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春山笑》作者:午夜牧羊女   内容简介:   新书《我靠发刀拯救世界》已经发文,喜欢的朋友可以前往收藏投票支持,谢谢。   闻梵音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记得,但当她踏足世间时却已经走入了漩涡中,她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助一把名叫春山笑的剑成仙。   (无CP女主文)   标签正剧 第001章 苏醒   闻梵音睁开眼睛时大脑一片空白,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山谷前方,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围的环境,随即目光微顿,明晃晃的‘神医谷’三个字映入眼帘。   嗯?神医?   她敲了敲空荡荡的脑袋,不知这神医能否治她的脑袋。   闻梵音站起身打量了下自己,她穿着广袖白衣,衣袍上是青色丝线绣着的竹子,衣袍边际绣着红色的纹路,穿着还算舒服,行走间也不会影响到杀人。   咦?杀人?   闻梵音表情一僵,她应该没那么凶吧。这一身穿着明显就是富家千金才能有的啊。   正当她疑惑时,一个萌萌的童音在脑中响起:“尊上醒了吗?我要给您任务了哦。”   闻梵音听到这声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却已经冷了下去。   她的脊背不知不觉挺直,鸦羽一样的眼睫微抬,那随意一瞥的表情叫人生起强烈的危机警示。   她阖上双目,眼前一黑又一亮,她‘看到’一个散发着淡淡光晕的东西寄宿在她意识中。   闻梵音没有记忆,不知道这是何物,但确定了刚才的声音是这东西发出来的后,她无师自通般将自己力量凝聚成一只大手朝着光晕捏去。   “尊、尊上,我是您刚得到的……”萌萌的童音还未说完,便被意识中那只大手直接捏碎了。   在这东西刚消失时,一抹白棋虚影徐徐消散。   闻梵音探知了下身体,发现再也没有异物存在后,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凭借她本能解决,现在回过神来她依旧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那到底是何物,竟然能侵入她的神魂里。   不过这神魂指的是刚才看到的那光晕入侵的地方吗?   闻梵音茫然的眨眨眼,看着这神医谷试探着开口:“有人吗?”还是先治治脑子吧。   她等待了片刻无人回应,四下一片寂静,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闻梵音心下一紧,虽然她的大脑现在空空如也,可本能也告诉她事情不对劲。这么大一山谷不可能没丁点儿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片独立的静止空间。   闻梵音想了想,抬步朝着神医谷内走去。   刚跨出一步,她腿一软朝下栽去。下方刚好有一块尖锐凸起的石头。   闻梵音脸色一白,做好自己丧命的准备。   然后她只觉得额头仿佛挨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冰冰凉凉又柔软无害。   闻梵音立刻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尖锐的石块已经化为粉末了。   她摸摸额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回事?刚刚是怎么了?难不成那侵入她神魂的异物还存在?   她神色莫测,在原地沉思了会儿,抬步朝着另一处大石头而去。   闻梵音站在石头边上沉默了一小会儿,眼里带着一丝狠意,控制着身体猛地朝下摔去。   这一次她眼睛睁的大大的,将那块石头看的清清楚楚。也因此,她才发现出问题的不是石头,也不是暗中有什么人窥伺,而是她自己。   在她即将磕上石头时,一道无形的力量从她体内散发出去,那股波动直接粉碎了石头,化为柔软有弹性的屏障,保她平安无事。   ——绝对反弹。   她脑中莫名出现这四个字,心下有种直觉,这绝对反弹会将她精神上或者肉体上的伤害反弹出去,将她护的严严实实。这也让她确定了异物已经彻底清除了,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她所掌控的规则。   闻梵音嘴角一勾,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心头那从苏醒后便存在的阴云也终于散去了。   她站起身来,姿态比之前的无措多了几分底气,也让她显得沉稳了些。   她快步朝谷内而去,一刻钟后她才看到了谷内古色古香的房子,房子八角都挂着惊鸟铃。风一吹,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房子周围是一片划分好的药田,每一片药田栽种的药材都不同,但能看出来是被人精心照料的。   她仔细打量了下药田,眼神一闪。这药田看上去已经有几日没打理了,被虫蛀坏的叶子没有摘下来,有些发干的土地没有浇水。   她脚步顿了顿,略过那些布满蛛网的屋子,朝最干净的一间房子走去。   站在门口,她轻缓的敲了三下门,轻声问道:“有人在吗?”   等待了片刻,无人应答。   闻梵音将气势调整了下,变得更加无害了些,这才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孩子气的嘟囔道:“既然无人回应,我便进来了,我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着实着急。这还是我第一次无礼闯入他人住所,还请主人家勿怪。”   说罢,她轻轻推开门,屋内让人神清气爽的药味散发了出来,她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房间布置的十分典雅,窗台上摆着两盆花儿,花朵呈金黄色,叶片翠绿十分漂亮。   屋子中心放着一个圆木桌,桌上有一卷看了一半的书卷和半杯凉透了的茶。   桌子左边是一个花藤缠绕的木书架,架子最上方摆放了许多书籍和竹简,下方放着一排排玉瓶。   闻梵音好奇的打开一个玉瓶嗅了嗅,似乎是药。   桌子右边靠里是一个长木椅,木椅下方是捣药的药杵。   她将屋子的结构全部看了一遍后,转身走向了里间。   刚刚揭开珠帘,她的身体便僵住了。只见里间门口躺着一个身体早已经僵硬的尸体。这尸体的主人是一个很年轻很美的姑娘,穿着朴素却不失婉约。   她蹲下身检查了下,确定了这姑娘便是神医谷最后一人了,谷内也只有她一人生活的痕迹。   这姑娘身体不好,很可能是歇息好准备出门时犯病了,以往她许是也犯过病但俱是无碍,这次却没有躲过去。   她右手拿着一块儿面纱,左手手里还握着一块儿玉佩,玉佩晶莹剔透,与她身上简约的穿着十分不搭。但玉佩油润光滑便可看出这姑娘经常拿出来把玩。   闻梵音伸手想从这姑娘手里将玉佩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但她的手刚触碰到女子带着点点尸斑的手时,一道看不见的光亮从她身上传到了女子身上,女子身上也有一丝血雾传到了她体内。 第002章 打扰   闻梵音瞳孔猛地一缩,惊奇地发现这女子身上的尸斑全都消失不见,脸上属于死人的青紫也消失不见,面色红润气色良好,就像刚睡着一般,但这人确确实实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她心中一跳,脑中又一次闪过四个字——绝对治愈。   闻梵音沉默了片刻,又一次笑了起来。   她这次抬头再看周围的环境时,眼里明显多了什么东西。之前带着一种客套和拘谨,此时转变成了主人家的恣意张扬,随性无畏。   很明显,这神医谷被她看中了,她将这里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作为她的家。   至于刚才的血雾是什么,闻梵音仔细感知了下身体,发现并没有半点不对劲。   但她脸色却一下子白了下去,喉咙发痒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病弱。永久负面,不可消除。   闻梵音眨眨眼,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尸体上。   冥冥中感应到那血雾大概是这姑娘的血脉力量,这人残存的意识将血脉力量送给了她,让她帮助其完成心愿。   但她拿走了这姑娘所有的东西,这姑娘礼尚往来便送给了她一个负面效果。   闻梵音无所谓地绕过尸体走向里间的床榻,床榻还有一丝凌乱,像是主人刚刚起身没有收拾。   床榻旁边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是一盏燃烧殆尽的灯盏,灯盏旁边是一封展开的书信。   闻梵音上前看了眼,这封信已经旧的发黄了,上面的有些字迹都模糊了,但大致意思也能看的明白。   这是神医谷上一任谷主的书信,表示当那姑娘看到信时他已经过世,让这姑娘学好医术,将神医谷传承下去。不到医术大成不得离开神医谷。到她医术可以外出行医时,可以前往陈郡谢家认亲。   闻梵音喟叹,虽然她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但一日之内便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家人,这可真是太有趣了,一切都像是安排好就等着她接手一样。   她目光莫测的盯着神医谷的一切,颇有兴味勾了勾唇,喃喃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闻梵音用了三日时间将神医谷走了一遍后,将真正的主人葬在了神医谷后山那片墓地里,那里也是神医谷历代弟子的埋骨之地。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在神医谷中央,深深吸了口气,轻松自在道:“这里真正属于我了。”   话音落下,好似有无形的屏障碎裂,世界变得真实了起来。清风拂面,虫鸣鸟叫极其清脆。天空白云浮动,地上树影婆娑。   点点阳光洒在身上,她心情十分愉快,大概这就是新生吧。   轻松睡了个好觉后,闻梵音循着前任谷主的足迹晾晒药材,在药田除草浇水,翻看着房间内的医书,抓山间的一些小动物试试绝对治愈的力量,这样平静的日子让闻梵音生出一种避世隐居的悠闲。   不过半个月后,有人闯入神医谷,打破了这一切。   来人有三位,其中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头上玉冠簪发,腰间别着一直长笛。他眼里虽然带着担忧,面上却笑意洒然,让人一看便觉得可靠又舒适。   “范兄莫要担忧,范阳卢家既已卜算出你的一线生机在神医谷,现今也已找到神医谷,你身上的毒很快便可医治。”他扶着身着蓝色劲装、面容苍白的青年安慰道,“传言神医谷传承上古医道,这毒定不在话下。”   范辉目露信任,放松了心神道:“嗯,一路上麻烦谨之了。”   “只是麻烦了谨之吗?”清爽的声音带着毫无心机的调侃。   他一旁站在一位穿着杏黄袍子的青年,青年眼含笑意:“这一路我也没少帮你吧。”   王灵均脸上的笑容温暖如春风,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你,就能让你感受到他的真诚信任:“范兄莫要理他,瞬平一向擅长顺杆往上爬。”   李玉恒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不理我?那我倒要瞧瞧范兄的诊金从何出了。”   这话一出,另外二人哑然。   他们怎么就忘了,李玉恒才是他们的财主。当然他们也清楚李玉恒是在跟他们开玩笑,这人一向如此。   说说笑笑间,范辉眉宇间的阴霾也消去了,重新带上了希望。   自从中了这离奇的毒后,他经历了太多绝望。后经卢家卜算天机,神医谷便是他最后一站。要么是生机所在,要么是埋骨之所。   不过神医谷已有近十年不曾现世,他心中不安,唯恐神医谷也无法救治他。   并非是怕死,而是怕浪费了兄弟的心血。   王灵均似乎也是看出他的想法,这才与李玉恒插科打诨安抚他。他们都不曾放弃他,他又何必消极对待呢。   王灵均见其恢复过来,心底这才一松。他朝着神医谷道:“不知谷内神医在否,在下前来求医。”   他声音不大,却意外的传遍了整个神医谷。   谷内,正坐在窗边喝茶看书的闻梵音听到这声音后,神色有些讶然,有人上门!   她虽不知神医谷位置偏僻与否,但前任谷主直到死去都无人进来过,足以可见神医谷位置难寻了。   至于谷内人医术不精才导致并无病人上门她是不信的,神医谷的‘神医’二字足以说明一切。   有人能寻来神医谷,不管是运气还是能力都值得她见一见。   闻梵音整理了下裙摆,起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前任谷主的面纱上。犹豫了片刻,她摸摸脸,这么漂亮的脸还是不要遮着了,她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找好理由后,闻梵音脚步轻快地绕过了药田来到了谷外。   刚来到谷外,她便眼睛一亮。   不是因谷外三人的样貌让她赏心悦目,而是她被其中一人周身的白光晃花了眼睛。   闻梵音眨眨眼,那白光又消失了。   她脑中蹦出几个字——气运深厚者。   啧,有意思。   当那白光散去后,闻梵音注意到这位气运深厚的人的模样了。   他一身月白锦袍纤尘不染,长相俊朗温润,最惹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仿佛有万千星河,温柔多情,让人忍不住沉醉。 第003章 三秀   闻梵音刚刚靠近时外面三人也注意到了她,三人对视一眼,范辉一懵:凡人?   李玉恒:是凡人,无任何修为在身,身体不太好。   王灵均:年岁不超过二十,气度不错,还很漂亮,就是脸色苍白了些,气息弱了点儿。   其他二人齐齐撇撇嘴,上吧,对付小姑娘你最拿手了。   见闻梵音走了过来,王灵均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率先开口:“在下三人前来求医,不知姑娘是否是谷内弟子?扰了神医谷的清净,还请姑娘勿怪。”   他举手投足间不失礼节,语气谦卑却不失傲骨。   闻梵音站在三人面前的那一刻,便计划好该如何与三人相处了。   她先是好奇的看了三人一眼,随即礼貌笑了笑,这一笑风光旎丽,更显气度非凡:“谷内有虫鸣鸟叫、风吹叶落,并不算清净。虽不知三位如何找到神医谷,但既已来了,便进来吧。”   说罢,她率先朝着谷内走去。   一路上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王灵均三人出于谨慎也不曾开口,恐犯了神医谷禁忌。但这尴尬的气氛也挺熬人的。   三人暗中传音商量了下,依旧将王灵均推了出来。   王灵均脸上下意识挂上了温和的笑容,一字一句精雕细琢:“姑娘,我等这一路行来不曾见过他人,不知神医谷是否有要事?若姑娘不便告知也无妨,但有需要帮助,在下三人愿鼎力相助。”   闻梵音闻言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思考了下,然后才认真的说:“谷内唯我一人,我需要后山悬崖中央那颗三秀。”   接下来呢?   王灵均三人等了等,却没有等来下文,一般这时候不该解释清楚吗。比如说其他人去了何处,那三秀又是怎么回事。   王灵均轻咳一声,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说:“姑娘方便告知谷内其他人去了何处吗?至于后山那颗灵芝,在下会帮你采到的。”   闻梵音见三人提了几次其他人,想来是很想知道其他人在何处。   她想了想,弯了弯嘴角诚恳得回道:“其他人在后山。”   说罢,她脚步一拐,将三人朝着后山带去。   一刻钟后,三人看着后山这片墓地面面相觑。   几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后,闻梵音率先打破了沉寂,她状似不解的问:“你们不是要找谷内其他人吗?怎么站在这儿都不聊聊?”   李玉恒:但你没说其他人都死了啊。   范辉看着这一片坟墓,再听这小姑娘说神医谷就剩下她一人时脸色苍白极了,但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在下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此次是来神医谷求医。既然其他人都已不在,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诊治?”   他身上的毒很多修为高深的修士都没办法解决,现在却来询问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唉,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范辉没有报希望,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看来要辜负了好友的心意了。   闻梵音仔细打量了下他,斩钉截铁的说:“能治。”   王灵均与李玉恒先是神色一喜,旋即心底有些疑惑。   李玉恒爽朗的笑了笑,说:“姑娘莫怪,在下并非怀疑姑娘医术,只是姑娘没有诊脉便直言能治,心里着忐忑。”   他叹了口气,说:“在下不愿好友有了希望又绝望,还望姑娘见谅。”   闻梵音点点头,这意思还是在怀疑啊。   她迟疑了下,虽然面无表情却依旧可以发现眼中的茫然,可以说是很好懂了:“我既已说了可治,为何他还会绝望?”   不等李玉恒回答,她沉思了下,朝着范辉问:“你中了何毒?”   范辉嘴角哆嗦了下,更是不抱希望了。连他中了何毒都不清楚却直言能治,小姑娘也是爱开玩笑。   他没有因闻梵音的‘玩笑’而迁怒,反而好脾气的说:“奈何。”   中毒后毒素会侵入神魂,先是化去灵气打落修为,接着便是耗尽精血,最后才是将神魂拖入死地,三个月后再无生机。   范辉如今已经到了第三个月最后几天了。   似乎看出她们在想什么,闻梵音一板一眼的说:“我记下了,毒名奈何。”   李玉恒还会没忍住问出来:“你不知道名字为何会解奈何毒?”   闻梵音似是笑了下,又好像没有,她反问道:“我会解毒跟这毒的名字有何关系?”   这样淡淡的话语,像是清风拂过,不带痕迹。   王灵均忍住笑意说:“姑娘莫怪,我等也是好奇罢了。”   既然这姑娘说能解,很可能是医道一脉的秘术吧,如此也有可能。   跟这姑娘打交道这短短时间里,他差不多了解这姑娘的性格了。   有种认真的憨和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执着,但意外的诚实呢。   王灵均眼里笑意更深,这是个好姑娘。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也是在下失礼了,竟没顾上介绍。”他眉目含笑道,“在下琅玡王家王灵均,字谨之。身边这位是与在下一起长大的兄弟陇西李家李玉恒,字瞬平。身中剧毒这位是我二人的朋友,姓范。”   李玉恒与范辉齐齐拱手道:“叨扰姑娘了。”   他们都没有因为修士与凡人的身份差别而瞧不起人,可以看出其教养如何了。   闻梵音认认真真的回道:“我姓闻,是神医谷这一代谷主。”   王灵均三人没有半点意外,再一次拱手一礼道:“闻谷主当面,在下有礼了。”   闻梵音刚准备说什么时喉咙一痒,她以手抵唇咳嗽了几声后这才声音暗哑道:“有礼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陪同了。你们何时拿来三秀,我何时开始医治。神医谷的房子除了我住的那间外,其他你们自己挑,挑好了自行打理。诸位自便吧。”   说罢,她便准备离开。   王灵均皱了皱眉,神色有些担忧:“谷主可是病了?”   闻梵音停下脚步道:“胎中自带,无法根治。”   “能否缓解?”王灵均继续问道。   闻梵音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雪白色的药丸,将药丸吞了下去后说:“能。”   当然只有闻梵音清楚,这并非是什么药丸,而是她随手搓的养生丸子。   她没说这是药,也没说缓解她身体的就是这药,虽听起来绕口,但意思很明显了。   若真有人误会了什么,与她可无半点干系。 第004章 回避   闻梵音随手将养生丸扔进嘴里后,又等待了片刻,见王灵均没有其他问题了便转身离去。   王灵均望着她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了来,这姑娘看起来有些冷,但他问的问题竟然都能得到回应,而且还都很认真的回应。单纯又认真,也只有远离世俗、避世隐居的神医谷能养出这样的性格了。   他回头看向范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瞬平,你带着范兄去安顿,我去后山悬崖处将灵芝采回。闻谷主言得到三秀才可解毒,想必那解毒之物三秀必不可少。”   李玉恒点头:“好,一会儿见。”   悬崖峭壁对凡人来说危险陡峭,对于他们修士来说如履平地。且三秀灵芝虽然珍贵,却不是无可替代,他们并不贪这点儿东西。   闻梵音没有多加揣测那三人的行为,她回到房间将灯盏点燃,拿起之前没有看完的医术继续看了下去。心中将白日的一言一行复盘了下,很好,没有出现漏洞破绽。   第二日天色大亮,闻梵音刚准备走出房门,经过木桌前看到那块儿放置着的玉佩时脚步微顿。   她想起昨夜那几人的身份,王家李家吗?那么谢家呢?   她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伸手拿起玉佩挂在腰间。在她打开房门时脸上的表情一敛。   她抬头看去,不出所料便见到守在门口的王灵均。   “见过闻谷主。”他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语气轻松洒脱道,“这是在下昨夜采摘的三秀,请谷主收下。”   闻梵音接过木盒子后打开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说:“确实是我要的那颗灵芝。既然王先生已经完成我的要求,我也会履行诺言。”   她转身朝着房间走去,边走边说:“劳烦王先生将范先生带来了。”   王灵均听到可以立刻医治好友却并未急匆匆去接人,反而认真的问道:“谷主是否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他还记得昨夜谷主身体虚弱的模样,救治一个身中剧毒之人很是劳神,他有些担心谷主支撑不下去。   闻梵音将木盒放在桌上,坐在桌前淡漠道:“无需。”   她这么一答后王灵均也放心了,从他这短时间的了解来看,这位谷主是位不会说谎的人呢。   王灵均离开片刻后,很快便与李玉恒、范辉二人一起出现在闻梵音面前。   范辉气色比昨日更差了几分,但他礼节分毫不差:“麻烦谷主了。”   闻梵音将准备好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根根光亮纤细的银针。她倒了杯滚烫的茶水放在一旁,从布包中拿起一根针道:“不必如此客气,过来坐下。”   见闻梵音招呼,范辉没有任何迟疑地走到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李玉恒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算盘,能解奈何毒的这种秘术可以说是十分隐秘了,轻易不可示人,为保险起见他询问道:“谷主,我与谨之是否需要回避?”   闻梵音长袖在清晨山风吹动下微微摆动,更显出尘清绝:“范先生并非女子,并无男女大防之礼。”所以为何需要回避?   听懂了她要说的话后,李玉恒与王灵均眼里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范辉囧了下,却也没忍住笑了。   治疗的过程却是很快,特别是对经历了种种艰难和绝望的范辉来说,便是王灵均与李玉恒也震惊不已。   他们为了帮助范辉也发挥了不小的力量,依靠自身人脉与家族人脉寻找了许多丹师医师,得到的答案都是无法救治只能等死,谁曾想在神医谷这位谷主手里居然轻而易举便做到了。   只是随便扎扎针毒就解了?简单的好像是在做梦。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闻梵音身上绝对治愈的力量一闪而过,带着范辉被毒药吞噬的那部分修为回到了她的体内。   她停顿了下,面上不动声色,手上不紧不慢地将银针拔下来,一边拔一边说:“毒虽已解仍需要调养,被毒侵蚀的修为也无法找回,范先生重新修炼便可。且范先生应不缺调养身体的宝物,神医谷就不多留诸位了。”   范辉雀跃地动了动身体,感受着三个月来难得的轻松感,那种一日日步入死亡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如今终于阴霾散尽了。   至于损失的修为,他的境界在那里,很快便能重新修炼回来。命能保住已是大幸,他已然很欣悦了。   他活动了下身体,将外露的情绪收敛了下,转身朝着闻梵音恭恭敬敬的一揖:“范辉多谢闻谷主救命之恩,日后如有差遣,辉定全力以赴。”   闻梵音将银针裹起来放在一边,坐在桌上端起茶杯,这茶水还没有凉,温度刚刚好入口。   她抿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道:“那就日后再说吧。”   她不轻不重的下着逐客令:“你们可以离去了。”   范辉直起身体,与王灵均、李玉恒对视一眼,李玉恒上前一步,笑吟吟道:“在下仍有疑问,不知谷主可否解惑?”   闻梵音放下茶杯,态度看上去很是真挚:“问吧。”   李玉恒的目光落在装着三秀的木盒上,询问道:“不知范兄的身体是否需要这灵芝?”   谷主让他们摘来灵芝才会出手解毒,很大可能是范兄的身体需要这灵芝,但谷主赶人时却分毫不提,这让他们有些看不清这灵芝到底是需要还是不需要。   闻梵音没有半点隐瞒,直言道:“采摘三秀乃是报酬,范先生的身体无需外物。”   李玉恒苦笑,是他们看轻了神医谷一脉的力量了。   他也是躬身一揖,神色认真道:“是在下小人之心,还望谷主见谅。”   闻梵音放下茶杯,第一次笑了起来,她笑时眉角眼梢染上了愉快,仿佛听到了一件十分开心的事:“世人皆如此,先生无须歉疚。”   她说着还点点头表示肯定,随即问道:“还有何不解之处?”   李玉恒直起身体,摇摇头:“并无。”   “如此便离去吧,神医谷不留外客。”闻梵音脸上的笑意一收,再次逐客道。   昨日留下乃事出有因,今日可就不行了,她的地盘留有外人总归是不自在的。且这三人给她带来的可不仅是不清净,单是那奈何毒便能看出其背后麻烦。 第005章 招揽   王灵均嘴角含笑道:“既如此,在下三人这便告辞。谷主也请多保重身体。”   说罢,三人也不含糊,直接转身离开。   王灵均三人很快便出了谷,站在神医谷外,范辉神情最是复杂,他长舒了口气:“没想到我的生机真就在这里找到了。”   李玉恒将腰间的金算盘拿在手里拨动了两下,笑道:“卢家天机神算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也多亏了他们。”   范辉面露感激之色,从腰间拿出一袋子灵石,扬手一挥将其送入谷内,这才说道:“卢家报酬等我回去亲自上门奉上,只闻谷主的诊金给得少了。”   那一袋子灵石虽然不少,对普通人来讲可谓是价值连城,但他范辉的命绝不值这么点,只能待日后再报了。   王灵均意味深长的说:“放心,范兄定有机会报答的。”   他侧头看向李玉恒,李玉恒无奈道:“谨之啊谨之,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焉儿坏焉儿坏的。哪有那些姑娘们说的那么光风霁月。”   王灵均哈哈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姑娘看心上人却是越看越美好。”   侧面被讽刺了一把单身的李玉恒翻了个白眼,这才幸灾乐祸的说:“我可以确定闻谷主身上那块玉佩乃是谢家嫡传一脉才有的,谢家嫡支姑娘流落在外,只怕谢家要乱了,哈哈。”   王灵均将玉笛拿出来把玩了下,直截了当道:“看来我们需要前往陈郡一趟了,谢家的热闹可少不得我啊。”   范辉这会儿也听明白了,他想了想,说:“如此我们可先从龙山湖走,我对谢家桃夭林向往已久,一路上可以欣赏完桃林再去谢家拜访。之后绕过苦渡寺前往范阳卢家,谨之与瞬平意下如何?”   神医谷位处上章河与龙山湖以西,饶水而落。他们若去谢家走龙山湖经过桃夭林,要去卢家便需走上章河。   李玉恒赞同道:“那就走龙山湖,龙山湖在荥阳地界,我们恰恰需要郑家测定血脉之术。”   三人商议好路线后,便结伴离开。   与来时不知未来的压抑不同,回去的路上他们赏景观风,好不自在。   神医谷内,闻梵音走出房间目送三人离去后,神色哪还有半分青涩单纯,连那一二分老老实实的憨都不复存在。   她垂眸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把玩,嘴角的笑意意味不明。   琅玡王家和陇西李家听起来都是大家族,与那封书信上所言的陈郡谢家一个调调。回想起王先生二人见到这块儿玉佩时没掩饰好的神色,闻梵音嘴角的笑意便不自觉加深。   想必那几人定会将她需要的消息传达出去吧,她仰头望着远处那一片红枫叶,喃喃道:“秋日来了。”   王灵均三人的离去并未给神医谷带来清净,当天夜里便有数位不速之客擅闯谷内,那浓厚的恶意让人怎么都无法忽略。   正在房中整理药材的闻梵音陡然听到外面惊鸟玲凌乱响起,手上动作一顿,侧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突兀出现在那儿,它们静立原地不动,月光下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地在他们身上渲染了一层更加可怖的幻影,让人见之生畏。   “你解了奈何毒?”黑影中有声音发问道。   闻梵音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药材放下,语气无奈的叹息道:“夜色正浓,恶客上门,真是不让人安生。我就知道那三人是个大麻烦。”   “你解了奈何毒?”黑影中的声音再次发问道,语调与前一次并无差别。   闻梵音伸手拿起桌上的烛火不紧不慢的走出来停在门口,她与黑影相隔很近,伸手便可碰触到那种近。但在烛火的光芒下,那些黑影依旧是一团黑,纯粹深邃,完全看不透。   她说:“我是神医谷这一代谷主。”   黑影耐心的听着她继续说。   “那三人前来解毒,我又不愿辜负神医二字。”闻梵音神色十分认真,好似‘神医’的招牌在她心中是最伟大的信仰。   黑影声音出现了令人心头发凉的杀机:“所以你解了毒。你应当清楚,并非无人可解那毒,而是无人敢解毒。”   闻梵音懒散的靠在门框上,苍白着脸咳嗽两声,温声解释道:“这我可真不知。神医谷避世多年,谁知世间又出现何种禁忌呢。阁下切勿冤枉好人。”   得到她的承认后,黑影周身杀机四伏:“你有两个选择,加入我们或者死在这里。”   闻梵音转过头来,目光好奇的在它们身上打量了下后,面上挂着浅浅笑意,语气委婉的拒绝道:“还是不勉强了,姑娘家爱俏,诸位外在也着实不佳……”   黑影没有再劝,既然不加入那就死吧。   风,突然停止。   四下寂静,连时间都停住了。   闻梵音只来得及抬起眼皮,攻击已经到了面前。   随后,绝对反弹被动开启,无形的力量将这股攻击反击了出去。   她轻声咳嗽着,端着烛火上前两步,面前的数道黑影齐齐攻来。它们没有丁点儿留手,她也喜欢这样不留手。   咚咚咚。   一个个黑影倒飞了出去,躺倒在地上起不来。   正所谓用了多大的力量攻击她,反弹回去的力量便有多大。   她不疾不徐地停在黑影前方,微微弯腰,眸色沉沉地看着黑影们,温声细语道:“你们是哪家的……人?”   黑影看不出是否是人,正如名字一样,它们是一坨黑色的影子,仿佛随时能变化形状一样。   之前说话的那道声音没有半点变化,“我们会再来寻你的。”   话音落下,那一个个影子化为污泥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闻梵音见此皎皎明月般的面容上露出些许关怀,眼底深处却泄露出一份遗憾:“怎地好好地连个完整的身体都留不住。”   她叹了口气,抬步离开,转身之际好似不经意间将烛火扔在了地上。   诡异的是那烛火并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盛。   “呀,原来你们未曾离开。”闻梵音轻声咳嗽两声,身形瘦弱却有种飘飘然之感,她开口说道,“不过我好像找到了你们的弱点。”   她面容在火光的照耀下明明灭灭,因咳嗽而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暗沉:“原来你们怕火啊,被我抓到了。”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哼着临时编造的曲儿朝着房间走去,轻飘飘的音调愉悦扬起,伴随着熊熊烧起的大火,恍惚好似繁华谢幕。   那本已消失不见的黑影被大火逼出,在凄厉的惨嚎声中烧灼成灰。 第006章 落水   回到房中后,闻梵音并未休息,她拿起木盒中的三秀放在掌心中,绝对治愈的力量主动溢出缠绕在三秀上,不过片刻这三秀便干瘪枯萎。   待绝对治愈收回后,闻梵音指尖轻轻在三秀上一点,原本新鲜饱满有光泽的三秀顿时化为粉末落在了桌上。她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意外。   在之前抓小动物试探绝对治愈时她便发现这股力量会吸收一些上品药材和天才地宝。吸收的力量不仅会让绝对治愈更加强大,还会将一部分力量传递进她体内,让她的实力不着痕迹的增强。但神医谷里能达到要求的天才地宝并不多见,甚至没有。   她靠在椅背上,房内烛火晃动,她的目光看向黑黑的夜幕若有所思,谢家应是不缺这些东西的。   王先生三人真是个极好的朋友啊。   当初在她想办法采摘灵芝时他们便出现了,她琢磨着如何处理谢家时他们便好似与谢家也有交情,如今很可能还不辞辛苦无偿为她解决问题。   她要和王先生三人做一辈子的好友。   十日后,王灵均三人正在龙山湖的游船上,王灵均手里拿着鱼食悠然得朝着水里撒下去,大片大片的鱼儿都围在游船周围,场面十分生动漂亮。   李玉恒与范辉围在矮桌前正碰杯喝酒,旁边撑船的艄公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锅,锅里整煮着冒着香气的鱼。   “船家,现在到哪儿了?”范辉问道。   艄公头也不抬道:“已经到了荥阳地界了。”   李玉恒听罢,放下酒杯随意的看向四周,目光突然在前方那数条游船的某个方向定了定,侧头问道:“谨之,你瞧前面是否是郑家的船?”   王灵均转身看向他指的方向,脸色笑意十分温柔:“是郑家的船,还是郑二姑娘的船。”   范辉见他那模样顿时觉得嘴里的酒都没了滋味,好友红颜知己满天下,这也太令人艳羡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喧哗声,似乎有人落入湖中。   李玉恒刚想说什么时,便见王灵均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包鱼食,人已经朝着郑家游船飞去。   他侧头看向范辉,热情的提议道:“范兄,一起?”热闹还是大家一起看比较好。   范辉砸吧砸吧嘴,直接站起身道:“一起!”   二人留下了些银两在船上,脚尖一点便朝着郑家的大船飞去。   他们到时便见王灵均正与郑二姑娘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好似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范辉看了眼拘谨的站在甲板上的渔翁,上前一步关切的问:“老翁可还好?”   渔翁咧嘴一笑,朝着众人稽首一礼:“老汉一切都好,粗心大意落入湖中,还得多谢这位贵人相救。”   他口中的贵人指的便是郑二姑娘。   郑二姑娘穿着华丽的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朵儿新鲜的粉菊。她缓步走到渔翁面前,拖曳的衣摆逶迤华贵,鬓边步摇轻晃惹眼,端的贵气逼人。   她眼底泛起醉人的眼波,手上画着入云仙山的精致团扇半掩娇颜,礼貌而疏远。   表面谦恭,内心矜骄,典型的世家贵族。   “老先生不必客气,您无事便好。”她团扇轻移,朝着身后的人吩咐道:“云破先生,劳烦你走一趟,将老先生送到岸上。”   云破、月初是她的亲随,月初是刚刚将渔翁救上来,这会儿去打理自己。云破听到命令后走到渔翁跟前,轻声道:“得罪了。”   话落,抬手以一种不让人难受的方式抱着渔翁飞向了岸边,他将人很快放下后便回来复命。   此时游船上的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了月初身上,更准确的说是集中在月初手中缠绕着水草的玉佩上。   月初条理清晰的说出玉佩的来历:“这是我刚刚救那渔翁时见水下闪烁着亮光便顺手捡了上来。”   郑二姑娘几人面色都十分严肃,李玉恒下意识的拨动着腰间的算盘,猛地看向王灵均,语气十分不可思议:“这块玉佩与族中藏书记载的一模一样,真就是……你家那位真君的随身物品。”   王灵均神色复杂不已,脸上一贯的温柔笑意也没了。   他上前两步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了下,手中灵光一闪而逝:“这确实是先祖遗物,上残留我王家战气。”   郑二姑娘摇了摇团扇疑惑的问:“可我瞧这玉佩上的墨笔图案,该是谢家嫡系一脉的才对?”   王灵均耐心的解释说:“一千年前,谢家云霄真君与我王家先祖上章真君定情,云霄真君便将从不离身的玉佩赠与上章真君。后上章真君失踪,云霄真君寻了这块玉佩许久。”   范辉目光落在掉落在地的水草上,轻轻说道:“缠在玉佩上的水草好似是上章河里的,上面有一丝极淡的血气。”   上章河曾经染血,河底沙石都沉浸着血气,千年未消。   船上诸人神色微动,难不成玉佩是顺着上章河飘到了龙山湖吗?   想想谢家那位老祖宗,王灵均沉默了下,朝着众人歉疚道:“我需要回琅玡一趟将消息传回去。瞬平,范兄,不能与二位同行了。”   范辉体贴道:“无妨,此事重要。”毕竟这可是上章真君的玉佩,还是云霄真君赠送的,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引起王、谢两家的震动。六大仙门同气连枝,焉知这不是整个仙门的震动呢。   李玉恒笑笑没有说话,但显然他也理解。   王灵均的目光看向郑二姑娘,眸色柔若春水,好似万千星星坠入其中:“可否劳烦二姑娘帮我走一趟神医谷?”   郑明舒意有所指,调侃道:“看来这神医谷内定有让谨之牵肠挂肚之人了。”   王灵均苦笑道:“二姑娘误会了,神医谷当代谷主也有一块谢家嫡系身份的玉佩。”   郑明舒闻弦歌而知雅意:“原是看中我郑家的血脉测定术,如此我便走一趟吧。”   她嫣然一笑,戏谑道:“我很期待谢家少君得知这消息后的表情。”   王灵均几人面面相觑,随即哑然失笑。   李玉恒声音爽朗的说:“如此我便为二姑娘带路吧。范兄,看来你只能独身上路了。” 第007章 污秽   “我可不像瞬平兄,独身一人便觉难受。”范辉不轻不重的回击了下他,心中决定改道先前往卢家,至于谢家暂时可去不得了,还是等郑二姑娘测定完血脉以及王家确定好玉佩信息后再做决定。   众人商议好分头行动后很快便分开了,他们都是雷厉风行之人,一旦决定好出行目的,便绝不含糊。   龙山湖上的游船很快便减少了一部分,郑家与王灵均已然离开。   湖边不远处,浑身湿哒哒提着鱼篓的渔翁突然脚下一顿,眼里浮现出一丝丝茫然。   咦?不是说好今日去集市上卖鱼吗?他何时来了龙山湖?   渔翁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不曾记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时才反应过来身上都是水,还有几棵水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白了,朝着龙山湖稽了稽首,恐慌道:“水公莫怪水公莫怪,下次我定会带上上好米酒来拜水公,还请水公饶我一命。”   水公乃是死在水中怨气横生不愿转世的水鬼,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一般都比较忌讳。渔翁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以为自己被水公附身。   他请完罪后,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在他刚刚离开时,原本站立的位置上隐隐有白色棋子的虚影一闪而逝,便再也找不到半分痕迹。   十日后,神医谷。   轰隆!   雷声像是在耳边响起,震得人心发慌。   闻梵音快速将院子外晾晒的药材收回来,再将窗台上那两盆花放进了屋内。刚刚关好门时,滴答滴答的雨滴声已经落下,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大雨磅礴,阴云压下,天色变得昏暗。   闻梵音走到药橱旁给轻巧简单的小炉里添了把火,将接满了水的水壶放着上面烧着。   她找出三颗夜明珠放在屋内,这才让屋子看起来不那么暗。   “这天变的太快了。”闻梵音捧着一本破旧的竹简站在窗前喃喃道。   随即一字一句认真的看着竹简,以期可以找出治她失忆症的办法。   但她并未看多久便抬起头看向屋内阴影处,她卷起竹简无奈道:“半个月时间,你们都已来了六波了,怎地对我这般执着。”   一道道黑影在阴影处游动着,诡异极了。   “闻谷主这半月考虑如何?”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带着重重叠叠的质感,非人感十分强。   闻梵音叹了口气,她冲着黑影温柔一笑,带着几分纵容和无奈:“同样的话我已重复了五次,是还有哪里听不懂吗?之前我以为你们只是没有人类的模样,如今才发现你们还没有人类的智慧。”   她抚摸着手中的竹简,试探着询问道:“背后之人如此执着于我,是否需要我为你们治治脑子?”   黑影齐齐出声:“闻谷主莫要出言讥讽,你清楚这只是在下控制的傀儡罢了。”   “那阁下也该清楚,我已拒绝多次。倘若阁下坚持不放弃,我除了拒绝外也不会有其他答案。”闻梵音似笑非笑的看过去,那起笔有风落笔轻薄的声音格外淡漠,却也透出几分矜贵。她脸上总是带着温柔而亲切的笑容,言语间也带着一种自谦的风度,端得有礼。   但黑影背后之人明白,闻梵音已是不耐烦与他们过招了,这才毫不留情的出言拒绝。也可能是天生好涵养,哪怕是不耐烦的拒绝,也带着独属于闻梵音的温柔。   “闻谷主既已下定决心,我便不再多费唇舌。如此便看你我手段如何了。”这声音落下的瞬间,无数道黑影从黑暗的污泥中冒出,阴影无声无息占据了房间,遮蔽了夜明珠的光明,让屋内一片黑暗。   外面狂发大雨,电闪雷鸣。房间内黑暗一片,悄无声息,如同两个世界。   而这时,李玉恒与郑明舒带着随从已经来到了神医谷外,他们刚走进谷内时脸色俱是一变。   郑明舒手中团扇一挥,神色肃然道:“有污秽之气。”   李玉恒直接拽起腰间的金算盘朝着半空扔去,金算盘化为流光迅速飞向某个方向。   李玉恒神色凝重道:“二姑娘,那个位置是闻谷主所在,希望我们没有来迟。”   话落,他与郑明舒的身影陡然消散,再次出现时便在闻梵音的房门外。   房间内,在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时,一道晃动的烛火燃了起来,这一抹烛光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烛火一旁,闻梵音脊背挺直的端坐在桌前,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的挽着,宽衣广袖飘然若仙。在她身后阴影化为巨兽张开大口朝她吞来。   闻梵音微微抬眸,右手微扬,指尖在巨兽上轻轻一弹,巨兽‘嘭’一声化为无数黑斑落入地上,融入地面。   下一瞬,那些黑斑连接在一起化为一条条扭动的黑色长蛇从地面冒出,朝着闻梵音缠绕去。   闻梵音端着红色蜡烛的左手微微倾斜,一滴滴好似血泪般的蜡油滴落下来。她右手快速的接起蜡油,在蜡油还未凝固前,手指一弹,蜡油分化无数朝着黑色长蛇砸去,但却并未砸到实体。   她并未意外,这只是她随手一试罢了。   果然这些受操控的傀儡没有实体,或者说可以由实转虚。   那么这些究竟是何东西?   她不由自主的摩挲着玉佩,嘴角扬起的角度往下拉了拉,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不允许负面情绪影响她的心神。   她刚准备动手时,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立刻放下蜡烛,单手撑着头微微阖目,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时,黑色长蛇群再一次袭来,眼看就要将闻梵音包围,闻梵音却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发现身后传来的危机。   她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的近身,它们伤不到她,但在外人看来却并非如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算盘虚影出现在半空中。虚影好似整个房子一般大,绽放着金色的晃眼的亮光,猛地朝下狠狠一压,这些黑色长蛇像是被灼烧一样发出凄厉的吼声,随即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第008章 测定   算盘虚影解决完这些长蛇后并未消失,而是不停地在半空中旋转不停,一颗颗金色珠子脱离算盘砸向房屋阴影处,每砸中一处便会有惨叫声传来。直到将整个屋子的阴影全都清除干净,算盘虚影这才化为一道流光飞出窗外。   轰隆。   打雷声又一次响起,屋内夜明珠重新洒下了点点清辉,照亮了闻梵音那双清亮的眼眸。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   闻梵音眨了眨眼,眼里染上了几分惺忪睡意,好似是被外面的声音从梦中惊醒,对刚才发生的危机毫无所觉。   她理了理衣裙,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后,外面站着四人。半个月前有一面之缘的李玉恒和与他并肩而立的一位姑娘,这姑娘身后跟着二位随从。四人都撑着油纸伞,浑身气度不凡。   这姑娘风采袭人,应是大家族中的人物,就不知是否是谢家人。   闻梵音心下念头转动间,面上神色诧异的看了眼李玉恒,随即收敛了情绪,将人请了进来。   “闻谷主,不请自来叨扰了。”李玉恒拱手赔礼后,介绍身旁的姑娘,“这位是荥阳郑家二姑娘。二姑娘,这是闻谷主。”   闻梵音抬头看向郑明舒,正巧对上她那双含着醉波的含情目。   郑家人?并非是谢家。   王家、李家、谢家已经出现,现在又出现一位郑家,看来这名门望族还真不少。   她看着郑明舒,难得流露出的清贵温软,像是带点微不可闻的笑意,朝着李玉恒道:“郑二姑娘看上去体态康健,并无问题。”   李玉恒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在下并非是带人前来求医的,今儿突然下雨,不知谷主可否容我等在此避雨。”   “可。”闻梵音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见她这般态度,郑明舒团扇遮面,抿唇一笑脱口而出:“谷主倒不怕我们是心怀不轨的坏人?”   闻梵音不解的看向郑明舒。   郑明舒:“……”本来还没什么,被这么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说出来不大对劲,她连忙辩解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李玉恒神色一囧,这二姑娘是怎么回事?调戏人吗?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谷主,刚才出了何事?”   好好地怎会有秽物出现在这里。   闻梵音认真回想了下,这才问道:“我刚在小憩,姑娘说的出事指的是?”   李玉恒与郑明舒对视一眼,看情况闻谷主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无感应。   也对,凡人对这些超凡力量本就很难感知到。   他们舒了口气的同时更觉扑朔迷离,想不明白一直避世的神医谷怎会有秽物出现。   郑明舒随口便找了理由:“听闻谷主身体不好,我们来这一路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担忧谷主身体所以才有此一问。”   闻梵音请几人坐下后,朝着他们笑了笑,周身气质比李玉恒第一次见她时更加外露。   此时她身上带着一种盛世清贵的风流韵味,这么一笑仿佛凝聚了整个水乡的湖光水色。   “我并无大碍,多谢二位挂念。”闻梵音将烧开的水壶提过来,准备给几人添杯茶。   云破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接过,有礼的说:“闻谷主,这些小事交给在下便可。”   闻梵音没有推拒,将水壶递给他后指了指药橱说:“第二格便是茶叶,你可去取些来。”   云破将杂事接过后,闻梵音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掩唇轻声咳嗽了几声,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李先生这会儿可否告知来神医谷的目的?”   李玉恒沉吟了下,诚恳的说:“当然。说来也是巧,上次我与谨之、范兄三人来此求医,碰巧见到谷主身上佩戴的玉佩。敢问谷主,这玉佩从何而来?”   闻梵音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放在桌上,嘴角含笑道:“自我有记忆起,这玉佩便陪在我身边。”   郑明舒站起身来,徐徐福身一礼,团扇轻移露出那贵族独有的微笑面具:“谷主,这玉佩乃是陈郡谢家嫡系一脉的身份证明。前些时日我于湖中泛舟,碰巧遇见谨之与瞬平,意外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谷主有这么一块随身玉佩。”   她不疾不徐的走到闻梵音身侧,笑容恭谦道:“郑家与谢家同为六大家族,同气连枝。我郑家一脉有秘术可测定血脉关系,听闻谢家有明珠遗落在外,我便不请自来,还望谷主见谅。”   闻梵音此时一身素白长裙显得高贵风雅,她抬起眸,神色真挚诚恳道:“累得二姑娘走这一趟了。该如何做我会全力配合。”   郑明舒柔声说道:“谷主予我一滴血便是。”   闻梵音也不多问,直接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在指尖轻轻一戳,一滴殷红血液渗出。   郑明舒见此,右手的团扇光芒一闪,化为一柄通体晶莹的八面小剑。   她左手一牵引,闻梵音指尖的血液便飞来落在了八面小剑中央。   随即,八面剑的六面亮了起来。   分别以古老的篆体字符刻写着李、王、谢、卢、杨、郑。   郑明舒松开手,八面剑漂浮在半空中,她双手掐诀,口中道:“万爱千恩苦乐多,追本溯源舐犊深。”   话落,八面小剑中央的血液陡然化为六股血丝冲入六个分别刻着字的方向而去。   随即,李、王、卢、杨、郑五个大字暗了下去,唯有‘谢’字长亮,周围还闪烁着点点墨痕,其中一缕墨痕如青烟般朝着陈郡谢家方向而去。   郑明舒掌心一握,八面小剑重新化为团扇落在她手里。   ‘谢’字亮起来,便代表这血脉乃是谢家族人。若‘谢’字周围伴有墨痕,此血脉乃是嫡传一脉。   她轻摇团扇,笑容真切了许多:“果真是谢氏嫡脉族人。闻谷主,我已证实你的身份。血脉一旦测定,谢家祖堂定会得知。不久后谢家人便会前来。当然,若谷主愿意,也可与我们一同离开。我与瞬平愿送谷主平安归家。”   那些秽物虽被铲除干净,但能出现一次便会出现第二次。闻谷主没有自保能力,若他们离开了恐遭不测,还是得想办法说服谷主离开。   李玉恒会意,也跟着劝说道:“谷主的消息传回谢家后,谢家少君也传信来盼谷主早日回归。” 第009章 早夭   闻梵音摩擦了下指尖已经愈合的针孔,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我便与几位同行。”   郑明舒轻轻一笑,说:“不知谷主需要带何东西,我与瞬平可帮忙收拾一二。”   闻梵音目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细细思索片刻,说:“我会带一套银针,其他都不用。”   出了神医谷后,若需要采买东西,只需出诊几次,诊金该是可以满足她所需的。其他的便留在神医谷,她总会回来的。   几人在房内聊了会儿,看天色已晚,李玉恒便带着郑明舒去了之前他们住的院子安置。   闻梵音目送他们离开后关上了房门,她目光从桌上的玉佩上划过,看向窗台上染着雨露的花儿,轻轻笑了起来。   她拿出黑布将夜明珠罩上,又吹灭了蜡烛,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游动,诡谲可怕,让人毛骨悚然。   闻梵音指尖一弹,银针包裹着她的力量刺进了黑暗一角。那些游动的诡物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化为飞灰消散。   她伸手一招,银针又干干净净地回到了手中。   闻梵音若有所思,这些秽物畏火,厌光,碰到了就会被杀死。又惧怕纯净的力量,一旦沾染便会被净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不要派这些东西来打扰我。”闻梵音掩唇轻咳两声,温声威胁,“我不会一直这么客气。”   黑夜中,随着雨声滴滴答答消失,阴暗中蠢蠢欲动的暗影也随之消失。   闻梵音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嘴边的笑意越发明朗,背后之人还算识趣。虽然他们都清楚对方下次出手绝对是杀招,只如今她没时间与那人过招。   第二日天色放晴,闻梵音与郑明舒、李玉恒和云破、月初出了神医谷。   在闻梵音走出神医谷瞬间,一层层薄雾从四面八方而来,将神医谷整个半遮半掩地藏了起来,远远看去似乎与西南方的断魂崖融为一体,再分辨不出。   李玉恒看到这一幕,赞赏道:“这是神医谷的前辈留下来的吧,这阵法真是绝了。”   这种大型护山阵法还兼具隐蔽效果,可见布阵之人的造诣。闻谷主年纪不大,不太像有这么高造诣的人,想来该是某一代神医谷谷主留下的护山阵法。   郑明舒目光落在闻梵音身上若有所思,看来阵法启动的钥匙是在闻谷主身上了。   不过这种事情比较隐秘,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便没开口说穿。   这日,闻梵音穿着红色打底的衣裳,外套淡黄色广袖长衫,看上去清贵矜持。   一道风吹来,撩起她侧脸的长发。闻梵音眉微微皱起,掩唇咳了两声,抬手间长袖摆动之际,端显清贵典雅卓尔不凡:“多谢李先生的肯定,先辈若是再此,定会引您为知己好友。”   郑明舒脚步几不可查的放慢了些,挡住了从侧面刮来的风。   闻梵音察觉到她的动作,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冲着她颔首一礼,表达感激之情。   好贴心的姑娘,跟她相处起来格外舒服。   李玉恒对二位姑娘间的交流仿佛不知,口中不好意思的说:“谷主过誉了,在下不过略懂皮毛,焉敢在先辈面前班门弄斧,您真是折煞我了。”   一行人决定依旧走水路,从龙山湖一路到桃夭林,去陈郡地界谢家认亲。   靠近湖边时,闻梵音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气散发着冷意,连风都带着淡淡的水气,好似要打湿她的衣裙发尾。   她喉咙一痒大声咳了起来,声音隐约带着破风声,她之前还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染上了淡淡的红,浅浅的眉微蹙,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忽地,她周身一沉又一暖,便见郑明舒不知何时拿了一件厚实的月白披风落在她的身上。   半点事都没有的闻梵音抬手拢了拢披风,她的每一次动作都带动衣袖摆动,风姿卓然。   她微微一笑,声音稍显沙哑道:“多谢姑娘。”   郑明舒手执团扇,发髻上换了一朵新开的紫色菊花,给她添了几分尊贵大气。她抿唇一笑,徐徐说道:“谷主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明舒。”   她说起话来的语调一贯稍显漫不经心,无论说什么都不紧不慢,极具风度。   闻梵音与她正面相对,弯唇一笑,投桃报李道:“明舒亦可唤我梵音。”   郑明舒听到回应,团扇遮掩下的嘴角深了几分,眼里也含了淡淡笑意,唤道:“梵音。”   她心下一动,这名字满是禅意,让人念之心绪平和。可在谢家怕是不得人喜欢了,如此还需先瞒着。   李玉恒站在一旁感慨万分,这二位女子一者清贵,一者矜贵,俱都有盛世名士风流气度!仅出现便已将所有天下风流敛去一半。   他们很快便来到郑家大船停靠的位置,大船看上去雅致低调,上面每一个装饰都带着底蕴。   闻梵音上船后来到甲板上,随着大船朝着前方而去,她可以看到在蓝天映照下的湖水都是碧蓝碧蓝的,白鹭偶尔掠过水面,叼起一条小鱼飞快飞上岸边大树上品味起来。   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整个人都仿佛拢在和煦的微风中,语气真挚道:“山美景美人美,龙山湖果名不虚传。”   她虽脑中不记事,却也觉得此种景色也算是一绝。看得久了,人心都开阔了。   李玉恒坐在一旁的矮几前煮茶笑道:“这里还只是湖水分支而流,若到了荥阳地界,谷主便可以看尽湖光水色了。”   “哦?”闻梵音神色期待了起来,“那我到时定要好好瞧一瞧这顶漂亮的湖了。”   说着,她掩唇又咳了两声。   李玉恒的神色变得担忧了起来:“谷主快坐回来,船头风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郑明舒手上团扇消失,她伸出白壁般的手提起沸腾的茶壶,替闻梵音倒了一杯后,等着她过去。   闻梵音轻笑道:“劳烦二位担忧,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神色认真又温和的承诺道:“我定会努力长命百岁的。”   她步履轻缓地来到矮几前坐下,端起茶杯轻吹了下,等着它稍微凉一些再喝。   郑明舒却抿了抿唇,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如幽谷回响:“梵音,在谢家,或者是郑家,甚至是其他几大家族里,百岁逝去那叫早夭。” 第010章 故事   闻梵音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抿唇半响,这才说道:“我不求长生,只图落得个清净自在便可。”   也不知为何,每每提起仙人长生,她总有些不快。   李玉恒还想说什么,却被郑明舒打断,她眼波流转间,端的瑰丽:“梵音心中有数,便坚定朝前走便是。若有需要,我便站在你身旁。”   即便认识时间不长,郑明舒也能看出这位谢家遗落在外的明珠胸有沟壑,是一位十分通透的人。   闻梵音扬眉一笑,多了几分没有的恣意风流:“有明舒在,我自是无所畏惧。”   游船在八日后,到了荥阳地界,在这里看湖果真是再美不过了。   他们停留了半日休息,才重新启程。   “二姑娘不回去一趟吗?”李玉恒拿着金算盘拨动着,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郑明舒靠在船边,将周围风景尽收眼底:“不回了。我将该传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现今重要的是陪着梵音赏景。”   闻梵音调侃道:“原来我在明舒心中竟这般重要。”   她眼里俱都是笑意,一看便知心情甚好。   李玉恒不带恶意的讽道:“她哪是要陪你,她明明是想要偷懒。”   郑明舒拿着团扇虚点了下他,不轻不重道:“该打。”   一道轻灵的力量窜出去在李玉恒头上轻拍了下,李玉恒捂住脑袋‘哎哟’一声,好似被打的多重一样,逗得郑明舒忍不住笑了出来。   闻梵音看不到那道力量,但却可以感应到。   她面上也笑了起来,好似被李玉恒的装模作样逗乐了,心中想着这世间的力量规则怎么似曾相识?   披风下的手握了握,隐隐有晦涩的难为人探知的力量一闪而逝。   五日后,本在看景的闻梵音突然定了定睛,问:“明舒,那可是桃花?”   郑明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肯定的说:“是桃花。我们已到陈郡地界,这里便是谢家桃夭林。”   这片桃花林本该在这个季节花叶衰败,但如今却反季节一般开得绚烂至极,灼灼其华,晃花人眼。   郑明舒语气复杂道:“这桃夭林还有个很美的故事,梵音可有兴趣听一听?”   闻梵音目露好奇,乖乖坐着道:“洗耳恭听。”   郑明舒似是回忆曾读过的典籍和长辈的讲述,这才缓缓讲开了这段传奇。   在一千多年前陈郡并没有这片桃夭林,这一大片都只是龙山湖分支湖水。那时谢家少君与王家少君青梅竹马,互生情愫。   他们二人俱都是当时的天之骄子,先后都达到真君境界,成为继卢家家主外唯二的真君强者。自此谢家少君和王家少君被世人尊称为云霄真君和上章真君,这也是二人的尊号。   他们定情那一日,谢家后山有一棵野桃树开满了花儿,漂亮极了。也是那一日,六大家族镇守的镇魔塔传来消息,有妖魔逃出镇魔塔。各家家主合力阻挡大妖魔,而逃出去的妖魔数量不少,更是心腹大患。   上章真君临危受命,率领各家族弟子迎战妖魔,将妖魔阻拦在上章河外。那一战各大家族弟子死伤无数,上章真君也仅留下配剑没了消息。   妖魔斩杀,天下平定下来后,云霄真君派人一直寻找王家少君的消息,但都一无所获。于是她在每年定情之日以及上章真君诞辰这日亲手栽下一株桃树等待王家少君归来,如今已是千年了。   这片桃夭林便是云霄真君推山填湖,一手造成的。   “灼灼桃花落眉间,青山抚水笑等闲。春自悄来迎君座,一战傲然尘世颠。”李玉恒抑扬顿挫的念完这首诗,说:“这是云霄真君与上章真君合作的一首诗。前一句是云霄真君赠与上章真君配剑春山笑时,上章真君所作。后面一句是上章真君准备出战时,云霄真君盼君归来所作。”   他神色复杂道:“后来妖魔之乱结束时,云霄真君却只等回来一把配剑。”   郑明舒感伤的说:“这次带你回谢家,也是因云霄真君大限将至。作为谢家血脉,你回去见老祖宗一面,只要能得老祖宗一句话,便可在谢家站稳脚跟,哪怕你没有修为在身,也无人敢轻视你半分。”   顿了顿,她语气悠远道:“等了千年,盼了千年,苦苦支撑了千年,云霄真君如今已到了极限,可她却依旧没有等回上章真君。”   闻梵音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忧愁和赞叹,在这美丽的地方听一个凄美的并不圆满的传说,为故事里女子的痴情所动,为男人的英雄气概所迷,不枉此行啊。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问:“我记得神医谷外有一条大河,据说可通往范阳与苦渡寺,那条河便叫上章?”   李玉恒点点头说:“谷主并未记错,那确实是上章河。千年前上章真君率众将妖魔阻拦在那儿,后人为纪念他,便将那河改名上章。”   闻梵音了然,上章真君庇佑世人,世人感恩真君,再美好不过了。   提起谢家旧事,郑明舒想了想便说:“六大家族每一代族长都会前往镇魔塔镇守妖魔,执掌家族的便是少君。如今谢家少君算算年龄该是你的姐姐,你还有一位兄长。”   提起这位谢家公子,郑明舒与李玉恒的神色都稍显沉郁,毕竟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   “你那位兄长在苦渡寺代发修行,是佛家俗家弟子。更是这一代佛家在外行走者,是佛家的代表,算是佛子。”李玉恒不情不愿的接话道。   闻梵音嘴角笑意一僵,她听错了吗?谢家弟子去了佛家还成为佛子。   这事儿说起来在当年还一度成为一个笑话,谢家当年并未确立少君,但谢公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因为意外,竟成了佛家的人呢。   桃夭林尽头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学宫,隐隐有朗朗读书声传来,学宫周围浩然之气萦绕,让人心生朝圣之意。   站在船头,闻梵音望着那气派的高塔询问道:“李先生,那是?” 第011章 云舟   李玉恒解释道:“那是稷下学宫,是谢家的镇族至宝,我们几家的弟子都在里面学习。偶尔也有其他天资出众着被谢家破例收入学宫。”   郑明舒微微一笑,染上了几分还是学子的纯粹,道:“说起来,我们还没有结业呢。”   李玉恒:这种时候就不要点出我们是逃课出来的吧,忒扫兴了。   这时,悠然钟声突然响起。   李玉恒与郑明舒、云破、月初四人都错愕的看向虚空,只见周身玄黄的大钟悬浮于虚空上若隐若现。其后一束桃花枝不轻不重的敲在上面。每敲一下,大钟便震动一下。   闻梵音目光看向大钟,微有些心悸。   他们错愕间,那钟声却响个不停。   “一、二、三……七,醒世钟七响,众仙集结。”李玉恒语速郑重道。   郑明舒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喃喃道:“刚是云霄真君敲响醒世钟,看来是出大事了。”   钟声响动间,闻梵音只觉得脑中似乎无数画面翻滚,让她头疼欲裂。她的手紧紧攥住,脸色煞白。可等钟声停下后,脑海又是一片空白。   李玉恒与郑明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是那块玉佩。”   他们都是家族中天赋数一数二的,在家族事务中有一定话语权。家族内的消息哪怕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但后续总不缺追随者传递。   这段时间发生地足以惊动镇海神针般存在的云霄真君,除了在湖中意外发现的疑似上章真君随身玉佩的事情外,再无其他。   看来那玉佩的事情已有定论,否则云霄真君不会耗费力量敲响醒世钟。   郑明舒侧头朝着闻梵音刚想说话,入目却见她面色煞白,气息虚弱。但偏生她身板挺直,裙摆垂下,显得身子羸弱的同时又好看的紧,一举一动都是浸入骨子里的风骨,仿若秋日流水。   郑明舒面上镇定自若,拿着团扇的手指头却用力到发白:“梵音,你哪里难受了?”   闻梵音缓了缓,待脑中那尖锐的疼痛消失后,浑身轻松也无异样。   她伸出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老毛病了,可能最近在水上的日子较多,受了些寒气。明舒放心,我并无大碍。”   郑明舒这才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有些担心。   她犹豫了下,说:“醒世钟响,仙门众人必齐聚谢家等闲坡。梵音,我带着你走一程,可好?”   说话间,头顶已掠过两道仙光。   闻梵音不明所以,这带着走一程何解?   很快她不用疑惑了,因为郑明舒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的背上,以一个拥抱的姿态带着她飞了起来。   这合理吗?   闻梵音面上好似毫无所动,实则有些呆滞。   既然能飞,为何还要在水上漂这么久?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郑明舒笑语晏晏道:“瞬平提及你可能从未出过神医谷,让我这一路慢行,给你讲讲故事,看看外面的风景。”   闻梵音听罢,忍不住道:“李先生这般贴心,想必红颜知己不少吧?”   说起这个,李玉恒与郑明舒神色都古怪了起来。   李玉恒此时已离开游船正悬浮在半空,他在算盘上一捻,一粒金珠子猛地张开,从里面飞出一只巴掌大的漂亮小船。   小船飘在半空中迅速放大,很快变成能容纳三人还绰绰有余大小的模样。   云破月初二人收拾了下游船上的东西,第一时间飞上云舟布置。   郑明舒搂着闻梵音飞到云舟后,李玉恒将金算盘挂在腰间也飞了上来。   他看上去情绪不佳,一张脸耷拉下来,朝着闻梵音大吐苦水道:“谷主不知,我再是贴心也没有红颜知己。我与谨之是好友,经常一起在外行走。但他长相俊秀,凡是漂亮姑娘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再加上谨之那家伙能言善道,哄起姑娘来很有一套,我都沦落成陪衬了。”   “不信你问二姑娘,她可也是谨之的红颜知己。”李玉恒说道最后,将矛头直指郑明舒。   郑明舒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可瞬平也不能否认,谨之那张脸看起来就让人赏心悦目。”   她轻轻将闻梵音放下,顺手给她整理了下披风,眉眼间还含着一分担忧:“梵音感觉如何?”   闻梵音退后一步,笑得一派怡然自得,风朗月清:“再好不过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飞起来是何种自在,在天上游船又是何等壮阔。”   话音刚落,她便瞥见旁边有人举霞而去,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起。   她不由得赞叹道:“这人竟是靠自身飞往目的地,可见其修为的高深莫测。”   李玉恒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没有了半点风度,却依旧给人一种肆意张扬之感,他抹去眼角的眼泪,断断续续道:“谷主,带上您走这一趟真是太值了。哈哈。”   闻梵音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她刚才好像并未说奇怪的话,为何李先生笑的这般开心。   郑明舒团扇遮面,但团扇下的嘴角翘的高高的,她语含笑意的解释道:“并非是那人修为高深,而是他穷。这云舟乃是瞬平耗费了不少金钱资源才买下来代步的,没有这云舟,我便也只能抱着梵音飞了。”   闻梵音神色微囧,却大大方方的朝着李玉恒一稽首,歉意道:“我竟不知是李先生在背后出力,是我眼拙了,还望李先生勿怪。”   她广袖交织,眉目如画。言辞恳切,让人能感受到那空山幽谷中的孤松,潇洒高洁,顽强坚韧。   她道歉也很是真心实意,谁让她大脑空荡荡一片不记事,对这些常识性东西没有半点了解。   李玉恒轻咳一声,忍住了笑意,不拘小节的摆摆手道:“谷主何必如此客气,我并不放在心上。”   闻梵音这才松了口气,她站直身体,好奇问道:“坐这云舟,还需多久便可抵达谢家?”   李玉恒计算了下时间,说:“还需一个时辰。”   闻梵音感慨不已,坐船本该还需五日,如今换成云舟便是一个时辰,果然是仙家手段吗? 第012章 少君   一个时辰后,云舟停在了云端。   郑明舒抬手将人抱下了云舟,云破月初将她常用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便紧紧追随在她身后。   李玉恒最后一个下来,他飞下来后,轻轻在腰间一点,虚空上的云舟光芒一闪,化为流光飞进了金算盘里。   几人停在谢家大门外,谢家主楼悬浮在半空中,下方拱卫着六座山峰,象征着君子六艺,每峰都有一位谢家长老作为峰主。   高耸入云的山峰格外震撼人心,被拱卫在中央的主楼更像是谢家一个圣地,谢家老祖云霄真君的居所便在那里。   这里的房屋建筑并不算多精致,但处处透着严谨又儒雅的儒家学风浩然正气,让人一看便心生敬畏。   来到陈郡地界范围后,便能闻到空气中飘荡的若有似无的桃花香,偶尔还有零星几片花瓣被风从远处带来,如梦似幻。   “这便是谢家。前边桃花簇拥之处便是稷下学宫所在。”郑明舒轻声介绍道。   李玉恒笑的开心:“说不得我们以后会是同窗呢。”   谢家弟子都会被放进稷下学宫学习,真想看看闻谷主被先生打手心的模样,哈哈。   闻梵音敏锐的察觉到李玉恒的情绪不对,她侧头看向李玉恒,眼睛里无任何情绪,像是一塘安静碧水,无声无息又让人不觉安心。   李玉恒被看的表情一僵,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这时,他身侧一道星罗棋布互相交织的神奇仙光亮了起来,随即一颗黑子落天元形成一道独特的身影。在这身影出现时,周遭交错纵横的仙灵气融入到了他腰间的棋盘里。   这青年一袭白袍,白袍上是暗金色纹路绣的星纹。他乌黑长发被一根墨玉簪束缚,轻垂于背后披散开。   他长得十分俊美,眼角微微上挑染着几分笑意,眼里映照着星空流转,岁月变迁。   那本该显得飘逸又出尘的气质被他眼里的神色压下显得高深莫测,零碎有几丝长发落在胸前,给他添了些浪漫不羁。   然而这般气度凤毛麟角的人物却坐着轮椅,让看到的人不禁心声一种对美好不圆满的心伤和哀叹。   在他背后,推着轮椅的也是熟人。   “瞬平、郑二姑娘,闻谷主。”他先打了声招呼,然后上前一步朝着身边坐轮椅的唇红齿白的青年说道,“跟天机一脉打赌真是太不公平了,从未赢过。”   李玉恒一脸喜悦,上前两步道:“啊,是范兄和唯之啊,没想到你们是一起过来的。能见到唯之出来,看来还真要感谢这醒世钟呢。”   醒世钟召集众仙,卢家少君再怎么不愿出门也由不得他了,毕竟也就他有资格代表来卢家走这一趟。   郑明舒站在一旁微微颔首打过招呼后,朝着闻梵音介绍道:“范兄想必你都认识了,这位不良于行的是卢家少君。当然他并非是真的不良于行,只是太爱干净,不想鞋底染尘,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人物了。”   卢衍手里拿着一本古籍,脊背挺直的坐在轮椅上听着郑明舒数落他的话,神色无没有半点变化。只那一双宛若月华凝聚的眼眸落在闻梵音身上:“想必这位便是神医谷当代闻谷主,谢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吧。”   闻梵音润白的面上唇角浅浅勾起,露出了一抹温和微笑,周身气质通透清贵,一看便知是一个风光霁月的清澈性子。   卢衍心中暗赞,神医谷将他们仙门的孩子养的不错。   闻梵音道:“正是,卢先生慧眼。”   她发丝被风吹得轻晃,轻声咳了两下。   卢衍面上担忧,眼底深处是掩藏的极好的探究:“谷主看起来身子不好,可需要何种药材或丹药?”   闻梵音微微欠身一礼,一举一动都带着气度不凡:“多谢卢先生慷慨,我这是天生不足,无需用药。”   她垂眸敛起眼里的异色,这位卢少君好似对她过于关注了。   几人刚闲谈了几句,便被谢家弟子引进了门内。   “诸位前辈,少君有请。”接待的弟子不卑不亢道。   闻梵音眼底若有所思,谢家少君吗?   据明舒所言,这位少君称得上是她姐姐了。   郑明舒安抚道:“梵音莫要担忧,归亭性子很好,你会喜欢她的。”   诸人在谢家弟子的带领下,朝着谢家少君所在之处而去。   李玉恒与范辉不知何时凑在一起聊开了。   “……我本是去卢家拜访少君,感谢少君为我推演出一线生机,让我得以在神医谷保住性命。但我去了后才知少君已闭关半月有余,于是便在卢家住下来等待。昨日少君刚出关,我将闻谷主的事情给少君提了一嘴。本想着今日离开,谁曾想醒世钟敲响,我便与少君一同前来了。”   范辉苦恼的说:“可惜少君不收我谢礼。”   李玉恒翻了个白眼说:“你若灵石多的花不完,可以送我一些。”   范辉嘿嘿一笑没有接话,送给李瞬平?除非他傻了。这家伙做生意的头脑手段无人能及,仙门六家就无人能比得上他富贵。   李玉恒悄悄看了眼卢衍,小声问道:“他还与你打赌了?”   范辉点头,同样小声回道:“醒世钟敲响那一刻,我本想直接辞行。但卢少君说让我晚一个时辰,到时会恰好与你们相遇。我见少君没有推演掐算,便一时气血上头打了个赌。”   李玉恒无语:“我与他一起长大,从未见他赌输过。你倒是大胆,还敢与他去赌。”   范辉讪讪道:“是我小觑卢少君了。”   李玉恒瞥了眼卢衍,见他端坐在轮椅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手里的书,好似没有听到他们谈话般,撇撇嘴说:“唯之还是这副手不释卷的模样,我理解测算天机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但他还是太懒了,上一次出门好像还是……十年前还是十一年前,时间过得太久,我都记不太清了。”   范辉叹了口气,这哪是记不清啊,是不愿提起。   卢家少君十一年前出门那一次,是因其妹意外丧命,为其收敛尸骨而去的。   同为仙门六家的人,他们这年轻一辈都是一起长大,可惜还未从稷下学宫结业便因各种原因各奔东西。 第013章 堂妹   闻梵音走在前方,将二人的对话记在心中,说不清为何会这样做,她只是对十或十一年前这个时间节点有些触动。   她如今对少君这个称呼也算有些了解,可以说少君便是家族中除家主外权势最大的一人,是未来的家主。   “明舒,郑家少君是何人?”闻梵音好奇的问,她从未听到有人唤好友少君,那么郑家少君便另有其人了。   郑明舒拂袖一笑,不疾不徐道:“是我兄长。说起他来,你很快便有机会见到。醒世钟响,各家少君必定齐聚一堂。”   她饶有兴致的介绍着各家少君:“卢少君清冷爱洁,高深莫测。谢少君敢爱敢恨、脾气爽利。王少君风流浪荡、温柔多情。李少君聪慧纯粹,张扬肆意。杨少君腹黑坚定,温暖可靠。唯独我兄长郑少君,古板多礼,偏执难搞。”   “王少君你该是见过的,是与瞬平一起前往神医谷的王谨之。李少君是瞬平的弟弟,他一般都与杨少君在一起。”郑明舒轻扇团扇,扇面精致的山河在阳光下变成了绚烂的桃花。   闻梵音从她这简单的描述中隐隐可见六位仙门少君的各种风情,他们都是同辈中的天骄,能同聚一堂,想必场面定是恢弘。   “听起来很让人向往啊。”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带着丝温和的笑意,像初春一缕清爽的微风。   这些天之骄子天赋异禀,各有才情,他们撑起了这个时代的璀璨。   闻梵音神色恍惚了下,隐隐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等昌盛的时代,仔细想想却没有任何记忆。   她心中叹息,绝对治愈到底还是没办法将她的记忆还回来。   不过她这位朋友也不简单,能将六位少君都看得这般清楚,没有一颗玲珑心肝是做不到的。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迎来另一位熟人,正是被谢家接待的王灵均。   他穿着一身蓝色锦袍,在那温柔的能映照山海的目光里,好似包容一切的天空。眉目如画,阔步走来更显气度潇洒。   “二姑娘、闻谷主,瞬平,唯之,范兄。”王灵均一个个友好的打招呼,没有遗漏谁,但显然对二位姑娘神色更温和。   闻梵音此时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白,眉目间因长时间赶路显得几分疲惫,但她笑起来时却如春花盛开:“王先生有礼,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王灵均语气温柔道:“在下一切都好,劳烦谷主惦记了,不过谷主可要保重身体。”   他微微侧头看向郑明舒,声音好似含着蜜糖:“二姑娘,劳烦你走这一趟了,辛苦了。”   郑明舒团扇遮面,笑容矜贵不失亲昵:“我们可是知己好友,谨之这么说便见外了。”   王灵均笑了笑,再怎么是知己好友,也没道理让人平白无故帮忙跑腿,该道谢的还是要道谢。   “唯之,你可还好?多年不出门,如今可能适应?”王灵均有些担忧的看向轮椅上的青年问。   卢衍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书,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多操心操心自己,看你红颜知己满天下,怎么就不见有人愿意与你共度余生。”   在十一年前,他便已经适应了外界。   一想到往事,卢衍眼底泛起淡淡的晦暗,一抹悲伤萦绕心头。   王灵均被这话呛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   他该是没得罪唯之吧,怎么就被针对了?   几人很快便在谢家弟子的引到下来到少君住所,丁兰苑。   这座院落整洁有序,却少了几分女儿家的秀丽和精致,里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挺拔笔直。   这葱郁翠色的竹海也是谢家的一大风景,可惜主人家很少邀人前来赏玩。   “诸位前辈可在竹林小亭稍待休息。”谢家弟子说道,“少君有请闻谷主前往一叙。”   李玉恒疑惑道:“只请谷主一人吗?”   谢家弟子有礼道:“暂时只请了谷主一人。”   郑明舒心下了然,怕是谢归亭想要见这位流落在外的谢家人了。   她低声安抚道:“少君该是对你有些好奇,你不必紧张。”   闻梵音忍不住想笑,在郑明舒心中她有这么脆弱吗?   她抿唇而笑:“明舒才莫要紧张才是,只见见血缘亲人罢了,我并不担心。”   她安慰了下郑明舒,将披风取下交给云破后朝着王灵均等人颔首示意,便跟着谢家弟子朝着小院里走去。   刚走到小院深处的活水泉边,闻梵音便见到了谢家少君。   这是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来的人物,任谁都无法代替。   她穿着一身华丽长裙,身披长菱,通体流动着仙灵之气,气质极为华贵。她行为举止都极为强硬傲慢,却不惹人讨厌,那是自身足够强带来的底气所形成的傲气。   察觉到有人到了,她将目光从泉水上移到了闻梵音身上,挑眉道:“看来神医谷确实没有亏待你,他们将你养的很好,堂妹。”   收到王家与郑家的传信后,她便将这位自小流落在外的谢家子放在了心上。查询了下那玉佩所属一支后才发现,那是十一年前丧生的二叔一家。   二叔他们有一女儿,在襁褓中便因意外丢失。十一年前他们收到消息说是有孩子下落,这才一家人齐齐出去寻找,不曾想却惨遭不测。   她还以为那个消息是引人上钩的诱饵,不曾想这妹妹当真能找回来。   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人合该是他们仙门的人,便是那通身清贵气质也非旁人所能比拟。   闻梵音看着这位艳丽逼人的姐姐微微蹙眉,温声询问道:“少君不用再调查吗?”   “不用。”谢归亭斩钉截铁回道,她目光流转间,眼里尽是掌控一切的强大,“玉佩是第一物证,血脉是第二物证,这便够了。”   不等闻梵音说话,她直接安排道:“丁兰苑旁边是乙木阁,你便住在那里。既传承神医谷医道一脉,便好好将其发扬光大。乙木阁密室有我外出时无意碰到的乙木之力,你可以将它收取了。既已是仙门之人,身无修为可不行。”   她自顾安排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询问道:“他们唤你闻谷主,那你是何名?” 第014章 梵音   闻梵音轻声道:“梵音。”   话音落下,谢归亭眉头皱起,像是极其厌恶又无可奈何一般。   她深深看了眼闻梵音,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似嘲讽又似单纯的笑意:“我们谢家还真与佛有缘了。”   “郑二姑娘有跟你说过兄长的事吗?”谢归亭询问道。   闻梵音诚实回道:“有提过。”   谢归亭淡淡道:“兄长名谢景行,字流光。如今是苦渡寺的灵珠佛子,是不是听起来跟你的名字一样很有意思?”   “梵音妙音观世音,惟闻苍生普度心。自在莲台清净所,诸行无常因缘错。”谢归亭深深看了堂妹一眼,语含警告,“莫让我知道,你有朝一日要出家。”   说罢,转身前进了几步后陡然消失。   原地,闻梵音嘴角动了动,压下了嘴边的笑意,莫不是这位谢少君担心她步了谢家兄长的后尘?   这可真是多虑了,她对出家人虽没有恶感,可也不喜欢。   忽地,闻梵音低头看向水里,本该平静无波的泉水此时冒气一个个挨挨挤挤的小泡泡。   那些泡泡里有黑色诡谲的暗流流动,却分毫气息不漏。   她眸色一深,这些东西追到谢家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片桃花从空中徐徐落下,一片化数片轻轻拂过水泡,眨眼间那些水泡包裹的污秽消失的一干二净。   残存的花瓣轻盈落下,好似一场花瓣雨。   闻梵音站在原地并未动弹,她伸手接过一片花瓣,温柔的笑了,柔和的嗓音如三月的细雨,绵软青涩,温凉迷离:“好厉害。”的修为啊。   出手之人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气息也熟悉的紧,正是刚离开的谢少君。   有云霄真君坐镇的谢家都有秽物出现,难不成真君真已经撑不住了?   她垂眸沉思片刻,抬步朝着竹海走去。   这些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想必六大仙门有自己的计划。   暗处,直到闻梵音离去后,谢归亭与郑明舒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谢归亭冷艳的脸上有几分纠结,她迟疑了下,开口道:“我刚才是否吓到她了?”   堂妹一看便是那种温柔单纯的好孩子,她似乎有些凶了。   郑明舒倒不怎么担心,梵音看上去很很欺负,却万事通透,心中自有计较。但这并不代表不可以为好友抱不平。   “梵音流落在外十八年,孤身一人长大。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亲人,却对她这般不友好。归亭,你觉得她是何种感受?”郑明舒团扇遮面,掩盖起翘起来的嘴角和一丝狡黠笑意。   谢归亭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苦涩:“我只是被她的名字影响了。兄长出家多年,谢家一直盼着他能回心转意。归亭归亭,父亲母亲心心念念盼他归来,他却狠心弃我们于不顾。”   她缓了缓,将这口怨气压下,这才说道:“明舒,我知道迁怒不可取,我会找时机道歉的。不过,刚竟有秽物闯入谢家,莫不是真来试探老祖宗的?”   郑明舒神色郑重道:“我倒是有其他看法。我与瞬平前往神医谷时,在梵音身边发现有秽物存在。刚才那些秽物也是在你走后才出现,目标很大可能便是梵音。虽不知它们因何将矛头对准梵音,但归亭,一定要保护好她。”   谢归亭神色肃然,果断应道:“会的。哪怕是为破坏那个势力的目的,我也定会保护好堂妹。”   她的亲人,也不多了。   郑明舒并未多言,轻摇团扇,脚步一跨便出现在了竹海。   此时竹海内,熟悉的不熟悉的都齐聚这里,等人来齐后去见谢家老祖。   郑明舒出现在亭子里,恰好便在王灵均身旁。   此时王灵均与卢衍相对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局,二人对弈已久。   范辉与李玉恒嘀嘀咕咕在不远处挖竹笋,整齐的衣服都罕见有些狼狈,他们却不管不顾,像是长不大又贪玩的孩子。   “放心了?”感应到郑明舒的出现,王灵均伸手将黑子落下,微微侧头朝她调笑道。   闻谷主被谢少君请走之后,她面上看似淡定,实则有些坐立难安,好似谢少君会欺负谷主一样,让人好笑极了。   郑明舒落座在一旁,华贵的长裙拖曳在地却纤尘不染:“我是放心归亭了,如今却放心不下梵音。”   卢衍捏着白子的手微顿,他将白子放进棋盒,语气肯定道:“闻谷主碰到意料之外的事了。”   他目光深邃,思绪快速转动:“刚才我察觉到谢少君出手,是有人在谢家作乱吧。不,也不一定是人,目标是闻谷主。”   有云霄真君坐镇,没有哪个人敢胆大包天闯入谢家作乱,想必是其他的东西吧。   李玉恒远远听到谈话,插嘴道:“哎呀,唯之你给我们留些悬念吧,都让你给猜中了,事情便没意思了。”   范辉从他手里抢走竹笋,翻了个白眼说:“你还好意思说这些。一会儿若李少君来了,那才叫没有悬念呢。”   李家少君聪慧异常,当年李家主还担忧孩子慧极必伤,遭了天妒早夭,专门将杨家少君都给请去看顾。   可以说这么多朋友里,他最不愿见到的便是李少君了。一旦你站在这人面前,便任何秘密都保不住了。   卢少君还好些,只要不去主动推演,并不会知道太多。   这时,正在聊天的众人默契停下,不经意间朝着院门口看去。   闻梵音正缓步走了过来,她宽袍广袖,唇边泛着一缕笑意,翩然若仙。   王灵均沉思道:“闻谷主是不是瘦了?”   郑明舒侧目,神色有些异常。你一风流浪子是不是对人太过上心了?   王灵均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怪异,微微一笑说:“谷主这么好的姑娘,我挂心一二也说得过去吧,不过二姑娘在我心中更重要。”   郑明舒垂眸一笑,假装自己被哄好了,实则想着得想办法让梵音离这个浪荡子远一点儿。   他不是一个好归宿,若梵音真喜欢上这人了,怕不会有好结果的。   毕竟仙门众人都知道,王少君属于所有人。 第015章 真君(新书求支持)   “看来王先生与明舒关系最是亲近。”闻梵音语调轻缓道,她显然是听到了王灵均说的话,“传闻王少君红颜知己遍天下,我还当世人夸张。如今多听您说两句话便知道,这世人看得最是清楚。”   这般甜言蜜语的哄人,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掌控这个度。   王灵均微微一笑,一双含情目多情极了:“我便当谷主是称赞我了。”   几人在一起东西南北随便聊了会儿后,虚空上玄黄古朴的醒世钟又一次出现,这次只响了一声。那敲响醒世钟的桃花枝也化为漫天桃花瓣轻飘飘落下。   “真君召见,我等需速速前往等闲坡。”李玉恒站起身语速稍快的说道。   谢家等闲坡位于桃夭林西方,稷下学宫后山。谢家一旦有重大事情便会在等闲坡聚集。   李玉恒与范辉掐了个除尘诀后,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再不复之前狼狈。   他们与王灵均、卢衍站在一起,郑明舒带着闻梵音一起,算盘虚影与团扇虚影一闪而逝,竹海瞬间空无一人。   等闲坡上是一片碧落花海,浅紫色的花儿有着深紫色的边,看上去贵气又秀美。坡上中央有一个亭子,名等闲亭。亭内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竹椅。   此时,一向静谧的等闲坡群英汇聚,各家天骄互相交流。   闻梵音见到等闲亭时便明白谢家少君的名字,归亭归亭,这是盼家人归来。   “咦?没有过去,没有记忆,虽无修为但足以自保。你是——谢家新人,神医谷谷主。”张扬任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意思。”   闻梵音侧头看去,便见着一位身穿杏黄衣衫的青年目光灼灼看着她。那双眼睛大大的好似猫瞳,但盯着人看时冷锐的仿佛一把刺骨刀刃,将人能从里到外完全剖开。   在他身旁是一位身穿藏青色长衫的青年,从他的站姿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守护者,保护的便是那位杏黄衣衫的青年。   闻梵音稍稍思索了下,便清楚了二人身份,她双手一揖,广袖飘忽间飘逸不群,语调清雅:“在下正是神医谷当代谷主,也确实没有前尘记忆。阁下应是李家少君,这位是杨家少君吧。”   李少君收回那尖锐的视线,微微眯起的眼睛显得整个人懒洋洋的,又带有几分肆意。他从袖中掏了掏,掏出一把芝麻糖塞进嘴里吃下,这才说道:“你还有几分聪明。你那遗忘的前尘我看出来的不多,但有成仙有关。若他日记起,便来陇西找我,我对你遗忘的过去还蛮感兴趣的。”   “无忧。”杨少君无奈道,“闻谷主不一定能想起来,你莫要期望太高。”   本以为他要教训李少君不得探究他人秘密的郑明舒哽了下,又习以为常的恢复了过来。   罢了,杨少君对李少君一直都是这般照顾有加。   杨少君朝闻梵音回了一礼,语气友善道:“在下弘农杨轻侯,身边这位是陇西李星朝,闻谷主有礼。”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星离雨散不终朝,分飞楚关山水遥。   这二人的名字都让给人一种诗情画意的美感。   闻梵音眼底笑意加深:“二位少君有礼。”   这些都是好孩子,他们教养很好,整个仙门六家都是她喜欢的风气。   “闻谷主——”李星朝拉长了音调不满的说,“莫要用看长辈的心态看我们,你年纪也不大的。”   他意有所指,似乎透露了什么:“你要记得,谢家是你的家。”   闻梵音笑了笑,淡淡的像是冬日暖阳:“多谢李少君提醒,我定铭记于心。”   李星朝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确实将他的话记下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目光低垂,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卢衍,眸色又一次尖锐了起来,冰冷又通透,好似这世间没有秘密能瞒过他的眼。   “唯之,有机会我们下一盘棋。”他语调罕见带着几分郑重。   卢衍翻开一页书,轻飘飘回道:“会有机会的。”   李星朝皱了皱眉,嘟囔道:“笨蛋。”   随即不高兴的拉过杨少君朝着另一边而去,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不愿与卢衍待在一起的决心,可以说是很孩子气了。   “无忧为人通透,有几分孩子气,但他挺好哄、咳,相处的。”王灵均朝着闻梵音说道。   闻梵音点点头,她能感受到李少君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对劲,但正如王少君所说,李少君太过通透,对她也并无恶意。   唯独李玉恒神色复杂:“无忧刚才一定是假装没看到我,我哪里得罪他了,怎地就被忽略至此?”   范辉忍笑道:“你忘了离开前将无忧的芝麻糖都偷走了吗?”   李玉恒:“……”记是记得,就是没想到无忧这么记仇。   在所有人到齐之后,一股夹杂着桃花芬芳的风吹来,一股小旋风袭地而起,无数桃花瓣旋转了起来。   所有人整理了下衣服,神色肃穆的站直身子,朝着那处一拜:“拜见真君。”   风停,所有花瓣陡然炸开。   只见一张竹椅出现在众人面前,一道仙光闪过,上面出现一道窈窕身影。   她穿着简单的青裙,低眸浅笑时好像氤氲了漫天桃花。眉头蹙起时,带着惹人心怜的轻愁。但那双空灵的宛若水洗过一样清透的眼眸却压下了所有的脆弱,显得端庄高贵。   “免礼。”她眉目舒展开,眼里灵光流盼,亲近柔和。   竹椅下方陡然出现六张竹椅,云霄真君客气道:“请六位少君入座。”   六位族长不在,仙门等于是六位少君掌管。他们有这个分量坐在她面前。   王灵均、谢归亭、郑明舒坐在左侧,李星朝、杨轻侯、卢衍坐在右侧。其他人都站在几人身后,各自垂眸沉思。   “想必各位都已经听说了,上章的玉佩在龙山湖发现,是从上章河顺流而来。既已有痕迹出现,便可追本溯源。”她的声音轻缓有力,却带着几分哀伤。   即便她心中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上章已凶多吉少。可她就是放不下,她不相信那人会离开,固执要等一个答案。   “找到上章,将他带回来见我,报酬便是——春山笑。” 第016章 长生   云霄真君话音落下,虚空一阵波动,一个陈旧的桃木剑匣凭空出现。   她伸手搭在剑匣上,几乎同一时刻,这里众人神魂深处中响起一声铮铮剑鸣,让人不由为之一震。   当她打开剑匣时,毁天灭地的冷意顷刻涌出,让众人钉在原地再动弹不得,恍惚间如临深渊。那柄剑明明未动,众人却有种它已经高悬于空,随时能斩下劈山夷海的威势。   如同当初的上章真君,仅看一眼便被寒意逼退。   她合上剑匣,那森然的剑气像被封印一样,彻底消失在剑匣内。   这是世间唯一一把仙剑,它的威势众人也看在眼里,哪怕是自己不想要,身后势力也绝不会放过。   六位少君站起身,与其他人齐齐一礼道:“吾等必将竭尽全力,寻回上章真君。”   云霄真君手一松,桃木剑匣顿时消失。   她像是累了,闭了闭眼,道:“梵音留下。”   其他人会意,三三两两转身离去。   郑明舒给闻梵音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也离开了。   能得老祖看重,未来仙门定有梵音一席之地。   等闲坡很快便清净了下来,云霄真君站起身时,所有竹椅都消失不见。   她看上去是二八年华,可那双眼睛沧桑沉重,蕴含了一段凄美的故事。   “来,孩子。陪我走一走。”云霄真君温和的说道。   闻梵音恭敬应是,跟在她身后一步步走在这碧落花海中:“我在等一个人,等了一千年。我不知还要等多久,又能等多久。”   她嗓音清澈,带着丝丝期盼和执念:“我送他春山笑,他赠我碧落花,我们约好每年来此看花。”   云霄真君目光悠远的望向远方,她走到那株苍老的桃树前,桃花满枝头,绚烂绽放,美得惊心动魄。从这株桃树往后,至少有百十里地的桃花,都是她亲手栽种。花海绵延流转,怒放生辉,让人见之失神,这便是桃夭林。   云霄真君轻抚枝头桃花,说不上是心酸还是遗憾:“他离去后,每年我们的情定之日与他的生辰,我都会在此处栽种一株桃树。回首看去,竟有两千余株了。”   “出战前,他承诺我桃花开时便会回来,但他却失约了,独留下一把剑给我。”人生有几个千年,她如今寿数已至,只不知天地是否会成全了她这份苦待。   云霄真君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闻梵音手中,嘴角笑容慈爱,眼神却有些忧伤:“谢家出情种,远的不提,单是你那兄长便因未婚妻殒命而自囚于佛寺。梵音,你看起来通透的不似谢家人,可你这样的人一旦偏执起来,便再无法回头。”   “我赠与你桃花,只望你勿忘初心。”她温声嘱咐道。   闻梵音捏着桃花,嘴角笑意一深:“多谢老祖,梵音会永远记得。”   这来自长辈真诚的祝愿,她怎能不铭记于心。   云霄真君欣慰的点头,轻叹道:“你兄长在竹海,去见见他。”   她一步步朝着桃夭林而去,声音渐行渐远:“凡人求长生,长生长孤苦……”上章,我苦求长生,延绵寿命千载,何时才能等到你回来。   桃花绚烂,碧落花绵延,天地万物生机勃勃,热闹非凡,她看上去反倒越发的寂寥孤独。   看着云霄真君的身影消失在桃林里,闻梵音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将桃花收入袖中安置好,站在原地沉默许久。   情之一字实在伤人,哪怕修为到了云霄真君这个境界,竟也有看不透的时候。   还有素未谋面的兄长,谢流光,灵珠佛子。   闻梵音转身朝竹海而去,并未多纠结云霄真君与上章真君的结局。   竹海内并无他人,挺拔笔直的竹林下唯有一身穿洁白僧袍的青年。本该慈悲祥和的僧人,俊美的面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平静的样子就像孤身立于皑皑白雪的高峰上,不可一世又孤寂落寞。   “闻谷主。”不等闻梵音靠近,他便轻声唤道。   他的声音天然有一股冷意,让人不敢放松。   闻梵音眸光一顿,闪过一丝意外,这兄长竟是这副模样吗?   “谢先生。”她唤道。   青年低低应了一声,抬步朝闻梵音走了过来。   闻梵音漫不经心地说:“站住。”   青年并没有停下。   闻梵音笑了笑,眼中倾泻着最温柔的春光,出口的话却只让人感受到森冷寒意:“秽物横行,真当谢家是自己家不成。”   她掌心翻转间,一根银针飞射而出。   青年手腕上一颗佛主突兀飞出,直直与银针撞上。   下一刻,佛珠上的晦气被银针上绝对治愈的纯粹力量净化。银针去势不减,无论青年如何闪躲,都被银针上的力量锁定,仿佛这天地有了眼睛,都死死盯着他。   那银针没有任何迟疑地扎在青年眉心,草绿色光芒一闪而逝,青年眼里黑气剧烈反抗的瞬息便被净化。   闻梵音伸手,银针原路飞回乖巧的落在她掌心。   她眉眼间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像是见到了天大的趣事,笑声里带着愉悦:“不曾想第一次见兄长会是如此情景,仙门六家也唯兄长这般狼狈。”   