。   霍云朝只在外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庆北王府。   入夜,窗外虫鸣,扰得人思绪杂乱,霍云朝独自在书房里发呆,毫无看书的心思。   卿天良罩着一件黑色大斗篷潜入院子,被左业抓住,卿天良掀开帽子对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业识相地闭了嘴,放卿天良进屋。   卿天良在屋外站立,含了一颗药进嘴里,便推开门走进去直奔霍云朝。   霍云朝刚抬起头,人影就晃到了眼前,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上来。   期间,卿天良将药抵入霍云朝咽喉,逼得人不得不咽下。   一吻罢,霍云朝问他:“给我吃了什么?”   卿天良目光怨念:“毒药,毒死你。”   巩氏特制药见效快,没一下霍云朝就发觉到身体不对劲,他很健康,又爱卿天良,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辅助也能生龙活虎,所以完全不明白卿天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既然卿天良都送上门了,不要他岂非傻子?于是抱着人在书房乱来了一通,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做完后他没来由地感觉到睡意袭来,然后直接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在书房的地上醒来的,卿天良也就给他盖了一件衣服,十分不体面。   霍云朝让左业拿来换洗衣裳换下,去上朝,站在大殿内直视卿天良,卿天良却目不斜视,连一分眼神都不给他。   轮到他说话时卿天良就会闭嘴,他问卿天良想法时卿天良会把问题抛给向均,和蔼可亲道:“丞相怎么看?”   向均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能硬着头皮当调和剂。   下了朝,霍云朝找到寝宫,依旧被侍从拦在外面,他想硬闯,暗卫出现,尴尬拦着他道:“陛下的意思是,暂时不想见您。”   霍云朝无法,只得回府。   夜里,卿天良又来了,如法炮制,霍云朝一把捏住他脖子,皱起眉:“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吃的什么药?”   卿天良眉眼一垂,眼角含泪,霍云朝看得一愣,一松懈又着了道,吞了药。   一夜过去,醒来后发现日上三竿,卿天良早不见人影,气得他锤了床榻,险些砸了茶盏。   第三日,霍云朝想瓮中捉鳖,卿天良却没来,婢女送来茶水后默默退下,霍云朝烦闷间喝了茶,没一会儿燥热难耐,送茶的婢女突然出现,撕开人皮面具,阴恻恻地看着他。   霍云朝红了眼,将卿天良抵在柱子上:“告诉我,你还要气多久?”   卿天良环住他脖子:“你什么时候爱惜自己的命了我就不气了,你三日没熬夜批奏折,朝廷也没有瘫痪,这个国家并不是没有你就不行了。”   霍云朝道:“你就气这个?难道不是不让你出去玩吗?”   “你就这么想我?”卿天良反问。   霍云朝摇了摇头,将卿天良按在梁柱上就地正法。   第四日睡到日晒三竿起,早已过了上朝时间,霍云朝直接选择躺平。   夜里卿天良来,霍云朝揽着人,将头埋在他颈窝,道:“我错了,我以后不熬夜了,别再给我喂那东西,是药三分毒,你也不怕我真出问题?”   卿天良道:“巩清明说那药对身体好。”   “他说你就信?”霍云朝冷哼一声,“拿来我看看,是什么?”   卿天良从兜里掏出小药瓶,霍云朝倒了一粒,看了看,突然捏开卿天良下颌把药塞他嘴里,卿天良下意识吞了,然后看着霍云朝,一脸震惊。   事实证明,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手里,能发挥不同的作用。   霍云朝报复卿天良这几日折磨他的仇,眼看卿天良期期艾艾却不伸与援手。   他兀自坐在桌旁看书,卿天良贴着他这儿蹭那蹭,霍云朝就是不为所动。   理智烧断半天了,卿天良脑子发热身体发热什么都无法思考,只知道抓着霍云朝哼哼唧唧,央求他:“阿朝,阿朝,阿朝……”   霍云朝翻过一页书纸,明知故问:“陛下有何吩咐?”   卿天良媚眼如丝,银线从嘴角滴落,衣襟已经被扯的什么都遮不住了,偏偏霍云朝还能视若无睹,就看着他一个人发浪。   卿天良贴着他亲吻,眼角被逼出了泪水,到底是不忍心,霍云朝最终伸手抱住了他,问:“以后还跟不跟我吵架?”   卿天良摇头。   霍云朝又道:“还把我拒之门外?”   卿天良摇头。   “什么药都敢给我吃?”   卿天良继续摇头。   “乖,”霍云朝亲亲他,“等我空出时间了带你去玩。”   第二日陛下同庆北王双双罢朝。   第三日,大殿氛围又变得轻松起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日子和平而美好。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