她是真以为仙门的人都像王少君他们一样,从不见任何失态,无论碰到何事在何等情况下都不失风度,游刃有余。谢景行可算是打破了她固有的印象,怎么说呢,还觉得特别接地气。   谢景行刚清醒过来便对上新妹妹仿佛幸灾乐祸的模样,他轻叹了口气,漆黑又铺满星辰般光芒的眼睛看向闻梵音。白色玉袍暗红木簪,眸底墨色沉沉,眼尾冷色疏淡,让人一眼看进去恍惚溺水的窒息感。   偏他行止从容优雅,身形挺拔,给人几分冰冷质感,一眼看去,威势几乎实质扑来。   “梵音,你的名字倒是与佛有缘。”谢景行神色疏冷,声音落地如霜。   闻梵音挑眉,语调平淡道:“这话我会如实告知阿姐。”   见着谢景行神色微僵,闻梵音心中了然,这位兄长心中依旧惦记着谢家,也对谢少君心怀愧疚。当初若非他出家,少君之位便是他的,谢家一门的责任也将由他承担,而不是由他年幼的妹妹负担这一切。   偏偏他扔下一切,了无牵挂。 第017章 琼花   谢景行话被刺了一下也不恼,神色一如既往,声如冰雪:“刚才多谢小妹援手,看来小妹已得神医谷医道真传。”   闻梵音眸光通透,声音温淡柔软却有一股辛辣的讽刺:“您已出家,出家之人六根清净,斩断尘缘。您这小妹之称从何而来?灵珠佛子。”   最后这一声称呼让谢景行无言以对,他虽已出家,却放心不下家中。尘缘未断便未剃度,这一生他都在拿不起放不下间徘徊。   谢景行被戳中痛脚也不恼,只转着手上圆润的佛珠,声音泠泠似玉石相击:“我乃俗家弟子,唤你一声妹妹还当得起。”   他停顿了下,话锋急转而下,直白了当:“不知医道一脉是否可以起死回生?”   闻梵音神色从容,唇角的弧度也没有变化,声音却似是微微低沉了几分:“如此天方夜谭之事,兄长居然也会问出来,您竟如此不智!”   起死回生这四个字似乎让她十分不悦,她罕见的泄露出几分本有的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特质,双眼深如寒潭,一向带着笑意的面容也沉静极了,像是黎明将至前的黑夜,无端让人感受到暗涌袭来的危险凌厉。   “天地自有规律,生死各安天命。生与死的界限也绝不会斩破。”闻梵音一动不动凝视他的眼睛,眸中暗影沉沉,像是厌极了这等逆天而为的人。   谢景行转动佛珠的手一顿,有点冷漠的怅然恹恹:“是小僧唐突了,施主再会。”   他转身准备离去,得不到想要的后竟不愿再敷衍半分。   闻梵音微微偏头,不笑时眼睑压成一条直线,锋利如刀,是说不出的危险:“佛子且慢走,在下尚有疑问,还望解惑。”   谢景行念头一转,便猜出她想问何事:“施主想知道小僧为何会轻易中招,惹得邪祟附身,以至于侵入谢家吗?”   闻梵音知道这人愿意给她答案,周身惹人警惕的危险悄然消失,唇边笑容比桃花还和煦无害:“还请灵珠佛子不吝赐教。”   谢景行闭了闭眼,声音含着一丝淡淡的悲:“每日辰时,我会前往佛寺后山为琼花树浇水。若是雨天,我也会撑伞去看望它,风雨无阻。前些日子,我察觉到琼花树下的野草上带了一丝污秽之气,抬手便将其超度。今日看来,那邪祟却是在琼花树上。”   闻梵音不问为何邪祟在琼花树上便让他如此轻易被邪祟沾身,总归是他心境有瑕:“多谢佛子解惑。”   谢景行微微一笑,没有任何含义却偏仪态出尘:“替我问老祖好,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闻梵音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   很明显云霄真君早已察觉到灵珠佛子身上的不对劲,这才让她过来看看。不过她挺好奇云霄真君是让她过来看看是否有能力解决,还是只单纯的兄妹见上一面。   云霄真君,果然不凡啊。   谢景行离去后,竹海很快便来了其他人。   首当其冲便是郑明舒,随即便是卢衍,接着王灵均几人也过来了。除了谢归亭外,其他五位少君都到了。   他们与谢景行恰恰好的错开,一切都好似意外。   “流光离开了?”李玉恒四处看了看,伸手凭空一握,只能抓住些许檀香气,走的还挺急。   闻梵音走上前,不带半分烟火气的坐在一旁的竹椅上,语气意味深长:“灵珠佛子刚已离去,你们正正好错过了,当真不巧。”   郑明舒长裙拖曳,云鬓步摇轻晃,她语调优雅道:“梵音莫要放在心上,有缘无分本就强求不来。”   李星朝手里拿着一个甜枣,啃了两口后才瞥了眼卢衍,才对满脸落寞的李玉恒说:“兄长,流光暂时不会与我们见面的,他心结未消。”   或者说,谢景行不愿与他们中的某个人见面,或者是愧疚,或许是别的。   而这人,便是卢衍。   李玉恒嘴角抽了下,他们都清楚流光的意思,但都看破不说破,唯有这个弟弟百无禁忌。   杨轻侯将手帕塞进李星朝手里,温声道:“擦擦手。”   他像是照顾孩子一样照看着李星朝,见李星朝擦完手后,这才说道:“瞬平,你与星朝年岁相差不大,怎就未曾有他半点聪明。”   李玉恒翻了个白眼,走到王灵均身边生闷气。阿弟有杨少君撑腰,他也有王少君这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王灵均显然看出他的想法来了,毕竟几人同处一处时这场景发生了不止一次。   卢衍端坐于轮椅上,清冷的侧脸面无表情,他显然也清楚谢景行的想法。   他摩擦着手中的书卷,嗓音低沉淡漠中透着警告:“莫要再提他。”   众人见状,便不再关注谢景行。   郑明舒见闻梵音神色好奇,低声将这往事告知了她。   谢景行与卢少君的妹妹卢琼从小定亲,二人一起长大,关系都还不错。但谢景行长大后,有一日外出碰到了苦渡寺的悟善大师,二人聊了一个时辰后,他便随其前往苦渡寺出家。   谢家主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可谢景行不改其志,端得执拗。   长辈如何能拗得过小辈呢,谢家主无奈之下,亲自前往苦渡寺与方丈大师商谈,让谢景行在苦渡寺带发修行,做那俗家弟子。   卢琼听闻未婚夫出家之事,便日日前往苦渡寺探望,想要劝说他回头。二人在苦渡寺朝夕相处,感情竟比之前还好。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谢景行要出家的心也动摇了。   可突然有一日,谢家人收到消息,有人寻到意外丢失的谢家女郎,谢家人心中焦急之下便立刻前往,谁知路上遭遇伏击。   当时谢家少君不曾确立,但默认为谢景行。在这种情况下,卢琼作为自小定亲的谢少君未婚妻,在谢家也是下代主母,她当仁不让跟着谢家人一起前往。   也就这一次,他们都丧了命。   距离他们出事已十一载,卢琼没了后,卢少君与谢景行割袍断义,不再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不是仇敌,也不是兄弟,互有恩怨却克制忍让。   卢家恼怒谢家连累了卢琼,谢家也愧疚难当,两家年轻一辈本亲如一家,如今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碰面。 第018章 离人   闻梵音听完这个让人遗憾的故事后,心中隐有所感,语气缥缈的询问道:“那丢失的孩子,便是我吧。”   她虽是询问,却用的肯定语气。   她笑意淡淡,看上去莫名有种寂寥萧瑟之感:“十一年前,是我的母亲、父亲和卢家姑娘一同丧命在寻我的途中,原来那谢家人是我至亲之人。”   郑明舒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怕她钻牛角尖,轻声安慰道:“梵音莫要太过伤怀,此事绝怨不得你,是那幕后之人手段太过阴狠下作。你要记得,你是无辜的。”   闻梵音眸光低垂,漫漫无落点。   她是无辜的,可原本神医谷的那小姑娘呢?   那姑娘若知道自己不是被父母丢弃,而是被人恶意偷走,那恶人还利用她害了她的家人,她心中该如何愤怒痛苦。   她既已是谢家子,合该接手这桩恩怨。   闻梵音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语调悠长,声音偏很好听:“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卢衍翻开一页书,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回书上,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蕴含在内:“污秽之物,便不入你耳了。但这仇怨自有清算的一日,你安心等待便可。”   他的声音轻的缥缈,却犹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由浓转淡,连天地间虫鸣鸟叫、冷泉夜风都远去,唯他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安心等待?这是何等傲慢的说辞,便是原本那小姑娘怕也不会坐享其成,任由父母仇恨被别人解决。   她微微一笑,刚才外露的尖锐顿时消失,温和的嗓音一如往常悠然祥和:“卢少君与在下目标一致,许是有合作之时。”   你替妹妹报仇,我替父母了怨,端看谁更快一步了。   卢衍听出她的弦下之音,嘴角勾了勾,浅浅淡淡的笑意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欣慰。   闻梵音站起身,朝着看过来的几人微微颔首,声音带着解不开的愁:“突闻噩耗,我实在难以安坐。明舒,阿姐不在,劳烦你替我招待下客人,我出去走一走。”   郑明舒移开团扇,认真应道:“好。”   闻梵音听到回答后,对她感激一笑,便转身离去。   李星朝靠在一旁,嘴里咬着点心,眉头却皱了起来。   闻谷主这是想要寻人晦气?对方是……那些秽物。可她如何知道这秽物所在?咦?她是污秽之物的目标!   李星朝念头转动间,便看透了一切。   他看了眼杨轻侯,杨轻侯会意:“想去何处玩儿?”   李星朝一口将点心吞下去,含含糊糊道:“离人歌。”   确定了目的地,二人打了声招呼便朝着那处而去。   离人歌乃是一处酒肆,里面的招牌酒便唤离人归,位于谢家外隔了两条街的巷子里。   传言离人歌的老板与云霄真君熟识,每年会在桃夭林采摘最鲜嫩的含苞未放的桃花用来酿酒,除此之外,还会加上可口的青梅与梨子为佐料。   据闻老板酿成酒后便给云霄真君送了一坛,云霄真君喝完酒后,沉默半日为其命名为离人归。   此后,这酒便闻名于天下。凡来陈郡之人,有条件都会去喝上一坛。   杨轻侯沉默跟在李星朝身后,周身气势强大极了,对周围的人有一种无言的震慑感。   李星朝一路上不慌不忙,偶尔碰到有趣的还会停下脚步。   而闻梵音此时已经到了离人歌酒肆,这酒肆富丽堂皇,里面文人雅士不少,有歌女在台上弹着琵琶唱歌助兴,淡淡的酒香弥漫整个酒肆。   她来到这里并非心血来潮,这儿人来人往,闯南走北的人物都可以看到,她想试试看能否找到那秽物背后的人。   她刚走进来时,腰间玉佩闪了闪。同一时间,酒肆三楼,正在煮酒的女子愣了下。   她穿着简单的淡绿色长裙,看似平淡如水却越看越觉得深不见底。   “是真君后人来了。”她撩起衣袖,轻轻将酒杯放下,起身朝外走去。   谢家一脉很少有人会来这个地方,酒肆里的美酒虽然醉人,却也鱼龙混杂。世家子弟家规森严,对这些场所偏有忌讳。   今日来得这位,倒让她十分好奇了。   闻梵音来此是为了钓鱼,她环顾了下酒肆,将目光放在弹琵琶的女子身上。   在小二的引领下,她走到空桌前坐下,品着小二送上来的离人归,听着嘈嘈琵琶声。   声声入耳,绕梁不绝。   离人归刚刚入口,闻梵音便是一顿。这酒初闻只让人觉得清新,细细去品却给人一种缠绵不绝的不舍,闻到最后那股别离的忧愁和期盼君归的遗憾更深,喝一杯酒,仿佛品了一段凄美的故事,让人完全放不下。   难怪老祖会为这酒命名了。   她细细品了半杯后,台上女子的一曲琵琶刚好弹完。   她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朝后台走去。   “是谢家女郎吗?”闻梵音刚走了几步,迎面便有一位穿着绿色长裙、气质非凡的女子走了过来。   闻梵音脚步一顿,侧头朝女子看去,一股清香甘醇的酒味从女子身上溢出,沁人肺腑,端的好闻。   她灵光一闪,讶然问道:“在下正是,敢问阁下可是离人歌老板?”   老板眼神慈爱的看着闻梵音,上下端详了她片刻:“我正是这里的老板。”   她好奇的问道:“不知女郎来此有何要事?”   她每年都会给谢家送上百坛好酒,谢家人是不缺这离人归的。因而谢家若是来此,定是有其他事情。   闻梵音脸颊微红,羞窘说道:“我刚从神医谷而来,除了治病救人,便唯喜爱乐曲。听闻老板这里乐曲种类齐全,俱都是一绝,便不请自来想要瞧瞧,还请老板勿怪。”   老板眼神更加温和:“开门做生意,来着都是客,不请自来这四个字可不合适。”   原来这就是谢家丢失的那孩子,神医谷现任谷主。看上去虽然单纯了些,却也不同凡俗。   她轻笑了笑,带着后辈朝着唱台后走去:“既然女郎对这些感兴趣,便随我去看看。”   闻梵音眼睛一亮,紧跟在老板身后,目光好奇的看向四周。   酒肆的人看到这一幕,了然一笑,以为是老板带着后辈来见见世面。 第019章 唱曲   她们很快便来到唱台后方,弹琵琶的女子已经退了回来。另一位穿着浅青色长衫、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背着长琴朝着台上走去。   “这位乐师琴音不凡,境界高深,很多人都是冲着他的琴而来。”老板介绍道。   闻梵音听罢,看向男子的神色更加专注了。   清澈的琴音很快流出,琴音意境深远,让人眼前好似出现万物知春、和风微煦,草木葱郁,江河洋洋的场景。   “这位乐师好生厉害。”闻梵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赞美欲,“他的琴音让人敬佩。”   老板赞同的说:“确实,他比以前更强了。”   老板在这里并未停留多久,她让人照看着闻梵音后,转身朝三楼走去。   最近她正在试一些新的酿酒方子,正在关键时刻,抽不出多少时间来。   老板离开后,闻梵音又听了会儿竹笛曲,朝身边恭恭敬敬的小二问道:“我可以上去吗?”   小二疑惑了下,问:“……您指的是?”   闻梵音浅色的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肯定的说道:“唱曲儿。”   小二颤巍巍道:“……您别说笑了。”   唱曲儿?这位主可是谢家嫡脉,若被人知道她在这儿唱曲儿,谢家怕是要来找麻烦了。   闻梵音神色不变,漆黑的目光静静看着他,分明危险又让人不受控制的沉浸进去:“可以吗?”   小二恍惚道:“可……”   话音未落,他便从那危险的蛊惑中回过神来,便见这位主已抬步朝着唱台上走去。   小二脸色一苦,糟了。   闻梵音拨动了下琴弦调了调音,正准备去弹时却顿住了。   她觉得自己是会弹的,可坐上来时才想起她没有过往的记忆了。   “女郎怎么还不开始?”许久不见动静,守在台下的小二忍不住悄声问道。   闻梵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神色有几分苦恼。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在想自己会不会弹琴。”   小二有些窒息,觉得女郎是在逗他,会不会弹琴这事儿还用想吗?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可他对上女郎的眼神时愣住了,这谢家女郎竟然真的很认真在苦恼:“……”   小二呐呐道:“要不,女郎试着谈谈?”   闻梵音指尖按在琴弦上,想了想便弹奏了起来。   琴音从开始的生涩难以入耳到悦耳动听令人惊艳,只用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不久后,正在三楼尝试配方的老板只听见一道纯净的琴音响起,隐约有歌声夹杂着戏曲腔调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曲风偏偏挺合众人口味。   “吾求得~”   “飘然若流星兮忽不见,举霞踏日月兮抚清风。”   “却原来~”   “最是人间清净兮红尘客,难得自在逍遥兮无情仙。”   老板愣了下,放下手头的活计,靠坐在窗边仔细倾听。   “你呀~”   “却要登临化飞仙。”   “叹世间~”   “只求长生羡神仙。”   她目光落在外面的斜阳久久不语,神色怅然若失。   长生啊。   云霄真君寿数已尽,凭着修为和精神力硬是支撑着自己多活了三百载,可那又如何?   千年过去,那人还是没有回来,很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回来。   她记起曾有人说过一句话:长生长孤苦。   看来还是做个人间红尘客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神魂一动,朝着楼下探去。   待见到那端坐唱台,抚琴而歌的女子时,她愣了下,低眉浅笑:“这位谢家女郎倒是有趣的紧。”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坛陈年佳酿,醇香中透着甜美,甜美中又是令人回味无穷的绵延。   唱台上的人已经退去,但酒肆内的客人却议论纷纷。毕竟他们很少能听到这么独特的曲子,而且意境也带着不圆满的美。   闻梵音并不在意酒肆内的议论,她的唱曲不过一半便感应到了污秽之气,它们果然闻着味儿找来了,像鬣狗一样讨厌。   她脚下一转,稍稍远离了酒肆,来到一处人迹稀少的死胡同。   她垂敛着眉目站在阴影下,那风姿清雅的气度衬得暗淡的小巷如同世外桃源:“还不出来吗?”   四下阴影汇聚,一个个酷似人类的黑影出现在日光兼顾不到的角落。   “闻谷主主动相邀,莫不是改变主意,要加入我们吗?”黑影游走在暗处,齐声询问道。   闻梵音唇边笑意温润,就像天边的云卷云舒,自然极了:“我想问阁下一个问题。”   她上前几步,一举一动间尽显清贵矜持,似钟鸣鼎食之家才养得出这气势。可背后之人清楚,她曾只是在神医谷长大的孤女罢了。   “哦?难得你有求于我。”黑影肆无忌惮的四处游走,将周围的光亮吸收覆灭,小巷很快便暗了下来。   闻梵音刚想说话,忽然掩着口低咳看几声,脸色不自然的苍白着,嘴唇却殷红惊心。   她缓了缓,看似心平气和道:“十一年前,害死我父母与卢家女郎的人,是你们吗?”   她的尾音极轻,像丝绸擦过利剑,寒光乍破,危险莫测。   黑影齐齐一滞,连人形都在这一刻无法保持,化为一个个游走的诡异。   许久之后,它们都不曾出言。   “不知道?或是那人便是你?”闻梵音的声音极轻极淡,眸光却不偏不倚,清正高洁。   黑影忽地一散,游走在地面的速度极快:“谷主若加入我们,自会知道当年是何人出手。”   那些污秽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闻梵音身上扑去,意图像控制佛子般控制她。   闻梵音没有动弹,她静默在原地,淡漠地注视着那些污秽之气在无限接近她的距离时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它们用了多大的力气,便被同样的力度反击回去。   眼看着这些黑影做了无用功,闻梵音忽而笑出了声,眼中的笑意随着流光散开:“怎么就不涨记性呢,你们何时近过我的身。”   她指尖一弹,数根看不清数目的银针被金丝线缠绕着形成一个古怪的方阵,将黑影围困在里面无法挣脱。方阵被她的力量笼罩,凡是蓄意靠近的黑影尽数都被净化。 第020章 弱点   闻梵音收回手,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轨迹,她嘴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与眼中的冷意融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寒凉。   她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语气温和轻缓道:“现在可以说说吗?”   黑影僵立在方阵内,齐齐出声道:“加入我们。”   在这一点上,他们似乎很是固执。   闻梵音心下不解,试探性道:“便是我说加入,你们也能安心?”   黑影回道:“这便不劳谷主忧心,我们自有手段。”   闻梵音恍然:“原来如此。看来你们有挟制的手段。”   她若有所思,是威胁?   但她不认为有可以被威胁到的弱点,谢家那些强者不可能会成为人质。   除了亲人外,她身无外物。想必幕后之人也清楚,那他们这般肯定一旦她答应加入便绝无反悔的可能,一定有其他手段。   她垂眸深思,不经意间扫过手掌,眸光一顿。   若他们用的并非外在手段呢?   比如,让人不得不遵从的规则。   她自身便掌控了绝对治愈的规则,以己度人,她若要掌控别人,定会用规则去约束那人,因为这绝不可能作假。   闻梵音嘴边的笑意淡了些许,若真是如此,恐怕曾别有目的加入这些东西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很可能还会反制原势力。   她苍白着脸,轻声咳嗽几声,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她大胆假设:“一旦我答应加入,是否我的承诺会印在规则上?”   轰!   方阵内的黑影齐齐炸开,小巷光芒愈发的暗,像有一张黑布将周围的光尽数敛去。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明显。   无数道黑影挨挨挤挤出现在她周围,将她严严实实包围,不允许有逃离的机会。   闻梵音还有闲情逸致整理稍微有些乱的衣摆,她声音温柔又雅致:“看来被我说中了。”   “闻谷主倒真不可小觑。”无数黑影出声道。   背后之人也暗暗感慨,这个秘密一直无人发现,不曾想这位闻谷主与他们才照面两三次,便将他们最核心的秘密看透,当真厉害。   他们一直防备着天机一脉卢家和陇西李家那位最是聪慧不过的少君,不想却在这位不曾放在眼里的神医谷主身上栽了个跟头。   “既然谷主得知了这个秘密,那就有劳谷主与我们走一趟了。”黑影游动间互相交织,似乎在形成一个不知用途的阵法,“或者,谷主可以选择被我们杀死。”   闻梵音神色温柔,仿佛听到了一个稚子对他讲笑话般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她闷声咳了两下,这才无奈说道:“阁下似乎忘了,你奈何不得我。”   这话实在傲慢,却指向一个事实,污秽之气无法靠近闻梵音。这是用他们交手的结果给地一份完美答卷。   黑影之后的人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既然秽物无法靠近,就需要想别的办法了。   很快那些黑影在虚空上聚集成一团,转瞬间便幻化成一位身披黑袍的老者。   老者看上起慈眉善目的,开口说话却给人一种难以抹消的阴郁:“是人便有弱点,那谷主的弱点呢?”   闻梵音听到这话,还真就认真想了想。她没有过去,有记忆的时间也很短,畏惧的、喜爱的都没有。   “我想了想,发现我暂时没有弱点。”她认真的回答,“若你找到的话,可以告诉我一声。”   老者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嘲讽。他身形一晃,已来到闻梵音面前。   在闻梵音好奇的视线下,他缓缓伸出手朝着她肩膀按去,口中道:“我已经找到了。”   然后,他碰到了闻梵音。   闻梵音讶然:“你是如何做到的?”   绝对反弹一直都是被动的,但这老者的行为却让他未曾受到反击,闻梵音隐隐有些感悟,却差了一点点。   老者也十分耐心:“谷主每次遇袭老朽都有注意观察,您身上有一道保护结界,乃不世强者的护体法则。凡对您有恶意,都被动受到反击。”   他慈眉善目的说着恐怖的话:“若我不怀恶意,便平安无事。谷主您瞧,我这便奈何得了您了。”   他手上绽放出一道波动不同的力量,这力量将闻梵音死死压住,让她无法逃离:“老朽也不伤谷主,只请谷主前往总坛做客。”   闻梵音眉宇间带着浅浅的歉意,客气又疏离道:“看来我要辜负阁下的好意了。”   她心念一转,绝对反弹的力量瞬间将她包裹,所有靠近她的外来力量尽数被反击了出去。   她神色不变,语气懊恼道:“我忘记告知阁下,这层保护结界若在某种情况下无法被动启动,便会由我决定是否开启。”   而老者已被弹飞出去,它身影一晃化为无数黑雾,还未等它们四散开,一根银针携带着纯净的力量刺入核心。   那是操控着的核心,一旦核心破碎,背后之人便再也无法掌控黑影。   黑影要害被刺,僵直在半空中。   闻梵音右手捏着绑住银针的金丝线,身形一转,左手在丝线上轻轻一弹,力量交织间一道火光顺着丝线流入黑影要害处。   下一刻,黑影齐齐燃烧了起来。   它们声音凄厉的嘶吼着,这声音却无法传出去。   闻梵音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虚空上的大火,她嘴角含着笑意,在火光下明明灭灭,让人无法看清。   很快她便对这大火了无兴趣,她哼着曲儿转身离去,行动间广袖飘然,偏偏若仙。   “……你呀~”   “却要登临化飞仙。”   “叹世间~”   “只求长生羡神仙。”   “哪懂得~”   “春山为纸桃为笔,青浓粉淡飘玉砌。”   突然,歌声一顿,闻梵音脚步也微不可查地慢了半拍,很快飘飘乎的曲子又响了起来,拖长的音调说不出的亲昵。   “哎~”   “笑戏一声,冤家~”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小巷的天空上那些黑影才逐渐在大火下慢慢化为灰烬。有点点光亮从其中钻出,光明冲重新照亮巷子。   矮房顶上,杨轻侯目光深深地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语气平淡道:“她发现我们了。” 第021章 心疾   李星朝懒洋洋的枕在他腿上晒太阳,大声说道:“她还算是有些聪明的笨蛋,发现我们再正常不过了。”   他戏谑道:“刚她不是都还唤你冤家了吗?”   杨轻侯的视线对视染上了几分怀疑:“无忧,发现我们的踪迹跟聪明与否无关,唯有修为高深者,才会在我们敛息的情况下发现我们。”所以你有事瞒着我!   李星朝眼神飘忽,有些心虚了起来。   他瞒着的东西也不多,就闻谷主过去的一些线索罢了。   不过他答应闻谷主不说出去的,嗯,这承诺是他们之间不用说出口的默契。   杨轻侯见他确实不想说便不再逼他,好友一向聪慧,看透的东西太多,不想说出来且还瞒着他的事情,想必是无害的。   杨轻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态度助长的李星朝的气焰,他刚才那抹心虚都直接抹去了,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就知道云悦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他是云悦最亲的崽儿。   “云悦,隔壁街上新开了一家果蓏店,味道还不错,我们去瞧瞧。”他说话间,便拖着杨轻侯跳下房顶,朝着隔壁街走去,杨轻侯也纵着他。   “不过那秽物倒也胆大包天,敢来陈郡放肆。”杨轻侯说话间,面色不变,语调含着一丝冷意。   李星朝往嘴里悄悄塞了个梅子,嚼完后才无所谓道:“云霄真君大限已至,它们不过是来试探罢了。安心吧,仙门六家都有手段。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变数。”   那位闻谷主看似单纯可亲,气度非凡。可她行为上偶尔露出的她自身都没注意的分支末节来看,那可是位不吃亏的主呢。   “闻谷主来寻秽物应该是有原因的,她直接动手没问题吗?”杨轻侯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十分可靠。   “啊,她已锁定幕后真凶了。那位还算聪明,这次出来还带给我一个小惊喜。”李星朝耸耸肩道,那双漂亮通透的眼里折射出无机制的光芒,凡映照在他眼中的存在便没有任何秘密。   二人离开后,小巷这才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和亮堂。   闻梵音行走在通往离人歌酒肆的这条巷子,鼻尖嗅着淡淡的酒香,耳中是来往行人与商贩的声音。因秽物而生出几分恼意的她下意识伸手一握,直到握空了才回过神来。   她眼神有些迷茫,她手里该有——一把剑的,可她的剑呢?   闻梵音揉了揉眉心,记忆完全没有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实在是让人不知所措。   她心底虽然感慨着不知所适,面容却微微含笑,长发披散在背后,一举一动清贵雅致,散发着瑰丽而不真实的美感。   “卢少君可否告知,您为何在这里等我?”她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住,面前恰恰有一位端坐轮椅上,手不释卷的俊秀青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卢少君的气息很熟悉,似曾相识。   卢衍将书放在腿上,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闻梵音,神色从容,眼底带着清冷之色,语调好奇道:“听闻神医谷各种奇难杂症都可治愈。我想知道,我这心疾是否有治愈的可能。”   闻梵音听到‘心疾’二字,下意识看向他的双腿。记得明舒好像说过,这位卢少君双腿并未有疾。他的衣袍是最整洁的,双手的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干净极了。他不愿意下地的原因,是嫌弃尘埃沾身。   这么一想,说是心疾确实没错了。   “可卢少君的病症并不容易。”闻梵音眨了眨眼,轻步走到轮椅后推着轮椅走。她行动间的动作从容自然,气质平和,显得及有教养。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卢衍眼底的探究一闪而逝,完全不似神医谷放养长大的孩子。   “您自身干净整洁,却连踏足世间都不愿意,我听闻您也很少出门。”她虽然笑着,声线也轻软,整个人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飘忽感,却像极了二月的风,轻柔却刺骨。   她下了一个定论:“您厌恶这个世界。世间的暗面在您看来是无法容忍的肮脏。”   她轻叹了口气,温软柔和道:“您发自内心的抗拒外界。若无法找到根源,这病便永无法治愈。能救您的,只有自己。少君,您愿意接受完整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卢少君,原来你竟是这般天真。   她脑中莫名冒出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很应景啊。   卢衍握著书的手一顿,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他答非所问道:“看来闻谷主对接触的一切接受良好。”   闻梵音眸色一深,总觉得卢少君话里有话。   星罗棋布的仙光交织出现,下一刻二人直接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谢家竹海内,同样也是星罗棋布的仙光咋现,二人的身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闻梵音的手还打在卢衍的轮椅上。   眼见着她眨眼的功夫又回来了,闻梵音神色明丽从容,松开手退到一旁竹子边:“少君原是要带我回来。您说一声便是,我不会拒绝您的。”   她眸底好似有星星闪耀,笑意绵软道:“不过您的病症也确实只能靠您自己。”   靠在一旁的李玉恒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眼卢衍冷淡的眉眼便将话咽了下去。   郑明舒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她云鬓高挽,只右侧垂下一段悠长端丽的发:“梵音,上章真君随身玉佩含有上章河的血气,这玉佩很可能是从上章河而来。”   闻梵音眼尾上挑,好奇的看向郑明舒。   “因而我与谨之、瞬平准备带人前往上章河探查。”郑明舒直言道,“范兄要送唯之回卢家,无忧和云悦在调查其他线索。”   “所以?”闻梵音接话道。   郑明舒悠悠然道:“所以听闻你在外面受到袭击,我委托卢少君将你带回来,交由归亭照看。”   这可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闻梵音轻笑一声,她的笑像是天边偶然离合的云,静谧又不含任何情绪,她拂袖朝竹海外走去:“如此,便如你所愿吧。”   竹海静谧不久后,郑明舒才迟疑道:“她生气了?” 第022章 亲随(大家支持下)   范辉神色无奈,委婉道:“谷主当二姑娘是好友,但是二姑娘,您一声不吭将她安排妥当,虽是好意,却也该跟她通个气。”   郑明舒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是说她没有将梵音放在同等位置上吗?   她怔了怔,神色怅然极了。   这次确实是她错了。   但梵音医术再怎么强,也不过是凡人。她们之间的距离太大,包括生与死。   她珍惜这位好友,便想方设法想要护她周全。谁知无意忽视她的想法,最后依旧错了。   郑明舒抬袖扶了扶云鬓上有些歪的桃花,将眼里的无措掩下,拖曳着长裙朝外走去:“我去与她道歉。”   闻梵音离开竹海后,脚步放慢了许多。   她长舒了口气,唇角极浅极快地一挑,哑然失笑,带着说不出的散漫意味。   这一时意气让她觉得很新鲜,不可否认,明舒之前那一通安排确实让她气恼。可这会儿气消了后也知道,明舒是担忧她的安危。   要不要找个时间道个歉?   闻梵音认真想了想,抬头便看到已经等着她的谢归亭,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丁兰苑。   “堂妹。”谢归亭抿了抿唇,冷艳端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跟我来。”   她说罢,自顾自的朝着客厅走去。   闻梵音乖巧地跟在她身后,漫无目的的想着,她认识的这几位女性似乎性格都比较强势。   郑明舒的强蕴含在内在,面上看似谦逊和善,实则骨子里的傲气不必六位少君少。谢归亭的强更多表现在外在,她一言一行都诠释着这个以我为中心,我便是理的强势。那位离人歌老板看似温柔如水,甘醇如酒,怕也不是个能听人话的性子。   更不用这位谢家老祖,云霄真君了。   云霄真君的慈爱放在了仙门小辈身上,除此之外,她的强更多的是执念。若有人干扰了这个执念,怕是会见识到云霄真君真正强大残酷的一面了。   这些念头转动间,她已经跟着谢归亭来到了客厅。   客厅外守着二位婢女,见到她们的身影,屈膝一礼,静默不言。   客厅内站着四位身穿水墨丹青纹绣的年轻人,两男两女。他们年纪相仿,周身气息内敛却强大。   “见过少君,女郎。”四人齐声道。   闻梵音表情微妙了起来,她与明舒不愧是好友,连在家中的地位都是相仿。   谢归亭走到主位上坐下,行动间大刀阔斧,气概不凡:“堂妹,他们从今往后是你的亲随,你的护道人,是永不背叛的家人,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闻梵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夸大的袖袍被风吹得慢慢摆动,犹如鹤羽。   此时的她神色古怪极了,堂姐这是何等糟糕的发言,让她刹间那毛骨悚然。不知内情的话,还以为是送她男宠呢。   好在她及时将歪了的念头打消,目光从四人身上划过,随意站立着的姿态显得轻松写意:“四个人太多了,两个人足以。阿姐,可以吗?”   谢归亭猛地站起身,气场强大,面无表情道:“你挑吧。”   说完她便抬步离去,比来时的速度快了不少。   闻梵音眼尖的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耳根,眼里渐渐泛上了一层笑意。   呀,原来是害羞了。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在面前几人身上,随手点了两个长相最好看的一男一女道:“劳烦二位先生留在我身边了。”   这二人跨前一步,跪拜俯首道:“拜见女郎,愿为女郎陨首。”   闻梵音沉默了片刻,觉得这二人的表达方式也有些糟糕。   她看了眼默不作声退走的另外二人,心想不知换回来还来得及吗?   “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闻梵音亲手扶起二人,语调亲近闲适。   她带着二人走在院子里,其中稍微年纪稍小的女子介绍道:“在下迎秋,他叫丹枫。”   闻梵音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眼神晶亮如夜空星子,嗓音轻柔而又愉悦:“名字很美,像一副画。”   这仙门之人取名都这么有趣,记得明舒身边的二位亲随是叫云破月初,一听便知是一个调调的。   “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她笑意温软道。   闻梵音毫不吝啬自己的亲近和温柔,因为她察觉到了,当这二人跪拜俯首时,他们之间便结下了斩不断的束缚,那是印刻在规则上不容违逆的条例。   她食指点了点下颌,竟毫不意外。   “丹枫先生,阿姐说乙木阁是我的了。”闻梵音侧目看向院中的桃树说。   丹枫会意,脚步一拐领着她换了条路朝着乙木阁而去:“女郎说的不错,少君已将乙木阁给您做闺房了,里面早已收拾妥当,在下这便带您过去。”   “好,麻烦先生了。”闻梵音说罢,话语自然而然的转到了迎秋身上,“不知女先生是否成家了?”   迎秋脸微红,认真道:“没有,我与丹枫二人都是独身一人。”   闻梵音神情自然道:“分派给谢家嫡系的先生,都是独身吗?”   迎秋飞快看了她一眼,毫无隐瞒道:“不止是谢家,其他五大仙门都是如此。女郎不必忌讳,我等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想要成家的人也会在家族的默许下离开,并非强制的。”   “原来如此。”她笑吟吟地说,声音从容轻柔,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看上去没有半点攻击性。   三人很快便来到乙木阁外,一路上碰到的家臣都远远拂袖一礼,世家的尊卑展现的淋漓尽致。   乙木阁看上去跟丁兰苑差不多大小,闻梵音站在阁楼外时甚至可以感受到里面生机勃勃的力量。   那是乙木之力。   她能察觉到身体传来渴望的情绪,看来乙木之力对她确实很有用。   “我去闭关,劳烦二位先生在此护法。”闻梵音吩咐道。   丹枫、迎秋二人应声后,神色肃然的在阁楼外站岗,警惕一切外来者。   在闻梵音刚离开时,郑明舒缓缓走了过来。   她停在阁楼不远不近的地方,轻扇团扇,温雅矜贵:“梵音呢?”   丹枫上前一步,恭谨道:“见过郑二姑娘,女郎在闭关,暂不见客。”   郑明舒垂眸道:“若梵音出关,记得着人告知我一声。”来慢一步啊。   “是,您请放心。”丹枫说道。 第023章 故交(加更)   乙木阁整体看上去精致典雅,从布局和里面的装饰可以看出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美感。   一楼是书房、花房、客厅等地方,二楼是卧房、药房所在。   将乙木阁走了一遍后,她来到一楼书房。打量了整个房间一遍后,她轻步来到书架前,伸手在挂着的宫灯上一拨,书柜朝两边挪开,一条密道露了出来。   闻梵音站在密道口,无声叹息。   虽清楚无人敢闯入谢家,谢家每一处地方也都有禁制,且有专门的人手看管。但这密室机关也太过简陋了,对于有能力闯入谢家的恶客来说简直不把他们当外人。   她顺着这条干净幽深的密道走进了密室里,密室布满了漂亮的琉璃,每隔几步都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每一颗夜明珠旁都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是带着几朵桃花的花枝,这清冷的光辉让这密室都仿佛嫦娥广寒宫一般。   密室中央是一个圆柱型的禁制,禁制里面便封禁着乙木之力。   那仅是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便让密室内的无根桃花开的绚烂无比,连琉璃地面都被生命力顽强的草木顶开,一朵朵小花开在藤蔓上,给密室增添了几分俏皮,而桃夭林永不败落的桃花,里面似乎也有乙木之力的功劳。   闻梵音没有急着去收取乙木之力,而是沿着密室通道继续向前走去。   一刻钟后,她推开假山,入眼是一片连绵璀璨的桃花。   这里正是桃夭林。   所以,乙木阁里的密室是为了让她修炼之余,来桃夭林赏景换换心情吗?   她扶额低笑了几声后,转身顺着密道重新走回密室。   在她吸取乙木之力的第五日,有人从桃夭林进入密道,来到了她的闭关之处。   闻梵音正在将最后的乙木之力纳入体内,这时一丝细微的风吹动了她的头发。   风?   密室中央哪儿来的风。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里绿色的乙木之力一闪而逝。她抬头,坦然直视不请自来的客人,眉梢微挑,用不疾不徐、冷静优雅的语调说:“阁下擅闯女子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   来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灰蓝长袍,看上去慈眉善目和蔼极了,当然也面熟极了。   正是当初在小巷内那些污秽之物形成的老者模样。   “闻谷主,打扰了。冒昧来此也是迫不得已。自您知道了最核心的秘密后,老朽连个好觉都睡不了。”老者说话慢吞吞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却显得格外有精神。   “前几次冒犯您了,为表歉意,这次是老朽亲自前来,邀请您加入我们。”老者看似很有诚意,但那周身凛然的杀气却毫不掩饰。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不容拒绝的威胁,由此可见,这人或者他们的势力对他多么的执着。   闻梵音侧头咳了几声,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容姿生辉:“老先生又是何必强求呢。”   她的态度依旧是拒绝,且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老者叹了口气:“谷主莫不以为老朽年迈,拿您没辙,所以有恃无恐?”   闻梵音眉眼唇边依旧笑意盈盈,风流清贵:“老先生说笑了,今日哪怕是个俊俏郎君来询问,在下依旧是这个答案。”   “那就是没得谈了。”老者神色惋惜道。   只是一个错眼的功夫,他便已站在闻梵音身侧,一只手搭在了闻梵音肩膀上,跟上次化身用的是同样的姿态,手搭的是同样的位置。   闻梵音讶然,这人居然又越过绝对反弹触碰到她了,而这次她可以确定,绝对反弹的规则是开启的状态。   “谷主的防御结界也是有弱点的。在老朽以绝不会伤害谷主的公平原则下,防御是无法反击的。”老者笑呵呵的解疑道,“不过,这世上多得是办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让人痛苦,想必谷主轻易不愿尝试。”   他老好人一般道:“如此,劳烦谷主随老朽走一趟了。”   闻梵音微弯了眼睛,眸光温柔得像月色照亮的桃花,柔软极了:“老先生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并非近了她的身便可让她无可奈何,自保之力她还是有的。   她眼光转动间,带着另一种轻慢:“老先生,再也不见。”   无声无息间,五根银针已将老者包围。连接银针的金色丝线整齐有序的抓在闻梵音右手里,她身子微侧,左手在丝线上轻轻一拨,悦耳的仿若琴音声响起,让老者心中升起一股面临生死危机的惶恐。   他身影虚化为黑雾,正要逃离时,却发现琴音音浪卷起的力量竟是无比纯净,正正好与他相克。   他下意识看向闻梵音,便见在夜明珠清冷光辉下,女子周身清贵的气息显得冷清了许多。   她突兀侧头,恰到好处的对上他的视线,神色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和倦意,慢悠悠地无声道:嘭。   似是响应她的话,那一团包围他的力量从内部陡然炸开,爆炸的范围被控制在很小的空间。爆炸的气流浮动在密室,撩起了闻梵音的头发,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密室依旧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好似刚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人为何会直接来到乙木阁密室,好似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所在位置,还能瞒过老祖的感知。”闻梵音倦怠的叹了口气,看来是有人盯上她了。   既然乙木之力已经收取,便没必要再呆在密室了。   她定定看了眼圆柱禁制,转身离去。   在她离去后,老者消失的地方有一道黑色的棋子虚影一闪而逝。   刚走到出口的闻梵音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异常。   她垂眸敛去眼底的深思,不再停留。   出关之后,守在门口的丹枫、迎秋忙迎了上来。   “闭关五日,女郎一切可好?”迎秋问道。   闻梵音笑容柔和道:“还不错。不过今日碰到了一位远道而来的故交,我们多聊了几句。”   丹枫神色疑惑,他守在这乙木阁,并未见到有人出入,女郎说的故交是从何得见的。   迎秋并未想那么多,反而好奇的问:“那您的故交呢?” 第024章 吃蜜   闻梵音朝着二楼卧房而去,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垂下鸦羽般漆黑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淡漠:“那位老先生啊,去跟阿娘阿父喝酒去了呢。”   “原来如此。”丹枫点点头,点到一半僵住了。   女郎的父母,似乎在十一年前便没了?那女郎的那位故交老先生……   丹枫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总算回过神来了,女郎说起那位故交情绪明显不对,迎秋这是缺心眼吗?   不过二人还要共事,他上前解围道:“女郎,郑二姑娘五日前来寻您。”   闻梵音顺着古木铺成的楼梯往上走,神色温和道:“我梳洗一番,再去见明舒。丹枫,着人传讯告知她一声。”   “是,女郎。我这便去安排。”丹枫一稽礼后,转身离去。   上到二楼,淡淡的桃花香扑鼻,这里的许多摆件都是由桃木雕刻而出。大到桌椅小到圣人雕像,甚至桌上的风景摆件,栩栩如生,雅致精美。   迎秋垂首道:“女郎,您的首饰衣物均已置办好,是否派两位侍女前来服侍?”   闻梵音撩起粉色的轻纱珠帘打量着上面的纹绣,道:“我不习惯别人服侍,将粉色的帘子换成天青色。还有其它事吗?”   迎秋立刻道:“礼峰峰主派弟子前来,让女郎出关后前往礼峰重入族谱,并进入祖堂留下魂灯。随后前往书峰参加开笔礼。”   闻梵音收回的手微顿,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僵硬,她语气轻飘飘道:“开笔礼?若我不曾记错,参加开笔礼的一般都是三岁稚子?”   “书峰长老说,您一直流落在外,错过了您该拥有的东西。但谢家嫡系该有的您都必须有。让您不要担心,他们不怕麻烦。”迎秋一板一眼的说,很显然是别人让她转告的。   闻梵音左手拢起宽袖,右手挑起桌上的桃花枝,她轻轻拨弄了下粉色的花瓣,回眸一笑,满室生辉:“待我见过明舒后,再前往礼峰。麻烦先生先替我准备需要带的东西。”   迎秋补充道:“还要去书峰。”   闻梵音沉默半晌后,幽幽的看着她,语调却听不出半点不愿:“好,多谢迎秋先生提醒。”   迎秋见她记在了心上,便稽首一礼,转身离开去准备。   闻梵音很快沐浴完换了一件衣服,她穿着红色里衣外套白色锦袍,腰间是红色流苏编织的腰带,精致中透着仙气。   “女郎,迎秋前来复命。”迎秋站在门外道。   闻梵音坐在梳妆镜前,目光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进来吧,我正需要人挽发,恰好先生回来。”她侧身朝着迎秋笑道:“希望先生不要拒绝我才是。”   堂姐既然挑出两男两女让她选择,那么这些人的能力哪怕不是最顶尖的,也是最全面的。   想必身为女子的迎秋定会懂得挽发。   迎秋也确实会,她推开门来到闻梵音身后,心灵手巧的提闻梵音挽了个发髻。又从首饰盒子拿出一根碧玉簪插在发髻间。   “女郎喜欢吗?”迎秋后退一步问道。   闻梵音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侧头又打量了下发髻,这才站起身看向迎秋,笑容温暖清澈,神情翩然自在:“好在有迎秋在,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她拉起迎秋的手,眼里的笑意在阳光下像站在寒潭边掬起一捧柔软的月光,惑人心弦:“迎秋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迎秋脸蓦然一红,结结巴巴道:“是,我会一直陪着女郎的。”   不知怎么,女郎这副模样看的她害羞的紧。   “女郎,丹枫前来复命。”门外,丹枫垂首说道。   他的声音打破了房内让迎秋心跳加速的气氛:“女郎,我去开门?”   闻梵音松开手,她迅速退到门边打开房门。   “女郎。”丹枫先是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体说道,“郑二姑娘正在竹海内等您,另外范先生与卢少君也在。”   闻梵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卢少君不是已经会范阳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在谢家?   以他与谢家的关系,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来此的,莫不是真有重要的事情。   闻梵音淡淡道:“走吧,莫让客人久等。”   她率先走出房门,丹枫迎秋二位亲随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一路轻步缓行,竹海很快便在眼前。   郑明舒正好走到了院子门口,一见闻梵音,她眼前一亮。   只见闻梵音挺直腰背走来,气度仪态,如霞云流月,和光同尘。   郑明舒波光潋滟的眸子满是欣赏:“几日不见,梵音越发不凡。”   这气度,绝对与自小在仙门长大的弟子不分上下。   闻梵音的脚步停住,清风吹动竹海声音飒飒回响,那宽袍广袖被风浮动,如传说中吸风饮露的神仙,   听到夸赞,她唇边的笑意像发酵甘醇的春酒:“明舒可是吃了蜜了,嘴巴这么甜。”   不等郑明舒回应,她话锋一转垂眸轻笑:“别是有事相求吧。”   郑明舒轻摇团扇,拖曳华贵的长裙走来,一举一动像是漫步在盛世辉煌里:“还是梵音懂我。不过我说的也是真心话,梵音若是不信,那我可就太伤心了。”   她脚步停下,与闻梵音相视而笑,二人不约而同的抬步走进竹海里。   走进竹海后,闻梵音第一眼便看到端坐在竹影下看书的卢衍。   他面色比几日前苍白了许多,五官更显得精致秀美,气质却比清冷多了几分孤高疏离,整个人宛若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   她脑中莫名有冒出一个念头,天机一脉的人莫不都像他一样没有半点人气?   范辉站在卢衍身侧,二人不太像朋友关系,上下级倒有些相似。   “闻谷主。”范辉笑容爽朗的打招呼道。   闻梵音朝着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卢衍面色苍白如玉,他合上手里的书,声音轻飘飘道:“闻谷主有礼。”   闻梵音回道:“卢少君有礼。”   她侧头看向郑明舒:“看来明舒是为了卢少君而来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将卢衍与郑明舒的反常联系在了一起。 第025章 反噬(加更)   郑明舒团扇掩面,挡住了唇边的笑道:“梵音这可误会我了。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卢少君不过是顺带。”   卢衍听到这话,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好似说的不是他一样。   郑明舒来此还真不是专程为了卢衍,她与卢衍不过是碰巧遇到罢了。   她是想要给梵音道歉,上次在竹海得罪了梵音,这段时日她心中甚是歉疚。   “上次自作主张替你安排好后面的事情,是我的不是。梵音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郑明舒移开团扇,露出了那张皎若芙蓉的脸,那双醉人的眼眸可怜兮兮盯着闻梵音,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闻梵音伸出右手食指点在郑明舒眉心,用轻微的力道将人朝后推去,语气轻忽又缱绻:“别闹,我并未责怪过你。”   见着郑明舒退后了些,她这才调侃的问道:“现在可以告知我你顺便的事情吗?”   郑明舒抿唇看向卢衍,神色稍显郑重的解释道:“唯之与范先生在回范阳的路上被袭击了,唯之身受重伤被范先生送来谢家寻你医治。我与他恰巧遇到罢了,梵音要信我哦。”   闻梵音笑容敛下,眸光认真看着她,郑重回道:“信。”   郑明舒愣了下,垂下眼眸,长长地睫毛颤了颤,嘴角无意识勾起一抹笑意。   闻梵音的目光此时放在了卢衍身上,稍稍打量了下后,她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眉头微皱道:“卢少君的伤势有些奇怪,似是反噬造成。”   郑明舒神色如常道:“卢家一脉卜算天机,被反噬了也正常。”   闻梵音想了想,认同了这个说法。   卢衍神色一如既往,从面色上丝毫看不出他正在承受反噬之痛:“闻谷主,叨扰了。还有劳你费心诊治了。”   闻梵音走上前,范辉退后几步将位置让开。   “卢少君严重了。”闻梵音伸手搭在卢衍的手腕上,感受到那跳动的脉搏神色无比认真。   范辉在一旁好奇的问:“谷主,您行医多久了?”   明明年纪不大,却比一般大夫厉害太多。   闻梵音正准备松开的手微顿,眼里飞快划过一丝狐疑。   难不成范辉发现她把脉的姿态过于生疏,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闻梵音眉宇间沁着淡淡温柔,唇角翘起的笑意如阳光洒满湖泊:“我自认识这个世界起,便开始行医。”   她神色带着一丝怀念,以回忆的口吻说道:“当时救治的第一个人,便是我自己。”   范辉面露钦佩:“原来谷主那么小的年纪便已研习医道,实在令人敬佩。”   人类最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间,从刚出生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触摸着从未曾有过的感触,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感受这春暖夏凉……   范辉会误会也正常,他压根没想过有闻梵音所谓的‘认识世界’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闻梵音自然而然的收回手,从袖中取出绑好的银针,垂眸道:“卢少君,我要为你治伤了。”   卢衍正襟危坐,清冷的眉眼看起来目下无尘:“还请谷主施针。”   闻梵音弹了下银针,朝着背后的一个穴道扎去,绝对治愈的力量正要治疗卢衍的伤时,一道诡异莫测的力量竟顺着银针朝着她体内快速涌去。   闻梵音立刻退后几步,眸色一冷,绝对反弹的力量瞬间将那股力量弹飞。   轮椅上,正安坐等待治疗的卢衍忽地吐了口血,脸色苍白如纸。   郑明舒神色微变,手中团扇化剑,警惕的站在闻梵音身侧和卢衍中间,以守护者的姿态看顾二人。   她眼底是散不去的担忧,口中却开玩笑般道:“莫不是梵音功力深厚,唯之你虚不胜补?”   闻梵音:这话太糟糕了。   站在不远处的范辉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检查了下卢衍,发现他并未受外伤,这才神色凝重道:“卢少君可是反噬发作了?”   卢衍朝他摆摆手,大声咳嗽了几下,这才缓过气来。他拿着干净的锦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这才看向闻梵音,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谷主可有碍?”   闻梵音眉尖一直都微蹙,竹林飒飒轻响,秋风吹得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她开始低低的咳嗽起来。   “刚刚那道力量有些古怪。”闻梵音声音略显沙哑,语气肯定道,“是少君的星轨之力。”   卢衍以星轨之力推演未来,预言命运。这力量很好辨认,同卢衍本人一样,高冷中带着高深莫测,玄奥里含着傲慢。   卢衍苍白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因为身受重伤,我便下意识运转功力好能及时发现危机。没想到差点伤到谷主。此事是衍之错,若谷主要怪罪,衍也心甘情愿领受。”   闻梵音定定地看着卢衍,见他态度诚恳,这才缓缓地放松了神色。   “少君也是无意,我怎会怪罪。”她的声音有些低沉,音调听入耳里隐隐透着温暖,可入耳后才发现有种冬天把手放进冰冷的河流一样寒彻入骨的错觉。   她重新上前几步,低眉垂眸看向卢衍,卢衍微微颔首:“闻谷主放心,若这才再出差错,衍愿以死谢罪。”   闻梵音微微一笑,飞快的将银针扎进他体内,绝对治愈的力量很快便将卢衍体内的伤势治愈。就好似经年大旱而干裂的大地迎来了一场生机勃勃的春雨。   待闻梵音拔下银针后,卢衍已经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了,他连呼吸都带着的疼痛也消失了,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他握了握拳,仔细感受了下身体情况,清冷的眉眼平和温煦:“多谢闻谷主,阿辉。”   范辉神色喜悦极了,听到卢衍唤他,会意走上前来,从袖中掏出一个长匣子:“谷主,这是少君的诊金。六大仙门虽然同气连枝,但也绝没有占便宜的意思。规矩不可破。”   若闻谷主在少君这里不收诊金了,以后六大仙门其他人前来看诊,谷主是收还是不收?   闻梵音将长匣子收起,不用打开她都能感应到里面那磅礴的生机。这是一缕蕴含着乙木之力的药材。   她唇角缓缓露出一点笑意,倦怠的声音带一点缱绻温度:“卢少君考虑周到,在下便不推辞了。少君身体已无碍,好好歇息一日便无事了。” 第026章 借运   见闻谷主诊治完且收了诊金,范辉这才放心的退到卢衍身后,手随意搭在他的轮椅上,由衷赞叹道:“谷主医术高超,您的存在实在是让人有安全感。”   卢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赞同道:“阿辉说的不错。”   既已治好了伤势,他便与几人告辞:“此次遇袭还有多处疑点需要探查,在下先走一步。”   郑明舒皱眉道:“若查到零星线索,还望卢少君告知。”   万事都得做好准备,谁也不确定袭击卢少君的人会不会对他们出手。   卢衍点点头,朝着她与闻梵音道:“再会。”   他轮椅周围星罗棋布的棋盘网络闪烁,当这仙光消散后,他与范辉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后,郑明舒看向闻梵音,神色担忧道:“可是累到了?”   闻梵音摇摇头,笑道:“我是在想,范先生与卢少君形影不离,看来这关系不错。我本以为他是李先生和王少君的好兄弟。”   她垂眸深思,范辉先生并不属于六大仙门的人,但他却和六大仙门的年轻一辈都有交情,这人脉可以说很强了。   他并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要知道仙门这群年轻人虽然性格各异,看上去相交也容易,但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傲骨。   别看他们好似与任何人都能谈到一起,但却在无形中将你隔绝在他们的圈子外。   范辉又是因何能轻松打入他们的团体内?   哪怕是她,都没有被这些人认可。   郑明舒神色怀念道:“其实范兄与我们众人关系都还可以,特别是谨之和瞬平。当年范兄的母亲有孕后孩子气息微弱,随时有夭折的可能。他父亲四处求医,后来侥幸认识了李家主。李家主为人仗义,为了帮他散出去一半家财。”   说起这段往事,她对长辈们推心置腹的关系心生佩服:“后来范兄与李家主没了法子便找上卢家,他们求了三日才打动卢家主。卢家主向天借运,助他母亲平安生下他。可以说范兄是因李家主和卢家主才能平安出生,他出生以后便被父母放在李家,与瞬平、唯之一起长大。”   要知道卢家天机一脉即便可以推演天机,但救助不该活下来的人却极不容易。这不仅是向天借运了,更是向天借命。   而一旦涉及向天借命,那么代价很可能便是寿数。卢家主最后能松口救人,可以说是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一个孩子的出生了。   因为郑明舒十分敬佩卢家主,连带着对天机一脉的印象都很好,哪怕他们整日神叨叨的。   闻梵音不曾想范辉先生与仙门还有这段往事,她回顾了下这个故事,由衷喟叹道:“先辈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令人羡慕向往。”   大人的世界绝不是非黑即白,也不似孩提时的纯洁,他们之间的相交参杂了太多的利益纠葛和人情往来。可从郑明舒口中她听到了一个温馨的故事,这让闻梵音心情都好了很多。   “女郎。”迎秋站在竹海外唤道,“时间不早了,礼峰长老已派弟子来催您了。”   郑明舒了然,为她欣喜道:“看来祖堂已承认你的身份,如今是让你认祖归宗去。”   闻梵音并无多大感触,说到底是她对谢家并无特殊感情,但面上她却嫣然一笑,落落大方道:“明舒会去观礼吗?”   郑明舒失笑道:“这是家族私事,外人不得打探。”   想来梵音自小在外长大,对这些并不大懂。   她扫了眼外面的二位亲随,想来他们会替梵音解惑吧。   郑明舒抚了抚发髻上的花儿,肆意风流道:“梵音做完这一切后,便与我一起寻找上章真君吧。”   闻梵音意外的眨眨眼,气质杳霭流玉:“怎么?你也想要春山笑?”   郑明舒随意走了几步,背对着闻梵音叹息了一声,沁凉的声音不徐不疾道:“这世间谁不想要春山笑,那是当世唯一一把仙剑,更是承载了上章真君的命数。有了它,无论声誉或实力都会翻上一番,它不像星辰月光那般缥缈,而是伸手便可碰到的宝物。便是我不稀罕,郑家也稀罕。”   她没说的是,谢家有稷下学宫,春山笑这把仙剑不过是锦上添花。   如今这把剑是在真君手中镇压,可云霄真君寿数将至。一旦她陨落,谢家没有可以震慑宵小的实力,那春山笑很可能便成为灾祸的源头。   对谢家来讲,实在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哪怕后辈中有一人能达到先辈的程度,也不会让谢家落入这等两难之地。   六大仙门虽明面上不会出手,但暗地里的汹涌却不会少。哪怕同气连枝,也不妨碍各家族想要更加繁盛发展的决心。   闻梵音走到她身边,面上虽无笑意,却给人一种清风朗月风雅翩然的感受:“听你这么一讲,这春山笑的归宿还需谨慎斟酌了。”   她嘴角翘起,眸光清润如月光照亮的清泉,矜持自若道:“春山笑入世,此等盛况若不能参与才是遗憾。你若愿意等我,我们便一起去寻一寻上章真君,见一见当世天骄的风采。”   郑明舒罕见有几分热血沸腾,她第一次放肆张扬的笑了:“好。梵音有此魄力,我焉能不从。”   二人相识一笑,似有无形的默契流转。   时间很快再次转动,闻梵音带着二位亲随辞别郑明舒后,朝着礼峰而去。   祖堂便在礼峰最深处,由礼峰看顾,每逢大事便会开启祖堂。   闻梵音认祖归宗并不算大事,祖堂也不会开启。她不过是去上炷香,将生辰名字留在族谱上,再留下一缕魂识送入魂灯中点燃,置于先辈灵位下方看顾。   礼峰高耸入云,布局上处处彰显其尊贵威严的形象。更是十步一石碑,碑文上书写的便是需要遵守的规矩。   让人觉得压抑束缚外,心态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礼峰弟子各个穿着整洁有序,行走间的步伐都带着严谨的气息,举手投足间那种深厚底蕴所形成的礼仪十分明显,风雅中藏着郑重,贵气中含着沧桑。 第027章 礼峰   闻梵音与丹枫、迎秋在礼峰弟子的带领下朝祖堂而去。一路上除了常见的刻着规章条例的石碑外,每座建筑前都有一排古钟。有风吹来时,古钟相互碰撞形成一曲自然之乐,极为悦耳。   这时,有零星雨点落下,滋润着脚下的土地。闻梵音甚至可以看到有绿色顶开泥土伸直了腰身。   这些雨水很快便汇聚在一方池塘里,池塘内种满了荷花,绿色的莲叶与粉色的花瓣相照应,美得让人心动。   绕过了池塘后,温度很明显冷了下来,越是往前走越冷,隐隐已可以看到呼出的冷气。很快一座冰雕的大船出现在几人眼前。   这船栩栩如生,好似是真船被冻结在这里,但仔细看去却发现,这完全就是一座冰雕。冰川坐落在冷泉上,冷泉里还有鱼儿嬉戏水草生舞。   经过冷泉冰雕后,再往里走空气又回暖了,草木花草肉眼可见的旺盛了起来。   闻梵音觉得这里的空气很好,吸入肺腑后让人精神一震,连之前从范辉身上拿走的部分修为都精进了。   这时,祖堂已隐隐可见。   她仔细打量了下周围的布局,发现这祖堂周围竟是一个八卦阵的模样,祖堂所在便是阵法中心,   干、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方位都刻着符文,每个符文都有古朴的建筑坐落其上镇压。两极阴阳、四象八卦形成了那座特殊的祖堂建筑。   无数蓝色氤氲的仙灵之气萦绕在祖堂周围,若凡人在这里居住体态康健长命百岁不成问题,仙人居住在此也可静心修炼,稳步增强。   “见过女郎。”镇守祖堂的侍卫齐齐垂首一礼,态度恭谨谦卑。   闻梵音微微颔首,从他们中间留出的路朝祖堂走去。丹枫、迎秋二人停在外面没有跟上去。   祖堂大门并未开启,仅是旁边的侧门打开,有香火气息从中传出。伴随着声声钟磬之音,颇有玄奥。   侧门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叟穿着儒家长袍站在那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   老者看上去古板不知变通,但那双眼里却闪烁着平和亲近,让人对上那双眼睛时仿佛见到了熟悉的长辈,安心又温暖。   见到闻梵音出现,老者身后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拱手一稽礼,说道:“女郎来了,在下乃祖堂这一任堂主,这位乃是礼峰峰主,此次便由峰主亲自负责女郎的入族仪式。”   闻梵音朝他回了一礼后,对着礼峰峰主行礼道:“见过峰主。”   礼峰峰主抚了抚胡须,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女郎免礼。”   他打量着谢家嫡脉的这位女郎,她虽看上去病弱,但身上却洋溢着浓厚的生命力,那双通透的眼里似乎跃动着明亮的光电,像夏日吹过的一缕清风,抚平人没见与心头的焦躁。   他不由得感慨道:“这些年你在神医谷能平安成长,可见是有几分运道。你聪慧的天资和能力免你在外颠沛流离,免你无家可归落魄为生。你很好,比起自小在家族中长大的孩子们,一点也不差。”   闻梵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峰主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且很会说话。   他没有将她自身的优秀归结于上天保佑或者祖宗庇护,而是承认了她的天资与强大,这可一点也不古板。   她展颜一笑,正如桃花盛开,灼灼其华:“峰主过誉了。”   寒暄了片刻后,礼峰峰主引领者她走进祖堂。   祖堂内有琉璃灯盏照射,六棱水晶折射的光芒让这里多了些许梦幻。大殿正中设正龛,左右各设配龛。一代先祖牌位摆在长方形木桌上,背靠墙壁在正龛里。左右配龛里各有六个后辈先祖牌位。   牌位下方的长桌前摆放着香炉,有长香燃烧着,细细的烟气轻飘飘朝牌位飞去。   祠堂由两根长柱支撑,柱子上雕刻着精致的桃树、李树,四面墙壁上雕刻着一群群学子。   礼峰峰主走到香炉前方,先是朝着众牌位行了一礼,直起身体后才郑重说道:“今谢家子回归家族,认祖归宗。还请祖宗庇护,遗泽加身。”   他转身将手里燃起来的三支香递给闻梵音,温和的说:“孩子,来给先祖上香。”   闻梵音乖巧的点头,走上前将三支香插进香炉里。随即退后几步,躬身一礼,郑重拜了拜。   下一瞬,祖先牌位齐齐一震,无形的力量涌出落在闻梵音身上,化为一件桃花纹绣的轻薄长衫罩在她身上。   在闻梵音抬手去看时,这件衣服便隐藏在她身上。她能感应到,若想召唤出衣服,这衣服便会自动浮现在外袍上。   “这?”闻梵音不解的看向礼峰峰主。   峰主笑道:“这是先祖庇护。年轻一辈的孩子们都会被先祖庇佑着成长,它可抵御外邪污物,抑制心魔丛生。”   闻梵音了然,原来这才是先祖遗泽。   也难怪仙门六家能高高在上,不同于凡俗,单是这件衣袍都抵得上一件法器了。   先祖认可后,峰主带着闻梵音走进隔壁的房子,这房子在外看起来很小,但走进去后便发现内有空间,好似无限大。   里面有一盏盏被罩在琉璃球内的火苗,每个琉璃球下都刻著名字。   紧跟二人的堂主介绍道:“这是魂灯阁,谢家所有人的魂灯都在这里。一旦谁出了意外,魂灯便会生变。若此人陨落,魂灯也会将最后的影响传递回来。这里平日有二人守护,随时照看。”   闻梵音看向峰主,神色波澜不惊:“峰主,需要我如何做?”   峰主站在众多魂灯前伸出手一抹,一颗空白的琉璃球出现在第二层第三位。前二位都是熟人,分别是谢景行、谢归亭。   在谢归亭之后便是属于她的魂灯,下方明明白白写着谢梵音。   “你没有修炼过,无法使用魂识。便集中精力看向魂灯,想着点亮它。”礼峰峰主想了想吩咐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抽象,也不太现实。   闻梵音闻言,却是听话的看向琉璃球,眼眸好似无边深海,语气带着星点笑意,真挚的说道:“劳烦峰主费心了,我这便试试。” 第028章 归否?   她神色一肃,眨了下眼睛,那琉璃球内突兀燃起了一簇火苗,她能感应到与那魂灯有些许联系。   “峰主,这样便可吗?”   “……这样便可。”   闻梵音在礼峰峰主和堂主的主持下,将入族仪式全部走了一遍后,那块随身玉佩上也加持了谢家先辈的护持。   她走出礼峰时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皓日当空,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似是微风拂绿,恍若月光明澈。   “女郎,书峰派弟子前来,告知您今日已误了时辰,让您明日一早前去行开笔礼。”迎秋适时上前禀报道。   闻梵音:“……好。书峰峰主费心了。”   迎秋:不知为何,总觉得女郎这话说的有几分咬牙切齿。   可她仔细瞧了瞧女郎,清贵矜持,广袖飘然潇洒飒然,刚才肯定听错了。   丹枫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迎秋一眼,觉得这姑娘不开窍,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啊。   离开礼峰后,闻梵音带着亲随离开谢家前往离人歌。   “女郎若想要饮一杯离人归,府上便有。少君派人将乙木阁打理好后,便送了十坛来。”丹枫温声说道。   闻梵音眼里含着笑意道:“阿姐有心了。”   迎秋声音清脆道:“女郎,您若在离人歌饮酒,二楼有谢家的包厢,不过谢家一直很少有子弟前往。里面日日都有人打扫,包厢里也不算吵闹。”   还不等闻梵音赞赏,她便邀功道:“我已将开笔礼的流程都背下来了,您坐在包厢里我讲给您听,这叫事半功倍。”   闻梵音嘴角的笑意微僵,她深深看了眼迎秋,口中夸道:“不曾想迎秋先生处事倒是面面俱到。”   丹枫不忍直视,他隐蔽的扯了下迎秋的衣服,跨前半步将人挡住,这才拱手说道:“女郎,离人歌到了。”   闻梵音抬头看去,确实到了离人歌。   她苦恼的揉了揉眉心,谢家距离此处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她这一路真是被迎秋给气到了,都没心思顾上其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要来的地方近在眼前。   “走吧。”她抬步走进酒肆。   腰间的玉佩依旧震了震,想来这里该是有感应法阵,提醒老板有贵客到。   闻梵音刚走进来时,上次接待她的侍从眼尖看到她,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谢家女郎来了,不知您今日是饮酒还是……”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苦,就怕今日这位女郎与上次一样心血来潮想要去唱曲儿。   闻梵音双手拢在长袖中,淡淡一笑:“上次来时,在下无意间嗅到老板身上的酒香,那香气清淡却绵长,让人恍惚间经历一场大梦。因而今日前来想要尝一尝那酒,不知小兄弟可知那是何酒?”   侍从引着她们朝着二楼包厢而去,听完她的形容后,神色恍然道:“女郎说的应是梦浮生。那酒是老板平日饮用的,并不对外售卖。”   闻梵音刚走进包厢的身形一顿,转身看向侍从,意态慵散,目似江南春水,语含笑意道:“去问问老板吧,许是老板见我投缘,愿赠与一杯浮生。”   侍从诺诺应是,伺候她与丹枫迎秋进了包厢坐好后,立刻前往三楼询问老板。   闻梵音在包厢内没坐多久,便见侍从快步走来。   他有礼的站在门口先应门,得到回应后才走了进来,笑道:“谢女郎,老板说梦浮生可以赠与您,但需您用东西来换。”   闻梵音饶有兴趣的坐直身子,询问道:“何物?”   “您上次唱的曲子。”侍从说完,将托盘里的笔墨纸砚放在桌前,等待她的回应。   闻梵音扫了眼桌上的物什,唇边笑意散漫而矜骄:“倒是我得益了。”   她站起身微微附身,左手托起右手的广袖,右手执笔快速在白纸上写着曲子。   她的速度很快,完全不用思考便将曲子写完,顺便将词也单独写在另一张纸上。   搁下笔后,她朝着未干的墨迹吹了吹,这才直起腰道:“拿给你们老板吧。我在此等梦浮生。”   侍从欢喜道:“好,女郎稍待,在下很快便来。”   他离开后,丹枫夸赞道:“离人歌酒肆的老板果是能人,凡她所酿造的酒都传唱甚远。单是酒名都雅致极了。”   闻梵音想起她听到的两种酒,离人归、梦浮生,不由得颔首赞同,确实是风雅极了。   侍从很快便端着托盘托着梦浮生而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侍从,托着两碟下酒菜。   他们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下,见客人并无吩咐便无声退了下去。   闻梵音很馋这酒,从问道老板身上的酒香后她便一直惦记着。   丹枫上前两步提起酒壶给白玉酒杯倒了半杯酒,清清淡淡的酒香飘了出来。   闻梵音端起酒杯轻嗅了下,笑道:“确实是我念念不忘的梦浮生。”   她抿了一小口,闭上眼细细回味了下,睁开眼赞叹道:“老板在酒上可谓是登峰造极了。”   这酒品之让人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梦,梦中过着另一段人生,梦醒之后独留一段怅然。   这时,外面响起了缥缈仙音。   “吾求得~”   “飘然若流星兮忽不见,举霞踏日月兮抚清风。”   “却原来~”   “最是人间清净兮红尘客,男的自在逍遥兮无情仙。”   “你呀~”   “却要登临化飞仙。”   “叹世间~”   “只求长生羡神仙。”   “哪懂得~”   “春山为纸桃为笔,青浓粉淡飘玉砌。”   “忆起那~”   “桃花树下一剑舞,花间一曲付笑谈。”   “问一声,冤家~”   “归否?”   缥缈歌声停下,曾经的美好与无望的等待互相交织,让人心绪难平。   迎秋摸摸脸颊上冰凉的眼泪,下意识看向闻梵音:“女郎,这是?”   闻梵音放下酒杯,这才发现她已举得手臂发麻。   她神色平静无波,淡淡道:“是我刚才谱的曲子。”   迎秋这会儿敏锐的察觉到女郎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她小心翼翼道:“原来女郎还会谱曲,当真厉害。”   闻梵音闻言一怔,当时写曲的时候并未意识到,这会儿迎秋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谱曲却毫无障碍,手到擒来。   莫不是她以前是位乐坛大家?   见女郎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迎秋这才松了口气。   一转头便对上丹枫复杂的眼神,迎秋:怎么了这是?   丹枫:你到底……是真傻?   还是装的? 第029章 孩子   曲尽后,闻梵音沉默许久,朝着丹枫、迎秋道:“你们也尝尝,这酒滋味甚好。”   丹枫笑道:“能得女郎夸赞,丹枫确实想要尝尝了。”   他提起酒壶替闻梵音添了一杯后,又分别给他与迎秋倒了一杯后,这才端起酒杯细细品尝。   迎秋见他面上带着享受,好奇的看了眼这酒,没忍住也喝了一口。   她砸吧砸吧嘴,没觉得有女郎说的那么玄乎呀。   随即又端起一旁侍从送来的花茶灌了一口,好像有点甜。   看到她这番姿态的丹枫肉疼不已,觉得糟蹋了美酒香茶。   他想了想,说:“迎秋,你那白玉杯上怎么有条裂痕?”   迎秋不明所以,拿起酒杯打量了下,疑惑道:“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丹枫无奈道:“这么明显怎么就看不到,我给你指吧。”   迎秋下意识将酒杯递给他,等酒杯离手她才想起杯中还有酒,不好意思道:“丹枫,杯子还有……”   她的话音在看到丹枫将酒倒进自个儿杯中后消失。   是错觉吗,怎么总感觉丹枫有些迫不及待。   丹枫得偿所愿得到了酒,手上微微用力,一条并不明显的裂痕出现,他笑容轻快道:“你看,在这里。”   迎秋:“!”被耍了。   她猛地站起身,一脚踹了过去。丹枫预判了她的行为,配合着往旁边一跳躲过了。   迎秋回身横拳砸去,丹枫身影一矮再次躲了。   闻梵音单手支着下颌,眉目含笑的看着默契的二人,温声和气道:“看到二位先生相处不错,我便放心许多。”   说着她还点点头便是肯定。   迎秋身体一僵,丹枫拍拍衣袖笑道:“女郎慧眼如炬。”   迎秋:“……丹枫说的是。”这个阴险的家伙,害她在女郎面前丢脸。   “你们若是成亲给我发一份请帖,省了一份随礼,真好。”闻梵音垂眸看向二人的目光带着懒羊羊的兴味,语气也愉悦极了。   二人:“……”不,唯有这点是绝不可能的。   这时,他们听到包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最近龙山湖与上章河游玩的人不少,我们也去看看。”锦衣公子说道。   一旁的好友感兴趣的问:“哦?这个季节的鳜鱼确实肥美,既然兄弟相邀,那便一起去。”   “这可不是为了口吃食。云霄真君敲响醒世钟向仙门六家宣告,谁能寻回上章真君,谁便可拿到仙剑春山笑。虽我等不太可能得到仙剑,但能去看看也大饱眼福了。”   二人相互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闻梵音若有所思:“明日开笔礼后,我们也去上章河看看。恰好明舒也有出行的念头,我们便一起吧。”   丹枫转动着白玉杯说:“在下会尽快安排好出行事宜,并传信于郑二姑娘。”   闻梵音弯弯嘴角:“丹枫先生办事一向让我放心。”   丹枫笑了笑,又凑到迎秋跟前去逗她。   闻梵音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闻着空气中各种香味,神色温柔极了。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刚在神医谷苏醒时那么虚假,真好。   忽地,她目光在下方某个地方定了定。指尖银针弹出,一道闷哼声响起,有人倒在了地上。   她转回头想了想,说道:“二位先生,带着酒我们下去走走。”   丹枫立刻伸手按在酒壶上,一道仙光闪过,酒壶消失不见。   他与迎秋跟着闻梵音离开酒肆,朝着西边一条巷子走去。   三人走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后,隐隐有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迎秋一怔,看向闻梵音,语气迟疑道:“女郎,是个孩子。”   闻梵音嘴角扬起了温柔至极的弧度,肯定了她的话:“抱她过来吧。”   迎秋立刻上前几步,她看了眼倒在孩子身旁的男人,弯腰将地上包裹中的女婴抱了起来。见孩子还在哭,她低声哄了几句,手上轻晃了几下,孩子这才止住了啼哭。   她将孩子抱到闻梵音身前,闻梵音垂眸看向孩子,正正好对上孩童那双清澈干净、一尘不染的眼眸。   她又是一声轻笑,愉悦的笑意自她口中溢出,脸上的喜爱毫不掩饰:“是个乖孩子。”   迎秋见她实在喜欢,便将孩子往前送了送,道:“女郎要不要抱抱?”   闻梵音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她眉眼间蕴含着清冽的柔和,低调而又温柔:“我从未抱过孩子,怕不知轻重弄疼了她。我看着便好。”   丹枫看了眼地上的男人,询问道:“女郎知道这人与孩子的关系吗?”   闻梵音神色一敛,不悦的扫了男人一眼道:“他从西边那赌场出来,手里还有按过借据的朱砂。这孩子与他是父女关系,他怕是要将孩子卖掉。”   “丹枫,你去处理下,务必让他戒赌。迎秋,你将孩子送回去给她的母亲。从她干净的小衣服上可以看出,那孩子的母亲是个温柔耐心的人。”闻梵音说道。   迎秋踌躇着道:“迎秋看得出女郎喜欢这孩子。既然她的家庭并不圆满,女郎何不将孩子养在身前?”   闻梵音摸摸孩子的小手,那双眼眸弯起,有浅浅笑意随着亮起来的星辰在里面化开:“我无法剥夺一个孩子在父母身边成长的权利,而她的母亲很爱她。”   她没有再多说话,将事情安排下去后,转身朝着不远处一家点心铺子走去准备在那儿等二位先生。   远远地糕点的香气便传了出来,十分诱人,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闻梵音走进去后,一眼便能看到屋内干净的架子上铺着白色的绒布,布上是各色各样精致的糕点。铺子里的客人也不少,还有些孩子也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的盯着。   她不由得脚下一动,跟那些孩子站在一起,也紧紧盯着那些糕点。上面每一种糕点看上去味道都很好,选择了这个意味着放弃另一个,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痛和不舍。   忽地,她目光落在身边的几位小童身上,眼神亮晶晶道:“你们喜欢吃哪种糕点?” 第030章 书峰   距离闻梵音最近的小郎君指着绿色的糕点道:“绿豆糕。”   小郎君旁边的小娘子斩钉截铁道:“栗子糕最好吃。”   小娘子身后稍高的另一位小娘子否认道:“不,是枣泥糕好吃。”   “我觉得是桂花糕。”   “是红豆糕。”   “灯草糕和地瓜糕。”   “芙蓉糕和山楂糕。”   “绿茶糯米糕!”   店铺里很快响起一群孩童的争论声,闻梵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发现这些孩子说的每一种她都很想尝尝。   她朝老板招招手:“将这里的糕点每一种都来一包。”   老板见她气度怡然,风姿独特,笑道:“女郎稍待,我这就准备。”   他转身拿着长筷夹起糕点放在干净的纸上,一种放满后包起来再继续放另一种。   闻梵音拿起包好的糕点,上前一步打开纸包,糕点还有些温度,看来是才做好不久的。   她轻轻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带着清香的甜味在蓓蕾上绽放,让她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吃完一个后,她将糕点分给身边的孩子:“这是红豆糕,喜欢的小郎可以分着吃。”   有小郎君红着脸上前接过糕点,开心道:“多谢这位女郎。”   待他那股害羞劲儿过了后,再抬头去看女郎时,发现这位好心的女郎已经拆开第二包糕点吃了起来。   他鼓起勇气道:“女郎,芙蓉糕没有枣泥糕好吃。”   闻梵音将手中的这块芙蓉糕吃完,一脸苦恼道:“可我都买了一包,这可怎么办?”   她弯腰看向小郎,眼里满是柔软的笑意:“有办法了,这样吧,小郎君帮我吃掉,或者送给好朋友。”   小郎君:不知怎么回事,手里的糕点越来越多。   再看看身边的朋友们,一个个手里都抱着一包糕点又呆又满足的站在那里,   丹枫与迎秋找回来时,便见女郎怀里抱着一包新鲜的枣泥糕,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桂花糕。她身边还围了一圈同样抱着糕点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迎秋脚步轻快地过去:“女郎,事情已经办妥了。”   闻梵音眯着眼睛吃着糕点,抽空回道:“那就好。麻烦二位先生将老板装的糕点带回乙木阁。”   丹枫神色不变道:“是,女郎。”   迎秋的手蠢蠢欲动,她不是想吃,而是见女郎那满足的小表情,有些忍不住想知道那味道究竟有多好。   但她的手还未曾收回,便见女郎警惕的抱着糕点退后了几步,还戒备道:“除了我怀里的这包,以及桌上那两包外,其它的你们可以吃。”   丹枫凑过去看了看,女郎怀里的枣泥糕,以及最左边的茯苓酥和桂花糕。看来这三样是女郎最喜爱的了。   迎秋遗憾的咂咂嘴,她对糕点不感兴趣,也不慎喜爱甜腻腻的东西,不过是对女郎喜欢的东西有些好奇罢了。   丹枫将糕点收起来后,闻梵音朝着众位小童告别:“诸位,下次我出来逛街,若这里有新的糕点,你们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也来尝尝。”   “好~”诸位小童异口同声应道。   闻梵音这才带着丹樱、迎秋二人离开了糕点铺。   迎秋想了想,说:“女郎,谢家旁支小一辈也有孩子,您若真喜欢,我让人送来几位养着。”   不止是那位女婴,包括在糕点铺子见到的那群小童,她都可以感受到女郎十分喜爱孩子,落在孩子身上的眼神温暖极了。   闻梵音摇摇头,她回头看了眼蹦跳着出来的那群小童,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如同夏夜凉风:“我喜爱稚子纯真,不会勉强他们小小年纪远离了父母。没人会比父母更用心照看孩子了。”   他们转道回了谢家,待闻梵音走上乙木阁二楼讨要糕点时,丹枫无奈道:“女郎,您已经吃完了一整包枣泥糕和茯苓酥了。”   闻梵音讶然道:“一包枣泥糕才九块。”   丹枫认真说道:“所以您一共吃了一十八块,这还没算您在糕点铺子吃的那些。要知道三块糕点便有一顿饭的量了。”   闻梵音不情愿道:“你把茯苓酥给我,我吃最后一块。”   迎秋一本正经道:“女郎,这是我第一十七次听您说这句话了。”   闻梵音脚步一顿,回忆了下这一路说过的话。   似乎真的有十七次那么多。   她眼神从丹枫身上划过,带着淡淡的不舍:“那我晚上再吃。丹枫,明日我与明舒前往龙山湖,你去糕点铺子再多买些糕点。”   “好的,女郎。”丹枫回道。   第二日拂晓,迎秋便在外面叫门。   她准备好儒衫长袍,帮女郎梳好发后,便与丹枫带着几位侍从捧着六礼束脩恭敬立于女郎身后。   闻梵音神色肃然的在书峰弟子的带领下前往书峰,书峰下方是一片阴阳海,书峰便坐落在阴阳海的中央。   海里有各种鱼儿,每一种都是上品。而这些鱼被书峰学子食用后,会有才思敏捷、一心二用等好处,可以说很受欢迎了。   进入书峰内,可以看到书房东南西北四面分别栽种着梅、兰、竹、菊,葱郁旺盛,十分惹人喜爱。   在这别致的景物中,分别坐落着八座长廊,长廊绕景而落,互相交织,远远望去有种错落有序的美感。   八条长廊贯穿着整个书峰,它们分别是:琴、棋、书、画、诗、酒、茶,里面有诸多学子在其中高声辩论,夸夸其谈。   闻梵音甚至可以闻道空气中茶的清香与酒的甘醇,听着琴音渺渺伴着清淡墨香。   “女郎,到了。”书峰弟子道。   闻梵音抬头看去,便见前方有六位三岁孩童,他们穿着十分郑重,神色也无比严肃。   她侧身看向迎秋,小声道:“迎秋先生,还有几人要来?”   书峰弟子听到后,直接回道:“唯差女郎一人。”   迎秋:“……”   她艰难道:“女郎,您是最后一个来的。”   闻梵音表情微僵,她再次深深看了眼迎秋,抬步朝孩童旁边走去。   在几位孩童前方,一位高冠束发的女先生见人来齐后,双手合拢,朝着七人一拜道:“诸位学子有礼,我是书峰圣堂堂主,峰主已在圣堂等待,各位请随我来。”   “是,先生。”闻梵音跟着几位孩童一起道。 第031章 开笔(为樱メ﹎飞膤ル舵主加更)   丹枫与迎秋跟在众人身后不远处,哪怕看着女郎是一群稚子站在一起,他们也不会笑出来。   女先生带着他们经过一块刻着圣贤之书的石碑后,来到了湖心亭边上。湖心亭周围都是荷花,亭子极为雅致。里面正坐着几位先生编纂书籍。   经过湖心亭后,入目的仿佛是一座神庙。   三进的殿门打开,最里面挂着至圣先师的挂画。门口处是一尊大鼎,大鼎里烧着长香。   女先生站在门口,朝着众人肃然道:“正衣冠。”   闻梵音很快与六位小童一起动作一致的扶了扶帽子,再理了理领口,随后抚了抚衣袖。   做完一套流程之后,女先生神色缓和了下来。   她道:“跟我进来拜先生。”   她转身朝着殿内走去,身后七人也紧紧跟随。   走进大殿之后,他们才发现书峰的峰主正在这里,峰主身侧便是稷下学宫的先生们。   “拜至圣先师。”女先生开口道。   七人齐齐双手合拢稽首,神色肃然恭敬的拜了九下。   “拜先生。”   他们没有起身,而是转了个方向,朝着峰主以及诸位稷下学宫的先生们拜了三次。   行礼完毕后,他们才站直了身。殿外各家小童以及丹枫、迎秋带着六礼束脩走了进来,恭敬的将束脩交给诸位先生。   待诸位先生看过后,他们才一一退了出去,很快又有年纪稍大的学子端着清水而来。   女先生见水盆放好,便开口道:“净手。”   闻梵音木着脸跟着一众小童一起将手正反各清洗了一次,然后拿起盆边的白布擦了擦。   好似随着净手后,心里的杂念也随之消失,更加的心无旁骛。   净手后,有人悄无声息的撤去水盆并搬了七张木桌放在众人面前,闻梵音的那张格外大。   紧接着,便是最后一道程序,也是闻梵音不太想参与进来的开笔礼。   峰主身旁走出六位先生,有男有女。他们身后跟着一位托着托盘的弟子,托盘里放着毛笔和朱砂。而闻梵音身前,站著书峰峰主。   她僵着脸与书峰峰主对视,这是一位有些调皮的老顽童。似乎看出闻梵音的紧张,还朝着她眨眨眼,她顿时哭笑不得。   女先生站在一旁轻咳声,诸位先生与学子神色俱是一肃。   “开智。”   她说罢,诸位先生执笔蘸一抹朱砂,齐齐朝着小童额头正中一点。闻梵音也感受到眉心稍上一凉,便见峰主收回了毛笔。   峰主朝着众人笑笑,温声道:“启智明智,愿各位此后目明心亮,学业有成。”   众人齐齐一礼:“是,先生。”   女先生见峰主训完话后,上前一步道:“开笔。”   先生们身后的弟子从托盘里拿出一张白纸铺在几人面前,并递给他们一支毛笔。   峰主抬手在半空一指,一道金光凝结成一个金笔勾勒的‘仁’字。   他笑容慈祥道:“这是你们贯彻一生的思想,也是学宫的核心思想。愿诸位怀着一颗仁善之心存于天下。仁者仁也,仁者爱人,仁者爱世。你们写的第一个字,便是‘仁’。”   六位小童抬手拿起毛笔,认真的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仁’字。   这字并不好看,却是最认真的。   闻梵音也拿起了笔,目光从半空中散发着光芒的字迹上划过,提笔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字。   峰主在一旁看着,发现这字圆润潇洒,起落间毫无锋芒,宽厚雍容,不禁笑了起来。   以字识人,这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在参与完开笔礼后,回去乙木阁换了身衣服,立刻带着身边的亲随前往糕点铺子,买光了半个铺子的糕点,这才泄去了心中的郁闷。   这时,一只纸鹤扇动翅膀飞到丹枫手中。   丹枫接过纸鹤看了看,朝着闻梵音道:“女郎,郑二姑娘已经准备好,正在桃夭林等您。”   闻梵音看了眼他手里的糕点,疑惑道:“明舒想要从桃夭林走吗?”   迎秋解释道:“桃夭林与龙山湖分支相接,若想要赏景,从那儿走最合适不过。”   闻梵音认可了这个说法,三人便回了谢家后山,经过碧落花海朝着桃夭林而去。   路上偶尔会碰到从稷下学宫走出来的学子,一个个都手不释卷,看的闻梵音脚下不由自主的远离了学宫位置。   他们很快便与郑明舒会合,郑明舒今日也只带着云破、月初二位亲随。   “梵音还带了糕点,闻起来倒是可口极了。”郑明舒远远闻到香味,随口调侃道。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音。   她的目光在闻梵音面上定了定,忍俊不禁道:“梵音莫怕,我不爱甜。”   闻梵音悄悄松了口气,神情自若道:“明舒若是想要,我绝不会吝啬。”   郑明舒但笑不语,她们在原地赏了会儿花后,便朝着郑家的游船走去。   游船雅致华贵,里面空间不小。   云破抬手打一道仙气后,游船便自然而然朝着远方而去。   她们在船上呆了三日后才离开龙山湖分支后进入大湖,仙乐声飘飘传来,闻梵音这才发现龙山湖上热闹极了。   在这树木凋零的季节,龙山湖上还保持着‘袅袅春水荡荡,云轻轻风落落。秋日好景迷人眼,乱花簇簇灿如火’的风光。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到了荥阳地界。   在一片万山环绕中,龙山湖上人声鼎沸,花船停驻,好不热闹。   儒袍青衫的士子,广袖翩然的修士,华丽长裙的女公子,蒲扇遮颜的贵女,还有那一早劈柴回来的健壮樵夫,提着鱼篓的披蓑老翁……   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做,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郑家游船出现的第一时间,湖上便隐隐有动静传来。   各个奢华精致的游船上,均有人探出身影。   有背负长剑的剑客,有拈花而笑的公子,有手握团扇的女子……   “郑家也到了,应是郑二姑娘。”手握长笛的游者青年面色平静道。   背负长剑的剑客神色漠然,语气波澜不惊:“仙剑何等重要,仙门六家不会放任它落入其它势力手中。它们探查的定会更仔细。”   击鼓而歌的武者哈哈一笑道:“一把春山笑,竟让这波澜不惊的天下卷起风云。这样暗流汹涌天骄横空的时代才让人心怀期待啊。” 第032章 青草   闻梵音看着这热闹的场景,面上平静极了。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繁华昌盛的景象,却恍惚觉得见过更加盛大的场景。   她揉了揉眉心,大脑空荡荡一片的感觉委实不佳。一道凉风吹拂,她喉咙一痒,以拳抵唇闷声咳了下。   郑明舒见状,步履轻缓走上前从迎秋手里拿来淡青色披风披在她身上,语气担忧道:“可是湖上风凉,吹得你不适?”   她伸手抚上闻梵音的手,神色慎重道:“手竟这般凉。月初先生,麻烦帮我倒一杯热茶来。”   月初很快便将茶水递了过来,郑明舒接过后放在闻梵音手中,这才神色稍微和缓道:“你就不能在自己身上多用点心吗?”   闻梵音抿唇一笑,似有似无,姿态高洁风雅:“有明舒在我身边,我便顾不上其它了。”   明舒为人一向周到,她没有想到的,明舒定会帮她考虑道。   郑明舒无奈中带着纵容道:“你啊。”   闻梵音不愿在这问题上纠缠,双手捂着茶杯坐在船内道:“你消息一向及时,最近几位少君可有线索传来?”   郑明舒坐在她身侧替她挡住细微秋风:“谨之与瞬平传来消息说,这些时日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无忧倒是带着云悦到处玩儿,他们昨日刚至上章河。”   闻梵音拂袖将杯中微凉的茶倒在一旁放置的坛子里,抬眸轻笑,灿如春花,姣如秋月:“李少君倒是孩子心性,杨少君也愿意纵着他。”   郑明舒伸手扶了扶坠着流苏的簪子,抬手替她添了杯热茶,这才说道:“云悦纵着无忧不是一两年了,周围人都习惯了。”   “郑少君还未归来吗?”闻梵音重新将热茶杯抱在怀里暖手,像是突然想到某件事般问道。   郑明舒漆黑长发被风勾起,醉人的眼里透着温柔沉静的光彩:“兄长前日已至上章河。若我们在龙山湖未发现有用的线索,便前往上章河与他们会合。”   闻梵音笑吟吟的看着郑明舒,她看人时温柔又醉人,如冬日埋在梅树下的美酒:“哦?那我倒是很期待一见郑少君了。能得明舒夸赞,想必少君定是风姿过人。”   郑明舒失笑,不过兄长风采斐然,她确实不必过谦。   游船很快便来到了船只最多的地方,甲板上谈笑风生的众人一个个朝着郑家游船拱手一礼,谦逊道:“见过郑二姑娘。”   “郑二姑娘有礼,想必与您同行的应是谢家女郎闻谷主吧,闻谷主有礼。”   “二姑娘有礼,谢姑娘有礼。”   “闻谷主有礼,二姑娘有礼。”   郑明舒带着闻梵音起身走到船边,朝着众人一一回礼。   “诸位有礼,湖上风光正好,诸位若无要事,便一起赏景吧。”她嘴角含笑,举止得体道。   闻梵音站在她身旁,对着行礼的人都回了礼,却将回话的机会都给了郑明舒,这样的场合她并不是很喜欢。   不过听着打招呼的人不一样的两种称呼,她眼里泛着淡淡的趣味。   郑明舒似乎天生便适合这样的场合,她与谁都可以说得上话,她谦逊温雅的态度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注视。   闻梵音能察觉到周遭有人打量和探究的视线,回眸看了过去,正正好对上对面游船上赏景的人。   “这位先生,可有疑惑?”她嘴角噙着浓浓的笑意,眼里如同藏匿星光,亮晶晶的十分引人注目。   手拿鎏金大刀的英武青年直言道:“并非有所疑惑,而是觉得阁下一派光风霁月的气度,让人心折。”   闻梵音闻言,也从善如流夸道:“先生也英武不凡,令人敬佩。”   青年爽朗一笑,刚准备说话时,像是忽地想起其他重要的事情。   他从袖中掏出一株稍显干枯的青草,口中诚恳说道:“在下李文英,听闻谢姑娘出身神医谷。这株青草乃是我在神医谷与断魂崖之间的寻仙林中发现。当时这株青草便长在龙血木下,并有异兽碧血蛇守护。”   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脸颊,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憨态:“我斩杀碧血蛇后,采摘了这株青草。说来有些丢人,我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它的名字和作用。还请谢姑娘掌掌眼,在下必有厚报。”   他手上微微用力,那株青草便朝着闻梵音的船上飞来。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那株青草离开青年手中后,一道白子虚影一闪而逝,速度快如闪电。   李文英神色迷茫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郑明舒抬手一指,飞过来的青草停滞在半空中。   她食指一弯,青草稳稳来到闻梵音面前。   闻梵音朝他笑笑,伸手接过青草打量了起来。   看着青草上诡异的纹路,她越是注意力集中,越是觉得意识溃散,好似有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她的神魂奔出体外。   绝对反弹力量被动开启,闻梵音瞬间恢复过来,她垂眸看向手里的青草,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立刻回头看向李文英,便见他神色警惕得看向四周。似乎察觉到一道视线,李文英立刻侧头看过来,发现是她后便疏离的颔首。   闻梵音眸色一深,不对,李文英的表现完全不似刚才让他辨别青草的熟络。   不等她想明白此事并将手里的青草扔掉,湖底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游船下方的湖水泛起了漩涡,游船开始不受控制的旋转了起来。   云破、月初与丹枫、迎秋四人立刻联手施法稳住游船,四人齐力以仙术托起游船。   离开漩涡后,游船虽没有被湖水漩涡带动转起来,但也不是绝对安全。   只见漩涡里喷出一道粗壮的水柱,水柱直直朝着游船冲击去。   郑明舒在湖底有动静时便将闻梵音护在身后,并施展了一道仙灵之气保护,为她隔绝了水汽和水柱冲击的余波。   “梵音,你跟进我,绝不可妄动。”郑明舒神色严肃道。   她手中蒲扇一转,化为一弯明月弓,指尖拉开弓弦时,仙气凝成一道箭矢对准湖下漩涡。   “哞!”又一声闷吼从湖底传出,此时声音比之气更加清晰,也说明湖底的东西与他们的距离更近。   宝贝们,《春山笑》参加“以梦为马,不负韶华”五大赛区征文,其中有读者热评奖,每个赛区将综合考察作品热度、读者活跃度等,从中优选出3本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品,宝宝们,这本书靠你们了哇。 第033章 很香   随着巨大的漩涡浮动,周围的船只被湖中存在的叫声震慑住,那声音蕴含的威压十分强大,足以让这里所有人心生忌惮。   他们无法分出心神将船只推向岸上,只能高高浮在半空,专注又警惕的盯着湖水,手中法器若隐若现,对准了漩涡中心。   哞~   第三声吼叫后,湖底的东西终于浮出了水面。   这是一头身形巨大的水牛,牛头左右两边是尖锐弯曲的牛角。浑身毛发黑黝黝的,没有半点杂色,四只蹄子大而坚实,却也十分灵活。   大水牛周身散发的妖气十分强悍,仅是站在水里,那强大的威势便让人望而生畏。   迎秋、丹枫护在闻梵音两边,一见水牛时神色顿变。   “女郎,是妖兽。”丹枫语气沉重道。   一千年前,镇魔塔妖兽出逃,上章真君带兵阻拦,这才导致他与云霄真君分隔千年,不知生死。之后这千年偶尔也有几只侥幸未被铲除的妖兽出世,但卢家会很快推演出其位置,将它们当即斩杀。   不曾想龙山湖里竟然还潜藏了一只,它是如何瞒过天机一脉的感知的?   郑明舒心中惊疑不定,手中的动作却不慢。直接将弓箭拉圆满,仙气凝成的箭矢朝着水牛刺去。   水牛感应到危险,朝箭矢的方向微微俯首,那弯曲而扁的犄角‘咚’的一声撞在了箭矢上,二者相互摩擦生出了火花,力量碰撞间形成的余波将湖水击得三丈高。   丹枫抬手撑起一把青色的伞,伞上面有朵朵红梅,漂亮极了。伞把末端却系着长短适中的精致剑穗,因伞身是由剑而制,剑藏于伞中。   这把伞是谢家用最好的材料打造成的一件防御法器,专程赐予丹枫用来保护闻梵音的。   丹枫将伞撑在闻梵音头顶时,伞身上绽放出一道道好似水纹一般的青色光华。在这光华的笼罩下,一切危险全部被隔绝,她所在的位置便是绝对安全。   “女郎可还好?”丹枫询问道。   闻梵音侧头轻咳了几声,目光落在水牛健硕的四只大腿上,笑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很香?”   迎秋警惕的守在一旁,鼻子微动后,疑惑道:“我并未闻到香味,倒是刺鼻的妖气很重。”   闻梵音垂眸看了眼湖水和水牛,不知为何,当时她脑中第一念头便是水煮牛肉很好吃。   不过这样严肃的场合想着吃食未免太不庄重了,她轻咳一声道:“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它很强?”   迎秋严肃的点点头附和道:“是很强,所以女郎,您千万不要离开破妄伞。”   闻梵音抬头看了眼漂亮的红梅青伞,原来是叫破妄伞吗?   不远处,在郑明舒一箭射出时,战斗便打响了。   李文英飞身来到水牛前方,拿着鎏金大刀大开大合砍去,每一击都将湖水斩断:“好一个磨刀石,来比划比划。”   手握玉笛的青年吹响笛音,一道道绿色的光芒围绕在众人身上,抹去他们的伤痕,他勾起一缕发淡笑:“春风化雨雨化田。我在,便可保诸位无后顾之忧。”   击鼓而歌的武者哈哈大笑间,抱着大鼓不畏凶险跳到水牛背上,口中张狂道:“今日我要换一面牛皮鼓。”   他臂膀有力的锤击着鼓面,‘咚咚咚’的响声震撼人心,也震慑的水牛动弹不得,更像是将青年与水牛背连接在一起,让水牛无法将他甩下来。   见此情形,华贵衣裙的女公子拔下发间长簪,那竟是一柄剑簪。她伸手摘下剑簪柄上垂下的珠子,轻轻扔去,那珠子瞬间破空而去,狠狠砸在水牛头上,让它晕头转向,无措乱窜。   她慢条斯理的挽起有些凌乱的发,娇笑道:“仪容不整,倒是让各位看笑话了。”   水牛陷入狂躁的状态,却诡异的好似认准了目标,在这狂风骤雨的攻击下依旧不改其志的朝着闻梵音的位置冲撞而来。   击鼓青年大喝一声,猛地在鼓面一锤,‘咚’一声大响,无形的声波镇住水牛,让它动弹不得。   背负长剑的剑客抬手握剑,凌厉的剑芒刺痛人眼,他拔剑一挥,森寒锐利的剑气朝水牛横斩去,强大威势惊人如同神明扫视芸芸众生,压得水牛抬不起头来:“剑出势不回。”   同一时间,拈花而笑的公子手上微微一动,那娇艳的花瓣化为一把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刃,趁着剑势一齐冲了上去,他面上带着悲春伤秋的忧郁道:“可惜了这漂亮花儿。”   水牛还不曾冲到闻梵音身前时,便被剑芒和利刃合力斩去了头上的一对儿犄角。   哞!   水牛狂暴的大叫一声,四只蹄子踩踏在湖水上,直直飞了起来。它抬起前蹄竖起身体,背上毛发根根飞射而出,扎在大鼓面上,‘叮叮叮’好似金属碰撞,但零星几根牛毛却刺穿鼓面。   鼓声变得暗哑古怪,青年立刻抱着鼓从水牛身上掠下,身后还跟着无数牛毛。   水牛吃了大亏后,身上妖气升腾,风声四起,那厚厚的防御的皮毛更加难以刺穿。强大的妖力直接生出了一股接天的旋风卷起龙山湖的水,水流高速转动间凝聚成一束束水箭,水箭上缠绕着难以祛除的妖气凶狠刺向攻击它的人。   这时,一声琵琶声响起,琵琶曲由急又快。飘飘乎如仙乐而来,又惶惶然有千军万马挥戈而战。   原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舟子里,一位乐坛大家坐在凳子上,怀抱琵琶弹奏了起来。   这声音落入水牛耳中,顿时让水牛惊慌失措了起来,连一往无前的冲撞变得毫无章法。那些飞向人群的水箭在化为实质的音符下轻描淡写的化为水滴不疾不徐地降下。   闻梵音眼眸里映照着众人与水牛的战争,嘴角微微弯起。好似不经意间,袖中缠绕着金色的银针飞射出,又狠又准地扎进水牛的一双眼里。   水牛周身暗淡,明显有脱力的症状,被刺穿眼睛后,它哞哞的凄厉惨叫。   郑明舒讶然回眸看了闻梵音一眼,手上却飞快地拉动弓箭,箭矢紧跟着银针而去,直直刺穿水牛的脑袋。   然水牛却没有失去性命,它四只蹄子。凌空一踩,借助着身后攻击的余波转瞬间便来到闻梵音身前。 第034章 有蛇   郑明舒见势不对,立刻回转过来救援。   她手中弓箭仙光一闪,变成了一把长剑。   形势紧急,她完全没有思考,直接回身一剑斩在水牛脖子。红中带绿的血液飞射而出,阴冷中夹杂着熟悉的秽物气息的血液穿透郑明舒的保护依旧向前而去,却理所当然的被破妄伞拦住了。   水牛猛地窜高,抬起蹄子狠狠朝郑明舒踹来,那速度不仅非常快,且力道非常大。   郑明舒抬剑横在身前一挡,水牛蹄子恰好踩在剑身,双方力量碰撞间,她被这股巨力冲击退后了几步。   “不好。”她意识到不妙,身影立刻闪烁间朝闻梵音位置而去。   但此时水牛已弓背低头狠狠撞上破妄伞,伞身因这一撞歪了歪。丹枫握伞的右手一抖,手背青筋凸起,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云破指尖仙光一闪,将破妄伞重新扶正,让伞下结界将闻梵音包裹进去。   月初伸手搭在丹枫肩膀,仙光由他传向丹枫,不过瞬息,丹枫颤抖的右手便恢复平静。   守在闻梵音身侧的迎秋从腰间一抹,一条暗褐色上有椭圆白圆斑点的软鞭飞向水牛,死死缠在水牛蹄子上,张口咬在水牛脖子的伤口上,尖尖的细牙刺进血肉里。   闻梵音定睛一看,脸色一白,努力控制想退后的冲动。   这竟是一条毒蛇,且还日日盘在迎秋腰间,她半点没有发现。   看得出来,对她来说这条蛇并不难杀,但那种突兀见到冷血动物时脊背发凉身体僵硬的感觉仍让她抵触。   随着长蛇的蠕动,她脸色越发苍白,好在长蛇也阻挡住水牛的前进。   闻梵音此时才分出心神,将手中的青草拿到眼前观察。青草除了上面有诡异的纹路外,并无其它特殊。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妖兽水牛,收回视线后将青草交给丹枫:“丹枫先生,毁了它。”   丹枫左手接过青草扔向半空,毫不犹豫的抬手便是一道仙光飞去,雷霆一击将青草熔炼成灰烬。   青草余烬飒飒落入湖中,被湖水卷入水底污泥中。   没了这诡异青草后,水牛立时像失去目标,不再如之前那般哪怕重伤也要朝闻梵音冲来,而是就近攻向伤它的郑明舒。   李文英等人也迅速出手,将水牛引开,远离闻梵音的位置。   半空中的游船上,闻梵音微微侧头道:“丹枫先生,送我去岸上。”   目前妖兽水牛危机暂时解除,她不参与打斗,便老老实实待在岸边等候。   丹枫目光从不远处的大战中移开,口中谦逊道:“女郎,冒犯了。”   他左手按在闻梵音手腕上,周身青光一闪,二人便出现在湖边岸上。   闻梵音见前方的战斗算是势均力敌,便没特意吩咐丹枫前去帮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心中暗暗称奇。   她不曾想过,湖上游船里这些看似衣鬓香影、谈笑风生的公子、贵女们动起手来都这么厉害,出手毫不留情,犀利又果决,这种反差让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但很快,她轻松的心情收敛了起来,目光直直看向李文英。   李文英正拿着鎏金大刀斩向水牛四只蹄子,面色冷峻严肃,盯着水牛的目光满含杀气,但又与其他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这似乎,完全没有问题。   但那株突然出现让她辨认的青草,若她没有看错,妖兽便是奔着青草而来。   他将青草送入她手中,目的很明确,便是吸引妖兽攻击她。   她一向与人为善,真正走入世间的时间不过一月功夫,认识的人除了六大仙门的年轻一辈外,便是离人歌酒肆了。   而能称得上敌人的,唯有污秽之物背后的人。   闻梵音垂眸深思,李文英会是对方的人吗?   在她思绪转动间,众人合力将水牛斩杀,那条让她心有余悸的毒蛇张开大口将水牛吞进腹中,那腹部鼓鼓囊囊,看起来可怕极了,之后它身形变换,缩小了许多,又重新缠绕在迎秋腰上。   龙山湖上空的游船尽数轻飘飘落回原位,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眼看着迎秋兴高采烈的走过来,闻梵音顾不得再多想,整个人都僵了。   此时危机解除,丹枫也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闻梵音身上,第一时间发现她不对劲。   “女郎,您可是伤着了?”丹枫上下打量着她,担忧问道。   闻梵音听到询问声,这才从那种僵硬的状态下缓和了些。   她立刻朝丹枫身后一躲,声音轻不可闻:“有蛇。”   丹枫下意识看向迎秋腰间,那是迎秋的小宠物黑斑蝰蛇。   原来女郎怕蛇。   眼看迎秋已经接近,丹枫立刻上前一步挡住闻梵音:“迎秋,将点点收起来。”   迎秋伸手摸摸蝰蛇背上褐色白边的小圆点,疑惑道:“嗯?为何?”   口中虽然疑惑的询问,但她手上还是配合着将蝰蛇收进袖中。   丹枫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女郎不喜它。”   迎秋动作一动,抬头看去,便见到女郎小心翼翼从丹枫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看她。   她嘴角忍不住翘起大大的弧度,打招呼道:“女郎,我回来了。”   女郎这模样比之前还让她心动,真是极惹人怜爱。   在接收到丹枫的眼神时,她才反应过来,女郎怕她的小可爱。   迎秋沉默片刻,将袖中的黑斑蝰蛇扔进拿出来,小声凑到它耳边道:“点点,我房间的路你认识,消化完那只妖兽后你自己回去。”   说罢,她当场就表演了个翻脸,扬手将黑斑蝰蛇扔进龙山湖。   “女郎莫怕,我已扔了它。”迎秋试探上前一步,发现女郎并不方案,这才脚步轻快的来到丹枫身边。   闻梵音神色狐疑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下,发觉她没有藏匿蛇类,这才松了口气,羞赧道:“让二位先生看笑话了。”   迎秋眼神莫名发亮:“女郎多虑了,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惊着女郎了。”   女郎这么惹人喜欢,不过是扔条蛇罢了,想把她扔出去都行。   闻梵音有些莫名,迎秋先生……   原来这么贴心吗?   随即,她侧目看向走过来手握大刀的李文英。 第035章 操控   “谢姑娘,之前你看我多次,不知可有见教?”李文英认真询问道。   若是一般姑娘他不会过问,因为那人很可能只是仰慕他或是觉得他好看。   但谢姑娘却不同,先不提她仙门六家的身份,单是她自身乃神医谷一脉便不容轻忽。更何况,那看过来的视线里绝没有爱慕之意,反而是冷锐的探究和审视更多些。   闻梵音脊背挺直站在那里,若青竹飒然,听到询问,她温声说道:“只是觉得歉疚,先生给我的那株青草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毁了,而我却还未曾解析到它的功效。”   李文英神色迷茫了一息,犹豫道:“谢姑娘是否记错了,我并未给你任何东西。我们在龙山湖上不过是点头之交。”   顿了顿,他神色复杂道:“莫不是有人以我的名义给姑娘东西了?姑娘放心,既然那人借助我的名义,此事我亲自去查,在下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竟是完全不记得了。   闻梵音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睫毛扑闪间嘴角轻扬一个弧度,气息仿佛雪山之巅的曦光,明亮而温柔:“可能是我记错了,先生不过挂怀,左右那东西已经没了。”   李文英觉得有些不对,但他又不知是何处不对,只得拱手道:“也好。不过此事若真与我有关,谢姑娘直接寻我便是。在下陇西李家旁支李文英。”   见闻梵音确实将他记住了,李文英这才放心离开。   闻梵音身边,收起破妄伞的丹枫神色郑重道:“女郎,他确实不记得了。”   可那株青草明明是他送来的,看到的也不止一人,但他却又真不记得发生过这回事,当真古怪得紧。   “以后莫要再提这件事。”闻梵音吩咐道,“妖兽袭击也与其无关,二位先生可明白?”   丹枫与迎秋对视一眼,齐声道:“是,女郎。”   这时,郑明舒带着云破、月初走来,她先是将闻梵音仔细瞧了瞧,这才神色和缓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那妖兽也不知为何认准了你的方向冲撞,此时想起依旧让我心有余悸。”   闻梵音走上前安慰道:“妖兽已然伏诛,而我安然无恙。明舒,没事的。”   她眼风扫过云破、月初,当时情况紧急,让丹枫毁去诡异青草时这二位先生定是瞧见了,心底也应有所猜测。他们若猜出零星半点的东西,代表着明舒也会知道。   想到这里,闻梵音看向郑明舒那双醉眼横波的眸子,声音带着宛如峰顶白雪般的通透惬意:“妖兽攻击我与李先生送来的那株青草有关。但诡异的是,李先生全然没有这段记忆,仿佛之前的行为为人操控。”   她唇边噙着抹笑,清清淡淡,又带着股与生俱来的盛世清贵:“明舒,我不曾出世,对术法不甚了解。你可知这世间有何门派或左道术法,可以做到这点?”   郑明舒的神色随着她的诉说变得冷然沉静,连眼底的暖意也消散,剩余冷寂的尖锐。   她轻摇团扇,认真思索片刻道:“被人控制一段时间后又恢复正常,明面上这人似乎并未有多大伤害,这样听来不太像是左道仙人,但也不排除有人故作姿态以掩饰其真正身份,但也有可能是仙门中人。”   她看向波澜不惊的龙山湖水,语气深沉道:“若真是仙门中人,那人定然有所图谋,这才布局天下。梵音,这才是最坏的结果。左道中人的图谋不过是那几种。但若是仙道中人,你今已成为其手中棋子,他随意落子你便危机四伏。为达到他的图谋,你的处境便大大不妙。”   闻梵音似乎因之前妖兽袭击受到惊吓,此时看上去面色苍白极了,偏唇色殷红似血,整个人都恹恹的。听罢郑明舒的分析,她并不为自身处境担忧,漆黑星眸沉寂漠然,这份淡定便让人钦佩不已。   “若我命中真有一劫,那便认真跨过去。”闻梵音说道。   郑明舒闻言,倒也不意外,从认识这人开始,她便知道这人看似温柔柔软,实则自有傲骨在身:“若真有危机到来那日,梵音可万万莫忘了我还在。”   闻梵音轻笑一声,如醇酒入樽盏醉人:“断不敢忘。我知哪怕千难万难,明舒也会如今日般挡在我身前,为我规去危险。”   郑明舒团扇遮盖下的嘴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眼里倒影出面前女子气度非凡的身影。   人生的际遇还真奇妙,她以前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与一人为知己好友,生死相交。   此时,龙山湖上已恢复之前的热闹繁华,拈花而笑的公子依旧在与侍女调笑。击鼓而歌的英武青年换了一面新鼓,正兴致勃勃的演奏。背负长剑的剑客面容冷峻,端在游船边上品茶。   乐坛大家一曲琵琶如泣如诉,动人心弦。发髻间插着剑簪的女公子勾起胸前一缕长发,正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煮鱼。手握玉笛的男子笑靥如画,玉笛声与琵琶声相合,一曲惊艳人心的曲子传唱在龙山湖上,引得远方游鱼凑堆而来。   郑明舒与闻梵音重新走上游船,湖上的各家船内部均有人颔首致礼,气氛与之前别无二致。   “还在想刚才的事?”郑明舒见她眉头紧锁便问道。   闻梵音摇摇头,接过云破递来的茶水,抿了口后这才闷闷不乐道:“我只是在想,若真有仙道之人在背后算计我,便直接冲着我来,殃及无辜让我心生歉疚。对这种事更是心生不快。”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可她对以前没有任何记忆,这仇家的恨究竟从何而来便不得而知,她无法把握背后之人究竟能是以前的仇家还是现在的仇家。   若是以前的仇家她不得而知,若是现在的仇家,那她得认真想想是干涉了谁的利益,又是得罪了谁,这种感觉真是让她无处下手,心生烦躁。   闻梵音理智又认真的分析了下这种情绪来源,隐隐恍然大悟,原是因突发事件不在掌握中,她的命运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安排上,这触及了她的底线,让她想抓到背后之人放在阳光下暴晒。 第036章 推衍   夜晚,湖上渐渐安静了下来。便是有人彻夜不眠,也以法阵隔绝声音,不会吵到他人。   郑明舒躺在船舱厢房,眼眸阖上,仔细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好友提到的那控制人的术法。   仙门中确有几人有这能耐,但她不确定此事是否是他们中的某人插手。   就她所知,若真是他们其中某位插手,怕她也无法干涉,那几人的能耐她一向敬而远之。   隔壁厢房里,闻梵音此时并未休息,而是盘膝坐在床上,气息肃然到极点。   她伸出手来,掌心里绝对治愈和绝对反弹的力量融合一体盘旋不散。她手握起,力量消失不见。   这两股力量的出现无法追踪,究竟是她本身的力量,还是外在交换……   不,是她本身的力量。   闻梵音很肯定,这两股力量她十分熟悉,使用起来如臂使指,毫无生涩。再加上刚苏醒时意识里出现的那个称呼她为‘尊上’的存在。   尊上这个称呼在此世间从未听过,不知是没有还是她孤陋寡闻,但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内涵在她这里的理解便是——强者。   她虽无记忆,但见着云霄真君时,哪怕真君修为是世间巅峰,她却有其并非不可战胜的念头。   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闻梵音轻而易举得出一个结论——她很强,或者说曾经很强。   既然如此,便试试看能做到哪一步吧。   她闭上眼睛,全力寻找星轨之力,试图推演背后之人。   这星轨力量是卢少君用来推演天机的力量,上次为卢少君看诊时,他不小心没有控制好让星轨之力冲撞到了她,这股力量便有一部分被她的力量截留了下来。   如今,这力量正好可以用到。   在她全神贯注寻找星轨之力时,一股晦涩难明的强大力量笼罩在她周身,这力量凝结成实质,甚至遮挡住了一部分夜明珠的清辉,让她的身影在这光芒下半明半昧。   让人诧异却又理所应当的是捕捉星轨之力很是轻松,类比下大概便是她为别人看诊,用银针随意挑个无伤大雅的穴道扎一下,绝对治愈力量启动将人瞬息治好。   就是这么简单。   闻梵音并未睁开眼睛,她收敛心神,控制着星轨之力由着冥冥中的感应推演心中疑问。   针对他的究竟是谁?   更甚者,是何人让她于此世间当此时机苏醒?   星轨之力很快便给出了回应,背后之人确实是仙门众人,而她大脑一片空白的苏醒也是有人主导,目的是——   她猛地睁开眼睛,明净剔透的眸子映照着夜明珠淡淡的光芒,神秘莫测。   突兀地,她体内星轨之力一震齐齐消散。   她垂下眼眸看去,便见桌前茶杯里的水凭空散出,消散的星轨之力控制茶水凝成匕首,在桌上刻下四个字:向死而生。   闻梵音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不喜,一旦涉及这种死而复生、向死而生类的事件,她便难以自控,仿佛自身权柄受到挑衅。   可仔细想想,又跟她没关系。   至于背后之人的身份,既然刚才没有一鼓作气探究到,便没有继续推演下去的必要了。   推演天机这事比较玄乎,若本该推演的东西在未知的打断下没有结论,那便默认时机未到。   闻梵音对背后之人并不关心,她今日已得知足够多的信息。   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提起茶壶想倒一杯茶来,却不妨腿一软磕在木桌上。   好在最后关头绝对反弹开启,让她免于受伤,但茶壶却摔在木板上。   她喉咙一痒,大声咳嗽了起来,越咳脸色越苍白。她眉头紧紧皱起,好似忍受巨大的痛楚,但她并未察觉到身体哪里不适。   也就是说,刚才是病弱负面力量被迫开启了吗?   闻梵音神色有些复杂,病弱状态乃是原神医谷那位丧命的姑娘友好赠送她的,其效果大概是某些时候让她表现的更加……弱不禁风?   除此之外,咳嗽这么久喉咙都不会痛一下,既然全然无法影响到她,小姑娘送的这礼物便好生留着吧。   “女郎,我可否进来?”门外,迎秋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本在外面守护,听到女郎下床的声音并未在意,谁知转瞬间便听到茶壶砸地、女郎大咳的声音。   回想起女郎病弱的身体,她不禁担心起来,唯恐女郎病发。   毕竟白日刚受到惊吓,虽说女郎当时并未有异常,但她也无法确定女郎是故作无事还是真的无事。   而此时,隔壁郑明舒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闻梵音捡起地上的茶壶,直起身放在桌上,这才开口道:“迎秋先生,请进。”   迎秋立刻推门进来,郑明舒紧随其后,一向注重礼仪的她此时发丝凌乱,头上更无饰品,可见是匆忙间直接走出来的。   闻梵音见着二人焦急担忧的神色,笑着迎了上去,一袭蓝色绣金线的外袍随湖上夜风轻轻鼓荡,整个人自清冷如月的清辉中走出,恍如神人临尘。她面色虽显苍白,却更衬得那双仿有星子的眼眸中有湛湛神光。   看到二位来客,她揉了揉眉心,歉疚道:“迎秋先生,明舒,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壶,惊扰到你们了。”   郑明舒转身关上房门,将冷风关在外面,见她袖袍平顺垂下,这才上前摸了摸她的手,有些气恼道:“你又不是不知自己身体,怎能如此不爱惜。你刚才在做何事,手竟这般冰凉?”   好友并未修炼,不像她已不畏寒暑。秋季夜晚寒凉,晨起更是霜寒,以好友这副身体,若不好好养护怕这么一冻便要病上一场。   “我闭上眼便想起今日妖兽袭击之事,这让我无法入眠,便在床边坐会儿。”闻梵音语气里一如既往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自己说话没有用春秋笔法删去所有重点又无声无息引人误导一样。   郑明舒神色一滞,懊恼道:“是我思虑不周。你不曾见过妖兽,很容易惊着。而你身体虚弱,被妖气冲撞后便有可能生病。”   她轻轻用力,将闻梵音推到床上让她躺下,神色认真道:“梵音莫怕,那妖兽已被铲除。今日我与迎秋先生守着你,睡吧。” 第037章 来信   闻梵音靠在床边,看着面前二人紧张担忧的表情温声劝道:“我不怕,你们也早些歇息,不用守着我。”   郑明舒摇摇头说:“还是让我守着你吧,看着你安然入睡我才能放心些。”   闻梵音无奈说道:“那我睡下后,明舒便也回去歇息。你担心我,我也会忧心你。”   她说话时,眼里会浮现细碎的光芒,像夜幕下始终泛着温柔光芒的星辰。   郑明舒心里一暖:“好。”   她坐在床边翻看著书籍,迎秋坐在木桌前静心修炼,互不打扰。   闻梵音看了二人一眼,嘴角含着笑意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有她们守着,她确实很放心。   一刻钟后,郑明舒合上书籍,微微侧头扫了眼睡着的好友,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忧郁。   好友真是太逞强了。   若真害怕可以直说。   这样遮掩……   梵音,你果然是太善良了。   怕我们担心。   她给迎秋打了个手势,二人悄悄退了出去。   站在甲板上,夜晚湖上清风吹拂,郑明舒也没有再睡的意思。   她布下一道隔音阵法,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几日多注意下梵音,若她夜间梦魇便立刻唤醒她,有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迎秋肃然应道:“二姑娘,是否告知您,需要女郎的允许。”   郑明舒微微一笑,毫不介意道:“随你。”她相信梵音哪怕为让她安心,也会同意她的提议。   天色很快大亮,闻梵音睁开眼睛时眼角还残存着愉悦的笑意。   咚咚咚。   “女郎,您醒了吗?”外面,迎秋轻轻敲门唤道。   闻梵音打了个哈欠,一身轻松道:“醒了。”   她走上前打开房门,秋日晨起的风虽有些寒凉,却很是醒神。   “我想吃枣泥糕。”不等迎秋开口,她便张嘴讨要道。   迎秋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噎,无奈说道:“枣泥糕不可以当饭吃。您可以将枣泥糕当成饭后甜点。”   闻梵音眼睛一亮,立刻说道:“那就先用饭。”   用完饭后,她眼神亮晶晶的盯着迎秋,面对这样的视线,迎秋……没有抗住。   她立刻将丹枫之前准备的一叠枣泥糕放在女郎面前,见女郎吃得满足,她心底也油然而升出一股说不出的充实来。   “我准备的枣泥糕呢?”丹枫处理完事情回来时,便发现少了一碟点心。立刻询问在一旁托腮坐着不知想何事的迎秋。   迎秋听到询问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丹枫问的问题后,表情僵住了。   见她久久不答,丹枫神色深沉的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盯着她,直看得迎秋浑身发毛,这才语气肯定道:“你给女郎吃掉了。”   迎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双手食指对在一起,好半晌才红着脸道:“你知道的,女郎用糕点的模样比平时都活泼生动些,讨要糕点时更是惹人喜爱……”   那双总是温柔平和的眼眸看向糕点时生机勃勃,又好似缀满了明亮的星子,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所以你没忍住就给了。”丹枫面无表情道,“那是我准备给女郎一日的分量,你却让她一顿给用了。若午时女郎依旧想用,你便自己解决。”   迎秋脸色一苦,希望女郎……   今日突然不喜糕点了吧。   湖上游船很快便拐了个弯,朝着支流而去,通过支流进入上章河。   闻梵音与郑明舒面对面坐在一起,欣赏着远去的游船和渐渐消失在眼前的桃夭林。   “你觉得,云霄真君能等到上章真君吗?”郑明舒突兀问道。   闻梵音紧了紧披风,认真思考了下,语气平淡道:“若能等到,也不至于空盼千载。但也说不准,许是二人真情会感动上苍,让他们有相见之日。”   郑明舒摇摇头,头上的琉璃坠流苏簪子叮当作响,一举一动天然风流:“梵音对美好的感情很温柔。”   闻梵音不解,温柔吗?这只是她一个美好的祈愿罢了。   这时,面前空前一阵波动,一只纸鹤飞快从空间波纹中飞出,轻飘飘落在郑明舒手中。   郑明舒轻咦一声:“是兄长来信。”   她熟练地将纸鹤拆开,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待她将纸鹤收起时,闻梵音才问道:“可是出了事?”   郑明舒眼底罕见有几分焦躁:“本想带你四处看看风景,谁知兄长突然传信,他们在上章河遭遇妖兽攻击。云悦为护着无忧重伤,兄长、瞬平与谨之也受了轻伤。”   她语气郑重询问道:“梵音,我需要加速前往上章河,可以吗?”   “当然。”闻梵音毫不犹豫的回道。   得到回应后,郑明舒手中团扇一扇,一道微薄的仙光瞬息罩在整个船身。游船轻松转了个方向,像箭矢一向朝着某处飞射而去。   因仙光遮挡,船内并未有大风吹拂。   闻梵音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阳光洒下,金辉毫不吝啬地轻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笼罩上了一层金边,她眸光淡漠,姿态优雅中透出几分矜贵。   又是妖兽袭击,云霄真君震慑世间千年,从不曾传出妖兽半点讯息。如今不过短短时日,妖兽却一而再再而三现世,攻击的还是仙门年轻一辈。   闻梵音又回想起昨日推演时背后之人的目的,向死而生。   她眸色一沉,既想打破生死,如今派来妖兽袭击是试探、警告,还是推动?   “你脸色不太好,是船太快不适应吗?”郑明舒见她周身气息清冷,沉默不言,便关切问道。   闻梵音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是觉得不太对。妖兽袭击太过频繁,且目标都是仙门年轻一辈佼佼者。明舒,以往可曾发生过相同事件?”   郑明舒悚然一惊,好友不提之前她只当这是碰巧,但好友这么一问,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真是因云霄真君寿元将至,妖兽这才兴风作浪吗?”闻梵音继续道,“有没有可能对方早已计划好一切,云霄真君不过是其中一环?”   郑明舒脸色更加难看,她并不觉得好友思虑过多,杞人忧天,因为好友提到的这种可能性最大。   她下意识摸了摸发髻间漂亮的木芙蓉,想着是不是该向无忧求助。 第038章 吓到   游船很快便离开此处,遥遥见它飞速离开的众人心中惊奇不已。   正保养着心爱牛皮鼓的英武青年头也不抬道:“可能有事。”   人比花娇的女公子正了正头上的剑簪,若有所思道:“前些日子听闻卢家少君在范阳遭人袭击。今看郑二姑娘离去的方向,郝然便是上章河,仙门六家里有几位少君如今正在上章河。”   李文英正坐船头擦拭大刀,听她说起这话时肯定道:“确实如此,我李家少君此时便在上章河。而王少君常与李少君结伴同行,怕是王少君也在。”   他们随意猜测着上章河发生何事,竟能让一向优雅从容的郑二姑娘如此急切。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好奇起来。   毕竟仙门六家年轻一辈天骄的行动,便代表整个仙门的风向,他们无法不关注。   郑明舒操控着游船迅速接近上章河,此时上章河上一片肃然。   “无忧,云悦定不会有事。我已传讯过去了,闻谷主很快便到。”郑朗月穿着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头戴玉冠。   他面相显贵,姿态雍容,唯有举手投足间的严谨威仪使人望之生畏。   李星朝僵在原地,瞳孔微颤,神色惶恐。他抬起手,一直握着芝麻糖的手上被血染红,额头上也有低低血液落下。   这是云悦的血,云悦为了保护他才流的血。   一向算无遗策的青年终于暴露出一直压抑的情绪,不讲理的像个孩子,像着郑朗月或者不知名的幕后人宣泄情绪:“可那又如何,云悦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哪怕闻谷主将他的伤势恢复原状,依旧无法改变他曾重伤的事实。”   他声音发颤,艰涩又沙哑:“这只是第一次,很快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无忧!”王灵均厉声打断了他。   他虽受了伤,但好在不危及生命。此时正靠坐在大树上看向因战斗而断裂的大树出神。   听到李星朝自暴自弃的话语,他脸上温柔的笑意落下,神色严肃中透着劝诫:“即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可那又如何!敌人有无数阴谋落在我们身上,但我们有你。”   他眼里带着融融暖意,又成为那个风流浪荡的多情公子:“你是全天下最聪慧、最厉害的不是吗?相信你会保护好我们,拆穿敌人的阴谋。”   李星朝似是早知幕后之人是谁般,眼底深处藏着淡淡的苦涩,嘴角却轻扬了起来,语气坚定道:“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眼前天空湛蓝,云淡风轻,秋日阳光带着微微凉意,恬静温馨。   郑二姑娘的游船从天际蔚蓝处飞出,轻飘飘落在岸边河水上。   她伸手环住闻梵音的腰将人从船上带下来,云破、月初、丹枫、迎秋四人依次从船上飞下。   几人刚飞身下船,便见着靠坐在不远处的王灵均几人。   郑明舒立刻上前几步,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便见李星朝如一阵风似的从身旁略过,扯起闻梵音的袖子便朝拐角处的破烂游船上拉去。   这游船乃是杨轻侯所有,因妖兽袭击而显得破碎。   郑明舒目瞪口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无忧这般失态。   王灵均紧随其后而来,见她惊讶的模样,轻叹道:“二姑娘莫要见怪,无忧只是太过担心云悦。这次云悦挡在他身前重伤将他给吓到了。”   郑明舒了然,无忧与云悦一起长大,二人情同手足,这副表现倒也正常。   她看向走过来的郑朗月二人,颔首一礼道:“兄长,瞬平,谨之。”   她关切的看着三人询问道:“你们气息很不稳定,伤势如何?”   郑朗月神色疏离淡漠,仿若高岭之花,夜空寒月,可远观而不可近临:“轻伤,无碍。”   “那便去看看云悦。”她语气沉重道。   话音落下,便察觉到兄长刺过来的视线。   她表情一僵,回味了下刚才的表述,迟疑道:“……兄长,您觉得我们先去看云悦可行否?”   郑朗月收回视线,赞同道:“便按阿妹说的做。”   郑明月眉宇一松,口中道:“兄长先行。”   郑朗月沉默不语,李玉恒:“……有劳子修引路,麻烦了。”   “不麻烦。”郑朗月有礼的回了一句后,这才抬步朝前方湖上破烂的游船而去,在他身后,郑明舒与王灵均对视一眼,哪怕在这紧要关头,依旧忍俊不禁。   他们心中明白,郑朗月所言所行并非故作姿态或傲慢的瞧不起人,而是他真心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更礼貌些,客气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才会更加舒适和平。   虽不知他这想法怎么回事,但总的来说很古板龟毛却无恶意。   四人步伐飞快来到破船上,此时李星朝正垂头看向紧闭双眼脸色发白又悄无声息的杨轻侯,身影微微颤抖,眼里还残留着惶恐。   杨轻侯身上被血迹渗透,腹部像是被妖兽的尖锐犄角撞了个洞,背后更是有几道深入骨髓的爪痕。若非他是仙门中人,有仙术护体,怕早已没了呼吸。   “梵音,如何?”郑明舒立刻询问道。   闻梵音唇边含笑,却是从容不迫:“可治,无碍。”   她伸出手,袖中银针飞出落入掌心。   她刚准备为杨轻侯扎针时,却被李星朝按住了手。   准备施术时被打断,便是闻梵音也差点反击出去。   她抬眼撇来,那无意识一眼让人立刻有种霜寒扑面而来的感觉,哪怕她不动声色,依旧透着见惯生死的杀伐果决。   顶着这股压力,李星朝孩子气道:“不许扎针,我知道你可以。我怕疼,云悦也一定怕疼。”   他看得出来这位闻谷主的术法完全不必要以扎针为媒介的,云悦已重伤,他不愿他遭罪,且还是这种可有可无的罪。   在他的声音里,有源自于心底的自信和对世间一切不在意的任性,   闻梵音动作一顿,目光真正落在李星朝身上。   对上李星朝那双通透的仿佛能照亮世间一切的眼眸,她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好。不过扎针并不疼,下次我可以让你试试。”   不等李星朝反应过来,她伸出食指点在杨轻侯眉心,一道道绿色光芒连成一串串如同绿叶环绕模样的力量拟态由她手中传入杨轻侯身上。 第039章 霸道   无论是郑明舒,或者王灵均等人,俱都是第一次见识到可以具现出来的治愈之力。   不过他们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此时乃关键时刻不能打扰,一个个按捺住疑惑,紧紧盯着闻梵音与杨轻侯。   这二人无论哪一位出问题,他们都无法接受。   力量相互交织的时间越长,杨轻侯若有似无的呼吸平稳下来,变得强健了许多,腹部的大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完整,背后的伤痕也迅速结痂脱落。   若非他身上的血迹和破烂的衣服,怕是谁也不曾想到,一盏茶前他深受重创随时会死。而一盏茶后,他浑身上下无一丝伤痕,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站在一旁的李星朝见着这一幕,长袖下紧攥的拳头松开,那尖锐的视线重新柔和了下来,通透,清澈又干净。   当绝对治愈的力量回到体内后,闻梵音收回了手指。   她脸色苍白极了,眉眼间也隐隐带着倦意,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般平和温柔,像是有星子坠落其中。   察觉到几人紧张的情绪,她微微一笑,安抚说道:“杨少君已无碍了。”   李星朝立刻走上前蹲下身,声音颤抖的唤道:“云悦、云悦?”   杨轻侯缓缓睁开眼睛,见着好友惊喜的神色,眼神微暖道:“我没事。吓到你了,无忧。”   李星朝吸吸鼻子,狠狠点头道:“嗯,你真吓到我了。”   王灵均与李玉恒、郑朗月三人忙走上前,他们都见到好友濒死的模样,心里压抑着沉重的阴云。此时见好友完好无损,一股喜悦和庆幸感油然而生。   闻梵音见着他们高兴的模样,眼里带着蒙蒙的柔和。   都是年轻一辈的好孩子,还是不要留下天人永隔的遗憾比较好……   突兀地,她表情一僵,怎么回事,她怎么就突然有种老母亲的心态了。   郑明舒也关切的看着杨轻侯,眼角余光发觉好友神色有些不对,上前一步,看了看下她的脸色,拉住她的手摸了摸,眉头皱地紧紧的:“梵音,你脸色不好,手也很是冰凉,是否哪里不适?”   闻梵音并不觉得哪里不适,但她外在姿态却是面色苍白极了,只一眼看去便好似元气大伤。   她透过郑明舒的眼眸看到了她此时的形象,倒是意外惹人心疼。   她眸光一闪,唇角勾起,精致的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眸光清正平和,仿佛透过林间的一缕柔和月光:“我只是累了些,明舒可否送我去休息?”   人既已救了,便将人情给彻底些,她并不是不求回报的伟光正。   郑朗月见杨轻侯无碍,这才侧头看向闻梵音,听到阿妹与闻梵音的交谈,他负手上前,眼神诚恳道:“多谢闻谷主救命之恩。日后但有吩咐,在下绝不推辞。”   李瞬平捂着胳膊上的伤爽快说道:“我欠谷主不止一个人情了,与子修一样,谷主日后但凡有所差遣,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王灵均轻咳了两声,缓解了下胸口的闷疼,笑容温柔多情:“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倒是说到我心上去了。谷主,在下一样。但有所用,在所不辞。”   李星朝扶着杨轻侯站起身,他此时心情很好,手已控制不住从杨轻侯的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块芙蓉糕,然后他的手便被杨轻侯按住了。   杨轻侯比他高一些,看过来时微微垂眸,莫名让他有种压力。   李星朝缩了缩脖子,通透如琉璃的眼睛在场中众人身上一转,立刻看向闻梵音道:“云悦误会了,不是我想吃的。我是见谷主为你疗伤后脸色不好,这才想给她一块芙蓉糕填填肚子,不信你问她是不是饿了。”   杨轻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以为我会信你?   “杨少君,若你身体无碍,可否放李少君将我的芙蓉糕拿来?”这时,一道稍显沙哑的声音带着愉悦和惊喜传来。   杨轻侯朝着声音处看去,说话的竟是闻谷主,他按住李少君的手僵住。   他缓过神来,松开李星朝的手,轻笑一声道:“谷主与无忧倒是默契。”   李星朝见他被放过了,脸上的表情明显露出‘逃过一劫’的神色,蹦跳着来到闻梵音身前将芙蓉糕递给她。   闻梵音眼神亮晶晶的,看上去比刚才那焉焉儿的状态好太多了。   她高兴的去接芙蓉糕,咦,没接到?   她顺着糕点的方向上移视线,便见到郑明舒伸手将芙蓉糕给劫去了。   “明舒,那是我的芙蓉糕。”闻梵音声音温如暖玉的强调。   郑明舒唇边微微一动,隐隐似是笑了,仔细一看又似是没笑。   她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新换的木芙蓉,眼底深处藏着戏谑:“可我们是好友不是吗?梵音,我想要这块糕点。”   闻梵音不知不觉间,嘴角的弧度拉平,她纠结地看了眼那块芙蓉糕,神色挣扎极了。   今日她一直在赶路,还没有时间用糕点。丹枫与迎秋二人更是限制了她每日的份额,好不容易能有额外的糕点,可明舒也想要。   她想了想,还是忍痛将糕点让给明舒,扭头看向杨轻侯,神色认真专注,声音更时仿佛被春风的暖意浸润过,处处透着清冽温雅:“杨少君,我救了你。”   杨轻侯理了理有些残破的衣服,坦然的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个趣味的笑来:“谷主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若谷主有差遣,在下定当照办。”   闻梵音声音依旧温和清冽,似春酒倾注玉盏:“我指定报酬,要李少君刚才拿的芙蓉糕。”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你身上全部的芙蓉糕。”   李星朝一呆,恼羞成怒的看向闻梵音:“那是我的,你怎么可以抢我吃食?”   她笑了笑,干净的声音带着春日的暖意,却又有冬日严寒的肃然,分毫不退道:“我救治杨少君后,那便是我的吃食了。”   “云悦身上的吃食都是给我准备的。你若想要,等回到集市上我给你买。”李星朝张牙舞爪道,头上一缕短发都翘了起来。   闻梵音毫无霁色,唇边溢出几分柔和的笑意,语气却霸道极了:“那等回到集市,李少君可以给自己买。这份救命之恩我要了。” 第040章 试试   旁边见着闻梵音与弟弟互不退让的李玉恒用手肘轻撞了撞王灵均,低声问道:“他们都吵起来了,我们不去帮忙?”   “好问题,我们帮谁?”王灵均发出灵魂一问。   李玉恒哽住,是啊,要帮谁?   闻谷主对他们所有人有恩,更是同为六大仙门弟子。而云悦更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和学宫同窗,帮谁都是错的。   郑明舒团扇掩唇,语含笑意道:“我第一次见梵音这般活泼,见她与无忧处的好,我便放心她交朋友了。”   众人:“……”二姑娘,您的眼疾是否让闻谷主看过?   这二人明显针锋相对,互不退让,你却觉得相处不错。   郑朗月的视线从闻梵音身上划过,看来明舒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二人之间因一块芙蓉糕争吵许久,各不退让,还是杨轻侯站出来平息了他们的战斗。   他将芙蓉糕分成两份,给闻谷主与无忧各一份。为补偿闻谷主,他将其它糕点都各取了一些交给她。   李星朝虽不愿意自己的东西被分出去,但她是云悦的救命恩人,忍一忍也就是了。   闻梵音更是惊喜于这意外之喜,她将糕点接过来后,眼角眉梢尽是愉悦的笑意。   直到见着丹枫与迎秋走进来,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更是抱着一大堆糕点强调道:“二位先生,这些是我用辛勤劳动唤来的,你们不能没收。”   迎秋被她这戒备的小眼神看的心里一跳,只有一个念头: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丹枫不是?不,他不是也得是,点点正在袖子里警告着他。   丹枫眉梢一跳,扫了眼身旁又被女郎蛊惑住的迎秋,觉得此人真是中看不中用。   他与迎秋朝着闻梵音拱手一礼,神色谦恭道:“见过女郎。”   又向其他人见礼:“见过诸位少君,见过李先生。”   待诸人颔首后,丹枫朝闻梵音道:“还请女郎将糕点交给在下安置,您拿不上那么多。”   闻梵音想了想,语气真诚道:“我可以吃一部分,这样便能拿上了。”   迎秋刚准备点头时,丹枫一脸认真道:“迎秋你去帮女郎倒杯茶来,女郎刚吃了几块糕点定是渴了。”   迎秋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忙朝郑家游船而去倒茶,可不能噎到女郎。   闻梵音眼看着迎秋被支使出去,眼里迅速划过一丝遗憾。   帮手少了一个。   “女郎。”丹枫无视女郎的抗拒,讲道理说,“您也不想牙疼,对吗?”   闻梵音想也不想道:“我是大夫。”不怕牙疼。   丹枫脸一黑,见道理讲不通,便朝她稽首一礼,和善一笑。   不等闻梵音反应过来,他的身影闪烁了下又重新凝实,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他手里正提着五包糕点。   闻梵音手上一轻,她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刚才还抱着一大堆糕点的。   闻梵音抬头看向丹枫,原是丹枫在刚才须臾之间拿走了她所有糕点,丹枫也直视女郎的眼眸,没有分毫退让。   在场众人站在一边看热闹,李星朝嘴巴里还嚼着芝麻糖,他晶亮的眼睛在闻梵音身上定了定,便像是已知道结果般,无趣的抓住李星朝袖子,在里面掏吃的。   丹枫左手广袖朝右手上提的糕点一盖,那些糕点直接被收了起来。   她呆了呆,那糕点明明就在丹枫手里,她却拿不到也吃不掉,胸口闷闷的有点难受。暂时她不想见看到丹枫这张脸。   她微微垂下眼眸,声音轻飘飘道:“我下午要吃。明舒,我要去歇息。”   说罢,她抬步朝外面走去。郑明舒不放心的抬步跟上,心中却狐疑极了。   以梵音对糕点的喜爱,在丹枫没收以后居然这么平静,不对劲。   直到走出这艘破船,碰到端着茶壶茶杯的迎秋。   迎秋当即便惊诧道:“女郎,您眼眶怎么红了,是谁欺负您了?”   她手摸向腰间,好似闻梵音说出那人是谁时便直接放黑斑蝰蛇吞掉。不过手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因女郎怕蛇,她将点点放养了没带。   不过没关系,她没有点点还有鞭子。   郑明舒这才看到闻梵音有些红的眼眶,她抿了抿唇:“……梵音,要不我去把丹枫打一顿为你出气?”   她手中团扇上仙光闪烁,好似随时能变成一把长剑。   闻梵音眨眨眼,将眼底的不高兴收敛,微有些别扭的侧过头不去看她,拒绝道:“不了,我知丹枫先生是为我好。”   她只是一时没吃上糕点,心里有些委屈,这会儿已好多了。   郑明舒手中仙光消失,看着好友将自己哄好,她忍不住一笑,真是心软又单纯啊。   “游船最里面的小隔间有小灶台,梵音身边若有人会做糕点,可以让她给你做些。”郑明舒温声劝慰道。   闻梵音顿时侧头看向迎秋,眼神闪亮极了。   迎秋对上女郎期待的眼神沉默了,她会烤肉,但确实不会糕点。   闻梵音见状,沉吟道:“要不,我试试?”   她若是做出糕点来,丹枫应没有理由没收吧?   且若她真会做,以后岂不是随时都能吃到?   想到这个好主意,闻梵音情绪立时好多了。   她询问道:“船上有材料吗?”   郑明舒侧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云破、月初,云破当即便道:“有的,谷主需要的材料若没有,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会尽快准备好。”   闻梵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云破、月初,问道:“之前在船上的饭食是云破先生做的?”   云破笑道:“是我。不过我对糕点并不擅长。”   闻梵音也并未失望,她打定主意自己先尝试做些尝尝,指不定与弹琴一样,弹着弹着就会了呢。   云破引着她朝小灶台而去,并与迎秋为她打下手。   郑明舒带着月初准备前往破船上,他们还有些事需要商议下。   而此时破船上,丹枫拜别众人追着闻梵音而去时,突然脊背一寒,他疑惑道:“难不成受寒了?”   他晃了晃脑袋,朝郑家游船而去,还不知他躲过了一劫。 第041章 凤鸟   听闻郑明舒要去寻其他几位少君,闻梵音并未阻止,反而催促道:“那便快去吧,无论是寻上章真君踪迹,还是查找幕后之人,我总帮不上忙。便努力不为你们添麻烦。”   郑明舒闻言,认真纠正道:“你并非麻烦,是我认定的好友姐妹。”   闻梵音笑了笑,似是害羞般垂下头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她,很快便松开了。   “嗯,我知道明舒最好了。”闻梵音小声夸赞道。   郑明舒失笑,扶了扶有些歪的木芙蓉,与月初抬步离开。   破烂游船旁的岸上,郑明舒到时,其他几人已围坐在一起,每人都盘坐在一块蒲团上。   几人中间的红泥小火炉上班泉水咕嘟作响,他们手里都捧着一个玉盏等着。   王灵均多情的眼里此时尽是凝重:“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龙山湖或上章河,都不曾发现有用的线索。偶尔有零星半点线索,却又好似被人掐断。”   郑朗月抬手倒了杯水,目光凛然如寒冬星子:“卢家怎么说?”   李玉恒皱眉说道:“范兄之前传信过来,唯之在回卢家的路上遭遇伏击,不知是否同为妖兽所为。卢家试图推衍过,却无法探寻相关信息。”   郑明舒轻扇团扇,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难怪我们不曾接到有妖兽出现的消息。看来是有某些存在替它们隐匿了气息踪迹。”   李星朝咬着手里的红枣,甜滋滋的味道让他满足的眯了眯眼。   “无忧,你怎么看?”李玉恒看向一脸享受的弟弟,没话找话道。   李星朝吐出枣核,拖长了音调孩子气道:“无聊——”   云霄真君大限将至时闻谷主突然出现,牵扯出十一年前谢家与卢家仙人遭遇袭击突兀死亡。当年袭击他们的便是不曾被卢家所掌控信息的妖兽。很可能是有人隐藏了它们,与它们合作,或者是——饲养了它们。   秽物的出现以及追着闻谷主不放,更让他看出这股势力想要闻谷主加入,他们无法拒绝神医谷一脉的力量。那么,这股势力为何需要医修?   不、不,不是他们需要医修,而是与他们结盟的人需要,目的是——死而复生。   秽物背后的势力一直以来的目的便是杀了闻谷主,因闻谷主得知了他们的核心秘密,且闻谷主特殊的力量若站在仙门这边,对他们的威胁太大。   这几股势力很有可能与仙门中某些人结盟,否则绝无可能突破仙门的封禁而出现在闻谷主面前。   还是龙山湖里的玉佩,出现的太过巧合,这玉佩上有上章河的残存血气。当年上章真君在此阻拦妖兽,玉佩落在这里也有可能。但之前一千年都不曾有消息,云霄真君差点将整个天下翻过来都没有半点痕迹,而今却直接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以云霄真君对上章真君的在意,会拿出春山笑当报酬引动仙门出手再正常不过。   除过其他门派仙人以及散修,仙门六家的少君会率先探查,没有危险并掌握一定线索后,才会由各家下属亲自下场寻找上章真君线索争夺春山笑。   预判他们的行动并派出妖兽伏击,那么妖兽以及污秽之力背后有正道仙人不难猜出。   李星朝扔掉枣核,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芙蓉糕吃了起来。   捋一下已知线索,有人饲养了妖兽并派出妖兽袭击仙门中人,那人有很大可能与秽物背后之人同为一人,锁定目标——凤鸟盟。   为他们通风报信的是仙门之人,想要达到死而复生的也是仙门之人。那人从不出现在他面前,或者在他面前出现过,但都是操控他人出手,混淆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锁定身份。   这几方势力一起合作,定有可以互不干扰但都能达到的目标。   仙门之人目标已很明确,那么另一方呢?   李星朝眯了眯眼,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他嘴巴不停地吃着芙蓉糕,飞快转动着脑子。   杨轻侯见他不答,沉声道:“无忧。”   “知道了。”李星朝嘟囔道:“他们的目的是将我们引到另一个地方,虽不知是哪里,线索太少。但只要我们跟着走,便可得知背后之人的目的。”   “妖兽也与对方有关,不过却是另一方势力,如今两方势力互相利用又互相合作。”但他们又在互相扯后腿。毕竟一方要杀了闻谷主,一方却要闻谷主加入,有趣。   李星朝那双过于通透的眼眸尖锐又明亮,好似任何秘密都瞒不过他。   不过他也不是很开心:“背后之人一直防着我,他们绝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若不出现,他根据已知的线索并不能得知太多的东西。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他们最后的目的总会出现的,且他们还将另一位不能惹的家伙拉进了漩涡,这可真是太有意思啦。   “至于你们要寻的妖兽,可以直接找凤鸟盟。”李星朝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   凤鸟联盟存在时间已久,虽被各大仙门联手封锁了消息,但这种程度上的讯息对他来说不过是多看一眼而已。   且今日导致云悦差点没命的妖兽背后,便是这凤鸟盟。   杨轻侯见他不肯多说,便清楚这事并不算大事。最起码没到仙门覆灭的地步。   至于他的仇,想必就是那凤鸟盟了吧。   十分了解无忧想法的杨轻侯心里一暖,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来。   看出他在心里夸自己的李星朝高兴的说:“云悦,我还要吃栗子糕。”   杨轻侯拿出一块栗子糕递给他,温声说道:“最后一块,不可贪食。”   李星朝满足的答应了:“好,都听云悦的。”   郑朗月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过头去,从小看到大都习惯了。   李玉恒给他和王灵均分别倒了杯水后,这才慢吞吞道:“既然锁定了目标,那便让底下弟子行动吧。”   王灵均颔首:“联系唯之,卜算凤鸟盟位置。”   郑明舒随手摘下头上的木芙蓉,撩了撩被细风吹动的长发,淡淡道:“那么,上章真君的线索该如何处理?”   李星朝看了他们一眼,嘀咕道:“好笨。”   杨轻侯耳尖的听到了却假装没听到,无忧没提便不重要了。   不过,无忧想必是已经知道线索了。 第042章 手艺   仙门年轻一辈几人坐在一起商议了下接下来该如何做,又要如何处理凤鸟盟之事。   郑明舒忽而收到一只纸鹤,她拆开纸鹤看后,笑着朝众人说道:“云破先生告知我,梵音已准备好一桌饭菜邀请我们品尝。”   李玉恒迟疑了下,问:“我倒是不曾听闻闻谷主对下厨有兴趣?”   李星朝翻了个白眼道:“你喜欢做生意,明舒喜欢作画,子修擅长酿酒,云悦喜爱种花,归亭没事总会挖些竹笋炒菜,唯之会看相,谨之最爱美人,流光喜欢施粥,连我都喜欢吃各种甜甜的东西。闻谷主会下厨也不是多值得惊讶的事吧?”   众人眼皮跳了跳,顿时不敢再惊讶了。   无忧还真将闻谷主当成朋友,为了她直接怼了自家兄长,顺便将仙门年轻一辈认识的都拉出来溜了一遍。   不过,原来谢归亭喜欢吃炒竹笋啊。   以后带礼物是否送些罕见的调味品才合她心意?   不提这些小心思,众人都对闻谷主的厨艺十分有兴趣。闻谷主可是神医谷的谷主,药材在她手里能化腐朽为神奇,那么饭菜呢?   游船上,闻梵音面对着一桌散发着香气的饭菜走神。   直到碰上菜刀和其他材料,一步步做下来却越来越熟悉。   她竟然真会做饭?   她低头看着白皙的仿佛阳春白雪的手指,根本不像烟熏火烤的模样,这样养尊处优的手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饭菜来,实在太让她意外了。   如同之前弹琴一样,不碰触前她都不知自己会。   那么她还会别的吗?真是越来越好奇她曾经了。   迎秋迅速收拾完小灶台来到外面,目光紧紧盯着桌子上冒着香气的饭菜不放。   女郎下厨做的饭菜,一点都不想给别人吃啊。   她看向正在煮茶的丹枫,走过去低声询问道:“丹枫,你猜猜女郎会不会别的?”   丹枫盯着沸腾的湖水,神色不变道:“你问问女郎便知道了。”   迎秋撇撇嘴:“无趣的老男人。”   丹枫额角青筋跳了跳,没搭理她。   忽地,他抬头看向外面,郑二姑娘与其他少君来了。   船上,闻梵音走神间,微微侧头看向外面,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不过片刻,郑明舒等人走了进来。   李星朝托着杨轻侯走在最前面,他一见这一大桌卖相漂亮香气扑鼻的饭菜,顿时口舌生津。   “云悦,云悦,我有口福了。真没想到闻谷主的手艺居然这么好。”李星朝叽叽喳喳道。   杨轻侯淡定的说:“那肯定要尝一尝了。”   李玉恒翻了个白眼,没忍住道:“无忧,你看一眼就知道好吃,怎么没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的?”   李星朝哼笑道:“你就是酸我比你聪明。”   李玉恒噎了下,嘟嘟囔囔道:“也不叫兄长,没大没小。”   闻梵音见众人都来了迎上来,脸上的笑容让人联想到春日的湖光,仿佛忽而一阵微风荡开湖水,让眸光里的温柔溢出,撩人心弦。   “诸位来了便坐。第一次下厨能有几位试吃,倒是我的荣幸。”她眸子里尽是笑意。   李玉恒坐下的动作一顿,伸手摸摸肚子,朝着郑朗月悄悄道:“有药没?”   郑朗月侧头看向他不吭声,李玉恒嘴角抽搐地又重复道:“……请问有药没?”   子修这些年在外寻找酿酒的材料一直未归,怎么这死板的规矩越发严重了。   就这臭脾气,指望他先成为众位少君里先成亲的那个,怎么看都觉得不会有人眼瞎到看上他啊。   郑朗月端坐在椅子上,随后几人依次落座。   郑明舒目光从饭菜上扫过后便落在了闻梵音的手上,温声询问道:“没伤到手吧?”   闻梵音摇摇头,像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笑道:“没伤到。不过,我却发现自己在下厨方面意外的有天赋呢。”   郑明舒目光柔和,语调骄矜:“有些旁的爱好也不错,可以打发时间。”   丹枫适时将茶水端上来,轻手轻脚放下后,态度恭谨的退了出去,迎秋将准备的东西放好也悄悄离开。二人守在外面,随时等候女郎有需要召唤。   饭桌上,闻梵音轻声说道:“大家可以尝尝看,若有改进建议也可以提。”   话音落下,李星朝率先忍不住了,他拿起筷子扔下一句:“那我就不客气了。”便直接吃了起来。   杨轻侯在一旁给他夹一些他喜欢的菜色,见他用的香,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闻谷主好手艺。”   李星朝抽空抬起头来,挺了挺胸膛骄傲道:“对吧,我就说饭菜很好呢。”   这骄傲劲儿好似杨轻侯夸他一样。   李玉恒看不过去,夹了一筷子菜道:“这味道也还一般……”   还未说完,闻梵音直接伸手一把将他的脑袋按进饭碗里,语气不带半分烟火气息:“李先生,这么大碗都没堵住您的嘴,看来需要用盆呢。”   饭桌上一静,众人齐齐看向闻梵音,神色古怪极了。   郑明舒努力合上嘴巴,神色凝重唤道:“……梵音?”   她语气带着不确定性,以好友的性子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她眼里青芒一闪,灵目打开的一瞬间,她竟在好友身上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温软甜美,无害却又暴躁,很像是在普通世界备受宠爱长大的孩子。但那孩子却在哭,绝望悲戚、愤怒怨恨,这一切形成黑不见底的深渊缠绕在她身上,让她无法解脱。   但好友却不是,她小时神医谷便只剩下她一人孤身长大,性子单纯待人诚恳,但骨子里的疏离和非凡的气度,以及做出选择时的干脆果决却绝非刚才那道影子所有。   更甚者,那么浓重的哀戚她不曾在好友身上见过,好友似乎也并无那种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历。   可偏偏二者长相一模一样,灵魂也没有分毫差别。在灵目下,她们是同一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梵音茫然了一瞬,忽地头疼的厉害。   她似乎捕捉到一些画面,她做了一桌饭菜,等那个回来用饭的人。但等到的是一场骗局,有人在玩弄世界,摆弄命运…… 第043章 意外   李星朝此时神色无比严肃,他睁大眼眸看向闻梵音,那双通透明澈的眼眸犀利无比,仿佛无论什么秘密在他眼里都无法遁形。   不经意碰触到这道视线的几位少君身体微僵,只是眼神扫过的时间罢了,他们却强烈有种自己已完全被看透的感觉,从头到脚,从外表到灵魂,没有半点隐藏。   王灵均嘴角抽搐了下,无忧来更厉害了。   “不要打扰她。”李星朝严肃的警告。   那是闻谷主的过去,是哪怕轮回转世也无法忘怀的过去。   竟然携带了一个世界的怨恨和祝福,真是平生仅见!   此时的她无疑是危险的,那种不表露在外反而隐藏在骨子里的危险。   触之即死。   好在不过片刻闻梵音便回过神来,脑中的画面却像砂砾上被风拂过的字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她看了看还按在李玉恒脑袋上的手,连忙收回来,语气稍显无措道:“李先生,您听我解释,刚才我真是无意的。不知为何那会儿突然无法自控,冒犯您了。”   李玉恒将脸从饭碗里抬起来,脸上还沾着饭粒,他嘴角抽搐道:“无碍,不过饭很香。”   李星朝忍不住笑出声,低低嘟囔道:“兄长笨蛋。”却是个善良的笨蛋。   李玉恒狐疑的看向那倒霉弟弟:“无忧,你刚才是否说话了?”是不是又骂他笨蛋了?   有一个天底下顶聪明的弟弟压力很大,打从无忧会说话后,第一句话便是说他笨蛋来着。从此之后,一直夸他聪慧的爹竟然神色复杂的说他愚钝。   此后,他彻底体会到有一个如神一般全知的兄弟是何等感觉。   不过,有这么个兄弟庇护也是真的爽。做生意时将合作伙伴拉过来让他看一眼,是忠是奸一眼明了。   李星朝无辜的眨眨眼:“没有,云悦你听到有人说话吗?”   杨轻侯:“……刚才你们都开口了。”他避重就轻道。   李玉恒将信将疑的收回视线,又重新开始扒饭。还别说,闻谷主手艺是真的好。   郑朗月正襟危坐,矜贵的雍容华贵之气仿若王侯,那清冽的目光落在闻梵音身上,在她发觉前又收了回来。   他若有所思,这位谢家新认回来的姑娘似乎有秘密。   几人用完饭后,迎秋将东西撤下去,换上了红枣蜂蜜茶和水果。鼻子轻嗅,淡淡的甜味撩人心弦。   除了李星朝外,其他人一见这些东西便觉嘴里甜腻,齁得慌。   闻梵音微微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溪水泛起的轻澜般温柔:“杨少君已平安无事,我也恢复了大半,便为几位治伤吧。”   郑朗月的目光在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划过,拒绝道:“这等小伤并不碍事,很快便会自行愈合,闻谷主倒是要多休息,好好保重才是。”   王灵均也拒绝道:“子修说的有理。”   他半开玩笑说道:“谷主可要多爱护自己。有您在,我们相当多了好几条命呢。”   李玉恒赞成道:“没错,谷主万不可累着自己。”   见他们拒绝,闻梵音也不勉强,只是叮嘱道:“若察觉到身体不对,立刻前来寻我。”   因都有要事在身,众人大概聊了会后,便都分散离开。   郑明舒带着闻梵音、郑朗月坐在郑家游船上,继续在上章河探索。   望着游船远去,其他人也纷纷告辞离开,杨轻侯看向百无聊赖的拿着狼木雕的李星朝,语气肯定道:“你知道算计我们那人是谁了。”   李星朝本就没想过要瞒着好友,听到这话后,意味不明道:“也许呢。”   见他并未直言,杨轻侯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放大,口中却不紧不慢道:“无忧记得帮瞬平他们。”   李星朝得意的应道:“那当然。没有我,他们可早就没命了。”   “走,我们去上章河西北方向看看。”他兴致勃勃道。   杨轻侯对他的绝对没有任何异议,抬步便跟他走了。   上章河上,闻梵音站在船头望着远远离去的人影没有出声,郑明舒却按捺不住询问道:“还记得你之前将瞬平按进碗里时发生的事吗?”   一提起这事儿,闻梵音耳根开始泛红,她声音小小的,带着丝窘迫拖长了音调道:“明舒,那会儿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提这事儿逗我呢。”   郑明舒紧紧盯着她,见她眼眸清澈干净,全然没有灵目状态下那般让人心碎,心里微松。   她眼眸流转间,醉人的眼波好似潺潺流水,风华翩然:“还不是你当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被坏人附身了呢。”   闻梵音又是一囧,诺诺道:“我当时的行为真的很像坏人?”   她郑重点头,见着好友木然的脸,忍不住笑道:“你也不必介怀,当时气势不错。”直接就吓得在场所有人不敢动一下。   特别是李玉恒,直接就懵了,现在想来确实好笑得紧。   闻梵音嗔怪道:“你啊,净笑话我。不聊了,我去歇息。你若发现重要线索,便让云破来告知我一声。”   “好,不会忘记你的。”郑明舒应道。   闻梵音离开后,郑明舒站在船头看向上章河水,偶有鱼儿跃出水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抬头看了看天色,她盘膝坐下,双手飞快结印,一道玄奥的力量笼罩在以她为中心的方圆百里位置,一寸寸搜索着河下。   房间里,闻梵音靠坐在船边,目光看向外面河水,丹枫、迎秋二人守在门口。   随着天色暗淡下来,她却一动不动,好似河面上有特别的东西吸引着她。   天色寸寸擦黑,房间内夜明珠的光芒洒下。   闻梵音并未起身,她手中银针一闪,三块黑布被银针挑起盖在了夜明珠上,房间里霎时一片漆黑。   在这片黑暗里,她终于能沉寂下来,安心去回忆白日那场‘意外’。   那无疑是一场刻骨铭心又深入灵魂的悲恸绝望,哪怕她没有残留下丁点记忆,那尖锐的情绪却一直叫嚣着,提醒着她,她失去的不仅是记忆那么简单。 第044章 失礼   闻梵音摸摸胸口,眼里一片茫然,在黑夜里难得显露出些许脆弱,不过瞬息又收敛了下去。   她不允许自己失控太久。   她对这世间太陌生了,没有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她睁开眼见到这世间的第一印象便是怪诞。   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她无法共情。   忽地,一道银针刺穿夜明珠的黑布扎在窗边。   夜明珠的清辉透过黑布裂开的缝隙泄出点点,恰好可以让她看到被银针扎在七寸处的漆黑诡异的长蛇在胡乱挣扎。   她缓了缓因秽物形状而发软的双腿,这才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走到其他夜明珠旁边掀起黑布,明亮清冷的光辉将房间照亮,   在这光亮下,她看到了桌子底下黑暗粘稠的东西。   “又是你们啊。”她恍然道,“恰是我心情不好时,你们来得巧了。”   她的声音像是清澈的泉水,放轻时像撒娇一样令人心软,而现在这种不带情绪的语调就会缠绕着一股冰冷,锐利冰冷,如刀锋切割时残留的气息,诉说着无法抗拒的危险。   房间像是笼罩了一层结界,声音、气息都无法传递出去。   闻梵音伸出手来,手心的银针若隐若现。   忽地,她又将银针收起,垂眸看向桌下的黑暗,眸光淡淡,神情不喜不悲,恍如仙人临尘:“出来。”   她语气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意味,让桌下的黑影颤动了下。   一道头发丝细的黑影猛地窜出,朝她袭来。   她面不改色,抬起右手,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的弧度。   那苍白的指尖与黑影触碰到,绝对反弹被她关闭,绝对治愈也不曾出现。然而那黑影接触到闻梵音指尖时,来不及哀嚎便化为青烟消失。   果然如此!   闻梵音怔怔站在原地,却是在意料之中。   她将指尖抬起置于眼下,手指依旧干净苍白,没有沾染上半点污秽。   可她却感受到了,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拒绝一切秽物靠近——是属于一整个世界的恩赐。   她嘴角缓缓翘起一个弧度,带笑的眼睛明亮温柔,像阳光下平静温暖的海绵,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亲近。   原来哪怕失去记忆,她也并非一无所有。   她抬手在茶杯上一弹,一滴茶水被这股震动从杯中带出。水珠悬空时,她右手食指接起水珠,朝桌下一弹。夹杂着绝对治愈力量的水珠崩散开,化为星星点点的水渍扑向秽物,凄厉哀嚎声在响起的瞬间便化为青烟被净化干净。   闻梵音准备收回手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神色缓缓浮现出一丝羞恼。   她本想询问秽物一些事情,谁知心绪波动下却将秽物直接给净化了。   “女郎,您可有事?”门外,听到房内有动静的迎秋久久不见女郎召唤,忍不住敲门询问道。   很快她便听到了女郎的声音:“无事,我不过口渴倒杯水,这便要歇下了。”   不知为何,迎秋总觉得女郎声音有点窘迫懊恼。   她拍拍脸蛋,可能是困糊涂了,听错了。   房间内,见外面无声后,闻梵音松了口气。   明知迎秋看不见房间发生何事,也不知她原本的打算,可她依然觉得窘迫。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过情绪,转身回到床上准备躺下,回眸便见到扎在墙上挣扎的漆黑长蛇。   她心里忽地一跳,被那秽物又吓到了。   闻梵音只觉胸口忽然一阵气息翻涌,她微微低头,开始剧烈咳嗽。那咳嗽一声比一声重,还未来得及将窗边秽物净化,便彻底遏制不住。   ‘哐当。’房间大门被撞开。   迎秋、丹枫二人神色焦急中透着担忧,丹枫守礼的站在门边垂眸低头,没有朝房间多看一眼。   不过在他刚低下头时,却似是感应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眼含惊诧,猛地抬起头道:“迎秋,保护女郎,有秽物之气!”   直接走进来的迎秋闻言,身影一闪立刻来到女郎身前护着,神色无比警惕地盯着四周,口中焦急询问道:“女郎,您还撑得住吗?”   刚在外面突然听到女郎急切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仓促,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站在女郎身前,她也察觉到秽物之气所在位置,目光直接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旋即神色一僵。   秽物身上那根针好像有些眼熟。   丹枫也同样瞪大了眼睛,嘴角轻微抽搐了下。   对面房间,郑明舒也飞快走出来了。   这时,闻梵音的咳嗽声停下,她直起身子,广袖上染了些许血色,唇边也留着一点鲜红,让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生机。   她抬手,扎在秽物身上的银针迅速返回。还在挣扎的黑影被丹枫眼疾手快的捞在手里。   见危机解除,迎秋转身将闻梵音扶坐在床边,拿起帕子轻柔的替她擦去嘴边的血迹,忧心忡忡道:“女郎,您这是被秽物冲撞了吗?”   丹枫掌心翻转间,一杯凉茶变得温热,他将茶水递给迎秋,目光停在女郎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道:“女郎,您可还好?需要我请大夫吗?”   闻梵音接过迎秋手里的茶杯抿了口,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这才摇头拒绝道:“我这是老毛病了,那秽物并未伤到我。且我自身便是大夫,丹枫先生忘记了吗?”   说来不真实,但一切负面状况都是表现在外,哪怕她吐血也无特别感受。   丹枫苦笑一声,半是嘲讽道:“女郎若能少出些差错,我也不必担忧到将您神医谷一脉的身份给忘记了。”   郑明舒见他们安排好好友后,这才出声调侃道:“仔细想来,这已是我生平第二次衣冠不整,且都是因你而为,梵音。”   她徐徐走来,简便的青袍披在身上。发髻散开,乌黑长发垂下,发间没有半点饰品,没有浓妆淡抹的精致脸上给人一种月的清冷温柔。   “你可让我两次失礼于人前。”她举手投足间带着常人难及的矜贵风雅,那并非是奢华精美的饰品衣物支撑,而是来自骨子里的傲然。 第045章 担心   听到郑明舒的话,闻梵音轻咳一声,放下茶杯站起身,神色歉疚道:“累及明舒,是我不对。”   她打量着好友的模样,笑容柔软道:“你没有梳妆打扮时,显得更是婉约柔美。明舒,你真美。”   郑明舒眼里飞快划过一道笑意,脸上却依旧不喜不怒道:“哦?莫不是你以为这般夸赞我,我便可轻易绕过此事?”   闻梵音随意坐在桌前,白色长袍玉带束腰,披散着长发,面容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既不亲近也不疏离,但看向郑明舒的眼神温和许多:“我知明舒舍不得责备我,我以后定会多注意身体,你莫要再担心。”   郑明舒牵起她的手将人带到床边,眉宇微蹙,不赞成道:“你穿的这样单薄还说会注意身体?”   她伸手摸摸好友冰凉又苍白的脸,忧心道:“我听谨之提过,你身上有缓解的药,你是不是没吃?你身体不适总不能一直忍着。”   闻梵音无奈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出门时并未料到会这般严重,药在乙木阁放着,并不曾带出来。”   郑明舒抚了抚她的头发,见她乖乖巧巧的模样,忍不住心疼:“是否今日治疗云悦累到了?”   闻梵音垂下眼帘,像是害羞一样,轻声说道:“还好,不是很累。”   她抬眼看向郑明舒,笑容温暖极了:“我会保护好自己。”在找回记忆之前,绝不会受伤。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散。那双眼睛里像是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很快却又散去,仿佛幻觉一般。   郑明舒不会认为看错了,她心下一跳,总觉得这一瞬好友距离她很远,远的她终其一生都难以触及。   “梵音。”她不受控制的唤道。   闻梵音侧头看向她,疑惑道:“嗯?”   “没事。”她释然一笑,轻轻揉了揉好友的头发。无论以后会有何变化,她相信自己都会照看好好友的。   “那秽物是怎么回事?”她想起站在门口时察觉到秽物气息的心情,唯恐好友受到伤害的恐惧和慌乱。   不得不说,认识好友后,很多感情她都是第一次体验。   闻梵音思考了下,神色真诚道:“它们可能是来灭口的。”   郑明舒一愣,灭口?   “你知道了它们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语气肯定的问道。   不等闻梵音回答,她便从闻梵音的神色中窥见了答案。   她沉吟片刻,直言道:“一旦超过二人以上,秘密便不算是秘密了。梵音,为保证你的安全,你完全可以将秘密宣扬开。知道的人多了,它们一直追着你灭口也没用。”   闻梵音诧异道:“可李少君知道。”   “无忧知道很多。”郑明舒神色慎重道,“你必须将他排除在外。这世上没有他看不透的东西,只有他愿不愿意。他聪慧却孩子气,若非云悦一直管束着他,怕早就出事了。无人愿招惹无忧,不去理会他,他很大可能也不会理会你。但若犯在他手里,他便会将你所有不堪的秘密公开。”   想起那个任性的竹马,便是郑明舒也大感头痛。   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信守承诺,有原则底线并值得信任的人。   也正因如此,无论哪方势力搞事,都会不约而同的避开无忧,这也算是双方的默契。   他们避开无忧,无忧不理会他们的布局。若他们主动招惹无忧,无忧也会毫不留情的清扫他们。而无忧若主动招惹他们,那些忌惮无忧的人便很可能不管不顾联手朝无忧下杀手。   “所以,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会被下杀手。李少君知道了不说出去便无碍。”闻梵音下着定论。   见郑明舒赞同的颔首,她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语气轻柔的说:“如此,我便也不忧心李少君了。”   能做出跟她抢糕点吃的行为,一看便像未长大的孩子。这样的他很容易受伤,有杨少君在还好,若杨少君不在便麻烦了。   如今听明舒这么一提,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李少君本身,便是最大的筹码。   他知道的东西太多,无论是哪方势力都愿意得到他,而不是毁了他。   郑明舒神色微怔,心里的感受像是春日细雨轻轻落入湖中,泛起点点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波澜。   她手上稍稍用力的揉乱了好友的头发,微恼道:“你个傻丫头,先顾着你再替别人考虑。他们都有保护自己的法子,唯有你最让人放心不下。”   闻梵音点头,乖巧的像个孩子。   是她多思了,仙门的天骄们如何,哪用得她操心。   可也不知为何,见到这些年轻一辈,她总无法自控那颗慈祥的心。   她迟疑的想,莫不是她一直有颗想当娘的心?   “今日你们可商讨出结果了?”她将那诡异的心思强压下去,好奇询问道。   明舒他们在一起应是探讨了近期发生的这些事,只不知他们互通消息后了解多少实情。   郑明舒倒也没隐瞒她:“我们怀疑妖兽与秽物背后的势力为凤鸟盟,仙门中有人出于某种目的与他们合作了。”   “凤鸟盟?”闻梵音不解的问:“这个势力我倒是不曾听闻。”   郑明舒拉起被子将她裹在里面只露个脑袋在外,正在烧水的迎秋一见眼睛亮了起来,女郎太可爱了,她捧着脸呆呆看着,恨不得拉开二姑娘,她自己上去揉揉女郎的脑袋。   丹枫敲敲桌面,面无表情提醒道:“水开了。”   迎秋忙站起身泡了两杯茶端过去,便听见郑二姑娘正在讲凤鸟盟的事。   “凤鸟盟以凤鸟命名,梵音可能联想到相关事迹?”郑明舒笑吟吟问道。   闻梵音兴趣来了,她眼里闪烁着亮光,目光流转间,浩然淡雅,好似清风朗月照彻江流竹海:“是不死吧。凤鸟又名不死鸟。那么,凤鸟盟的人,该不会是一群想要追求永生的蠢、不太聪明的人吧?”   郑明舒:我刚才似乎听到有某些过分的字眼从好友嘴里说出来?   她狐疑的看了眼好友依旧清风朗月的清贵气质,无奈极了:“你猜对了。凤鸟盟的人一直追寻永生。他们的盟主是谁我等都没见过。但联盟里偶尔出来行走的人却见识过。” 第046章 重明   闻梵音对凤鸟盟的主张十分不解,像是碰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据我所知,便是最强大的云霄真君也无法永生,凤鸟盟是从何处得来的想法,认为他们可以永生不死?”   这话问的郑明舒无言,她思考片刻,摇头说道:“各大仙门也并无永生不死的说法。云霄真君能延寿千载,也是执念支撑,加上修为高深,又服用了延寿果这才造成的。但也仅此而已,万没有不死的可能。”   闻梵音想了想,问道:“妖兽寿命如何?”   郑明舒回忆起文典的记载,不太肯定道:“似乎最低的也超过千年,而强大妖兽的寿命甚至达到万年或更久。”   闻梵音眼神一闪,笑道:“原来如此。”   郑明舒见她面色好了许多,这才说道:“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你若制药,需要何种药材,我劳烦云破、月初二位先生采购回来。”   闻梵音拒绝了,她语气温软道:“不敢劳烦二位先生。我让丹枫先生回去一趟,取药来便好。”   见她打定主意,郑明舒并未再劝,而是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你还能睡会儿。好好歇息,丹枫先生若取回药来,记得告知我一声,莫让我一直忧心。”   闻梵音点头:“好,我会记得。”   郑明舒离开后,闻梵音看向丹枫。   丹枫会意道:“女郎放心,我这就回去拿药。”   他朝迎秋示意,让她照看好女郎,便飞快离开。   女郎这里离不了人,他必须要快去快回。   丹枫离开后,迎秋将桌上茶水收起来,换了一壶热水放在那儿,细心叮嘱道:“女郎,您夜里若渴了便用这热水。我在水壶上刻了法阵,可一直保持水温。”   闻梵音微微一笑:“多谢迎秋先生,我这便睡下了,你也去歇息吧。”   迎秋屈膝一礼,便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后,房内只剩下闻梵音一人。   她脸上再没有之前的温软柔和,反而藏着令人心惊的冷漠和审视。   妖兽寿命不明,但比人类长久。而针对她的那股势力背后更是有人饲养妖兽。   凤鸟盟,莫非是想借助妖兽来达成目的?   她倒是想见见凤鸟盟的人了。   如此奇思妙想的人才,怎能埋藏于黑暗里。   她躺在被窝中,双目阖上,好似陷入沉睡中。   凤鸟盟总舵,位于断魂崖下。   断魂崖与神医谷中间隔了千里白骨森林与数座大山,崖下便是凤鸟盟总部。   这日夜间,凤鸟盟盟主正在闭关中,突兀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地睁开双眼。   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瞳孔一缩。   只见面前站在一位青色内衬,外面是一件橙黄色外袍银色纹绣,衣袖和衣摆处是橙红色的繁杂纹绣的姑娘。   她乌黑长发盘成一个繁杂的发髻,发髻前方正中央是金色流苏片,右边插着一根金色坠着珠子的发簪。   华贵中透着无限风情,举手投足间又是高高在上的威仪和威严,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诡异的是,当他目光落在这姑娘的脸上时,却完全看不清她长何模样。   “你是何人?”   别误会,这话不是盟主本人问的,而是面前这位姑娘。   虽然盟主本人也很想问,但被人提前问出来了,他便将话咽了下去。   能悄无声息摸到这里的人,说明此人修为高深莫测,更是知道许多东西。   他想了想,决定先礼后兵:“在下凤鸟盟盟主,重明。不知您是何人,为何突然闯入我凤鸟盟,更是直接进入我闭关之处。”   重明是看上去如一位儒雅的中年文士,言谈举止都有着良好的教养,气度也很是亲近。   闻梵音眨眨眼,凤鸟盟?她不是在睡觉吗?怎会突然出现在凤鸟盟。   莫不是凤鸟盟的人趁着她休息将她给神不知鬼不觉掳了过来?   想到这里,她眸色一暗,目光看向重明时,冷淡的威压轻扫而过。空气一瞬间有些凝滞,危险与诡谲交织,拉扯成一条绷紧的弦。   密室里明亮的长明灯火更是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幽深无比,就像密林里扎根的万年古树,遮天蔽日的树冠和带着无言挺拔的树干,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宣誓着某种主宰。   重明几乎在瞬间察觉到危机,他立刻站起身,修长的身体让他儒雅的气质更是凸显出来。   他语气冷淡道:“您如何知道我闭关之所?”   闻梵音仔细打量着重明神色,见他确实疑惑不已,语气里的警惕戒备也并不像作假,心里稍稍松懈。   看来她出现在这里并非是凤鸟盟所为,这时她才察觉到自身的不对。   她身上轻便却华贵的锦衣熟悉又陌生,她体内澎湃的力量让她有种能够改天换地的错觉。   闻梵音又一次想起刚苏醒时,意识中出现的那特别存在对她的称呼:尊上。   她意识到,她的身份真的不一般。   那么,究竟是谁将她唤醒的,目的呢?   好似火焰一样的长生花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她的心情也如幽夜里暗暗浮动的花香,诡谲而深邃起来。   但此时,明显不是对自己追根究底的时候。   “你们在想办法让妖兽的寿命延续在人类身上?”闻梵音看向重明直接问道。   重明神色一冷:“阁下知道的还真不少。”   他食指中指并拢,一旦疾风擦着闻梵音侧脸飞出密室。   “轰!”一道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莫名让人精神振奋。   但闻梵音感知到,重明信号发出后,外界鼓声聚将,密室已被凤鸟盟的人包围,甚至还有一些凶恶可怖的妖兽虎视眈眈。   她忍不住长处一口气,她是真没挑衅的意思,只想和这位拥有奇思妙想头脑的盟主来一场秉烛夜谈而已。奈何盟主太谨慎,一言不合便要武斗。   “在打之前,真不能先坐下好好聊聊?”闻梵音努力道。   回应她的是重明下死手的攻击。   重明身影一闪便来到她身前,苍白的手直接朝她心口轰去。   闻梵音神色不变,在那只手距离她半寸时,她的身影骤然溃散,下一刻重聚在重明身后。   重明当即回身一掌,闻梵音好似知道他下一步的攻击,恰到好处地退后一步,使得攻击落空。 第047章 暗子   闻梵音与重明在这不算宽敞的密室打了起来,双方气势互相压制间,拳掌相交都发现对方身手不凡。   摸清重明的底后,闻梵音神色微妙极了。   她身影一闪再闪,直接来到重明身侧,手中握着头上拔下来的发簪,正紧挨着重明,速度快到在地上留下一排排残影。   重明被发簪抵着,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头而下,让他动弹不得。   生死关头,他并不曾有半分畏惧:“阁下来此,是要杀我吗?”   闻梵音移开手不紧不慢的将坠着流速的金簪插入发间,那股强大的威势收敛回去,重明这才后退两步,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闻梵音整了整发髻,温声和气道:“现在可以聊聊吗?”   打又打不过,重明沉默片刻,只得朝她邀请道:“请。”   闻梵音从善如流坐在一边的蒲团上,重明也矮身坐在她对面。密室大门打开,一位穿着黑色长裙头戴黑色旒珠的女子端着酒走了进来。   她轻手轻脚将东西放在矮桌上后,朝二人恭敬一礼便退到一旁静默而立。   “她是你的弟子?”闻梵音目光在女子身上一转,好奇询问道。   重明神色不动,谨慎回道:“是我的义女,也是我的徒弟。”   他唤道:“纯熙。”   纯熙轻步走来,朝着闻梵音一礼,恭敬道:“纯熙见过前辈。”   闻梵音微微抬手,见纯熙直起身子,这才赞道:“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   重明听出她话语里的赞赏,笑道:“能得您这般称赞,是纯熙的福气。”   他话锋一转,试探问:“不知您该如何称呼?”   闻梵音唇角上翘的弧度带着丝丝凉意,不曾有半点隐瞒道:“闻梵音。”   重明瞳孔猛地一缩,他若没记错,隔壁神医谷谷主便是这个名字,今这位谷主已被谢家认回。   “神医谷谷主?”他再次询问道。   闻梵音好脾气的一笑,端坐在那里的姿态清贵飘逸,出尘如仙:“不曾想连盟主都听过我的名字。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见她承认,重明表情一僵,昨夜陈郡分舵还传信来,说是派出人手抓捕这位主。   那么问题来了,相隔万里之遥,闻谷主是如何从谢家一夜间来此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说:“谷主真是深藏不露,在下佩服不已。不知谷主拨冗前来,所谓何事?”   闻梵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颤,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自己也不知为何出现在此。   她波澜不惊,幽深的眼眸沉淀着不可言说的危险,流露出的几丝锋芒刺眼极了,尔后直言问道:“污秽之物背后的主人,可是凤鸟盟?”   重明皱眉,似乎极为不喜将污秽之物与他们联系在一起。   他否认道:“并非如此。我等不会与秽物合作,那不过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   闻梵音了然,凤鸟盟追求永生不死,自然看不上污秽之物,那是理念造成的傲慢。   她抬手端起桌上的酒抿了口,辛辣的味道在蓓蕾绽放。   她放下酒杯,橙色的长袖飘动间优雅极了:“那秽物追杀我不止一次,可见其背后之人对我的执着,且前些时日盟主麾下有妖兽前往袭击我。原是两波势力吗,看来是我误会盟主了。”   重明听罢,危险的眯了眯眼,语气染上了丝丝冰凉:“看来是有人误导。凤鸟盟需要谷主的力量,没有我的命令,无人敢伤及您半分。此事交由在下查探,在下定会尽快给谷主一个说法。”   “我拭目以待。”闻梵音嘴角带着笑意,冷不丁道:“与你们合作的仙门中人是谁?”   重明瞳孔一缩,他沉声道:“并非我敷衍谷主,而是那仙门之人不曾露面。他到底是何人,我也不清楚。”   那人拥有极为罕见的操控术士,每次需要见面都是操控陌生人来,次次不同。不过从那些人的习惯以及遣词造句上倒是也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听完他的话,闻梵音抬眸,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危险的气势如同暴雨倾压,让空气为之一凝。   重明呼吸一滞,在这股压迫下,他脊背都被冷汗打湿,咬牙说道:“在下可以确定,是仙门年轻一辈。”   压力骤然消失,那股如影随形的危机也消散了。   重明虽迫于压力妥协,但神色没有半分不变,心里迅速思索着。   这位年轻的神医谷谷主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势,这种掌权的上位者气势和充满杀伐决断的威势,绝不可能是与人为善的大夫能拥有的。   莫不是她取代了原本的神医谷主?   但谢家血脉绝无法作假,莫非她是谢家藏起来的暗子?或是深渊势力?   她既是专门前来查探凤鸟盟与污秽之物,想必这二者势力已进入谢家监测的视线里。但她并非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是可以沟通的。   排除秽物势力与他凤鸟盟,那么剩下的便是深渊了。   重明想到这里,试探她的立场道:“您是否愿意成为凤鸟盟客卿长老?”   谢家暗子很可能会加入盟里作为卧底。   而深渊的话,据他所知,深渊这股势力十分神秘,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里面的成员更是神秘无比。   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成为任何势力的人。既如此,为何不能是凤鸟盟的呢。   凤鸟盟并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养养小宠物,想办法从小宠物身上找到长生之法罢了。多么崇高的理想啊,深渊的人应该不会拒绝。   这位若是谢家暗子,那了解了他们盟里的追求后,也不会反对才是。   也就是说,这位无论是那边的,只要能为他所用便可。   且他本还想着如何拉拢神医谷,没想到这人就撞上来了。   天然的同盟啊。   重明如此自信的感慨着。   闻梵音似笑非笑看过去,哪怕重明看不清她的模样,却也能察觉到那股视线里的戏谑。   他镇定说道:“您想要查的消息,在下也想查清楚。”   仙门中的合作者不查清楚,我自己也不怎么放心。 第048章 妙音   闻梵音了然,她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你们都合作这么久了,想知道好朋友的身份再正常不过。但好朋友却是个喜欢躲猫猫的任性家伙,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呢。”   那人躲躲藏藏的,可不是有诚意的合作者啊。   重明听出她言下之意,委婉道:“不知您可认识这样的朋友?”   您在仙门中能更好找到目标,那人很可能是您认识或者认识您的。   闻梵音叹息道:“我从神医谷出世以来,也就一位好友。”那位好友与这位志同道合的同伴可没有半分相似。   “能与您成为好友,想必也有其优点存在,我倒想认识认识了。”重明欢喜道,似乎为闻梵音的选择而高兴。   人以群分,说不定您那位好友便是我们的同伴呢。   闻梵音轻轻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若她能理解盟主的信念,我很乐意邀请她和你喝茶。”若她是那人,我亲自抓她过来。   达成一致后,重明一脸遗憾道:“可惜我们的同伴太少了。”   有仙门中那一人如何能够,您有办法为我们邀请几位同伴吗?   闻梵音眉眼和善,兴致勃勃道:“作为长老,我对盟内的伙伴很感兴趣。既然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不见一面实在说不过去。”   等找到那位藏起来的亲友再来谈邀请其他人这事儿吧,否则我可是会怀疑你的能力。   重明含蓄一笑,之前的戒备疏离消失,唯有亲近之人的狡诈和亲昵:“谷主言之有理。”   那么,便按照您说的办。   纯熙看似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旁听,那双眼睛已经呆滞了起来。   也不知怎地,明明义父与闻前辈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动,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谈的东西。   似是发现纯熙的茫然,重明沉默片刻,朝着闻梵音笑道:“让长老见笑了。不知长老是否愿意多一位学生?”   女儿有些蠢笨,您帮忙教教,她也是我们之间联络的桥梁。   闻梵音低低笑了起来,毫不在意纯熙放在她身边便相当于一个监视。以她注意到的纯熙的头脑,怕还做不来这种事情。   她由衷道:“纯熙单纯乖巧,我乐意之至。”   可以,那么以后有消息便让纯熙帮忙传达。   纯熙茫然看看二人,不明白怎么转瞬间义父便将她给送出去了。   但她一向乖巧,只垂头听着。若义父有吩咐,她照做便是。   重明端起酒杯,朝闻梵音方向倾了些,道:“为了寿无极。”   凤鸟盟宗旨,一切为了长生不死而努力,想必长老是认同的。   闻梵音也端起杯,与他碰了下,意味深长道:“为了寿无极。”   当然,即便我不追求,但却不反对你的追求。   ‘嘭!’   酒杯相碰,二人相视一笑,算是互相揭过之前的不愉快,建立起新的情谊。   重明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一部分,无论眼前的闻谷主是深渊的人还是仙门的人,她都认可凤鸟盟的理念,这才是最重要的,接下来便是想办法确定她处于哪边了。   一杯酒饮尽,重明微微抬眸,眼中仿佛有冷光闪过:“仙门中人一向光明伟岸,行事堂皇大气,视妖兽为污秽,唯有斩杀一条路可走。长老今回谢家,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闻梵音意有所指道:“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存在,便是我们可以信赖的盟友。”直接被斩杀多可惜,韭菜一起割才是。   ‘盟友’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大家一起使用研究,为何要反对。   她爽快地回应了重明隐含的盟约之意,并就妖兽一事,提出自己也可以参与进来以及认可凤鸟盟研究的做法。   重明眼里忍不住泄出几分笑意,心情都明朗了几分。   平白多了一位仙门强者成为同伴,凤鸟盟的势力又强大一分。   且从这态度上看,这位谢家女郎属于深渊的可能更大一些。   不过该叮嘱的还需要叮嘱:“长老独自在仙门那边务必注意自身安全。若有需要,可联络盟里,我会为长老提供援助。”   一旦被仙门中人发现身份,你尽快退回来,我这便可以接应。凤鸟盟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同伴在外遭遇危机。   闻梵音理了理衣袖,嗤笑一声,淡淡道:“盟主放心,我安全无虞。仙门年轻一辈与我相交时日虽不长久,但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在眼前,他们不会怀疑深信不疑的身边人。   重明同样笑道:“年轻人对自己很有自信。”   闻梵音含蓄地说:“有自信是好事。”   这不是更好忽悠了吗?   二人视线对上,同时一笑,将话题终结。   此时,夜色已过去大半,重明邀请道:“长老今日便在此就寝,我让人去安排住处。”   闻梵音站起身,发间的金簪流苏叮当作响,她委婉道:“我与好友畅游上章河上,天色将亮,一起看看日出倒是一件美事。”   若好友忽然发现我失踪,解决起来倒是比较麻烦。   重明神色可惜,做无奈状道:“长老原是有约了,那下次可不能拒绝我。我也想与长老一起看日出,毕竟与长老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相信我们的‘盟友’认识您后,也会很高兴的。”   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再细细探讨一下。比如仙门中的妖兽,既然您也是仙门中一份子,相当于仙门中的妖兽也有凤鸟盟一份,有韭菜大家一起割嘛,不能让仙门给浪费了。   还请长老抽个时间再来相见,这次我便不打扰长老与好友的相处了。   “盟主相邀,在下哪能不给面子,期待下次相遇。”闻梵音语气是轻快的,态度是舒朗的,她眉宇间满是温和暖意。   没问题,品质上好的韭菜一起割完全没问题。   虽重明依旧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从话语中也能听出一二分来。   他笑道:“能与长老相识,是我之幸。长老下次到来时,我会为您举办洗尘宴。”   闻梵音轻轻嗯一声:“多谢,我在盟里的代号便为妙音。”   本名还是先隐藏着,省得出现纰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049章 做梦   重明肯定了‘妙音’这个称呼,同意为她遮掩:“妙音长老乃我盟内不可或缺的力量,当受众人敬仰。”   二人又含蓄聊了几句后,天色已然大亮。   此时,闻梵音隐隐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抬起头看向密室外,身影骤然消散。   闻梵音离开后,重明一人坐在矮桌旁将那壶酒喝完。   纯熙张了张嘴,看向他手边空了的酒壶:“义父,我再送一壶酒来?”   重明表情一滞,见识过闻谷主的聪明过人后,总觉得女儿脑子不太够用。   他努力做出一副慈祥的面孔道:“不用酒了。我们说说话,过来坐吧。”   纯熙点点头,走上前坐在他对面后,老老实实的问:“您请说。”   重明又哽了一下,罢了,早知女儿是这德行了。   “你觉得妙音长老如何?”他直接询问道。   跟女儿说话不能太委婉,她完全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纯熙仔细思考了下,这才认真回道:“长老很强大,也很聪明。但是,她是个冷漠的人。”   虽然她一直是笑着的,偶尔还很温柔,但这无法掩盖她本质的冷漠。   “长老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人类隔着鱼缸观察里面的金鱼。”纯熙觉得用这句话形容最为贴切。   重明若有所思:“将自己与世界分割开,且并不认为她与我们是同类吗?”   他琢磨片刻,忍不住笑道:“如此也好。在她心中对一切都一视同仁,我便不担心她感情用事,偏向某方势力了。”   他看向纯熙,神色带着满意,这孩子虽脑子不太够用,但天然的直觉足够敏锐。   “你收拾下东西,尽快赶往上章河见妙音长老,之后你便跟在她身边吧。”重明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纯熙起身垂首应道:“是,父亲。需要我随时将长老消息传回来吗?”   重明又是一哽,看着这刚夸过的女儿,忍不住别过脸道:“不用,长老是可信的。她有消息让你传递,你再传回来。平日里跟在长老身边好好学习。”   纯熙呆了呆,应道:“女儿知道了,女儿这便去准备。”   她离开后,重明叹了口气,纯熙能学得长老一二人,他便满足了。   上章河上,郑家游船内。   迎秋看着外面太阳升起,房间内还没有半点响动,一时有些担忧。昨夜女郎咳了半晌,又受到秽物惊吓,今晨都这时候了还没醒,别出事吧。   她轻扣了下门:“女郎,您醒了吗?”   门内没有声音,她手按在门上,又唤了一声:“女郎醒了吗?”   就在她准备推门直入时,里面传出了女郎的声音:“醒了。”   迎秋放下手,松了口气:“我去准备洗漱用品,女郎先打理下。”   她离开后,房间内,闻梵音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身。   她半躺在床边,沉吟思索。   是做梦吗?   可为何会梦见凤鸟盟,还因为有趣,当了人家的长老。   她将手置于眼前,长长舒了口气。   梦里的她太强大了,那种举手投足间的伟力浩瀚无比,让她仅是回想便难以自控。   对比现实这具身体的柔弱,实在有些不太称心了。   果然是梦啊,她哪有那么强大。   闻梵音靠着枕头上,仔细回想了下梦中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重明盟主倒是有点意思,真是老谋深算,也不知现实里的盟主是否是这样。若也是如此,她还能提起兴趣与他过过招。   比起一成不变又默守陈规的仙门,她更喜欢凤鸟盟。   不如想办法接触下凤鸟盟,与他们一起玩耍,有趣的事情要互相分享才能得到双倍的快乐嘛。   她正想着一些在仙门中人听起来大逆不道的想法时,迎秋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见女郎披散着头发半躺在床上未曾起身,立刻放下东西走上前仔细瞧女郎的脸色。见她面色虽稍显苍白,却比昨日好多了,不由得心底一松。   她笑道:“女郎这一觉睡得沉,也睡得久,看来歇息的不错。”   闻梵音起身走下床,眉眼含笑道:“是挺不错。我做了个有意思的梦。”   迎秋拿来衣裳服侍她穿上,好奇的问:“是个多有意思的梦?”   闻梵音走到妆台前坐好,迎秋拿起梳子替她梳着头发。   “我梦到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小白兔。那只老狐狸很有趣,也很厉害,我想跟他玩儿。”闻梵音毫不掩饰眼底对于玩伴的渴望。   迎秋疑惑道:“您与郑二姑娘玩儿的不开心吗?”   闻梵音闻言拉长了语调:“明舒是很好,她可以当大姐姐照顾我,却不适合陪我玩耍。”   迎秋一愣,是错觉吗?总觉得女郎说‘玩耍’这二字时有些怪怪的。   “需要我禀明少君,为您在分支择几位同龄人吗?”迎秋试探着问道。   闻梵音垂眸,露出了格外柔和的笑容:“不用哩,好伙伴要自己找才有趣呢。”   明舒可不适合成为互相合作又互相捅刀的伙伴呐。   谢家分支的族人真过来了,怕不是她想办法陪他们玩呢。   迎秋见她拒绝,便识趣的终结了这个话题。   不过,女郎一觉睡醒后是不是性格稍稍活泼了些?   不久后,见女郎收拾好,迎秋便道:“二姑娘已在船头等您。”   闻梵音嘴角微扬:“那走吧,可别让明舒等久了。”   她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神色期待道:“丹枫先生回来了吗?”   迎秋想到了什么,笑道:“快了,等女郎用完早饭,他应该便到了。”   女郎这是惦记丹枫袖里乾坤的糕点了,好在丹枫快去快回,不会耽误太久。   果不其然,女郎与二姑娘用完饭后,丹枫已拿药回来了。   闻梵音见他回来,欢喜的迎了上去:“丹枫先生辛苦了。”   丹枫心里一暖,忙道:“不辛苦。我将药让迎秋放在您房中了,您若需要,可以让迎秋替您取。”   闻梵音夸赞道:“先生做事一向妥帖,最让我放心不过。”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你来回路上可有在云嫂的店铺多买两份枣泥糕?” 第050章 联手   丹枫心一凉:“……买了。”   还以为女郎是关心他累着,专门前来迎他,谁知女郎是来迎糕点的。   闻梵音立刻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口中毫不客气道:“快给我,让我尝尝云嫂的手艺进步没有。”   丹枫忍耐道:“您昨日刚用过她家的糕点。”   大可不必为了口吃食费尽心机想借口,且一夜之间,店铺老板的手艺倒也没那么快进步。   即便如此,丹枫依旧给女郎准备了一叠枣泥糕。不得不说,每次见到女郎为了糕点与他斗智斗勇还挺有趣的。   那么鲜活生动的情绪,比平日的无害温真实许多。   郑明舒含笑站在一旁,见好友得到胜利,这才说起正事:“梵音,我让云破先生将已探查的位置以及上章河流域基本情况都给你整理了一份。我需要继续侦查剩余地方,查探线索。你帮我圈定最大可能的方位,如何?”   闻梵音沉吟道:“可以做到,那我们便合作吧。”   她很快便与郑明舒合作排查上章河,调查上章真君的线索。   时间一晃半月有余,上章真君的线索依旧寥寥无几,闻梵音却接收到一个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消息。   他们此时已顺着上章河走到西北方位,距离神医谷与白骨林十分接近,断魂崖便在白骨林后面。   这日,闻梵音坐在酒肆二楼喝酒,偶尔垂眸看着外面的人群,倒是十分惬意,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冷。   “女郎,有一位姑娘前来,说是您的学生。”丹枫微微躬身禀报道。   他心里有些惊奇,女郎的学生,莫非是神医谷一脉?   闻梵音也觉诧异,她何时收过学生?   不对,似乎是有一个。   她神色微变,语气微妙道:“请她来见我。”   前段时间,她倒是在梦里收下一位学生,不知是否是同一个了。   她神色混杂着懵懂和惊疑,又带着些许兴奋期待,好似有出乎意料的礼物到来一样。   丹枫不太理解这种情绪,只含蓄问道:“您瞒地挺紧的。”那人是否可信?   闻梵音笑道:“小姑娘天真活泼,当然要防着外面的坏人咯。”   可信与否不重要,威胁不大便可。   丹枫听懂了她言下之意,神情谦逊的走出门将小姑娘请进来后,自己转身离开。   纯熙轻步走来,她穿着一身嫩黄长裙,留着刘海,彩色的发带将头发绑成一束束盘成发髻,头顶用银色发饰将发髻盘成半圈,剩下的长发披在身后,看上去温柔又带着几分俏皮。   纯熙走进来时,一眼便看到坐在桌前喝着温酒的女子。她这次看清了女子的面容,那是出乎意料的年轻和温柔。这张脸上带着苍白羸弱,哪怕嘴唇色彩殷红,也难以抹去女子身上的病弱感。   但女子只是简单坐在那里,一股盛世清贵的风流气度扑面而来。好似漫步在时光的长河里,停伫在厚重苍凉的历史间。   她恭敬俯首,熟稔说道:“老师,我应约而来。”   打从见着她起,闻梵音便陷入沉思中。   居然真是纯熙,她梦中收下的学生!   她眉目一蹙,目光含着探究看向纯熙,那也许还真不是梦。   若不是梦,她如何一夜之间从上章河出现在万里之遥的凤鸟盟,这可真是有意思。   闻梵音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笑容一深:“是纯熙啊,一路赶来辛苦了。”   这速度快的有些不同寻常,是使用了某种传送类的术法还是?   纯熙神色纯良极了:“因为担心老师久等,便以术法一路瞬移而来。虽辛苦了些,但能早日见到老师也是值得。”   闻梵音笑吟吟地看着她,亲昵的招招手道:“过来坐。”   纯熙听话的走过去坐下,丹枫恰好端着干净的酒杯走来。他将酒杯放在纯熙面前,替她倒了杯酒后,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有他守护,二人也不担心有人误闯。   “你知道仙门何处有活着的妖兽?”闻梵音直接问道。   纯熙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六大仙门强者亲自看守的镇魔塔。”   不过镇魔塔里强者太多,都十分警惕有妖兽出来。能被关进镇魔塔里的妖兽,实力和智慧都是顶尖的,万不容有失。   “除此之外,据说卢家曾抓捕了一只星空巨兽。传言这只巨兽行走在星空里,背负星辰而行。卢家天机一脉借助星轨之力卜算天机,星空巨兽恰好能能帮上忙,且天罚也会被星空巨兽承接。”纯熙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字不落的告知闻梵音。   闻梵音惊讶极了,随即她身子微微倾斜,压低声音笑道:“大先生对星空巨兽可有想法?”   纯熙神色微动,这大先生是谁,毋庸置疑。   她轻声回道:“我会将消息传回家里,尽快将结果给您传回来。”   闻梵音满意的点头,端起酒杯百无聊赖的把玩着。   感受着她内敛的危险气息,纯熙不解的问:“老师为何突然将矛头直指卢家?”   闻梵音抬眸,明明依旧是微笑的脸,刺客却无端多出了一分危险和冰凉:“我认为卢家有问题,这只是一个试探。”   纯熙:“……据我所知,仙门六家关系还不错。就您与卢家少君还打过交道,互相交好。若我们试探之后,卢家没问题呢?”   闻梵音诧异道:“我与卢少君交好,跟试探他们卢家有关系吗?”   纯熙沉默,她双眼无神,莫名想起还小的时候,义父笑吟吟的坑死了上任盟主后,对她意味深长的说:“我虽与他是好兄弟,却并不影响我坑死他。好兄弟当然是拿来当踏脚石的。”   她将目光落在老师身上,深深地吸口气,难怪老师与父亲能聊得这么好,都是黑心的。   黑心老师还在继续无意识吐黑泥:“卢家没问题也罢,若有问题,我就要与大先生联手赚钱啦。”   卢家有妖兽,有传承,有财富还有人脉,有形的无形的都很宝贵。   她对卢家的星轨推衍有兴趣,重明大先生对妖兽有兴趣。既然目标都是卢家,那就联手搞一搞,想必大先生会感兴趣。 第051章 蛀虫   闻梵音与纯熙接触时,不远处的繁华地段一家新开的点心铺里,郑明舒带着云破和迎秋正在店里。   “迎秋先生,你买几样梵音喜欢吃的点心带回去。”她俏皮的眨眨眼,“听说老板娘又研究出一种新的点心,味道很不错。”   迎秋眼睛一亮,会意说道:“二姑娘忙您的事情,点心交给我处理。”   郑明舒嘴角笑意一深,与她打声招呼,带着云破离开点心铺子,转头便出现琉璃阁。   琉璃阁乃是卖首饰的,金银玉器等都有,样式新颖,名气也不错,铺子里女客居多。   郑明舒走进来后,直接进到二楼最里间的屋内。   一位容颜娇艳的女公子穿着华贵的长裙,头戴剑簪,长身而立,郝然便是当日与大家一起在龙山湖对抗妖兽的那位女公子。   听到有声音传来,她侧头看来,见到来人后笑容娇艳道:“二姑娘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郑明舒缓步走进来,同样华贵的漂亮锦裙随着步伐翩然飘动。   她轻晃团扇,笑容矜贵道:“杨姑娘有礼。”   杨玲珑屈膝一礼,笑容灿烂道:“郑姑娘有礼了。”   二人见过礼后,相对而坐。   杨玲珑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这才直言道:“今日您可有查到线索?”   郑明舒摇头道:“并无有用的线索。”   她是找到一些千年前上章真君率领仙门弟子对抗妖兽时留下的残破法器和妖兽尸骨,但更多的却无法找到。   “二姑娘,我们必须得到春山笑。”杨玲珑说这话时,语气坚定,神色决绝,那是不计一切后果的强势。   郑明舒凝眉道:“我知道,我们需要春山笑来打破天命限制。”   春山笑一直掌握在云霄真君手中,无人敢去争抢。但这次天降机缘,上章真君的线索突兀出现,云霄真君寿数将至,更是将春山笑作为报酬,以求寻回上章真君,这才让他们有迹可循。   杨玲珑沉声道:“二姑娘,我们背后有许多人都在等待打破天命的那日,我们不可以失败。”   郑明舒手中团扇轻移,头上翠色的竹叶鲜艳欲滴。她的眼眸不似以往般醉人,反而如那绿叶一样生机勃勃,鲜活的如同真正存活于世。   “所有人都会见到朝霞,我保证。”郑明舒嘴角翘起,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上章真君的线索她定会找到,春山笑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千年了,他们怀揣着一个千年的梦,带着前人的遗憾与痛苦迎上光明。   杨玲珑站起身,屈膝一礼,眼里像是有光:“我们等您。”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道:“神医谷一脉对我们也很用用处。”   能不能将人拐到我们这边,我们身后无数生病的凡人都渴望得到救治,有天赋的孩子也需要医术传承。   郑明舒凝眉,语气冷了不止一星半点:“闻谷主那里我会亲自处理,深渊不要再派任何人接近她。”   杨玲珑见她不悦,眼里闪过一丝好奇:“可以。不过二姑娘,您是与闻谷主成为朋友了?”   这态度一看便知,护得可真严实。   她饶有深意的提醒道:“哪怕她是您的好友,但她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而今神医谷仅剩她一人,更是无可替代。您需要做好准备。”   若她不愿意加入深渊,您要做好背叛她的准备,如同您当年背叛家族。   郑明舒闭了闭眼:“我明白。”   她背弃家族,却并未背叛人族。一切选择,皆由心起,不悔。   杨玲珑见气氛凝重,出口问道:“您还记得我们的宗旨吗?”   郑明舒眼里露出一点笑意,端起桌上的酒,声音虽是轻飘飘的,落地却带着沉重:“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杨玲珑拢起长袖也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下,怀着美好期冀道:“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二人将酒饮尽后,杨玲珑再次朝郑明舒拜了拜,袅袅而去,独留淡淡的馨香在屋内。   郑明舒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微微阖目。   杨家旁支杨玲珑,在龙山湖一起战斗时她便察觉到暗中的讯息,这姑娘竟与她是同一势力的。   想想也是,六大仙门主家在前,旁支只能依靠主脉苟活。仙门在上,凡人只能依附仙人而生。   这是不公平的,这世道是畸形的。   郑明舒加入的势力正是反抗这世道的,不仅仅是她,六大仙门中都有生活艰难的旁支或者看不惯这世道的仙人加入进来。   他们背后还有凡间的大儒、士子、武士……   他们称呼这个组织为——深渊。   因为他们生活在深渊中,黑暗与痛苦,绝望与悲哀相随。唯有仙剑春山笑,可以斩断天命,还仙气于苍穹,还生机于大地。让这世界生机更甚,给予所有人平等竞争的机会。   当年她为何要加入深渊组织呢?   郑明舒想了想,恍惚想起年幼时偷溜出去发现凡间大旱,凡人易子而食。可仙人明明可以降雨救人,偏偏他们神色悲悯的站在一旁看着,悲叹一句:“这是命数,是他们的罪。”   “他们得罪了谁?”年幼的她询问仙人。   仙人语气悲哀道:“获罪于天。”   “我不懂。”她很是不解。再强壮的凡人都打不过她,而再强大的仙人也斗不过天,所以凡人如何或得罪上天?   仙人摸摸她的脑袋,认真回道:“天地孕养众生,但自身能量有限。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降下灾难,清理蛀虫,滋养自身。”   天地并非一直强大,也并非一成不变。当天地弱小时,便本能地开始掠夺力量,休养生息。这力量便从它孕养的生灵中来。   她好像听懂了些,这些凡人是蛀虫吗?她似懂非懂的问:“那我们也是蛀虫吗?”   仙人蹲下身直视她的眼睛,诚恳的回道:“所有人都是蛀虫。”   她想了想,问:“那我们为何没有像他们那样?”衣不蔽体、挨饿受冻,易子而食、黄沙覆面,尸骨不全、毫无尊严?”   仙人神色复杂极了,复杂到如今她都还记得:“仙人修行有成,摆脱凡体和天命,以莫大威能强行规避灾祸,不受天命影响,这才没有如凡人一样遭受痛苦。” 第052章 赔罪   她疑惑的问:“为何凡人不能如我们一样呢?”   只要人人都修炼有成,便不会活得这么凄惨。   仙人苦笑道:“天地灵气有限,且聚都收拢在六大仙门驻地。零散灵气也不过是让凡人强身健体罢了。”   修炼考验的不仅是人的根骨,还有悟性。   悟不了便是悟不了,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天地生灵,天资根骨皆有的能有几人。   “没有办法救他们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心底第一次升起对修炼者身份的反感。   仙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仙剑春山笑。唯有拿到春山笑,再祭告天地,集众生之力斩断天命,才可脱离命数束缚。”   直到如今,郑明舒才明白天命是什么。   那是仙门六家分别以自家传承法器镇压气运,使得外界气运流失灾难不断,而仙门却蒸蒸日上,天骄不穷。   他们要斩断的,是仙门六家的根基。   陇西李家镇压气运的社稷印,琅玡王家的咫尺山河盘,荥阳郑家的八面剑,陈郡谢家的稷下学宫,范阳卢家的天问镜以及弘农杨家的自在莲台。   六大法器分散天地,藏于仙门,镇压天地气运和仙门气数。   唯有送六大法器入灭,才可还气数于天地,才会给其他生灵一线生机。   郑明舒睁开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她轻抚团扇上的入云仙山,嘴角矜持的笑容染上些许苦涩。   她终究是背叛了家族,她对不起生养她教育她的家族,可她也无法冷漠旁观世间众生苦苦挣扎却毫无希望。   她想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求得那人人如龙的盛况。   可世间哪有两全之法。   清净的雅间沉寂许久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微的叹息。   她并未久留,收拾了下心情,慢慢地喝着酒等待着,直到敲门声响起。   “女郎,时间差不多了。”云破站在门口道。   云破此时已买了许多东西,单是好吃的甜食便抱了满怀,想必闻谷主会高兴吧。   只要想到闻谷主吃甜食的模样,他下意识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希望谷主的牙还好着。   郑明舒打开门,瞧见云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给梵音买了不少东西,看来你蛮喜欢她的。”   云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朝她眨了下眼:“大家都喜欢看闻谷主活泼的模样嘛。”   这话说的太含蓄了,应该说大家都喜欢看闻谷主的热闹才对。   郑明舒想了想,十分赞同,并伸手从云破怀里顺走了好友最喜欢的枣泥糕准备逗她。   早料到女郎恶趣味的云破嘴角隐秘的扬了扬,哎呀,找到让女郎高兴的办法了。回头跟月初聊聊,让他与丹枫或者迎秋聊聊闻谷主的趣事,这样在女郎心情不好时他们也有法子哄。   郑明舒与云破闲聊着来到酒肆二楼,迎秋早已带着各式点心回来,正躲在一旁看着女郎与丹枫为了一块点心你来我往。   “多久了?”郑明舒眼含笑意问道。   看二人这架势,不像是才吵起来的。   迎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家女郎,随口道:“一盏茶时间了。”   郑明舒哑然失笑,忽地她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神色惊疑不定。   等等,那人一直都坐在那里吗?   从靠近酒肆到现在,她居然半点不曾感应到她的气息。   郑明舒神色凝重起来,她刚与杨玲珑分别,好友这里便出现一位陌生强者,难不成深渊枉顾她的意愿,派人来接触好友了?   她眸色一深,隐隐有危险涌动。   迎秋侧过头来,看到她看向的方向时,介绍道:“那位姑娘叫纯熙,是女郎的学生,很可能是神医谷一脉的。”   郑明舒神色一怔,诧异的看向迎秋,艰难的重复道:“梵音的学生?”   迎秋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对,纯熙姑娘是个很乖的孩子。”   郑明舒平复了下快速跳动的心,低声道:“她修为不低。”比好友修为高了不知多少层次,目测比她也强大很多。   迎秋、丹枫身为好友的护道人,不应该没察觉到。   若是察觉到了,为何会放任如此危险的人物接近好友?   迎秋明白她的担忧,笑容轻松地安抚道:“二姑娘放心,纯熙是个单纯孩子,你若与她交谈便了解了。”   她的认可让郑明舒放下大半担忧,看来确实不是深渊那边的人了。   郑明舒垂眸掩去眼底的异色,轻步上前走进门来。   闻梵音捏着绿豆糕,见着她时随口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下船后便说有私事需要分开行动,结果耽搁这么久。倒不是等得不耐烦,而是不满好友将自己丢下。   噫,好友有事瞒着我!   郑明舒从她控诉的语气中察觉到她的想法,脸上挂着轻松闲适的笑容上前赔礼:“办完了。让你久等了,我的赔罪礼。”   她像是变戏法似的,那空空如也的手上突兀出现一包糕点,甜腻腻的香味飘出,闻梵音神色一动:“枣泥糕!”   她立刻伸手接过,还不忘朝好友道谢,并神色认真道:“你下次何时出来办私事,我可以陪你一起,等你一日也没关系。”只要到时候的赔罪礼都如枣泥糕一样便可。   听懂了她言下之意的郑明舒哭笑不得,她没忍住捏了下好友的脸说:“你若想要,我都给你,不用拐弯抹角。”   闻梵音揉揉脸,低声嘟囔道:“这话可真是太糟糕了。”   “纯熙。”她语气轻快的唤道。   乖乖坐在一旁的纯熙立刻站起身来到她身前:“老师。”   闻梵音点点头,朝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郑二姑娘。明舒,这是我的学生纯熙。”   郑明舒这时才光明正大的打量着纯熙,眼底深处暗藏着审视与淡漠,高高在上又矜贵疏离。   纯熙有礼的稽首道:“纯熙见过二姑娘。”   郑明舒弯弯嘴角:“纯熙姑娘看上去钟灵毓秀,浑然天成,不错。”   她对上这双清澈中含着呆呆的眼神,神色放缓了许多。   确实如迎秋先生所言,是个好孩子。 第053章 下棋   不能怪郑明舒杯弓蛇影,实在是在得知好友是个香饽饽,无论哪方势力都想争取一下,这就让人很操心了。   谁也无法保证,那些势力都是光明正大的争取,而不是暗地里使手段。   她看向纯熙,团扇轻掩薄唇,柔声问道:“你跟梵音学的如何?”   纯熙仔细想了想老师与父亲之间笑眯眯的合伙坑人,再想想老师对同为仙门中的卢家说背刺就背刺的行为,谨慎的组织了下语言,道:“老师很有智慧。”   算计起来谋略惊人。   “对我很是温柔。”   或者说对所有脑子不聪明的自己人都不吝啬温柔,对已确定的敌人便是另一个态度。   “我学到了如何交朋友。”   真正的朋友留一手对待,虚假的朋友随时背刺。   “我觉得这一生都受用不尽。”   纯熙的目光真挚极了,发自内心的夸赞着自家老师。   她再怎么不聪明,那也是跟老师那般智多近妖的人做对比,真实情况肯定是在普通人平均水准之上。只看老师为人,她便隐隐担心老师小心眼,平日里言行举止都很是小心,力求不得罪人。   这会儿有机会就大力赞美一番,也是求生欲使然。   闻梵音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满意这个学生的。   总算不太笨,知道避重就轻的说话。   她扫了眼郑明舒,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   明舒似乎出去见了其他人,更正下,是其她人,那淡淡的香气属于女子所有。   她们还一起喝了酒,大概在半杯到两杯之间。   故人?不,熟悉的陌生人应该更准确些。   明舒的性格不像是会与陌生人喝酒,而这人还只是以前不曾见面却交谈过或者从信任的人口中听过的。   同盟?短暂联盟?   闻梵音嘴角隐蔽翘了翘,看来好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事情慢慢变得有趣起来,看来在找回记忆前,她不会无趣了。   闻梵音将自身存在感无限降低,郑明舒并未察觉到她瞬间的异样,只是将目光放在纯熙身上。   听罢纯熙所言,她沉默了片刻,脸上扬起一个温温和和的笑容夸奖道:“不错,好好学,梵音一向负责,你以后定有所成。”   好友教地真不错,她得想想办法,将仙门六家的后辈弄过来让好友教导教导,也许能收获到一群光风霁月、温柔正义的伙伴呢。   纯熙微妙的顿了顿,勉强维持一副大家都信了的表情:“二姑娘放心,我定会戒骄戒躁,移樽就教。”   郑明舒颔首,目光看向坐在一旁悄摸摸吃青枣的容娴,说:“梵音,跟我下下棋吧。”   闻梵音快速将嘴巴里的东西嚼完,这才茫然说道:“可我不会下围棋。”   郑明舒准备让云破拿棋盘的话拐了个弯儿,说:“那就下象戏,我教你吧。等你熟悉了规则,月初也该回来了。”   闻梵音虽也不会象戏,但她有种没来由的底气,也许跟谱曲子、下厨一样,做着做着就会了呢。   见她没有出言反对,云破会意拿出象戏棋盘。   郑明舒手里的团扇化为一把金簪,她随手将金簪插进发髻,伸手接过棋盘开始摆盘,随口问道:“纯熙会象戏吗?”   纯熙点点头:“会一些。”   “哦?那等会儿若有时间,我们来一局。”郑明舒将棋子分好,笑吟吟道。   纯熙没有拒绝,老师的好友对她的试探她也看得出来。   不过这护犊子也护的太紧了,老师她与娇花完全相反。   容娴随手拿起手里的‘将’,眼里茫然了一瞬,下意识道:“将帅不离九宫内,士只相随不出官。象飞四方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炮须隔子打一子,车行直路任西东。兵卒只能行一步,过河横进退无踪。”   她像个小孩儿似的念着七字打油诗,严肃的面庞在这种场合下让人忍俊不禁。   “既然你会下,那便开始吧。”郑明舒轻咳一声,掩去了嘴边的笑意。   二人下棋时,云破与迎秋出去准备茶水,迎秋随侍一旁,若二人有需要可以及时准备。   纯熙坐在二人身边盯着棋局,试图从棋局上看出二人的脾性和心机。   即便她看不懂,也可事后询问老师。再不济也可复盘给父亲,相信父亲定会不吝赐教。   只有了解她人的弱点才可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   纯熙想到这里,呆了呆,她才来到老师身边不到一日,居然学会凡事以备不时之需,果然父亲给她推荐的老师是不会错的。   一盘棋闻梵音与郑明舒下了两刻钟,郑明舒的神色从轻松自在到微微认真再到凝重,紧接着是诧异再到不可思议,表情变化的让纯熙叹为观止。   闻梵音目光从好友脸上流连,眼里满是含蓄的笑意。   果然好友还是这般模样让她喜爱,比以往带着贵族式的矜贵面具真切多了。   不出所料,这盘棋是闻梵音胜了。   郑明舒可以说是经历了闻梵音从生疏青涩到熟练,最后游刃有余的模样。   她将‘士’推前了一步,口中说道:“梵音许久不曾下棋,却依旧可以逆风翻盘,是个高手啊。”   开始的生疏青涩,应该是许久不曾下棋。能熟练的这么快,甚至最后反败为胜,以前应该是很强。   不过梵音以往一人居住在神医谷,难不成是自学的?   闻梵音推了推‘马’,随口应付了好友本能的试探:“是许久不曾下过了,也许是以前老师教的好。”   她不记得以前如何,但棋下得好应该也是有个好老师吧。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明舒的棋下得也很好。   她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明舒藏得也很深啊,这偏执到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与面上的矜贵端庄完全不像。   郑明舒虽然下输了,但她心情不错。好友棋路堂皇大气,留有余地又信念坚定。   与她表现在外在的温柔和善一样,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这样的人真要将她拉入深渊势力,见识到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吗?   郑明舒心下迟疑,看着好友眼里的光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   她不忍心。 第054章 支使   郑明舒所料不错,她们一盘棋刚下完,月初便回来了。   “女郎,我已买足船上所需。此刻天色不早,我们该离开了。”月初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随着夜色将晚,酒肆客人越发多,喝醉酒闹事的人也不少。   他们虽不畏惧,但也不愿意被闲杂人等冒犯。   闻梵音从袖中拿出一个青枣咬了一口,朝着纯熙道:“你跟我一起走,有些事还需交代下。”   纯熙恭敬道:“纯熙无处可去,有劳老师收留。随侍在老师左右,劳烦老师了。”   闻梵音忍不住笑起来,差点被枣仁给呛到。   迎秋眼疾手快地上前为她递了杯水,手在她背后轻拍着。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坐直身子朝着纯熙道:“你这认真的性子还真是有趣,一句话里唤了我几声老师了。”   她调侃说道:“莫不是以前从未叫过老师这个称呼,此时趁机想要多唤几声高兴高兴?”   纯熙呆了呆:“不是这样的。”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谈起。她真的只是纯粹礼节性行为,担心惹到老师的小心眼罢了。   郑明舒见纯熙可怜巴巴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无奈中带着纵容道:“梵音,莫要欺负纯熙姑娘了,她快哭出来了。”   闻梵音站起身走到纯熙身边,目光定定看着她,直看得她越来越僵硬,这才拉长音调笑道:“纯熙胆子真小。”   纯熙紧闭嘴巴,一言不发。惹得旁边收拾东西的迎秋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明舒,你可不能向着别人。你是我的好友,要站在我这边。”闻梵音带着浮于表面的不满,语调含着笑意说道。   郑明舒眨了下眼睛,并没有将这句话当成玩笑,而是认真回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无论是深渊还是仙门,或者其他组织,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闻梵音听罢,嘴角上翘,轻柔地微笑,眼底是包容一切的温和:“我相信明舒。”   她轻描淡写地开口,视线扫过周围阴影处蠢蠢欲动的黑暗,在几人看不见的地方变得冰冷而锐利:“不过明舒以后可莫要嫌弃我烦。”   郑明舒同样察觉到周遭的变化,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不着痕迹地挡在好友身侧处,这是一个无论保护还是攻击都十分方便的位置。   “我定不会嫌你的。”郑明舒回道。   她朝已警惕起来的迎秋、丹枫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对视一眼,无言的默契升起。   迎秋指尖在袖中一点,黑斑蝰蛇悄无声息爬出来缠绕在她腰间。   丹枫微微侧身挡住她,朝着闻梵音道:“女郎,前面是离人歌的分店,不如买一坛好酒回去为纯熙姑娘接风洗尘。”   纯熙下意识想要拒绝,不想要劳师动众惹麻烦,谁料还没开口便被迎秋一把搂住脖子按了下去:“纯熙姑娘,我讲讲女郎的禁忌,你若不觉麻烦也可以听听。”   纯熙想要挣扎的动作一顿,从心的应了。   见纯熙被迎秋三言两语解决,闻梵音嘴角微抽。   但看向好友时,她微微蹙眉,这是要将她支使走吗?   虽感激他们的保护,但她也会担心她们的安危,不过此时并非争论之时。   她从善如流说道:“这里竟有离人歌分店,那确实应该去转转,顺带买坛好酒回来与明舒浅酌。”   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微微侧头朝着迎秋说道:“迎秋先生,劳烦你陪我走一……”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瞪大眼睛看向迎秋腰间的黑斑蝰蛇,只觉得受到了欺骗。   闻梵音张口想问她不是将蛇扔掉了吗?为何又出现在她身上。   但还是那句话,时机不对。   她忍了忍,勉强用柔和的语调道:“明舒,你们在此等我,我去离人歌里买坛酒来。”   至于带丹枫先生一起?   跟着迎秋一起骗她的人不配跟她一起买酒。   她表现的十分明显,让丹枫尴尬的摸摸鼻子。   郑明舒低头轻咳一声,掩去嘴边的笑意,朝着月初道:“月初先生,你陪梵音走一趟。”   月初应道:“好。”   闻梵音也没拒绝,她视线特意在迎秋、丹枫身上停顿了下,这才带着月初离开。   郑明舒心里发愁的想,好友这么单纯孩子气,如何能让她放心得下。   不过眼下重要的是解决这群不速之客。   郑明舒神色肃杀,手中团扇化为一张华丽的长弓,她拉紧琴弦,对准了黑暗中的阴影。   她们的战斗将闻梵音排斥在外,闻梵音也不曾费心思帮她们。   她本身并无多大实力,偶尔的战绩不过是靠着,绝对反弹和绝对治愈两条规则。   一旦有敌人找到这两条规则的弱点,她便危险了。   坐在离人歌分店里,桌上是客栈小厮送来免费品尝的新酒。   闻梵音漫不经心抿着酒,心想需要尽快弄明白那天梦里她在凤鸟盟的状态是如何达成的。   她并非羡慕那挥手间的浩瀚伟力,而是纯粹觉得拥有这种自保能力才能安心。   而且,冥冥中有种直觉。   那是属于她的力量,并不完全的力量。   闻梵音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真是越来越想知道失忆前的她了。   “客人,这是您要的离人归。”掌柜亲自端着酒坛走来。   在这位姑娘刚走进门时他便察觉到警示阵法的震动,这是东家以总店为基础,顺便给各个分店布置下的感应阵法,用以区分仙人、凡人,贵客和一般客人。   月初伸手接过酒坛,拿出五块灵石放在托盘上:“劳烦掌柜了。”   掌柜微微一笑,并不卑微,反而带着不卑不亢:“您言重了。”   他收起灵石离开后,月初看向坐在桌边的闻梵音道:“闻谷主,我们是否现在回去?”   他有些担忧女郎。   闻梵音坐姿挺直,把玩着手里小巧的酒杯,似笑非笑的说:“不急,明舒支开我应是有事要办,给她留够时间。”   月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您?”   闻梵音将酒杯放好,提起莹白如玉的小酒壶,倒了一杯新酒推到月初面前,冲他眨了眨眼睛,压低语气活泛了起来:“我猜到了,你们做的很明显不是吗?月初先生能否告知我,明舒要做何事,怎么神神秘秘的?”   还是装作不知吧,可不能白费好友要保护她的那颗心。 第055章 仙人   月初神色里的诧异更重,他们虽真没怎么掩饰,但闻谷主发现的也太快了。   眼看着闻谷主兴致勃勃准备探究女郎的秘密,他无奈道:“……您一会儿见到女郎时,可以询问下。”   闻梵音笑容一深:“月初先生倒是口风严谨。”   月初笑而不语,陪着她坐下品酒。   在新酒喝完后,他们给掌柜留下评价,这才不紧不慢地朝郑明舒等人所在位置而去。   他们走得并不快,但也在短时间内便来到目的地。   还未接近,闻梵音便察觉到四周打斗的痕迹,以及无法忽视的秽物残留。   “明舒,你——”们可还好?   她话还未说完,郑明舒便轻步上前,牵起她的手腕摸了摸道:“这么凉,难怪你脸色不好。”   郑明舒看向丹枫:“丹枫先生,有随身带药吗?”   丹枫神色严肃道:“有带。”   他从怀里掏出白玉瓶倒出一粒药,迎秋眼疾手快的端着一杯温水送来。   眼看丹枫将药即将怼进她嘴里,闻梵音连忙退后两步道:“我可以自己来。迎秋先生,你劳碌半日不必过来,将水杯给丹枫先生后歇着便可。”   迎秋低头看了看腰间,点点在战斗结束后已被她收起,没想到女郎还是嫌弃她。   她无奈将水杯递给丹枫,不放心叮嘱道:“别让女郎呛到。”   闻梵音眸色一深,这话听起来迎秋先生之前好似打算亲手喂她一样。   这场面实在有些糟糕,好似犯罪现场。她一个柔弱的姑娘家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包围起来,摁住吃那不明效果的药。   从她神色中看出一二的郑明舒好笑道:“你若多注意下自己身体,我们也不必整日挂怀。”   郑明舒松了口气,好友还有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看来此时身体确实没有大碍。   闻梵音拿过药吃下,顺手接过温水抿了一口后,这才轻咳了几声,说:“我只是有些累了,并非旧疾复发。”   “那便尽快回船上休息。”郑明舒说道。   她们不再逗留朝河边而去,路上的人远远看见她们一行也都避开,这般气度斐然的人物不是他们能冒犯的起的。   好在剩下的路程十分顺利,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他们便回到了游船上。   夜色寒凉,迎秋依旧被拒之门外,丹枫抱着一床棉被来铺在床上,守礼的垂下眼眸没有多看:“女郎,夜里凉,我多准备了一床被子,您若是冷便盖上。”   闻梵音坐在桌前翻书,夜明珠的光辉将房间照的十分明亮。   她抬头朝丹枫笑笑说:“多谢先生。纯熙呢?”   丹枫回道:“迎秋已为纯熙姑娘准备好房间,此时正在收拾。您需要请纯熙姑娘来一趟吗?”   闻梵音摇摇头道:“明日再说,你去歇息吧,我并无其他事情了。”   丹枫微微低头,轻步退出房间合上房门。   他离开后,闻梵音合上书,顺手拿布盖上桌边的夜明珠,独留床边和门边位置的夜明珠。   昏暗的桌前,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抹阴影。没外人在时,她周身的气场几乎是凝滞的。   她喃喃道:“污秽之物一直执着杀我,我倒是想要看看那秽物之主是何方人士。”   她起身走到床边,换上里衣躺在被窝里沉沉睡下。   陇西之地,极南方位,那里属于镇魔塔。   仙门六家的家主以及强者都镇守在此,镇魔塔里面封印着强大的妖魔,从古至今已有数千年。   即便仙门众人再怎么谨慎小心,每隔千年,镇魔塔封印总会松懈,里面的妖魔便会闯出赖贻害苍生。   镇魔塔悬浮虚空,它下方便是无底深渊。   因妖魔死去的躯体埋葬在里面,加上镇魔塔里面的怨气也被引渡进深渊里,这里便寸草不生,生灵勿进。   便是镇守镇魔塔的仙门强者也不敢接近,一旦靠近深渊,便会被吸引进去,同化为魔,永不超生。   因而无人知道,深渊下方,暗藏着一股势力。   他们可以掌控里面的负面气息,将怨气、煞气和不甘的怒气凝聚成傀儡,成为外界一直探寻不到根本的污秽之物。   秽物之主乃是一位大妖残魂,她在深渊底下休养生息两千年。   本来一千年前便可出了深渊,报复将她害得如此境地的人族。   可惜那位寻仙真君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将她再次重创。   好在又过千年,她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若能抓住那位神医谷谷主便好。”大妖一身妖媚的长裙,一双眼睛下方是红色的痕迹,似是宿醉醒来一般,端得诱人。   “你要治病?”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大妖惊诧不已。   她立刻侧头看去,便见到仙光里走出一位橙色神装的仙人。   大妖神色一紧,立刻伏地叩拜道:“九婴拜见尊上。”   闻梵音垂眸看向恭敬地大妖,环视四周,便见这晦暗阴冷的宫殿里燃烧着幽幽蓝火。可一层层秽物填满整个宫殿,便是蓝色火光也无法赵良寸毫空间。   她心下一沉,果然如此,一切如她所料。   她好奇的问:“你先起来。这里是哪儿?”   九婴站起身后,目光狐疑的看向来人,掩去眼底的狡诈和狠辣,说:“尊上不知?此处乃深渊之下,我同族尸骸都在此处埋葬,也可将此处称之为妖墓。”   容娴拧眉,深渊底下竟然还有大妖存在,仙门无人发现吗?   不过重明大先生口中的深渊势力应该与此处这个深渊没有联系,有趣。   她话锋一转,直接询问:“为何唤我尊上?”   她周身的温和无害瞬间消失,变得如同这宫殿一般冰冷沉寂,肃杀中透着漫不经心。明明身形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自有一股强悍和漠视一切的睥睨之感。   她视线落在九婴身上,让九婴所有小心思消失,不敢有半分懈怠。   “万年前,飞升仙人称尊。”九婴老老实实回道,“您给我的压力如同飞升仙人。”   她曾直面过那人,那种挥手间毁天灭地的感觉让她记忆尤深。   闻梵音心中一悸,飞升这个词竟让她隐隐有些预感,似是消失的记忆被触碰到了。 第056章 九婴   闻梵音皱眉仔细回想,可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哪怕她能感应到记忆里有飞升这个词汇,却依旧捕捉不到半点画面。   她无奈放弃,注意力放在这座宫殿里。   行走在这奢华却又饱含妖兽粗狂耿直的审美的大殿里,她似是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气息。   细细查探下,不太确定的询问道:“这里被封印了?”   九婴并不意外她能察觉到,强者有能力得知她想知道的一切。   单是神识力量,便可在瞬息间将整个宫殿的信息扫一遍。   “尊上没有看错,这里确实被封印了。”九婴神色难看极了,“一千面前这里有封印突兀降临,将我关押起来,使我寸步难行。我也不知究竟是谁干的好事!”九婴咬牙切齿的说。   宫殿被封印后,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住,想要出去查看罪魁祸首是谁都无法做到。   闻梵音听罢眼里满是趣味,她动作优雅地理了理衣袖,这才抬头看向九婴:“你若查出是谁干得,定要想办法告知我一声。”   能在大妖即将出世时眼疾手快地将人封印,如此人才,怎能不委以重任呢。   九婴不知她为何想要知道,但不过是顺手的事,能得到强者一个眼熟也值得了。   她慎重应道:“尊上放心,若有消息,我定会想办法通知你。”   她没敢询问尊上的住址,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唯恐犯了尊上的禁忌。   至于这等飞升仙人为何没有对她斩妖除魔,九婴心中有数。   在遥远的甚至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里,有仙神路经洞府,对她的身姿大加赞赏,离开前曾送过一句祝福——“只要你不忘初心,不为非作歹,便可保安全无忧。”   她努力修炼,一心向善,想要再次见到神女一面。谁知被觊觎她的人族算计暗害,只剩下一抹残魂。   经过无数年的修养,她终于恢复了些,清醒过来。   可时间过去太久,当年害她的人都已老死成灰,再无痕迹。   她找不到仇人,巨大的迷茫让她差点崩溃。   浑浑噩噩不知岁月,突然有一日庞大的不甘与怨恨唤醒了她的神智。   她被迫接受了无数妖兽对人类的痛恨,那些负面力量让她强大,却也侵蚀着她的心灵,让她无法保持本我。   虽不喜封印她的那人,却也感激那人,因这封印,让她得意保持清醒。   但这并不影响她派遣属下外出寻找可救她的东西,她还想好好活着,自由的活着!   闻梵音轻步走在宫殿里,浑然不将自己当外人。   不过每每当她即将跨出宫殿时,便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拦住她的去路,将她禁锢在大殿内。   一旦她执意硬闯,封印力量便会化为雷霆一击,直接将打个半死。   闻梵音好奇的想,这封印还真是有趣,似乎是人类全部的精神和力量,以及无往不前的坚定信念。   布阵之人,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但这样的人她不曾听闻过,是仙门之人作为禁忌不愿提起,还是他们不知情?   闻梵音细细思索着,继续在大殿里摸索出最大活动范围。   至于阴暗里的秽物,她毫不留情全给净化了。   “尊上,如今外界灵气消退,许久都不曾出现飞升强者了,您可需要一些帮助?”九婴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弄死傀儡,嘴角带笑问道。   她眼底深处带着探究,外界许久不曾有飞升仙人,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手上翻转,掌心一团仙光凝聚,那里面是充沛的仙灵之力。也是如今世界紧缺的东西,对修行者诱惑很大。   闻梵音目光看向九婴掌心的仙光,身体油然而生出一股空虚,似是迫不及待想要将其纳入体内。   闻梵音歪歪脑袋,伸手道:“给我。”   九婴没有拒绝,直接将它递给闻梵音。   闻梵音接过仙光后,并未吸收,而是放在手中把玩。随即,她拂袖一挥,一掌打在九婴身上。   巨大的掌印直接将九婴拍回原形,变回一只九头怪物。   九婴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即便是因它修为下降,可刚那庞大的伟力依旧让它惊恐。   闻梵音嘴角含笑,看似清冷出尘,却是说不出的矜傲轻慢:“试探我,嗯?”   九婴这大妖看似没脑子又怂,却暗藏心计。   无尽的岁月看来是没白活。   她直直看向九婴,那是一个极度淡漠的眼神,就好像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神祇,高贵却无情:“你应该知道这等程度的试探,对于强者来说堪称冒犯吧?”   九婴趴在地上没有动静,此时此刻,它唯恐连动弹都会让仙人误会,进而斩杀了她。   闻梵音见它乖顺地趴着,手指动了动,想要趁此机会直接将清理了。省得平日里还要被那些秽物追杀,给她惹来一身麻烦。   可心中杀意刚升起时,九婴身上紫色光芒一闪,这股力量让闻梵音觉得分外熟悉,却又带着陌生的距离感。   不过这并非是单纯的力量泄露,而是一段从亘古便寄存在九婴身上的信息。   或者说是祝福。   闻梵音细细分辨了下,心中杀意悄然无声的消失。   有大能曾赐予九婴庇护,她迟疑是否忽视这祝福。   犹豫片刻后,她便做出选择。   她身上一堆问题,连记忆都丢失了,还是不要再竖立强敌,给自己添麻烦。   今日她便给那大能面子,暂饶了这大妖。   若他日这大妖再次冒犯到她面前,再杀了也来得及。   “你该庆幸,有强者愿庇护于你。”闻梵音做出决定后,周身的气场平和了下来。   她轻描淡写道:“好好活下去吧。”   危机解除,九婴瘫倒在地,颤抖着抬头,正好对上闻梵音的视线。这一瞬间,她仿佛被人瞬间从岩浆拉到冰川,出了一身冷汗。   闻梵音懒散的收回视线,不愿再看她那令人伤眼的本体。她身影骤然溃散,趴在地上的九婴重新化为人形,捂住胸口苍白着脸,唇边挂着一丝鲜血。   确定闻梵音离开后,九婴抹去嘴边的血迹,颤抖着手摸摸头顶,恍然想起那肆无忌惮的神女不征求她同意,随手摸过她脑袋的情形,脸上似哭似笑道:“神女,您的祝福竟庇护了我无尽岁月,又一次让我跨过了死门关。”   我如今已在深渊,该如何才能追随您,再次见到您? 第057章 是仙   上章河,游船厢房。   闻梵音忽地睁开眼睛,她立刻走下床来到窗边看向外面,天色一片黑暗,处于黎明前夕的时刻。   她莫名笑了起来,口中无声道:“九婴。”   原来,想要见某个存在,只需凭借她的意志。   她抬头看向虚空,蓦然发问:“我是仙?”   虚空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我是仙。”她又一次说道,却是用陈述的语气。   虚空骤起波澜,淡淡的金色雾气升起,围绕着星辰流动,那璀璨明亮又独一无二的星辰笼罩在她头顶上空,像是为她披上一层星光。   闻梵音神色并无变化,心底却十分诧异。   天地竟真的给予回应了。   从九婴那里听闻飞升仙人时,她便隐隐有所察觉。世上既然有仙,那么天地自有其意志也是常理。   她试探着询问天地,不曾想真得到天地的回应。   直接沟通天地,这是仙的权利吗?   闻梵音将此事扔到脑后,注意力落在一直以来的问题上——她是如何来到此世,又是为何失去前尘记忆。   若是她主动,那绝不可能!即便她要来此世,那也不会弄丢记忆,太没安全感。   可若说背后有阴谋却很容易接受,她一直没有忘记刚苏醒时意识里那让她反感的存在。   可惜那时手太快,直接将其掐死了。   闻梵音神色隐隐有些遗憾和惋惜,多好的寻找线索的工具人啊,就那么没了。   她撑着脑袋坐在窗前,低垂的裙摆花边因她那仿佛浑然天成的贵气而染上了几分优雅,与夜的静穆相融洽。   她看向外面的黑暗,心里回想着与九婴的会面。   似乎在梦中见到他们,她的性格都隐隐有些变化。   她可以肯定都是她本来的性格,是因强大实力支持起来的底气和自信吗?   她无聊的探究了下自身脾性后,转头又想起九婴。   大妖偏执太过,被妖魔的负面力量污染了,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千年前她被封印这才无法逃脱深渊,那么千年前呢?看九婴那模样,也不像是千年前才住进深渊的。   她轻声呢喃:“看来得先看看仙门典籍了。”   闻梵音看向门外,准备叫迎秋时,想起那条让她浑身不适的黑斑蝰蛇,话头一转道:“丹枫先生。”   不过片刻,丹枫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外敲门:“女郎,请问有何吩咐?”   闻梵音拿起白色绣着茶花的外袍穿好,这才走过去打开房门。   夜明珠的光芒洒在她雪白衣袍上,分外清冷又温柔。被她澄澈的眼眸注视着,丹枫突然间有种被一种沉静的气息所洗涤的感觉。   “我睡不着,先生有带书吗?让我打发下时间。”她眨着眼睛问道。   丹枫并未多言询问,而是认真摸索下,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三本书,稍显尴尬无措:“我身上只带了这三本书,女郎可以看看。若是不感兴趣,天亮后我给您在外面书斋找找其它类型。”   ——谎言。   闻梵音察觉到他有所隐瞒,却并未追究,大人总有一些不愿意他人知道的隐秘,每每提及总会笑容猥琐非常。   她接过书,眼神闪了闪。   第一本乃是仙门六大势力的简单介绍,第二本是天才地宝和禁地的介绍,第三本是仙门五千年史记。   她眸光微侧看了眼丹枫,轻笑一声:“先生这书很好,待我看完还给先生。若有同类型的书,劳烦先生为我筹措几本来。”   她的语调柔下来时,想来尾音极轻,话音落下时余下轻飘飘的尾音,格外缥缈。   丹枫应道:“好。女郎有何需要,我为您准备。”   他松了口气,幸好女郎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确实还有其它收藏,不过那都是话本,不适合女郎看。若将女郎教坏了,怕是少君要来算账了。   闻梵音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漆黑的眸子在夜里折射出温润的光:“劳烦先生为我准备糕点垫付,再煮一壶清茶便可。”   丹枫微微欠身,转身离去准备。   闻梵音合上房门,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在夜明珠的光辉下翻神色认真的翻看着手里的书。   她并未着急去看仙门史记,而是从六大势力开始看起。   她坐姿笔直,宽大的广袖垂在桌下,连那茶花纹绣都雅致极了。   丹枫端着茶点来到门外,有节奏地敲了下门,得到回应后才缓步走了进去。   见女郎看得认真,他将东西轻轻放下,又从袖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放下,将书桌这片空间照得更亮些,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天色大亮,纯熙前来拜见,她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下书。   “纯熙来了,快进来。”她朝门口招呼道。   纯熙穿着轻便的衣裙,看上去简单大气又好看。   她走到桌前打招呼道:“老师。”   闻梵音微微颔首,眼里含笑道:“昨夜可休息好了?”   纯熙飞快看了眼她,这才垂下眼睑回道:“很好,劳您惦记。”   老师的气场又强大了,周身的气度也隐隐有些变化,似乎沉淀了下来,给人一种更深的底蕴。   “可见着明舒了?”闻梵音询问道。   好友对纯熙很感兴趣,昨日天色较晚这才对这突然出现的人物轻轻放下。今晨可是有充足的时间去试探她,询问纯熙绝对没错。   纯熙并不意外老师为何认为她会知道郑二姑娘的下落,直接说道:“郑家少君来了,二姑娘正在接待。二姑娘让我转告您,看完书后可以外出走走,歇歇眼睛。”   闻梵音笑着站起身,顺手拿起正在看的书籍,道:“她还是这么爱操心。走吧,我们也去给郑少君见礼。”顺道问问这书上她所不解的地方。   门外,丹枫与迎秋守在两侧,见她走出来后微微行礼便同纯熙一般悄然跟在她身后。   一行人来到船头,红泥小火炉正沸腾。   矮桌前,郑明舒兄妹分别坐在两边,云破、月初正在煮鱼。   察觉到动静,郑朗月先侧头看过来,他微点下头打招呼,姿态雍容闲适,不似仙门客,倒似高台之上宴饮宾客的王侯卿相。   闻梵音手执书卷走来,一举一动如从古卷中徐徐走出,从骨子里渗出一种只有岁月才能打磨沉淀的风雅自信。让她以如今明面上的凡人之躯,直面仙门骄子也不落下风。 第058章 传信   闻梵音依旧穿着凌晨时的绣茶花的白色广袖长裙,风雅端丽,翩然若仙。与郑朗月对视间,她先开口问候:“郑少君,有礼了。”   郑朗月神色高冷却不失亲近,不过这种亲近是属于同类人才可享受到的。这些骄子们都有着自己的傲气,哪怕明面上他们亲和谦逊,但骨子里的疏离傲慢怎么都无法抹消。   如同之前郑明舒没有询问闻梵音的意见,直接替她安排好一切便能看得出来。   没有询问,没有商议,单单只是通知便可知这地位是不平等的。   而今,闻梵音用医术折服了这群人,让他们将她纳入同一个圈子里。   郑朗月回礼道:“闻谷主有礼了,请坐。”   闻梵音从善如流的坐下后,好奇问道:“少君来此,是已查到上章真君的线索吗?”   郑朗月并不觉得她询问这个问题突兀,因云霄真君的关系,谢家人天然对上章真君有特别的关注。   他直言说道:“无忧传信来,提到他与云悦二人顺着上章河流域,经过神医谷和白骨林。绕过断魂崖,在断魂崖与深渊西北方接近弘农地界,有一个偏远的村子。那里有上章真君的线索。”   他眼神一闪,神色慎重道:“那个村子的位置很古怪。往西北方向走,便是镇魔塔。往东北方向走便是深渊。直接朝东方走,属于断魂崖。若朝南走,便来到弘农。”   闻梵音听罢,动作隐秘地看向纯熙。   纯熙此时心里正直呼好家伙,凤鸟盟完全没有收到有这么个村庄的消息。单是这令人无法放松的位置,便注定它不会沉寂。   可偏偏无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   闻梵音接过月初递来的热茶,语气肯定道:“是李少君发现这个地方的。”   郑明舒团扇轻晃,笑容明媚:“梵音所言不错,确是无忧率先发现的。他本想与云悦回弘农杨家看看,谁知路过梅花林时,被梅花吸引停住了片刻。好巧不巧的撞上从村子里出来搜寻野味的汉子,从他们身上发现这个村子的线索。”   闻梵音无意识抿了口茶,沉吟道:“李少君与杨少君既传信来,是否说明那村子有些问题?”   郑朗月启唇一笑,眼含赞赏道:“有无问题,我们前往走一遭便知。”   闻谷主能跟上他们的思维,着实聪慧。有这么的同伴,做事都简单许多。   他侧头看向闻谷主身后静立不动的姑娘,听说这位是谷主学生,看起来倒也很是乖巧。   可当他目光转向纯熙脸上时,被那莫名的空白和呆滞哽了一下。   他兴致缺缺,罢了!并非谁都如闻谷主一般,能成为他们的一员。   他目光重新落在闻梵音脸上,看到那苍白又虚弱的色彩,忍不住道:“闻谷主,受我失礼。不知你与我们一同前往无名村,这一路长途跋涉,是否可以坚持?”   闻梵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说:“可以坚持,我这是老毛病了,并不影响赶路。”   她认真道:“我会准备好所需药材。若有差错,也可救急。”   她心中甚是苦恼,神医谷里那位死去的姑娘给她送了个负面效果,内里并无不适,也无异样感触。可表面上却表现出几分病弱羸弱,偶尔她得益于这种状态,可大多时候总有些不方便,特别是身边人对她总是保护欲过剩时。   郑朗月见她这般说了,便不再多言。   他似是想到什么,迟疑片刻说道:“无名村庄过于特殊,此次普渡寺也会派人前往,听说来人便是灵珠佛子。”   闻梵音眸色淡漠道:“灵珠佛子与我等又无仇怨,平常心对待便可。”   谢景行既已出家,与俗世因缘便已斩断。想必谢家里,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少。   纯熙神色微动,灵珠佛子?   从她了解的情报上看,那位灵珠佛子便是谢家曾经公认的少君谢景行,字流光。只后来被佛家拐了去,才有其妹谢归亭成为少君的机会。   她悄悄看了眼老师,她来之前父亲给她补了仙门各家的信息。那位灵珠佛子乃老师堂兄她是知道的,但一直没有实感,此时却让她瞳孔一震,莫名想起父亲的猜测。   谢家主脉这一代就三人,老师属凤鸟盟,谢归亭属仙门一脉少君,谢景行为佛门佛子,他们一家独占三大势力。   若非知道此事确实巧合,她怕也会怀疑起这是谢家家主的布局了。   “不知阿姐可有传信?”闻梵音询问道。   这么大事,连佛家都惊动了,谢少君不可能没有反应。   在她身后,迎秋欠身道:“在您来之前,刚收到少君的传信,少君言让您全权处理此事。”   闻梵音神色微顿,深深看了眼迎秋没有多言,只垂眸微笑起来:“阿姐还真是信任我呢,你说是吧,迎秋先生。”   这话过于温柔了,连美眼的弧度都温和下来。   迎秋神色一凛,深深有礼没有出言。   她知道没有及时告知女郎消息,惹得女郎不悦了,待人后再给女郎请罪。   虽是她不想让女郎托着病弱之躯操心太多,但这种行为无异于背叛。   此时想通的迎秋面色一苦,忍不住朝丹枫投去求救的神色,丹枫扔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没想到搭档竟如此不智,到底是怜悯心太过还是背叛,全看女郎如何看待。   郑明舒兄妹二人对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略有所感,却都视而不见,他们都把握着极佳的分寸,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郑明舒温声道:“梵音,我们今日午后便出发。你有何需要,趁着上午尽快办理妥当。我让云破、月初二位先生帮你,你可方便。”   闻梵音疑惑,时间赶得这么紧吗?   她掩唇轻笑,无害的感叹着:“看来无名村确实危险,惹得我们需要倍日并行呢。”   品茶的郑朗月抬眸看了眼她,心下感慨,闻谷主实在敏锐,有些事很难瞒过她。   不过,好在闻谷主同属仙门势力,倒也不必过于忌惮。   只是那无名村……   他不着痕迹的皱眉,怎么就恰好让无忧发现了。 第059章 寻仙   闻梵音一行重新回到房间后,她坐在桌前吩咐道:“丹枫先生,我写一个单子,麻烦你将上面的药材都采买回来。其它所需,你自行决定。”   迎秋默不吭声的将纸墨笔砚端来放在书桌上,闻梵音看了她一眼,执笔飞快地写下一个个药材名字。   写完后,她吹了吹纸,将其交给丹枫。   丹枫接过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犹豫了下,说:“女郎,迎秋并非有意隐瞒,还请您宽恕。”   他稽首一礼后,这才缓步离开。   迎秋站在闻梵音前方,绿色的裙子被带子束缚,宽大的袖袍飘飘忽忽。   她坦诚道:“女郎,我知错了,还请您处罚。”   闻梵音抬眼看去,落在迎秋身上的眼眸十分清澈沉静,那是一种清若长空万里古月之光,静若雪山终年不动的冷泉。   她无声叹息:“先生隐瞒的原因,我大致可以猜出一二。这段时间,你跟在纯熙身边照看吧。待纯熙待人接物合格,你再回来我身边。”   迎秋神色郑重道:“是,女郎。”   她清楚自己被发配出去了,好在还能随时见到女郎。只要她用心照看女郎的学生,定会早日回到女郎身边。   闻梵音道:“你也听到明舒的话了,去准备下吧。”   迎秋俯身一礼,转身离去。   房间内剩下纯熙还在,闻梵音闭了闭眼,带着三分烦恹,矜持叹息道:“无名村的消息可传给大先生了?”   纯熙老实巴交道:“没有您的允许,弟子不敢。”   “传吧,我想知道大先生的看法。”闻梵音淡淡说道,便是面无表情也有种清贵典雅。   纯熙闻言,从头上的金冠饰上的形顶花外的花环上摘下一片金叶子。她指尖在金叶子上划动了片刻后,金叶华光一闪,将消息传达了出去。   “老师,这传讯叶不过瞬息间便可抵达凤鸟盟,父亲查阅后便会传信,请您稍等。”纯熙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认真。   闻梵音纤细指骨敲击着桌面,微微阖目等待。她并不差这点儿时间,甚至还有心情去想昨夜的事情。   见过九婴后,她便知道污秽之物是九婴凝聚成型的,她也可以操控。   但九婴只想要抓她去治伤,从不曾生出杀人之心。   那么,污秽之物的追杀行为又是因何?   她直觉能越过九婴操控秽物杀她的那人,便是将她在此世唤醒的幕后之人。   闻梵音饶有兴致的笑了,哎呀,抓到你的小尾巴了。   可真是不小心呢。   思绪飞转间,纯熙的声音传来:“老师,父亲传信来了。”   闻梵音收敛思绪,好奇问道:“大先生如何说?”   纯熙道:“父亲言,那处无名村庄存在已久,名为寻仙村。传言两千年前寻仙真君便坐化此处,因寻仙真君身份特殊,寻仙村便不曾显露人前。”   “寻仙真君?”闻梵音回忆了下看完的六大仙门势力大略,不确定道,“是卢家的那位真君?”   纯熙点头肯定道:“寻仙真君名卢寻仙,曾为卢家天机一脉天赋最强者,传言他可预言生死未来。父亲让我告知您,寻仙真君坐化之地,定有乾坤在内,若您前往定要万分谨慎。若有需求,盟内会派人前来相助。”   闻梵音没有多在意凤鸟盟的帮助,她注意力落在了卢家,准确的说是寻仙真君身上。   她刚从天地那里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大概是此世唯一的仙。还未曾笑话这个事实,便得知有人名叫寻仙,还是天机家的人。   闻梵音:哦豁,找到你了。   她眼神亮晶晶的,像极了吃枣泥糕时的生机勃勃。   下次见到九婴问问,若九婴与寻仙真君打过交道,便完全可以肯定她的猜测了。   “纯熙,卢家的人卜算天机很准吗?”闻梵音语含深意的问道。   纯熙回想了下,说:“从盟内收集来的情报看,还挺准的。”   “那卢家这一代少君能力如何?”她眉眼清傲,下颔微抬,可以看出很在意这个问题。   纯熙毫不迟疑道:“很强。据卢家内部仙人所言,卢少君与寻仙真君天赋相仿,有望将卢家影响力再次扩大。”   闻梵音嘴角翘起,带着一丝顽皮和深意:“此次无名村之事,引动仙门众多仙家前往。纯熙,你说卢家是否卜算出寻仙村的消息,那可是他们家祖宗坐化之地呢。”   纯熙看出老师并非是想要她回答,便默不作声陪在一旁。   “若卜算出来却不言不语,任由仙门众人前往,放任仙门空虚,是有何打算?若没有卜算出来,身为后辈,对于老祖宗坐化之地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搜寻是否有前辈遗落秘宝,又是有何打算?”闻梵音列举出两个选择,轻声喃喃道。   纯熙呆呆的问:“寻仙真君是天机一脉的佼佼者,若他隐藏消息,怕也无人可以破除。”   言下之意便是卢家不掺和,有可能是不知情。   闻梵音听罢,目光怜爱的看着这个脑袋空空如也的小可爱,蹙眉叹息:“卢家肯定知道的。”   她意味深长道:“连不善推衍天机的大先生都可以查出寻仙村的线索,天机一脉不可能不知道。”   她指点道:“纯熙,不要为他人找借口。要纵观全局,学会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纯熙沉思片刻,恭敬诚挚道:“是,老师。”   见她明白过来,闻梵音便放下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大先生怕是也想到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前往寻仙村的同时,随时注意仙门动静。一旦仙门有变,卢家便是罪魁祸首。”   有凤鸟盟盯着,她更轻松些。   她一针见血的指出:“哪怕明面上跳出来地并非卢家,也定是卢家推出的挡箭牌。确定好目标,便紧追而上,不要被中途的繁花迷乱了眼,这样便不会出错。”   纯熙福身一礼:“多谢老师教导。纯熙铭记在心。”   她看得出老师是认真教导她的,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感激。   毕竟以老师这偶尔撒黑泥的性格,能有这么靠谱的时候,还真是不得了呢。 第060章 监视   正如闻梵音所料,无名村所处位置太过特殊,且世代隐世。再加上有闻名天下的李家少君李星朝谨慎传讯友人的态度,使得仙门众人对无名村都起了好奇之心。   很多人并不清楚无名村名为寻仙村,但他们对这村子的神秘十分感兴趣,因而有很多人都呼朋引伴而去。   仙门大本营留了些人,但相对平日来说稍显空虚。   也因仙门这千年里并无大事,他们便放心离开,并不曾想过会有人胆大包天的袭击仙门。   赶路第九日时,闻梵音与郑明舒一行已经过神医谷,来到白骨林。   之所以这处深林被称之为白骨林,也是因历来仙门通缉地臭名昭著的犯人为逃追杀,会来到白骨林隐匿。他们一般都是走了歪路的修士,手段与仙门相左,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左道修士。他们所处之地,白骨累累,尸骸如山。   仙门六家每隔数十年便来清缴一次,这种状态持续数千年之久。而今白骨林已鲜有左道邪修,但白骨依旧存在,这白骨林之名便不曾更改过。   林中瘴气浓郁,偶尔有速度极快地毒蛇掠过,或是经过一片危机四伏的沼泽地,随时防备有体型庞大又有毒的鳄鱼飞出。   此时她们正经过一处毒蛇窟,密密麻麻的毒蛇看得闻梵音头晕眼花。   纯熙上前一步扶住她,神色担忧道:“老师,您还好吗?”   闻梵音靠在她身上,林中山风寒冷无比,她披着深色厚实的披风依旧脸色发白。   她咳嗽了几声后,声音沙哑道:“无碍。”   纯熙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父亲传讯来,说是仙门有动静了。”   闻梵音本稍显暗淡的眼眸闪过一道亮光,清如月光的眼眸倒映着四下风光。在这雾蒙蒙的瘴气里,竟仿佛置身仙气飘飘的宫阙。   “果真是卢家。给大先生传信,让他盯紧了卢家。”闻梵音声音低低地吩咐道,“让大先生与其他势力联系,给卢家找些麻烦。我想知道卢家到底在算计何事!”   她之前利用卢少君的星轨之力卜算天机,得出幕后主使的目的乃死而复生。   若将目光锁定在卢家,他们是想复活何人?   两千年的寻仙真君?还是十一年前无辜死去的卢家女郎卢琼?   若是寻仙真君还好些,若是卢琼,那灵珠佛子知情吗?是否有参与进来?   她还记得在谢家见到灵珠佛子时,他有询问她起死回生的术法。   此时的闻梵音不禁为前些时日自己的单纯发笑,这仙门哪里是人人光风霁月。明明是各有各的目的,明面上你好我好交浅言深,暗地里疯狂背刺。   她整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曾经的温柔平和,端丽清雅渐渐被取代,透出一种生机勃勃的调皮和高深莫测。   “调集一些人手监视深渊,那些污秽之物除了深渊外,还有何处是它们共同前往之地。”闻梵音苦恼地说,“背后之人太能藏了。”   纯熙恭敬道:“是,老师。”   她迟疑片刻,还是说道:“老师,据我所知深渊组织不太可能掌控污秽之物。他们很忙,平日里不是帮助凡人降雨平息干旱,便是指点凡人打造农具,甚至教导凡人强身健体的功法……他们目的明确地想要实现圣人口中天下大同的世界。”   闻梵音:“……有这么个组织?”她情报看漏了?还是丹枫隐瞒了这个信息?   纯熙警惕着周围的危机,小心护着明面上一身病骨地羸弱老师:“深渊组织威胁性并不大,加入其中的也不过是一些性情散漫平和的仙人。仙门可能认为他们太过……咳,有失体统,便不曾将这方势力单独写出。”   闻梵音了然,仙门是觉得他们太丢脸,不承认他们是仙门一方实力,这才没有深渊的介绍。   不过——“我指的是镇魔塔下的深渊。”   纯熙一顿,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试探问道:“那处可是有问题?”   闻梵音抿唇,幽幽地说:“深渊底下有大妖九婴存在,凤鸟盟一向以妖兽为同伴,怎地那么大的好朋友在,大先生都没发现呢。”   她直接将九婴给卖了,或者说还留了九日时间缓冲。   但想必九婴知道后,并不会感激她给自己找伴儿。   纯熙脸色大变,却在郑朗月敏锐扫过来时迅速收敛起来。   她手有些都抖,九婴!那可是传说中的九婴!   九婴这等级别的存在,究竟存活了多久无人知道。凤鸟盟一直收集天下妖兽传闻并派人考察,但距离现世九婴传说也在万年前了。也就是说,九婴至少能活上万年。   父亲知道会乐疯了——纯熙无比肯定这一点。   纯熙立刻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此时,白骨林里。   迎秋站在前方,她的伙伴黑斑蝰蛇恢复成巨大的体型盘旋在蛇窝上方,与下方蛇窟里的首领打招呼。   蛇与蛇的交流她们看不明白,但显然黑斑蝰蛇略逊一筹,处于下风。   蛇首领是一条吞天巨蟒,身上的花纹十分漂亮,那双眼睛也格外犀利有神,看得迎秋心动不已,恨不得将其拐回去。   可看了眼她的点点后,理智终于占领上风,她忍痛放弃了。   蛇首领十分理智,哪怕自身处于上风,依旧在考虑过后放行。   它看得出来这一行人除了那个病歪歪的都是强者,一旦打起来,它的族群定会损失太多。它还有蜜獾那位一根筋的天敌要对付,一旦它显出颓势,想必那一根筋的家伙定会兴高采烈的过来按照食谱炮制它。   蛇首领决不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权衡利弊下,它指挥着族群沿途监视人类远离此处,这才放松了下来。   闻梵音被纯熙搀扶着,郑明舒与郑朗月护在她的左右两边,云破、月初,丹枫、迎秋四人警戒四周,他们飞快离开蛇窟。远离蛇窟后,便是丹枫心里也是一松。   不是谁都喜欢那种冷血动物的,大部分人看到后还是发憷。典型的便是女郎,哪怕一般小蛇她一根银针便能解决,依旧无法克服骨子里的恐惧。 第061章 来了(新书求支持)   离开蛇窟范围后,郑明舒计算了下时间,道:“先休息会儿,半个时辰后再继续赶路。”   她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好友,关切询问:“梵音,还能坚持吗?”   闻梵音脸色虽苍白无比,但唇色却依旧殷红,林中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飘飘扬扬如同她那缥缈的声音:“可以。我并无大碍。”   她拖长了音调,像撒娇一样:“明舒,我才是大夫,你要相信我的判断才是。”   郑明舒眼神包容,像是看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好好好,我相信。”   这态度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闻梵音好似并未发觉,很容易便被哄好了,她朝纯熙招招手道:“纯熙,你与迎秋去四周检查下,确定有没有危险。”   她轻拍了下纯熙的肩膀,凑近纯熙的耳朵低声道:“大先生若对仙门和深渊行动,记得告知我一声。”   随即,她稍稍提高声音道:“保护好自己。”   纯熙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郑明舒见此,朝云破、月初道:“你们二人也一起去看看。”   云破、月初领命,与纯熙他们一起离开。   这里只剩下郑明舒兄妹,闻梵音和丹枫。   这时,幽幽的歌声飘飘忽忽响起,诡异的音调让人头皮发麻,众人瞬间警惕起来。   郑朗月神色一沉,语气快速道:“阿妹,你保护闻谷主,我去看看。”   他身影一闪,已消失在众人面前,朝歌声飘来的方向而去。   丹枫紧张地站在女郎身边,警惕四周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危机。   闻梵音安静站在他与郑明舒身边,十分安分。   她目光看向充满瘴气的林子和树下腐叶以及白骨时,黑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好奇又天真的光芒:“有鬼吗?”   这白骨林死去的人太多了,从进入里面时她便察觉连空气里都带着怨气。   郑明舒面无表情的询问:“你怕鬼吗?”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不对,好友说话没带敬语,连礼节性的笑意都没了,莫非——“你也怕?”   郑明舒团扇掩面,勉强扬起一个笑脸道:“阿音说笑了。”这个‘也’用的不太合适。   闻梵音:……   单是听这亲昵的称呼便知好友心虚的厉害,就这还嘴硬的掩盖事实,啧。   这时,缥缈的歌声越来越清晰,好似就在身后,郑明舒挺直的脊背也显得僵硬起来。   丹枫不着痕迹挡在女郎身后,猛地扭头朝后看去,却见到一张腐烂的脸。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倒退一步,直接撞在闻梵音身上。   糟了!   他意识到这点,立刻转身伸手挡在好奇转头来的女郎眼睛上。   “……丹枫先生?”闻梵音迟疑了下,轻声叫道。你挡地有些慢,我都看到了。   但她并未将这话说出口,丹枫也是好意,还是不要让他失望了。   丹枫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脸色有些难看。并非是害怕,而是突兀出现地这副面孔实在太挑战他的心里承受力。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郑二姑娘脸色好像也不怎么好。   但想来二姑娘应该与他一般,受不住这副腐烂的脸。   郑明舒团扇下的唇瓣都失去了颜色,她紧捏着团扇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丹枫长袖一挥,袖中软剑飞出,他一只手捂住闻梵音的眼睛,另一只手凌空操纵软剑砍向腐尸。   郑明舒闭了闭眼,拔下头上娇艳的梅花,那是少有的六瓣花。   她抓着花瓣轻轻一晃,六片花瓣自然脱落,化为六条长菱,绑缚在腐尸手腕脚腕。   她闭目道:“丹枫先生,劳烦你烧了它。”   丹枫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二姑娘明明可以自己来,怎么让她代劳了?   不过这也并非大事,他便当是姑娘家见不得这糟糕的情况。于是操纵飞剑的手在空中一划,一团幽蓝的火光直接燃起,落在腐尸的身上。   ‘啊!’腐尸凄厉惨叫起来,不过瞬息便化为飞灰。   丹枫这才松开捂住闻梵音的手,低头问道:“女郎,可有吓到您?”   闻梵音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地上那搓灰,神色复杂道:“我并未被吓到,只是觉得刚才的姐姐是真的惨。”   丹枫嘴角一僵:“……您看到了?”不是已捂住眼睛了吗?   闻梵音不让丹枫失望的时间是有限的,这会儿事情解决了立马变脸。   “先生速度慢了些,我都看到了。”她若无其事的笑道。   她看向靠在树上的好友,觉得应该安慰下她,好友这会儿的脸色跟她一样苍白了。   闻梵音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想,哎呀,纯熙还没有回来吗?果然是个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呢,也不知拐着迎秋先生去哪儿了。   思绪转动间,她已来到郑明舒身边。   “明舒,刚才吓到了吗?”闻梵音担忧的看向好友,伸手拉起她的手担心的问,这话在郑明舒心口戳了一刀,颇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之感。   郑明舒站直身子,微笑着碰了碰鬓边不知何时换上的鸢尾花,表情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了点闲趣。   她拿着团扇轻敲了下闻梵音的脑袋,纵容又无奈道:“你呀,就想着看我的笑话。”   闻梵音嘿嘿一笑,显得调皮极了。   随即,她看向另一边,担忧道:“兄长离开已久,莫非碰到难事了?”   她又等待了片刻,终究按捺不住,歉疚地看向好友道:“梵音,我心忧兄长,想……”   “我明白。”闻梵音打断她的话,理解的说,“郑少君独身一人,确实有些危险。你若要去帮忙,便要保护好自己。”   郑明舒眉眼一舒:“好。”   她朝丹枫道:“劳烦丹枫先生照看好梵音,若有危险,一定要放出信号,我看到会第一时间赶来。”   “二姑娘放心。”丹枫应道。   郑明舒离开后,丹枫看似面上平静,身体却紧绷起来。   如今只剩他一人,定要保护好女郎才是,可惜他这想法在看到又来了几具腐尸后破碎了。   丹枫被腐尸缠住,无意识被引导地越来越远,转眼间林中只剩下闻梵音一人。   她侧头看向后方,唇角上挑的弧度带着丝丝凉意:“出来。”   一道道霸道刀气带着华丽仙光闪过,手执流金大刀的青年看向闻梵音,眸色暗沉:“闻谷主有礼。”   他嗓音清冽,如同冬日初雪。   “李先生有礼,不知深夜来此危险之地,所谓何事?”闻梵音转身看向他,长长的发丝随风飘动,轻轻划过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精致脸庞,她身姿单薄,像是风一吹便能被刮走,让人惋惜不已。   可一旦看到那双眼睛时,你便会里面如同王的威严与魔的冷酷震慑,以至于从任何角度去看都令人生畏。   她只是表情微小的变化了下,整个人的气势随之变得恐怖而强大,如同在这黑夜中掌控一切的王。   “如今仙门应是没时间操心它事,李先生能抽出时间来与在下会面,实在令人受宠若惊。”她语气淡漠极了,完全不像有‘受宠若惊’的模样。   李文英眸色一深,身后无数秽物游走,与他身上霸道的堂皇正气成相反的极端。   “看来谷主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甚至还小小推了一把,真不愧是——”剩下的话他并未说出口。   他无情挥手,不紧不慢,语气散漫矜傲,霸道又果断:“闻得谷主天赋异禀,又得至宝乙木。文英不才,愿向谷主讨教几招,谷主向来大度,想必不会拒绝。”   话音落下,无数污秽之物尖叫着朝闻梵音而去。   它们比之前更加强大,也更难以对付。有人操纵时,更是弥补了缺点,变得狡诈奸猾起来。   闻梵音皱眉,目光落在李文英的身上极为不解。以她看人的能力,应不会看错。李文英是那种对一切阴谋诡计不屑一顾,凡是走堂皇大道的阳谋者。   他有坚定的信念,凡是都一力破万,一刀解决。   如今却罕见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对立角色,实在古怪。   到底是被人操控,还是他本就沉沦于此,还需再看看。   在秽物到达之前,闻梵音脑中思绪翻飞,急速地收拢一切线索,追根究底。   “在下当然不会让先生失望。”闻梵音她言不由衷道。   她身影一晃,人已经来到李文英身边。   在李文英急速后退时,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边轻轻一敲,他手一软,鎏金大刀脱离,落在闻梵音手上。   她握住刀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是斩过天地的强大悍勇,是覆灭过一切敌人的残酷。那双幽深漆黑的黑色眼眸如同沉睡已久某天却突兀睁眼的最古凶兽,但这点漫不经心的懒散与纯粹的杀伐。   她看向周围秽物,嘴角噙着肆意的笑容:“便让我也试试,我究竟是强是弱吧。”   好不容易来了个磨刀石,可不能白白放走。   她抬腿一脚踢向攻来的李文英,身影一转悬浮在半空中,她提刀一砍,铺面而来的秽物被强大的力量斩碎。   李文英被推开后便没有强行插入战场,他站在阴暗的一角,静悄悄的身影仿佛要融化在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眼里仿佛倒影出另一颗白色的棋子,棋子上隐隐有一道虚影透过他的眼睛也静悄悄看着这场战斗。   提刀就砍的闻梵音丝毫没有她表现出的那般温雅清贵,反而带着不分性别又令人畏惧的强大气场。   李文英喃喃道:“尊上,哪怕没有记忆,实力被削弱了九成九,依旧强大的令人移不开眼。”   看来需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他眼底深处,白棋子上的虚影缓缓消失。   白骨林里污秽之物庞大无比,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浩荡的动静惊动了还在探查消息的纯熙等人。   “竟有这么多秽物,它们的老窝便在这里吗?”迎秋看向秽物,不解的呢喃。   云破看了眼秽物,脸色一变:“是女郎它们的方向。月初,迎秋,纯熙姑娘,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迎秋伸手,朝点点招招手,正将袭击他们的猎物吞食干净的黑斑蝰蛇化为流光窜进落在她手中。   “该死,我们被拦住了。”迎秋脸色十分难看。   一双双在夜间发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猎食者持有的澎湃食欲十分明显。   而被当成食物的迎秋几人心里就很难受了,他们此时是真的很急切,女郎他们很可能正遭遇危机,他们这些护道人却迟迟无法赶到。   若真出了事,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一时间,云破月初、丹枫迎秋四人都毫无保留的开大,月初与迎秋拦住狼群,为速度比较快的云破和丹枫创造机会,让他们先行离去保护女郎。   纯熙默默砍下一头狼的脑袋,心里犹豫着是否要尽快回到老师身边。   老师将她们支开明显是有私事,这会儿真要回去可能就撞上不可言说的现场,若老师为保秘密,心狠手辣的杀人,那就完了。   但若不回去……   最近这段时日跟在老师身边,她明显能察觉到老师明面上的实力真的很弱很弱,属于她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的那种。若老师没有她想象中的强,被秽物袭击出事了,她以死谢罪都难以抵消心中歉疚。   很快纯熙便做出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救老师,哪怕撞见不可说的现场,也要假装没看到。她只要确定老师无事便可放下心来。   与他们相反的方向,郑明舒刚寻到兄长,见他完好无损这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松地有些早,郑朗月此时正被一个疯老头缠住。   疯老头修为高深,灰白参半的头发凌乱地披着,同样灰白的胡须也十分散乱。他笑声极为疯狂,偶尔又夹杂着几声细声细气的歌声,很明显之前众人听到的歌声便从他口中而来。   郑朗月与疯老头的对战动静极大,周遭十丈内都被破坏的坑坑洼洼,参天古树被拦腰打断,碎石沙土四处飞扬,便是那瘴气都被二人动手的余波清扫一空。   郑明舒见此退后一段距离,没有贸然加入其中。   兄长既然能处理,她便不锦上添花了。   这时,天色一暗。   疯老头脸色一变,直接收手,疯疯癫癫的朝林中深处跑去,边跑边喊:“来了,来了。它们来了,真君它们来了……”   郑朗月瞳孔一缩,立刻朝疯老头追去。 第062章 抉择(求订阅)   疯老头与郑明舒转眼便消失在眼前,但疯老头的话却依旧在耳边回荡。   郑明舒直接呆愣住了,真君?!刚才那疯老先生喊得是真君!   按理说,如今天下只有一位真君,便是谢家云霄真君。   但郑明舒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位疯疯癫癫的老先生口中的真君是王家上章真君。若猜测正确,这位老先生很可能便是千年前的人物,更甚至是当年与上章真君一起拦住妖兽的仙门弟子。   她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老先生落在兄长手里。或者说,不能让兄长独占这个消息。   兄长所属仙门,一旦他从老先生口中得知上章真君线索,率先找到上章真君,那么春山笑很可能便会落在仙门。   这绝不可以!   仙门势大,已阻碍到凡人的命数,她与深渊绝不容许仙门更进一步。   郑明舒周身仙力涌动,抬步便要朝兄长追去。   可就在这时,她发现天空暗下来是因污秽之物悬浮上空,将光明遮盖住,而这些秽物前往的方向郝然便是好友的位置。   郑明舒神色挣扎起来,到底是前往兄长所在以防深渊大业被阻,还是前往好友位置以防好友遭遇不测,这是一个难易抉择的问题。   她无法放任好友独自面对凶险,甚至失去生命。可她也无法放下上章真君的线索不管,她背后站着的是在天地熔炉里苦苦挣扎的无数同胞……   时间不等人,选择刻不容缓。   郑明舒闭了闭眼,转身朝好友方向飞去。   上章真君的线索她想办法从兄长那里获取,哪怕多谢波折也无妨,现在必须保梵音平安无事。   无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如何,唯有郑明舒知道她背负了多么沉重的东西。   兄长的手段她很是清楚,一旦确定上章真君线索,他必会以雷霆之击敲定行动。   若真因她错失春山笑,使得深渊大业有失,她万死难以平复心中不甘。   可她依旧选择了闻梵音。   此时闻梵音正提着李文英的大刀斩向无穷无尽的秽物,她额上飘下的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脸色更显苍白无血色。   可唇瓣仿佛被鲜血浸透,殷红异常。那单薄的身躯每次飘忽间都似是被风吹走,但庞大的气势震慑的整片空间空气凝滞。   闻梵音嘴角带着恣肆盎然的笑,斩杀秽物时偶尔瞥向李文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仿佛会让人坠入深渊的危险气息让李文英呼吸一滞。   闻梵音清楚的感知到,随着她的斩杀,沉睡在身体里的一部分本能正在苏醒。   比如越来越娴熟的招式,思维上对这些秽物的袭击感到冒犯和愤怒,对幕后之人的遮遮掩掩轻慢而蔑视……   她在强大,每时每刻都在强大。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但闻梵音以惊人的毅力将这股情绪压下,她行为上可以放肆,但情绪上不允许失控。   她斩杀秽物不久后,将大刀随手扔在地上。双手猛地张开,肆意道:“就让我看看,我的极限在何处。”   ‘砰、砰、砰……’   无数黑影撞击在她身上,传出来的声音却好似撞在木门上。任由它们如何使力都无法伤到闻梵音分毫,更会被闻梵音的力量反击出去净化掉。   若从虚空朝下看去,便会发现无数秽物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般扑向闻梵音,又会被闻梵音的力量净化化为飞灰,颇为壮观。   闻梵音没有耐心等待秽物死绝,但凡世间有怨气存在,这些秽物便不会消失。   她抬步朝李文英走去,阻碍的秽物尽数消亡。   李文英不知出于何种心里并未移动半分,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到来。   果真不愧是……,秽物无法碰触,世间尘埃无法沾染,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李先生,我的记忆在何处?”闻梵音站定在李文英面前,抬手一挥,挡在二人面前的秽物尽数消失。   李文英眉目锋锐地看向她,并未询问她是如何知道此事,而是沉吟片刻,回道:“尊上的记忆有您本能保护,我等无法窥视……”   “我的记忆在何处?”闻梵音打断他的话,再次问道。   李文英一顿,面不改色道:“您会知道在何处的,那毕竟是您的东西。”他语气意味深长。   闻梵音听此,便清楚他绝不会告知记忆的位置,便也不做无用功了。   她打量了下李文英,目光停在他的眼眸上,不高兴的抱怨道:“怎么李家的人说起话来也像天机一脉般神神叨叨。”   这双眼里竟还有一道虚影存在,看来当初猜对了,有左道术法操纵他人!   李文英对她的试探并无反应,或者说早已料到。   他的表情很冷漠:“您会知道是何人将您唤醒的。”   他说罢,后退一步,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连带闻梵音扔在地上的鎏金大刀也失去踪影。   无尽的污秽之物又一次扑上来,为他的离开创造机会。   闻梵音并未阻止,她指尖一弹,一道银针以极快地速度刺进李文英后脑。李文英身影一顿,脚步飞快地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好似能透过重重空间见到他身影。   “竟真是傀儡。背后之人倒是大手笔,连李星朝所在家族的骄子都敢动。”闻梵音低声喃喃,话音透出的信息量让人细思恐极。   不过,若真以为他可随心所欲那就错了。   闻梵音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银针上绑着一条金丝线。   她双手捏住丝线,轻轻一崩,金丝震颤地嗡嗡声传出,以她为中心三丈之内,所有秽物化为飞灰。   而早已远去的李文英在这震颤声响起时,整个人都僵了。   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挣扎,白色棋子的虚影若隐若现。随着李文英挣扎地力度越快,棋子虚影越发透彻。   很快,白色棋子的虚影脱离他的身体暴露在外,然后很快崩散开。   李文英站在原地,恍然清醒过来。   他看了眼周围的精致,神色一变。   他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骨林,是有人操纵他的身体,还是有人对他暗中下手,趁他昏迷将他带到此处?   李文英抿了抿唇,紧握住手里的刀,这是他不离不弃的伙伴,接着他神色难看地朝某个方向而去。   闻梵音将李文英放下后,环顾着孜孜不倦找她麻烦的秽物,喉咙一痒,咳嗽了起来,   她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闻梵音当即就惊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她立刻检查了下自身,一脸迷惑的发现她并无多余感觉,连疼痛都没有,整个人完好无损。   她目光落在地上这滩血迹上,暗自揣测莫非她最近因脸色不好,被丹枫和明舒看管着补药吃的多,补过头了?   很快,她身体的负面效果给出了模糊的回应。   原谷主是个体弱多病的,一旦这么闹腾起来定会大病一场。但偏偏她身体好的过分,便只能做些表面功夫应付下了。   闻梵音叹息,这可真是她见过的最敷衍的束缚。   等等,她还见过其他束缚?   闻梵音想了想,意识到那是她没有失忆前的事情,便不再纠结了。   她看向四周的秽物,周身乙木之力爆发。纯粹的治愈力量包围着她,凡是靠近的秽物尽数被净化干净,免除她一直听那砰砰撞击的声音。   “梵音!”远处,郑明舒的声音传来。   闻梵音立刻回头看去,她始终散漫的神色终于透出少许笑意,却被层层黑暗挡住。   她脸一黑,觉得这些秽物实在讨厌,挡住她看好友的视线了。   她张了张嘴:“明舒。”   声音沙哑干涩,虚弱痛苦。   闻梵音:??   这负面效果还带变声的吗?   郑明舒一路飞快赶来,第一眼便见到被层层秽物包围的好友。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难不成她来晚了?   她抱着微弱的希望唤了一声好友名字,黑暗中传来好友微弱的声音。那一刻,郑明舒无比感念上苍庇护,心中那残留的一丝迟疑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赶上了。   郑明舒手中团扇一挥,清凌凌的仙光笼罩在秽物上,将秽物击飞。随即,团扇化为一把长剑,横冲而去,将拦在前方的秽物尽数斩灭。   不知挥剑了多少下,她终于看到薄薄的黑影后面盘膝而坐的好友。   “梵音,坚持住。”郑明舒声音颤抖道。   闻梵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长长地睫毛颤了颤,她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嗓音温柔的说:“好,我……”   话还没说话,一撮秽物差点飞进她嘴里。   闻梵音当即便觉十分火大,也顾不得绝对反弹和的力量,伸手笼罩上一层治愈之力后,一把攥住秽物猛地朝地上砸去。   斩灭最后阻碍的郑明舒终于见到好友身影,还来不及高兴便见到好友如此暴躁的一幕。   她定定地看着地上正消散的灰,伸手一扬,长剑飞到好友头上,徐徐洒下仙光,拦住了不停攻击的秽物。   “明舒,你终于来了。”闻梵音高兴地站起身,一想到她身边空无一人,被这群肮脏的秽物袭击,便浑身不舒服。   她委屈道:“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人。”   纯熙他们是她支使走的没错,但连明舒都走了。   好在明舒最先赶回来了,她们果然是最好的朋友。   郑明舒见她面色惨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连衣服上都染上了血,神色焦急起来,直接就忽略了刚才见到的那一幕。   “你哪里受伤了,身上有带药没?你感觉如何,我可以帮你做哪些事?”郑明舒三步并两步走到好友身边,语速飞快又条理清晰的问。   闻梵音伸手搭在她背上,被该被安慰的人现在却安抚着她人,她放轻了声线,柔软甜美,好似夏日清风拂过初露尖尖角的荷花:“别着急,我虽吐了口血,但身体并无大碍。”   她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道:“我自己是大夫,定可保我平安无虞。明舒,你匆忙赶来,可找到郑少君了?”   话音落下,闻梵音便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僵。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安抚好友的手,嘴角含着笑意,眼底深处藏着探究看向好友。   郑明舒声音艰涩道:“我与兄长见到一位口称‘真君’的老先生,兄长追了过去,我们失散了。”   闻梵音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她定定看着好友,心底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在好友发觉之前,她软声开口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找找,少君定然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她上次与明舒外出便猜到明舒有其他身份,那是必须瞒着仙门才能做得事。   后来从纯熙口中得知深渊组织后,她便察觉到明舒很大可能与深渊有关。   若真是如此,今日明舒便是为了她放弃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深渊组织强大的机会。   闻梵音此时并不知深渊的那个疯狂的目标,可即便如此,她也因好友的选择而心里一片暖融融的,好似雪花落在温水中融化。   她脸上带着笑意,不轻不重的抱怨道:“纯熙她们也出去许久了,你都赶回来了,她们却还未归来。还有丹枫,也不知被敌人引到何处去了,一个个都不靠谱极了……”   她小声咕嘟的模样格外招人恋爱,便是满腹心事的郑明舒也在这声音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低声安慰道:“他们可能被缠住了,不过你这里危机解除,想必幕后之人也会放弃再纠缠,他们很快便会回来。”   她不放心的看着好友惨白的脸色:“梵音,有药可缓解你此时的状况吗?”   闻梵音摸摸脸蛋,不确定的询问:“我脸色很差?”   郑明舒慎重点头,是真的很差,让人一看便觉得她命不久矣。再加上那殷红的唇,总给人一种惊悸之感,让她总是担忧好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如落叶般枯萎。   闻梵音沉吟道:“既如此,是该吃药。”   她从袖中摸出一瓶散发着幽香的丹药,乃是她在乙木阁时无聊顺手炼制的焕颜丹。   这药吃掉后脸色应该会好些吧。 第063章 诡力   闻梵音在好友殷殷期盼的目光下郑重其事地吞下一粒药,等待片刻后朝郑明舒道:“明舒,这会儿我脸色好多了吧?”   郑明舒抬头看去,神色微顿。   是好多了,之前给人感觉命不久矣,现在看上去还能再坚持活几日的样子。   不过她并未将这话说出口,决定等出了白骨林,想办法找下外面的郎中给梵音看看,‘医者不自医’这话她还是听过的。   “有人来了。”郑明舒突然道。   她立刻护在闻梵音身侧,目光警惕地看向声响处,见到来人时,她们神色一松。   闻梵音道:“是丹枫先生啊。”   好友之前说的不错,幕后之人见事不可为便会退去,缠住纯熙等人的东西也悄然消散。果然她们在此地等待片刻后,丹枫先赶了回来。紧接着才是纯熙、迎秋、云破和月初四人。   丹枫几人紧张地打量了下闻梵音,见她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有血迹,脸色都变了。   “女郎,您受伤了?”丹枫心急地问道。   他神色懊恼极了,若非他被腐尸缠斗引走,留下女郎一人,也不会想回来救援都赶不及,好在女郎无事。   迎秋几人更是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唯恐她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闻梵音不得不开口安抚众人:“我并无大碍,明舒一直护着我。”   丹枫与迎秋二人神色一肃,朝郑明舒齐齐一礼,语气真挚道:“多谢二姑娘庇护我家女郎。”   郑明舒轻晃了下团扇,醉人的眼波流转间,笑容灿烂如花:“不必客气。梵音乃我至交好友,护住她是应该的。倒是你们——”   她皱起眉头,显然有几分不悦,当她语气沉下来时,那种世家大族贵女的矜骄傲慢展露无虞:“丹枫先生,我离开后,梵音身边只剩你一人。为何你如此轻易被缠住无法脱身?迎秋先生,云破先生,月初先生,纯熙姑娘,在秽物出现时,我想你们应当做好秽物会袭击梵音的准备,当第一时间返回。”   她眉宇间一片冷寂,不笑时带着一股危险与压力:“结果你们回来的速度让人不敢恭维。当时若我晚上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如此不智,陷主上于危险而不顾。”   她侧头看向闻梵音,语调温柔了不止一点:“梵音,从无名村离开后,让丹枫、迎秋二位先生回谢家接受训练,你觉得如何?”   闻梵音眼神晶亮的看向好友,乖乖巧巧道:“你说的都好,便按你说的做。”   她不用猜都能从几位先生面色里看出这训练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样也好,她身边的人有些松懈了。   郑明舒眉宇一舒,重新看向丹枫、迎秋二人:“二位先生听到了?”   丹枫、迎秋二人嘴巴一苦,却毫无怨言:“我二人定会重新训练,接受惩罚。”   他们朝闻梵音歉疚道:“让女郎受惊了。”   闻梵音笑着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明舒,我现在无碍。既然大家已平安归来,便一起去寻郑少君吧。他一人在外,若碰到危险便不妙了。”   郑明舒点头,她掌中仙光一闪,团扇化为一条长长的红绫松松垮垮地绑在闻梵音两只胳膊上,如同一条精美的披帛。   “我的本命法器先放在你身上,一旦你碰到危险,便会自动护主,我也会第一时间感知到。”她打量了下好友,满意的说道。   但这行为让丹枫几人看来,便是直接在他们面前宣告,二姑娘不相信他们有能力庇护女郎。   但他们确实理亏,更是无法反驳。   闻梵音摸摸红绫,笑吟吟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很是没心没肺道:“好看吗?”   郑明舒点头,毫不犹豫道:“好看。”   闻梵音唇角勾起的弧度动人的不可思议,她面色白如雪,在瘴气下真有种冰雪为骨玉为魂,人间笔墨画不成的惊艳。   “这么好看的红绫,我自会随身携带。明舒放心,哪怕不愿让你担忧,我也会保护好自己。”闻梵音目光隽永深邃,像是穿过时光的碰撞,又像是刻骨沉寂的无解。   郑明舒心下一暖,笑容也美好极了。   在她领路下,众人快速朝郑朗月离开的方向而去。   “梵音。”郑明舒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我找到你时,你周围除了秽物之外,还有刀气和刀痕。是有其他人存在吗?”   那种力度的痕迹和破坏强度,好友是如何躲过去的?她想到当初扬少君重伤,好友不过是动用一根一阵,不过盏茶时间云悦便恢复如初。   此时想来,竟让她有种糟糕的猜测。   好友真的撑到她返回了吗?她真的只是受了轻伤吗?   看着这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庞,听着那虚弱沙哑的声音,郑明舒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特别是地上那一滩刺目的血迹……   她去晚了吗?   闻梵音踩着她的脚印走着,像孩童一样,她也随口回道:“是有一人存在,我并非故意隐瞒。是那人被左道术法控制,他并不重要。”   想必在她破了操控后,李文英便清醒了过来,而那罪魁祸首定会受到反噬。   这么一想,还挺高兴的。   郑明舒嘴角动了动,她并非是想问好友为何隐藏其那人,而是想知道那人是否伤了好友。但听出好友话里拒绝的意思,她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郑重承诺道:“我会尽一切所能,查到那位幕后之人。”   话音落下,她看到好友对她优雅清贵地笑了,眼神温柔极了。   郑明舒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很莫名的感觉,却并不坏。   丹枫几人也听到她们之间的交谈,却没有多问,只警惕着周围一切危险。   很快他们便顺着痕迹找到一处阴暗山洞,云破打了个手势,率先走了进去。   片刻后,里面传来郑朗月的声音:“是阿妹吗?你们进来吧。”   郑明舒带着几人走进山洞后,这才发现山洞的石壁上被凿出一个洞,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正镶嵌在里面释放出清冷光辉。   见到他们时,郑朗月正襟危坐,身边躺着那位疯老头。   “你们无事吧?”郑朗月问道。   郑明舒目光落在疯老头身上,低声说道:“无事。倒是兄长怎就一人追着这疯疯癫癫的老先生走了,若是出了事如何是好。”   郑朗月神色微微温和,看上去更显雍容闲适:“我有分寸,劳烦阿妹惦记。”   “兄长,我之前听到老先生喊‘真君’,您有问出是上章真君吗?”郑明舒不着痕迹问道。   郑朗月并未怀疑自己妹妹,他直言道:“不曾。我追着他来到这里后,他便昏倒在地。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是千年前与上章真君一起阻拦妖兽的那批仙门弟子。”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色泽暗淡的玉佩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郑明舒接过一看,眼神一闪。   玉佩上的族徽是一朵精致的莲花,腐蚀严重的长剑上也有这样的标志。   “杨家弟子。”郑明舒喃喃道。   闻梵音好奇地看了眼后,沉吟道:“是否需要我为老先生诊治?”   郑明舒看向兄长,因她怀有异心,在很多敏感的事情上天然有一种警惕和谨慎,无法如普通兄妹那般大大咧咧。   特别是涉及上章真君线索,她能不出言便不出言,做的越少暴露的机会越少。   “劳烦闻谷主了。”郑朗月并未犹豫,直接便做出决定。   闻梵音从善如流地走到老先生身边,蹲下身伸手搭在老先生肩膀。   她眼底带着丝丝好奇,这位老先生若是千年前的人,他如何活到现在,明明他的修为并没有云霄真君强大。   即便强如云霄真君,如今也到了极限。   让我看看,你是人是鬼吧。   掌下绿色的纯粹力量闪过,一道道如同绿叶般的绝对治愈力量具现出来,绕着老先生一圈又一圈。   随着治愈之力的流逝,闻梵音清楚的察觉到有一道诡异地力量顺着治愈之力来到她体内。   她此时顾不上分辨这到底是哪种力量,无非是治愈之力拿到的代价罢了。   这代价于她来讲是无害的,这就够了。   对于众人来说,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他们不知焦急的想要得知上章真君的线索,还担心脸色苍白的医者支撑不下去。   但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不到一盏茶,绝对治愈的力量一收。   老先生身上的伤痕恢复如初,那皱巴巴的皮肤也变得光滑,灰白的头发也重新变黑。   闻梵音蹲在地上好奇地用手戳了戳这人的脸:“长得还挺好看的,不太像是千年前的人物。”   郑明舒按住她的手,以不赞成的目光看向她说:“梵音,这动作太失礼了。”   闻梵音手一缩,讪讪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太好奇了。   郑朗月唇角带笑道:“从他的外貌上是无法看出他是否是千年前的人,待这位先生醒过来,我们亲自问问便知。”   “谷主,不知他何时醒来?”他询问道。   闻梵音估摸了下时间,肯定回道:“一炷香。”   得到准确回复后,他才朝闻梵音关切道:“多谢谷主帮忙。闻谷主脸色不好,先休息会儿吧。”   见她没有动作,郑朗月一时疑惑。   郑明舒好似看出了原因,朝纯熙点点头:“去扶你老师起来,她怕是蹲地腿麻了。”   闻梵音:明舒果真是她的挚友,总是这么了解她。   只是因为腿麻了起不来,感觉有点儿丢脸啊。   她耳根微红,在纯熙的搀扶下站起身。   丹枫已手脚麻利地在角落大石头上铺上了两张厚厚的狐裘:“女郎,这里我已准备好了。”   纯熙会意,扶着老师来到大石旁。   闻梵音肯定了丹枫的成果,她盘膝坐在大石上,这才有时间探寻被治愈力量带回来的东西。   犹记得上次治愈之力带回来的是范辉先生的修为,这次却并不相同,   在触碰到这股力量时,闻梵音明显有种意识,她的时间被暂停了。   也就是说,无论天荒地老,沧海桑田,她都是现在这副模样。以及,她身上若有伤口,永远都不会痊愈。   闻梵音倒吸一口气,莫非这位老先生一直不死,便是因这股力量的存在?   可这力量并不是恩赐,而是毁灭。   一旦身体脱离这股力量,人便会在瞬间死亡。   因为除了特定情况外,唯有死人的时间是被永远停住的。   好在绝对治愈的力量抵消了这道力量,反应过来的闻梵音不禁额上生出冷汗。   毫无疑问,这诡力是幕后之人专门用来算计她的。若绝对治愈的力量无法抵消这道力量,她便踏入了陷阱。等待幕后之人觉得合适的时机,将诡力的克星扔给她,那她不就直接没了吗?   好算计啊。   闻梵音目光深沉的看向地上的老先生,手指蠢蠢欲动。   想杀了这位让她略逊一筹的人。   如今倒好,她虽克制住了诡力,却也暴露了绝对治愈的力量。   真是有得必有失。   就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一股惊人的杀机,一直昏迷的人以一种干脆利落的姿态苏醒过来。   他不似之前癫狂的模样,反而冷静清明,稳重成熟。   他目光锋利地朝四周看去,探寻那让他本能产生警惕的杀机,下一瞬却懵了。   只见这小小的山洞里竟有好几位年轻人,看上去都是仙门小一辈。   他气势一敛,朝气息最强的郑明舒问:“你们是哪家后辈?如今妖兽袭击,众仙随上章真君阻敌,云霄真君镇守仙门,看护小辈。你们如何躲过真君耳目,来此险地?”   他似乎将郑朗月等人当成偷溜出来想当英雄的稚嫩孩子:“听着,无论你们如何来此,这里都不是可以玩闹的地方。我等可以死,但年轻一辈必须活着,继承仙门道统。不要任性,努力强大起来,庇护我人族苍生。”   “前辈。”郑朗月见他停下,这才开口说道:“在下荥阳郑家少君。”   他直直看向这位返老还童的青年,认真说道:“现在距离您说的阻拦妖兽之战,已过去千载岁月。”   闻梵音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提醒道:“先生,你应有所预感,您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还请您不吝赐教。” 第064章 叛徒   闻梵音的话像是打破了一个虚假又圆满的梦境,成熟稳重的青年怔怔然半晌,神色恍然:“原来,都过去了这么久啊。”   他好似陷入回忆里无法回神,在郑明舒忍不住想提醒他时,青年回过神来,目光看向众人是忍不住的柔和。   闻梵音盘膝坐在大石上,目光微瞌,似乎在专心疗伤。   但一道谁都没有发现的力量笼罩住整个山洞,着重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从此刻起,青年脑中的回忆会尽数映入她脑中。   郑明舒语带着敬重道:“兄长发现了一块玉佩和一柄剑,上面都有杨家族徽,前辈可是出身弘农?”   青年点点头,对自己家族很有认同感,他怀念的说:“我乃杨家旁支弟子,随真君一同剿敌。”   “你们想知道何事?”他直接问道。   郑朗月来到青年面前,神态尊崇敬佩,语气谦恭道:“惊扰前辈了。我们想知道上章真君身在何处?”   青年听到这个名字,头蓦然一疼,他按了按太阳穴,恍惚回到了之前那遍地血色,支臂残缺的战场。无论是战友的哀嚎还是妖兽的怒吼,一幕幕都让人难以忘怀。   “真君离开了。”他神色茫然的说。   真君带众弟子拦截住妖兽后,本该率领残部回归修养。谁知正在整军的真君却像是感知到威胁,神色严肃了下来。   闻梵音透明的身影出现在青年的记忆中,她顺着青年的方向看向上章真君。上章真君容貌清俊儒雅,相貌堂堂,一袭银色铠甲加身,头上是同样银色的碧落花银冠束发。在确定妖兽解决后,真君轻抚配剑,神色里的凛然冰冷消失,带着丝丝柔情和期待。   闻梵音并未干涉这一切,只是作为一个不存在的旅人,在偶然间看到了这段历史。   外面,青年面对众人的疑虑,沉默片刻,再一次道:“真君离开了。”   当年他距离真君很近,隐隐听到真君说的话:“桃花应该开了,我该回去履行诺言了。”   但真君脸色很快就变了,像是突兀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消息,然后神情灰白了下来。   真君站在原地呆愣很久,直到一直站在真君身边的他发现异常,将真君唤醒。   “万里,我可能、回不去了。”真君神色带着刻骨的悲伤,握着剑的手也用力到发白。   他不明白,明明都要离开了,为何真君却说他回不去了。   可真君不等他发问,语气带着眷恋和温柔地说:“不,她还在等我,我一定会回去的。无论等待多久,无论前路有多少阻碍。”   “万里,你带着众人先回去,我要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真君真色郑重极了,仿佛下定一个痛苦至极地抉择。   他看得难受极了,忍不住说:“真君,我可以帮您去做。既然有人在等您,您也该信守诺言。”   哪怕他是去送死,也总比真君独自背负一切好。   真君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温和的说:“你还年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未来。”   说罢,他不顾众人挽留,转身离去。   离去时,他隐隐听到真君在自语:“凡人求长生,长生长孤苦。碧落,我不愿你孤身一人留在世间。你等我,无论多久,无论我是人是鬼是仙,都一定会回去,回去找你……”   他知道真君口中的‘碧落‘是谁,是谢家这一代的天骄,更是与真君齐名的云霄真君。   他想,无论真君是做何事去了,他都要回到仙门,将真君的消息传给云霄真君,告知她真君定会回来,免她无望等待。   可不曾想,回去的路上似乎发生意外,他们遭遇了袭击。   杨万里揉了揉额头,仔细回忆后来的画面,可怎么都无法记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不曾看见,自己周身仙气激荡,双目通红悲愤,身上隐隐裂开一道道痕迹,像是即将碎裂的瓷器。   出现裂痕的记忆里,闻梵音一动不动的看向前方被浓雾遮挡的地方,嘈杂声与喊啥声、质问声揪成一团,这是杨万里所遗忘的记忆。   可惜因他本人记不清楚,这画面也极为破碎模样,不能久呆了。   她身影一晃,消失在这画面中。   “杨前辈。”闻梵音睁开眼睛看向杨万里神色一沉,语调带着幽幽的冷意。可那冷意并非针对杨万里,而是针对千年前不知名的袭击者。   有人背叛了袍泽。   她声音带着一股如霜雪的冰寒:“你看到了什么?”   杨万里一滞,突然崩溃大笑,随即又悲怆嚎哭:“是他,是他,是他们……哈哈哈。”   他身上那古老地恐怖气息浮现,惨烈,愤怒,仇恨,悲痛一涌而出,气势强大到让郑明舒等人心跳停滞,大脑空白。   他似哭似笑间,疯疯癫癫的大喊:“真君,真君……”我没有将话带回给云霄真君,我没有将兄弟们带回去还给家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杨万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脸上满是皱纹,白发苍苍,双目茫然,眼中更是一片浑浊。   丹枫、迎秋下意识警惕起来,可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见杨万里看向某个方向,面容狰狞而疯狂,狂暴无比的杀气裹挟着足以扭曲幻境的恨意,清晰无比地在山洞中肆虐。   “妖魔,死!叛徒,死!”   他踏前一步,一股恐怖的气势涌动间,地动山摇,他冲出山洞时,强大的气势扭曲着周围的空间,使得方寸间瘴气尽消,罕见的光亮从天际照下。   在光芒照射在身上时,杨万里疯癫的神色一松,神志似清明了一瞬。   他转头看向众人,目光停在落在站在众人最后的闻梵音身上,张口无声的说了几个字,陡然化为飞灰消散。   在他消失后,浓郁的瘴气又一次填满这处干净的空间,遮蔽了头顶日光。   在场众人都十分安静,无一人开口,尽都沉浸在杨万里那汹涌的情感里。   “千年前那一战,竟如此残酷。”郑明舒面露不忍,眼眶微红。   郑朗月比她理智些,神色凝重道:“种族之战,从来都是残酷的。”   这是自然生存法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无法更改。   纯熙看了眼垂眸不语的老师,好似从那位老先生出现起,老师便一直都寡言少语。   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吗?   纯熙朝她靠近了些,低声询问道:“老师,您现在可还好?”   闻梵音看了她一眼,神色哀叹道:“我无事,只为杨前辈遗憾。”为那些本该平安归来浴血奋战的英雄们惋惜。   在与妖兽的战争中生死一线,活下来后却面对着同胞的背叛死于非命。   何等可笑,何等可笑啊。   她望着已被瘴气遮掩的地方,想到了杨万里消失前无声留下的话:“帮我传话云霄真君,尊上。”   闻梵音眼里划过一丝茫然,杨万里如何辨认出她的身份,为何唤出这个尊称的?   千年前,她出现过吗?   闻梵音想了想,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这个世界她没有半点熟悉感,她虽在意的很少,可根本立场上绝不会出错。她不觉得若千年前她真出现了,会眼睁睁看着人族强者落到如此地步。   单看杨万里身上惨淡的气息便明白,那绝不是轻松的一战。   不过为何偏偏要她传话,郑少君和明舒兄妹二人也可以。   是因为她体内的谢家血脉?   不,杨万里并未辨别过他们一行所属家族。   那又是为何?   闻梵音皱眉深思。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郑明舒被杨万里的事冲击的大脑空白,下意识问了一句。   郑朗月很快回过神来,语气寡淡道:“照计划前往无名村。”   无名村是他们目前的目的地,既然无法从杨前辈口中得知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也无法得知上章真君下落,便只能先顾着眼前了。   闻梵音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还需两个时辰疗伤。”   郑明舒听见好友的声音,这才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连忙问:“梵音,你可还好?”   连她都无法抵挡杨前辈的气势,梵音身体弱还有伤,又如何抵挡住呢。   她眉宇间一片懊恼,竟在那股气势下没有顾得上好友。   闻梵音伸出手,右手食指按在她眉心,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莫怕,杨前辈在时,纯熙在我身前挡着,我并无大碍。”她温柔安抚道。   一旁站着的纯熙呆呆的看了她一眼,无声的垂下头。   啊,她挡在老师前面了吗?好像只是无疑间在老师前方站着,并没有特意当着那位老先生的气势。   所以,老师这话也不算是假话?   纯熙一时间有些敬仰,觉得学会了。   郑明舒被好友安抚下来了,她道:“只要你好好地我便放心。我与丹枫几位先生为你护法,你先安心疗伤。等你彻底恢复我们再离开。”   郑朗月站在一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对于阿妹失礼的并未征求他意见的事并未多言。   只觉得闻谷主对阿妹的影响太深了,也不知阿妹如何会与闻谷主成为好友的。   山洞已被杨万里的气势搞得坍塌了一半,丹枫、迎秋和云破、月初四人很快出去又重新找到一处干净的山洞。   将山洞简单布置了下后,闻梵音便留在山洞中疗伤。   山洞内留着纯熙守着,山洞外是丹枫、迎秋。   郑明舒带着二位亲随在四周搜寻有危险的妖兽,一旦发现危机直接掐灭。   郑朗月正在传讯,他将见到杨万里一事以纸鹤传讯回郑家。   山洞里,闻梵音安坐下,周身萦绕着绿色的光点。   但她并非疗伤,而是在深思在杨万里记忆里看到的事情。   当时杨万里他们与上章真君是在上章河附近分别,随后杨万里他们在距离上章河千里外的位置被袭杀。这位置可以保证哪怕上章真君发现不对,也无法及时赶回营救。   而上章真君离去的方向,若她没有看错,应该是西北方向再偏北一些。   那里是哪里?   她阖目细细思索了下,突兀道:“深渊!”   那个方向最有可能的便是深渊,其次是镇魔塔。然后是寻仙村,最后的可能是陇西李家。   闻梵音叹了口气,既然无法确定是哪个,便一个个排除吧。   首先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寻仙村。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当时上章真君听到了何事,或者是看到了何种画面?   在杨万里的记忆里,明明上章真君这一刻还在期盼尽快赶回去与未婚妻云霄真君相见,为何下一刻却神色突变,像是刚刚得知了一件会让他痛失一切的消息?   可惜在记忆画面里她无法得知这些。   她低声嘟囔道:“真想将李星朝那家伙拉过来,让他瞧瞧。”   与李星朝短短相见几面,她无比清楚若李星朝在,定会发现些她无法看到的秘密。对于那家伙来说,这世界便是透明的。   他看人的视角与普通人不同。   比如普通人看到一具尸体,那就是一具尸体。而他看见一具尸体,可能尸体旁边会有标注:这是一具属于仇杀的被勒死的尸体。   他们看到绳子,可能会猜测这就是勒死尸体的那条。但李星朝看到,可能绳子旁边就标注着:这是属于某某人勒死某某的普通麻绳。   闻梵音揉了揉眉心,将脑海中的画面晃了出去。   真是魔怔了,她怎么就这么了解李少君。   “老师,您不疗伤吗?”纯熙傻乎乎的问。   闻梵音:“……我像是受伤模样吗?”这学生怎么就不长点儿心呢。   纯熙听到她语气里的中气十足,沉默了下,犹豫道:“那您身上的血……”   这话倒是提醒了闻梵音,她站起身道:“你去寻迎秋先生,替我拿套衣服来。”   她这才想起自个儿一直穿着这套染血的衣服,难怪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纯熙点点头,立刻走出山洞去要衣服。不过片刻时间她便抱着干净的衣袍回来,并帮着老师换好衣服。   “脏衣服烧掉。”闻梵音打理好衣服后,瞥向抱着染血的衣服站在一旁的纯熙说道。   纯熙应道:“好。”   她将衣服放在地上,掌心一挥,一团火落在衣服上,没有丝毫烟尘气的将衣服烧灼成灰。   这世道左道邪法不少,染血的东西不要流失的好。   万一有人起了坏心思呢。 第065章 阵法   在闻梵音等人离开原来的位置后,一道虚幻的人影瞬间来到此处。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衣着,能看到其只是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男子。   他迅速在周围查看了一遍后,并没有发现想要的东西。   随即,他身影一晃,化为一颗白色棋子。   棋子上绽放出淡淡的光芒,纵横交错仿若棋盘的力量笼罩住整个山洞包括山洞外三丈的空间。   很快棋盘嗡嗡响动,像是捕捉住某种东西然后猛地收进落入棋子中。   不远处另一处山洞,刚准备重新坐下疗伤的闻梵音似是察觉到异常,猛地侧头朝这边看来。   在她发现的瞬间,白色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闻梵音眨眨眼,疑惑不已。   刚才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好似有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与她无关却又让她不喜。   “老师?”纯熙敏锐地发现她神色不对,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闻梵音眯了眯眼,神色危险极了:“你让丹枫、迎秋守在外面。你去前往之前的山洞仔细查看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是偏向哪方面?”纯熙认真询问道。   闻梵音并未隐瞒,但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指尖弹出一缕纯净的力量,夹杂着一丝自我意识落在纯熙发间:“偏向无形无影的,我会随你一起。”   纯熙点头:“好,我这便离去。”   她朝闻梵音微微稽首一礼,转身离开。   闻梵音坐在山洞中,隐隐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纯熙与丹枫、迎秋三人的声音。   “迎秋先生,我去找找有没有干净的水,你替我守一会儿老师。”纯熙声音带着她独有的认真柔顺。   迎秋应道:“好。纯熙姑娘出去也注意保护自己。”   外面很快便没了声响,迎秋的脚步渐渐接近。   她来到闻梵音不远处守着,存在感无限削弱。   闻梵音满意合上眼睛,借由纯熙发间的那团力量感知外在。   这是她的一个小小尝试,在力量中夹杂意识,可以短时间内与脱离身体的力量联系上,并互通有无。   当她闭上眼睛催动治愈之力时,隐隐感知到外面有同出一源的力量正在召唤她。   但她该如何靠近?   闻梵音沉思片刻,没思考出方法。   她闭着眼睛莽上去,直接将感知放到最大落在那团力量上。   而这个过程中,她本体是最虚弱的时候。一旦有人袭击,她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挡。   不过,迎秋应会照看好她吧。她心里生出一股迟疑,她并不是那种可以将自身安危交付他人的人。   睁开眼睛便是一片陌生的世界,除了渐渐得到她认可的郑明舒外,其他人都一样。   她指尖一动,手中攥起一根银针。有敌人袭击时,这跟银针可以扎她一下,唤醒她的意识和身上绝对反击的结界。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闻梵音便放松心神,沉浸在外。   当闻梵音感觉意识再一次清醒明朗时,便看到昏暗的瘴气丛林,隐隐有腐蚀的白骨并不突兀的显露人前。   纯熙的身形很快,不过多踩了几步,便来到之前的山洞外。难怪当初从凤鸟盟寻到她用时很短。   “老师,可有发现?”纯熙询问道。   同时,她强大的力量被精准的控制在山洞周围,而不被其他人察觉到。   她轻撩了下头发,能感知到老师的意识正矗立在自己发间。   她并不曾察觉到多余的东西,只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得知这种不对劲的来由,实在令人烦躁。   在纯熙来到此处后,闻梵音便已察觉到那股明显让她厌恶的气息。   ——有人在此处收走杨万里残留的信念。   人死之后,最终残留下的情感会在此处徘徊一段时间。杨万里那相隔无尽岁月都无法被磨灭的意志十分吸引左道修士。   那么,来此处的会是走了岔路的左道修士吗?   她细细感知了下,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里没有半点残存的气息,可以说幕后之人将自身存在感完全抹去了。   若是左道邪修,怕是巴不得名传天下,也懒得收敛自身存在感。   是仙门正道啊。   闻梵音将所有线索在脑中过一遍,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可以回去了。”闻梵音淡淡道。   纯熙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便走。   她一边走一边道:“您知道了?”   闻梵音哼笑一声,说:“有人收走了杨先生残存的信念。”   纯熙不解极了,她紧皱着眉头询问:“老师,幕后之人有何阴谋?他又有何目的?”   闻梵音的语气带着随心所欲、不在意一切、对自身绝对自信的态度。纯熙并不觉得不对,每一位强者都有这样的毛病。   她还是很佩服老师的,聪明、强大,智计卓越。这是父亲想要她成为的模样。   闻梵音轻笑一声,语气淡然而平静:“不必紧张。”   纯熙:“……老师,幕后之人布局之深让人毛骨悚然,虽有你们在,我不用担忧。但是,我确实想得知更多的信息。我不明白,那人拿走杨先生的残念究竟要作何?”   她很佩服杨先生,拥有那么璀璨明亮灵魂的人本不该落到如此地步。他既已死去,怀有异心之人来拿走他在这世间仅剩的东西,实在让人无法原谅。   闻梵音沉吟道:“我也不清楚。但是纯熙,有些事情对幕后之人来说真的只是顺手而为。若你问他的最终目的,我可以告诉你,是死而复生。但中途会达成哪种效果,我也可以明确告知你,很多。”   若我是那人,我也会如此布局。不过是顺手落子的事情,顺便就做了。能扰乱他人视线并得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也不错。   “比如他可以利用杨先生的残念唤醒他,并控制他成为我们的敌人。比如他随手试探我们是否有发现他的实力。比如利用此事达成转移我们注意力,拖延我们前往无名村的时间。”   “所以,不要纠结他的目的,只要别忘记我们自身的目标。与其纠结背后之人的目的,不如将注意力放在自身身上。想想你能做到的,并可以帮身边人做到的事情。完善我们的破绽,防止别人阴谋得逞。”   她语重心长的教诲道:“自身强大,便无所畏惧。纯熙,你可明白?”   纯熙只觉得眼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光明的大门,那是更广阔的的天地,更深邃的层次。   “我懂了,多谢老师教诲。”纯熙神色诚恳的说。   她觉得自己受益良多,莫名有种从老师身边出师后可以与父亲打机锋的错觉。   她摸摸按下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再一次感慨老师实在太强了。   “等等。”快要赶回去时,闻梵音忽地叫住了她。   纯熙乖乖站着不动:“老师,您还有何吩咐?”   闻梵音噎了一下,被这木头一样的学生给气到了。   她恼火的说:“若我没有记错,你出来时的借口是为我取水。那水呢?”   她啧啧称奇,嘲讽力十足:“被你喝了吗?还是你觉得以你的能力,可空手而归?”   纯熙被讽刺的满面苍凉,她手足无措道:“我、我马上就去。”   她身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动着,在找干净的水上精神力高度集中。   她心里简直痛哭,老师一直以来都温雅清贵,说话柔声和气。谁曾想在她学习入迷忘了掩人耳目的目的时,老师的嘲讽让她恨不得在上天飞两圈。   原来,老师这么凶的吗?   等她找到水源,并灌了两水囊的水朝回走时,每落下一步都胆战心惊,唯恐再次因为忘事儿被老师叫住嘲讽一顿。   好在一路顺利抵达,她松了口气。   丹枫远远见纯熙走来,水里还拿着两个水囊,不解的问:“纯熙姑娘回来了,为何不将水囊放在袖里乾坤中?外面瘴气浓郁,很难保证不会入侵水囊。”   纯熙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只觉胳膊有千金重,手里的水囊如同两块头骨一样令人惊悚。   山洞内,已收回力量清醒过来的闻梵音朝迎秋道:“迎秋先生,劳烦你给纯熙好好教教。”   听到外面声音的纯熙表情也有些僵硬:“……是,女郎。”   她朝外走去,脚步并不快,却每一步都很重。   纯熙姑娘到现在都没有独立,她何时才能回到女郎身边,可恶啊。   将纯熙交给迎秋后,山洞内再无他人。   闻梵音这才一手挡面,掩饰住稍显抽搐的嘴角。   重明大先生,难为您以前一直将纯熙带在身边教导,真是辛苦你了。   估摸着迎秋差不多上完课,闻梵音才理了下衣服走出山洞。   此时侦查完周围的郑朗月兄妹也早已归来,却都在一边看纯熙笑话。   郑明舒嘴角的笑意更是舒心几分,纯熙姑娘看上去这么愚、单纯,想来是不用担心好友被欺骗了。   这时,她眼角余光见到山洞里滑出的蓝色裙摆,笑吟吟迎上去道:“梵音,恢复了吗?”   闻梵音微微颔首:“已无大碍,我也歇息够了,若你们都准备好了,便可继续赶路。”   众人拿出吃食垫了垫肚子,收拾好东西后,便朝西而去。   不过行走半日,他们便被曾经左道修士留下的阵法困住了。   郑朗月查看了下阵法后,神色凝重极了。这是吸取生命力的阵法。阵法的中心在何处目前无法确定,若不尽快找出阵心,他们便危险了。   他目光掠过闻梵音,最危险的恐怕是闻谷主。   阵法吸取生命力,或者说是寿命。   他们仙门众人虽非永生,但寿命比普通人要长久许多。闻谷主虽是神医谷一脉,稍微有些自保之力,但依旧是普通人。普通人在这阵法里怕是待不了多久便会化为枯骨死去。   郑明舒等人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云破先生,我记得你对阵法有些研究,你与兄长一起找阵心。”   云破没有多话,立刻在四周试探推衍。   闻梵音站在一边,蓝色的长裙衬着她的脸色更显莹白。   她轻咳了几声,对周围的危机似乎不曾察觉,她略带担忧的询问道:“明舒,这阵法很难解开吗?”   郑明舒勉强扬起一个笑脸,柔声说道:“有我和兄长在,这阵法当然不难。阿音,你先歇息下,等解决了阵法我会喊你。”   闻梵音迟疑了下,但还是顺着好友的话道:“那我在一边等你。”   明舒,你可发现自己每次心虚时都会唤我一声‘阿音’?   不过,这阵法确实有些不对劲。   迎秋拿出一张狐裘铺在地上,闻梵音盘膝坐在狐裘上闭目养神。   她的意志落在阵法上,检查着阵法的作用,很快便察觉出问题来。   这阵法在吸收人的生命力维持,郑朗月与郑明舒二人很快凭借术法锁住生命力。   但随即,郑明舒像是意识到问题所在,竟将术法打开。   闻梵音心中一动,她猜到明舒为何这般做了。   若他们几位都用术法锁住生命力,阵法的力量便只能由她一人承担。   以阵法的强度,恐怕她很快便会寿命枯竭而亡。   郑明舒无法眼看着好友死去,这才与她一起承担。   闻梵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她靠近明舒是想借由她融入仙门,并想看看一心愿为深渊宗旨奔波的殉道者最终解决如何。   可一步步走到如今,很难说她没有被明舒打动。   哪怕她知道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位没有自保力量的普通人,明舒都会这么做。明舒一直都是这样充满正义,爱护弱小,心怀天下的人。   可偏偏在这里的就是她。   闻梵音睫毛颤了颤,将所有思绪掩藏在心底深处。   是时候找人来破局了。   那位一直在白骨林中打转的李文英就很好用。   她指尖微动,潜藏在李文英身上的力量若有似无的影响着他,带着他朝这个方向而来。   阵法内,见她终于闭上眼睛,迎秋等人再也无法掩饰脸上的焦急。   女郎只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寿命不过寥寥百年,甚至不到百年。   左道修士的阵法针对仙门众人,因而力度十分强大。   不过一刻钟时间,他们便可感知到女郎寿命耗损不止五年。 第066章 榆木   好在邪修想要悄无声息地获取力量,因而被抽取生命的人并无其他感受,他们还能隐瞒下去。但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阵法。   郑朗月皱眉:“这阵法无人操控,在阵外很好破解,可惜我们都落入阵法中。”   白骨林少有人烟,他们只能想尽办法尝试从内部破解。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   郑明舒等人都要绝望了。   闻梵音一拳抵唇,咳嗽声越来越大。她脸色苍白的透明,眼神也暗淡无光,呼吸轻微到随时会死去。   迎秋站在一旁担忧不已,眼泪都快掉下来。   闻梵音却有些懵,她未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自己能与污秽之物大战异常。但旁人却给她一种她命悬一线,即将死去的感觉。   她揉了揉眉心,这感觉有些糟糕。   “梵音,能坚持住吗?”郑明舒努力维持平静,尾音却泄露出半分颤抖。   闻梵音似有所觉,抬头看向她,殷红的唇衬的那张脸更白,饱含信任的眼神看过来,让她心中一悸。   “我可以。明舒,你继续破阵。”她语气坚定,毫不为自身担忧。   郑明舒嘴角上扬的弧度落下,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时,一道轰鸣声响起。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自天际而下一股霸绝强悍的刀气狠狠劈下,将围困众人阵法劈碎。   郑明舒看了眼来人,是李家旁支李文英,他们曾在上章河畔并肩作战。   确认不是敌人后,她朝李文英微微颔首示意,立刻转身朝好友而去。   闻梵音坐在狐裘上没有起身,她隐隐察觉到若她起身,定会昏睡过去。   这并非是她受到伤害,而是来自身上病弱的负面效果。   但一直坐在这里也无法解决,她有些无奈的看向疾步走来的好友,叹息道:“你何必这么着急,我一直在这里坐着,在你的保护下安然无恙。明舒,自信些。”   郑明舒神色微顿:“你若好好调理身体,我还真能自信些。”   她该如何告知好友,这阵法直接让她损失了大半寿命。好友本就体弱,如今还能活多久不得而知。   宽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她脑中飞快浮现仙门典籍曾记载的延寿果等天才地宝。   以往她不相信这些东西,认为是哗众取宠的笑话。如今却祈求上天垂怜,这些东西都真实存在。无论有多困难,她都会想办法替好友拿到。   闻梵音见她神色不对,便知她钻了牛角尖。   她垂下眼眸,神色黯淡,语气愧疚道:“若非我实力低微,也不会让你这般费心。明舒,我是不是不应该跟着你们来冒险?”   郑明舒忙道:“并非如此。若非有你,白骨林的瘴气便让我们为难。且这一路遭遇伏击,受伤后都是你在为大家治疗。”   她郑重其事道:“梵音,你很重要。”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优秀已无法掩盖,周围想得到你的势力很多。   闻梵音听罢,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像是水乡春日落下的濛濛细雨,在湖面荡起轻轻的波纹:“嗯,只要能帮到你们便好。”   安静站在一旁的纯熙神色迷茫,老师这副模样让她略感不适,隐隐好似嗅到淡淡的茶香。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丹枫等人都在忙,无人有闲暇煮茶。   她呆呆地看向老师,不知是否要学习老师这番应付朋友的姿态。   虽效果不错,可总让认觉得不适。   “此次多亏文英相救,梵音,我们一起去见见他。”郑明舒抬手将好友扶起来。   谁知,好友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梵音!”郑明舒神色慌乱道。   闻梵音盘腿坐在意识中,有些气鼓鼓的,这下要让明舒担心了,偏偏她的身体无法苏醒。   这负面效果实在惹人厌烦。   她脸上生动的形象消失,只剩下恍如深渊一般的冰冷和冷漠。高高在上,不为任何人驻足。   正与李文英说话的郑朗月也快步来此,见到紧闭双眼的闻梵音,他凝眉询问:“闻谷主晕倒了?”   他伸手探脉,脸色更加不好看。   闻谷主的脉象十分虚弱,内里更是一团糟,仿佛沉疴积弊,少年迟暮。   “阵法抽取的生命力量伤到闻谷主了。”郑朗月双目凛然,好似凛冬疏星。   他认真说道:“必须想办法唤醒闻谷主,唯有她才能救治自己。”   他虽大致可以探出问题,但无法治愈,想必神医谷一脉应有法子延缓生命。   郑明舒勉强维持住心神,道:“我试试看。”   她手中团扇一闪,化为一柄小巧的八面剑。   李文英见罢,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八面剑乃是郑家镇压气运的至宝,没想到这位二姑娘竟有八面剑的分身。   他看向神色并无变化的郑少君,心中暗道郑家少君已定,可这位二姑娘却威胁更大。单是八面剑分身便足以动摇郑少君的地位。   想到前些时日云霄真君召集仙门,郑家少君不曾到访,乃是二姑娘替兄参与,他便隐隐察觉到郑家继承人纷争。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这对兄妹之间有分歧,是真感情好不分你我,还是暗地里波涛汹涌?   李文英随意揣测了下,便将此事放下。   如今他自身也一堆麻烦,莫名其妙出现在白骨林,身上与人战斗过的痕迹,从不离身的鎏金大刀上有尘土草屑……   他目光落在闻梵音身上,或许该让闻谷主看看,他身上是否有蛊虫或者其他东西,否则他无法安下心来。   此时,郑明舒手中的八面剑上,刻着谢家的那面亮起,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浮动。幽幽的墨莲荡起层层波澜,将周围的瘴气一扫而空。   很快那墨莲像是感知到自家人一般,落在闻梵音身体上空。   一股纯粹的力量从墨莲中而出,涌入闻梵音体内。   意识中,闻梵音微微一怔。她细细感知了下,发现这墨莲竟是由郑家力量催动,借由仙灵之气与谢家交互,取得独属谢家的力量来补充她的流逝的生命力。   她唇角含笑,柔和的声音像四月的春风:“仙门果然自有手段。看来今后若与仙门为敌,定要小心谨慎,准备周全。”   墨莲由浓到淡,很快便消散在半空。   闻梵音感知到身体已不排斥她苏醒,便离开意识,从身体苏醒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时,郑明舒手中的八面剑重新化为团扇。   她唇瓣颤抖着,声音却温和矜持:“梵音,你醒来就好,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闻梵音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声音带着无力道:“有些累,不过……”   她的手按在脉搏上,神色有些古怪:“似乎生命力有所损耗。”   她看向郑明舒,语气肯定道:“是之前那阵法?”   郑朗月上前一步插话道:“确实是阵法。那阵法吸收人的生命力。闻谷主,你可有法子补全流逝的力量?”   闻梵音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她看向李文英,似是努力回想这人的身份,不确定道:“……这位是李先生吧?我们在上章河有过一面之缘。”   李文英爽朗道:“谷主没有记错,确实是我。”   他心里沉了下来,这时才回想起当初在上章河时,他们打杀了妖兽后,闻谷主奇怪的举动。   莫非,他在那时已被人操控?   李文英眼里闪过一丝冰冷,若真如此,这么久以来,也不知幕后之人利用他都做过那些事情。   他得想办法联系少君,让少君看看他是否做过不可挽回之事,并抓住躲在暗处的老鼠。   郑明舒说道:“此次多亏文英帮忙,若非有他,我们还被困在阵法中无法出去。”   郑朗月眼里闪过一丝怀疑:“文英为何会出现在白骨林?前些时日我们一直不曾遇到。”   面对这直白的质问,李文英神色不悦,这不悦并非针对郑朗月,而是针对背后之人:“我与你们此行目的一致,前些日子没有相遇,可能是进来时间不同,我在你们身后。”   只是不知这一路莫名其妙的赶过来,是巧合意外,还是其他?   李文英隐瞒了自己被人操控之事,他不知为何突兀清醒,但眼前所能见到的人都无法信任。唯有见到少君时,他才能在少君判断下相信谁才是自己人。   “闻谷主,请您照顾好自身。我们即将走出白骨林,前往无名村时还需要绕过断魂崖。”李文英神色认真道,“断魂崖处一向有妖兽出没,以防万一,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闻梵音神色柔和道:“好,我会尽快恢复过来,劳烦李先生担忧了。”   这李文英倒是有几分心思,当初他几次被操纵时,她还以为这是位一根筋的武者呢。   既然如此,倒也可用。   不过接近断魂崖了啊。   她朝纯熙道:“纯熙,我需要几种药材,恰好便是生长在瘴气林中,劳烦你在周围找找看。”   尽快去断魂崖一趟,将仙门最近的情报传递来,顺便带一位可以防身的妖兽小伙伴。   纯熙耿直应道:“好的老师,不知您需要哪些药材?”   闻梵音:“……”   她被噎了一下,心里有些恼火,暗暗叫一句榆木疙瘩:“我给你画出来。”   纯熙也不动动那空空如也的脑袋,若她真需采药,直接让对药物更熟悉的丹枫、迎秋二位先生去不就得了,何必让她跑呢。   真真是一个榆木疙瘩!   迎秋与丹枫闻言,立刻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张桌子,飞快摆上笔墨纸砚,可以说很熟练了。   闻梵音轻咳了几声后,走上前动作流畅的画好三页纸,认真嘱咐道:“这三种便可。其他的丹枫先生已准备好,你若无法找到,便想办法询问最信任的人。”   纯熙不明所以,她最信任的人不是父亲吗?采摘药材比较着急,若真找不到去问父亲,可能来不及。毕竟父亲在盟里,咦,父亲在凤鸟盟?!   纯熙脑子里亮光一闪,哎,她好像领会老师说的意思了。   纯熙美滋滋的想,跟着老师一段时间后,她果然聪明许多。   闻梵音面无表情的看着纯熙对她眨眼示意,心里平淡异常。在她近乎明示的情况下,纯熙脑子终于转过弯儿来,还真是不容易。   纯熙离开后,闻梵音找丹枫要了几分药材,便找了处背风的位置开始熬药。   药锅下架着火,丹枫与迎秋紧盯着药锅,随时添加柴火。云破、月初也帮忙在周围捡些柴。   闻梵音盘膝坐在药锅前,身上无形的力量笼罩在药锅上,与药锅形成一种诡异却和谐的气息。   李文英在一旁看了会儿后,忍不住的问:“我总觉得闻谷主与药锅似乎有某种联系?”   郑朗月双手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药锅道:“你没有感应错,这是神医谷一脉的力量。闻谷主可与药材以某种方式互相感知,以意识进行药效的调和,发挥最大的作用。且这样做可降低副作用和药物残毒,保证效果的同时对人体更加温和。”   李文英点点头,感慨道:“受教了。难怪神医谷一直备受欢迎。”   闻梵音此时确实是在炼制增加生命力的药,她虽没有特别感受,可无法制止身体上的病弱力量非得她背这个锅。   考虑再三,她便决定熬制药物,防止那负面效果又给她闹腾。   这药吃了也无坏处,就当吃枣泥糕了。   这般想着,她顺手又扔进去两颗青枣增增味。   丹枫倒是瞧见了,可他对炼药一无所知,以为青枣也算是药材的一种,或者是药引子,便习以为常的接受了。   倒是郑明舒看出了些,她眼底划过一分笑意,却并为言明。相信好友虽嘴馋些,却并不会以自己身体开玩笑。   说起来,也不知何时起,她与梵音便成为至交好友。   可能是第一次在神医谷中,在大雨瓢泼下的相见。那人病弱的身体却清贵端丽,自有傲骨在身。明明咳嗽地无比痛苦,双眼却明亮的仿佛一把火在烧。   太耀眼了啊。   对于情绪淡漠的仙门众人来说,她实在太耀眼了。   她忍不住好奇靠近,见她身体羸弱又按捺不住去照顾,这一照顾便成习惯,再无法放下。 第067章 直言   郑明舒的想法闻梵音没有多加揣测,好友对她的感情她无比清楚,将她都与毕生信仰放在同一个层次上。   闻梵音忍不住又摸出来个青枣扔进药锅里,笑眯眯的感慨着,这就是挚友啊。   她带着隐蔽的炫耀和得意看向身边的丹枫、迎秋,确定了,这二人没有挚友,随即心满意足的继续炼药。   接收到女郎得意眼神的二人:??   他们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   丹枫:女郎刚才的表情是何意?   迎秋撇撇嘴:你一直守在女郎身边都不知情,我如何知道?   此时,加速赶路穿过白骨林回到断魂崖下凤鸟盟的纯熙正站在重明盟主身前。   重明一身玄色锦袍,端着一杯茶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棵枣树下,耐心听着女儿禀报最近发生的事情。   “……得到寻仙村的消息后,老师便和仙门中人前往,如今已在白骨林边缘,预计不超过七日便会抵达寻仙村。”纯熙一五一十的禀报道,“在白骨林碰到千年前的那位杨先生已死去,老师说后来有人暗中收取了杨先生的残念。”   重明抿了口茶,听纯熙将所有事情禀报完后,眼神温和又欣慰:“你比离开时成长了许多。”   纯熙脸蛋红扑扑的,露出个羞涩又惊喜的笑:“真的?”   重明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老实说,女儿这么个单纯性格实在是让她有操不尽的心。怎么都跟在妙音长老那老狐狸身边这么久了,还没被染黑呢。   他心底恨铁不成钢,妙音长老看上去聪慧又能干,收个学生却教不好,真没用。   在心底迁怒完后,重明神色肃然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了。纯熙,我需要确定一件事,妙音长老并不曾将无名村是寻仙村的消息告知同行人,包括她那位好友吗?”   纯熙肯定道:“确定。老师一直瞒着他们。”   重明眯了眯眼,眼里精光闪烁,话锋一转道:“既有人在暗中摄走杨先生的残念,听你所言,妙音长老认为那人乃是仙门中人。既然如此,试试看吧。”   看来闻谷主与仙门还真不是一条心,没有站在想要永远立足人间顶端,操纵风云变化的高高在上的仙人立场。那冷漠的心性也不像是深渊那群兼济天下、博爱众生的人。但说起来,她对凤鸟盟的长生不死似也并不在乎。   莫非——一切都是兴趣使然?   他仔细琢磨了下,发现这有可能是最大的原因。   重明失笑摇头,罢了。无论闻谷主心中如何想,只要不曾与他对立便可,他们本就不是互相信任。   纯熙疑惑问道:“需要我做哪些事?”   重明摇摇头道:“不必。此事我会劳烦仙门中的朋友去做,你跟在妙音长老身边,认真学习便可。”   他估摸了下时间,道:“你告知长老,仙门那边我已安排好人去试探。寻仙村之事也有人已出发前往,让她安心。若她需要情报,你联系负责这两件事的人去要,不用瞒着长老。”   纯熙一一答应后,有弟子端着托盘轻步而来。   “老师,师妹,所需药材已准备妥当。”身着黑衣,衣领衣襟衣袖等地方绣着金色纹路的俊美青年恭敬说道。   重明微微颔首,示意道:“这是长老为掩人耳目让你采摘的药材,另外还有三种药材是长老指明所需,你便一起带走。”   纯熙懵了下,老师何时指明要灵芝了?她这传话的一无所知,父亲又从何得来的消息?   重明盟主见女儿懵懵懂懂的,心里没忍住一股火就上来了,语气却习以为常的无力:“长老所需的三种灵芝,在最开始便已告知你了。她提到‘需要补充生命力,白骨林瘴气丛生下生长的药材更合适’。这句话并非是让你在白骨林找药。而是代指形状如云雾围绕的灵芝、拥有瘴毒的毒草,和延寿的果子。”   他认真的教导女儿:“这三种药材并非是用来炼药。闻谷主必有它用这才让你前来取药,而作用不为人知,但想来也不是好的,所以瞒着其他人,懂了吗?”   单是延寿果,如今天下也少有收藏。他拿出这一颗来,妙音长老可是要还人情的。   纯熙:?!!   纯熙只觉得无法理解这群不好好说话或者说话拐好几个弯儿的黑泥,明明直言便可,为何非要这么费劲的猜来猜去。   若父亲想要她学习这种说话方式,她……努力试试吧。   纯熙轻咳一声,板着脸看向端着托盘的青年,道:“葛师兄,你有喜爱的女子吗?”   葛浮舟神色不变,语气淡淡道:“并无。怎么,师妹有喜爱的男子了?”   重明立刻警惕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女儿。   纯熙淡定道:“我心向山,君心向水。”   重明:??   他细细一品,黑着脸道:“何意?”是指喜欢的人叫什么山什么水?   纯熙见他不懂,心里一喜,觉得略胜一筹。她咧嘴一笑,解释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噗。”一声笑意打破氛围。   重明与纯熙侧头看去,葛浮舟举起托盘挡住脸,笑道:“可不能怪我,我一般是可以忍住的。”   重明抽搐着嘴角朝着榆木疙瘩女儿不耐烦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去,省的他人怀疑。”   纯熙觉得有老师在,该不会有人怀疑,便是有也有老师善后。   她在此事上倒是彰显了几分聪明,不过她也不愿老师为如此简单的事费心,便接过药材飞快离开。   纯熙离开后,重明才苦口婆心道:“阿舟,你可千万不可跟纯熙学。她才出去多久就学会顶撞老父亲了,也不知是否是妙音长老那个黑狐狸给教坏了。我辛苦养育这么久,纯熙还是一根筋,谁曾想出去不到一个月竟然莫名就叛逆了。阿舟,你也是我的孩子,听话懂事,孝顺有礼……”   葛浮舟嘴角抽搐的坐在盟主身边,无数次想要走都没走成,直到天色昏暗,有下面弟子来报告今日的事务盟主还未处理。   盟主话头一顿,和善的朝葛浮舟道:“阿舟,你去忙的,下次来找老师闲聊一定要看好时间。”   葛浮舟黑着脸朝外走去,走到院子口时还隐隐听到盟主对着属下郁闷道:“阿舟一切都好,就是话多。每次来都拉着我聊半天,事情又没干完……”   葛浮舟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习以为常地转身离开。他还得盯着针对仙门与寻仙村的行动,耽误半日功夫,晚上得整宿熬了。   不提凤鸟盟,纯熙在天黑前便回到闻梵音一行人身边。   闻梵音一见她便明白盟主理解了她的意思,并搞定了她吩咐的事情。   不过纯熙的速度是真的快,她似乎最擅长一日千里?   “老师,药材给您找回来了。”纯熙斟酌着字眼,将‘带回’、‘拿回’等等会暴露的词汇都吞了下去。   闻梵音接过药材,见她纠结的神色无语极了。这可就有些矫枉过正了,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习惯,因而她也并未纠正。   她看了眼药材,便吩咐道:“你将药材交予迎秋先生清洗下。迎秋先生,麻烦你了。”   迎秋笑道:“为您出力,那分内之事。”   她接过纯熙手里的三株药材转身离去,纯熙摸摸袖中的另外三株药材,迟疑了下,看向闻梵音:“老师,我去更衣?”   这三株药材也需要清洗干净交给老师,但老师明显要瞒着其他人。刚才给迎秋先生的任务是否是在提示她?   闻梵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更衣问我作甚?”   她心里又窜出一簇火,见这学生傻乎乎的,别开脸眼不见心不烦道:“去吧。”   既已猜测她心下所想,直接前去便是。非要多此一问,让她平添气闷,这学生真是大先生送来气她的。得给大先生回礼才是,她做人的原则一直都是‘礼尚往来’。   纯熙:“……哦。”她好像才对了老师的意思,但老师却并不高兴,这是为何?   她边走边沉思,想的脑袋疼都没想出原因。这时她也不勉强自己,到时问问父亲或者师兄吧。   第二日,辛苦炼药一夜的闻梵音白着脸将火熄灭。   一直守在一边的郑明舒立刻道:“成功了吗?”   闻梵音打开药锅,里面的药材汤水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十粒晶莹剔透的药丸。   她拿出一粒药看都不看便塞进嘴里吞下,闭目感受了下,嘴角含着笑意道:“成功了。这药丸可补充我身体流逝的生命力。”   说着,她又拿出一粒药塞嘴里。丹药见效很快,不过盏茶功夫,她脸色便缓了过来,不似之前那种随时会丧命的青白。   闻梵音心下神奇,这增加生命力的丹药吃下去后,她并无特别感受。可偏偏盘锢在体内的病弱负面效果刷的一下缩小,欢喜的围着药物带来的力量不动了。   闻梵音明白,这是成功了。看来这负面效果还是可以对付的,只是得劳烦她经常炼药了。   一想到时常备药,一身药味,她便有种病弱效果依旧更胜一筹的感觉。   啧,看来需得等到拿回记忆,恢复实力才能想办法解决这病弱状态。或者等春山笑一事得到最终结论,在谢家祖堂找机会看是否可以解决了。   郑朗月见她脸色好转,心下好奇,朝闻梵音道:“闻谷主,不知可否容我为你诊脉,若有冒犯之处,您可直言。”   闻谷主损失的不止是生命、寿数,身体更是受创严重。要解决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难。因而他才没忍住好奇心,想要探脉看看,谷主服药后是真解决了这问题,还是暂时压制。   不过,想到当初范辉身重奈何之毒,天下仙门无法解决,最终却在神医谷得到解决,他心里便隐隐有了答案。   闻梵音并未拒绝,她抬起右手递到郑朗月眼前。   郑朗月神色郑重道:“多谢。”   他周身气势严谨认真,神色也肃然无比。伸手搭脉后,他细细感知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脉象逐渐平稳,不似昨日虚浮。身体虽依旧羸弱,却已然无碍。”昨日那种恍如空中楼阁随时坍塌的脉象已消失。   神医谷一脉,果真神奇。   闻梵音垂眸笑笑说:“神医谷也只针对治病救人有些能力,其他却无能为力。便如我一般,一旦碰到实力稍强些的敌人,只能依靠你们护着了。”   郑家少君是在怀疑还是试探?果然,仙门少君都不可小觑。   郑朗月承诺道:“这一路同行,我等全力以保谷主安全无忧。”   闻梵音无事后,众人在原地又歇息了一日,这才继续赶路。   路上李文英悄然来到闻梵音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连纯熙都发现了。   “李先生有话不妨直言。”闻梵音道。   一个大男人在她身边如此作态,实在有些糟糕。   李文英看了眼郑明舒等人,他们会意步伐慢了些许,逐渐与他拉开距离。这距离听不到他与闻梵音的话,却可以随时看到他们是否会遇到危险。   见他们退开,李文英朝他们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这才神色严肃的朝闻梵音道:“闻谷主,我察觉身体有些不对,似有被人操控的迹象,不知您是否能看看?”   闻梵音打量了下他难看的脸色,神色诧异道:“被人操控?莫非是左道邪修?”   李文英摇头道:“我对此并无线索,劳烦了。”   闻梵音郑重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之前不曾接触过此等情况,我先试试看。”   李文英适时抬起手,她伸手搭在脉上,治愈之力顺着指尖朝他体内涌去。   这力量生机勃勃,带着清风暖阳般的舒适,让李文英提不起警惕,反而生出一种懒洋洋的情绪,想要就地一躺,直接睡过去。   “李先生。”   闻梵音透彻温暖的声音传来,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眼底蕴藏慎重,语气不自觉带上一分试探的调笑:“闻谷主,您的力量很是特殊。这段时日在白骨林内,我一直保持警惕,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您诊脉着片刻功夫,竟让我精神十足。” 第068章 弘农   闻梵音听着他话语随意却难掩试探时,神情自若,好似并未察觉般,说道:“我探脉时,是以神医谷一脉的秘术探查。这秘术以乙木之力为根基,可扫平体内暗伤。因只是细微丁点罢了,没想到李先生却可察觉,实在敏锐。”   李文英心底一松,原是治愈力量,难怪他会产生如此轻松之感。随之而来的便是惊诧,没想到神医谷一脉竟有如此手段,难怪天下无哪家势力可将其取而代之。   “闻谷主可探知我体内是否有异常?”李文英按捺不住心中担忧问道。   闻梵音面上十分不解,她皱眉道:“先生身体并无异常。”   这幕后之人倒是手段了得,清扫了所有痕迹。不过,当时她破开李文英被控制的那根线时也捕捉到了一丝残存气息。有这丝气息在,她便有机会找到那人。   闻梵音眼神一闪,语气肯定道:“起码没有蛊虫、左道术法残留。”   李文英心里一沉,若连神医谷都无法查出,他难不成只能徒劳等待,唯希望见到少君探查吗?他一点儿都不想在少君面前丢脸。   少君乃李家最璀璨耀眼的人,他哪怕是想尽办法凑到少君眼前,也是想与少君说两句话,而不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见李文英脸色难看,闻梵音又说道:“如此可排除左道邪修。先生身体没有问题可以说明背后之人扫尾十分干净,只要不接触到那人,你便可不用担忧再被操控。”   李文英眼睛一亮,重新精神了起来,他精神奕奕道:“多谢谷主。有您这话,我心底轻松多了。”   闻梵音却没他这么乐观,她无奈提醒道:“李先生,排除左道邪修后,你身体的问题可能为仙门中人做下的。若如此,你需小心平日接触到的人。可但凡你能与你相交的都是你所信任的……”   她后面的话并未说清楚,但李文英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眼里闪过一丝晦暗,若真是身边的朋友甚至是亲人所为,这对他确实是不小的打击。   他勉强提起精神道:“多谢谷主,您所言之事我心中有事。”   无论那人是谁,他都要将其揪出来,给他一个交代。   闻梵音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块碎玉,指尖隐蔽在碎玉上一点,一道光华隐蔽闪过。   她将碎玉递给李文英,郑重其事道:“李先生,这碎玉你带在身上。里面有我神医谷的一道防护,可免你再次遭遇控制。但你切记,这玉只可抵挡一次。一旦碎玉碎裂,你需立刻远离当时接触的人。”   她眼底深处隐蔽闪过一丝莫测,不知道背后之人是否足够谨慎和小心。若那人真就再次选择了李文英,她可是会看好戏的。   李文英接过碎玉后,手中仙灵之气一闪,察觉到碎玉中确实有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力量,心中一暖道:“多谢谷主。”   他小心翼翼将碎玉收起,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篆来。   “闻谷主,这符篆乃是李家镇压气运的社稷印印下的符文,可用于封印和镇压,里面的力量可使用三次。”他将符篆朝闻梵音递去,“这便作为您此次出手的诊费。”   闻梵音并未推辞,她接过符篆后,好奇的看了眼,将符文上的纹路和力量波动记在心中,便将符篆收起。   她笑笑道:“李先生客气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虽脸色不再如之前那般难看,却苍白依旧,让人担忧。   不远处,郑明舒几人见他们聊完,这才加快步伐赶了上来。   他们识趣的并未多问,很明显李文英并不想他人知道此事。   丹枫从袖中拿出一包桂花糕:“女郎,您忙了这么久,需要用些糕点吗?”   闻梵音眼神一亮,眼底的生机让人见之忘俗:“——好。”   她迅速接过桂花糕,拉长了音调像撒娇一样:“丹枫先生最好了。”   郑明舒抬起团扇轻敲了下她肩膀,调侃道:“哦?最好的难道一直不是我吗?”   闻梵音捏着糕点笑容灿烂,满溢着朝气,热烈得令人心折:“明舒当然很好。你是我一生的挚友,丹枫先生是我信任的家人,你们都很好。”   郑明舒被哄的眉开眼笑,醉眼流波尽是自在。   纯熙在一边偷看着,心底直呼好一个端水大师,这等修罗场都可以完美安抚过,学会了。   她只要想到平日里夹在葛师兄与父亲之间便觉头秃,如今老师以身作则教会了她如何端水,实在是受益匪浅。   很快他们便被一群毒虫包围,这些乃是白骨林特有的毒虫,毒气与瘴气综合,一不小心连仙人也会中招。   将黑斑蝰蛇小心收起来的迎秋便被一只隐蔽的透明毒虫咬了一口,不过呼吸间便修为四肢无力,呼吸困难。若非闻梵音一根银针扎地及时,她倒在地上那一刻便会有无数毒虫蜂拥而至,将她吞噬。   丹枫伸手拎着迎秋的后领退到一边,神色凝重地望着地上铺天盖地的毒虫,那密密麻麻的虫子实在很挑战人。   郑明舒团扇一扇,剧烈的狂风掀起毒虫朝远处飞去,那场面好似将地面掀起一层般。   可惜这治标不治本,掀飞的毒虫会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冲上来。   她想了想,抬手一挥,大火燃烧了起来。   然而在大火熄灭后他们才发现,只有少量的虫子被烧死,其他大部分虫子脊背硬壳通红,却完好无损。   郑朗月一剑劈下,斩杀不少虫子,但面对虫潮便显得杯水车薪。   “这些毒虫水火不侵,必须想其他办法。”他语气凝重道。   李文英收起鎏金大刀,脸色也不好看。没想到在即将走出白骨林时会碰到虫潮,也不知是气运不佳还是其他。   云破、月初和纯熙守在闻梵音身边神色警惕不已,目前除过纯熙和被纯熙保护的闻梵音外,他们所有人都被虫子咬过。若非闻梵音及时救助,他们很可能就栽了。   郑明舒喘了口气,恢复了下,这才看向一直救人的好友,唯恐她身体支撑不住,看过去时却发现好友神色不对。   她想了想,问道:“梵音,你可看出毒虫的问题?”   闻梵音眨眨眼,放松地浅浅一笑,宛若春风一池碧水,漾着柔和醉人的气息:“嗯,我们可以走出这里了。”   她看向纯熙,吩咐道:“纯熙,之前让你采摘的瘴气毒草还记得模样吗?”   纯熙想了想,老师说的毒草是那一株?是隐蔽的不为人知的那三株,还是广为人知的那三株?   “纯熙!”闻梵音见她呆呆的模样,了然她心中所想,又是没控制住火气。她都光明正大吩咐了,还能是哪些药材?!   她咬牙切齿道:“让迎秋先生去清洗的药材,你这么快便忘了?需不需要我为你开些增长记忆的药?”   纯熙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老师,我记得,我记得,我这便去采。”她记得附近似乎有一模一样的。   纯熙脚尖一点,越过虫潮朝远处飞去了,在她身后跟着一群飞虫。   迎秋白着脸担忧道:“女郎,纯熙姑娘此去不会有危险吧?”   闻梵音神色悲悯,语气暗淡道:“你们都被毒虫咬过,虽然毒已被我解了,但身体稍显虚弱无力,无法支撑采摘药草的任务。若中途再被毒虫咬一下,怕是……”   她无奈道:“唯有纯熙实力保存完好,她去是最适合的。现在我们也只能相信她了。”   这迎秋先生在纯熙身边待了些许时日后,怎么跟着纯熙一起没了脑子?没见着郑家兄妹都没开口吗?   纯熙的实力可以说是他们一行中最强大的,在虫潮中不但可以自保,还可保护她。这一切众人都看在眼里,采摘药草非纯熙不可,其他人不可能逃得过虫潮。   更重要的是,纯熙都在白骨林中来回几次了,凤鸟盟在断魂崖下,断魂崖比邻白骨林。她才不信重明那个老狐狸没有好好研究过白骨林的妖兽,不然白骨林不可能只单单那么些妖兽。   不过这事儿对人族来说也不坏,她看出这信息后也睁只眼闭只眼。   纯熙离开后,郑明舒兄妹、丹枫等人都围在闻梵音身边,宁可自己被咬,也要将她护地严严实实。   他们被咬了有闻梵音救治,若闻梵音被咬,他们一行就完了。   “梵音,你让纯熙姑娘采的药材是克制毒虫的吗?”郑明舒扶了扶发间歪了的野蔷薇问。   闻梵音实在好奇好友总是在发间插上一株鲜花的癖好,但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爱好罢了,她便不再关注:“嗯,我发现在那毒草周围时,虫潮总是退避三舍。万事万物总有相生相克,我便猜测那毒虫惧怕那毒草。”   郑明舒得到答案后不再多问,此时还需警惕毒虫,保存体力比较好。   纯熙很快便回来了,这次她身后没有虫子跟随,反而是她一路过来,天上底下的虫子都如潮水般朝两边分开。   李文英神色一整,欣喜道:“这毒草果真有用。”   纯熙来到闻梵音身边,将毒草交付后,便守在她身后。   闻梵音接过毒草,左手拿出一个瓷瓶。她右手猛地一用力,毒草汁液滴滴落在瓷瓶里,毒草很快便干瘪起来。   她将干瘪的毒草递给纯熙,吩咐道:“将毒草碾碎成粉末。”   纯熙点点头:“好。”   她双手一合,毒草便成为淡绿色的粉末漂浮在半空。   闻梵音打开瓷瓶,纯熙会意,手中仙灵之气一闪,引导着粉末落在瓷瓶里。   做完这一切后,闻梵音晃着瓷瓶摇了片刻,在地上捡了个稍显潮湿的木头,让丹枫削成适合瓶口的木塞塞进去,随即她将瓷瓶倒过来,道:“纯熙,你按照我这方式拿着瓷瓶,将木塞点燃,不要烧起来,只要有烟便可。”   纯熙乖乖照做,她手中一簇火苗烧起,将木塞烧了起来。   木塞潮湿难烧,浓浓的烟雾从上烧起。   在烟雾飘出的瞬间,他们附近的虫子迅速后退,像是碰到天地一般。   郑朗月等人警惕了片刻,这才收起法器,放松了心神。   “闻谷主医术高明,实在令人佩服。”郑朗月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这一路若非有她存在,他们修为再高深也无用。实在是白骨林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一不小心便会让人着道。   闻梵音腼腆一笑,羞窘道:“郑少君严重了,我也需你们保护才能平安无事。”   双方客套了下后,互相之间的生疏淡去,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在其中。   闻梵音垂眸一笑,这位郑少君倒是戒心重,此时她才算是打入他认可的圈子里。   轻松的氛围在离开白骨林那一刻达到顶峰,他们终于从那让人随时警惕地地方出来了。   站在白骨林外,郑明舒感慨道:“这白骨林走上一遭才知外面的平静多么重要。”   郑朗月深深看了眼妹妹,赞同道:“确实如此。不过人世纷扰,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一路上,他敏锐的察觉到妹妹有些许异常,只能等离开这里后再查了。   “前方便是断魂崖,我们需得绕路。”郑朗月望向前往挡道的那高耸入云的山崖说道,“断魂崖里的妖兽比白骨林还多,有些还有修为在身,我们单独安全闯过。”   郑明舒对此并无异议:“便按兄长所言。梵音,你觉得如何?”   闻梵音看了眼断魂崖方向,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断魂崖。   她虽想去亲自瞧瞧,却按捺住了,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我并无异议,李先生呢?”她看向李文英。   李文英也不认为自己可以与妖兽大战,决定与他们一起绕路。   这一绕路,便来到弘农杨家地界。   来到弘农当日,他们便与苦渡寺而来的佛家直面撞上了。   苦渡寺一行从谢家出发,经过龙山湖绕过郑家来到弘农,并未走白骨林,危机少了许多。   佛家弟子由灵珠佛子带队,一行风尘仆仆赶来。   见到郑朗月一行人时,神色并无异样。无名村之事传出,他们早已料到仙门中人会前往,在路上也碰到好几拨。   此时碰到郑朗月一行人,也在常理之中。 第069章 切磋   见着苦渡寺一行,郑朗月上前一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灵珠佛子,微笑道:“原是佛门当面,在下有礼。”   灵珠佛子目光平和温雅,乌黑的长发披在背后,头上被白色绸缎束缚,绸缎两端自上垂落在胸前。他脊背挺直如青松,无论正面背面看去,都仪态端庄,风雅矜贵。   站在一群和尚中央,他更是万分显眼,风姿怡然。   “郑少君有礼。”灵珠佛子回礼道。   他身后几位和尚也跟着颔首一礼,念着佛号。   灵珠佛子的目光落在闻梵音身上,语调熟稔中带着圣洁:“闻谷主、郑二姑娘有礼。”   郑明舒微微颔首回礼,闻梵音目光看向这位出了家的堂兄,心下感慨谢家会教孩子。无论是这位还是谢归亭,风采都是数一数二。   她抿了抿唇,嘴角挑起欢快的弧度,目光也一片澄亮欢喜:“灵珠佛子也要去无名村吗?”   怀疑的人选里,有人自动出现了。   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是死而复生,闻梵音干脆利落的将人选落在了卢家与谢景行身上,这二人的可能对半分。   仙门也常有人意外伤亡,谁都想死去的亲人复活。为何单单将目光锁定在这二位身上,也是闻梵音的直觉。   且这二人确实可疑,不提天机卢家,便是灵珠佛子都曾当面询问她死而复生的问题。   她怀疑灵珠佛子想要复活卢家女郎卢琼,而卢衍少君的目的有些扑朔迷离。   他也许很想复活妹妹,但也许整个卢家想要复活的确实三千年前那位惊世奇才卢寻仙。   寻仙村的事卢家至今没有动作,在她看来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可笑。   还是再试试吧。   闻梵音垂眸,与面上表情不同的是眼底的漫不经心。   郑朗月呼吸一滞,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各自目的一致,但这么没戒心的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身边许久没这么单纯的人,也许多不曾听过这么单纯的话了。   不过,据他所了解的闻谷主,虽说是有些单纯,但那只是针对仙门常识,为人上她可聪明着呢。   顶聪明人一旦做出蠢事,必有所图。   郑朗月看了眼闻谷主,沉默不语,将交际方面交给了闻梵音。   灵珠佛子显然也被她这么直白的话噎了下,但他很快恢复过来,神情自若道:“对,谷主要同行吗?”   闻梵音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看向郑明舒,语气是最温柔不过的和风细雨的暖:“明舒,我们带上佛子他们可以吗?”   这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吧,省得真是个有问题的,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闹幺蛾子。   郑明舒看了眼兄长,见兄长不着痕迹的点头,她应道:“当然可以。我们顺路一起,还可有个照应。”   见她答应,闻梵音立刻看向灵珠佛子,眼神期待,语调拉长,尾音轻飘飘的,给人一种撒娇的错觉:“佛子,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灵珠佛子道了声佛号,说:“那便一起。”   他深深看了眼堂妹,深觉人不可貌相。从看到他第一眼起,这位堂妹可没给他多余的选择,这手段若真在谢家长大,恐怕少君之位有得琢磨了。   被迫跟上闻梵音一行人后,灵珠佛子与郑朗月聊了起来。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说起话来也默契十足。   纯熙看了眼灵珠佛子,悄咪咪道:“老师,您不与佛子说说话吗?”怎么说都是兄妹啊。   闻梵音嘴角略抽搐了下,配合她悄声道:“在场诸位修为都不低,你低声说话有何作用?”   这是又将脑子给忘了?   纯熙:“……”这下意识的反应她也很苦恼,跟在老师身边时日一长,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修士了。   老师是个神奇的人,明明修为高深莫测,可让看到的人总认为她是个普普通通羸弱温柔的大夫。若非她偶尔会从老师身上学到些不可言说的手段,真以为她学习的是老师装模作样的本领。   “老师,跟您时日长久,我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纯熙老老实实说道。   闻梵音斜睨了她一眼,漂亮的眼里深沉朦胧:“这跟我有何关系,莫要胡乱攀扯。”   你自己傻,可别冤枉到我身上。   纯熙刚想要详细说明下,却发现这事儿不能说。老师的修为很隐秘,身边无人得知她的真实情况。   她默默将此事咽了下去,结结巴巴找借口道:“老师不会术法,我跟在您身前身后伺候,也忘记会术法了。”   “噗。”一直可以听到这师徒二人谈话的郑朗月几人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便是灵珠佛子嘴角也稍稍扬起了个弧度,这妹妹不讨喜,收了个学生倒惹人喜欢。   不过,他怎么没有收到闻谷主有学生的消息?   灵珠佛子眼底的晦暗一闪而逝,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众人在弘农稍作歇息一夜,第二日便立刻朝北而行,前往无名村。   一路上,他们碰到好几队结伴而来的修士,目的明确也是无名村。   好在大家哪怕有些恩怨矛盾,明面上都维持着光风霁月、飘飘欲仙的清净仙人模样。   一路疾行,走过一片不大的小湖,穿过一片梅花林,从两边青山中央的小道穿过,他们终于来到无名村。   而在他们看见无名村的路碑时,纯熙发间震动了下,好似发饰被风吹动。   她神色不变,悄无声息地走到隐蔽的一角,摘下发间的叶子握在手中,一道讯息以隐蔽的形式传达过来。   待纯熙看完讯息后,将金叶放回头上,扭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灵珠佛子。   二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曾开口。   很快二人意识到这样不行,纯熙面无表情道:“灵珠佛子乃佛门圣僧,怎地悄然跟在女子身后?莫不是欲行苟且之事?”   灵珠佛子低声笑了笑,并未生气,反而带着几分趣味道:“姑娘这话说的小僧就好似妖僧一样。既然如此,小僧可得做做那妖僧的做派哩。”   就让他看看,这是给谁传信,又传的什么信。   是对仙门不利,还是对闻谷主不利,或者是对这无名村?   还是——这是闻谷主在背后指挥?   闻谷主这徒弟身怀秘密啊,她自身手段不错,收了个弟子也藏得挺深,着实让他好奇。   纯熙脸色微变,身形急速后退,而灵珠佛子如同一叶飘落的枯叶,已轻飘飘来到她身前,语调轻柔仿若绵软白云:“好姑娘,让我瞧瞧你发间的叶子,这么漂亮的东西可真让人向往。”   纯熙目光微妙极了,原来老师的兄长是这么个人物,实在出人意料。佛门一直不给他剃度,莫非真看透了他妖僧本质?   二人交手间不带半分烟火气息,交手的速度也很快,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残影。不过,他们都默契地远离无名村,没让闻梵音察觉到动静。   郑朗月兄妹二人若有感知,郑朗月双手负后,嘴角含笑道:“流光是不放心纯熙姑娘留在闻谷主身边,前往试探了。”   看来即便出家,谢景行也放心不下这位新回家的妹妹。若真如此,想必好兄弟这辈子都俗缘未了,当个佛门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了。   郑明舒摇摇头道:“纯熙是个好孩子,流光怕是得不偿失了。”   她没兄长这么乐观,许是直觉吧,她总觉得流光并非是关心好友,而是有其他打算。   “便让他闹闹吧。这些年他鲜少出手,我还怕他憋坏了。如今能发泄下,浑身都舒畅了,毕竟纯熙姑娘可也不弱。”郑朗月笑道。   闻梵音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交谈,眉头紧紧皱起。她目光从好友身上划过,到底没有出言。只心底觉得,这仙门中人包括好友也一样,都不是很会说话的模样,每次说出来的话都可糟心了,总让她蠢蠢欲动的想要联系家族执法堂清理门户败类。   “明舒,梵音与佛子打起来了吗?”闻梵音状若未知,神色讶然询问。   郑明舒轻咳一声说:“赶路许久,如今到了目的地,他们按捺不住技痒,互相切磋罢了。”   闻梵音面上带着淡淡的忧愁:“这么打起来不会出问题吗?若打坏了谁可如何是好。”   郑朗月安抚道:“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他们有分寸的,断不会打到找你治疗的地步。”   闻梵音眉宇间的忧色没有半分减少,反而加深了许多,她声音斟酌道:“我是想着,他们二人打起来时我该偏心谁。打坏了谁时,我是否要替另一人道歉?”   她满面愁容:“可问题回到了最初。我的道歉对方收不收,若不受我要如此处理?我实在不想成为另一人心中的偏心眼。”   郑朗月兄妹:“??”   一时之间,他们不知该对这话题中诡异的重点出言还是对对方找错重点而出言。   半晌后,郑明舒直言道:“你放心,他们定不会让你为难。”   她十分信任好友的端水水平,那等二选一的尴尬境地是不会出现的。   再者,纯熙虽乖巧单纯些,却也很好哄。而流光心眼儿虽多,分寸却拿捏地很到位,定不会让他妹妹为难。   事实也正如郑明舒所言,纯熙与灵珠佛子打过一场后,二人面上都透出些许满足。   对手不好找啊。   “纯熙,佛子,你们回来了。”闻梵音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他们都已整理过衣着,面上看不出有打斗的痕迹。   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打斗却吸引来此的所有仙人目光,这等强度的对战可不常见,能碰到才稀罕。   闻梵音淡淡道:“可有大碍?”突然与佛子打起来,你让他抓到把柄了?   纯熙躬身一礼道:“让您担心了,我与佛子平常切磋罢了,俱都无碍。”   并未被抓到把柄,我躲过去了,他也没有占得上风。   灵珠佛子无愧老师兄长之名,其实力可与葛师兄比肩。幸好葛师兄一直陪练,她这才躲过佛子的攻击,没有让他夺走金叶。   金叶乃她与父亲传讯的工具,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就麻烦了。   二人这次交手都有所顾忌,并非全力出手,但也可看出对方七八分虚实。   闻梵音眉目带着凉意的看向灵珠佛子,道:“无事便可。”   灵珠佛子目光悲悯的与她对视,神色恍如九天流云,纤尘不染,出尘脱俗:“闻谷主虽是凡人,学生修为却高深莫测。”   如此反常,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是否有阴谋。   “纯熙虽修为高深,对医术却一知半解。”闻梵音说道,她的话语像静静流淌地刚化了冰雪的泉水,带着清甜,“以纯熙执拗的性子,若继承神医谷一脉,定会让其发扬光大。”   纯熙虽修为高深,却对医术很感兴趣。修为上她或许走在人前,医术上却还不曾入门,实在没必要疑心。   二人之间话语交锋刀光剑影,便是一旁的郑朗月都看出了二分。   他上前一步,隔开二人的对视,凝眉说道:“无名村就在眼前。刚无忧传讯而来,让我们前往与他会合。”   灵珠佛子面色微变,虽很快掩饰了下去,却依旧被闻梵音收入眼底。   她眼神一闪,灵珠佛子为何突然变脸?莫非是因李少君?   他藏着何种秘密不能让李少君知道?   闻梵音实在感兴趣,她欢喜的说:“呀,李少君在等我们吗?那我们快快前往吧,我实在是想念李少君的小零嘴。”   丹枫叹息道:“我该祈祷下李少君与杨少君在此地徘徊已久,小零嘴早已消耗殆尽。”   顿了顿,他又调笑道:“很可能李少君还指望着您带来的小零嘴解解馋虫呢。”   闻梵音抬步的动作一顿,迟疑着站在原地不动了。   郑明舒立刻上前道:“丹枫先生何必逗弄阿音,无忧算无遗策,定早有准备,不会与阿音争抢的。”   闻梵音:只听你这么唤我,便知你也心虚无底气。   可已千辛万苦来了无名村,怎么都不能因这点儿问题打道回府。   她沉着脸,眼里满是警惕地朝前方而去。   纯熙偷偷看着老师的一言一行,心中感慨万分。她无论如何都学不来老师这浑然天成的演戏模样。 第070章 互演   闻梵音最后还是与其他人一起走进无名村,这个村庄坐落有序,干净整洁的模样完全不像穷困村落的模样。   忽地,她像是想到忽略的地方,神色微微一动。   “迎秋先生。”她唤道。   见迎秋走上前来,她询问道:“之前在村口时,你有注意到路碑上的名字吗?”   迎秋回忆了下,肯定说道:“寻仙村。”   闻梵音若有所思,确定了无名村确实是寻仙村,明舒几人应也看到这名字。但他们显然没有联想到三千年前的卢家。   灵珠佛子眼里莫测的情绪闪了闪,这位妹妹并非无的放矢之辈,她能单独将寻仙村的名字拿出来说,怕是这名字有问题。   可寻仙二字再普通不过——不对,这名字有不普通的时候。   他若有所思,在三千年前,寻仙这名字可轰动一个时代,镇压了一个时代,压得所有同期骄子暗淡无光,成就了那人无上权威和荣耀。   堂妹如何会将目光锁定在卢家寻仙真君身上?   灵珠佛子不过转念间便得出了这个结论,随之而来的是迷惑。   但他并不着急弄清堂妹的想法,佛说过,一切随缘。   “梵音,你对寻仙村这个名字感兴趣?”郑明舒闻言看了过来。   她想了想,用曾听过的一首曲子里的话解释道:“世人对成仙多有向往。总以为仙人两袖清风举霞踏日月,自在逍遥高高在上。这寻仙二字,怕只是凡人那不切实际的念想罢了。”   郑朗月目光突兀看向妹妹,眼里划过一道深思。阿妹的用词十分中性,甚至偏向凡人那边。按理说这并非大问题,可落在阿妹身上却让他油然而生出一股警惕。   这警惕来得莫名,让郑朗月下意识皱眉。可对这种几近本能的警惕,他直接记在心底,连带之前在白骨林那次异常。   郑朗月启唇一笑,如朗月入怀,王侯举杯,看上去似是十分亲切,却总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偏看不出半点异常。   闻梵音目光从他身上划过,眼里复杂一闪而逝。   不太好办呐,郑少君看来是察觉到一些东西了。   好友倒也真是粗心大意,明明要瞒着所有人的,却在身边人面前戒心一降再降。她揉了揉太阳穴,罢了,若真出了事,她便帮好友扫尾,起码兄妹相残的戏码暂时不要在没做好准备的好友面前上演。   闻梵音声音很轻,有一种不经意的漫溢而上的温柔,她打趣道:“你这话里遗憾意味不轻,莫不是想到了我?”   她凡人的身份正好为好友遮掩了,能稍微打消下郑少君的疑心拖延些许时间,待好友回过神便可。   郑明舒怔了下,下意识想侧头去看兄长,却被理智死死克制,她露出一抹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笑意道:“你是我的挚友,不想你想谁,听我这么说,你很高兴?”   即便她们二人都知道,闻梵音这个凡人从未表现出对仙神的向往。   闻梵音轻笑一声:“唔——确实如此呢。”   笑闹间,她们与前方的熟人相遇。   郑明舒惊讶道:“嗯?是范兄。”   闻梵音侧头看向丹枫,离开谢家前,她听闻范辉先生与卢少君前往卢家了,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丹枫察觉到她的疑惑,轻声说道:“我并未收到消息。”   郑明舒走上前打招呼道:“范兄既在这里,唯之呢?”   范辉无奈道:“卢少君在家中闭关养伤,我一时无聊,接到瞬平的消息便过来看看。”   “哦?”闻梵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开口道,“上次我已治愈卢少君伤势,少君缘何还要闭关疗伤?”   范辉眉毛凝成一团,神色难看道:“前些时日卢少君听闻寻仙村一事心下不安,便起卦卜算,谁知遭遇反噬,这才闭关疗伤。”   灵珠佛子垂眸道了声佛号,心下思绪一转。居然让唯之受到反噬,难道是寻仙真君当年布置的阵法?   郑朗月忧心道:“不知唯之伤势可严重?待离开寻仙村,可否请闻谷主前往范阳走一遭?”   闻梵音并未急着答应,她望着面前的人,眼中浮现着淡薄近无的笑意:“不知卢少君反噬之事是在何时?”   范辉细细思索了下,回道:“大约是十日前后。”   闻梵音嘴角扬起,瞳内波澜不惊。   她看向一无所知的李文英叹息,抓到了呢,这可是第二次了,卢少君。   第一次是当初她在谢家乙木阁密室杀了前来抓她的老者,随即卢少君半路遭遇伏击的消息便传出。第二次便是这次,她十日前在白骨林打散了操纵李文英的术法,如今这位卢少君是术式反噬。   当然,这可以是个完美的巧合。   但在闻梵音将目标锁定在卢衍身上时,他身上的一切在她眼里仿若放大。   “闻谷主?”见她忽然沉思,范辉疑惑叫道。   闻梵音抬眸,冷淡的眉眼下是一派疏离:“卢少君的伤势既是术法反噬引起便可治,范先生不必担忧。”   就在这时,一道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仙光亮起。无形的阵法从范辉腰间配剑上升起,将闻梵音与这片天地隔绝。   纯熙见势不对,立刻上前一步,同样被阵法笼罩其中。   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天元位置,身穿白袍暗金星纹的青年端坐轮椅上,眼里映照着星空流转。   从他出现后,范辉眼里便失去神采,如同傀儡般守在他身后。   纯熙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这不是父亲提过的卢少君吗?   刚还提到他在闭关养伤,话头才落人便出现了。   她心中出现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寻仙村地方邪门,提到谁谁就来了。   她看了眼老师,得,老师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一看早有准备。于是她乖巧站在一旁,与范辉二人仿佛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闻谷主,是你所为!”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语气肯定道,他那双宛若月华凝聚的眼眸紧紧盯着闻梵音,眼底审视。   “嗯?卢少君所言为何?”闻梵音蹙眉,似是不解。   卢衍脊背挺直,握在手里的书卷不紧不慢地敲击着自己的手,他目光平静,话语却带着忌惮:“卢家被袭,星空巨兽受创。仙门处于动荡之时,有妖兽肆虐。”   闻梵音状若恍然,不以为意地含笑道:“原是此事。我不过一孤女,可做不到指挥妖兽,少君莫要冤枉好人。”   卢衍淡淡道:“凤鸟盟。”   他说到这份上,闻梵音也并未再狡辩下去。在双方都心知肚明时,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歪歪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少君也看出肆虐仙门的妖兽出自凤鸟盟。莫非少君便是大先生口中的同道有人?”   藏得倒是挺深,没想到你的触角都伸到凤鸟盟了,可一直盯着我就过分了。   卢衍眸色一深,好似璀璨的星辰隐没暗流,带着汹涌的危机:“我竟不知,闻谷主竟与重明先生互托信任,倒是让我惊讶。”   不带犹豫的便将凤鸟盟盟主给卖了,这盟友关系可真不怎么牢靠。   闻梵音听闻此话,脸色微变,嘴角抽搐着模样似被更地难受:“少君何必说这话膈应我,我与重明大先生如何,您定是清楚的。”   她意有所指道:“毕竟,您可是前辈。”   大家都不是善茬,这盟友和同伴的身份不过是为了短暂的利益以及后续方便坑人捅刀。若要谈信任,这合作估计连提都不用提了。   闻梵音清楚卢衍与她和重明大先生乃同路中人,且卢衍刚才那话也从侧面承认他便是凤鸟盟一直寻找的仙门盟友。   她眼底深处泛起点点趣味,这仙门中人隔三差五总会给她上演一些独特剧目,让她维持着新鲜感。   李少君与杨少君目测不是站在仙门立场,有可能中立,有可能他们二者便为一派。   明舒暗中站在深渊组织,背后可能牵扯着仙门其他人。而那位温柔多情的浪荡公子王少君,很可能与她是同一立场,他们站在一起时的气场带着常人难及的默契。   郑少君摆明车马站在仙门势力,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清醒的可怕。   谢景行直接出家去了苦渡寺,看似为情所困逃避现实。但情深是情深,立场上却捉摸不透了,也不知作为少君的谢归亭是否知情。   这位天机一脉的卢少君更是惊人,他明显与凤鸟盟、深渊下的大妖九婴都有牵扯,关系网堪比蜘蛛网。   再加上神医谷出身的她,哎呀,当初觉得仙门各个光风霁月,朗朗清风的自己实在令人心疼。   卢衍‘呵’了一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扬了扬眉,周身清冷的气质变得深不可测:“凤鸟盟追求长生,对卢家星空巨兽眼馋已久。此次他虽败退,但巨兽也被重创,我们两败俱伤,谷主更是试探出我的身份。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击,实在令衍钦佩。”   闻梵音语气饶有趣味道:“少君不也顺水推舟让我发现吗?不然我可无法直接找到您呢。且星空巨兽之事,我不信重明大先生没动过心,但他能一直按捺住,定是你们达成某种协议。此次他却答应我出手,反而让我惊奇许久。”   卢衍无奈叹息道:“重明大先生不曾见过我,便一直忧心我如何在仙门自保。此次他顺水推舟,星空巨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试探我的身份。如今,重明大先生得到答案,想必今后会放心些许。”   闻梵音装模作样点头:“此次少君倒是牺牲大了呢。”   赔上星空巨兽半条命,更是暴露了身份。   卢衍象征性弯弯嘴角,意味深长道:“但我也交到新伙伴了。”   虽有机会,他们会毫不客气设计死对方,但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偶尔为了利益达成合作也是搞搞的。   闻梵音抚了抚衣袖,假笑道:“我亦然呢。”   合作在二人的心照不宣下达成。   目的达成后,卢衍身影虚化融入黑色棋子中。棋子飞射到范辉眼眸里,星罗棋布的仙光与无形阵法瞬息化为乌有。   这时,一直呆呆地纯熙才回过神来。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之前凤鸟盟与仙门的交锋,不过是三个心黑的家伙在互相捅刀罢了?!   亏她还紧张的要命。   一时间,她只觉得世间没有她这么单纯的人的活路。   她想说些话,奈何学识有限,嘴巴动了半晌却一句都不曾说出来。   但那震撼的心情却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看向悄无声息的范辉,见他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眼睛蓦然瞪大。   她:“!!”   心里直呼好家伙,她以为范辉成为被控制住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没想到人家不过是演的好。   看来看去,小丑竟是她自己。   纯熙紧抿着嘴巴,跟在老师身后。嘈杂声入耳,她听到迎秋先生说:“女郎,是累了吗?”   她这才发现刚才在棋盘里时间流逝,在外面竟不过是众人恍惚的时间。   闻梵音看了眼纯熙,周身锋芒早已收敛干净:“是有些累了。明舒,李少君他们在何处?距离我们远吗?”   郑明舒飞快掐诀,一道流光迅速朝前方窜去。她闭目感知了下,说:“无忧他们就在前方,瞬平与谨之也已到了。”   郑朗月摩擦着腰间的玉佩,道:“除了谢少君和唯之外,寻仙村倒是吸引了四位少君前来。”   他敏锐察觉到问题,目光在范辉身上停顿了一瞬,道:“走吧,莫让无忧他们久等。”   他率先走在前方,郑朗月等人跟在其后。   闻梵音的步伐稍微慢下来,落在后面。   郑明舒看了眼后,意识到她与纯熙姑娘有话要说,便善解人意地带着云破、月初二位先生先走一步。   李文英脚步一抬来到灵珠佛子身边,面无表情道:“佛子若不嫌弃,可否容我与佛门同行?”   灵珠佛子看了眼闻梵音,眉目清净,语气带着淡淡的禅意道:“施主心善。是施主不嫌弃小僧们无趣才对。”   他默许了李文英跟着他们一起同行。   很快一行人中便只剩下闻梵音与纯熙,丹枫、迎秋几人了。 第071章 成交   闻梵音看向丹枫、迎秋,神色亲昵却不失霸道:“还请二位先生给我与学生些私人时间。”   丹枫、迎秋对视一眼,丹枫开口道:“既如此,我与迎秋在村中转转,熟悉下地形,打探些消息。”   他们离开后,纯熙立刻上前半步,与闻梵音相隔半步的距离,边走便道:“我收到父亲的传讯,不小心被佛子撞见。他想抢夺,这才打了起来。”   闻梵音眉眼含了几分讶异,随即了然道:“他是故意去堵你的,你倒可好,还真被堵了个正着,戒心呢?”   纯熙讪讪一笑,嘴角抽了抽。   谁能想到表面无欲无求,圣洁如九天流云的佛子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总之,从凤鸟盟出来后,她最大的感想便是外面的人都心黑,越是光风霁月的人,心越脏。   “消息呢?”闻梵音问道。   纯熙直接道:“父亲言,借您的计划,他找到了一直与盟内合作的伙伴,还让您不要介意,他将您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闻梵音闻言,眼里氤氲着笑意,像是平静湖面上的波纹,轻缓却让人忍不住探究下面是否如想象中的暗潮汹涌:“我不介意。”   她笑吟吟补充道:“我也将大先生的消息透露出去了,顺便大先生透露我消息的那人也将大先生的消息告知了我。”   纯熙:??   见她不可置信的模样,闻梵音又语气轻快道:“我们都知道哦。”   纯熙:!!   她脑袋一懵,半晌才反应过来,老师的意思是他们三方都知道互相出卖了对方。   在她确认了第三人便是卢衍少君这个事实后,认真捋了捋这事儿。   也就是说,老师忽悠父亲以凤鸟盟的力量试探卢少君。父亲假装被忽悠住了对卢家动手,也以此试探卢家,并在试探出结果后将老师出卖给卢家。   而卢家假装被凤鸟盟逼急了露出真面目,从父亲口中得知背后是老师策划的一切,直接找过来且与老师达成合作关系。   而老师假装不知道父亲是假装被忽悠住了,在卢家找来时出卖父亲得到卢家的友情。   然而凤鸟盟与卢家本就在合作,而老师与凤鸟盟也关系密切,卢家与老师也短暂成为同盟……   从表面上看,凤鸟盟袭击仙门卢家,威慑力大增。卢家打退凤鸟盟保住地位并宣告自身存在感。老师得到的东西呢?   她看了眼神色愉快的老师,好吧,这很明显了,老师得到了趣味,并有了两位‘志同道合’的伙伴。   纯熙脑袋差点成了浆糊,在脑海中套娃许久后才隐隐明白,那三个混蛋都心黑的厉害。更深层的目的她肯定没猜出来,不过也无妨,跟她关系不大,大佬们自己玩的高兴便好。   “继续。”闻梵音给足了蠢笨学生反应的时间,在她回过神时才语气寡淡地命令道。   纯熙正了正神色,说:“父亲提到污秽之物的操控者以及当初越过凤鸟盟指挥下面人杀您的便是卢少君,父亲并不知道他为何要杀您。”   闻梵音眉眼一舒,笑容清澈极了。白色披风上以暗绿色绣着茶花随着她前行而摇曳,显得她风雅得像是最上好的笔墨所描绘晕染而出的山水墨图。   “我会亲自问卢少君的。”她毫无烟火气息的说道。   纯熙不由得给卢少君贴了个‘危’,但转头一想,那个黑心的少君说不得更乐意与老师见面呢,她还是可怜下自己吧。   闻梵音懒得去猜纯熙在想的东西,她目光望向远处正与卢玉恒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搞怪的范辉身上,嘴角翘了翘。   “老师,他有问题?”纯熙低声问道。   闻梵音问道:“他有问题的话,你打算如何?”   纯熙想都不用想道:“杀了。”   闻梵音拉长语调,有些不满:“我该夸赞你还知道收敛杀气吗?他问题不大,但算计一百个你绝没有问题。”   纯熙看向范辉的眼神立刻警惕和惊恐了起来,莫非这又是一个心黑的?   在范辉出现时,她便已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范辉自小便与卢家关系密切,他成为卢家共犯再正常不过,他说的每句话都很可能是卢衍要说的。   但当她发现范辉并非被卢衍操控时,她心底倒是闪过一丝讶然。原以为他与卢衍是上下级的关系,没想到范先生竟然是同伴,这可真就有意思了。   再想想之前那范辉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那可都是在给卢衍挖坑。   她沉吟地摩擦了下指尖,忍不住笑了起来。范先生与卢少君不愧是自小结盟的合作者呢。   卢少君不清楚她知道一切后的态度时,准确来讲,不确定她是否会痛下杀手搞死暗算她的人,于是派出范辉。由范辉眼中看出她理智尚在可以沟通,这才亲身出面。而范辉明知卢少君给他的任务有一半可能死去,却依旧来了,且在与她对话时毫不犹豫地出卖卢少君了。   算起来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范辉中了奈何毒,他在整个仙门都没有找到解毒之法,当时言卢家推算天机,他的一线生机在神医谷,这才救得性命。   如今想来,上次怕也是卢家的一次试探,范辉便是那颗棋子。   她斟酌了下,纠正一下,范辉虽不知后果,却依旧甘愿冒险。要么有把柄在卢家手中,要么是他自己觉得有趣主动加入。   闻梵音目光深深看了眼范辉,将第一个可能性抹去。范辉明面上看爽朗正气,讲兄弟义气,实际却是个小疯子。   从这几次危机过后,他与卢家又密不可分中便可看出,他玩儿地还挺高兴,而卢家估计也是防备中带着纵容的由着他搞事。   哎呀,这样互相合作又互相捅刀地好朋友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过她不眼馋,卢少君是她朋友了,范辉与卢少君是好朋友,相当于她与范辉也是好朋友了。   她想了想,说:“纯熙,我还想与范先生玩儿,你小心些,莫要吓走了他。”   纯熙武力值不低,若被范辉察觉到危险,怕会直接逃走。   纯熙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道:“好的老师。”   见她应了,闻梵音的注意力才回到卢衍身上。卢衍要杀她的理由很多,但她猜测最重要的一点应是她不受掌控。   细思一下,当初在神医谷刚苏醒,怕也是天机一脉的卢家所为,唯有他们有能耐将窝在不知何处的强者硬拽出来。他们想要操控她做些事情,不料她在最开始便打破禁锢,脱离掌控。   卢家一直追杀她,想必也是担忧她这个变数会破坏棋局。但当她将目光锁定了卢家后,卢家也无所谓隐藏。   卢衍亲自出面与她达成合作,而他们可以合作的基础很简单,卢家手里有她的记忆,而她需要得到记忆。   当然,这层心照不宣的隐秘是重明大先生所不知道的。   眼看即将到达会合地点,闻梵音吩咐道:“让大先生送一份星空巨兽的血液来。”   这被卢家藏了无尽岁月的东西,究竟有何用处,她想亲自看看。   纯熙应道:“是。”   她立刻传讯给父亲,也不追问老师如何确定父亲会给她,总归是利益和人情的交换。   “老师,前来寻仙村探查的下属已失去联系。”忽地纯熙语气凝重道。   凤鸟盟派来的人实力绝对不弱,毕竟寻仙村的消息传出去后,来这里的仙人有不少修为高深。凤鸟盟的人实力最差也比现在的闻梵音能打,偏偏他们都失踪了。   闻梵音微微皱眉:“你亲自去查个明白,若有意外,可来寻我。”   纯熙微微躬身一礼,转身离去,步伐匆忙,看得出她很担心属下,意外地护短呢。   她离去后,回来不久,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丹枫、迎秋心知这段独处的时刻告一段落,便快步上前跟在她身后。   “二位先生探知到哪些消息?”闻梵音好奇问道。   丹枫神色沉郁道:“寻仙村问题很大,这里处处是阵法,一个套一个。阵法中心乃是禁地,更有妖气存在。”   迎秋点头附和,她摸摸盘握腰间的黑斑蝰蛇,脸色不怎么好看:“有妖兽存在属实,且村落有祭祀风俗,每五年便会挑选资质上佳的稚子送入禁地。”   “禁地有人看守,想要得到准确消息,需得进去禁地。”丹枫继续道。   闻梵音将他们提到的消息记在心中,语气舒缓道:“劳二位先生费心了。”   丹枫神色不变道:“应该的。”   此时,他们已来到李星朝等人提到的农家外,众人相约在此汇面。   闻梵音还未走到农家门口时,李星朝已跳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模样,因为他储存在云悦那里的糕点吃光了。偏偏他一直等着的人迟迟不到,连带他补充糕点的时间都被迫延后了。   见到闻梵音的第一眼,他透彻的眼神无比认真,语气更是理直气壮:“你果然故意拖延时间,为了不让我吃到糕点,你宁愿在那破林子里打转!我要收利息。”   好过分,宁愿跟秽物们玩儿捉迷藏,溜着李文英戏弄背后那家伙,也不愿早来一步让我吃糕点。   他双手抱胸,气哼哼道:“三份、不、五份糕点。”他伸出手掌比划着,这动作让他多了几分憨态可掬。   闻梵音脸色微变,有些肉疼的刚想讨价还价,便听李星朝孩子气的说:“我可替你保守秘密啦。”   你跟凤鸟盟盟主与唯之玩儿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本来三份糕点便够了,谁让你故意来晚的,另外两分是利息了。   闻梵音想也不想道:“成交。”   丹枫会意上前,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五份不同的糕点出来,看得闻梵音眼光冒火,嘴上嘟囔抱怨道:“丹枫先生给我糕点时可没这么迅捷轻便的速度。”   丹枫朝她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表情,其中意味让女郎自行体会。   李星朝看到糕点,三步并两步上前,拂袖一挥便收起了四份,只留下一份。这一份糕点恰好是从未吃过的新品。   他拆开包着的纸,拿起一块雕刻精致的小花糕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是羊乳和甘草加上豆沙和小果子做得!”他抱起糕点坐在院中唯一的凳子上继续美滋滋地吃糕点。   搞定了李星朝后,她情绪放松了下来。   看来寻仙村的问题并不大,不然李少君可没心情跟她讨价还价。   郑明舒靠在梅花盛放的树上,神色温暖的看着他们二人胡闹。   “咦?怎地未见杨少君?”闻梵音疑惑问道。   李少君与杨少君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兄弟,一直形影不离。在这情景不明的寻仙村却分开行动,实在让人惊讶。   李少君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云悦去追杀点东西。你们既都来了,云悦在我的安危上也能放松一二。”   得到答案后,闻梵音便不再关注。她朝李玉恒、王灵均打招呼道:“李先生,王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玉恒看了眼抱着刀一言不发的李文英,拨了拨金算盘说:“一切安好,倒是闻谷主气色更盛从前了。”   闻梵音含笑道:“多亏明舒照顾。”   郑明舒团扇轻晃,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发髻间的红梅娇艳极了:“谨之,我没说错吧,梵音净会说好听的唬我。”   王灵均多情的桃花眼上挑,柔软似水:“若我是闻谷主,也愿意多说些好听给你。”   郑明舒又被逗笑了,与他闲聊了起来。   闻梵音神色复杂的看着好友将她望之脑后,莫名想起白骨林时好友为了救她而放弃杨万里的消息。若当时王少君处于她的位置,好友会如何抉择?   正琢磨时,闻梵音猛地回过神来,她怎么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这种可怕的念头竟然也会有,果然是跟纯熙待久了,有些傻了。   李玉恒看了眼兄弟,嘴角抽搐的为同命相连的闻谷主解围,他语气带着善意和调侃道:“谷主唤我的字便可,不然这里三位李先生,我可不是次次都能及时确定谷主在喊我。” 第072章 确定   对于李玉恒的善意,闻梵音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她轻柔一笑:“瞬平先生。”   李玉恒挠了挠头,啧,这尊称实在让人很有距离感。他看了眼闻谷主那一身风雅清贵的模样,默认了这个称呼,他实在无法想象闻谷主与他们笑闹的模样。   唯有郑明舒下意识皱眉,她深深看了眼好友,直觉告诉她,好友与身边的人保持着距离。   但——这样也好,她私心不愿好友与仙门有过多牵扯。   看了眼几位风姿各异的仙门天骄,闻梵音清了清嗓子问:“你们率先来此,可有发现异常?或者说,有上章真君的线索吗?”   众人中,唯有她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可以问出这个问题。   除她之外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一时间,小院除了飒飒风声,竟再无其他声响。   与李玉恒站在一起的范辉看了眼闻梵音,率先开口打破沉寂,他语速飞快地说:“这里是三千年前寻仙真君的坐化之地,村子也因他得名。我来此地的目的便是找到寻仙真君随身之物,带回卢家。”   他直接将卢家的目的说出来,背刺同伴十分顺手。   范辉说完后,极为隐蔽地看了眼闻梵音。   他在尊上面前一直很乖,希望尊上能给他留些情面,饶他一命。   嗯,尊上一定不会怪他的,不然以尊上的能力,他人可能早都没了。   闻梵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朝范辉友好的颔首。这么识相的二五仔可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呢。即便他未来一定会背刺自己,但背刺自己前,他肯定也会背刺别人,特别是距离他最近的卢家,想想都很愉快呢。   范辉开了头后,其他人便不再遵循互相隐藏和竞争的潜规则。上章真君线索不明,如今还不是内斗之时,因而几人都说出他们发现的东西。   李玉恒看了眼正吃得高兴的倒霉弟弟,直言道:“我打探到一些消息,听村里的人曾言,两千年前曾有一位古怪的强者路经此处,在仙人墓停留了半日,便朝北而去,不见踪影。”   闻梵音疑惑重复道:“仙人墓?”   王灵均见郑明舒也很是好奇,便解释道:“传闻是寻仙真君坐化之地演化而生的墓,里面有寻仙真君随身宝物和路经此处的强者留下的传承。寻仙村一直不为人所知,便因他们世代守护仙人墓,鲜少与外人打交道。”   郑明舒沉默片刻,询问道:“谨之,确定当年路过此处的强者便是上章真君吗?”   王灵均苦笑摇头道:“无法确定,但这是最大可能。据传有强者而来,村人上前问其姓名,强者道可称呼他为庚先生。”   他神色认真道:“王家族典记载,上章真君名讳便为庚。”   闻梵音听罢,心想这王家起名倒也有趣,以天干地支为名取字。   “时间上是否对得上?”李文英抱着刀忽地问。   范辉皱眉道:“仙人墓外有一块破碎的石碑,碑文上有记载时间,我推算了下时间,大致与两千年前妖兽入侵时间对得上。但我们不曾亲眼目睹那人,因而是否为上章真君依旧存疑。”   “不过,确如王少君所言,可能性极大。”范辉补充道。   闻梵音若有所思,其他人不清楚,她却从杨万里记忆里得知上章真君的确来了这个方向。   那么,来到仙人墓的强者几乎可以肯定是上章真君。   他失踪前为何会来到此处?   想到上章真君当时突然决定离开的神色,闻梵音的目光落在了仙人墓上。   莫非那位寻仙真君没有死透,或者留下后手,影响到上章真君了?   她心中感慨,天机一脉不可小觑,他们近可卜算吉凶,远可预测生死,低可逆转祸福,高可更改生死。谁知那位卢家乃至此世推演卜算最强的寻仙真君会留下何等手段。   “纯熙。”闻梵音叫道。   纯熙悄然上前,俯首等待。   闻梵音嘴角含笑,眼里却毫无波澜:“猜猜看,那位寻仙真君是否真已入灭。”   纯熙不解极了,寻仙真君在三千年前便已入灭,如何存在真假……等等??   老师这意思是,寻仙真君还有活着的可能?   她直接被这个惊雷给震傻了,一时间有种细思恐极之感。   若寻仙真君没死,他隐藏三千年有何阴谋?这仙人墓真的只是仙人墓,而不是送葬场?   一时间,她觉得连凤鸟盟都不安全了,父亲可从未怀疑寻仙真君生死真相。   无意识的,她靠近了老师几步。   如今这世间,唯有心黑的老师能给她些许安慰了。   闻梵音倒也不曾拒绝学生的靠近,她只是嫌弃的看了眼纯熙,便望向出言的李少君。   此时李少君恰好将一包糕点吃完,他拿出锦帕擦干净嘴角和手后,将锦帕收入袖中,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这才百无聊赖的说:“这里确实是寻仙真君坐化之地,两千年前来此处的也确是上章真君。至于上章真君为何会来此,我需前往仙人墓看看。”   他理所当然道:“这世间能瞒住我的没有,包括那位算进一切的天机君。”   他看向闻梵音,没有平日的任性和孩子气后,那双眼睛不含丝毫温度与人性,如无机制的刀斧一样,仿佛能够穿透皮囊直刺入他人灵魂内侧。   被这样冰冷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的人,有种一切心思隐秘都被粗暴无情地拉扯出来暴晒于烈日之下。   “他不算活着。”李星朝突然朝闻梵音说道。他唇角的弧度翘起,就好像正高高在上俯瞰嘲笑着某些人不可告人的龌龊与私欲。   不算活着,也就是说,还没死彻底了。   闻梵音了然,抬头便对上李少君犀利的目光。她清楚他的态度并非针对她,因而适应良好。   但纯熙就没那么好受了,若非强烈的理智拉扯住,她都要伸手抱住脑袋了,就好像这样便可阻拦李少君的目光翻看她的脑子。   闻梵音右上前半步,将李星朝的目光挡住。   李星朝啧了一声,超大声道:“是她自己胆子小,我没有故意吓唬她。”   闻梵音:“……我知道了,李少君。”   想来以李少君的身份,是不会与纯熙计较的。   郑朗月几人目光从李星朝与闻梵音身上划过,他们心中明了李星朝刚才那句话是对闻梵音说的,心底立时纠结了起来。   李星朝看透的秘密太多,他们都无法确定他话里的意思指向何方,针对的又是谁。猜不透时又抓心挠肺的难受,可直接问——他们不敢。   李星朝不愿说的谁逼都没用,他们都不是杨轻侯。   若真以威胁来求情报,说不得被坑死都不知哪里出问题了呢。   郑朗月慢悠悠道:“无忧与别人有小秘密了,若云悦知道怕是要伤心了。”   “才不是。”李星朝被这话气得跳脚反驳,“我不过为闻谷主解疑罢了。我只与云悦有秘密,其他人都没有。”   他带着孩子气的威胁道:“子修,你若在云悦面前冤枉我,我就跟你翻脸,再也不与你说话啦。”   这威胁倒称得上可爱了,但郑朗月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他还指望无忧能随口指点他一些忽略的弱点或潜藏的危机,绝交可不行。   他微微一笑,语气清浅,姿态雍容道:“可千万别,我刚才是逗你的。作为赔罪,等回到荥阳,我便搜集新的糕点方子送去陇西。”   李星朝眼睛一亮,轻咳一声别别扭扭道:“好吧,那原谅你了。”   也是意外的好哄。   而一旁的亲哥李玉恒嘴角一抽,他与弟弟都没秘密,听到弟弟这没良心的话,他被气得翻了个白眼,好在多年下来他已习惯。   郑明舒忽然道:“也就是说,当年上章真君来过此处了。只要我们确定真君后来去往何方,顺着追查下去便可。”   “真君前往北方了。”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响起。   李星朝立刻转身过去,脸上笑容灿烂道:“云悦,你回来啦。”   杨轻侯神色轻快道:“回来了。”   随即,他微微皱眉,神色严肃道:“你用过糕点了。”   他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闻梵音身上:“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谢礼。”   李星朝有些心虚,声音虽大却带着色厉内荏:“我只是拿了我应得的一部分。”   杨轻侯板着脸:“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说,你今日本已用过糕点……”   他神色隐隐恍然:“难怪你今晨这般迅速用完糕点,原是知道闻谷主即将到来,会给你补充新的。无忧,你牙不疼吗?”   李星朝无力道:“我不会牙疼的。”   他看了眼闻梵音,乐淘淘道:“闻谷主出身神医谷一脉,即便我真牙疼,在她那儿也是小问题。”   闻梵音很给面子的附和道:“牙疼确实是小问题,很容易治愈的。”   “呵。”杨轻侯冷笑一声,直接拍板决定道:“从此刻起,你们三日内不用想着糕点了。”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道:“丹枫先生,劳烦你看着闻谷主。”   李星朝一呆,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杨轻侯,便清楚他是认真的,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顿时焉焉儿地躲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闻梵音脸色也不好看,明明是李星朝惹恼了杨少君,为何战场会波及到她。   但见李星朝都没反抗,闻梵音便知此时已成定局,一时间,焉嗒嗒的神色并未比李少君好多少。   杨轻侯以一己之力将两个见着糕点便自动减龄的麻烦人物搞定后,让诸位看了一场好戏,这里特指闻纯熙。   毕竟郑朗月等人对这场面早已熟悉,而闻梵音本也是看热闹的一员,毕竟在第一次见面时已发现李少君和杨少君之间属于挚友的羁绊,对这场面早已预料到。   究其原因,谁让她自己与明舒在某方面与李少君、杨少君保持了一致呢。   可谁知最后会牵连到她身上。   见这场闹剧落幕,李文英这才想起杨少君之前的话,于是问道:“杨少君,您刚才提到真君北上而行,确定了吗?”   杨轻侯朝李星朝伸手,口中回道:“确定了。”至于如何确定的,他并未直言。   李星朝见李文英问出这个问题,嘴里嘟囔着着笨蛋,手上却恋恋不舍地将收起来的四份糕点上交,那心痛的模样与闻梵音见丹枫将糕点交给他时一模一样。   范辉拿着剑凌空划了几下后,沉吟道:“如今上章真君线索已确定。需要做的便是前往仙人墓,我拿回卢家所需物品,并与你们确定里面是否有寻仙真君的预言,以及是否有上章真君的东西。”   杨轻侯在一边补充道:“还需确定上章真君北上去了何处。”   闻梵音心中一动,莫名有道灵光一闪而逝。   她好似察觉到上章真君最终去了何处,可这地点还差了点东西才可确定。   “那么,仙人墓在哪里?”闻梵音问道。   李星朝恹恹道:“村里人每隔一段时日便去祭祀,他们的祭祀地点便是仙人墓入口。不过我们还需小心,入口处有妖兽看守。”   郑朗月神色一动:“能得你提醒,想来这妖兽有些麻烦。”   “夜里我去入口探探。”李玉恒道。   李星朝提醒道:“入口在祭祀之时才会开启,如今距离五年之期还有三日,这几日你们谁若想去探查,注意莫要引起妖兽注意。”   众人齐齐应道:“明白。”   纯熙眼睁睁看着李星朝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便占据了主导位置,探头朝老师偷偷摸摸看去,想知道这霸道的老师是如何想法。   闻梵音正在思索上章真君之事,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纯熙,嘴角险些一抽。   她摁了摁眉心,没忍住火气道:“有话便说,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看了过来,正面对上众人的纯熙:“!!”   “我、我是想说,李少君真厉害。”纯熙结结巴巴道,这话却发自内心的夸赞,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在老师面前占上风。   李星朝不着痕迹地停止身子,神情欢愉,高兴的说:“你还有点眼光。” 第073章 种花   众人商议片刻,决定自行行动,探查得到的情报一起共享。   早来的几人已与村民成功交易,以钱财或村上稀缺的东西换上一两间房屋暂时入住。郑明舒几人不用操心,云破月初很快也找好一家人租住了房屋。   闻梵音叫住丹枫,问:“丹枫先生去找房屋吗?”   丹枫十分可靠道:“是的女郎。”   闻梵音摇头道:“纯熙已安排好了,丹枫先生将我们惯用的东西安置进去便可。”   丹枫与迎秋立刻看向纯熙,纯熙语气干巴巴道:“我以前游历路经此处,认识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外出跑商,这房屋暂时借我们居住。”   她是绞尽脑汁的编理由,一时间只觉得这是在为难人。实际哪有朋友啊,这不过是凤鸟盟前来探查消息的人,对方距离寻仙村近,因而提前到来做好的准备。   在她来了后,将查到的情报做了个交接,立刻回去了凤鸟盟。   某种意义上来讲,志同道合倒也没差,都是凤鸟盟里寻求长生不死的人。   见丹枫、迎秋还想再问,闻梵音及时解救了学生的窘迫处境,说道:“既如此,纯熙带路,我们去那房子瞧瞧。”   丹枫、迎秋自然而然退后一步,护卫在她左右,安静等待纯熙带路。   纯熙悄悄松了口气,道:“好的,老师。”   闻梵音特意与郑明舒打过招呼后,这才带着三人离开。   随着纯熙的带路,几人只觉得越来越偏僻,有人烟的人家也逐渐减少。直到他们顺着小路拐了个弯儿,径直来到上山的入口前。   迎秋悄然无声的将黑斑蝰蛇放出,让它去山上检查下是否有危险,更重要的是将周遭的蛇虫鼠蚁清扫干净,莫要吓到女郎。   黑斑蝰蛇离开后,丹枫看向表情略显僵硬的纯熙,疑惑的问:“纯熙姑娘,前方再走便要上山了。您的朋友住在山上吗?”   纯熙看了眼地上的符印,语气艰涩道:“不,马上就要到了。”   说是马上,果真马上。   他们又拐了个弯儿,眼前便是一亮。   只见与村上简陋房屋不同的是,这座房子一看便知是村里大户人家的,门外还挂着破旧的白灯笼。   迎秋这次没忍住,道:“纯熙姑娘,冒犯了,请问您朋友是否有家人过世?”   纯熙轻咳一声道:“他家中出现变故,匆忙离去后这灯笼未来得及更换。”   几人心情诡异的来到屋前站定,丹枫抬头看了眼处处可见的蛛网,叹道:“看来纯熙姑娘那位朋友走了有些年头。”   纯熙干干一笑,没有接话。多说多错,她还是闭上嘴吧。   “女郎,您与纯熙姑娘在此处稍待,我与迎秋将里面稍稍打扫布置下。”丹枫神色冷静道。   闻梵音目光从房屋上方聚集的阴气划过,掩去了盛满冰冷而又毫无感情的双眸,语气温柔道:“好,劳烦二位先生了。”   丹枫、迎秋推开门,一股尘封多年的气息迎面扑来。迎秋面色不变,扬手一挥,无形的力量飞快绕屋子一周,裹挟着尘土与难闻的气味飞向远方。   迎秋双手掐诀,召唤了不远处的泉水,将屋子迅速冲刷了一遍后,有燃起一团大火,将房屋烘烤干净。   随即,丹枫从袖中拿出茶具、碗筷、棉被等等一应用品,迎秋顺手将燃起檀香的香炉放在桌边也过来帮忙摆放。   他们在忙碌时,闻梵音与纯熙二人来到屋后的一处悬崖边。崖边是一棵核桃树,这个季节树上光秃秃的,唯有地上偶尔能见着零星几个发黑的核桃。   悬崖并不高,一眼可见底,下方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溪水是从山上顺流而下。与小溪间隔一段距离是长满荒草的土地,地里开着衰败的野菊花。   “纯熙,那人呢?”闻梵音问道。   纯熙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她问的是谁,便回道:“那人是我师兄属下,来探查完消息后便回去了。”   “哦?下次若有任务也派他来,我对这人很感兴趣。”闻梵音笑眯眯说道。   从这件事中便可看出,那人应是迅速查探完所有消息,估摸着过夜都是随意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闭目养神。如此不计较身外之物,风餐露宿也要完成任务的好苗子,得想办法挖过来。哪怕无法挖过来,也得用上一两次过过瘾……   嗯?刚才她的想法是不是有些熟悉?   闻梵音回忆了下,好像与明舒那些人说话一个调调了,莫名觉得有些糟心。   不过一个时辰,迎秋前来寻到二人:“女郎,纯熙姑娘,屋子已打扫干净,午饭已准备妥当。”   闻梵音与纯熙跟着她朝房屋走去,此时他们才发现整个房子都焕然一新,连大门上的白灯笼都被换成了崭新的红灯笼,周围的蛛网全都消失干净。房檐上方,一串青铜风铃正挂在那里。   走进房屋,本该苍凉地毫无人气的房屋此时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天青色的帘子从房梁上垂下,旒珠碰撞间带着脆响。   丹枫将一本闻梵音常看的书放在卧房桌上,顺手将香炉掐灭,这才走了出来。   “二位先生辛苦了。”闻梵音朝丹枫、迎秋说道。   丹枫垂头一笑,道:“女郎言重了,应该的。”   闻梵音坐在桌前,纯熙坐在她下方,二人用完饭后,迎秋迅速将饭桌收拾干净,几人随意闲聊了几句歇息了会儿,这才说起正事。   “二位先生,这几日若有闲暇,还请查一查仙人墓入口。李少君有言,入口有妖兽镇守,请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   丹枫迎秋二人神色一肃,齐齐应道:“多谢女郎关心。”   闻梵音坐在椅子上,端着纯熙递过来的茶水抿了口,这才说道:“关于上章真君线索,还请二位先生尽力。”   她眼里是波澜皆无的凉漠,就像湮没了一切的连风声也近无的雪色山峦,带着高高在上的矜贵和渗入骨髓的凉意:“仙剑春山笑,乃谢家至宝。稷下学宫镇压气运,春山笑主杀伐,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眉宇是春寒料峭的凉意:“莫要真以为春山笑于谢家可有可无。你们随我来此,便肩负重任,可明白?”   丹枫、迎秋神色微变,眼底凝重:“女郎放心,我二人明白。”   他们不由得以全新的目光去看待女郎,原以为女郎虽是谢家嫡脉,却单纯温柔,与仙门风雨并无牵连,是一朵需要保护的娇花。不曾想,女郎竟胸有乾坤,一切了然于心。   闻梵音见二人认真应下,嘴角缓缓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她表情犹如怀春少女一般,脸上还带着点娇怯,话语温温柔柔的:“我跟着明舒她们不辞辛苦来了此处可认真干活儿了,你们可得在阿姐面前证明。”   “我没有偷懒哦。”   “不过想来,阿姐应是不舍得责备我的。”   丹枫二人无奈应是,总有种少君会被吃地死死的错觉。   二人出门去办事,纯熙守在房屋外,闻梵音洗漱完后,换了身月白长裙独身坐在卧房桌前看书,但从她久久不曾翻页的举动上看得出,她心思并不在书本上。   春山笑乃上章真君随身配剑,还是当年云霄真君赠与的,可以说是定情信物。   云霄真君拿出春山笑来当报酬,太过巧合了。   真是大限将至,期待见到上章真君,这才拿出春山笑吗?   或许有这方面的考量,但更多的怕是察觉到此世大变,顺手扔出春山笑吸引所有人的主意,使得谢家得以在风波中安然存在吧。   事到如今,也确实如此。寻仙村在仙门传的沸沸扬扬,当众仙得知这里乃寻仙真君坐化之地,更有仙人墓的存在以及上章真君的线索后,仙门都沸腾了。   可偏偏谢家毫无动静,好似拿出春山笑后,便站在裁决的位置,等待着最终的胜利者。   真是如此吗?   谢归亭作为少君天然吸引众多目光,她留在了谢家,使得外人都以为谢家退出了纷争。   但别忘了,谢家还有其他族人。   不提旁支,单是主脉,还有谢景行这位佛家俗家弟子灵珠佛子,以及身上拿不下来的神医谷标签的自己。   灵珠佛子她暂且不知,但她一路而来,丹枫与迎秋二位总在关键时候起到引导作用。若说并无谢家在背后操纵,她半点不信。   虽说她本人也很乐意蹚浑水了。   至于谢景行,她微微皱眉,心有执念的人容易解决也难以解决,再看看吧。   忽地,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深沉如初雪消融,眉眼一舒,神色就像藏在浅浅溪水之下,被碎金般的太阳照射后闪烁着微弱光亮的小石子一样,干净又醒目。   刚走进来的郑明舒被晃了下眼,她定了定神唤道:“梵音。”   闻梵音侧头看去,郑明舒换了身碧水般婉约的长裙,盘起来的发髻间插着粉白的梅花,行走间袅袅翩跹,步摇轻晃。   “明舒来了。”闻梵音起身相迎。月白长裙上是墨绿色丝线勾勒的青竹,如同丹青水墨般风雅。   纯熙跟在郑明舒身后,偷看了眼老师,也被晃了下眼。不得不说,老师虽说心黑,但这仪态姿容却清贵风雅极了,一看便赏心悦目。   闻梵音邀请好友坐下后,纯熙快速泡了壶茶端来,随后便守在门外,以防二人有事吩咐。   “梵音,听说后山有一片梅花林,我们一会儿去看看。”郑明舒邀请道。   闻梵音并未拒绝,她在屋里待地有些烦闷,出去赏花也可换换心情。   她眉梢一扬,随手将书放在一边,端起白瓷茶杯笑道:“明舒可有想做的事?”这才带着她掩人耳目。   她眉眼温柔,嘴角含着清浅的微笑,气运更是光风霁月。但郑明舒对上她的眼睛时,那眼底是冰冷的深沉,带着深不可测的城府,足以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郑明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便是有,我也不会让你置身险地。”   与好友相交这些时日,足以她看清好友是怎么的人,谁让好友掩饰起来敷衍了事,毫不用心呢。   虽认清好友并非那么柔弱可欺,心里也自有算计,更甚者有操纵天下的心机智计,但她依旧无法放下。   她只是个孤单的孩子罢了,她又有什么错。   闻梵音注视着郑明舒,在郑明舒的对视下,那眼底坚冰融化,眼尾悄然弯起,蕴着点温柔。   “你若有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她认真说道。明舒是她的挚友,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郑明舒失笑摇头,醉人的眼眸里漾开了波纹,像是水面轻缓波纹的轻柔月光,柔和的醉人,拒绝道:“我们好好赏花,这是我找的初衷。”   她想要好友放松放松,整日想东想西的很累,至于其他事不急于一时。   饮完茶后,二人结伴朝后山而去。   纯熙安静跟在二人身后,心里却想着迎秋先生做事周到,提前便派黑斑蝰蛇清扫了周围的危险。   等等,她脸色一变,若她没记错,蝰蛇点点好像就在梅林里没被收回去。   纯熙:“……”   她张嘴想要喊老师,却见老师与郑二姑娘正聊的高兴,一时不好打扰。   罢了,应该也没那么巧被碰上,她谨慎一些,尽量在老师未发现前赶走点点。   她们来到梅林时,却不想这里已有人了。   郑明舒抬头看去,便见梅树下蹲着灵珠佛子,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眉眼忧郁,眼神朦胧。   “流光?”因太过惊讶,郑明舒不小心唤了灵珠佛子还在谢家时的字。   灵珠佛子闻声看来,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原是二位施主,小僧有礼。”   闻梵音走上前,神色好奇道:“佛子在这里赏花吗?”   灵珠佛子摇头,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闻梵音与郑明舒才发现原来梅花树旁边盛开了一朵纯白的琼花。   这本不是琼花盛开的季节,违背自然规则实在诡异。   “是你种在这里的。”闻梵音语气寡淡道,琼花周围有一个小小的阵法,阵法控制着温度,让这琼花一直开放,也防止琼花被人采摘,倒是用心。 第074章 敷衍   闻梵音猜中后,灵珠佛子并未隐瞒,他笑了笑,笑容里蕴藏着无言的悲伤:“这里风光正好,小僧见之欣喜。可惜小僧无法长久在这赏花。便栽种一株琼花,由它替我看看这美景。”   郑明舒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卢琼已死去十数载,可流光却一直不曾走出来。   虽是痴情,可这执念会毁了他。   郑明舒想要劝说,却被闻梵音拦下。感情一事,他人无法插手。而灵珠佛子一看便是那种固执己见,不是能轻易看开的人。   闻梵音看了眼灵珠佛子的形单影只的身影,道:“我们便不打扰佛子了。”   说罢,她拉着郑明舒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灵珠佛子目送她们离去后,微微弯腰动作温柔地抚了抚琼花洁白的花瓣,喃喃道:“听说这里是寻仙真君的仙人墓,那位真君卜算天机无人能及,他真的死了吗?”   若他没死,便证实天机一脉有避开死劫、起死回生的术法,到时——“我们会有相见的机会。”   闻梵音与郑明舒在梅林另一边不紧不慢的散步,凛冽的寒风刮来,寒梅依旧傲立枝头。   “明舒,你与卢家女郎熟吗?”闻梵音好奇的问。   郑明舒神色带着一丝复杂,语气怀念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与唯之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   说到这里,郑明舒按捺不住心里的倾诉欲说:“唯之你也见过了,他喜洁。身边的物品使用前都要用干净地煮沸过的清水冲刷好几遍。为了不下地沾染尘埃,他宁愿坐那破椅子也不履尘埃。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他的东西一旦被他人碰过便全都要扔掉。”   “阿琼在这点上倒没有她兄长的偏执,但她对双数的喜好也很极端。”郑明舒苦着脸道,“自我及笄后,便有了发间插花的爱好。但她次次见到要么将我头上的花拔下来,要么给我多戴一朵,完全不顾漂亮与否。”   “她自小练剑,却因无法忍受只有一把剑,便练成了双手剑。”   “与我们外出逛街,哪怕是曾经去过的糟糕至极的店铺,也一定要去双数。不好的店铺去两次,喜爱的店铺去四次、六次这样。”   “家族里凡是她能看到的东西,俱无法忍受独个和不平衡,只要她看到便要重新置办。”   “连双手的指甲都要减的一样长短!”   郑明舒说了许多,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看得出与那姑娘之间的往事让她十分轻松,她们关系很好啊。   闻梵音嘴角含笑听着她絮絮叨叨十分接地气地讲述着一个元气满满又闹腾可爱的往事,拼凑出一个在某些方面有些古怪却很可爱的姑娘。   只可惜了,终是无缘得见。   忽地,闻梵音觉得鼻尖一凉。抬头看去,便见天上开始飘起雪花。   “今年的初雪来得早。”郑明舒伸手接起一片雪花,语气轻柔道。   闻梵音目光落在梅花花瓣上的雪上,姿态闲适又自然的放松。她拖长着音调,好似撒娇一般:“明年我还要与你一起看雪。”   纯熙拿出一件厚实的披风,悄然披在她身上后,又退在一旁寂然无声。   郑明舒抬手轻轻一吹,一直不曾融化的雪花飘落在地上迅速融入土里:“好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无比期待明年落雪日快些到来。”   闻梵音扬眉一笑,娇艳的堪比枝头梅花。   郑明舒语气亲昵道:“一直都在说我的事,你呢?你以前的生活如何?”   闻梵音表情凝滞了下,抬头露出那双淡漠又倦怠的眼睛:“我并不记得曾经。”   她第一次敞开心扉:“我没有记忆。自我记事起,便在神医谷处理药材炼药捣药。这么平凡又无趣的度过不过一月,范辉先生与王少君他们便找上门来。”   郑明舒一惊,也就是说,好友只有近三个月的记忆,再多的却没了。   她一时不知该气恼好友的隐瞒还是心疼她的处境,神色纠结了起来,语气也没了之前的轻松。   “你瞒着谢家!”郑明舒语气十分肯定,她与谢归亭相交时并没有察觉到不对,谢家也无消息传出。   闻梵音笑吟吟道:“还是明舒知我。”   她的声音带着点清甜意味,像是雪山巅上的清泉融化。   郑明舒一时无言,半晌后,她才语气复杂道:“你可知为何失忆?”   雪越来越大,二人决定回返。   闻梵音边走边意味深长的说:“我不知为何会失忆,但我知道记忆在何处?”   郑明舒惊疑道:“哦?此话何解?”   紧跟她们身后的纯熙也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闻梵音拢了拢披风,轻声咳嗽了几声后,这才说道:“我的记忆被别人扣押了起来。不过,这倒也不是大事,我总有机会拿回来的。”   便在卢家先寄存着。   郑明舒神色一紧,各种阴谋论在脑中划过,一个个势力都列出了可能性。她不知他人拿走好友的记忆要做何事,但记忆是一个人构成的重要部分,没了记忆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帮你找回,你可有怀疑的对象?”郑明舒语气肃杀道,她绝不愿看到好友受到威胁妥协。   闻梵音语气轻快道:“没有怀疑对象哦。”我可以肯定是卢家那家伙干的。   郑明舒听罢,并不觉意外。她细细思索着借助深渊组织帮好友找回记忆的可行性,一点儿都没有公器私用的不好意思。   可以说,她还挺不拘泥于形式的。   她们路过灵珠佛子之前所在位置时,原地只剩下一朵与霜寒冰雪隔绝地纯白琼花灿烂绽放。   闻梵音目光从琼花上一闪而过,抬手间不经意将一根银针埋在琼花下。   纯熙察觉到她的动作,看了眼琼花后没有吭声。   虽不知老师用意,但她学会睁只眼闭只眼。   三人很快便回到住处,回来时头发上都沾满了雪花。在温暖的房间里,雪花融化成水,浸湿了头发。   迎秋伸手接过披风,带着闻梵音与郑明舒来到火炉前驱寒。   “咳咳咳。”闻梵音喉咙发痒,别过头咳嗽了起来。她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厉害,怎么都止不住。   郑明舒连忙伸手轻拍她的后背:“梵音,你可是受寒了?怎会一直咳个不停。有药吗?你这么咳下去可不是办法。”   她话音未落,闻梵音喉咙一堵,一口血吐了出来。   “梵音!”郑明舒被吓得破音了。   丹枫立刻从屋内的小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很快赶回女郎身边,倒出一粒丹药塞进她嘴里。   迎秋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杯凑到她嘴边,见她喝了两口将丹药咽下去了,这才紧张地观察着她的状态。   闻梵音将药咽下去后,喉咙的痒意渐渐消失,她眼皮一跳,一时间只觉得荒唐。   这丹药是她随手炼制的养生丸,只会强身健体,对身体病症没有治愈效果。可她用了丹药后,居然不咳了。低头看着地上这滩血迹,她没有半点不适。   闻梵音眼神一深,渐渐掌握了规律。   不能吹风,不能劳累,不能受惊……所有不符合单纯小姑娘可以做的事一旦做了,直接就一身病态多姿,偏偏随便吃点儿药便可。   无论哪种药,只要在他人眼中是救命的药便有效。   闻梵音:这病弱负面效果究竟是在敷衍谁?!   郑明舒见好友额头冷汗直流,一缕发丝黏在脸颊上,脸色苍白无血色,像是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脆弱极了。   她神色自责又懊悔,若非是她要带好友出去赏梅,好友怎会遭罪。   “梵音,你好好歇着,我去找找有没有你用得上的药。”郑明舒声音轻缓道。   闻梵音正琢磨身上的病弱效果,错过了郑明舒那一闪而逝的神色:“无妨,丹枫先生有准备我所需的东西。”   郑明舒伸手扶着她回到卧房,看着她在迎秋的帮忙下躺好,这才严肃着表情道:“让我做些事吧,看着你难受,我心里也不好受。”   闻梵音哑然,犹豫了下,她道:“好,那麻烦你了。”   郑明舒离开后,闻梵音靠在床边阖目养神,迎秋与丹枫一个忙着清理外面的血迹,一个将她常用的药材拿出来处理。   纯熙见无人后,赶忙凑到闻梵音身边:“老师,老师?”   她小声唤着,像是怕惊扰到老师。   “大先生传信了?”闻梵音眼睛都不睁的问道。   话音出口,她才发现声音竟带着底气不足的虚弱。   纯熙老老实实道:“父亲不曾传信。我是想看看您有何需要,我可前往凤鸟盟取来。老师,您看上去不太好。”   这话还算委婉了,老师这哪是不太好,分明是不好了。   在她看来,老师的身体情况十分真实,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原来,强大的老师也有这么柔弱的一面吗?   一时间,纯熙心底的敬畏消散了许多,亲近感倒是多了些许。   不过,当她对上老师那双睁开的眼睛,被眼风扫过时,看到老师那寂寂皑皑的眉宇像是苍穹下沉寂而终年不化的雪峰,苍茫而空阔,又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顿时,她被这股冷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闻梵音发现刚才无意识的举动吓到了学生,收敛了眉眼间的锋芒,重新变回那个和善无害的闻谷主。   “莫怕。”闻梵音安抚道,“我刚才在想其他事情,泄露了一丝气息。”   只是这须臾时间,纯熙脊背便被冷汗打湿了。她勉强平复了下情绪,说:“老师太强了。”   仅是泄露的气息便让她连抵抗的心情都无法升起,真动起手来怕也无敌世间。   闻梵音沉默了下,转移话题道:“我无事,你出去吧,我睡会儿,莫让他人打扰我。”   她实在没好意思说,她吓人的也这气势了。她的实力真的很差,也就针对污秽之物有奇效罢了。   纯熙离开后并未走远,而是守在房屋外,防着老师被打扰到。   她心里一直感慨着,老师的气势比父亲强太多了。也就是说,其实上次老师便已打败了父亲吗?   就这父亲还瞒着她,嘿嘿,被她抓到了。   深夜,一道冷风迎面扑来,停在了闻梵音的门口处。很快暖洋洋的热气升起,将寒意烤干净。   纯熙抬眼看了看,又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坐在桌前看书。   屋内,闻梵音穿戴整齐站在窗前。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头看去,便见丹枫一身轻便的武服出现。   “女郎,我回来了。”丹枫拱手一礼,神色恭敬道。   闻梵音伸手虚扶了下,见他直起身,这才说道:“辛苦先生了,此次探查可有发现?”   丹枫从袖中拿出一块碎玉,上面被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很是明显。   “这是我在仙人墓外一处损坏严重的石壁下找到的。”丹枫将碎玉递给闻梵音,这才继续说道,“这碎玉是王家的东西,虽时间久远,气息残留不多,但依然可察觉出碎玉所属。”   闻梵音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先生是说,这碎玉很可能便是上章真君的东西?”   丹枫点头:“我今夜前去探查时,有见到王少君。王少君显然是顺着感应而去,直截了当的找到了线索。瞬平先生与文英先生二人似乎也有发现,而郑家兄妹却很隐晦,我不曾查到他们掌握的东西。今夜唯有范先生与灵珠佛子一行不曾露面。”   闻梵音握着被清理干净的碎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依旧保留的纯粹:“今夜倒是热闹,可有打起来?”   她看热闹的心情十分明显,丹枫纠结了下,打了个哈哈,委婉道:“六大仙门的人倒都很克制。其他势力与散修之间却很热闹,你来我往相当热情,看上去关系不错,颇有种不打不相识的感觉。”   闻梵音神色一顿,丹枫先生你不对劲,说起话来怎么忽然有种阴阳怪气之感。且措辞是否过于谨慎了?   丹枫觉得未在女郎面前暴露出修士之间的龌龊不堪,很是愉快。   “辛苦先生了,这碎玉先留在我这里。今夜便到此为止,先生去歇下吧。”闻梵音说道。   丹枫稽首一礼,轻步退了出去。   他离开后,闻梵音静默片刻,立刻叫道:“纯熙。” 第075章 公平   听到老师的呼唤,守在外面的纯熙快步进来,恭敬问道:“老师,您有何吩咐?”   “你盯着佛门,我不放心他们。”闻梵音吩咐道,准确来讲,是不放心灵珠佛子。   她刚准备让丹枫先生去盯人,转念一想,丹枫先生与灵珠佛子都是谢家人,让他去盯人说不得是给送掩护的,这才作罢。   纯熙没有多问,直接去执行命令了。   在这一点上,闻梵音都不得不承认,大先生将人教的很好。   纯熙离开后,迎秋接了她的班守在房门外。   这时,‘轰’一声大响。   房顶上方突然炸开一个大洞,两位衣珏飘飘的仙人正大打出手。   闻梵音身形快速一闪,躲开掉下来的木头,还没等庆幸呢,土块砸了下来。她一个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闻梵音只觉得脑袋一疼,晕了过去。   她坐在意识里阴沉着脸,身体跟不上意识时,实在让人恼火。身体都重伤昏了意识还清醒着也着实难受。   迎秋先生呢?她都被砸晕了还没出现,这守门任务完全不合格。   迎秋此时也一脸绝望,她不过是与谢家传信的功夫,女郎便被埋在了屋子下。那两个天杀的家伙,一定要逮到他们将功赎罪。   她立刻上前两步,双手伸平,掌心向上缓缓抬起,地上的土块木头等等也跟着漂浮起来。   听到动静的丹枫衣衫凌乱地飞奔出来,他严肃着一张脸,长袖一挥,仙气卷起漂浮的东西扫到悬崖下。二人很快便清理了房间,将昏迷不醒身上头上染满血的闻梵音救了出来。   刚救出闻梵音时,感知到这边出事纯熙便赶了回来。   她看了眼老师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凶狠。   “谁干的?”纯熙语气冰冷地问。   迎秋脸色难看地抱起女郎,将人放在另一间保存完好的房间里,这才抽空说道:“是两位交手的修士,他们飞向西边了。”   纯熙听罢,冷笑了两声,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二人面前。   丹枫端着热水盆走过来,迎秋拿着热毛巾打理女郎身上的尘土血迹,二人脸色都难看极了。   作为女郎的护道人,在他们的看护下女郎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二人难辞其咎。   迎秋将女郎打理干净,将伤口都包扎起来后,郑明舒几人也找上门来了。   “梵音如何了?”郑明舒沉着脸问。   迎秋恭谨回道:“伤口已包扎。不过女郎伤的很重,半个月内不可下床走动。”   伤在头上那危险的地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郑明舒闭了闭眼,眸色冷漠的看向丹枫、迎秋二人:“你们太让人失望了。谢家与我信任你们,这才将梵音交在你们手中。结果却是你们完好无损,梵音重伤在床。虽已越矩,但寻仙村之事后,你们自行回谢家受罚。梵音醒后,我会与她商量并联系谢少君,重新派护道人前来。”   丹枫、迎秋二人没有出言,如此过失,他们自己也过不去。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   郑明舒沉着脸甩袖走出去,想要看看是何人在病人房外闹事。   闻梵音盘膝坐在意识里,百无聊赖地想着此次所受的无妄之灾。   失去意识前她透过屋顶的破洞看到两个菜鸡互啄,啊不对,对于凡人来说,那是能飞来飞去的仙人。很明显是那二位仙人大打出手下伤及了无辜。   闻梵音撑着下巴想,这世道果真有些让人不悦。但这种事情在仙人中很可能是稀松平常的,是不是要想办法……   等等,闻梵音停下思维,她想太多了。如今她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让那二人付出代价,至于与他们同样肆无忌惮的人,可以联系凤鸟盟、深渊组织和卢少君等势力一起处理。   她闭上眼努力调动体内力量,治愈身上的伤痕。   外面,郑明舒出来时便见纯熙绑着身上都是伤的二位修士站在外面,李文英、王灵均、李玉恒和灵珠佛子等人都围在二人周围。   李文英那一块绸布擦拭着鎏金大刀,看模样似乎很想将这二人直接砍了。   李玉恒冷眼扫过二人,道:“闻谷主的伤是因他们打斗造成的?”   纯熙面无表情道:“确实如此。若非他们打闹时无所顾忌,老师也不会受伤。”   她虽对老师弱鸡的实力诧异,但这并不影响她敬慕老师。   纯熙看向地上怂成一团的二人,眼里杀机凛然。竟然害老师受伤,不可原谅。   “除了闻谷主这里,还有何处被他们波及到了?”李玉恒似是想到重点,试探询问。   灵珠佛子念了声佛号,神色悲悯哀伤:“还是四家村民被战斗余波波及,但他们没有闻谷主的运道,其中一家剩下一位残疾老者,儿子儿媳和刚出生的孙儿都没了性命。他本要自尽,被小僧派人看着。还有一家仅剩下一位五岁女童,父母兄弟也已丧命。其余两家无人存活。”   深夜时,人们都在家中酣睡,谁曾想不幸就这么降临。   一向温柔多情的王灵均看向二人时,眼神也冰冷下来。他的手蠢蠢欲动,很想直接杀了这二人为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他闭了闭眼,克制住了这股戾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种情况并非少见,而是常态。   哪怕仙门六家有规定不允许波及百姓,事故依旧无法禁止。有一部分仙人动起手来都不管不顾,凡人于他们而言,属于另外物种,无论死多少都无所谓。   王灵均垂头掩去眼底过于锋锐剔透的光芒,真是太想毁掉所有仙人了。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得到春山笑,凭借春山笑,定能斩断仙气根源。   只要没了仙气,仙人便注定没落,未来是属于每一个凡人的。   但他也清楚,这样的想法无异于站在所有仙人对面。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无法忍受人类的生死被仙人这般轻贱。   他们都是平等的,为何有人生来便有仙缘有天资,有人却悲苦的度过一生,只能在凡尘摸滚打爬,卑微到泥里。   这是不对的。   王灵均心中重复了一遍,这是不对的。   他收敛起眼底的锋锐,一如既往的多情浪荡:“二姑娘,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位幸存的女童。”   他俏皮的眨了下眼,带着成熟大男孩的可爱:“好好教训这两个让谷主受伤的家伙。”   郑明舒差点被他逗笑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会的。”   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人渣!   王灵均离开后,灵珠佛子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迷惑,刚才感应谨之情绪有些不对,错觉吗?   破旧的院子里,王灵均看着老妇人警惕的抱着红肿眼睛的女童,脸上是明摆着对他们这些修士的不欢迎。大概在这些人眼里,他们虽是无所不能的仙人,却也是能带来灾难的祸害。   他郑重其事朝女童承诺道:“一切都会结束的。”   他转身离开,在荒无人烟的荒地上黯然伤神。   “你在为死去的人悲伤。”轻柔的声音带着华贵传来。   王灵均没有回头,他那双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闪烁着痛苦:“可我有何资格悲伤。我与伤害他们的人有何不同,我掌握着他们毕生难求的力量,可依旧救不了他们。”   手握玉笛,玉冠束发,白色长袍被腰带束缚露出劲瘦腰身的青年从暗中走出来。在他身旁,背负长剑的剑客沉默不语,拈花而笑的公子脸上的轻佻笑意也消散了。   他们正是之前与郑明舒等人一起在龙山湖铲除水牛妖的人。   王灵均打起精神,见礼道:“玉折、九阙、云岫。”   王玉折乃王家旁支,血脉已很远了,这一支也仅剩下他一人。他将手里的玉笛转了个圈道:“他们的死并非你造成的,你不必如此。”   杨九阙乌发泱泱束在身后,背上背着一把古拙的黑色长剑,用生硬而笨拙的话语低声安慰道:“谨之,一切都会好的。”   作为杨家的偏支,他在练剑上的天分被杨家很重视。在找到目标之前,他的剑是钝的,直到认识了王灵均后,他知道手中的剑为谁而挥,在剑道上的修为一骑绝尘,让人望之莫及。   余云岫摸摸有些焉儿的梅花,在他手拿开时,梅花瞬间散发生机。他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和柔弱:“总会有些不和谐的存在破坏这世间的美感。谨之,我可以杀了那二人吗?”   他问话时,轻松的好似询问可以摘两朵花一样。   他是几人中唯一一位并非仙门六家的人。   王灵均无奈道:“不要随意杀人,云岫,我以为你应是记得我说过的话。”   余云岫垂头看着手里娇艳的花儿,叹息道:“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好吧,我总是听你的。”   王灵均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浪荡不羁,多情温柔:“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继而他说起正事:“你们来得更早,有发现上章真君的线索吗?”   杨九阙直接道:“朝北而去,最大可能是深渊。”   王玉折赞同道:“那几位少君目前也达成一致,认为真君是前往深渊而去。”   北边除了陇西李家,便是镇魔塔、深渊与断魂崖了。   凤鸟盟所在位置知道的心里都明白,断魂崖可以说是排除了,李家更不可能,否则李少君早就带着杨少君前往。   而镇魔塔的可能也被否决,仙门在有足够多线索后,朝镇魔塔一方传过信,镇守在镇魔塔的前辈明确告知他们,千年前上章真君不曾出现。   排除掉这些可能,仅剩下的便是深渊了。   王灵均苦恼的揉了揉眉心:“那么,上章真君突然前往深渊作何?”   身后三人对视一眼,尽皆茫然。   千年前那场乱局搅得天下动荡,谁知道当年站在天地顶端之一的上章真君心里如何想的。   深渊那鬼地方真是真君最后停留的地方吗?   一想到这里,几人都大感头疼。   “要么仙门合作吗?”王玉折用玉笛敲击着掌心问。   深渊的可怖他们都听过,若真要下深渊寻找上章真君线索,恐怕真得与仙门合作了。等找到上章真君之后如何,便看谁更高一筹了。   王灵均沉吟片刻道:“我会试探其他几位少君。在此之前,九阙,可找到大地灵脉了?”   杨九阙几不可查地点头:“已标记好。拿到春山笑后,可直接动手。”   “到时若灵脉散去,恐怕于人间也是一场大灾难。”余云岫眉宇忧郁道。   灵脉被斩,大地受创,到时怕是会有地震、大水等灾祸降下,死去的人不再少数。   王灵均带着果决道:“以此次牺牲达到未来所有人的和平,这是值得的。云岫,你动摇了?”   余云岫轻抚花瓣,低声说道:“只是觉得,这样的我们与那些不顾凡人生死的仙人并无区别。”   一时间,四人都静默了下来。   许久后,王灵均唇边带笑,眼眸却深邃极了,仿佛万里冰冷汗水翻涌而成的神色,藏着无尽的故事和悲哀,让人光是看一眼,便觉透不过气。   “我们都有罪。”他轻轻地说,“我们在负罪而行。”   余云岫捏着花枝的手一紧,他悲伤着说:“我们真的能背负起吗?”   那么多人的性命,大地的哀嚎愤怒,他们几人承担地起吗?   杨九阙握紧拳头,神色更加冷寂。   王玉折道:“总比深渊组织那群异想天开的家伙强。等我们取得胜利,哪怕为死去的人以死谢罪我也愿意。”   他眉眼带笑道:“到时,我会在死前嘲笑深渊那群天真的家伙。”   其他几人似被他设想的场面逗笑,气氛不再僵硬凝滞。   王灵均道:“拿到春山笑前,一切要更加谨慎,万不可被他人察觉。玉折,你与九阙行走凡尘,救人于苦难时也多注意那些为非作歹的修士。”   王玉折与杨九阙应道:“是。”   “云岫,你最让人操心。你心性太软,却又过于嫉恶如仇。你杀的那些修士背后有几位背景不错,我在暗中虽解决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得靠你。”王灵均语重心长说道。   余云岫漫不经心道:“既不看重他人生死,我便让他们也体会一下何为蝼蚁,我并不觉得有错。” 第076章 垮台   余云岫此言并未有错,他的行为也最是解恨的。   可王灵均烦恼之处并非在此,他殷殷叮嘱道:“我并非说你错了。而是下次你可以试试斩草除根,莫要因一时大意栽了跟头。”   余云岫咧嘴一笑,眉间忧郁散去,眼底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放心,这世上能让我栽跟头的很少。”   几人聊了几句后,杨九阙欲言又止的态度引得几人好奇。   “我是想着,‘人罚’里是否需引进新人。”闻九阙说道。   四人所在组织名为人罚,意为代凡人罚世间之恶,目前仅有他们四人。   王灵均想了想,问道:“你是否有看好的人?”   杨九阙点头:“是李家旁支的那位李文英,你们也都见过。我与他聊过,在想法上他对我们的宗旨接受良好,也很是靠近,我觉得可以在试探过后,让对方加入进来。”   王灵均沉吟片刻,道:“此事交由玉折处理,定要试探是否合格。”   王玉折将玉笛挂在腰间,神色自然道:“放心,他不会知道他遇到需要抉择的事情是否是试探,而试探的结果若是合格,他也不会有其他选择。”   “前些时日仙门动乱,凤鸟盟袭击卢家。此事有一便有二,今仙门人人自危,你们行事也许再谨慎些。”王灵均嘱咐道。   余云岫皱眉道:“我之前调查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小家族,如今正着手推动它的覆灭,若此时停止,着实不甘。”   那个家族愚蠢又歹毒,欺软怕硬到只会对上普通人,但凡碰到修士都好言好语,卑微到极点。也因此,在他们被欺负的人寻仇时,竟会有一两个修士看在他们曾经的态度上帮忙。实在可笑。   余云岫万不能忍这种人渣的存在,必须让他们死的轰动才能起到警告作用。   杨九阙想了想,道:“我去帮你。”   余云岫并未拒绝,他摘下一片梅花,梅花落在手中时凝固成水晶梅花,红得夺目。他将梅花递给杨九阙,说:“这梅花可以感应到我的位置并传递信息,若我有需要,梅花会指引你前来。”   杨九阙神色郑重地收好水晶梅花,却并未说多余的承诺,一切自在不言中。   王玉折若有所思看着二人,道:“你们觉得,闻谷主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王灵均皱了皱眉,直接拒绝:“她不行。”   “为何?”王玉折问道,闻谷主乃神医谷一脉传人,更是谢家嫡系,更巧的是她并未在谢家长大,免去了自小被仙门势力荼毒的情况。   她心性善良,定不愿见到无辜人被仙人欺压的场景,加入进来的可能很大。   余云岫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闻谷主心性善良,她很可能在得知我们做的事后,一人一包毒药放倒,将我们送往各家执法堂。”   王灵均几人哑然,以闻谷主的为人还真有可能这么做。他们对自身行为所造成的影响还是心知肚明的,他们虽站在善的立场上,做事过程却完全无法称得上善行。   想到此处,几人不约而同打消了这个想法。   至于闻谷主——“不必理会,她的心性注定做不出让人难以接受的事。”王灵均说道。   他们商谈完正事后各自散开,王灵均去看剩下三户人家时,见到以佛子为首的和尚们正虔诚地念诵往生经。   他轻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痛惜:“人已死去,这经念了有何用。”   佛子轻步而来,身后跟着他的师弟灵梦和尚。   听到王灵均的感叹,灵梦和尚看了眼师兄,见师兄并未有接话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念经是祈愿对方能往生极乐。若对方贪恋红尘,便祈愿对方来生圆满富足,不再受苦。”   王灵均忍下了嘴边的嗤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灵梦摸摸脑袋,不解的问:“师兄,那位施主为何生气?”   佛子轻声说道:“因为他不信来世,只看今生。”   今生受苦受难死得痛苦却无法报仇,求来世有何用,不过是为生者增添几分心里慰籍罢了。   “这些时日,好生照看幸存的百姓。”佛子吩咐道。   灵梦点头:“是,师兄。”   第二日大雪依旧,飘扬的雪花将天地渲染成一片白,无论走在何处都是一片白茫茫。   坍塌一半的房屋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已恢复如初,此时闻梵音已醒来。   她意识回到体内时,只觉得脑袋钝钝生疼,身上治愈之力一转,平复了所有伤痕后才好了许多。   睁开眼睛的瞬间,郑明舒已察觉走了过来。   “明舒?”闻梵音声音虚弱道。   郑明舒拿起一杯热水坐在床边,扶起她替她喂了两口水后,这才放下杯子道:“好些了吗?”   闻梵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说:“好多了。我醒来后,身上的伤便已治愈,好好休息便无事了。”谁能想到那意外来地这么快,身边二位护道人还派不上用场。   郑明舒对她的医术很是信任,听她这般说罢,面上的忧愁也一松:“那就好。昨夜害你受伤的人已被纯熙抓住,你要见见吗?”   闻梵音一听,眸色一沉,道:“抓住了?我昏迷前看到两道影子在互相打斗,是那二人吧。”   郑明舒并未隐瞒,将二人的身份以及昨夜造成的伤亡都诉说了一遍。   尽管她话语里并未带出多少不满,更多的是客观立场,依旧让闻梵音察觉出几分厌恶和杀机。   闻梵音听完沉吟片刻,说:“既是纯熙抓到的,便交由纯熙处置,我相信纯熙不会让我失望。”   见好友做了决定,郑明舒会意打住这个话题,转而提起迎秋、丹枫二人。昨夜二人实在失职,完全未曾尽到护道人的职责,她无法只是看着。   闻梵音对她所言的处罚并未提出异议,直接拍板:“便按你说的办吧,你总是对的。”   有些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   郑明舒欣慰的点点她的鼻尖道:“早该如此。”   话音落下,二人都有些怔忪。   郑明舒有些晃神,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事,很快便又从记忆的画面中抽离道:“我去告知纯熙姑娘一声并让她守着你,我去看看其他被波及的人家。梵音,你好好休息。”   哪怕伤势已好,失血过多依旧让好友身体虚弱,能好好歇息休养身体才好。   郑明舒离开后,闻梵音抬手按了按包着纱布的额头,头又有些疼。   她喃喃道:“刚才的画面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遗忘的记忆还是别的?”   她细细思索着,眼底情绪晦涩深沉,好似有无尽的黑暗在其中翻涌。   是曾经遗忘的记忆呢。   毕竟她对明舒的好感来得莫名,而明舒应有类似感觉。她们互为至交时,可不曾同生死共患难,且互有隐瞒,未曾坦露真心。   如此境况,她们依旧凭依着那份好感相知相交,定有原因。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看来,得想办法查查明舒了。   她垂眸考虑了下,唤道:“纯熙。”   纯熙抬步走进来,在郑明舒离开后她便守在这里等待老师传唤。   “老师。”纯熙应道。   闻梵音单手托腮,漫不经心道:“将那二人送去凤鸟盟,大先生会处理。”   无外乎喂给妖兽,或是拿来做研究。以大先生追求永生到疯魔的地步,怕是做研究居多。   这么一想,许是她与那二人未来还有再见的可能呢。   纯熙对此并无异议,并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贝壳:“老师,这是我连夜制作的防御阵法,您随身携带。下次碰到类似情况,阵法会立刻激活,保护您的安危。”您也不会再被砸破脑袋而让人心惊胆战。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老师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弱鸡,需要人的保护。至于她当初如何与父亲打了一架还赢了,又是如何一夜间跨越数千里到达凤鸟盟,想必也是一些特殊秘密。   纯熙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她没有很强的意愿探究老师的秘密,她只需要跟在老师身边,学习老师所教导的东西便可。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保护老师的安全。   闻梵音快速接过学生的孝敬,叹息道:“有心了。”   哪像她身边跟着的二人,在她安危上从不上心。连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破妄伞都在丹枫手中,她身上没有任何自保的东西。   “你调凤鸟盟的人查一查明舒。”闻梵音吩咐道,“我要知道在十四五年前,与她相交不错的女郎信息。”   纯熙神色闪过一抹诧异,口中道:“是,老师。我一会儿便吩咐下去,三日内给您消息。”   “嗯,现在与我说说昨夜其他人的踪迹与情绪。”闻梵音靠在床边吩咐完,阖目倾听。   纯熙虽不解,却一五一十的将信息告知老师,不参杂任何私人揣测,十分中肯客观,比之郑明舒来正经不少。   闻梵音脑中飞快分析着一切,佛子一众佛门弟子在念往生经,看似悲悯却无比冷漠。明舒守着她一夜,对罪魁祸首的杀机毫不遮掩,立场十分明显。   至于王少君便让人有些意外了,他离开地太过突兀。再怎么说他们也算老相识,对陌生百姓受伤都能亲自探望,在她这里却不曾多言一句,这不正常。   闻梵音垂眸继续听,李少君与杨少君知道她并无生命危险便离开了,没有问题。范辉不曾出现也问题不大,他很显然是确定她死不了,连来看热闹都谨慎地不曾到场。   李玉恒与李文英二人拿了些珍贵药材放下后,外出以自身人脉联络修士,约束仙门众人。看情况,他们似与明舒一派,比较温和。   将所有人在心中过了一遍后,闻梵音的注意力落在王少君身上,这人浪荡不羁,多情温柔,不来看她很是异常。明舒在场时,并未多言安抚这位好友受了无妄之灾的红颜知己又是一处异常。   在纯熙说完后,房间内安静了下来。纯熙安静地等待着,闻梵音眉眼沉寂,脑中飞快转动着。   在不刻意维持温和无害的气场时,她沉寂得像一汪与世隔绝的寒泉,挑眉时凛冽如傲雪寒霜。眼波流转间,更显不可侵犯的神秘。   王少君这般异常,除非当时的场面不可忍受,这才让他连维持假面都不愿意,为防止暴露这才直接离去。而当时的场景明显是纯熙抓来二位祸及他人的败类修士。   闻梵音眼神一闪,找到了,作为鹰派存在的势力。   当初她在得知深渊组织时便疑惑,如今世界的不平之处有志之士都看得清楚,不可能只有深渊组织这类幻想着未来人人如龙,行动趋于平和的势力存在。定会有行动力更强,更热血,更无忍耐的势力。   那些人当更尖锐,手段更加凌厉,短期内造成的影响更加明显。   现在看来,是找到了。   这人选实在让她意外,她本以为是凡是处处讲究公平,便是自身走得道途都是公正法则的李玉恒,再不济也会是过分古板讲究礼仪的郑朗月,甚至是神神秘秘的谢归亭。   可结果却是那位仙门情人王灵均。   她暗暗咂舌,这人藏得太深了,谁能想到他温柔多情的面孔下,是一派铁血愤青。   不过,这让她更觉如今仙门的有趣。   各种势力交杂在一起,乱中有序,牵一发而动全身,像互相交织的蛛网一般。   最惨的依旧是仙门,以明舒为例的深渊组织想要斩断天命取得人人如龙,仙门首当其冲。   以王灵均为例的鹰派不知宗旨是何,但想来首当其冲的依旧是仙门。   卢少君立场不明,但起死回生这等禁术显然也是仙门明令禁止并人人喊打的存在,他一旦暴露,对抗的依旧是仙门。   谢家出身的灵珠佛子就目前看来,明显是一位假和尚,情入执念,他立场明显并非仙门。否则对于败坏仙门的败类,没道理只是出于和尚身份念念经敷衍了事。   至于佛门,看情况是墙头草了。   凤鸟盟的盟主重明大先生看模样很想将仙门一窝端了,将仙门典籍尽数拿到盟里以供研究使用。而深渊下的大妖九婴直接便与仙门对立。   这么一琢磨,闻梵音真觉得各方势力云集的仙门如今还没垮,全靠各方势力藏得太深太好,让大家都以为对方是仙门中人,谨慎小心不愿暴露。 第077章 探病   惨仙门实惨。   看透一切的闻梵音眼底跃跃欲试,这仙门实在好玩极了,也牵连极大,难怪看透一切的李少君不言不语,带着好朋友一起能不掺和就不搀和的看戏。   捋顺一切的闻梵音立刻朝纯熙道:“最近注意下仙门。”   纯熙乖乖道:“好的,老师。”   她犹豫了下,还是不解询问:“老师,仙门有何需要重视的事?”   闻梵音意味深长道:“大概是清理败类吧。”   她此次受伤,以及寻仙村里四家村民伤亡,怕是戳中了王少君势力的肺管子。他们不可能没有行动,而一旦行动,以前盯紧了的败类怕再也躲不过去。   纯熙并未听明白,但她大受震撼。老师重伤醒来竟都把握了仙门未来,实在太厉害了。   “收收你的眼神,烫到我了。”闻梵音面无表情道。   学生虽愚笨,对她却赤诚一片,这单纯的信仰敬慕实在灼人。   纯熙连忙收敛渗色,眼观鼻鼻观心道:“老师现在觉得呢?”   闻梵音感受着她身上散发的浓浓期待,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让答案风、迎秋二位先生进来,你去办事吧。”   纯熙俯身一礼,恭敬退了出去。   她离开后,收到召见的丹枫迎秋二人怀着上坟的心情走了进来。   “女郎。”二人齐声稽首行礼,神色恭谨极了。   闻梵音在二人担忧的目光中坐直身子,目光平静的看向他们:“我受伤一事虽是意外,却不能否认二人先生的失职。明舒已告知二位先生该如何去做,我对此并无异议,二位可明白?”   丹枫、迎秋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丹枫声音低沉道:“在下明白,但在寻仙村这段时日,还望女郎不计前嫌,让我二人暂时随侍。”   迎秋微红着眼眶,强压着语气中的情绪,勉强平静道:“这段时间,在下定会以性命相互女郎。在新的护道人来前,女郎莫要嫌弃。”   闻梵音抬眸扫了二人一眼,此时才认真观察她的二人恍然发现,女郎的眼睛里没有厌恶和谴责,没有亲近失望,很平常的眼神,是在路上注视到陌生人的眼神,不友好也不敌视。似乎无所谓善恶,只凭自身心性喜好。   “纯熙会护着我。若二位先生不觉麻烦,便随你们罢。”闻梵音并未拒绝,或者说她无所谓。   她不会将自身安危再托付于这二人身上,他们不值得信任。   丹枫、迎秋显然也清楚女郎为何这般回答,二人神色低落,恹恹退了出去。   他们明知女郎不再需要他们依旧尽职尽责守在周围,比以前警惕许多。   傍晚时,丹枫带着一包枣泥糕走了进来。   “女郎,这是今日的份额。”丹枫将精致的糕点摆放在盘子中放在她手边的柜子上。   闻梵音眼神一亮,顺手端起盘子,眉眼尽是愉悦:“多谢丹枫先生。躺了一日,唯此时最让我舒心。”   丹枫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走出房时,正巧碰到忙碌一日的郑明舒。   郑明舒朝他微微颔首打过招呼,便与他擦肩而过走进房中。   丹枫脸上的笑容微顿,从袖中拿出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尝了尝,叹道:“这么甜的东西,女郎为何会念念不忘。”   郑明舒走进房内,不出意外见到好友手中的糕点一碟糕点。   她走上前坐在床便的凳子上语带嘲讽道:“丹枫先生送来的啊,他在小事上向来妥帖,怎得在你的安危上不多用用心呢。”   闻梵音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拿起一块枣泥糕递给郑明舒,一边语气寡淡道:“他太过傲慢。”   哪怕面上表现的再怎么平和恭谨,内心深处总有难以掩饰的傲然。那是修士与凡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所造成的。   他们保护她时未曾认真也是认为她一个凡人不可能惹出无法收场的危机,对于护着她一事,从心底便松懈了。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过是必然的结果。   郑明舒伸手接过枣泥糕时,惹得闻梵音诧异抬头,她迟疑道:“——你今日有些不对。”   平日里都会拒绝她给的糕点,今日竟然接过去了。   郑明舒并未看她,而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枣泥糕,恍惚想起十四年前那位一板一眼的小姑娘身上总有数不尽的各种各样的糕点,她与小姑娘碰面不过是意外。   她那时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听闻琅玡地界一处小镇上有妖兽出现。卢家卜算后确认属实,她与卢琼一起外出做任务,那是她第一次接到铲除妖兽的任务。   到了小镇后,小镇上十分荒凉,来往百姓也神色惊惧,慌乱匆忙,大街上基本无人。   在一众面色难看的百姓里,只有四五岁的女童边吃糕点边闲逛着,悠闲自在地态度与他人格格不入。   她为探听消息,便拦下了女童,在交谈中她知道女童囡囡,并非镇子里的人,而是走丢过来的。   打听到女童的情况后,她便将女童带在身边,哪怕她对任务并无帮助,还是一个累赘。   可她无法将这又乖又懂事的女童抛下不管,为此卢琼还嘲笑她还未成亲便像个母亲。   后来她们铲除妖兽后,她便将那姑娘带到荥阳郑家的一处旁支名下寄养,并嘱咐旁支帮忙寻找女童家人。   她也经常会带着女童喜欢的枣泥糕去探望她,这女童格外早熟,行事也很有章法,说话做事并不像个稚子,因而她莫名与其成了朋友。   说来也好笑,她们年岁差距十数年,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向女童诉说着仙门的烦恼,说起朋友间的小麻烦,说起她看不惯的凡人坎坷……   女童偶尔跟着她一起大骂仙门不做人,或安慰她未来总会是甜的,或也说起旁支家人对她管束太过,让她不能随意吃想要的东西……   她承认在一开始还怀疑女童来历不明,心怀目的接近她,但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女童从未做多余的事情。   她们一起相交四年,女童也长大了许多。她依旧稚嫩,却温暖如阳光。一成不变的是她对糕点的热爱。   她记得曾问过囡囡为何这般喜爱糕点,囡囡似乎是说——“因为甜甜的糕点让我觉得满足,明舒姐也可以尝尝,会很幸福的。”   她虽不嗜甜,却愿意去尝尝囡囡口中幸福的味道。   可在某日,她与囡囡约好见面时,却因卢琼出意外而失约了。   当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去见囡囡时,旁支却传来消息,囡囡在外等她许久。回去时不知为何掉进河里没了性命。自此后,她再也不曾碰过甜的东西。   从回忆中晃过神来,郑明舒看向吃得美滋滋的好友,脱口而出道:“梵音为何如此喜爱糕点?”   闻梵音捏着糕点的手一顿,沉吟一笑,眉眼柔和道:“大概是因为甜甜的糕点让我觉得满足,你也可以尝尝。许会有幸福的感觉。”   郑明舒瞳孔猛地一缩,她因失控将手上的糕点捏地有些变形。   闻梵音心疼道:“你若不喜还给我便可,何必拿糕点出气。”   她一日的分量也就几块罢了,忍痛给了好友一块已是心疼不已,好友还不好好珍惜。   郑明舒眼眶微红,她一把将糕点塞进嘴里,平生第一次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吃完时便对上好友复杂的表情。   “——明舒,近日你是否因寻找上章真君线索而压力太大?”闻梵音沉默了下问道,今日这般反常实在让人忧心。   郑明舒摇摇头,神色似喜似忧:“我无事,只是想起曾经的好友,一时百感交集。”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梵音时便放在心上,之后的时日更是越来越无法放下。原是因她与囡囡格外相似,无论性格如何,外在一直温暖无害,在面对喜爱的糕点时会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一言一行也带着对世间的单纯,心性却从不低估世间的黑暗。   闻梵音从她面上看出了些许端倪,状似不知道:“那你曾经的好友呢?”   郑明舒笑容苦涩的说:“我弄丢了她。”   闻梵音轻快地神色收敛了些,歉意道:“我并非有意……”   “我知道。”郑明舒打断她的话,突然承诺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闻梵音一怔,却并未多问,神色自然道:“好啊,那就谢谢明舒啦。”   郑明舒又了她会儿后才离开,她离开后郑朗月又上门来访。   这对兄妹似乎说好了一样,一个走了一个再来。   让纯熙将人带进来后,闻梵音先告罪道:“郑少君,我有伤在身,失礼了。”   郑朗月站在一丈外的位置,眉目间带着仿若神祇般的冷漠和冷冽,他嘴角勾起露出淡淡的微笑,柔和了这股冷意,显得几分雍容。整个房间也因他的造访而有种富丽堂皇之感。   “谷主身体重要,礼节倒是小节。”郑朗月说道。   他守礼的并未到处看,目光始终停留在闻梵音面上一处,关心询问道:“谷主恢复地如何?”   闻梵音扬手理了理袖摆,笑容自信道:“当然无碍。”   郑朗月闷声笑了下,不经意间问道:“这些时日明舒因谷主之事情绪不太高,若谷主有闲暇,可否开导下明舒,哪怕闲聊都可。”   闻梵音眼神一闪,哦豁,这是怀疑上好友查上门了。   她掩唇轻笑,无害着感叹道:“少君在意明舒,明舒定是欢喜的。哪怕是为少君,她也不会低落太久,您请放心。明舒心性坚韧,不会因这些小事而伤怀太久。”   她这话简直是明着指出郑朗月在胡说八道造谣自家妹妹心境脆弱不堪一击。   郑朗月神色不变,声音依旧温煦:“那就好,明舒能早日恢复正常,也可为我分忧。”   闻梵音歪了歪脑袋,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原来少君是这么想的?”   她眨了眨眼睛,似真似假道:“若非少君与明舒关系一直不错,我几乎以为少君很欢喜明舒状况不佳呢。”   郑朗月八风不动道:“谷主说笑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呸’了一声,暗骂对方老狐狸。   郑朗月离开宅子后,站在大门外看了眼闻梵音的方向,神色闪过一丝忌惮。   虽未试探出妹妹的异常,但探出闻谷主也不算亏。   这位闻谷主还真不可小觑,心机城府都让人心生警惕。   若以后有所筹谋,这位定要纳入视线里,算计上她的反应,不然很可能会功亏一篑。   闻梵音还未歇息多久,王灵均与李玉恒、范辉结伴而来。   看到这三人,闻梵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初初苏醒,见到的便是这三位,由他们三人而认识到这个世界。   “三位结伴而来,莫非又有人中毒了?”闻梵音靠在床边挑眉调侃道。   李玉恒拨动着腰间的金算盘,无奈道:“你与明舒混久了,都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了。”   王灵均多情的眼眸弯起,好似一抹惑人的桃花:“能有闲情逸致开玩笑,看来谷主无事了。”   此时的他早已将昨日种种异样尽数抹消,好似依旧是那完美的仙门情人,一举一动带风流天成。   范辉讨饶道:“上次中毒将我给折腾惨了,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住。谷主莫要这般说,我害怕。”   闻梵音轻笑道:“你倒是乖觉。”   范辉笑嘻嘻道:“总之,闻谷主无事实在太好了。”   王灵均点点头赞同道:“是啊,邀天之幸。”   李玉恒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今日二位小伙伴说话实在好听,他忍不住也道:“谷主,明日便是第三日,您可要抓紧时间休息,到时与我们一起去仙人墓瞧瞧。”   闻梵音精神奕奕道:“为了仙人墓,我也得养精蓄锐啊。”   几人闲聊了会儿后,分别留下一份贵重药材,便有礼的离开了。   天色已晚,他们不好太过打扰谷主休息。   他们离开后,李星朝与杨轻侯不紧不慢地上门了。   一直在迎客的纯熙:“!!”探病都凑到了一起,这是商量过了吧。   李星朝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气哼哼道:“哇,你竟然偷吃枣泥糕,还分给了二姑娘。都没有给我留,好在我准备带给你的桂花糕也被我在路上吃光了,大家扯平啦。”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得意一笑。 第078章 过去   纯熙瞪大了眼睛,克制不住心里的赞美欲,她真诚地惊叹道:“李少君好厉害,好厉害!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他妈到底怎么看出来的,太神奇了。   李少君骄傲的仰头一笑说:“这么简单的事情,直接就看出来啦。”   房间内,闻梵音合上书放在一旁,一直都有客人来访,这书今夜是看不下去了。   “看来李少君并非是来探病,而是想我的枣泥糕了。”闻梵音语气含笑道。   李少君从袖中拿出一块枣泥糕在闻梵音眼前晃了晃,‘啊呜’一口吞掉后,这才得意的说:“云悦有给我准备哦,我也有!”   闻梵音忍俊不禁,朝杨轻侯道:“杨少君有礼。”   杨轻侯颔首,询问道:“身体如何?”   “明日便可下床,我并无大碍。”闻梵音认真回道。   听她所言,杨轻侯与李星朝都放下心来。   “明日子时一过,二位可要前往仙人墓?”闻梵音询问道。   李星朝并未隐瞒:“去。我有些许不解,需在仙人墓寻得答案。”   杨轻侯附和道:“我与无忧一起,需护持他的安危。”   李星朝嘟囔道:“我会很小心的。”   杨轻侯没搭理他,朝闻梵音道:“谷主既然无事,我们便不打扰谷主休息。”   李星朝眨眨眼说:“明日子时后见。”   说罢,二人便告辞离开。   李星朝拽着杨轻侯的袖子边走边道:“仙人墓很大,可能好几个时辰都无法走出。云悦,你要多带些糕点。”   “会带的。也会带些果子和面饼。”杨轻侯好脾气道。   李星朝补充道:“还要蜂蜜水,羊乳……”   “都带。”   二人的身影逐渐走远,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消失在耳边。   闻梵音揉了揉耳朵,感慨道:“幸好我身边并无这般麻烦的人物。”   纯熙欲言又止,老师在这点上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明明跟李少君半斤八两好么。   闻梵音假装没看到学生的纠结,想到刚才那二人,问道:“杨家与李家关系这般友好?”   杨家连少君都派给李少君当护卫了,除非杨轻侯是挡箭牌,真正的少君另有其人,否则杨、李两家真就过于亲密了。偏这些隐秘在典籍中并不曾注明。   纯熙对其中内情知道一二,她在老师的示意下坐在桌前讲述道:“杨少君的母亲是李少君的姑姑,二位少君是表亲。据传闻,李少君出生后展露自身天赋,不幸招惹到敌人报复刺杀,他母亲死于敌人之手,此后李少君便被杨家接管,被杨少君的母亲照看了几年。”   “在杨少君母亲病逝后,杨家主又要前往镇魔塔,便让杨少君保护李少君。”纯熙语气没有半点情绪的诉说着收集来的情报。   闻梵音听罢,嘴角的笑容显得莫测。   让杨少君保护李少君?在她看来,该反着来才是。   李少君足够聪明,却因被保护的太好一直是孩子心性。直到母亲因自己缘故丧命这才成长了些,起码知道很多秘密是不可以说出来的。但在涉及自家人时,他会格外干脆利落,以雷厉风行的姿态撕碎一切阴谋诡计,护住身边人的安危。   杨少君实力虽强,聪明劲儿显然比不上李少君。杨家主显然是要两个孩子互相扶持,互相看护啊。   目前为止,二位少君显然也是这么做的。   闻梵音摩擦着被面,嘴角微挑,敛眸掩去眼底精芒,慢悠悠地说道:“老狐狸们还未曾现身啊。”   目前活跃在外的尽是年轻一辈,上一辈强者大多数奔袭镇魔塔,一部分在族内深处闭关潜修,或维持仙门结界。   但显然他们太过放心,导致子孙后辈的自由发展过了火,一个个都看不惯他们,想要推翻仙门现有秩序。而那些思想聪慧看事透彻的后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身边人以及自家子孙以人格魅力征服了(洗脑)。   不过这新生的各大势力很是忌惮仙门老一辈强者,这才按捺住心思暗中发展。他们心知,一旦他们暴露了,怕是会迎来雷霆之击。   先辈活得越久越怕死,哪怕纯粹追求道的仙人,也与大部分势力对立。究其原因,是他们的思想从根本上对立。   “我记得有暗势力存在,可以下达一些任务,对吗?”闻梵音问道。   这在典籍上依旧没有,还是她在离人歌酒肆听来的。暗势力的存在是仙门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会接任何人的任务,雇主付出灵石或天才地宝雇佣他们做事。刺杀,情报,保护等等都可以。   纯熙点头道:“是有暗势力存在。是近十年内发展起来的,口碑也不错。”凤鸟盟曾与暗势力合作捕捉妖兽,仙门中人有私怨也有雇佣杀手前来解决。   “可以讲讲吗?”闻梵音眼神晶亮的请求道。   纯熙抿了口茶,这才说道:“暗势力有很多,但实力最强,任务完成最好的当属‘人罚’组织。”   “人罚……”闻梵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色有些微妙。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名字与王少君格外相配。   纯熙解释道:“传闻人罚组织的首领曾言,他们是代人罚恶。代替世界所有被欺压、被支配、被不公的命运而惩恶行罚不平。”   闻梵音嗤笑:“但他们干得事与首领所宣称的宗旨完全不符。”   无论如何标榜,他们都是拿钱办事,有利可图。   真无路可走的人一块灵石都没有,更是一无所有。   纯熙似是赞成,又似是不赞成。   她说:“人罚组织最开始接任务前都会先探查双方善恶对错,站在正义那边无疑会得到他们的承认。而他们得到的钱财全都拿来救济有需要的人,且他们组织的人若出现在外,会保护幼小弱者。”   顿了顿,她叹息道:“但他们也杀过被保护的人。”   最震惊天下的便是人罚组织麾下一位最小的女成员曾受雇佣保护一个村子免遭左道邪修杀害,谁知转头村中人将她出卖,说他们仙人之间的人自己处理,莫要牵扯其他人。事实不过是村子有人被邪修威胁与收买,这才帮忙说服其他人出卖了那人。   人罚成员被村民暗算中招,以至于被邪修害死。人罚组织查出此事后,第一次打破自家宗旨,朝需要保护的弱小和普通人下手,屠了整个村子,带走了邪修。此后再接任务,便无论对错正邪,而完成任务后的佣金却依旧会给予需要的人。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一些事情,人罚组织因此事改变最大的便是对任务的筛选,她皱眉问道:“此事是何时发生的?”   纯熙算了算时间,肯定道:“十一年前。”   闻梵音一顿,十一年前?这时间太敏感,也太巧合。   “可有人罚那位成员的信息?”她直起身体问道。   纯熙摇摇头:“那位成员的信息被保护的很好,除了人罚组织外无人知道。”   闻梵音摩擦着被面的动作一顿,立刻说道:“仙人墓下不知是何情况,有可能安全无虞,有可能危机四伏。凤鸟盟需要我的力量,定不愿我埋骨此处吧。”   纯熙瞪大眼睛表忠心道:“老师放心,我拼死也会保护您的。不仅是因您的力量,更因您是我的老师。”   闻梵音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反正感动并没有。   她没好气道:“你就不能聪明点吗?”有点怀念与重明大先生交谈时的轻松,往往她说一句,大先生便已意会。而不像纯熙这等榆木疙瘩,非要她将话说的明明白白。   她一字一句道:“你去以凤鸟盟的身份给人罚组织一个任务,雇佣他们保护我。理由刚才我说过了,凤鸟盟需要我,需要活着的我,明白吗?”   纯熙老老实实道:“明白了。”   见她木呆呆的模样,闻梵音火气蹭地就冒出来了。她怒极反笑,神色温和,内容却是饱含暗讽之意:“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若你非得让我像喂鱼一样将饵食塞进你嘴里,我会找大先生要额外报酬的。”   纯熙嘴角险些一抽,她诚恳认错道:“对不起老师,我让您失望了。”   “我对你从未抱期望。”闻梵音懒洋洋说道。   纯熙就当老师口是心非了,她殷勤地给老师递了杯热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老师说:“老师,我会努力变聪明的。”   闻梵音接茶的动作一僵,她深吸了口气说:“不需要你多聪明,只要你别轻易被人坑了我便心满意足了。毕竟你已过了能提升聪明劲儿的年纪了。”   纯熙:“……”这得是有多嫌弃她的。   被老师明嘲暗讽不久后,纯熙便坐不住了。她找了个借口便匆忙而去,背影格外慌乱无措。   闻梵音低头喝茶,嘴角翘起若因若无的弧度,笑骂一声:“笨。”   喝完茶后,她手上微微用力一扬,茶杯稳当当划过半空落在桌上。   闻梵音摸了摸头上的纱布,眼神暗沉了下来。   此次头部受创,让她隐隐察觉到些许画面,那是曾经的记忆吗?   闻梵音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找准头上的穴道就狠心扎了下去。随着隐隐地画面出现,她的头剧烈疼了起来。这疼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灵魂。   好似灵魂被撕扯成两半,痛不欲生。   她克制住拔出银针的冲动,忍痛看向画面,这是过去某一段记忆。   她拿着野草坐在山坡上的大石头上似乎在等人,这时的她只有四岁。但闻梵音莫名知道,这时的她是拥有完整记忆的她,小小的身体内是历经风雨、洗尽铅华的平静。   她等了许久,约好的人却失约了。   她随手将野草掐成几段扔在地上推演了下,发现好友情绪不太对劲,没忍住撕开空间前往。   谁知这方天地的规则压制太厉害,直接让她受伤并封印了大部分力量。   她避开带着鬼面具的人,目送他们抓着一位气息污浊的修士悄然离开。原地留下被邪修残害早已死去的一对夫妻。   她心中悸动,想上前仔细看看这二人时,耳边却突兀传来哭声。   她朝哭声处看去,便见好友正抱着一位失去性命的女郎哭泣,她只第一声哭了出来,之后便默默流泪,那种悲恸让她记忆犹新。   然后呢?   她想去安慰好友,却因身份问题忍住了。本打算下次好友出现,她再委婉劝说,转身却被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棋盘罩住,接下来呢?   闻梵音一口血喷了出来,头疼欲裂无法忍受,好像又东西将她隐隐愈合的灵魂重新撕裂开。   她颤抖着手拔出银针,针掉在地上发生轻微的响动,她瘫倒在床上没有半点力气,冷汗打湿了衣襟头发,脸色苍白如纸。   “哈、哈哈。”闻梵音断断续续低笑了几下。   原来她早早便来到此世,在十几年前她便与郑明舒相遇。   若她没有记错,死去的那对夫妻是她这身份的父母,而明舒抱着的那位女郎便是卢琼。至于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鬼面人应是人罚成员。   可惜无法看到更多的东西了,不过这些足以说明一切情况了。   果然卢家在背后搞事情。   闻梵音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她再次吐了口血出来,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剧烈。   她本就很难受了,脑袋还钝钝生疼,没想到这负面效果也赶在这时凑热闹。   “女郎!”外面守门的迎秋、丹枫听到动静,立刻闯了进来。   见她趴在床边吐血咳嗽,迎秋的脸色与闻梵音一样苍白了。   丹枫身形一闪,下一刻再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个熟悉的玉瓶。   他倒出一粒丹药迅速塞进闻梵音嘴里,见她咽下去后,目光紧紧盯着她的情况。   迎秋拿出帕子擦着她嘴边的血迹,抬手间空气中的仙灵气便包裹着一壶热水。   她招招手,桌边干净的杯子飞到手中。指尖一弹,热水落在杯中。   她将热水凑到闻梵音唇边,见她喝了几口后,随手将水杯扔到桌上,将闻梵音扶着躺在床上。   片刻后,闻梵音才缓了过来。   她勉强扬起嘴角,声音虚弱道:“我是旧疾复发罢了,歇息一夜便好,让我睡会儿……”   说着,她已阖目睡着。 第079章 腰力   闻梵音闭眼睡下后,迎秋紧紧闭上了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俯身清理着床边的血迹,神色满是懊恼。   若非她没有护好女郎,怎么惹得女郎这般遭罪。   而此时仙门,范阳卢家,禁地。   层层封印外,端坐轮椅上的卢衍看向大长老、二长老,语气清冷道:“可安静下来了?”   大长老摸摸胡须,手有些颤抖道:“安静下来了。刚才它差点便冲破封印回到主人身边,好在我们反应及时。”   二长老担忧道:“这毕竟是那位尊上的记忆,有朝一日它与尊上融合,我们怕是……”   卢衍凉薄道:“既然做了,便不要说这些可笑又愚蠢的话。那位不会因你的懊悔而放过你了。记住,我们一开始便已得罪了她,现在、未来哪怕不作为也无法抹除这个事实。为了卢家未来,我们无法放弃利用她。只要最后能成功,一切付出都值得。”   二长老立刻紧闭着嘴巴不再出声。   少君言之有理,当初既已下了决定,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见他明白过来,卢衍才将目光看向层层封印里的黑匣子上。想起刚黑匣子震动,闻梵音的身影在上面若隐若现,庞大的威压和浩瀚的力量肆虐,那模糊的身影唯独透出一双不喜不悲、淡漠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不过一闪而逝,却让整个卢家都在刹那间死寂下来——完完全全被碾压了。好在那双眼睛随着黑匣子重新被封禁而沉寂下来。   卢衍深吸了口气,问:“可有惊扰星空巨兽?”   二长老恭敬回道:“巨兽受到惊吓,老三已去安抚了。”   那等威势,世间唯一,实在强大的离谱。   卢衍面无表情道:“立刻传讯范辉先生,询问闻谷主那边出了何事。”不然为何会引动记忆动荡。   二长老当即便传信过去,很快便得到了回复:“范辉先生称,夜里闻谷主忽发旧疾,现已平静下来。”   卢衍闭了闭眼,叹道:“尊上哪有旧疾,怕只是一次试探罢了。”   “大长老,下令几位长老都回来,将封印重新加固。”卢衍当机立断道。   大长老应道:“是,少君。”   他对此并无异议,一旦感受过那位尊上浩瀚威压后,谁都无法镇定,怎么警惕戒备都不为过。   顿了顿,他又道:“老五一直在寻仙村里,是否将其召回?”   卢衍想了想,说:“五长老需封印的一角我来顶替,现李少君也在寻仙村,仙人墓万不可出错。”   大长老担忧道:“李少君是否会看破我等行动?”   那位少君的厉害之处他们都深有体会,毕竟好些计划都败在了那位身上。   卢衍眼里星光闪过,黑白棋子虚影在眼中闪烁,他淡淡道:“李少君能看透一切也需零散痕迹支撑。五长老不过是随诸多仙人一起行动,其他布局均已完成上千年。岁月泯灭了大多数痕迹,剩下的也被陆陆续续破坏掉,李少君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得出结论。”   卢家布局已久,在李少君出生并展露天赋时,他们才收敛起所有动作并开始抹除线索。虽也经常被看透破坏,但起码试探出如何避开李少君视线了。   对,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试探都没找到办法克制李少君,那位连抹除的线索都找得出来,就好像只要你做过的时,他都能发现一样。唯一的办法便是在他忽视的地方下功夫,避开他的视线。   这种办法用的很成功,李少君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只要你不曾在他视线里搞事,他大多数时候都视而不见。   大长老、二长老听罢,神色都放松了许多,李少君给他们带来太多阴影,他们的布局只要传来失败的消息,九成以上都是犯在李少君手上。   “那么,尊上那边……”二长老迟疑道。   真将尊上带入局里,一旦出现意外,卢家怕全族抵罪都无法消除那位尊上的怒火。   卢衍神色清冷道:“你们莫要忘了,哪怕她没有记忆,身体被封印九成,依旧是世间唯一的仙。无论遇到何种危险,都轮不到你们忧心。即便她真在仙人墓丧命,那也死得其所,为我们卢家解决心腹大患。”   “是,是我多虑了。”二长老认错道。   卢家暂且不提,第二日天色大亮时,闻梵音苏醒过来,迎秋正撑着脑袋坐在地上靠在床边打坐。   察觉到动静,她立刻睁开眼睛看了过来:“女郎,您醒了。”   她站起身,神色有几分喜色:“您现在的脸色好多了,您还有哪里不适,需要药吗?”   她上前弯腰,将闻梵音扶坐起来,将枕头垫在她背后。   闻梵音轻咳了两声后,细细感受了下,脑袋的疼痛已经消失,但好似因昨夜痛得太厉害有些许后遗症,让她觉得格外困乏无力。   她虚弱道:“不需要药,昨夜的事没传出去吧?”   迎秋回道:“因您的示意,我与丹枫和纯熙姑娘将您旧疾复发的事隐了下来。不过范辉先生中途有来,只远远看了您一眼便离开了。”   “哦?”闻梵音顿时精神起来,问道:“还有吗?”   莫名察觉到女郎的意思后,迎秋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我有听到范辉先生好似说:尊上、无意识、呼唤过去这些字眼。”   闻梵音眸色一深,晦涩难明的情绪在其中翻滚。   果然,她的记忆在卢家,她昨夜回想起过去一些记忆巧合地让卢家出现意外,他们这才派范辉先生前来查探。   她拔掉银针睡下后,卢家应平静下来了。至于纯熙听到的那些含糊不清的字眼,想来是范辉先生为表态度专门说给她听的。   得想办法将她的东西从卢家拿回来了。   闻梵音心下算计着,口中道:“我知道了。准备些吃的,我用完后休息下,亥时一刻唤醒我。”   “是,女郎。”   很快丹枫便带着饭菜而来,在闻梵音用完饭歇息后,他们又重新看守在周围。   房间内,闻梵音在二人离开后并未再睡,而是强撑着起床。   她穿好外衣,走到窗前站定,喃喃道:“囡囡?”   这是那时的名字?不,这只是一个亲昵的小名,她有大名,且在郑家旁支生活时,她又多了一个名字。   不过这不重要。   闻梵音透过窗户目光看向仙人墓方向,伸手抚上胸膛,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   天色渐渐暗下来,寒风呼啸声格外清晰,雪花飒飒落在地上的声音宛如一曲悠扬的歌。   时间很快便来到亥时,屋内夜明珠尽职尽责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却失去了一份温度。闻梵音察觉到丹枫迎秋已站在门外,再过一刻钟便敲门叫醒她。   她走到房间柜子前,在迎秋整理好的衣服里挑了件轻便简单的青色长裙,外套红黄相间外袍。随意将头发挽成一个舒适又懒散的发髻,盘在一根墨玉簪上,轻垂在背后。   “纯熙。”闻梵音唤道。   一道仙光闪烁,在她身后,纯熙一身玄色长裙出现:“老师。”   她目光仰慕的看着老师,眼神惊艳敬畏。   老师真是好看又仙气,聪明又温柔,虽然偶尔黑心肠了些,但她是个好老师呢。   “任务发出去了吗?”她问道。   纯熙肯定回道:“您吩咐后便已发出,我确定人罚成员成功接收任务才离开。定金酬劳凤鸟盟也已转去。人罚的人会在恰当地时候出现在您身边护卫。”   闻梵音意味深长道:“看来,很可能是熟人啊。”   纯熙对此并不发表意见,听不懂便老老实实照做,起码不会出岔子。   见老师再无疑问,她身影陡然消失。   亥时到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女郎,时辰到了,您醒了吗?”迎秋声音不高不低,恰恰好她可以听清楚。   闻梵音抬步朝门边走来,随手取下屏风上搭着的厚厚狐裘,这才打开门。   门外,丹枫、迎秋和一本正经的纯熙站在一旁,郑朗月兄妹带着云破、月初和范辉早已等候。   闻梵音并不觉意外,李少君与杨少君一向独来独往,不可能与各方势力牵扯。而王少君很可能是与李玉恒、李文英走在一起,外加对王少君起了疑心的佛门一行。   范辉有卢家在背后,盯着她最要紧。郑朗月因妹妹的原因也不会单独行动,他们几人组队已成定局。   “各位夜安。”闻梵音朝众人见礼。   几人也一一回礼,郑明舒拿出一个暖炉递给她,笑眯眯道:“给,将暖炉拿好,你这次若被冻着,我会嘱咐丹枫先生没收你的药,让郑家大夫根据药材给你熬一锅药汤喝。”   她加重了音节道:“很苦的那种。”   闻梵音准备收起暖炉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好友:“明舒,你怎么忽然变了?”   居然使这么狠的手段。   你变了。   亲友。   郑明舒满足的欣赏了挚友的神色后,撑起伞走在她旁边:“知道我心狠就好,好好护着你。”   闻梵音接过纯熙手里的伞无奈道:“我当然听你的。”毕竟他们都相识十几年了。   她摩擦着伞柄,敛眸微笑起来,眼神满满都是无奈。   所以——   亲友究竟何时才会认出她呢。   郑朗月见人到齐,他广袖一副,所有人按捺住反抗的本能顺着他的力道被带走。   不过瞬息,他们便来到禁地入口处。   此时,李少君等人已到了,仙门六家是一派,佛门是一派,其他势力修士是一派,散修们自成一派,当然其中也有性格古怪、高傲的独行侠。   几个派系聚集在一起,互相之间看似各自看不顺眼,实则内在关系如蛛网。   但是闻梵音抬头看的那一个呼吸,便发现佛门里有人罚的势力,散修里有凤鸟盟、深渊组织、仙门暗探以及卢家等势力安排的人。   按理说,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任何标签的应属那几位谁都不理的独行侠,偏偏她看出来某两位气质非凡的散修是人罚组织接收任务前来保护她的人。   这仙门修士的水还真浑呐。   手握梅花的翩翩公子轻步而来,直奔闻梵音身前,在郑明舒警惕的目光下,神色诚挚道:“闻谷主,龙山湖一别,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穿着黑色武服的剑客背负古拙长剑安静守在他身边,仿佛是最忠心不过的护卫。   闻梵音神色茫然了一瞬,似是努力辨认二人身份,很快她恍然大悟道:“是你们啊,我很好,多谢挂怀。是——余先生和杨先生啊。”   余云岫高兴的笑了出来,似乎因闻梵音记得他的身份而愉快:“是我们。”   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不高兴的事,嘴角绷直道:“听闻有修士战斗波及到了谷主,谷主现在可还好?”   “那不过是一场意外,我已无碍。多谢阁下关心。”闻梵音嘴角含笑,带着一丝含蓄的羞怯。   余云岫点点头:“那便好。仙人墓里不知祸福,若再有不长眼的冒犯到谷主便不好了。谷主若不嫌弃,我与九阙可与谷主同行。”   他抬起花枝挡在脸颊前方,神色期盼道:“以谷主的医术,也能保我们性命。”约不约?   闻梵音颔首道:“余先生见笑了,您与杨先生若想跟随,我并无异议,人多了也好。”约!   余云岫眸光一闪,欣喜极了:这么容易就混到目标身边了,这人真好骗。   闻梵音:这么容易就让他们混到身边了,我正是机智。   二人言谈间很快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合作。   郑明舒几人听出他们的潜在含义,并未有拒绝的意思。余云岫与杨九阙二人显然是看重了闻谷主的医术,投靠的也是闻谷主,他们没有权利阻止。   郑明舒是巴不得好友身边多几个人保护,只要不是心怀异心的,她便双手欢迎。   她悄悄走到好友耳边,低声说道:“梵音,这二人目前看来还算可信。他们都是十分有名的强者,很好用呢,你用用便知道了。”   闻梵音神色一顿,心里再次重复了一句糟糕,总觉得亲友那‘好用’二字多了几分歧义。   她忍不住好奇心道:“好用在哪方面?”   郑明舒毫无戒心的脱口而出:“腰力和速度不错,就是人有些渣……”   话音未落,她脊背一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侧头便对上兄长那张和善的笑脸。   郑明舒回忆了下刚才说的话,心里哀嚎挚友坑我。   岂不知她的挚友神色更微妙。   闻梵音怀疑的看向亲友,总觉得那句话里藏着一个不可描述的故事,有时间让她讲讲,她绝不是好奇,只是担心亲友被人骗了。 第080章 壁画   时辰很快到了亥时,一股莫名的力量笼罩仙人墓,一只凶猛高大的狮子从黑暗中点点凝实,死寂麻木的眼眸看向众人,眼里渐渐染上一点凶戾光彩。   它仰天长啸一声:“吼。”   李星朝抬头看了眼,无趣道:“弱点在眉心。”   众人会意,一位喜爱出风头的散修见无人动弹,便自信上前走入守门兽的警戒范围内。李少君将弱点都公开了,若还不能赢,不如回家卖点心。   散修执剑飞身而起,直接朝守护兽脑袋刺来。守护兽凶戾的目光死死盯着修士,朝他大吼一声,声震天地,让一部分修为不高的修士脑袋一阵翁鸣。   闻梵音站在破妄伞下,丹枫尽职尽责地守着。破妄伞将声音带来的冲击抵消,保她无恙。   她几近惊叹的看着年轻修士被这一声震地表情空白,直直从半空掉下来,被早已等候的守护兽一爪子拍死。   闻梵音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其他散修,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看来这些人没有合作意识呢。连仙人墓都未曾进去,却已开始内斗减员,实在没脑子。   有人死去后,散修们安静了下来,不敢再随意行动,没看仙门家族都无人动吗?   郑朗月等人见无人动弹,几人对视一眼,李文英走了出来。   他紧握着鎏金大刀,身上的势一直在积蓄,一步步跨出后,刀气纵横,霸道绝伦,决不妥协。   守护兽也察觉到危险,懒洋洋的趴着变成蹲坐。它守在入口处寸步不离,唯有他人攻上来时才会反击。可当它察觉到可威胁生命的危机时,却会幻化分影进行破坏。   李文英与守护**战在一起,战斗被众修士联手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而外界,村中村民已准备好祭祀。   大部分仙人无动于衷,有一部分走出去劝说村民离开,却被村长辱骂推诿了回来。   每次祭祀都是寻仙村顶大的事,谁都不能破坏。祭祀成功后,村里会太平祥和,风调雨顺。   见劝说不得,有脾气急躁的修士扬袖子将人甩了出去。但这并非是解决的法子,仙人因顾忌不曾杀人,本害怕的村民察觉到这点后,开始趾高气昂。   祖祖辈辈居住这里的人们,将祭祀刻入骨子里成为信仰。言语无法冲动他们的灵魂,打消他们的行为。   余云岫站在一边冷笑了起来,恍然想起当年最小成员被出卖害死的事情。   一群——没有开化的——愚民!   偶尔他回想,保护这些蠢货到底值不值得。   杨九阙敏锐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古拙长剑轻轻一震,剑鸣声传入余云岫耳中,震醒他的灵魂。   余云岫深吸一口气,朝杨九阙点点头。   杨九阙上前一步指尖并拢凭空一划,背后的古拙长剑凌空飞起轻飘飘斩下,形成一道特殊的结界,将村民困在里面呢。   做完这些后,杨九阙退回到原位,不声不响,依旧低调。   李星朝在杨九阙身上定了定睛,用胳膊肘撞了撞杨轻侯,低声说道:“你们家的天骄,你们家族不重视,让人给跑了。”   人在你们家族不出头,去了人罚都成元老了。瞧瞧这能力,多好一韭菜啊,明明长在自家院子,却被别人割走了。   杨轻侯面无表情道:“那是他的选择,自己无愧于心便是。”   李星朝嘟囔两句听不清的话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糕点上。   随着他的安静,一直暗暗注意他的仙人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悄悄退后的步子又挪回来了。   这位李少君杀伤力太大,特别是他不高兴时,那简直是逮着谁便让谁社死,从来不会看场合和眼色。   前来祭祀的村民解决后,李文英与守护兽的战斗也进入白热化。   很显然,李文英搞不定守护兽。   杨九阙拔出剑,周身剑气激荡,与李文英配合阻拦守护兽。有修士想趁着守护兽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自己偷摸进入禁地。却直接被入口处的力量击飞失去性命。   范辉淡淡道:“入口的力量与守护兽一致,应是守护兽将自身力量放置在入口。要么以高于守护兽的实力破坏力量,要么斩杀守护兽等待力量消弭。不过——”   他看向李玉恒,笑道:“李家主脉可使用社稷印分印。社稷印可将守护兽短暂封印,你觉得呢?”   李玉恒头顶上空巨大的金算盘虚影闪烁着,他爽快一笑道:“既然来了,能速战速决最好,谁知仙人墓里是何情况。”   金算盘虚影在头顶逐渐凝成一块小小的印玺虚影,眼力好的修士抬头时甚至可以见到印玺上‘既寿永昌’四个字。   社稷印分印在李玉恒的操控下飞快朝守护兽而去,打飞杨九阙剑的守护兽瞳孔猛地一缩,浑身上下的毛炸开。它感知到了危险,本能在疯狂提示它逃脱。   但社稷印显然没有给它机会,在守护兽转头要逃时,社稷印好似突破空间,直接降临在它的头顶。随着社稷印力量的洒下,守护兽僵立不懂,眼神也木然下来。   这守护兽已被暂时封印住了。   “封印时间为两个时辰,各位趁此机会打破入口力量进入仙人墓。”李玉恒说道。   佛子念了声佛号,掌心一翻,一粒佛珠出现在手中。   他指尖一弹,佛珠砸在入口处,与守护兽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力量余波使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衣袍纷飞。   力量余波散去后,入口打开,一股浓郁的仙灵之气散发出来,使得众人精神一震。   “不会错了,这仙灵之气的浓郁程度与记载中的两千年前一般。”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修士说道。   这句话像开启了机关,众多修士不约而同朝入口处飞去,唯恐其他人先找到宝物。   这可是两千年前号称镇压了一个时代的强者的墓穴。   闻梵音等人站在原地并未动弹,有聪明的见他们没动也不敢动弹,唯恐下方有陷阱。   “范先生不急着下去吗?”闻梵音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身侧的范辉漫不经心的问。   范辉哈哈笑了两声,意有所指的说:“闻谷主不也一样嘛,不着急不着急,在两个时辰内走进去便可。”   闻梵音朝郑明舒俏皮的眨了眨眼,伸手拿过破妄伞后,才看向范辉道:“哦?那我就先走了,范先生不急便在这里先纳凉吧。”   说罢抬步朝入口而去。   丹枫在女郎拿走破妄伞时才反应过来,女郎的动作太理所当然,他下意识就给了。   丹枫:“……”对不起数峰长老,伞没了。   不过在女郎手里应该没关系……吧。   他眼神漂移了下,与迎秋、纯熙、余云岫和杨九阙立刻跟了上去。   郑明舒笑笑说:“兄长,我们也走吧。”   郑朗月对此并无异议,由他们牵头,仙门六家的人也紧随其后,经过入口进了仙人墓。   此时,率先走进去的闻梵音朝身后的纯熙招招手,低声吩咐道:“我们的盟友还在外面,让大先生接应下。”那只毛茸茸的大老虎最起码活了两千年,快拿回盟里研究啊。   纯熙当即会意到她的意思,说:“好的老师。”   她悄悄联系了父亲,让他在两个时辰内派人来带走守护兽。老师作为凤鸟盟长老极为合格,总不忘记给盟里搂点东西。   唉,这么比起来,她倒像是在外面养的。   这是一条长长地回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盏长明灯,随着人气涌入,长明灯也越来越亮,像是主人家在迎客。   回廊石壁上刻着石雕画像,讲述的是一个故事,不为世人所知的故事。   传言在上古之时,天地间唯有人类乃万物灵长,世间仙灵之气浓郁,很多人修为都可度过雷劫飞升大世界。谁知某日,世界发生碰撞融合,天翻地覆的动静使得天地动荡,万物凋零。   等这动静消失后,天地遭遇重创,人族死伤惨重。偏生这时人族发现有妖兽在此界降生,或者用降临更合适。   那些妖兽似是从天外而来,带着戾气和庞大的力量,压迫地众生喘不过气来。   好在人族有强者存在,与妖兽互相牵制,这才造成了短暂的和平。因为人类发现妖兽也对此方天地也不熟悉,它们需要时间适应。   但在妖兽适应后,第一时间便来人族劫掠残杀。人族虽隐隐恢复些许生机,却在妖兽的力量下陷入黑暗中。   那是一段黑暗的时期,人族与妖兽都为了生存在厮杀。   每时每刻都有人族死于妖兽口中,有妖兽成为人族力量的源泉和食物,那就如同蛮荒时代,一切以实力说话,物竞天择是那时的主旋律。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人族最后一位即将飞升的强者压抑住世界的牵引,收集起以历代牺牲的人族强者尸骨和天才地宝炼制了一件法器镇魔塔。法器成型后,那位强者便失去了消息,也不知是飞升了还是陨落了。   之后,人族强者以命换命将妖兽强者抓捕进镇魔塔,这才打破了双方的僵持。   虽人族略胜一筹,却也被妖兽反击。战争使得天地受创,仙灵之气被污染。修为低下的妖兽吸收被污染的仙灵之气容易失去理智,化为妖魔。人族吸收污染过的仙灵之气后损耗寿命,偏激偏执。   为解决这个问题,当时有人提出可使用法阵将新生的纯净仙气隔绝,并将污染的仙气净化转换,一起投放在干净的地方,将那里划分成强者的修炼之地。他们坚持修炼,坚守在人族第一线,守护天地苍生。   后无数阵法师将此阵法研究出来,有六位强者一起布阵,并以身献祭。阵法激活后,天地有了一处净土,人族也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此后人族因净土存在,与妖兽之间的厮杀占得上风,为人类夺回失去的领地。   人族强者为保证镇魔塔不被妖兽冲击,一直镇守封印。然镇魔塔内封禁妖兽,气息污浊混乱,镇守的强者寿命都不长。   不过这代价也划算,以自身性命守护天地太平,当时都无人拒绝。   ‘净土’里,除了那些强者外,当时以自身献祭激活阵法的六位强者家族被特例入住进去。随着时间流逝,强者一位位离开净土镇守镇魔塔,只剩下留在里面渐渐成长起来的六大家族和其他强者留下的小家族。   妖兽被人族驱赶铲除,苟延残喘,人族开始休养生息,天地也渐渐恢复过来,被污染的仙灵之气也开始恢复。   然,净土势力从未提出解开法阵。天地新生的仙灵之气依旧率先供给净土,其余才流转天地。   闻梵音看着壁画陷入沉思,当年那六个家族在其他强者的眼皮子底下结成了同盟吗?不然如今天下仙门的格局不可能是六足鼎立了。   仙门六大家族坐落的位置应是阵法要紧之处,他们各自看守,同舟共济。   说出这个词儿时,闻梵音忍不住好笑。   虽说仙门六家是英雄后辈,可享有特权,毕竟是仙门以命换来的。如今天下太平,他们也该还天下人一个清明。   可惜他们高高在上太久,忘了先辈理念,忘了这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   回廊里,看完壁画的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气氛隐隐有些古怪。   特别是仙门的人,很明显察觉到自家被孤立了,不过他们也不在意便是,甚至没有露出半点不适宜的神情。   闻梵音按在壁画上,心想若此处仙人墓乃是寻仙真君所为,那么他揭开远古这段历史又是为何?   总不能是挑拨仙门与其他势力吧,这没有任何意义,仙门的强大注定不会在意蝼蚁如何想法。   闻梵音琢磨了片刻后便放下了,她也不在意那位真君的目的,无论那位真君目的是何,中途能取得其他意外效果的话,想必真君也不会拒绝。   换她也这么想。   闻梵音这是以己度人来着。   不过——   她眼里闪过一丝趣味,看到这段历史后,想必各个势力的人想法更坚定了吧。   比如深渊组织的亲友,不用看她都猜得出亲友在想,远古时期大家都是平等的,强者保护弱者,弱者努力强大不拖后腿并敬慕强者,这是真正的完美。如今这世界是不公平的,深渊组织要做的便是让世间规则倒流回远古之时。 第081章 记仇   比如余云岫等人罚组织的人,他们同样认为如今世道不公平,远古之时人族能和谐共处是因有外敌存在。如今外敌不复,实力强弱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他们更加坚定认为斩断地灵脉,使得所有人都站在同一个起点上才会实现所谓的公平。   比如暗中潜藏的凤鸟盟人,勿论壁画真假,从壁画中透露出远古强者悠久的生命和飞升新世界的渴望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解决如今天地退化,人类强者稀少的问题。他们怀疑一切是因天外而来的妖兽造成的,抓捕妖兽获取仙门典籍成为必然要做的事情。   比如郑朗月、李文英等仙门势力的人,油然而生出一股对先祖愿牺牲自我保全人族的大魄力的敬佩,要拼命维持先祖荣光,不让先祖蒙羞。发自内心认为仙门其他人与他们想法应如是。   以及若有似无的优越感。我们先祖可是救过你们先祖的,我们是你们的恩人,没有我们家族世界都可能不存在了。   哪怕他们不是故意这么想的,潜意识里总会残留几分。   这可真是一场大戏啊。   闻梵音将合拢的伞当成盲杖,在这被长明灯照亮的回廊里走动。壁画尽头星光笼罩,入眼是一尊高大的神像。   神像是一位英俊的青年,他身穿飘逸精致的袍服,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目光眺望远方,嘴角的笑容高深莫测。   李玉恒神色微动,看向范辉,见他也聚精会神的盯着神像,便问道:“范兄,这是卢家那位真君吗?”   范辉点头:“与卢家祖堂挂的那副画像一模一样。”腰间的配饰,头上的玉冠,衣服上绣着的纹路都一致。   闻梵音笑道:“这就说明,我们并未找错地方。”   绕过神像后,视线一片豁然开朗。共八道高大石门矗立在众人眼前,每一面石门上都雕刻着一副图。   有简单的桃花枝,有繁杂的穷奇凶兽、狴犴凶兽,也有白泽神兽,有纹路交错的棋盘、黑不见底的深渊,高耸威压的镇魔塔,也有一把威风凛凛震慑天地的仙剑。   不约而同的,各个势力直接分开,选择他们想去的石门。   比如范辉直接走进刻画着棋盘的石门,佛子一行走进狴犴凶兽的石门,王灵均带着好友李玉恒走进桃花枝的石门。李星朝与杨轻侯直接走进白泽神兽的石门。   散修们也有选择,郑明舒朝闻梵音道:“梵音,要跟我一起走吗?”   这里不知是否有危险,好友还是放在眼皮底下为好。   闻梵音拒绝道:“我有自己想去的路,纯熙和余先生他们会护着我,你放心吧。”   见她这么说,郑明舒也不勉强,而是将目光落在余云岫、杨九阙身上,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蕴含警告:“我相信二位先生会保护好梵音的。”   既以保护者身份黏了上来,便做好这份工作。   余云岫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忧愁道:“二姑娘放心,在下会护着闻谷主的。”   李文英忽地开口道:“我会跟着闻谷主。”   郑明舒深深看了他一眼,与好友告别后,便与兄长,云破、月初走进仙剑石门。   闻梵音见大部分都选好地方走了进步,朝跟着她的几人道:“走吧,去看看从上古时便存在的镇魔塔。”   她比较好奇悬浮在深渊上空在某种程度上克制大妖九婴的镇魔塔是何种模样。   其他人对此并无异议,毕竟他们一行某种程度上做主的是闻梵音。至于其他跟着想要捡漏的散修或其他小势力不足为据。   纯熙走上前推开石门,幽幽荒凉的风吹来,隐隐有呜咽声传出,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湿气。   纯熙率先一步走进去探路,察觉到没有短暂的距离并无危险,这才出来道:“老师,这里很美。”   闻梵音了然,这是安全的意思。   她拄着伞抬步走了进去,丹枫迎秋跟在她身侧,余云岫与杨九阙护在她身后,让闻梵音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全。   所有人走进石门后,石门嘭一声关闭。   闻梵音不紧不慢朝前走,其他修士尽皆匆匆超过他们一行往前方而去,似乎晚上一点就会错失一切。   “余先生,杨先生。”闻梵音脚步停下,看向二人说道,“这里好似很安全。二位若有其他打算,也可先行一步。”   余云岫捏着手里的梅花,语气带着浊世佳公子的忧郁:“无妨,仙人墓无论有何东西都不重要。闻谷主莫非是要赶我们走?”   闻梵音低笑两声,回身继续朝前行。   这二位对于任务还挺看重,这么有原则的甜菜有机会也可挖挖角。   余云岫与杨九阙明了,闻谷主并不在意他们有何目的,留下或离开都可以。   石门后面是一片汪洋花海,确如纯熙所言,很美。   花海中央有一条有幽静小路,路的尽头不知情况。   闻梵音垂眸看了眼这些花便踏上小路,在踏上小路的瞬间,幻象频生。   她看到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那双手在竹简上刻着字。   闻梵音好奇凑上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寻历二十年一月五日,梁某人在背后骂吾无能。三日后追踪,其醉酒溺死。   二十一年一月七日,赵某人讽刺吾道貌岸然。一日后追踪,其在龙山湖被突如其来的妖兽吞掉。   二十一年一月十一日,孙某笑话吾欺世盗名。两日后追踪,其卷入仙人大战里,人当场没了。   二十二年二月七日,张某污蔑吾与其妻偷情。可笑,吾只爱道。当日追踪,其夫妻二人误食毒蘑菇而亡。   二十二年五月三日,李某在任务中陷害吾入了左道。蠢货,吾厌恶这等对吾道不敬之人。当日追踪,其于妓院马上风而亡。   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二日,陈某鄙视吾穷困,穿的衣裳破烂。笑话,吾身上的灵石可以砸死他。这件衣裳明明是吾亲手炼制的法衣!吾恨不得当即斩杀此獠这没见识的。当日追踪,其路过一处灵石矿,被意外坍塌的矿场砸死。   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   二十三年十二月……   二十四年……   闻梵音神色微妙的看到最后,时间记载到寻历五百年整时戛然而止。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幻象中的人应是寻仙真君吧,没想到镇压了一个时代的真君竟是这种风格。   而所谓的寻历,应是以他出生之年开始纪年。仙门典籍记载,每隔千年更改年历。   两千年前被称为寻历,一千年前为庚历纪年,如今一千年为星历纪年。   如今是星历二十年,取自李星朝名中的星。仙门总是以新历中出世的天骄开启年历,祈盼这一千年仙门太平永久。   现在重要的并非年历,二十这位寻仙真君的性格出乎她的想象,格外记仇啊。   幻象一闪,七情六欲化作的画面一闪而逝,不曾在她心中留下半分波澜,似是知道奈何不得她。   就在这时,那一只手,一根笔和记录本又出现在眼前,时间却已改变。   星历二十年十二月十二日,金某人捡起吾随身杂谈本,看完后大骂吾头有疾。吾当即追踪,过穷奇凶兽回廊时,不慎撞入死火山,跌下熔浆中,呜呼哀哉。   咦,这是今日呢。   还真是对自身存在毫不掩饰。她的手蠢蠢欲动,想要将人绑去送给那位求长生都快求疯了的大先生。   闻梵音:“……真君的仇家死因都格外离奇,可称之为获罪于天。”   真是恐怖呢,每个人的死亡都好似意外巧合,这种能拨动因果律的人才真真让人忌惮。   她沉默片刻,心平气和道:“真君可否拨冗一见?”   幻象中正准备搁下毛笔的手一顿,在杂谈本上画了个大大的‘X’,拒绝见面的意思很坚定呢。   罢了,看来现在并非是见面的好时机。   从画面上看,这位寻仙真君果真是死的不太彻底。   明明已活了五百岁了。   “上章真君是否阁下呼唤来此?”闻梵音直接询问。   画面上的手在杂谈本上打了个勾。   不等闻梵音再问出问题,画面陡然崩散消失。   一道玄之又玄的力量降下,一道虚幻的看不清面貌,连身姿都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尊上有去镇魔塔吗?”这声音轻飘飘听不出男女,却带着一股亲昵。   闻梵音用伞敲了敲地,淡淡道:“不曾去过。”   “您若有闲暇,可前往镇魔塔看看。”说罢,这人影也消散了。   一切幻象消失,闻梵音抬头看向周围,却发现其他人并未醒来,一些心境差的散修正沉浸在幻象中,下一刻却悄然无声的失去生命。   一个时辰后,纯熙醒来。紧接着是杨九阙,随后是丹枫,余云岫,迎秋……   好在他们几人一个不少,都成功闯过这一关。   纯熙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向老师,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幻象最后,老师是个弱鸡,被她打招呼拍了拍肩膀就拍死了,吓得她当时就醒过来了。   纯熙纠结的眉毛都凝成一团,想到老师那病恹恹的模样和上次被个土疙瘩都能砸晕的模样,忍不住心底冒出的怜爱。   老师真弱,我要好好保护她。   “醒了便继续走。”闻梵音说道。   他们此时站在花海中央的小路上,在幻象破除后,眼前的花海下方黑暗蠕动,那些失去生命的修士都成为黑影的食物。   闻梵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凌厉和漠然:“立刻离开。”   她率先快步而行,朝小路尽头走去,对身后的场景视而不见。   迎秋摸了摸袖中点点蠢蠢欲动的脑袋,没有让它出来。   女郎对那些蜈蚣的厌恶已表现的很明显了,还是不要再放出蛇来挑衅了。   众人飞快离开花海后,那条小路上已空荡荡的很是干净。   小路尽头仿佛新世界,抬头便可看到闪亮的星辰,明明在花海看时,还是雾蒙蒙一片。   一颗颗星辰闪烁着亮光,浓郁的星光力量游动。对于卢家修炼星轨之力的修士来说,无疑是最喜欢的地方。   星辰下方,是一座座高大的石碑。每一处石碑都带着浓厚的力量和特殊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驻足。   闻梵音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座石碑边看去,上面只写着:为人族血战而亡!苍历三千六百七十八年留。   苍历?   她在仙门典籍中不曾见过这个时代,再加上仙门一直以某位天骄之名来命名历年,若这位名为苍的仙人在千年内死去,下一个千年便会换年历名。若没有死,便会延续年历。   很显然,这位仙人活了三千六百七十六年。   是与妖兽大战的上古时期。   她很快判断出后,伸手按在石碑上,输入一缕仙灵之气。石碑因她的行为被唤醒,轻轻一震后,书籍模样的力量在石碑上闪烁,很快便飞出一道钻入她眉心。   闻梵音并未阻拦,她身体实力被限制了,神魂却依旧强大,有底气接受这莫名的东西钻入脑中。   很快她便分辨出,这是传承。   是属于被妖族打断覆灭的传承,人族陷入黑暗时所遗失的东西。   有仙法,有学识,有当时世界的概况……   闻梵音伸手按在第三块石碑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主动上了史学的课?   她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石碑林角落某处,一具莹莹白骨映入眼中。   “纯熙。”闻梵音唤道。   正在吸收脑中仙法的纯熙立刻中断,起身来到老师身边。在老师示意下,走到白骨周围查看了下,并伸手探查了下白骨。   “老师,他生前修为仅次于真君。”纯熙神色严肃道。   闻梵音看了看白骨靠着的石碑,眼睛微微睁大——庚历九百二十年,奉命寻回上章真君。   石碑的痕迹与周围明显有差别,气息也接近如今。那么,这尸骨真是一百年前的人误入,在临死前立下的?   他为何会死,又为何被困此处无法离开,当时让他接受命令的又是谁?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飘过,闻梵音伸手按在石碑上,罕见的出现了一道青年虚影。   青年长相英俊,笑起来时莫名有种憨厚。他是一道主人临死前输入的遗言,没有任何意识。 第082章 走好   “我叫梨云,是碧落真君的护道人。庚历一百一十年,镇妖塔封印松动,要妖兽破封而出。上章真君奉命带领弟子阻拦妖兽。庚历二百一十三年,上章真君失踪。庚历二百二十年,碧落真君派我寻回上章真君。我历时五十年,踏遍世间每个角落,最终来到寻仙村。”   “走进来后,我却发现无法走出去。我在仙人墓中,看遍每一块石碑,融合所有仙法,努力修为。谁知仙人墓束缚了我,我无论如何做都无法突破。我在仙人墓中坚持六百五十年,却注定要埋骨此处。”   石壁上的人影显得有些悲伤,他说道:“仙法可以自取,我只有两个要求。将我的消息传给碧落真君,将我的尸骨送去给杏雨。我答应她做完任务后,回去喝她新酿的酒。”   他露出一个苦笑:“只要你或者你们可以活着离开,小心碑文。”   闻梵音注意力落在梨云说的话上,小心碑文!碑文有何问题?   难道陷阱在碑文里吗?   她暗自琢磨,又一想杏雨梨云这风格独特的名字,一听便知是仙门大族为自家后辈准备的护道人。   她看了眼纯熙,纯熙会意,上前一步伸手拂过,将尸骨收进袖里乾坤中。   闻梵音想到杏雨、梨云乃云霄真君的护道人,梨云已陨落在仙人墓,她却不曾听闻真君身边有杏雨这位护道人的存在。   唯一与真君比较亲近的偶尔还会一起喝酒的人,是离人歌酒肆的老板,那位好似一坛佳酿的女子。   想想梨云提到的答应要喝杏雨新酿的酒,她眼里闪过一丝恍然,锁定了对方的身份。   梨云影像消失后,纯熙悄悄看向一言不发的老师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察觉到她小动作的闻梵音没好气道:“有话就说,行为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纯熙老实的‘哦’的一声,不安的询问:“老师,我们会出不去吗?”   闻梵音眨了眨眼,语气认真道:“可以出去。”   若不能出去,也不会有人专程告知她未来前往镇魔塔一趟。   闻梵音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单手托腮看向丹枫、迎秋,他们几乎是消化了一块石碑上的东西后立刻转到下一块石碑。其他散修势力的修士也同样如此。   为了变强,实在是辛苦啊。   余云岫和杨九阙却装模作样摸着一块石碑,但细细数来,这才是他们摸的第二块石碑,这假装随大流的行为实在太好笑了。   李文英正盘膝坐在第三块石碑上,他的速度也不快,比起已来到第七块石碑前的丹枫、迎秋来说,是相对慢了许多。   “老师,您不再看看吗?”纯熙小心翼翼的问道。争取不让自己出口的字眼戳中老师敏感的神经,也坚决不让老师怀疑自己嫌弃她弱,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闻梵音朝她伸手道:“给我一本书看看。至于那些石碑……”   她翻了个不雅的白眼,义正言辞道:“谁都不能让我补课。”   她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仙法而主动补课接触千年前,万年前,数万年前甚至更久远的历史。   “纯熙为何不去看看呢?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够强吗?”闻梵音突兀问道。   纯熙理所当然道:“但我要保护老师啊,若在我看石碑时老师被暗中诡物突袭,我无法及时赶到怎么办?”不如一开始便守在老师身边。   闻梵音看了眼学生,嘴角无意识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时间一直朝前走去,偶尔总会有修士到达这里,被石碑紧紧吸引住视线。   这时,忽有人短暂清醒过来,喃喃道:“这里的石碑与上一条路上的完全不同啊。”   闻梵音神色一凛,各处都有石碑?   她扬声唤道:“丹枫、迎秋先生,李先生,余先生、杨先生。”   余云岫与杨九阙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杨九阙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余云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道:“闻谷主。”   闻梵音看了看他们,目光落在正紧皱着眉头的丹枫、迎秋身上。   沉默片刻后,丹枫猛地睁开眼睛,眼里红血丝十分明显,神色也沧桑了许多,连那头长发都缺了些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以一种挖骨之痛的神色走来,每一步都似在刀尖起舞。   来到闻梵音身边,他气息衰弱道:“女郎,您有何吩咐。”   他看上去对自己情况一无所知,目光恍惚落不到实处。   闻梵音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消失,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丹枫眼睛上,试探道:“丹枫先生读取这么多块石碑,有何感想?”   丹枫眨眨眼,像是忽然注入了灵魂,眼里有了神采,兴奋的有些异常:“女郎,这些仙法都很是绝妙,若能读完石碑,我一定会更加强大。”   说到这里,他猛地看向闻梵音,眼里好似烧灼着一簇火光,执着的令人心惊:“到时候,我一定能保护好您。凡是您所行之路,尽皆安然平和。凡是您目光所及,圆满幸福。”   闻梵音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杨九阙像是察觉到不对劲,上前半步将人挡住,如剑般冰冷的眸子戒备的看向丹枫。   丹枫毫无所觉,只固执地盯着女郎,喃喃道:“变强大,可以保护女郎。”   闻梵音神情凝重,她指尖一弹,银针扯着金丝刺进丹枫身体,丹枫没有半点反抗,依旧目光灼灼盯着她。   借助银针,闻梵音将治愈之力传进丹枫体内,却发现丹枫身体并无异常。   她指尖在金丝上一弹,银针收了回来,她目光掠过丹枫看向已走向第八块石碑的迎秋,语气肃然道:“杨先生,有劳您将迎秋先生带回来。”   杨九阙微微颔首,身影一闪便出现在迎秋身边。   迎秋似乎察觉到不对,一掌狠狠拍向身侧。杨九阙横剑一挡,转身之际便被一条粗壮的黑斑蝰蛇咬住剑朝后推去。   迎秋见他远离,便不在意他的威胁,身形僵硬的伸手按在石碑上。她闭上眼睛,接收完里面的信息后,直接朝第九块石碑而去。   余云岫慎重道:“她吸收石碑的速度变快了。”   闻梵音眸色一冷,以命令的口吻道:“余先生,李先生,我需要二位帮我带回迎秋先生。”   吸收石碑的速度变快根本不可能,人的灵魂并非能包容一切,即便可以也需时间消化。迎秋此时的速度变快,很可能她的灵魂已经受创,比如成为没有自主意识的石碑。   一块石碑,不过是死物罢了,刻任何东西都可以。   余云岫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是意外一直温和无害的人忽然间会显露出上位者的威严姿态。她发现异常后,干脆果断的下令行动,言语间自然而然的主导一切,发号施令,实在令人惊讶。   余云岫与李文英二人心中作何感想并无表露面上,他们齐齐上前,一人一边按住迎秋的肩膀,周身力量压下,震慑住迎秋无法动弹,将人带离石碑。   闻梵音看着似是没有意识的迎秋,低低唤道:“迎秋先生。”   迎秋没有反应。   她沉默了会儿,声音带着莫名的情绪开口道:“迎秋先生想保护我才这么坚持吗?”   迎秋没有吭声,但无神的眼里却有细微的光。   闻梵音闭了闭眼,似是感知到什么,目光悲哀怜悯,声线温柔恍若春风:“我一直很感激迎秋先生的回护,先生在时我总是心安。”   她语气轻轻柔柔,带着无法忽略的期盼:“迎秋先生,可以回来吗?”   迎秋眼里的光越来越亮,眼里映出了众人的影子。   她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看向闻梵音时,嘴角动了动,最终只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您,女郎。”   我若再努力一些,再认真一些,再强一些……   女郎便不会受伤了。   若还有机会……   保护好女郎。   “祝君,安康。”迎秋饱含歉意和期待的看着闻梵音,身形溃散。原本她所站立之地,一块新生的无字碑静静矗立。   在场几人心中一悸,后怕与庆幸齐齐涌上心头。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便与迎秋一样,成为这里的一块死物。   丹枫脸色煞白,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与迎秋最大的区别便是,他克制住那仿如本能的执着,从石碑前抽身。   他检查了一遍自己,表情很是僵硬。   果不其然,他并非完好。他的灵魂有大半不受控制成为死物,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死物还在吸取他神魂力量,使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死亡的威胁。   他勉强从袖中拿出装着的东西,那是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糕点,枣泥糕数量最多。除此外,还有各种相当古朴的书籍,一些精致昂贵的十分符合闻梵音的首饰。   “纯熙姑娘,这些都是我为女郎准备的东西。”丹枫一字一顿说道,每一句话都格外艰难,似是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他脸色开始变得青黑,手掌也逐渐漫上青色。可看向闻梵音时,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爱护中带着遗憾:“女郎,我无法保护您了。在新的护道人来前,还望您不离纯熙姑娘左右。”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祝君,安康。”   话落,他化为一具莹莹白骨,身上的衣衫血肉都化为尘埃掉落在地上。   纯熙看了眼没有反应的老师,抬手将东西收起。   闻梵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眼里渐渐失去了温度,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空洞如人偶娃娃,却因太过逼真,让人头皮发麻,心生恐惧。   闻梵音一直以为她并未将迎秋、丹枫二位先生放在心上,他们是谢家的人,不是她的人。他们亲近谢家,又带着仙人骨子里无法抹去的傲慢。虽不曾表露在她面前,却让她十分不喜。   明明说好是她的护道人,每次她受到伤害时都不能及时保护她。她已打算好要换护道人了,等离开寻仙村后,他们就再也不见。即便相见,也不过生疏漠然。   可当二位先生真与她再也不见,她心底却空落落的,丝丝缕缕的悲伤缠绕在她心脏,不疼不麻不痒,却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位先生,走好。”闻梵音声音低哑道。   她抵唇咳嗽了几声,眸光都显得暗淡了。   原来治愈之力并非绝对,她救不了丹枫迎秋二位先生。   闻梵音正沉浸在悲伤中时,察觉到脚边细细碎碎的响动。   她低头一看,脸色一白,手脚发凉,张张嘴,却连声音都无法出口。   “老师!”纯熙敏锐发觉老师的异样,她以极快地速度发觉老师脚边趴着一条黑斑蝰蛇。   她手一扬,黑斑蝰蛇飞到余云岫身前,余云岫弯腰捡起蝰蛇,动作轻柔的将它盘在他手上的梅花枝上:“是迎秋先生养的吗?”   闻梵音腿一软,将身上重力放在纯熙身上。她白着脸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是迎秋先生家的点点。”   她别过脸不去看蛇,语气郑重请求道:“余先生若有兴趣,便放在余先生身边寄养。余先生若不想要,便留下它在此陪伴主人吧。”   余云岫凝眉,总觉得被闻谷主威胁了,不要这蛇就让蛇去死。   他平视着盘卧在花枝上乖巧的蝰蛇,还是说道:“让这小家伙跟着我吧。谷主放心,我会照顾看好它的。”   闻梵音点头,心下有些担忧,不知明舒是否安全。   纯熙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迟疑了下,道:“老师,我们离开这里吗?”   她环顾四周,此处天地静悄悄一片。除了他们外,其他人都已化作石碑永远留在此处,那些石碑如同一个个墓碑,让人心里极为不适。   闻梵音站直身子,这时才是从对蝰蛇的恐惧中彻底恢复。   她看了眼迎秋所化石碑,朝杨九阙道:“杨先生,劳烦你用手按在石碑上,脑中随意想些无关紧要的仙法或杂谈。”   杨九阙看了眼余云岫,见他并未反对,这才道:“好。”   他走到石碑前,抬手按在石碑上。闭着眼睛脑中飞快想着曾经学过的一些无用东西,隐隐察觉到有股吸力在吸纳他脑中的东西。 第083章 呼唤   闻梵音估摸了下时辰,出声道:“劳烦杨先生了。”   杨九阙立刻撤掌退到一旁,朝余云岫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事。   余云岫放下心来,抬眼看向闻梵音,眼里隐隐有异色闪过。闻谷主绝对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关于石碑吗?   闻梵音叹息道:“这些石碑都空无一字,可承载力量与知识。若繁星笼罩下的石碑都是人族所化,那么,这么多人又是从何而来。”   是自愿,还是如丹枫、迎秋二位先生一般,无知无觉中招。   想到此处,众人心头一寒,只觉脊背生凉。   闻梵音并未探究此点,带着众人朝前而去。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这石碑林有多大。繁星笼罩之下,俱是石碑绝不夸张。   那密密麻麻好似整片天地只有石碑,静悄悄盯着他们所有人,想要将所有人都化为一体。   有从其他地方而来的修士也一脸慎重,神色惊惶难看。   待看见闻梵音一行后,勉强见了礼便立刻转身离去。   闻梵音看到那人的一瞬,神色微变,唤道:“阁下请留步。”   修士脚步一顿,稍显不耐烦的转过身道:“闻谷主有何要事?”   闻梵音并不奇怪这人为何认识她,六大仙门中的年轻一辈就她一位生面孔,加上谢家嫡脉女郎认祖归宗的消息被放出去,猜到她身份才是正常。   她抖了抖手上收起来的破妄伞,一双眼睛含笑往来,语调优雅礼貌询问:“请原谅我的冒昧。”   “——在这诡异的地方,您应该不会冷酷地拒绝一个暂时可以治愈一切的大夫的询问吧?”   修士身体一僵,露出一个带有期冀和欣喜的笑容,他此时才想起这位闻谷主是神医谷一脉传人。在治疗方面,无人能及。   他微微弯腰,将自己放在一个谦卑却又不卑微的位置:“您有何疑问,在下定言无不尽。”   闻梵音眯了眯眼,问:“先生读取了几块石碑?”   修士毫不犹豫道:“一块。”   他天赋悟性比较差,却一根筋,固执无比。没有彻底理解并学会第一块石碑的东西,他不会去学习第二个。   也因此,当他彻彻底底领悟了第一块石碑的东西后,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发现自己周围同样领悟仙法的道友们大部分已化为石碑,还亲眼目睹有人在读取石碑时化为粉碎。   当时他就慌了,连忙上下摸摸自己,发现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从道友们所化成的不同位置的石碑推敲出大概,虽不知内幕究竟如何,但毫无疑问,道友们的死亡与石碑有关。   修士:感谢我愚钝的天赋。   他转身便慌不择路的跑掉,想寻一处没有石碑的地方呆。看到之前那一幕后,再看到这些石碑,他总觉得是一具具没有意识的尸体正死死盯着他,等着他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究竟跑了多久他也不得而知,只知偶尔有碰到的修士,他热情邀请道友一起跑时,跑着跑着道友人便没了,也实在崩溃。   等回过头转过弯便撞见闻谷主,他本想打个招呼便走,谁知被她拦下来。也许是好运来了,他在闻谷主的提醒下才想起这位是神医谷的人。那么,神医谷可以医治这种诡异的可以将人变成石碑的病吗,他带着微弱的希望看向闻谷主。   闻梵音讶然,只一块石碑,可看这位的状态却与丹枫先生相差不多。   她伸手按在修士肩膀,嘴角含笑的警告道:“我见先生似身体不适,先生莫要反抗,许我查上一查。想来先生也不愿变成冷冰冰的死物,对吗?”   修士忍住本能的反击,忙点点头道:“对,对,对。”   纯熙安静站在闻梵音身侧,像个影子一样。可若修士胆敢对闻梵音出手,她便雷霆出手。   余云岫与杨九阙沉默站在一旁,好似十分终于护卫这个职位,绝不越矩半分。但从他们双眼中的桀骜不驯和深沉多思便可看出,他们并不是省油的灯。   李文英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几人中,唯有他有些憨憨的,他抱紧鎏金大刀想,肯定是错觉。   闻梵音没理会身边人的想法,她掌心治愈之力涌入修士体内。这次她并未留手,之前在丹枫先生身上留手的后果已看到了,可以治愈一切伤痕的力量却奈何不得那诡异力量。   她全力出手,修士全身被具现化的带有治愈力量的绿叶环绕。绿叶出现时,周围的空气都带着几分新鲜。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几人都察觉到身体一松,那死寂苍凉的气息都被眼前生机勃勃的绿叶取代。   修士心神已被体内突如其来的力量吸引住,这股力量环绕间,他体内多年来为争抢资源而来的暗伤和表面的伤痕都消失了,有种连骨头都轻了好几斤的感觉。   闻梵音收回手,她看向修士问:“有何感觉?”   修士细细感受片刻,老老实实的说:“很轻松。”他双眼蹭亮的看着闻梵音,眼底的欣喜十分明显。   闻梵音微微颔首,话锋急转而下道:“先生从哪个方向而来?”   这位来的方向可以不用去了,需转道而行,寻找生路。   修士指了指道:“西南方。”   闻梵音朝纯熙几人道:“换个方向,我们走。”   修士迟疑了下,问:“……闻谷主,那我呢?”   闻梵音沉默,她突兀抬手一拽,竟是将修士的灵魂给拽了出来。   此时众人才发现,修士的神魂早已斑斑驳驳,像是用无数块破布缝缝补补而来的人形。诡异恐怖,一眼看去精神都受到了冲击。   “我救不了你。”闻梵音语气淡淡的,眉宇间的萧索落寞一闪而逝,“我谁都救不了。”   她身边二位先生都无法留住,何况是他人。   她安静地看向修士,修士望了望完好无损的身体,又低头看了看破烂的灵魂,崩溃大叫:“原来我早中招了,我早中招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猛地看向闻梵音,哀求道:“闻谷主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闻梵音站在原地没动,李文英看不过去道:“修仙之人不畏艰难,不畏生死,你何必为难谷主。”   修士崩溃道:“不怕死谁修炼啊。这修仙难度与我当年学习诗书经纶一样难。我日夜悬梁刺股,硬是撑到现在,就是不想死。”   他自小愚钝,死活学不会诗书经纶,背不会圣人教诲,连简单的算数都无法学会。谁知道那玩意那么难,诗书经纶死记硬背还可以,可算数说不会就是不会。与算数一样难的修仙便被他一头雾水硬是啃下来,可以说他真下了大功夫,去了半条命去学。   可到头来他还是要死。   他真的……不想死啊。   他想活着。   修士的身体与灵魂渐渐泯灭成灰,散落在地上。   李文英等人大受震撼,谁都怕死,可无一人能如这位般坦诚,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说的对,他们都想活下去,谁都不想死。   “谷主可知这位为何如此?”李文英坐不住了。   若与石碑数量有关,他们这群人接触的石碑都比这位修士多,但修士死了,他们还活着。   闻梵音看着修士消失的地方失神,世间不畏惧死的人何其少,生灵畏死是本能,无人能承担生死间的大恐怖。可生命何其脆弱,只需小小一推,便能万劫不复。   她抬头看向头顶星空,美丽的星辰在此时看起来,却好像一个个闪着最后信念的灵魂,用仅剩的力量朝众人大喊:我想活下去。   闻梵音恍惚了下,才想到李文英的问题,她揉了揉额头道:“有两方面。第一便是石碑数量。读取越多,越容易化为石碑。第二便是石碑的力量,越深入解析这股力量,神魂越是承受不住,最终化为尘埃。”   石碑中夹杂的并不只有仙法学识,还有一股莫测的力量。在众人深入学习时,那股力量便会悄无声息盘踞在人的神魂里,让你无知无觉遭遇重创乃至死去。   她眸色一深,语气深沉道:“我们都被侵蚀了。”   不,应是除了她外,所有人都被侵蚀了。她身上的绝对反弹一直护着她,避免她遭遇侵害。其他人没有防护,甚至可以说是毫不设防。   她必须想到办法解决这力量,不然纯熙、明舒她们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此处,她心底涌出阵阵恐慌,原来日日相处间,她们早已成为她的牵绊。   为了她们,该打起精神来了。   闻梵音脚步停下,手中无意识的用力,破妄伞将地面震碎。   她道:“需要尽快解决这个难题了。”   她抬步走向一旁的石碑,在纯熙抗拒和阻拦的情况下,一意孤行伸手按在石碑上。   她不去学仙法,不去理解里面的历史故事,而是探查这因阴影中的毒蛇。   在她接触这道力量时,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在她意识中响起,那股力量苏醒了,它睁开眼睛,她在看我!   如此诡异让人浑身发毛的情况,闻梵音视若无睹,她接触它,想知道它是何等存在。   意识碰撞间,闻梵音好似来到一片血海中。脚下是血海涛涛,头顶是灰黑的云气。中间无数怨恨叨叨不休,至死方休。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即便是死,我也想看他们最后一眼。”   “谁来救救我,好疼,好疼。”   “救救我,救救我……”   闻梵音面不改色,抬步朝力量最为庞大的一处走去,接近时便听到里面逐渐清晰的声音。   “杀,众弟子随我杀。妖族可恨,死战到底。”明显是首领的亡魂满身是血的大喊。   “身后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守住这道防线。它们若要过去,我等死后哪怕化为山石也要阻路。”有弟子神色坚毅道   “我第一次上战场,哪怕很怕,哪怕手抖得厉害都不会退后一步。我想护着大家的笑容。”尚显青涩的弟子说。   “血战到底,死战到底。还有谁,还有谁,快顶上。”首领呼唤着。   他们前方是一片雾蒙蒙的力量,那是迥异于人族的力量,属于妖族的残念。凶唳,血腥。双方哪怕到了如今,依旧是生死大仇。   随着时间过去,之前还嘈杂的地方却死寂一片,首领身后的亡魂与妖兽残念拼杀,同归于尽,消散不见。唯有首领手执断剑声音哽咽大喊:“还有谁,快顶上啊。”   “还有谁?”   “还有谁?”   一声声,一句句,声音沙哑艰涩仿能咳出血来。他依旧坚持不倒,好似自己一倒,前方妖兽便再无顾忌,一拥而上,将他们身后庇护的家人当成食物啃食,践踏他们的一切。   “还有谁!”   “还有谁!”   “还有谁!”   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沙哑。   闻梵音意识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直到首领力气耗尽倒下,直到最后一声‘还有谁’喊出口,这股最大的诡力骤然消散。   一道强烈的信息猛冲向闻梵音,誓要将她拉扯进战场。不容后退,誓死不退,血战沙场!   闻梵音神魂力量一阻,这股信念被隔绝在外。她仿佛又听到了那声还有谁!   直到那庞大的诡力恢复过来,又重复之前的场景,与不存在的妖兽拼杀个你死我亡,又是一声声还有谁。   悲悯的叹息在这方天地响起,闻梵音身影骤然溃散。   外界,闻梵音睁开眼睛。她身形晃了晃,受到的冲击一时让她无法站稳。   “老师!”纯熙第一时间将她扶住。   闻梵音缓了缓,立刻站直身体道:“无碍,我先替你们解决性命之忧。”   随着首领一声声的呐喊,呼唤,那强大的信念哪怕隔绝数万年也让人无法抵抗。那是来源于人族刻入骨子里和灵魂深处对妖族的痛恨,以及对袍泽的响应。   害得丹枫先生等人失去性命的,便是这呼唤。   所有人都无法抗拒来自血脉根源中尉他们拼杀血战的先祖的呼唤,他们死了,可也没死。   他们只不过是应招而去,为人族存亡而战。   即便这战场,只是曾经先辈誓死不退的信念所构造而成的。 第084章 战斗   闻梵音目光看向几人,郑重拜托道:“能救你们的,唯有你们。请努力在战争中活下来。”   纯熙等人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在这生死一线中,他们没有时间多做怀疑,只遵从最基本的本能,活下来。   余云岫无奈说道:“我们既无法自救,便只能依靠谷主。劳烦谷主费心了。”   如今,他们所有人都中招了,唯一可依靠的便是闻谷主。无论信与不信,他们只能照闻谷主所言行事。   闻梵音抬起眼眸,眼神淡然又平静道:“那么,努力活下来吧。”   她又一次伸手按在石碑上,以自身力量为中介,调动石碑中先辈的残念朝纯熙几人身上笼罩去,同时出手保下他们的身体,语速快速道:“跟着我说,还有我!”   纯熙毫不犹豫道:“还有我!”话落,她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李文英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目光深深看向闻梵音,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话语在嘴边滚了一遍后,闭着眼睛喊道:“还有我。”   声音落下,他同样倒了下去。   余云岫与杨九阙对视一眼,二人同时道:“还有我。”   几人都倒下去后,闻梵音眯了眯眼睛,眸色深深沉下,显得格外有压迫力,她轻声道:“与先辈并肩作战,替苍生迎回胜利,你们都是英雄。”   她轻轻阖目,意识已出现在当初人族亡魂与妖族残念的战场上。起码,在她的眼中是如此场景。   但对于出现在战场上的纯熙等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是无比真实的战场,他们出现在过去的片段里。   前方是凶恶狰狞,吞噬无数同胞的妖兽。身边那是可以互托后背的袍泽,脚下白骨累累,残尸断臂。   闻梵音驻足片刻,身影消散。   现实中,她睁开眼睛,手从石碑上收回。转身看向地上昏睡的几人,回忆了下其他人使用袖里乾坤的力量波动,动作生硬地模仿了下。   理所应当的失败了。   她并未气馁,反而垂眸沉思片刻,调整了下姿势和力量输出的方向,再次使用袖里乾坤。   长袖划过,地上几人已消失不见。   闻梵音动作再怎么不标准,不熟稔,依旧发挥了作用。   她喃喃道:“不愧是我!”   她拄着玄色大伞,抬步朝另一个方向而去,速度快了许多。   有时她会碰到慌忙逃窜的修士大喊救命,有时会碰到他人身体正徐徐化为石碑,有时有会撞见站在石碑前疯狂砍劈石碑的修士……   有的人她顺手救了,将其身体收起来,灵魂引渡到战场。有的无能为力,便视而不见。   她一路行来,那张脸上早已卸下温和,这双美丽的眼睛深处,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常人的情感。   在她身上,理性压过了感应,显露出非人的神性。仿佛悲天悯人,心怀众生,又仿佛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矛盾又复杂。   她似乎不用犹豫取舍,能救的便救,不能救的留下他们等待死亡。不去理会生者的狂喜和死者的哀嚎。   忽地,她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仅是眼神的波动便让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坠落成凡人。   她脚步一停,侧耳倾听了下,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这不疾不徐、永远都带着自己步调的脚步声熟悉极了。是——   “明舒。”她看向来人,笑容带着一丝放松和温柔。   郑明舒第一时间看了过来,见到好友,她眉眼间的阴郁、阴霾陡然一散,又成为那位矜贵的世家贵女。   可她又想起此处连他们这些仙人都无法看破,她心底有些慌了。好友如何避开危机?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好友身边,脸色难看,语速飞快道:“你身边保护你的其他人呢?”   莫非都遭遇意外,这才留下好友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石碑林中穿梭。   总不能是大家集体叛变,扔下好友独自逃生。   闻梵音伸手按在亲友肩膀,对她的不设防极为满意,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忧虑的笑,道:“看来你也中招了,我现在送你去一个地方,努力活下来,便可保你无恙。明舒信我吗?”   郑明舒将手中的团扇交给闻梵音,眼里醉波荡漾,毫不犹豫道:“信。”   闻梵音嘴角无意识勾起,在她身上一拍,郑明舒残破的灵魂出现。   “跟我说——”闻梵音认真道,“还有我。”   郑明舒跟着重复了一遍后,灵魂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接引进石碑中。   闻梵音将郑明舒的身体刚刚收起,郑朗月、云破、月初三人已来到她眼前。   此时的郑朗月不再如之前雍容华贵,却自带一种冷若冰霜的气质。   “闻谷主。”郑朗月道,“请问您可见着明舒了?她担心您,朝这个方向先走一步了。”   闻梵音叹息道:“我送她一条生路,她半只脚已踏上去了。相信郑少君也明白,我可以留你们。您还要找他吗?”   是否愿意,欠他的人情?   郑朗月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谷主有办法救我们,便劳烦谷主辛苦这一遭了。”   “在下信任谷主,要如何配合,您直言便是。”郑朗月直言道。   闻梵音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与刚才同样的操作,将几人的神魂引渡进石碑里,收起他们的身体又换了个放心。   紧接着,她又换了个方向。一为找出口,二为救人。   很快她碰到专门找过来的李星朝与杨轻侯,见到她时,李星朝眼神一亮,踮起脚大喊道:“闻谷主,这里。”   闻梵音从善如流地走过来,李星朝侧头朝挚友道:“云悦别怕,跟着我做哦。”   闻梵音会意,周身玄而又玄的气质显露,她开始唤醒石碑中潜伏的牵引之力。   “还有我哦。”李星朝大喊道,好似在回应某个存在。   他身体一软倒了下去,杨轻侯眼疾手快将人接住,眼底的担忧一闪而逝。   他就坐着的姿势将李星朝的脑袋放在他腿上,这才转头看向闻梵音,一字一顿道:“还有我。”很快他也失去了意识。   闻梵音熟练地收起二人身体道:“该继续走了。”   她想着,又换了个方向,碰到了范辉、王灵均等人。再换个方向,便对上灵珠佛子一行。   她如法炮制,将众人意识收拢进石碑,一人背负一切行走在石碑中。   不知走了多久,仙人墓里静悄悄的,可是这份天气只剩下她一人。   闻梵音颠了颠袖摆,轻飘飘察觉不出半丝重量,却已装满了人。   她脚步迟缓地在繁星下穿梭,最后一次走遍这片天地,确定没有漏掉任何一位可救之人,这才松了口气靠在石碑上休息。   闭上眼睛,她的意识投影战场上,场中已多了许多人。   他们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扑过来的妖兽战斗在一起。他们没空想多余的事情,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今处境多么惨烈,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首领站在最前方身先士卒,如一把尖刀刺向妖兽,杀出一条血路。忽地身后有妖兽突袭,他回身一斩,庞大地刀气将妖兽四分五裂。   他大喊道:“迅速填补我身后的空缺,其他人随我冲。”   他没有等来回音,握刀的手一颤,似是想到某个绝望的事实——他的麾下、袍泽早已在拼杀中死去。   “还有谁?”他声音沙哑道。   一片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他眼泪留下,冲刷去脸颊的血液,仰天让眼泪回流后,声音哽咽艰涩,带着矛盾的绝望和希冀大喊:“还有谁?”   仿佛这样询问,身后的尸体中会突然有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回应他一样。   “还有谁?”   “我。”   “我。”   “还有我。”   “我也在。”   “还有我!”   一声声回应,让首领沾着血迹的嘴咧了咧,他满怀欣喜和期待道:“好!大家冲啊,将妖兽彻底赶走,守护住我们的一切。”   众人疲惫而麻木的跟上他的脚步,与妖兽拼命死战。哪怕只剩下一半身体,哪怕脑袋都被咬掉大半,依旧坚持一口气,用头撞上妖兽,用牙齿撕咬妖兽的喉咙……   他们半步不退,只为护住身后的人。   闻梵音站在战场上,好似一个谁也无法看到的幽灵。如同她立身于现在,看向过去的历史,双方存在于不同的时间线,无法互相干涉。   她是不同的!   闻梵音无比清楚,在先辈信念召唤下,她无法做出回应。   就如同战场上的这群熟悉的误入者,自从进入幻象中后,他们便失去了现实的记忆,自动拥有幻象的记忆。   活下来,挣脱了,他们赢了,才能在这场危机中活命。   而在幻象中活下来,指的是意识不被磨灭掉。他们一次次死去,一次次新生。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同样的动作,斩杀一模一样的妖兽……   醒悟了,便挣脱了。   他们打了多久,闻梵音便看了多久,直到第一人苏醒过来。   那人便是灵珠佛子。   她靠在石碑上休息,所有人的身体都被随意放在地上,唯有纯熙几位亲近者才会放在身边不远处。   佛子苏醒时,她随意看了眼便不再放心上。   果然,灵珠佛子隐藏的很深,完全可媲美卢衍。   “闻谷主,看来我幸运活下来了。”灵珠佛子拨动着手中的串珠,动作激动中带着克制。   闻梵音淡淡道:“祝贺佛子。”   有必须要的目的,能最快挣脱苏醒过来实属正常。   佛子笑纳了这声祝福,盘腿坐在一旁,等待其他人苏醒。他自身也需时间来修复战场上的创伤。   紧接着便是纯熙,纯熙想保护老师的心格外真诚,但现实中老师很少需要保护。对比之后,假的世界掉马格外快。   下来是李星朝和杨轻侯、范辉,王灵均等人。   似乎第一人的苏醒带来了连锁反应,众人一个个都睁开了眼睛。而没有坚持下去的人,身体在众目睽睽下化为粉碎。   醒过来的人无一人交头接耳,他们呼吸粗重,尽数陷入战争里无法自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深深的戾气和无法再并肩作战的悲哀。   李星朝抽身最快,他知道那是一段过去,他无论怎么涂抹都无所谓。   闻梵音没有催促,而是包容地看向每一个人。   “我们灵魂里的东西没了吧?”李星朝问道。   闻梵音挑眉,附和道:“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不,还有东西。   李星朝与闻梵音对视一眼,眼神一碰撞猜出几分。   “原是祝福。至于之前的力量,是我们没有回应下的诅咒。首领和其他弟子哪怕再热血,再愿意为人民而战,他们也心有怨恨。”   为何死的是我不是你!为何我护着的人在生死关头却无人拿起武器保护我……   这些责问,是亡魂的呐喊和质问。   “你做得很多了,快歇歇。”闻梵音劝慰,“莫要想太多,这一切都过去了。”   李星朝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烁着黑暗和一份暖意,他从袖中拿出一块枣泥糕,吃了以后道:“你自己也有,我就不分享了哦。”   闻梵音:“……”拳头硬了。   如此理直气壮惹人恼火的家伙,还真得感谢杨轻侯平日将人看住了,否则就这一张破嘴,估计得被人揍。   等所有人都恢复好了后,闻梵音站起身,用破妄伞点了点地上的深坑道:“走吧。大家一起找出口,切记,莫要随意胡来,也莫要再碰石碑。”   众人一一应诺,自动朝四面八方而去。   历经生死,不说大彻大悟吧,起码他们都不是只顾自己的小气鬼。   纯熙悄然上前半步,小心地扯住闻梵音的衣角,怯怯道:“老师,我有些怕。”   她的瞳孔因恐惧紧缩,纯熙自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也从未经历过那般残酷的杀戮,一时间被吓住了。   闻梵音无奈拍拍她的背,将人抱在怀里安抚了会儿,道:“一直都不吭声,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纯熙傻傻一笑,语气诚恳道:“我不想给老师添麻烦。”   闻梵音屈指在她脑门儿一弹,态度自然亲昵:“当老师的当然有责任解决你的麻烦了。不过,纯熙也有大人的样子了。” 第085章 生路   众人离开后,郑明舒留在好友身边。看着好友苍白的脸色和额间的浸湿的发,她拿出帕子,见闻梵音乖巧的微微地低头,她抿唇一笑,轻轻擦拭着,叹息道:“辛苦你了,你真的很厉害。”救下了很多人。   闻梵音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毛,仿佛在不好意思。也确实如此,她做了这么多,就等着这位相识十几年却双双遗忘对方的亲友的夸奖。   听到这句夸赞,闻梵音耳根微红,她轻咳一声,握着黑伞无意识点着地面说:“我都有认真听你说的话。”   你的理想,你的目标,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有听到,也在试着朝那个方向走,看看这被你喜爱的道路是否真如夏日繁花般灿烂。   郑明舒心知好友对未来的无所谓,如今能在她的影响下尝试某一条道路,实在是令人惊喜。   她无法克制的又将好友夸了又夸,直夸的闻梵音躲在纯熙背后不出来了。   “明舒,你别夸我了。”她的声音带着羞怯,又努力装成镇定自若,实在可爱的紧,“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出口。以防仙人墓中有其他杀招,让人防不胜防。”   明舒真是太会夸人了,不过想想十几年前二人之间的相处,明舒都能对着只有三四岁的外表的她毫不犹豫的夸奖下去,好像也很正常。   郑明舒从善如流放过了她,实在是担心好友害羞到逃跑。她忍住笑意附和道:“你说的对,我们也走吧。”   余云岫目光好奇的看着她们之间的相处,想了想,转头看向杨九阙。   一想到他给杨九阙擦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一脑门雾水,明明都是挚友啊,为何落在他们自己身上就这么寒碜?   莫非,只有姑娘家财适合这么唯美纯爱的友情?   想不透后他便放下了,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存活下来的人组队朝不同方向探索,寻找出口。   一日、两日、三日……没有,都没有。他们进来的石门都消失了,好似这方天地没有边际,只有头顶的繁星点点和脚边的漆黑石碑。   半个月后,首先撑不住的是闻梵音。   她怎么都没想到,率先倒下的会是她自己。不是中了陷阱,也并非被人暗算。而是饿的,渴的。   一群修士中,就她明面上的实力是有些许力量的凡人。既是凡人,便没有辟谷,她得每顿都吃,一顿不吃便饿得慌。   仙人们两袖清风,能拿出来的不过是待客用的茶水、美酒。好一点儿的,会是味道甜美的果子。但这些都不顶饿。   闻梵音将纯熙收下的丹枫先生准备的那些糕点都吃完了,好在半路碰到看穿一切的李星朝拉着杨轻侯一起过来给她送各种果子,顺便也留下大半点心。   李星朝神色不舍极了,却依旧干脆将东西留下,认真的说:“闻谷主,要活下来啊。等我们出去了,你得赔我的糕点和果子,可不能以任何方式赖账啊。”千万,千万支撑住,不要死去。   闻梵音虚弱的靠在纯熙身上,闻言笑道:“李先生知道的,我不会死的。”   真奇怪,明明都看透了我的异常,知道我不会死,却依旧担忧的跑来关怀。   “不要大意。”李星朝郑重告诫道,“没有万无一失的谋划,人生中变数比比皆是。闻谷主,你可不要栽了。”   就如同他在发觉自身天赋后,从未想过有人能突破他的‘力量’,杀死他的母亲。可这事儿偏偏就发生了。   作为过来人,他再次慎重警告道:“不要过于自信,不要傲慢。生命很脆弱,如流星划过天际,说没就没了。闻谷主,莫让变数摧毁了你。”   闻梵音脸上的笑意收敛,听出他的认真后,同样以真挚的姿态感激道:“我会的,多谢李少君。”   李星朝与杨轻侯这次没有离去,他们加入了这个队伍,一起寻找出口。   纯熙拿出一个水分较多的果子擦了擦后递给老师,见老师吃完,这才放心了些。   闻梵音站直身体,这果子很好的补充了她的体力,即便她压根不觉得有事,负面状态偏偏大开让看到的人都认为她快被饿死了。   何等难看又令人尴尬的死法。   必须在这见过的负面效果更过分前,解决掉被困之事。   她抬头看透看向苍穹点点繁星,忍不住自嘲一笑:“何时,在墓穴下也能看到漫天星辰了。”   听到她的话,余云岫眼神一闪,像是了悟重点。   李星朝百无聊赖地看了眼众人,在杨轻侯衣袖中掏啊掏的掏出一颗青枣,他随意擦了擦便咬了一口,甜滋滋脆生生的味道在味蕾绽放。   这么简单的事,非要等人提醒才行。   唉,还算不太笨,能接上他的话,且察觉到他话里真意的也就闻谷主了。   “杨先生,我需要您的力量。劳烦您朝星辰斩一剑。”闻梵音立刻说道。   杨九阙并未拒绝,余云岫未曾示意便是同意的意思。   他拔出背负在背后古拙的长剑,猛地悬浮于虚空。他紧紧握住剑,周身的气势提到最高,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仿佛于剑化为一体。   然后,以毕生之力,狠狠斩向虚空。像是凡人以自身所有的全部力量,朝上天发出不平的吼声。   一剑斩出,地动山摇了片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闻梵音微微提高声音道:“可以了。杨先生回来吧。”   杨九阙身影一晃,化光而回。   余云岫突然说道:“看来虚空确实虚假,九阙刚已尽全力试探过,依旧无法破坏虚空。那么,即便我们知道仙人墓的弱点在何处,依旧无法走出去。”   闻梵音轻咳了两声,摇摇头道:“余先生自信些。”   她调笑道:“你们是与先辈并肩作战,庇佑过苍生的英雄。不会埋骨此处无人知晓,连在世人面前大放光彩的机会都没有。”   她扬手一挥,手中破妄伞猛地飞向虚空。   闻梵音指尖捻过一根银针,弹指间银针迅速飞向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的黑伞把手的流苏上。   绝对反弹的力量被赋予在黑伞上,闻梵音语气沉重道:“破。”   黑伞猛地张开,伞尖朝挂满繁星的夜空刺去。伞下罩着石碑和闻梵音等人,自成一界。   ‘轰’一声大响,震彻整座仙人墓。地上的石碑大片大片倒下,寻找生路的修士迅速朝异变位置聚拢而来。   远远地他们便看到头顶上空一寸寸张大努力将下方世界包裹在内,将头顶虚空顶开的黑伞,犹如巨擘。   “梵音,这是谢家顶尖法器之一的破妄伞?”郑明舒不可思议道,“我不曾听闻它有这般厉害。”   闻梵音指尖缠绕着金色丝线,她将丝线旋转打结,绷紧弹奏起沉闷的乐章,避重就轻道:“可能上面有谢家的后手。”   郑明舒恍然:“原来如此。”   闻梵音笑而不语,破妄伞上有谢家后手没错,但这并不是破妄伞真正厉害的原因。真正原因是她将绝对反弹的力量放在伞上了。   这可不算是欺骗,顶多是她不曾回应亲友问题。   至于绝对反弹是否能撑住,闻梵音毫不怀疑。   绝对治愈、绝对反弹乃是她自身的力量,即便她没有重拾记忆,不懂得如何控制,但有一点却很清楚。这二者的力量,是属于巅峰时期的她。   真正意义上的‘仙’有多厉害她不清楚。   那么假设,此世无敌!   闻梵音目光幽幽地看向虚空上奋力向上的破妄伞,在心底无意识呢喃:让我看看,此世我是否无敌。   随着时间的流逝,闻梵音察觉到神魂有一丝疲惫,并非是久候的困乏,而是力量被抽取的疲惫。   她眸色转深,随着绝对反弹抽取力量的加大,一缕微不可查的光芒从天际降下,好似神光一般。   闻梵音你眼神一亮,是光。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光,是外界的光明。   随着破妄伞与星辰天的对抗,闻梵音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混沌时,一滴冰凉落在鼻尖。   她迷茫的睁开眼,纯熙拢了拢她的狐裘,低声笑道:“老师,是雪。‘门’要开了。”   闻梵音揉了揉额头,站直身体看向虚空。布满星辰的天空破碎成一个大洞,洞里光芒洒下,在这昏暗的地下世界里,犹如一道圣洁的光柱。   零星雪花从中飘落,带着寒冷又新鲜的梅花香气,芳香扑鼻,与地下死寂腐烂又沉闷的气息完全不同。   耳边隐隐有嘈杂音传来,闻梵音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已在此处聚齐。   范辉轻若蚊闻的声音传入耳中,是毫不掩饰的钦佩敬服:“闻谷主,您当真厉害。”   在卢家隐隐察觉到闻梵音身份的范辉看着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地的闻梵音,不由得生出一股惊叹和敬佩。   毕竟仙人墓,可是传说中妖兽降临此世间时驻足的地盘,自带异世界法则。与它作对,等同于与一个世界作对倒也没错。   即便这方‘世界’已削弱很多。   闻谷主,是真的强啊。   范辉夸赞完后,疑惑的看向弱唧唧靠在学生身上病恹恹的尊上,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是如何将强大无比的自己伪装成一副病骨,弱小可怜的模样的。   可转头想到某位不想走路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成为仙门‘瘸子’的某人,他隐隐了悟,大佬们都有特殊癖好。   他没有成为大佬,原来是缺少了特殊爱好。   与他们比起来,普通的他实在格格不入啊。还是与瞬平、谨之在一起好玩儿。   头顶上空的大洞加大,能够容纳三人冲出去时,有人忍不住朝虚空飞去。   雪花能轻飘飘的毫无阻碍的落下,他们当然也可毫发无损地飞出去。   结果半途便被破妄伞与星辰对抗的余波冲击,在半空中被撕碎。   有些女修看到这一幕,惊叫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琢磨了下,发现问题所在。   “闻谷主,头顶空间足够大了,我们可以先后出去。劳烦谷主收起法器。”有修士说道。   闻梵音看了他一眼,不曾出言。   很快有更多的人陆陆续续开口,声音都难掩焦躁:“闻谷主,多谢您找到生路,我有急事需要尽快离开。还请您收了法器吧。”   没有生路时还可以忍忍,找到生路时,他们在这诡异的仙人墓中是半刻也呆下去。   昏暗的空间,那一座座石碑如同一个个连绵的坟茔,里面还有很多同伴所化而成。再回想起在幻境中他们与妖兽拼杀,脚下尸骨如山……   不行,必须立刻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超过一半修士要求撤离破妄伞后,闻梵音并未再拒绝。她张开手,破妄伞轻轻一震,脱离星辰的缠缚迅速坠落,回到闻梵音手中。   闻梵音合上伞的瞬间,有三位修士已飞出星辰天中央的洞口。   眼看他们即将离开,下方有几人按捺不住也跟了上去。最先飞走的修士被凭空而来的石碑刺穿身体,血液散落满地都是。惊得后方而来的修士立刻停住折返,不敢有丝毫迟疑。   没刹住速度的那位修士被飞来的石碑拦腰斩断,凄惨地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为何我等无法出去!”有人崩溃问道。   这可真是绝望之后却发现一线生机,结果在希望到来之际发现又是深沉的绝望。   有人经受一系列刺激后,道心受损,当即便有入魔征兆。   佛子手握佛珠,大声念叨:“阿弥陀佛。还请诸位冷静。”   金色的佛光自他体内生出,在所有人身上冲刷过,强制让众人冷静下来。   灵珠佛子看了眼事不关己的李星朝,又看向手执黑伞安静矗立的闻谷主,叹息道:“若小僧没有猜错,谷主当知如何出去,对吗?”   其他人听闻此言,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良好的教养让他们没有当即质问出口,这只是佛子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他们不会胡言。   闻梵音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哀愁,幽幽道:“我确实知道如何出去,可前辈们并未给我开口的机会。”   她晃了晃伞,无奈道:“不过是合伞的功夫,诸位都等不及偏要以身试法,我又能如何。”   她还能管得住别人去死不成。 第086章 杀机   闻梵音的话让众人冷静下来,李星朝看了她一眼,悄声嘀咕道:“黑芝麻馅儿的,耍的大家团团转。”   明明早已料到众人的所思所想,预判了大家的行为,悄无声息坑死了一些人,到头来她确实最无辜的。   啧,属于谢家人的痴情和直接在她身上体现的很少,倒是深沉的城府和令人畏惧的手段藏而不露,偶尔却招摇过市。   杨轻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询问:“你刚说话了?”   李星朝摸出一颗青枣,似是而非道:“唔,这枣儿真甜。”   杨轻侯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怀疑,转头却将此事轻轻放下,有无忧在这儿,想必问题不大。   听到闻梵音的诉说,其他修士面面相觑,哪怕他们想要斥责人家看着他人去死却无动于衷,也没有立场了。追根究底,还是他们太过于迫不及待。   虚空的出路是闻谷主打开的,哪怕是礼节性的,也得先询问下人家是否愿意先走啊。   一时间,场面有几分尴尬。   闻梵音轻咳一声,主动递上台阶道:“我心知大家在仙人墓中遭遇许多困境,但各位终究是平安走了过来。如今只剩最后一步,切勿急躁。我想各位前辈应是心中有数,毕竟前人已给出了血的教训。”   那些不听人话、自作聪明的家伙,可都血洒当场了。   李玉恒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开口,头顶的光柱里还飘洒着雪花。   他挺身而出,打破冷场:“那么谷主,我等该如何离开此处?”   闻梵音微微一笑,说:“与先辈精神同在,便可离去。”   李玉恒:??   这话有点玄乎啊。   他试探着翻译道:“念着先辈的名,告知与先辈一同离开便可?”   闻梵音挑眉诧异道:“李先生说笑了。我所言的同在,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在。”   李玉恒: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明白。   郑明舒阴影明悟,目光放在大片大片的石碑上,随即看了眼好友。   闻梵音察觉到她的想法,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郑明舒:“……”虽然我骄傲自己猜对了,可为何你不能将话说的更明白点?   莫非亲友这是考验他人的脑力?   不等她想更多,她便发现无忧、云悦一人抱着一块一看便岁月悠久的石碑飞身离开。   他们以身作则,给出了正确答案,直接照抄便可。   明珠佛子看了眼众人,念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外界再见。”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若是有缘,当可再见。”   他带着佛门弟子走到石碑靠后放位置,一人拿起一块被岁月侵蚀的石碑,喃喃道:“先辈们也该出去见见如何太平的世界了。”   佛门的离开,像是打开了堵住的泉眼,之后有修士一个个离开,直到有三位修士抱着石碑一头撞在光柱上粉身碎骨。   众修士:!!   当即大惊,为何会突然如此,之前不还好好地吗?   “闻谷主,您可知这又是因何而起?”李文英好奇问道。   他摸摸手上的鎏金大刀,后背隐隐升起三分凉意,刚才他差点就一起走了。好在他为闻谷主停留下来,这才得以苟活。   这么一来,他欠了闻谷主好几条命了。   李文英苦恼极了,这可该怎么还……   闻梵音没有忽视他,而是认真解释道:“是他们太过急切,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李文英一脑门雾水,王灵均多情的桃花眼一荡,柔情似水,嘴边含着的笑意犹如春风万里:“谷主提到的是先辈们。我想,抱着我们这辈人所化成的石碑是没用的。对吗谷主?”   闻梵音赞道:“王少君所言不错,正是如此。之前离开的修士与佛门弟子都选择了相对古老的石碑,唯有那三人恰好选择了新石碑。”   她好声好气一解释,其他人顿时咽下了嘴边的话,惺惺作罢。   这还真怪不得他人,是那三人没有认真理解闻谷主的意思。面上他们附和着,心底却捏了把汗,好在他们迟了一步,有人试探出安全的规则,否则死得便是他们了。   随着众多修士一个个离开,闻梵音一行与郑朗月兄妹一行留了下来。   郑朗月穿着黑金色锦袍,金冠束发,严谨中带着高高在上的矜贵。他看了眼闻梵音,朝妹妹道:“我先离开,在外面会合。”   说罢,他朝闻梵音道:“闻谷主好高明的手段。”   他意有所指,神色间带着淡淡的叹服。   无声无息间,便凑够了死亡的人数。   没错,他们离开仙人墓还有一个隐晦的条件。以灵魂为献祭,换得他人生路。深入研究天上星辰的修士才会明白,这是一个巨大的献祭法阵。   本来所有人都会死去,但闻谷主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故意为之,找到了阵法中心,那颗闪烁着蒙蒙亮的带着淡淡粉雾的星辰。   以这颗星辰为中心,开启了生路通道。但要离开,必须激活阵法的力量。三人以上,八人以下的牺牲便可。如何取舍,便成为人性的考验。   想来仙门六家的人心中都很清楚,却一个个摆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不愿意在散修和其他修士面前降低自身口碑,不愿在与先辈并肩作战保护众生后回头却要手染同辈血液。   他嗤笑一声,不得不承认,他是这般虚伪的人。想必仙门中识得阵法的人都有如此想法,这才无人对闻谷主口出恶言并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下意识隐瞒。   知道真相的人哪怕不会敬佩她的果决,也不会恶了这位替众人承担罪孽的人。   而死去的人,是莽撞无知、脾气急躁又心怀异常的人。   毕竟离开仙人墓后,大家都会在寻仙村聚集。出口本就安全,完全不用着急。而急切的人,怕是有某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啊。   郑朗月饶有深意的扫过地上的尸体,身影一闪,便带着石碑朝出口而去。   郑明月并不擅长阵法,她没有看出更多的东西,只是拿起两块古老的石碑,给了好友一块,口中絮絮叨叨道:“还算这群人有礼数。”   她安抚道:“梵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他们自己脑子笨,性子又急躁,这才丧了命。你可莫要因他们而心怀愧疚。”   看懂了的余云岫、杨九阙与纯熙三人:“……”神色莫名复杂起来,二姑娘,您何时得了眼疾。   闻梵音拄着黑伞,笑眯眯道:“明舒放心,我不会的。”她故意为之,送这些人去死,又怎会心怀愧疚。   她眼底深处带着凉薄的冷意和淡漠,那是一种非人的神性。   纯熙看了眼她,道:“老师,我们离开吧。”   闻梵音点头,说:“嗯,是要离开的,我们走吧。”   她抬步朝前方走去,宽大的广袖飘动间,一根含着她意识与力量的银针扎在一处石碑上,安静停留着。   纯熙抱着她离开时,她回头看了眼昏暗的仙人墓,心痛不已。   寻仙真君太小气了!   枉我千里迢迢,不顾危险而来,结果他本人却不露面。   我还以为与他有共同话题呢。   那个写满恩怨的小本本她很有兴趣啊。   谁还不是记仇的人呢。   “梵音想何事?”郑明舒问道。   她们此时刚走出来,见好友闷闷不言,她心里警铃大作,唯恐好友伤怀死去的人。   闻梵音无意识道:“想记账本。”   郑明舒:??   嗯?你不对劲!仙人墓里有何东西让你联想到记账本了。   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闻梵音却被这事儿提醒了,她好奇的问:“明舒,你们走进石门后,看到了花海吗?”   郑明舒摇头:“没有。我们见到的是弱水,可腐蚀世间一切。穿过弱水后,便是幻象考验,在里面度过一个又一个新的人生。无法找回自我,便走不出来。超过时限后,便会被弱水淹没。只有度过幻象,才会走进石碑林。”   闻梵音若有所思,看来每道石门里的风景都不同,杀机却格外相似,最终的目的通往石碑林。   仙人墓共有四重杀机,选中石门后的风景是第一道杀机,景物中的幻象是第二道杀机,石碑林是第三道杀机,阵法是第四道杀机。   四层杀机一次比一次强,也一次比一次隐晦。   前两道不必多说,石碑林的杀机完全是悄无声息的。而阵法的杀机却是挑拨离间,考验人性的。   若无她的动作,恐怕这群修士哪怕活着走出去,也被自相残杀的行为给分裂了。   “你觉得,仙人墓中的杀机是否是寻仙真君所谓?”闻梵音问道。   郑明舒细细思考片刻,正面回道:“我认为并非是寻仙真君所为。毕竟石碑林里的老前辈实在太多,在先辈执念中拼杀的场景,可是上古之时。寻仙真君再强大,也不过是三千年前的人物。”   闻梵音点头赞同,她看了眼跟在李玉恒、王灵均二人身边的范辉,摇头失笑。   难怪他不曾收尾,没有为卢家多说半句话,一副不担心卢家会因寻仙真君而被仙门讨伐的模样呢   稍微琢磨出仙人墓的修士,都不会失智地找上卢家。   快要走到山脚边的宅子时,闻梵音侧头看向余云岫二人,神色感激道:“二位先生,仙人墓中多谢二位护持。若不嫌弃,我请二位先生喝杯茶水。”   余云岫摸摸有些焉儿的梅花枝,叹道:“谷主不必客气。我需要换新鲜的梅花枝,不便叨扰谷主。”   这个借口比较敷衍了。   闻梵音没有勉强,更不曾对这借口表现出不悦,反而似真似假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既如此,我便不耽误二位先生了。”   余云岫二人与她们辞别后,闻梵音看了眼纯熙。   纯熙:??   不是她笨,而是她实在不会通过眼神看出老师的想法。   闻梵音嘴角险些一抽,这学生是不能要了。   她一字一顿道:“纯熙,我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吗?”这话莫名有种咬牙切齿之感。   纯熙:“……”好了,我懂了。   她立刻悄悄联系凤鸟盟,给余先生二人结清剩余雇佣金,并传话过去,称赞人罚组织任务完成的很好,下次有机会还找他们。   闻梵音走到宅子外时,敏锐察觉到有不少人在院子里。   她稍稍思索便明了这些修士本着救命之恩的想法聚集过来,想当面道谢。   她不耐烦寒暄,便朝亲友求救:“明舒,在仙人墓里真的很累,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想见多余的人。”   郑明舒怜惜的摸摸她的头,纵容道:“这没问题,我替你应付走他们。你好好歇息,若身体有何不适,吩咐纯熙姑娘来找我,不可独自忍受,可否?”   闻梵音勉勉强强道:“……好。”   郑明舒抬步走进宅院中时,闻梵音带着纯熙躲开了,她们去了后山比较偏僻的梅花林。   闻梵音撑着破妄伞,伞上落满积雪。刚走进梅花林时,她不着痕迹的微微皱眉。   便见撑着素色油纸伞的灵珠佛子正站在琼花边上,不知是在念佛经还是诉说往事。   这可真是守株待兔啊。   谁说和尚没心眼儿来着。   闻梵音掸了掸伞,上面的雪花飒飒落下,莹白一片挡住了双方对视的眼。   “和尚,等我吗?”闻梵音率先问道。   灵珠佛子微微一笑,笑里带着对众生疾苦的悲悯:“和尚在等有缘人。施主来此,便是缘。”   闻梵音哼笑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这学生也与和尚有缘啊。”   纯熙:你们聪明人说话,怎么总爱拉脑子不够的人下水。   灵珠佛子看了眼纯熙,摇头叹息道:“那位女施主佛缘不够,强求不过是孽缘罢了。”   纯熙冷着脸,心底一时不知该为这等孽缘高兴还是无语。   “说罢,等待有缘人作甚?”闻梵音撑着伞走到梅花树下,神色淡漠的询问道。   灵珠佛子沉默片刻,扫了眼没有离开的纯熙,神色晦暗难辨道:“我在仙人墓里,得到一卦。”   “哦?”闻梵音下意识挺直腰背,双目湛湛生辉。你若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卜卦那可是天机一脉的拿手好戏,在仙人墓撞见的卦象,那必定是给撞到的人留下的。想来上古一些老古董是没心情戏弄后辈。   这卦象最有可能便是寻仙真君所为。   她对这位爱记仇的真君很有兴趣。 第087章 赔礼   闻梵音看向面前的和尚,白色的僧袍在雪地里、梅花下格外惊心动魄。她忍不住笑了,优雅端丽,一派盛世清贵。   “和尚,几千年前的卦象,你也信?”她语气轻飘飘的问,眉眼因虚弱而显得格外柔和。执伞立于雪地上,静静地浑身上下都好似透着静谧而优雅的书卷气。   但灵珠佛子明白,这位堂妹是一位智慧仅次于李少君的人物。谢家当年如何能丢失她呢,若她在谢家长大,他与归亭的命运怕都有所改变。   “信与不信,皆在一念之间。小僧来此,是想请得谷主参详一二。还望谷主不吝赐教。”灵珠佛子将话说得明白,姿态也稍稍放低,有求于人,必得礼贤下士。   闻梵音微微挑眉,瞬间气质就从沉静变得危险锋利:“赐教不敢当,用我不知道的情报来换吧。”   灵珠佛子稍稍思索,便赞同了:“可以。”   至于这条件对他不公平,他相信妹妹不会弄虚作假,将不知情说成知情。   见她同意,闻梵音嘴角抿起一个浅笑,眼睛如沉在水下的璀璨蓝宝石,晶莹剔透,一片真诚:“好哦,那夜时,你来我房间,我们慢慢研究。”我可不想站在雪地里受冻。   等等,闻梵音表情一僵,她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   灵珠佛子不明白她为何神色有些不悦,只装聋作哑,故作无事道:“好,有劳谷主夜里等待,小僧定会上门一叙。”   闻梵音眉宇间潜藏着痛苦,这对话越发不对劲了。   你们仙门的人,都这么会说话吗?   若非她亲身经历,单听这对话,还以为是那些不得了的交易呢。   闻梵音带着纯熙辞别灵珠佛子,只那背影莫名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佛子喃喃道:“应是看错了。这位妹妹,可是一位风雅女郎呢。”   闻梵音与纯熙回到宅子时,里面停留想要感谢的修士早已离开,唯有郑明舒带着云破、月初二位先生准备了一桌饭菜。   见闻梵音回来,她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回来呀,那些人早走了,快过来坐用饭。”仙人墓那些时日可让好友遭了大罪,得好好补一顿。   闻梵音大感头疼,是她哪里坏了吗?   亲友……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不着家的丈夫好不容易回来了……   她嘴角抽了抽,眼里含着散漫的笑意,像是铺散雪地的冰蓝碎玉,细碎又温柔:“明舒很厉害呢。”   她将伞抖了抖,放在门外,轻步走了过去。纯熙迅速端来一盆热水让她净手。   郑明舒若有似无的看了眼门口孤孤单单的破妄伞,眉梢一抽一抽的。这等法器就这么被扔在门口,也就好友心大。   不过,有她们在确实无人敢上门造次。   闻梵音净手坐下后,看着丰盛的饭菜,嘴巴有点馋了。在仙人墓半个多月实在不好受,虽日日吃糕点很幸福,但热腾腾的饭菜依旧让人无法拒绝。   这个严寒的冬日午时,她成功给吃撑了。   郑明舒坐在一旁忍俊不禁,让云破那了克化的药来,看着好友吃下去才笑出了声:“看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苛待你了。”   闻梵音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板直的姿态多了几分恣肆随意,她朝郑明舒一笑,带著名士风流的洒脱:“这颗不能怨我,是你的饭菜实在美味。”   郑明舒扶了扶发髻间歪掉的梅花,笑道:“你若喜欢,我有闲暇时便为你做。”   她打量了下好友的脸色,用完饭后好转了一些,不似之前苍白如雪。   唉,她为这个羸弱的好友操碎了心。   闻梵音不知亲友想法,她填饱肚子后,歇息了会儿,喝了两口红枣茶,便起身道:“明舒,我有些累了,想去歇息。隔壁有两间空屋子,都是……”   她沉默了一瞬,神色飘忽了下,又神情自若道:“是丹枫和迎秋二位先生之前便收拾好的,又有阵法维持干净,你可随意选择一间。”   郑明舒嘴角的笑意消失,她叹了口气,顺从道:“好,我就选左边那间。你若有事,可直接唤我。”   待好友离开后,郑明舒眉头一凝,大感苦恼。好友根本不曾从二位先生的去世中缓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那身体若郁结于心,怕有得受了。   郑明舒想了想,折起一只飞鹤朝谢家传去消息,催促谢归亭尽快让新的护道人赶来。好友的注意力和兴趣放在新人身上,便不会太过伤情了。   另一边,闻梵音回房后,纯熙会意布下隔音阵法。   “纯熙,那只守护兽如何了?”闻梵音问道。   纯熙一想到刚出仙人墓不久,父亲便传递来的消息,抬头看看老师,眸色幽幽。   明明相隔遥远,也不曾互相传信,为何你们能猜中对方在想何事。   她神色认真道:“父亲传信来,言守护兽在凤鸟盟内正在研究。时间尚短并无效果,但父亲让我对您表示感谢,并……”   她有些害羞道:“多多益善。”父亲还真是不客气啊,老师可不是家里的工具人,事事听从安排。   闻梵音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依旧从容不迫:“哦?多多益善当然可以,大先生拿得出报酬吗?”   纯熙说道:“您可以给出条件,父亲会酌情考虑。”   闻梵音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话锋一转又说道:“收尾呢?”   纯熙比以前有长进多了,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也听得明白,她回道:“凤鸟盟内已处理好所有痕迹,只要李少君保持沉默,便不会有问题。”   没人会知道守护兽被带到了凤鸟盟,只会以为守护兽自己跑了。毕竟所有人都在仙人墓呆了大半个月,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闻梵音满意极了,她想了想,吩咐道:“你派人盯着范辉先生,我想知道他从仙人墓里拿走了哪样东西。”   纯熙神色一肃,他们在仙人墓里除了学到上古仙法和学识外,不曾拿到任何东西。这话虽有些贪得无厌,但与范辉比较起来,其她人人确实可以称得上空手而归。   “是,老师。我会尽快安排下去。”纯熙说道。   大事她无法做主,小事直接可以裁决,让凤鸟盟在外的暗哨盯着便可。   “莫要大意,范辉先生可不简单。”闻梵音警告道。   纯熙眼里闪过一丝讶然,随即郑重应道:“多谢老师,我明白了。”   能让老师专门告诫她,看来这范辉先生确实有些不同。既然如此,先找人试试吧。   纯熙心中打定主意后,便联络属下人去处理。她是个干事雷厉风行的人,不喜欢拖拖拉拉。   闻梵音看了眼学生,不知她莫名燃起来的斗志是怎么回事。她并非是事事都要过问,得给人留下私人空间。   打发走纯熙后,闻梵音坐在床边微微皱眉,眼里划过一丝不悦:“擅自闯入女子闺房,阁下可并非君子。”   话音落下,一道穿着月白长袍的老者显出身形。   “闻谷主勿要见怪。郑家那丫头看得你是在严实,老朽也只能出此下策。不过谷主放心,不该看的不该听得,老朽心中有数。”老者摸摸胡须说。   老者笑起来时,脸颊边甚至会出现一个小酒窝,带着几分单纯的稚气,若是普通人见到这样慈和的老者,定会新生亲近之意。   但无论如何,闻梵音都不会有这样的误会。能干出闯入闺房的事情来,可不是邻家老爷爷能干出来的事情。   闻梵音站起身,歪歪脑袋看向老者,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这么说来,阁下还是有正经事了?”   老者挠挠脸颊,憨态可掬道:“是有些正事要谈。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多谢谷主于仙人墓中的救命之恩。”   闻梵音眨了眨眼睛,灵动中带着如同雨后山水的剔透感,清雅秀致:“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阁下有何事还请直言。纯熙,奉茶。”   她微微提高声音,不过片刻时间,纯熙便端着热腾腾的梅花茶而来。   “老先生,请。”闻梵音请人坐下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纯熙拿着托盘站在她身后,悄无声息保持安静。   老者抿了口茶,面不改色的夸赞道:“好茶,真是好茶。谷主的学生手艺不错啊。”   闻梵音眉梢微扬,她端起茶杯抿了口,疑惑的眨眨眼,只是用水泡泡梅花瓣,有丝丝梅花清香罢了,还真没觉得这茶哪里好了。   该不会是老先生逗她玩儿,说的是好差、好差吧?!   闻梵音狐疑不已,却也不曾多言,不过是一面之缘的老先生罢了。   “老先生从卢家来?”闻梵音突然问道。明明是疑问,她偏偏有能力给说成肯定。   老者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惊讶道:“谷主好眼力,不错,老朽忝为卢家五长老。”   他神色带着看自家后辈般的慈祥和蔼,以及见到优秀后辈的赞赏和欣慰:“老朽见过谷主的父母,那也是一对优秀的青年俊才。当年若非意外,他们很可能还会出现在谢家的稷下学宫,成为老朽名下的学生。”   五长老提起此事,语气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惋惜。   闻梵音配合他拿出帕子沾了沾干净的眼角,神色忧愁道:“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意外说来便来。老先生也莫要伤怀,我父母若在天有灵,见到长辈为他们如此难过,怕是不放心离开,转而忧心的守护在您左右。”   五长老放下茶杯,嘴角的和蔼有些僵硬,被直接噎了回来。仙人不畏亡魂鬼怪,可并不代表他们愿意日日得见这晦气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这位闻谷主竟是个软硬不吃的,感情牌也不好使。   他无奈直言道:“老朽见谷主与李少君关系不错。不知离开仙人墓后,可曾与李少君许叙旧?”   这回轮到闻梵音笑容僵硬了,她可没忘记自己欠了李少君人情和糕点,人情无妨,可一想到要将自己糕点让出去,便肉疼不已。   一时间,她都没心情与五长老装模作样了。   两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心里互相‘呸’了一下后,面上依旧笑语晏晏,美好的如同祖孙俩。   “李少君急着离去,我们出了仙人墓后并未见面。”闻梵音摩擦着茶杯,垂眸掩去眼底的散漫,“老先生若寻少君,我可以请明舒帮忙联络,您看如何?”   五长老脸皮抽了抽,想要联系李星朝,他自己便可以,无需他人介入。此番不过是试探李星朝与闻谷主是否有联络,二人在仙人墓里有没有看出问题来。   仙人墓中,一向事不关己的李少君竟给闻谷主送吃的,着实让他大吃一惊,还以为二人有一些隐晦的交情。   如今试探下来,却发觉他很可能多想了,李少君的行为可能是出于仙门六家的情意吧。   没有得到想要的,五长老也不多做停留,说道:“不劳烦谷主了。老朽若有所需,自会联系李少君。叨扰闻谷主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木盒子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这是老朽不请自来的赔罪礼物,还望谷主莫要见怪。”   闻梵音伸手搭在木盒上,感受到里面的生机盎然,深深看了眼五长老,说:“如此,我便不推辞了。”   五长老告辞离开后,纯熙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检查木盒子是否有问题。   闻梵音并未阻止,她虽感应到盒子里乃是一缕乙木之气,却无法感应到是否有多余的小玩意儿。   纯熙打开盒子检查了下,这才恭敬回道:“老师,没有问题。”   闻梵音对此并不意外,五长老为人从行事谈吐便可看出。为人不拘小节,不择手段。城府深沉,手腕却极高。哪怕你开始恶了他,在交谈后也会很大程度上打消这种感觉。   再加上他大手笔的赔礼,很少有人能不喜欢他。   闻梵音啧啧称奇:“这卢家净出人才啊。”   纯熙也是从头听到尾的,她迟疑道:“老师,只是赔罪礼便用乙木之气,是否过于贵重了?”   这乙木之气可不好得到,任何人得到都会视若珍宝。它能治疗暗伤,延长寿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一旦出现在外界,便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争抢对象。 第088章 变数   纯熙目光从桌上装着乙木之力的匣子上划过,神色郑重道:“老师,那位老先生闯入您房中只是一件消失。”   她试图举例子:“在仙门,强者为尊。若有比您强的强者出现,别说是闯入您房中,便是想多做些事情,也是常态。强者的赔罪礼物,都是别有用心在。更别说这礼物恰好是您所需之物,又格外贵重。”   闻梵音:“……”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学生口中‘想多做些事情’的‘事情’是哪些事情!   她忍住心底冒出来的火气,没好气道:“那位老先生是冲着我的救命之恩来得。在仙人墓中,两次救命之恩还不值当这些身外之物?”   哪怕五长老心知肚明,他并不需要这救命之恩,但救了便是救了。明面上的大义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   而且,卢家可是知道她身份的。便是冲着她的身份,卢家也不可能拿出便宜东西敷衍她。   不过是一份乙木之力罢了,这还算是薄礼了。但这话不必告知这蠢笨的学生了。   纯熙不知深意,但救命之恩抵这乙木之力绰绰有余。   她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位老先生还挺懂事,知道留下谢礼,其他修士却直接走了,真是人品有瑕。”   闻梵音‘嘭’地一下拍在桌上,真得茶水溅出来零星几点。   她站起身走到纯熙身边,深吸一口气捏住纯熙的耳朵就拽起来:“你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吗,嗯?非要我像喂鱼一样喂到你嘴里才罢休?!”   纯熙耳朵一疼,连忙微微昂起头求饶道:“疼,疼,疼。老师,您轻点儿,轻点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闻梵音松开手,冷哼一声道:“那你仔细说说,到底错哪儿了?”   纯熙揉着耳朵,语气肯定道:“因为老先生的身份,他是卢家五长老,不仅品性过关,更是为了卢家的面子,他……”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没看见自家老师神色越发的危险。   紧接着,耳朵又是一疼。   纯熙哭丧着脸:“老师,对不起,我又没猜对。”她就不是个聪明人。   闻梵音沉默片刻,松开手坐回桌前。她一口喝下桌上凉掉的茶水降火,这才叹息道:“罢了,是我难为你了。你一向蠢……咳,一向不太聪明,是得好好教导。”   她真就掰碎了喂、讲给纯熙听:“老先生送了超乎所值的礼物,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救命之恩便抵掉了。其他修士不曾留下谢礼,便会欠我一个人情,救了几次欠几次。目前看来并无作用,但某一日我若有所需要,他们决不能拒绝,因为这是还人情。明白了吗?”   纯熙恍然大悟:“我懂了老师,多谢您的教导。”   她是真没想到,不过是个老头子给老师送闯入闺房的赔礼,里面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嘶,外面世界太复杂,难怪父亲不让她出来。这一不留神,她都能别人给吃了。   “懂了就出去,看到你我就头疼。”闻梵音毫不客气地赶人了。   这么蠢笨的学生教导起来实在费劲,也就听话乖巧这么些优点了。大先生欠她人情欠大发了。   等等,纯熙知道当她的学生受她教导,大先生会欠她人情吗?   看着一脸乐淘淘离开的纯熙,闻梵音嘴角险些一抽,看来是不知情了,且完全不曾从这件事上联想到自己身上,榆木疙瘩的厉害。   纯熙离开后,闻梵音才脱去外衣,躺在床上休息。床上暖烘烘的,她朝热源处摸了摸,摸出两颗火灵石。   是迎秋先生塞进来的啊。   她的床铺一直都是迎秋先生处理,先生偶尔大咧咧的,但却瑕不掩瑜,姑娘家的细腻认真也兼备着。   只是……   今生无缘了。   也不知谢家给她新安排的护道人是何种性格,是否如丹枫先生那般外冷内热,将她的喜好点点滴滴记在心中。是否如迎秋先生细腻认真,将她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当当?   带着点点好奇,闻梵音闭上眼陷入沉睡。   在仙人墓半个多月,她看似实在明舒等人的保护下夜夜能够安寝。可实际上疑心病重担忧有人害她,也担心仙人墓里有未知的杀招,夜里看似睡觉,也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   而此时,有一男一女二位修士正以极快地速度朝寻仙村赶来。他们衣着精致,衣袖和衣摆处都绣着谢家的族徽。   “你倒是快些,误了时辰,让女郎再被人袭击我可没办法给少君交差。你若想受罚,可别拉上我。我没这等喜好。”男修士朝身后快速跟来的女子嚷嚷道。   女子脚下一跺,周围的雪花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凝成一个大圆球,猛地朝男子砸去。   她咬牙切齿道:“风清,你这不会说话的混账,哪个有那等喜好了。”   风清脚尖一点,如同大鸟般朝前方飞去,他哈哈大笑道:“哎呀小月月,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不必这么较真。我们跟在女郎身边还要许久岁月,要好好了解彼此啊。”   月皎掰了掰手指头,冷笑道:“好啊,我们好好磨合磨合。”   她伸手一拽,一把闪烁着金光的长弓出现在手中。   风清脸色微变,连忙后退道:“哎哎哎,不是吧?小月月你真要下狠手啊。”   月皎不言不语,手中用力拉起弓弦,三支箭矢凝结。她预判风清的行动轨迹,手一松,三道箭矢如流星般划过,朝风清刺去。   风清感受到箭矢的威力,手忙脚乱地躲闪着,但这箭矢竟会自动锁定目标。他心里暗暗叫苦,糟了糟了。   还不等他多做感慨,月皎的身影已经穿过箭矢来到他面前,然后一拳头砸到他面门。   风清被这股力气砸地一个后仰,没来得及抬起头,他就被月皎摁住狠狠锤了一顿。   许久后,雪地里的惨叫声消失。   月皎抱着手斜睨着躺在雪上的男人,没好气道:“快给我起来,我们还要赶路。”   她下手很有分寸,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也值得这人躺在地上不起来。   风清两只眼眶青紫,一手堵住鼻子防止鼻血流出,声音闷闷道:“走不了。我受了重伤,要小月月背才行。”   月皎额头冒起青筋,眼看着就准备将风清再捶一顿时,风清转而说到:“你觉得这位女郎是哪种性格?”   月皎暴躁又庆幸地说道:“听说是位温柔无害的大夫。丹枫、迎秋二人能接连犯错却依旧留在女郎身边便可知她是位大方温柔的人。少君得知的消息也非女郎所为,而是郑家二姑娘,可见女郎也非斤斤计较的性格。”能跟这样的主子,想必是轻松很多。   “笨蛋。”风清超大声地嚷嚷。   月皎额上青筋又冒了出来,风清轻咳一声,单手在地上一拍,身形在半空翻转了下,立刻朝前方飞去。   见着月皎呆愣在原地,他一手按在眼睑下方,伸出舌头道:“略略略,笨蛋!”   月皎:!!   很好,你完了。   她握着弓朝风清追去。   闻梵音还不知谢家这次派来的二位护道人是何等闹腾的性格,她睡了一觉醒来,用完晚饭后,与亲友聊了会儿便坐在房中看书,直到夜色深沉。   房间外,纯熙正握着金叶子与父亲和葛师兄传讯,重点便是老师对她的教导,她深觉受益匪浅。   时间很快来到亥时,盯着风雪的灵珠佛子敲门而来。   纯熙打开门,看向站在雪中撑着伞的和尚,道:“佛子来了,您请进,老师早已等候。”   佛子道了声佛号,将伞放在门口抬步走了进去,客气道:“深夜叨扰了,还望女施主莫要见怪。”   纯熙皮笑肉不笑道:“当然不见怪。您与老师约好了嘛。”   二人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会儿后,便朝闻梵音房间而来。   闻梵音在灵珠佛子还未敲门时,便察觉到他气息的接近。   她合上书,将火炉上的水壶拿下来。不紧不慢地泡了两杯茶放好,又重新将水壶放在火炉上,坐回桌前。   做完这些后,纯熙敲门声响起:“老师,佛子到了。”   闻梵音道:“请进来吧。”   纯熙推开门站在一侧,请灵珠佛子走了进来。   她合上门守在门口,不言不语,神色严肃极了,连一直与父亲的传讯也断了。   老师与灵珠佛子的谈话算是隐秘,她必须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甚至是偷听。   房间内,灵珠佛子目光看向穿着天青色绣着水墨画的闻梵音,道:“小僧如约而来,施主有礼了。”   闻梵音微微颔首,随意道:“不客气,坐吧。”   “直接进入正题,说说吧,卦象是何?”闻梵音直接道。   佛子神色认真道:“爻辞曰:九五,休否,大人吉。”   闻梵音神色一怔,脱口而出:“何意?”   等等,她好像听得懂,又似乎听不懂?莫非失忆前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佛子毫不意外她不懂,以浅显的词汇解释道:“意思是说,只要结束现在黑暗的局面,未来才会光明而吉祥。”   闻梵音神色一动,一个词从脑中冒出:“否极泰来!”   “没错,是否极泰来。”佛子肯定道。   他嘴角含笑,目光明亮喜悦,乌黑长发披在身后,此时的身影如竹如松,挺拔冷然,又带着凌然于天地的出尘洒脱,风采怡然。哪怕手拿佛珠,也不会有人误会他是佛家弟子。   若郑明舒在这儿,会直接分辨出此时的灵珠佛子才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谢家大公子,谢景行。   ——那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人物。   闻梵音见他周身气息一变,变得特殊又顺眼,稍稍有了偏向。   “所以,你所求为何?”她给面子的询问道。   灵珠佛抿了抿嘴,稍显害羞道:“今生今世,是否能与卢琼再次相遇。”   闻梵音沉默片刻,忽而问道:“那么,你开启的又是何种黑暗局面?”   佛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他的气息变得尖锐又有攻击性。这冰冷霜寒的模样,绝非心怀天下,悲悯众生的佛子该有的。   沉默良久后,他说:“我背负罪孽而动,我以杀孽度众生。”   他自十一年前起,他便加入人罚组织。借助人罚的力量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然后斩杀左道修士,见一个杀一个,找到一个宰一个。   在这过程中,他虽救了无数人,却依然犯了杀戒。   佛修因果,这杀戒便是因,总有一日,他要还众生果。   师父拒绝收他入门墙,不止是他六根未净,更是为他留一线生机。   仙门修道,不必介怀因果。只要想想办法,他总会活下去。   佛子紧握着佛珠,喃喃道:“我已无法回头。”可若不回头,今生可能见到心中那姑娘?   他垂眸低诵金刚经:“倒驾慈航,我见众生。无边沉沦,佛剑渡航。”   佛啊,我怎么办?   闻梵音抬眸,摒弃一切偏见,这双含着温柔的笑眼柔和不已,黑亮的眸子含笑专注凝望你时,似乎将整个世界的情谊都全数捧给你。   她说:“兄长,你可否寻卢少君为你卜卦?”   佛子摇头,他双手抬起,捧着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宽大的广袖在半空划过,清冷又哀伤。   他苦笑道:“我不曾寻唯之卜卦。”他承受不起失望的结果。   不曾去看结果,便可抱着一线希望努力下去。若见到让他绝望的结果,他怕再也坚持不下去。   “那么,你找我,要参详哪方面?”闻梵音好奇问道。   这卦象明明白白,完全不需要她给出意见。佛子找上她又是为何?   灵珠佛子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此时的他又像那位悲悯出尘的佛门之人了:“唯之曾说,他为仙门一切不幸卜过一卦,万般悲苦无奈何,唯有您是其中变数。”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他的敬称,嘴角的弧度拉平。卢家,又是卢家。这是要一直利用她啊。   很好,小本本上记下。   此时的她觉得寻仙真君记仇、啊不是,记账的小习惯真是好极了。   “那你可就找错人了。”闻梵音直接说道,“我不过是个连自保都无能为力的大夫。我们相处这些时日,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我并无特殊之处。”   她随口挑拨道:“许是卢少君逗你玩儿呢。” 第89章 是爱   灵珠佛子摇头苦笑道:“施主莫要逗小僧。小僧对卢少君还算熟悉,他的性格万万做不出逗小僧玩儿的事来。”   闻梵音撇撇嘴,啊,一起长大的竹马啊。   不过,灵珠佛子竟以佛门身份成为人罚组织的成员,虽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   若她记忆中十一年前的画面是真实的,那么卢家女郎便是人罚成员无疑。心爱的姑娘是别的组织的人,她可不信灵珠佛子不知情。既然二人能相知相爱,在某种程度上所思所想定有一致的地方。比如对如今仙门的看法,比如对世间罪恶的厌恶。   那么,佛子是人罚中的一员,也很正常了。   闻梵音看向佛子,目光幽深如漩涡:“那么,你是否考虑过。若寻仙真君在三千年前便能卜算到今日之事,且还为你留下一卦。那他为何不曾在卢家女郎出事前便提醒你?他可是天机一脉最强者,不可能没有办法。”   灵珠佛子目光一凛,闻谷主所言有理,但——“若阿琼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更改天命是要遭遇天罚的。这难度很大,也可能是寻仙真君无能为力。”   闻梵音无语,觉得这本来还算聪明的兄长一旦触及卢家女郎,智慧直线下滑,降到纯熙同一层次。   “若逆天改命要受天罚,那么寻仙真君三千年前无能为力,为何你觉得会在他死的三千年后有办法?若真有办法,他也会先给自己改命吧?”闻梵音又当了一挥饲养者,给鱼喂、给兄长讲地透透彻彻的。   灵珠佛子沉默许久后,站起身朝闻梵音深深一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他走后,纯熙走进来关上门,有些好奇的问:“老师,大和尚最后怎会不出一言?”   闻梵音指了指凳子,纯熙上前坐下后,她这才解释道:“和尚只是迁怒我揭穿了他心中的侥幸和希望,又感激我未曾让他深陷陷阱。心情太过复杂而不知如何是好,这才一礼而终,转身离开。”   她嘴角的笑意高深莫测:“下次再来时,便是他还我人情之时。”到时他必定冷静下来,理智占据上风,便不会做出错误决定。再者,她这一番点化,可不是白送的。   纯熙似懂非懂,但总的来说还算会动脑子,知道大和尚最后的行为有些问题。   “前往仙人墓前,我吩咐你让凤鸟盟查查明舒十四五年前的事情,查得如何了?”闻梵音慢悠悠喝着茶水问道。   本想着三四日内便有结果,不曾想明舒的消息被人抹去,她们又在仙人墓耽搁大半个月。不过,这大半个月应足以让凤鸟盟查到东西了。   纯熙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简,她指尖在玉简上一点,一排排文字显露在半空中。   闻梵音细细看去,神色越发的平和。十四年前郑明舒与卢琼的任务,十一年前卢琼意外死亡。与郑明舒跨越年龄成为好友的小姑娘突兀消失……   她:嗯?   她问道:“那位被送去郑家旁支的女郎查不到线索?”   纯熙点头,认真回道:“是的。若非盟内有懂得卜算的先生,父亲可能半点消息都查不到。那位女郎姓名几何,具体年岁多少,来自何处,亲缘又在何方等等都无法探查清楚。”   她神色稍显复杂道:“父亲言,这位女郎的消息很可能是被手段更强大的人给抹去了。”且很有可能是天机一脉。   闻梵音目光落在那一个个字迹上,眼里闪着奇异又冰冷的光,幽幽凉凉,毫无波动:“此事作罢,莫要再查下去。”   虽凤鸟盟与卢少君之间有合作,可若触动底线,怕是会直接打起来。虽重明大先生与卢少君都是城府深沉的黑心肠,但天机一脉可以直接从老天那里要结果再逆推规避风险,实在太难搞了。   她可不希望卢家从凤鸟盟那儿顺藤摸瓜抓到她,谁都不知天机一脉发起疯来能做到哪种程度,仙都给你拉下来看啊。   纯熙听着老师的语气,莫名觉得惊悚,这情绪并非针对老师,而是一种若继续深究下去会发生不好事情的直觉。   她立刻应道:“是,老师。”   闻梵音对她的听话还算满意,话锋一转又问道:“仙门如何?”   纯熙收到过凤鸟盟传来的这方面的情报,没有丝毫犹豫便说道:“仙门目前问题不大,但暗处却总风波不断,让人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闻梵音侧目,人罚组织竟还未出手?哦——想起来了,主事人在仙人墓里被困住,看来还需再等等。   “继续监测仙门动向,一旦有变,立刻告知我。”闻梵音语气平淡,那股上位者命令的口吻却泄露了一丝。   纯熙点头:“好,老师放心。”   她忽地伸手摸摸小火炉上,很快已即将熄灭的火炉重新燃烧起来,水壶里的水也添满了。   闻梵音直面这一切,感慨道:“修士的术法还是很实用的。”可惜她只草草学会了袖里乾坤,还是无法持久的那种。   她莫名的想,我不是最强吗?   是这世间唯一的仙吗?   怎么好似随便碰到个修士都比我强。   她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将矛头直指卢家。   肯定是他们的错,他们很可能在她身上做手脚了。   阴险!   她将此事放下,又想起一件事,询问道:“谢家为我安排的新护道人,你可有消息?”   这事儿纯熙还真知道,老师是盟里的长老,父亲公务再怎么繁忙,总会抽出时间关注老师的事。   “谢家为您派来的护道人名为风清、月皎。”纯熙神色有些古怪道,“风清在谢家很有名,谢家指定地任务完成度很高。不过这人比较轻浮,老师要注意些。月皎是谢家培养的护道人中修为最强大的,传闻她是跟在云霄真君护道人身边修行,脾气比较暴躁。”   她尽量用词委婉些,此次谢家派来的人强是强,但也太有性格了,不知老师吃不吃得消。   见老师端着茶一边喝一边认真听着,她继续说道:“前往仙人墓前郑二姑娘已给谢家传讯,计算下路程和下属发来的消息,可以确定那二位先生预计到来时间在明日、今日清晨。”   顿了顿,她哭笑不得道:“前提是他们没有在路上打起来。”   闻梵音听罢,神色微妙了起来,她看好戏般的戏谑问道:“这么说来,二位先生打了不止一次?战况如何?”   纯熙实实在在道:“消息传来,那二位打了不止一次。次次都是风清先生挑衅,结果是被月皎先生摁着锤。”   闻梵音忍俊不禁,眼里满是笑意道:“不错,看来风清先生是聪明人,知道在路上先磨合下,以便日后更有默契。”   纯熙:“……”一时不知老师说的是真是假。   但再怎么着,老师也不会吃亏的。   二人又聊了会儿后,天色已蒙蒙亮。   纯熙起身告辞:“老师,您一夜未眠,还是歇会儿吧。我守在外面,不会让人打扰到您。”   闻梵音眨眨有些困倦的眼睛,没有拒绝:“好,有劳你了。”   她简单梳洗下便躺进暖烘烘的被窝,睡意直接涌来,闭上眼便沉沉睡去。梦里光怪陆离,一个个看不清长相的人心怀不轨的接近她。   他们的目的呢?   闻梵音猛地睁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狠辣森寒。   目的是——她的真心!   她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凶狠可怖,眼底黑暗翻涌,将亮堂的房屋都渲染出三分阴森黑暗。   任何人看到此时的她,都不会将她与一派光风霁月、温柔无害的神医谷谷主联系在一起。这时的她,如同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因不甘与怨恨挣扎着回到人间。   许久之后,屋内的黑暗寸寸消失。   闻梵音眨了眨眼,眼底那仿佛能将人拉入地狱的疯狂漩涡被压了下去。   她捏了捏鼻梁,伸手抚上胸口,神色带着淡淡的迷茫。刚才那股要将周围一切都烧灼的戾气是怎么回事,实在太令人心悸了。   她眼神一闪,眸光幽幽。莫非是曾经的记忆松动了?   她抬头看向范阳方向,眼里情绪晦暗难辨。   闻梵音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后,起身打理了下自己,这才打开房门。房门刚刚打开,一股寒冷气息直冲而来,冷得令人警醒。   “老师,您醒了。”纯熙将嘴里的面饼嚼完后见礼道。   闻梵音微微颔首:“何时了?”   “约莫未时三刻了。”纯熙说完,问道,“您是否饿了,郑二姑娘准备了些饭菜还在热着。”   闻梵音抬头朝屋外走去,破妄伞静悄悄地靠在门边。   她仰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感受着凛冽的寒风,心头戾气一空,眉眼柔和了下来。   纯熙给她披上厚实的狐裘,劝说道:“老师,外面冷。您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屋里坐吧。”   闻梵音拢了拢狐裘,语含笑意的说:“二位先生还未曾到来?”   纯熙:“……快了,就快了。”   话音落下,她便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风清,你这混蛋。要不是你,我们怎会来迟这么久。你要是皮痒了,我就给你松松骨。”颇为暴躁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和满是恼火的忍耐,确实如纯熙所言是个暴躁的姑娘呢。   闻梵音站在原地不动了,光明正大的听着二位先生的吵闹。   浮夸却满是磁性的声音含着笑意:“哎呀,这怎么能怪我,若不是小月月这么暴躁,打得我腿都折了,我们怎会耽搁这么久。都是小月月的错……哎哟~你怎能又打我?”   满是暴躁的声音再次响起,没好气的说:“就冲着你不会说人话,我就该将你脑壳都打下来。”   “……小月月,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说得好像你这遭瘟的性格能娶到妻子一样,白日做梦。”   “喂喂喂,别以为你是姑娘家我不会骂你啊。你瞧瞧看你除了那张脸,哪里像个姑娘家了。土匪还差不多。”   “你以为你有多好?小混混!”   “……”   二人吵吵嚷嚷,跨过大门来走进院子,一眼便看到站在正堂门口的闻梵音,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二人:“!!”糟、糟糕,女郎怎会在大门口。   啊,他她的形象。   都怪风清月皎!   二人狠狠瞪视对方,无形的气场升起。   被二人忽视的闻梵音:“……”   她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能将让给扫个踉跄的气场。   啊,是爱情。   看来他们磨合的很成功啊。   察觉到女郎欣慰又祝福的神色,风清、月皎莫名惊恐。   他们连忙来到闻梵音身前站定,神色恭敬道:“风清、月皎见过女郎。”   风清开口道:“我二人是少君为您挑选的护道人,定会披荆斩棘,护您安全。”   闻梵音被逗乐了,她无奈说道:“没有这么严重。我不惹事,也没有仇家,不会有人特意针对我。二位先生请起。进屋吧。”   她率先转身朝屋内走去,纯熙安静地跟在她身侧,风清、月皎紧随其后。   闻梵音边走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纯熙。”   风清、月皎朝纯熙拱了拱手,见礼道:“见过纯熙姑娘。”   纯熙回礼道:“二位先生不必客气。老师有劳二位照看了。”   月皎神色无比认真的回道:“应该的。姑娘若有闲暇,可以与我二人说说女郎的喜好禁忌。”   “先生若有所需,可随时来找我。”纯熙回道。   走进屋里后,闻梵音这才想起亲友,开口问道:“明舒不在?”   她以为明舒准备好饭菜后,便在房间歇息。但陌生气息上门,明舒没道理坐着不动,看来是不在了。   纯熙说道:“郑二姑娘去见郑少君了,她离开前让我转告您,她有私事要处理,若无法赶回来,会让云破先生将做好的饭菜送过来。”   闻梵音眸色明亮,眉宇间尽是愉悦,拖长了音调仿佛撒娇:“她可真爱操心~”   “纯熙,派人去查查卢家是否有事发生,位置又在何处,时间限定在今日未时三刻左右。若有消息,第一时间报给我。”闻梵音吩咐道。   纯熙当身边二人不存在,应道:“是,老师,我立刻吩咐下去。” 第090章 到来   纯熙离开的毫不犹豫,风清看得暗暗咂舌。他与月皎都看得清楚,在丹枫、迎秋二人死去后,纯熙是暂时补充了女郎身边那护卫的空缺,守护她的安全。   但这位不可或缺的角色却在他们到来时果断离开,毫不担心他们的能力和忠心。   是过于自信还是对他们信任有加?或是对女郎信任有加?   风清看着纯熙身影快速离开,神情自若,眼底却探究又好奇的看向闻梵音。   他眼珠子一转,眼里透出来的趣味简直可以用闪闪发光来形容了。   他声音一波三折道:“女郎,纯熙姑娘的事情我可以参与吗?我很好奇哦~”   话音刚落,他脑袋便被月皎锤了一下。风清人都懵了,他捂着脑袋眼泪汪汪道:“月皎,你又打我干嘛?”   月皎黑着脸,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怎么就没好好说话了?”风清不乐意的嚷嚷道,“难道要像你一样,话都没说两句先上手揍?”   他身手矫健地朝后一退,避开了月皎踢过来的腿,得意洋洋道:“打不到打不到,略略略。”   月皎额头崩出几条青筋,身影一闪,速度快到原地留下了一模一样的残影,如同双生子一般。   来到风清身前,风清意识到不妙刚准备逃跑,便被月皎一把抓住领子:“我看你是又欠揍了。”   不等她拳头打上去,风清连忙搬出救兵:“小月月,这可是在女郎身边。你这么凶狠,会吓到女郎的。”   月皎额上冷汗落下,糟、糟糕,一不小心被风清这混账又气得忘记女郎了。   她放开清风衣领,朝闻梵音的方向稽首一礼,恭敬请罪道:“抱歉女郎,是月皎失礼了。”   闻梵音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看着这二位远道而来的护道人,清澈的瞳孔里染上几分笑意:“月皎先生莫要多礼。若说怪罪,那也得找挑事的罪魁祸首。”   风清打理着衣领,鼓了鼓腮帮子道:“女郎偏心,明明是月皎太暴力了,动不动便上手揍人。女郎您得管管她,在这么下去她会嫁不出去的,到时还得让您养一辈子。”   “嗯?”月皎当即转身,一脚踹向风清。   仿佛是无法言说的默契,风清矮身躲过,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道:“哎呀,女郎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小月月以后可怎么办呢。”   闻梵音轻咳一声,嘴角挂着无辜的笑,朝脸色发黑的月皎道:“月皎先生,我这会儿并无要事,先生可以先去处理下私事。”   月皎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在风清不妙的神色里,朝女郎微微欠身后,一脸冷笑的一把拎住风清后领衣服,将人朝门外拽去。   “风清,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聊-聊。”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低沉冰冷。   风清打了个寒颤,朝闻梵音的方向伸手挣扎道:“女郎,女郎救命啊,小月月要打死我了~”声音撕心裂肺,让人闻之便心生怜悯。   闻梵音低头抿了口茶,纯熙泡的茶味道真不错。   至于风清的求救声……   完全听不到呢。他还需要人救?   明明不需要好么。   闻梵音睫毛颤了颤,神色一如往昔般温柔,却莫名透出一股不爽来。   二位先生打情骂俏起来没完没了,还偏偏在她面前找存在感,啧。   可惜她并无喜爱的人,否则绝对要显摆回去。   等等,她虽无喜爱的人,但可以有喜爱的东西,让她想想,她都喜爱哪些东西?   直到月皎将风清狠狠揍了一顿,一人神清气爽,一人盯着青紫的眼眶回来,闻梵音还没想到。   很快纯熙也回来了,见闻梵音隐隐苦恼的神色,忙问:“老师,可有需要我去做的事情?看您烦恼的模样,想来事情应不简单。”   风清、月皎二人无语,他们齐齐看向女郎,完全不曾从这张温柔含笑的脸上看出烦恼的神色,纯熙姑娘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不出来归看不出来,该表态的还是要表态。   风清笑容灿烂道:“女郎,您若有所需,也可以告诉我和小月月,虽然她暴躁又没耐心,但我很可靠啦。”   月皎猛地侧头,阴沉着脸道:“风清,你是又找打吗?”   风清顿时收敛了起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嫁不出去的暴力阿婆。”   月皎摁了摁额角的青筋,深吸一口气朝闻梵音道:“女郎,请容我去处理下私事。”   闻梵音干巴巴道:“去吧。”   然后月皎立刻拖着风清朝大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便传来风清的惨叫声。   屋内,闻梵音与纯熙面面相觑。   纯熙:“……老师,二位先生今日能来晚,便是因他们之间总是无法和睦共处。”   她心里不禁狐疑,谢少君怎么就为老师选中了这么闹腾的护道人。   或者说,闹腾的只有风清。若非他挑衅,月皎也不会出手伤人。   闻梵音翻了个白眼道:“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是否有眼疾?”   二位先生无法和睦共处?说笑话呢,那二人明明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   纯熙呆呆朝她道:“老师,我眼睛没有问题啊。”   闻梵音暗暗道一声,榆木疙瘩。   “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闻梵音侧头问道。   纯熙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时月皎便拎着半死不活的风清进来了。   她随手将鼻青脸肿的风情扔到地上,朝闻梵音道:“惊扰女郎了,还望女郎海涵。”   闻梵音微微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她看了眼完全不觉得冷躺在地上装死的风清,眨眨眼装作没看到。   纯熙轻咳一声,朝二人微微颔首,朝老师认真说道:“老师,下属传来消息,今日未时左右卢家隐隐不对。卢家强者尽数倾巢而出,包括那位卢少君都秘密前往涞水河畔。”   “哦?”闻梵音坐直了身体。   还躺在地上的风清一骨碌滚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纯熙。卢家,女郎竟真盯着卢家了。   且听纯熙姑娘这话,明显卢家有隐秘。   虽仙门各大家族都有隐秘,但天机一脉的隐秘还是挺让人好奇的。更要紧的是抓出卢家隐秘的同为仙门大家族。   纯熙被风清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凉,她顿了顿,努力忽视背后的目光,继续说道:“有好事者察觉到后追踪而去,半路要么被迷阵迷惑,要么被踩中传送阵被传送到万里之外,要么被困阵困守原地,无一人追踪到具体位置。”   “这消息是一位才出了困阵的下属传来的。他与几位同样好奇的散修一起前往涞水调查,却没有半点痕迹。”   纯熙话说完后,正堂内一片安静。   月皎周身气息肃然,若有所思。   风清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玩味,他直接问道:“女郎,不知您为何突然关注起卢家?”   闻梵音意有所指道:“卢家隐藏了一件至宝,把控这件至宝,他们可以做到仙门谁都无法做到的事。”   她口中所谓至宝,便是她的记忆。   若有朝一日,卢家以还回她记忆为由,要求她平了仙门甚至夺取仙剑春山笑,她是绝不会拒绝的。   可以直接了当得到记忆,一星半点的付出又能如何。完成交易后,她自会让卢家付出代价来。   听完她的话,纯熙几人神色都难掩讶然。特别是风清、月皎,他们神色都很是郑重。   仙门六家都有镇压气运的法器,也可称之为至宝。私下里也有其他底牌,这并不算需要特别重视之事,稍稍留意便可。   但女郎所言却不得不让他们在意,因她口中这件至宝的威力实在惊人。哪怕仙剑春山笑,都不敢言做到仙门无法做到的事情。   月皎神色郑重道:“女郎可知具体是何等宝物,此次卢家因至宝而动,那么这至宝又因何而动荡?”   她不曾询问女郎如何得知宝物信息,又为何不曾上报谢家,这些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女郎身边小小的护道人罢了,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便够了。   闻梵音侧目看去,月皎的问题既关键又聪明,可见完全不似纯熙那般没脑子,与她表面的暴躁反差很大。若真以为她是个只会动手没有脑子的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至宝究竟是何,我暂时不会告知你们。至于至宝为何而动——”闻梵音意味深长道,“因至宝乃是我的半身,随我召唤而动。”   语毕,屋内众人都诧异不已。   特别是风清,他脸上的笑意消失,目光深沉地盯着闻梵音,脑中飞快转动。   他在谢家看过女郎的资料,并未有一星半点关于至宝的传闻。若女郎所言不假,便是她连谢家一起瞒着了。既然这么隐秘,卢家又为何知……   等等,他真是糊涂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卢家乃天机一脉,卜算天机、推衍未来的手段格外厉害。他们能得到消息确实不用惊讶。   但——“女郎如何保证,卢家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风清突然问道。   闻梵音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又漫不经心:“卢家不敢。”   消息泄露出去,卢家第一个遭殃。不提其他想要得到宝物的强者,单是她这关便过不去。   其他人可不是卢家,没有手段能防住她的召唤啊。   闻梵音自信的模样让风清、月皎心中一定。这位女郎不仅是难得的聪明人,更是手段非凡,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在她手下做事,想必会很愉快吧。   解疑完后,闻梵音温声和气说道:“二位先生远道而来,还是先洗漱歇息,其他问题可以改日再谈。”   风清撒娇道:“女郎可别忘了啊,改日我们再谈谈卢家的事,我可是很好奇嘞。”   月皎看他那模样,手有些痒痒,她一拳头砸在风清脑门上,警告道:“在女郎面前,给我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啊。”   风清捂住脑袋,因疼痛眼里泪眼汪汪:“你这个嫁不出去的暴躁狂!”   闻梵音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她嘴角抽搐道:“二位先生,我与纯熙有事要谈,你们先去处理私事吧。”   月皎抬手一礼,扯住风清衣领将人拽出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风清嘴贱的撩拨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惨叫声。   纯熙眼皮跳了跳,半晌后才缓过神来,斟酌着语言道:“……二位先生实在活泼,想来老师以后不会寂寞了。”   闻梵音笑而不语。   纯熙躬身一礼请教道:“老师,风清、月皎二人不过刚至,您为何这般信任他们?”   无论是查卢家的事还是至宝一事,老师都不曾隐瞒那二人,话语间毫不吝啬亲昵。这实在很是罕见,让人意外。   先前的丹枫、迎秋二位先生对于老师可是分毫不知,老师的一切行动都隐瞒着那二位。可现在的护道人与之前的护道人都出身谢家,并无不同啊。她实在想不透老师区别对待的原因在哪里。   闻梵音想了想,解释道:“其实最大的不同你也有发现,便是他们的心性。丹枫、迎秋二位先生身上有着仙门特意培养出来的‘正义之气’,他们心向光明,心怀正义。重要的是,他们对仙门很信任。但风清、月皎二位先生却是不同。”   风清看似轻浮,却对立场毫不在意。心机手段谋略都不缺,以兴趣为主,谢家他都不放在眼里。好在目前他最感兴趣的便是月皎以及她这位女郎。   而月皎实力高强,虽站在谢家立场,但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如今成为她的护道人,月皎便天然站在了她这边。只要她不会猜忌心过剩,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月皎便是她最好的一把刀。   纯熙听完老师的解释,一时间满脸震撼。二位先生来了有一个时辰没?老师这么快便将二人看得这般透彻,这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她明明只看出二位先生不合,互相看不惯,吵吵闹闹无休止啊。   她们看到的是同样的人吗?   纯熙:我虽不明白,但我大为震撼。   见着她这呆滞的模样,闻梵音火气又蹭地一下冒了。   她没忍住阴阳怪气:“你父亲便没教过你如何识人?” 第091章 离开   纯熙被老师明嘲暗讽内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原来老师在讽刺我笨和不会识人啊。   她的反应让闻梵音觉得无趣极了,她别过脸去,不想看见这张一见便让她气恼的脸:“收拾下东西,我们离开寻仙村。”   纯熙一惊,立刻忘了老师对她没头脑的讽刺,问道:“老师,就这么离开吗?”   闻梵音呵呵一声:“不然你想等到春暖花开再走?”   纯熙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郑二姑娘他们并不曾提出离别,您突然要走,是否太过意外?”   闻梵音翻了个白眼,说:“明舒今日去见郑少君,估摸着谈得便是离开一事。我们在寻仙村的目的已达成,再多留也无用。”   仙人墓里寻仙真君不曾出现,世人默认他已死亡,很可能化为石碑停留在里面。上章真君曾来过仙人墓,在众人踏遍仙人墓后,总会找出一两种证据确认上章真君的踪迹。   所有人都争抢时间,去寻找上章真君离开后前往最后的那处位置。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上章真君,拿到春山笑。   “可、有必要这么赶吗?您身体不好,还需再修养几日。”纯熙担忧的皱起眉说。   闻梵音深深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在寻求得到春山笑,如何不赶时间。去准备吧。”   纯熙不敢再多劝,立刻去房间收拾东西。   袖里乾坤极为好用,东西分类整理好后,一袖子便可装走。   纯熙收拾好东西后,风清、月皎二人已打理好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回来了。   “女郎,我二人前来复命。”月皎开口道。   至于风清,这会儿正揉着青紫的腮帮子满脸怨气。   闻梵音目光在风清身上停留片刻,风清敏锐察觉到异常,这目光完全不同于纯熙姑娘那般对于他脸上伤痕的好奇和探索,反而像是——对他整个人的评估。   风清心神一动,拉长语调道:“女郎~您有何吩咐可以直接告诉我哦,我会替女郎达到的呢。”   女郎慎重其事想做的事情,稍微揣测下便觉有趣呢。   他这说话的腔调让月皎十分听不惯,但也知道这厮就这毛病。骂也骂了,揍也揍了,这厮不改她也没辙。   闻梵音思虑再三,决定将事情交付于风清。她身边无人可用,纯熙需护持她的安危,且纯熙天然便是凤鸟盟的人,她无法将私事托付。   “纯熙,你先出。”闻梵音朝学生吩咐道。   纯熙保持静默,轻步退了出去。   风清、月皎二人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一直跟在女郎身边备受信任且担负着她安危这重要任务的学生,在某方面却被女郎防备着。这可不是简单的猜忌,而是很肯定这人不值得信任。这样矛盾的行为实在太让人感兴趣了。   谢家总算做了件好事,将他派到这么有意思的人身边。   纯熙离开后,闻梵音目光深邃的看向风清、月皎,神色冷漠极了。这时二人才发现,没有表情的女郎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近,高高在上恍如无情的神仙。   哇哦~风清无声感叹,女郎真是太有趣了。   “风清先生,我需要你帮我调查到卢家藏匿在涞水的至宝具体位置所在。”闻梵音说道,她抛出诱饵,“若先生可以做到,我将满足先生一个愿望。”   果不其然,风清为这个愿望惊叹了。能直言给他一个愿望,这女郎藏得太深了。   他并未直接说出愿望是何,反而道:“我倒是想接下来,但是女郎,您真放心吗?”   闻梵音轻笑一声,神色坦诚极了:“我当然放心。我都能放心卢家拿着我的东西招摇,如何会不放心先生替我找到那件东西。不过,先生要与卢家过招,可得千万小心了。莫要因一时大意而翻船了。”   风清微微一笑,绝对自信赋予了他独特的气质。没有了浮夸的表象,他整个人显得深沉漠然,带着对整个世界疏离的距离感,眼里绝对的理智凸显出来,有种非人之感。   “那女郎可要看好了,能与卢家交手,我心中甚喜。”风清语气抑扬顿挫,面上却没有多余的感情,矛盾又惊悚,让人心惊。   突然他‘哎呀’一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泪眼汪汪看向月皎,气急败坏道:“月皎,你这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又打我作甚?”   月皎吹了吹拳头,满意的点点头,这厮还是这副模样比较顺眼些。   她语气平淡道:“我乐意。你若有能力也可以报复回去。”   风清:“……”我要有能力,怎么可能被你打!   人生最大的意外,便是遇到月皎这女人。从此后,他平静的生活总在被揍的路上徘徊。   闻梵音对二人之间的交锋充耳不闻,她神色严肃的说道:“如此,便拜托先生了。”   风清站起身微微颔首,带着流于表面的恭敬:“是,女郎。”   他并未询问女郎如何觉得他可信,并将大事托付于他。大家都是聪明人,还是不要做些愚蠢的试探了。   他对谢家并没有那么忠心,而女郎对谢家恐怕比她还要漫不经心。   啧,各个组织成员出于某种默契和巧合,维系着仙门的存在,这真是太可笑了。   闻梵音又转头看向月皎,她微微一笑,恍如山茶花盛开,清新自然,让人无比舒心:“月皎先生,一会儿有劳你前去寻灵珠佛子。她欠我一个承诺,你前去兑现。”   月皎道:“是,您请放心。”   “对于先生,我自是放心的。”闻梵音说,“稍后我们会离开寻仙村,前往另一处位置寻找上章真君。月皎先生,您需要先众人一步前往,替我探查线索,占得先机。”   月皎听闻是有关上章真君的线索,大大的眼里带着一丝丝激动。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多问,而是直言不道:“请您下令。”   闻梵音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目光真挚:“前往深渊,以自身安危为主,探查周围是否有上章真君痕迹。注意隐藏好自己,若有机会,可下深渊一趟看看。以你的实力决定是否走一遭,若你直觉下深渊会有生命危险,立刻停下来。”   她语重心长道:“我需要先生。丹枫、迎秋二位先生离我而去已让我无比心痛,还请月皎先生务必记得我的话,保重自身。”   月皎神色有些感动,又飞快收敛起来,道:“是,女郎。我会尽快出发。不过,您身边只有纯熙姑娘随侍,是否方便?”   言下之意是,她从女郎的言行举止上看出纯熙的不可信,十分担忧这么个人放在女郎身边,而女郎却没有任何防护。万一纯熙突然对女郎出手那该如何是好。   闻梵音眼眸暗沉漠然,嘴角却上扬着,语气低沉:“无碍哦,她不会也不敢对我出手的。不过,不敢归不敢,有些过于隐秘的事情却不可信,你们也心中有数些。”   风清、月皎二人齐齐道:“明白了,女郎。”   很快二人分开去行动,如同从未来过一样。   纯熙站在远处看二人离开,并未过多在意,她若无其事的回到闻梵音身边,也不曾越矩的多问一句。老师有不愿让凤鸟盟知道的秘密很正常。   她虽与老师都是凤鸟盟的人,但老师这妙音长老的身份明显是有水分的。目前是在合作,某日却可能会忽然拔刀相向,对于黑心肠的家伙来说,这都很正常。   她眼底蒙上一层阴影,实在不愿与老师为敌。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异常,斟酌了下语言,说道:“莫要多想,你本来就笨。想的多了怕是会更笨。”   纯熙所有不悦的情绪顿时飞走,有些哭笑不得的想,老师果然是老师,哪怕是转移话题安慰人,都这么独特,这是得有多嫌弃她啊。   她也不是很笨吧?葛师兄从不觉得她笨啊。难道——   她发现了重点,葛师兄一直都骗她,忽悠她玩儿?   可恶啊。   纯熙决定最近抽空回一趟凤鸟盟,找葛师兄对峙,还要拉着义父。谁让义父一直不曾拆穿葛师兄。   她见老师坐着不动,便老老实实站在老师身后发呆。   不一会儿,月皎快步走来。   她站在门口先朝闻梵音稽首一礼,接着才走进来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双手递给闻梵音:“女郎,这是佛子给您的承诺。佛子让我告知您,他会在深渊入口等您。”   闻梵音接过纸没有立刻打开,她眉梢扬起,好笑道:“哦?看来我这兄长对那传说中三千年的卦还是不死心啊。我知道了,先生去吧,此去务必小心谨慎。”   月皎眼里闪过一丝温柔道:“您请放心,也请您保重身子,我在等您再次重聚。”   她直起腰朝纯熙微微颔首打过招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闻梵音目送她离去后,将纸打开看了眼后,便直起身子道:“纯熙,我们也走吧。”   她又拿出一张纸落在桌上,是她写给亲友的留言,大意是她先去北方寻找上章真君的线索,有缘再会。   纯熙眼尖的看见了,迟疑片刻道:“您就这么走,不怕郑二姑娘找您算账?”   闻梵音呼吸一滞,没好气道:“闭嘴。不会说话便保持沉默,懂吗?”   纯熙:“……是。”   啊,原来老师是准备偷溜啊。她还真以为老师与郑二姑娘心有灵犀,默契非常呢。   闻梵音撑着破妄伞,与纯熙看了看方向,不紧不慢地朝北方而去。   她们离开后,距离小院不远处的后山梅林处。月皎一脚踩在风影胸膛,不耐烦道:“老老实实给我交代,你拉我里这里作甚,我很忙的。”   风清轻咳一声,无语道:“我只是想给你些建议,谁知道你一脚就将我踹倒了。你怎能见人便打,太暴力了。”   月皎眼神漂移了下,不好意思地轻轻挪开脚道:粗声粗气地掩去色厉内荏:“有话你直说,鬼鬼祟祟谁信你是好心啊。”   风清看出了她的窘迫,好心的没有拆穿。他理了理乱起来的衣裳,拍了拍胸膛的脚印说:“你若是去深渊,一定要记住女郎的话,将你放在第一位。”   月皎点头:“不用你提醒我也明白。”   风清上前两步,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月皎神色一动,立刻侧头看向风清:“你……”   “嘘。”风清伸出右手食指搭在唇边,带着笑意道:“禁言。”   月皎立刻闭嘴,沉默了会儿,她别扭道:“谢了。”   “既要谢我,谢礼由我来定。以后我若得罪了你,你少揍我两顿如何?”风清当即便道。   月皎反应比他激动多了,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不可能。不揍你我手痒痒。”   月皎说罢,窘迫地别过脸。有些懊恼的想,怎么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风清从她脸上都能看出她在想的事,一时间神色微妙起来:“……”很好,我记住你个暴力的憨憨了。   “暴力的笨蛋!”风清嘟囔道。   月皎紧了紧拳头:“你再说一遍!”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呸’了一声,转身朝不同方向而去,连头都不回。   这副模样,无论谁看都会觉得双方关系不好,互相嫌弃。除了看出本质的闻梵音外,谁都不知这二人是可以互托生死,信任无间的关系。   大雪依旧不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平坦的大路,哪里是低凹的坑。   闻梵音站在路中央,神色无比严肃道:“纯熙,你确定我们不会踩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会顺顺利利的,对吧?”   纯熙走在前方,身姿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当然。老师您都问了六遍了,若真踩到东西那也是我,您就放心吧。”   她心里很爽,强大又有威严的老师只能靠她,依赖着她……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以往无感的雪花都精致漂亮了许多哎。   闻梵音从她的一次次保证中得到安心,但心里却完全不敢信任啊。这学生脑袋不聪明,刚才走过的那段路就给踩中一条冻僵的蛇,差点吓得她扔了伞。   这就很过分了,那自信的身影也完全不靠谱起来。 第092章 互演   在大雪中,闻梵音与纯熙不出意外迷路了。闻梵音无语许久,朝正蹲在一边的纯熙道:“我记得某人说过没有问题的,现在又怎么回事?我们都走了四日了,连自己都丢了。”她们现在究竟在何处,自己也无法得知。   纯熙羞愧的脸都快埋进雪里了,她讷讷道:“老师,我真可以辨认方向的。”她觉得自己行,可实际上完全分不清方向了,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这会儿雪稍稍停了,不然在大雪纷飞时,她们怕是连自己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都不得而知。   闻梵音嘴角抽搐了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隔绝了凛冽的寒风,这才眨了眨有些疼痛的眼睛,无力道:“罢了,随意选个方向走吧。”   她凭直觉选了个自己认为是东的方向,道:“走吧,认准一个方向别又走岔了。”   纯熙红着脸站起身道:“好的,老师。”   她再也不敢说‘没问题,交给我’这些字眼了,太打脸了。   二人又在雪地上行走了两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小动物都没有。   闻梵音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过去一夜,照常从学生护地严严实实的怀里醒来,她沉默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眼睛还疼得厉害。   她心里暗骂一声,这负面效果总会见缝插针给她找麻烦。   “老师,您先坐坐,我去找些吃的来。”纯熙一如往常般,将老师放在干净的石头上,石头上铺着厚厚的毡子。   闻梵音垂眸,语气轻飘飘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纯熙放心的转身离去,完全不曾发现自家老师的隐瞒。   闻梵音听着耳边的声音消失,伸手摸索着旁边的破妄伞。她抬手将伞放在腿上,伸手从袖中拿出一粒养身丸塞进嘴巴里。   片刻后,她眨眨眼,依旧一片黑暗。   闻梵音:“……”这是得要旁观者相信她吃下去的确实是治疗失明的药才行?要不要这么麻烦??   这时,她敏锐听到有风声以极快地速度飞驰着。非常突兀的,那风声似是察觉到异常,在半空拐了个弯儿,朝她的方向而来。   闻梵音心底涌起莫名的情绪,不禁念叨纯熙没用。跟着她走了整整六日,一个人都不曾碰到。今日自己瞎了,她短暂离开了,便有人巧合路过此处。   这运气真是没谁了,好在这气息倒也熟悉,是卢衍养的那个小骗子。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她面前,闻梵音下意识抬头看去,一双大大的眼睛空洞茫然,黑暗一片。   她装模作样唤道:“纯熙?”   来人不言不语。   闻梵音神色一顿,似真似假的纠结了起来。她神色警惕的将怀里的伞紧紧握住,紧张地问:“请问,你是何人?”   范辉居高临下的看着缩成一团像个刺猬一样警惕周围一切的女子,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位是卢家穷尽毕生之力,耗费无数心血拉下凡尘的仙!世间唯一!无一人可比拟的仙!   他曾在少君的允许下前往封印黑匣子的地方,看到了黑匣子震荡时上空浮现的那道身影。   一身橙红色神衣在她周身笼罩上了一层光晕,她眸光淡淡,神情不喜不悲的看着众生,恍如神人临世。她本就是世间唯一的神人,她那样耀眼,如同晴空之上诩诩生辉的大日,光辉灿烂,普照万物。是淡漠到红尘不可染,孤高至不似凡世人。   后来见到神人本人时,虽外表羸弱不堪,眉宇间也除去了神性,变得温和无害,亲近柔和。可那双眼睛深处确实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漠然和疏离。她鲜少主动去做些什么,却对一切心知肚明,智谋也让人无比钦佩。   而如今再次相见,她一双眼睛空茫茫一片,瑟缩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与曾经的强大形成鲜明的对比,实在让人无法放下。   范辉想了想,拿出一根墨玉簪插入发冠间。墨玉簪荡出一层层波纹,待波纹散去后,他的身影已转变成一位阳光灿烂的少年。与他十分相似,却又让人绝不会将其与他本尊认成同一人。   他语气阳光欢快道:“呀,这里怎么就姐姐你一人啊。若非我路过此处,姐姐不就得一人待在这里挨饿受冻啊。这里可没有人烟。”   闻梵音:“……”不是,范辉先生你怎么突然叫我姐姐?   哦,不对。你声音变了。敏锐的察觉到异常,闻梵音嘴角隐秘的抽了抽,明白了。   这是欺负我瞎啊,你们仙门的人是怎么回事,道德欠佳啊,总爱欺骗老实人。   面上她却并无表现出知道来人是谁的模样,反而似是因来人年轻单纯的话语和热情的态度,精神稍稍放松了许多。   她拄着伞站起身,似是毫无戒心的说:“我与学生一起,她去找吃食去了,很快便会回来。”   范辉嘴角扬起,语气骄傲道:“距离可以找到吃食的地方最近也有三千里了。不然这样吧,姐姐我带你去我家等待,我会在这里留下记号,方便姐姐的学生找到,你看可以吗?”   他一时有些迷惑,他决不相信尊上会这么天真好骗没有戒心,但她说的确确实实是真话。所以,尊上究竟是信了他还是没信他?或者只是在试探他?   “姐姐你放心,你的学生肯定能找到你的。我会把记号放在很显眼你的地方,如何?”范辉继续劝说道,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   闻梵音想了想,犹豫不定道:“还是不了,我怕她担心。”   她有些忍俊不禁,范辉甜滋滋的唤她姐姐,怎么总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他是在打坏主意吧。   范辉眼神一闪,当即便危言耸听道:“姐姐,你在这里她怕才会担心呢。这里冰天雪地的,你又看不见,万一碰到饿极了的狼群,那可就完了。”   闻梵音一愣,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重复道:“狼群?”   这冰天雪地的难不成真有狼群?雪狼?   她不着痕迹摸摸自己细细的胳膊,貌似真打不过狼群啊。   范辉语气诚恳道:“是啊,有狼群。你学生还不知何时回来。若是狼群来了她还未归……”   不等他再多劝,闻梵音当机立断道:“我跟你走。”   她下定决定后,便直接说道:“还请阁下一路留下记号,方便我的学生找过来。”   范辉嘴角咧开一个笑容,神色认真道:“放心吧姐姐,我会的。”   他从怀里掏出三粒花生扔在大石头上,转头便道:“我留下记号了,姐姐,那我们走?”   “好,走吧。”闻梵音握着破妄伞,毫不留恋道。   范辉砸吧砸吧嘴,这尊上别看有时弱唧唧的,但性格却一向干脆利落。   他上前一步道:“冒犯了。”   伸手环住闻梵音的腰,身形一闪,朝远方飞去。   飞在半空中,范辉神色游移不定,显然是走神了。   他呆呆的想,我竟然抱了尊上,那位强大无比又威严无比的尊上乖乖窝在我的怀里……莫名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人类总对于触犯禁忌而充满好奇与激动,向往神明,又大逆不道的想要将神明拉下神坛。   渎神永远是人类的最高禁忌与渴望。   范辉如今便是这样的心情,握着尊上腰的手紧了紧,他侧头看向目光空茫的人,微微凑近嘴唇,可在即将靠在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不行,不可以吓到尊上。或者说,不能让尊上察觉到他大逆不道的想法,否则他的下场可就不好看了。   闻梵音似有察觉,却又状似好无所觉,她轻声问道:“还需多久?”嗯?这小骗子刚才是不是想做些不好的事情?   好在这厮悬崖勒马,否则腿都给打折。   范辉算了算时间,道:“一炷香时间。”   闻梵音微微点头,忽而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范辉想了想,说:“阿光,姐姐可以唤我阿光哦。”   闻梵音从善如流道:“好,阿光。我叫闻梵音。”   唉,明明是熟人,偏要新认识下,仙门的人戏真多。   “闻姐姐~”范辉顶着少年的脸蛋甜甜的唤道。   闻梵音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应了一声。垂眸掩去眼底的趣味,离开纯熙那个木头后,有趣的事自己便找上门了。   一炷香很快便过去,范辉正正好带着闻梵音来到了最近的一处村子。闻梵音默默想着,她与纯熙走的不仅远,方向选的还都是没有人烟的,纯熙这运气绝了。   “闻姐姐,到了哦。”范辉将人放下,语气兴高采烈道。   闻梵音眨眨眼,缓解了下酸痛感,听着耳边隐隐传来人烟声,嘴角无意识扬起一抹笑意,说:“多谢阿光。若非是你,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范辉故意用那种憨憨的语气道:“嘿嘿,闻姐姐不要这么客气啦。你别恼我自作主张劝说你离开便好。”   这时,一丝凉意落在鼻尖,闻梵音一愣,反应过来道:“是下雪了吧?”   范辉道:“对,下雪了。”   他突然‘啊呀’一声,差点原地跳起来:“糟了糟了,闻姐姐,这会儿雪越来越大,我留下记号很快便会被大雪覆盖。”   闻梵音却冷静询问:“阿光这会儿若回到原地,是否可以赶上?”   范辉眼里闪过一丝赞叹,这位尊上正是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旁人对她的认知。明明此时不过是盲眼又无助的柔弱女子,唯一熟悉的人还不在身边,刚还瑟缩在他怀里,转眼间便理智平静起来。   真不愧是尊上啊。   他结结巴巴道:“啊,可能来不及了。不过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忧,姐姐的学生若是回去的早,很可能也已看到标记,追了过来呢。”   啊,那几粒花生米即便不会被大雪掩埋,也会被饥饿的鸟儿吃掉。这可怨不得他,他已留下了线索,纯熙姑娘最后没看到,那只能说是无缘了。   闻梵音叹息道:“她一向……”   顿了顿,她将到了嘴边的‘愚笨’咽了下去,觉得在外人面前这么评价学生不合适,话头一转道:“比较固执,我也不知她是否能追上来了。罢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一直劳烦阿光,我现在此处等待一日,若她不曾找上来,便只能前往目的地会合了。”   她心中十分复杂,听范辉的意思,纯熙显然是不可能找到她了。这家伙拐走她究竟有何目的?私自行动还是卢家的吩咐?   范辉疑惑的问:“目的地?闻姐姐要去何处?你一人怕是不方便,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带着我一起走,我虽见识少,可当姐姐的眼睛还是做得到的。”   闻梵音抬手摸摸眼睛,苦笑道:“我要前往深渊。阿光若是不怕,便跟我一起吧。我的眼睛……如今也确实不大方便。”   闻梵音拄着黑伞小心翼翼走着,范辉在前方领路。他故意放重了脚步声,好让身后的人能够听到,并形容着脚下的路况。   比如:“姐姐慢些,朝左走一点,前边是个小坑。”或者“姐姐步伐稍大些,中间那儿有颗石头,你跨过去便可。”   可以说很尽职尽责了。   闻梵音顺顺利利与他走到一处矮土房前,矮房属于一对祖孙的,范辉拿出吃食赠送给他们后,他们便高兴的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闻姐姐,你若不嫌弃,便与这位小女郎住一间,我与老伯住一间,你看行吗?”范辉合情合理的安排道。   闻梵音并无异议,她在这里安心的住了下来。有个避风港,可比在纯熙怀里过夜强多了。即便纯熙怀里暖烘烘的,但两个人挨得那么近,稍微动弹下都能蹭到不该蹭的位置,实在令人苦恼。   这种福分她享不来,日日都在软绵绵的窒息中苏醒,让人羞窘又无奈。   另一边,纯熙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吃的转身便朝回赶去,结果原地只剩下被大雪掩盖的毡子。   纯熙瞪大了眼睛呆愣在原地,我老师呢,我那么大一老师怎么就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大雪还在不停降下,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等于说,她完全失去了老师的踪迹。   纯熙唇角抖了抖,要完了,老师不会被狼给叼去了吧!! 第093章 相信   万万没想到,只是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老师就丢了。这不是被狼叼了就是被妖怪给抓走了。   凭老师自己,绝无可能半分痕迹不漏的离开,她没这能力。   对,相处这么久,纯熙已看透老师是个菜鸡了。   想到这里,纯熙控制不住担忧的心情,随意选了个方向,朝前飞了千里。凡是碰到狼群,都仔仔细细检查下看是否有老师的踪迹,然后将狼群剿灭。   东方、南方、西方、北方……   纯熙脸色更难看了,老师人真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师绝不是会直接扔下她离开的人,这其中可能有别的事情发生。   纯熙难得动了回脑子想,老师知道她比较笨,很可能会留下线索给她。   剿灭狼群消磨了半日时光的纯熙眼睛一亮,身影闪现间,很快便出现在与老师分别的位置。   她拂袖一挥,毡子上的白雪洒落在地上。毡子上一干二净,没有多有东西。她想了想,抬手将毡子提起来,只见下面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满了字。   大概意思很简单,纯熙这个不孝弟子竟不曾发现她被大雪晃瞎了眼,还留下她一人被拐走,等见了面后,她们再好好聊聊。至于目的地,便是深渊。   纯熙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将纸条收起,转身便朝断魂崖而去。她得找父亲拿主意,不然等见到老师的那一刻,她就完了!!   纯熙心事重重的离开,还得在得到化解法子后赶往深渊,时间真的很紧迫,只能默默祈祷下拐走老师的人给力点,将老师能拖多久拖多久。   唉,她大逆不道的这一日竟来得这般早,本以为会在老师与凤鸟盟撕破脸那日呢。可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小山村,矮房里。   闻梵音双目被一根银白玄布遮蔽,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双手拢进袖中坐烧热的火炕里舒服地暗暗赞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之前那些时日都是纯熙误她,害得她颠沛流离,餐不饱腹,还得挨饿受冻。   这时,她从袖中拿出一片金叶,金叶上光华一闪,重明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妙音长……”重明的话噎了回去。他看着被蒙上双眼正坐在与她画风完全不一致的火炕上时,迟疑半晌,这才说道,“你这是哪种戏码?被卖进大山里的媳妇吗?”   放着好好的仙门强者,凤鸟盟长老,神医谷谷主不干,演了这么一出这是要迫害谁?   闻梵音:“……听大先生一席话,才知大先生懂得倒是多。”连大山里有买卖人口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重明摸了摸胡须,笑容狡猾道:“知道的少了,可是会被人坑了。长老亲自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虽说他与妙音长老都心知肚明双方可以联系上,但他们都默契选择了让纯熙转达,给双方留有拒绝的权利,不至于针锋相对闹得太难看。   这会儿长老突然联系她,还真让人觉得意外。   闻梵音摩擦着新换的厚棉被,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说:“如你所见,你女儿将我弄丢了,害得我被人拐走了。她找不到我后,很可能会回去寻大先生支招。”   重明脸色难看了一瞬,这女儿跟在长老身边许久,怎地还不曾学聪明些。你在外头闹出点事来自己解决啊,带回家连累年迈的老父亲是怎么回事?   他打定主意与长老聊完便去闭关,将盟内一切事务交由大弟子,想来浮舟应该能处理好,坑弟子毫不手软的重明下一刻听到长老慢条斯理的声音。   “我并非怪罪于学生而迁怒大先生,是想提前告知大先生一声,我会前往深渊。那里是上章真君最终停留之地。”闻梵音坦诚布公道。   重明沉默了下,皮笑肉不笑道:“如此,我会配合长老,让妖兽前往待命。”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嫌弃的‘啧’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一起断开联系。   闻梵音忍俊不禁,她手指描绘着被子上的花纹,无声道:“我略胜一筹哦,大先生。”   她能猜到上章真君所在何处,卢家定然也是知道的。卢衍与凤鸟盟牵扯不清,谁知道卢衍会不会将消息告知重明呢。且她早早便将目的地告知了纯熙,用一个已半公开的消息换取凤鸟盟的支持和行动,再划算不过。   想来重明大先生也知道这点,却不好宣之于口,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哎呀,别人不开心时她便觉乐呵了。   这时,开门声响起。闻梵音从声音判断出来人是那位老伯的小孙女。   “姐姐,我进来了。”小女郎声音怯怯道,“我、我已将自己打理干净了,姐姐放心。”   闻梵音听到她皮肤与衣服的摩擦声,可以想到到她紧张地用手揪住衣摆不停的打转。她微微一笑,和善道:“莫要害怕。我来此借住本已打扰到小女郎啦。”   她聪明的转移话题,缓解小女郎的紧张和自卑:“快上来帮我瞧瞧,我头上的发簪是否缠在头发上了。我眼睛不太方便。”   她故作失落地摸摸眼睛上的白布,小女郎顿时心软了,也顾不得紧张便三两步来到火炕边脱下鞋子爬了上去。   她来到闻梵音身后小心翼翼检查着,伸手轻轻将缠住的发丝拨出来,这才松了口气道:“姐姐,已经好了。”   仿佛因能为这位看起来便尊贵无比的客人做些事,小女郎的声音听上去都带着几分雀跃。   “多谢小女郎啦,真是帮了大忙了。”闻梵音温声细语道。   小女郎害羞的差点将脑袋埋进被窝里:“姐姐唤我楠楠便好。”小女郎这个称呼听上去怪让人不适应的,好似大户人家的贵女。但她不会忘记,她只是一个贫苦出身的孩子。   闻梵音发觉她的不适,从善如流的改了:“楠楠,那我们睡吧,不早了。”   楠楠点点头,熟练地脱去打着补丁的衣服后,将自己塞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闻梵音。   闻梵音伸手摸索着摸摸她的脑袋,笑了笑便脱下外袍,跟她躺在一起。   楠楠嗅着被窝里清淡雅致的香味,感受着身边轻微地又温柔的呼吸,眼眶有些红。   她自有记忆起便不曾见过娘亲,如今跟这位贵人姐姐睡一起,好像跟娘亲睡一起一样温暖。   真好。   她嘴角翘地高高的,大胆地将被窝下的手塞进姐姐温暖柔软的手心里,见姐姐没有拒绝,她翻个身将自己缩成一团蜷在姐姐怀里。   这一夜,她就当姐姐是娘亲了。明天后,姐姐就还是姐姐。   闻梵音温柔的将楠楠搂在怀里,脸上没有笑容,周身的气息却温和无比。   她十分喜爱孩子,孩子是世界的未来。他们的眼里黑白分明,纯真稚嫩,必须要保护好呢。   她伸手摸摸孩子特意洗过的干燥的头发,低头轻轻在孩子眉心亲吻了下,低声道:“你会平安长大的,楠楠。”   楠楠紧紧闭上眼睛,只觉得好像在做梦。姐姐亲她了,真的亲她了。那温暖的感觉跟她想象中的娘亲一模一样。她不敢睁开眼,唯恐眼泪掉下来。   姐姐不仅美丽还很温柔,她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闻梵音在这户人家等了一日后,纯熙不出所料并不曾到来。她朝守在门口的范辉道:“阿光,我的学生不回来了。我不便继续等她。若你无事,我们直接离开吧。”   范辉并无异议,他嗓音听不出半分不对劲,依旧一副善良活泼的阳光男孩模样:“我没事哦。那闻姐姐你等等,我去跟老伯打声招呼便走吧。”   闻梵音点点头,见他窜进门去找老伯后,微微歪头侧向身后,轻声说道:“楠楠也听到了,我很快要离开了。以后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楠楠早知她会离开,可真到了这时,却依旧难过。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流淌下来。她小小年纪懂得少,可此时此刻却莫名懂得了以前爷爷与其他人偶然提过的一句话:生离苦。   姐姐不嫌弃她,会抱着她睡觉,会亲吻她的额头……一举一动透出来的珍惜让早熟的女郎无法忽视,让缺失母爱的她无法放下。   她声音哽咽道:“我知道了姐姐,不过你要记得我,一定要来看我啊。到了春天,我们这里有很多漂亮的迎春花。姐姐若来的话,我带你去看。”   闻梵音对她的小心思哑然失笑,她郑重说道:“我答应你,会在春天来看你,明年若无闲暇便后年,后年若不方便便大后年……”   她笑容温柔道:“总会在一个迎春花开放的暖日里,我来看望你。”   范辉与闻梵音很快便离开了这处巧合下才到来的小山村,老伯看着人影远去,低头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女叹息道:“他们与我们不同,只是我们生命中偶然的一个过于惊艳的过客,不会与我们再有交集的。你莫要太过执着。”   楠楠望着消失的身影,一抹眼泪倔强的说:“她答应我会回来看我,我们并非只是一面之缘的过客。而是会互相努力创造羁绊的……朋友。”也许有可能是亲人。   她怀揣着美好的梦想,无比期待这个寒冷的冬日早早过去,迎春花盛开。   范辉与闻梵音行走在冰天雪地里,他看向明显心情不太愉快的尊上,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闻姐姐,你是不是舍不得楠楠丫头?”   闻梵音微微一怔,问:“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范辉哈哈大笑道:“你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然很明显啦。既然舍不得,我将楠楠带来陪在你身边吧。”   无论他如何和善,都掩饰不了其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他字里行间都潜藏着对凡人的不屑一顾和凡人能跟在仙人身边的荣幸。   傲气的理所当然,完全忽视了人家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的亲情,肆意妄为的想要将人分开,关键他还拥有这个能力。   这就太过肆无忌惮了些。   她皱了皱眉,白布挡去了她眉宇间的不悦。果然还是明舒最好,为人处世,说话行事总能让她高兴。   眼看着他跃跃欲试即将付诸行动,闻梵音语气平和的拒绝道:“阿光莫要为我忙前忙后了。我如今眼睛不方便,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如何照顾一个年幼的孩童。”   “可以让楠楠照顾姐姐嘛。”范辉语气俏皮的说。   闻梵音无奈道:“阿光莫要逗我。楠楠还太小了,她需要照看老伯。”   范辉见她是真心拒绝,这才悻悻作罢。   时间一晃过去五日,他们即将到达深渊。   范辉神色一日日沉下来,语气也不复之前的活泼开朗,反而带着几分落寞。   这日,天气放晴。闻梵音白布遮眼,手拄黑伞谨慎地行走在一处被冻结的河面上。   她说道:“阿光,深渊快到了吧。”   范辉神色复杂极了,他无法再保持之前欢快的模样,有气无力道:“嗯,还有一日功夫便到了。”   闻梵音脚步停住,她歪歪脑袋,疑惑的问:“你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阿光,你可有心事?”   范辉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随口找理由说:“我只是想起家中相依为命的残疾兄长无人照看,一时难受罢了。”   “哦?”闻梵音差点笑出来。   范辉先生口中那位‘兄长’怕是出行都坐轮椅的卢衍少君吧。卢少君知道他养的好兄弟在背后怎么编排他吗?   “既如此,阿光还是先行离去吧,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闻梵音善解人意道。   深渊那处定不止他们,还会有其他势力的强者。   范辉担心被某位强者识破伪装,那种在尊上面前被拆穿的尴尬他表示拒绝,便只能想办法先走一步了。   语气中,他却还装作游移不定:“这、这可不行。闻姐姐,留下你一人我不放心。”   闻梵音气息柔和,语气带着慎重的规劝:“你不放心我一人,便放心你相依为命的兄长吗?他也无人照看,若出事了你怕是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范辉先生居然针对她表露在外的这种温柔可亲,凡是为他人考虑的性格设计,将其当成弱点。   她意味深长起来,他这是相信她如今的性格是真实的啊。   范辉先生可真是天真,很容易相信人呢。   范辉听着闻梵音的话脸庞微微扭曲,狠狠翻了个白眼。卢衍若真出事了,他绝对会放炮竹庆祝的。 第094章 确认   闻梵音一脸温温柔柔的,光明正在的说着恶心范辉的话,谁让范辉欺负她暂时看不见,编出假身份逗弄她呢。   “你我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定是兄长更重要些。”闻梵音语气堪称苦口婆心,白布下的眼眸带着幸灾乐祸的嘲讽,“想必你的兄长也十分想念你,为了你这唯一的弟弟,哪怕再痛苦也会辛苦活下去。”   范辉表情彻底扭曲,若放在一对平凡的兄弟身上,这无疑是感天动地兄弟情。可若放在他与卢少君身上,只是想想便让人毛骨悚然,生理性想要呕吐。   他狰狞着表情失礼地打断闻梵音的话,一字一顿好似从嗓音里抠出来般:“闻姐姐,您不必多言了,我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这就离开,后面的路祝愿闻姐姐平安顺风。”   闻梵音忍笑清了清嗓音,道:“我会的,你放心。阿光和你兄长也一样,虽目前你们兄弟二人生活不如意,但你们互相在意,互相扶持,一切不幸终会在你们的努力下消弭,努力哟,少年。”   范辉额角青筋跳了跳,他都要离开了怎么还会听到这噩梦般的话。   他嘴角抽搐道:“我知道了,闻姐姐。”   不等闻梵音再多话,他转身便走,速度快得好似闪电。   感受到他气息离开后,闻梵音站在原地停顿片刻,一声欢快的笑意溢散出来,为这冰天雪地的死寂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活力。   她暗暗感慨,迫害别人真快乐。   闻梵音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掀开白布一角,露出明亮有神的眼睛。她眨眨眼,眼睛还有些酸痛,但比之前好多了,不过暂时还不能见太久日光,白色的雪也最好别看见。   闻梵音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分辨了下方向,将白布重新覆好,拄着伞朝深渊方向一步步而去。   大妖九婴,很快我们便会再次相见,希望您风采依旧。   闻梵音骄傲又自信地朝前走去,但很显然,无人领路,她眼睛又不好时,平日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却难如登山。   她迷路了。   无法分清方向,又不能随便选个方向走,她真是太难了。   闻梵音靠在光秃秃的大树边,嘴角抿起一个委屈的弧度。早知如此,便直接跟明舒一起走了,明舒定会照顾好她的。   现在还是等等吧,此处离深渊不远,有路过的修士定不吝啬于捎带她一程的。   她可是珍贵的神医谷谷主,被她欠人情跟多条命没区别。   她一动不动,呼吸轻微不可闻,好似睡着一般。   突然,她猛地站直身体,抬头侧向感应的方向,神色危险而莫测。   这种感觉,是记忆被碰触到的感觉。   这时,腰间震颤了起来。   闻梵音摸索的拿出一块碎玉。碎玉落入手中后一道光华闪过,身穿墨绿色锦袍的青年乖巧的摆摆手打招呼道:“嗨,女郎,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闻梵音面朝青年方向,语气肯定道:“你找到涞水藏着的宝物了,风清。”   风清哈哈一笑,感慨道:“女郎真是料事如神呢。”   他转头轻轻拍了下身后的黑匣子,又抬头看了看因他的动作而出现的悬浮于黑匣子上空的身影,惊叹不已:“女郎,这任务果真有趣的紧,您没有骗我。我不仅能与卢家的伙伴们开心的玩躲猫猫,还能见到‘仙人’呢。”   他在‘仙人’二字上,加重了音调。   他费尽心机不惊动任何人来到此处后,发现被封印的至宝藏在黑匣子中。绕过层层封印,耗费无数手段,终于隔开卢家的星轨之力,触摸到黑匣子。   结果呢,好大一惊喜啊。让他顿时对这腐朽无趣的世界多了几分兴趣。   仙啊,这可是仙!此世唯一的仙。   不用多说一个字,凡是看到这道身影的人,脑中都会心领神会出现一个字:仙。   这乃是天地认证的身份,天地给予的优待。   凡人不可触及神灵,而仙便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风清一想到卢家的所作所为,捂着肚子差点笑到头掉。卢家真是头铁,竟将主意打到了仙身上,当他们实施行动时,便已获罪于天。   也不知他们是否看透了,许是当局者迷呢。   他努力收敛笑意,伸手抹去眼角被笑出来的生理泪水,立刻给这位仙的真身传讯。   闻梵音才惊叹不已呢,他虽一早便看出这位通透世事的青年聪慧异常,却没想到他竟这般能干,竟避开卢家且在卢家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了封印她记忆的位置。   风清和闻梵音:她他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风清先生做得不错,实在太让我意外了。”闻梵音毫不掩饰其诧异。   她掀开白布看向青年,眸光幽深道:“先生,我对你的承诺生效了,你可以指定一个愿望。”   风清半点也不着急,他看向手边的黑匣子,好奇的询问道:“女郎,我的愿望不着急,您的这件至宝如何处置?”   闻梵音微微一笑,带着算计和冷漠:“先生,不用带走它。我需要你为我打开一条不被卢家探知的通道,让我可随时与黑匣子联络上。”   风清明白她的意思,既然这件至宝与女郎本就互相联系,他只需要在卢家布置的隔绝封印阵法里布置一个可以被女郎随时打开的门便可。   他想了想,道:“这个不难,可以做到。”   他笑的极不怀好意:“我等着看卢家倒霉那日。”   顿了顿,他看向又将白布拉下来挡住眼睛的女郎,说:“从一开始我便想问了,女郎您将眼睛遮住,是在修炼哪种厉害的仙法吗?”   闻梵音:??   风清先生,你确定不是在反讽?   她笑了笑,温声道:“我被大雪晃了几日,眼睛暂时不太好用。”   听到她这不算委婉的委婉解释,风清沉默半晌,呆呆的说:“原是雪盲症。”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颊都抽搐了起来。您可是仙啊,此世唯一的神明,居然会得雪盲症!!怪不得卢家敢对您下手,原来您这么菜的。   一想到曾经因这世间太过污浊肮脏,他还暗搓搓祈求神明出现救他,哪怕送他去死都能。但如今他真见到神明后,这种一言难尽恨不得回到过去捂住他嘴的感受让他捂住脸有些崩溃。   为何神明会是这副德行!   “风清先生,我总觉得您现在在想些失礼的事情。”闻梵音温温柔柔的说,成功让风清后背一凉,脑中杂念瞬间清空。   风清干笑了两声撒娇道:“女郎,我只是在担心您,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啊。”   闻梵音虽看不见,但听着他软软的声调,哑然失笑。这位先生特立独行,完全不在意自己形象呢。   “我不会误会的。还望先生尽快处理好,来深渊与我重聚。”闻梵音语气温柔的说。   风清嘟囔道:“那当然,我肯定得赶过去,不然女郎您一个瞎、咳,眼神不好的,再加上小月月脑子不好的都在深渊,岂不是会被人吃掉。还是得靠我啊。”   他嘟囔完才发现对面早就断了通信,风清忧伤的撩了撩发丝,叹道:“还真是没耐心呢,女郎~”   另一边,雪地里。   闻梵音面无表情的将碎玉塞进腰间的荷包里,心想着以后的任务尽量让月皎先生陪着一起,不然风清先生那张嘴还真无人能制住。   天色将晚,第一位路过的修士太过匆忙,压根没有发现闻梵音。   等闻梵音张口准备喊人时,只能看到那人逐渐化为一个小黑点的影子。   闻梵音:你可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不等第二位修士到来,月皎率先出现了。   她很顺利来到闻梵音身前,恭敬唤道:“女郎。”   闻梵音嗅着她身上的血腥味,微微皱眉,担忧的问道:“月皎先生受伤了?”   月皎扫了眼已处理过的腹部伤口,语气认真道:“已包扎好,我的伤势并不重,女郎请放心。”   闻梵音这才松了口气,被月皎扶着朝前方走去,她随口问道:“先生如何知道我所在位置?”   月皎:“……”   她想到在前往深渊前,风清那家伙凑到她耳边说将追踪术法打入女郎体内时,那种惊诧的心情。这次也是接到风清的传讯,提到女郎瞎、咳,得了雪盲症,身边无人护持,若她忙完尽快找到女郎。   她这才以最快的速度探知完深渊的消息,匆忙赶过来保护女郎。   也好在风清告知了她一些深渊的禁忌,否则这次便不是只受伤这么简单了。真是欠那家伙人情欠大发了。   眼看着女郎还在等她的解释,月皎脸色一红,下意识替风清隐瞒:“我、我在女郎身上有留下追踪术法,以方便在危机时刻能随时保护女郎。”   她知道这种行为堪称以下犯上的冒犯,因而直接请罪道:“是我冒犯了,请女郎惩罚。”   闻梵音:你这说谎的能力实在漏洞百出到让人无法假装被骗过去了。   她脚步停住,微微侧头朝向月皎,语气轻飘飘道:“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隐瞒?”   月皎一听便知女郎早已看破一切,无奈说道:“我欠了他人情,而且他并非有意想要掌控您,只是做事一向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闻梵音哼笑一声,继续走着:“倒是护地紧。”   月皎眼里的迷茫一闪而逝,女郎这话让她有些听不明白了。她不过是还人情罢了,怎么就谈得上护地紧?   不过她聪明的没有反驳,从女郎的态度上看,此事便过去了,女郎不会追究太好了。   完全不知道风清早已立下大功,闻梵音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即过河拆桥的月皎还在努力帮风清说好话,所以被闻梵音误会他们的感情,也说的过去……吧。   闻梵音语气肃然道:“说说在深渊里查到的东西吧。”   月皎神色也严肃了下来,她毫无隐瞒、细细说道:“我五日前便已至深渊之上,第一次想要靠近深渊,被镇魔塔散发出的力量阻挡,第二次我特意想办法绕开镇魔塔,却被从深渊下方的污秽之气阻拦。第三次才真正成功进入深渊。”   “深渊下方除过一处宫殿外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源。里面的怨气、不甘等一起负面气息全都可以找到。深渊下方除特有的能够吸收这些负面气息的生物外,再无其他。而能生长起来的植被放在外界也属于毒物,可使人感染心魔,更容易迷惑他人。”   “若被左道邪修利用,怕是很容易能将他人炼制成傀儡。”   月皎细细介绍了下深渊下方的环境,这才说起重点:“唯一有光源的地方便是一座粗犷高大又沧桑古朴的宫殿,但那座宫殿被封印了。”   她带着一丝激动道:“女郎,我在封印外见到上章真君了。”   闻梵音神色一变,脚步一滞,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见到上章真君了?”   “对。”月皎肯定的说,“上章真君就在深渊,是他封印了宫殿。女郎,我怀疑宫殿里有强大的人类无法匹敌的存在,否则真君不可能会封印那处。”   闻梵音隐隐恍然,原来九婴在千年前是被上章真君封印了,那么——“他已陨落?”   月皎摇摇头,说道:“真君周围有一股玄奥力量护持,我无法靠近,无从分辨真君生死。”   闻梵音微微皱眉:“你又如何确定他便是上章真君?”   月皎并未隐瞒道:“我曾跟随云霄真君的护道人杏雨前辈修行,也曾拜见过云霄真君几面。云霄真君的房屋内有上章真君的画像。那人与上章真君一般无二。”   顿了顿,她严谨的补充道:“除非有人假扮上章真君布下阴谋,或者是有人与上章真君长相一模一样,否则那人便是上章真君。”   闻梵音联想到之前见到九婴时,九婴所言千年前突兀的封印,再加上月皎探查到的东西,她慎重问道:“除了你外,你认为如今前往深渊的年轻一辈天骄,有何人可与你一般下到深渊查到这消息?” 第095章 拿回   闻梵音的发问让月皎微微一怔,她想到自己接到命令与风清出发接替上一任护道人护持女郎时,风清给她了一本书,上面是如今仙门耳熟能详的人物的情报,这波风清又料敌在先吗?   她将碰到的所有修士的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后,肯定的说:“除非少君以及天骄背后的护道人甚至家族强者出动,否则绝不会有人发现。”   这里还涉及一个问题,太过强大的人一旦出现在深渊附近,便会被镇魔塔捕捉到踪迹,接引进塔里。   而她强的恰到好处。   或者说,是她听风清所言,将自身力量封印了一部分才能平安往返深渊。修为比她高的会被镇魔塔抓走,修为比她低的在深渊里活不了。   也不知风清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这厮怎么知道这么多。   闻梵音满意极了,她看向月皎的眼神明亮极了,像是看珍贵的至宝一样。   这可是十分好用的工具人、咳,这样的想法有些失礼了。月皎可是她很好的同伴,是能践行她想法的同道人。   再想想解决了天机一脉的风清,那可是连她都给翻船了的卢家啊,但风清就是做到了。   谢家真好,送了她这么两个好朋友过来,她要跟谢家好一辈子。   她垂眸浅笑,果断下令:“立刻传讯云霄真君。”   她抬头,目光灼灼盯着月皎道:“春山笑,必须留给我们。”   月皎神色一喜,大声道:“明白。”   哪怕女郎再怎么令人看不透,再怎么看不上谢家,面上好似有太多隐秘瞒着谢家……在大事上终究还在站在谢家。   这让做足了心理建设,未来可能要跟女郎叛变谢家甚至仙门的月皎大喜过望。   她立刻传讯给谢家,将上章真君的消息传达过去。   “走,陪我去见见庚先生。”闻梵音淡淡道,她眼里闪烁着金芒,是高高在上的神性。   月皎听出她对上章真君的称呼已变,神色更加慎重。   她没有忘记来之前风清告知她的事情,他们如今护持的这位女郎,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失去记忆的仙。她很快便会恢复记忆,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而从这个称呼开始,月皎便心知不能再用以往的姿态面对女郎了。   闻梵音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拳头周围的空间隐隐有些崩坏,她的力量正随着记忆归来。   恰恰好的时间,风清打开了封印通道。   一切如她所想,记忆的画卷徐徐展开。   首先回归的是她对自我的认知,她果真是早早便来了这方世界。有多早呢,是从婴儿时期便存在的,谢家的孩子。   她从出生起便带着曾经的记忆,她来到此世的目的很简单,便是阻止此世灭亡,这是她接到的任务。   没错,她虽是仙,却还要执行任务。   盖因为她的老师手中掌控着天道碎片,碎片被大能凝聚成主系统,究竟存在多久,谁也不知道。老师一直奔波于无数时空、无数世界,泯灭异常,守住世界力量。   她被老师收为弟子后,已见过无数这样中途毁灭的世界。来时她并不觉得有何问题,同一件事情重复去做总会变得简单,人也会傲慢起来。   于是,她被人从谢家用大手段偷走。她觉得有趣,便不曾回归谢家,反而流落在外,想亲眼看看这世界会毁灭的源头在何方。   可中途交了一位有趣的朋友,她想着还是尽快处理了源头吧,起码这样她的朋友能好好活着。   她总会在各个世界交道朋友,老师说这是神的祝福,她是被神偏爱的孩子。   开始她还会怨恨,若她真是被神偏爱的孩子,为何她的命运如此悲惨。她迎来了一位又一位人中龙凤、气度斐然、天赋强悍的青年,他们各个对她倾心相待,愿为她生愿为她死,愿为她做一切事情。   可当她真心实意爱上时,那人便突兀翻脸。在那段倾心-背叛-倾心的重复过程中,她好似提线木偶,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只能被动走上一条疯狂的道路,连累父亲,连累葬剑山庄。   谁能知道,她过了十四岁后,凡是遇到的危机都是那些所谓的攻略者在背后算计,她的每一次感动都只是一个个虚幻的数字。   闻梵音闭了闭眼,将自己的过去深深埋葬在心底。   哪怕历经无数世界,拯救无数人命,她最恨得依旧是十四岁后的人生,充满欺骗扭曲,可笑到极致。   哪怕老师告诉她,神已重启她的世界,代替她惩治了那些人,她却依然无法释然。   她抬头望向虚空,老师曾讳莫如深的提过一句,支撑攻略者来到她世界的东西出自大千界,那是神最终停留的地方。   闻梵音每到一方世界便会遥望苍穹,她如今已成就仙身,不知距离所谓大千界有多远。但无论有多远,她总会走到的,然后走到幕后真凶身边,一手扭断他的脑袋。   心里想着可怕的事情,闻梵音面上挂着柔柔的笑意,白布遮眼,显得羸弱而楚楚可怜。   傲慢让她付出了代价,她不曾想这方世界的卢家居然有如此胆色和能力,推衍到她到来后便开始算计,在她流落在外的那些时日,轻而易举的抓到了她,夺走了她的力量和记忆。   若非知道无法杀死她,或真用尽办法杀了她会遭遇天罚乃至更可怕的事情,怕是卢家恨不得饮她血、啖她肉。抽走她的灵魂。   四岁那年,她被卢家抓走。卢家使用镇压气运的法宝天问镜和王家的气运法宝咫尺山河盘困住她,并拿走她的记忆。   她浑浑噩噩被禁锢,好在本能依旧保护她安然无恙。   后来一日,她终于从卢家逃走。路上遇到神医谷的当代谷主,那位小姑娘,她叫——嗯?妙音??   这好像是她的名字。   闻梵音猛地瞪大了眼睛,虽然白布挡住了。她很是意外,因她记忆回归,突然想起那个小姑娘,竟是她的一具分身。   她来到此世后,成为小婴儿,日日陪在爹娘身侧,太过无聊才耗费心力创造出一具可行走在外的分身。谁知那么巧便被神医谷收养、教导。   她被分身捡起时没有了记忆,在浑浑噩噩中跟在分身身边好些年。   闻梵音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意,分身也是她的意识,一想到当时看到另一个她如同木偶娃娃般任人大半,乖巧听话便觉好玩儿。   她闲暇之余,除了辨认药草,学习药理便是疏离本体与分身的力量,争取早日让本体获得清醒。任务还需本体去做,分身不过是她在外面玩儿用的,没有多大的力量。   时间很快朝前走了十一年,分身的力量和意识与本体重合。她本想着恢复后便去找卢家的茬,不曾想卢家还有几分手段,她的记忆很快又没了。   难怪当初神医谷的一切恰到好处,难怪神医谷谷主身上有她的东西,她们本就同为一体。   可惜二者融合后,记忆没回来,只激活了身体的自保力量,绝对反弹和绝对治愈,这是属于此世上天最大的优待。   凡在此世,无人可伤及她。   当她本体苏醒的瞬间,身体里埋藏的卢家的后手被激发,那潜藏在意识里的棋子想要操控她,却没料到被她直接摧毁。   想来卢家那时便意识到她已脱离掌控,这才一直操控污秽之物追杀她。即便杀不死她,也要延缓她知道一切的时机。   卢家究竟要如何?   闻梵音罕见有些苦恼,这方世界的天机一脉卢家让她惊艳不已,能拉下一位仙,且是上天所庇护的仙,怎么可能是昏庸之辈。   这可是与上天作对成功的例子,何等疯狂又天资聪慧。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已获罪于天,因而在完成本来目的后便多加了一条,换了这天。   闻梵音:“……”所以,这是这方世界毁灭的根本原因?   那她没来之前是为何?   闻梵音在心中推衍起世界走向,卢家想要如何?   可在她即将得到结果时,天地震颤,浓雾迷眼。   闻梵音不爽的‘啧’了一声,卢家遮掩了天机,糊弄了上天。这可真是好手段啊。   想到此处,她立刻侧头‘看’向月皎问:“风清先生可有告知何时归来?”   月皎摇摇头:“那混蛋不曾告知我具体时间,不过他放言会尽快赶来。”   闻梵音心底安全感顿时升了起来,卢家虽然能搞定上天和她,但风清先生能搞定卢家,而她勉强能搞定风清先生。   换言之,有风清先生在,卢家便不用怕。   她想了想,毫不吝啬于自己的信赖和依靠,说:“月皎先生,催催风清先生用最快速度回来,我需要他。”   月皎干脆利落的应了,没有多问一句,实在太好用了。   谢家,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太感谢谢家了。   她脑中思绪纷飞,再加上力量渐渐回归,不惧严寒酷暑,哪怕视野无法看见,神识却可瞬间探遍四方。冰天雪地中如履平地。   月皎敏锐发觉到异常,却立刻将一切掩饰了下去。如同守卫,忠心耿耿跟在她身侧,伸手扶着她。   “女郎,到了。”月皎的声音忽然传来,将闻梵音从走神中唤醒。   闻梵音心中一悸,抬头看去,虚空上空悬浮的十二层镇魔塔正诩诩生辉,威力四射。   然她只觉惊讶无语,这塔看上去有亿点眼熟哦,好像是某次她完成救世任务后为人族留下的东西。   也就是说,若非是这塔穿梭空间,便是她回到曾经来过的世界。   闻梵音:“!!”   二进宫的感觉并不好受,且第二次还在后辈身上翻车了。   她心下做出去一个决定,直到离开此事,都要隐瞒住这塔是她的!她丢不起这人。   眼看着镇魔塔似是感应到主人到来,塔灵即将苏醒,她立刻将自身气息隐藏的严严实实,并切断刚才无意间与镇魔塔的联系。   不约不约,我们并不熟。   见镇魔塔安静下来,她这才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松到一半便顿住了,她想起在仙人墓里,那位疑似寻仙真君的嘱咐,让她闲暇时走一趟镇魔塔。   闻梵音立刻决定单方面将其视为仇寇,竟趁她失忆想忽悠她丢脸,阴险!   此仇不共戴天。   不过,若那人真是寻仙真君,他似已知道镇魔塔与她的联系,那么卢家很可能也知道。   她表情扭曲了下,怪不得他会在卢家身上翻车,这群可恶的天机家!   “走,下去深渊……”闻梵音话还不曾说完,虚空朵朵彩霞升腾,云朵重重叠叠如海浪。   月皎低声道:“云霄真君到了。”   闻梵音已看到了,云霄真君举霞而来,手握的正是那柄仙剑春山笑。   她此时姿态真合了那句‘云鬓花颜金步摇’,优雅端庄,步步生莲。   那双眼里含着炽热地情感,那种即将得见心上人的喜悦和期盼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阿庚,我终于……要找到你了。”她悬浮于虚空,语气带着饱含千年的思念。   她正准备飞过去时,脚步猛地顿住。   头顶上方,镇魔塔正虎视眈眈,若一旦被镇魔塔带有,她便出不来了。   若与阿庚一起,哪怕是无边炼狱也无妨,但必须见到阿庚。   她朝镇魔塔深深一礼,扬声道:“今日谢碧落需下深渊一趟,请塔灵予以方便,碧落定当厚报。”   镇魔塔上空,数道人影浮现。他们都是镇守此处的仙门强者,无论他们曾有何私心,最终依旧为了天下大义而自囚于此,终此一生不得出。   镇魔塔自塔灵沉睡起,只进不许出,这也很好的保证了封印不会随意出现漏洞,使得塔内大妖逃离。   仙人寿命并非永生,来此镇魔塔,等同于离了尘世,直到埋骨塔里。   “是云霄真君啊。”浑厚苍凉的声音响起,正是谢家当代家主。   她神色幽幽看向身侧须发皆白的老者,无声叹息道:“先祖,她还是找过来了。”   老者感慨道:“他们错过千年,上章那傻小子也不懂得留下些话安慰小姑娘,这下好了,死了都被找上门来。”   他眼眶有些发红,作为王家先代家主,世人口中的上章真君便是他儿子。   当年,他亲眼目睹儿子以身封印深渊大妖。 第096章 不孝   老者是整个镇魔塔辈分最高的一位,也是整个仙门最长寿的一位。比世人传出的云霄真君寿数更多几百年。   按理说,他寿命早已终结,如今却还好好活着。   “你说这镇魔塔,可会圆了小碧落的遗憾?”老者喃喃询问。   他说起这话时,谢家当代家主神色悲痛不已。老前辈口中说着是云霄真君的遗憾,可塔内所有人都知道,那也是他的遗憾。   当年他亲眼看着儿子哪怕是死也挂念着去寻云霄真君兑现承诺,他心痛不已。哪怕时隔千年,依旧能记起儿子濒死之际,口中那一声声碧落,让他险些落泪。   他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拿塔内大妖血肉精华补充自身生命流逝。但这极为有限,能苟延残喘至今,也是心中一腔执念支撑。   他想替儿子看看一直念念不忘的姑娘会不会找到他,他想知道儿子拼死都要回去见的那位合该成为王家媳妇的谢碧落能否让儿子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整整一千年了,谢碧落寿元已尽,却硬生生拖到了现在。他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谢碧落,以为他儿子与谢碧落天各两方。哪怕是死,也无法得见。   幸得上天开眼,小碧落终究是找来了。   外界,云霄真君还在郑重俯首拜下。   可惜他们这群镇守镇魔塔的人无法在和平时期传递任何消息,唯有塔内封印打开,妖兽逃脱时才有脱身的可能。但那时脱身与否便不重要了。   因天下被妖兽侵袭,他们若不阻拦妖兽,护持苍生,哪怕出了塔又能去往何方呢。   终究是多年潜修远离人世,洗去了心上杂尘。千般旖思,万种私情都尽数化为尘埃。   谢家家主低头看向真君,哀哀叹道:“镇魔塔塔灵只会在遭受攻击时苏醒片刻,真君怕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老者微微一笑,周身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气场,甚至将谢家主推离了身边。   “前辈,您想做甚?”谢家主大惊失色道。   老者面露笑容,慈祥中带着温暖,他看向深渊下方,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便让我为我儿做最后一件事吧。”   庚儿年幼时不会保护自己,全凭他这位父亲一手护持长大。他日日忧心,夜夜难寝,既为儿子天赋出众而欢喜,又担忧儿子身为大能力者将会有大苦难,承担天大的职责。   他曾幻想过庚儿成亲后,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谁知先是王家先辈寿命已至,他需前往镇魔塔补足人手缺失的封印,紧接着没过几年,封印出现问题,妖兽破封而出。   在他还幻想着儿子娶妻生子时,灾难突然降临。庚儿受命阻拦妖兽,以命护持苍生。最终却收到镇魔塔消息,深渊下方大妖即将出世。   犹记得庚儿阻挡妖兽后满身伤痕而来,在镇魔塔下跪拜三日。只为自己无法延续王家血脉,无法奉养父亲……   那一声声叩首跪拜,疼得他心颤发慌。   “不孝儿叩别父亲,辜负了家族殷殷期盼,辜负了亲人寄托的希望,儿愧对先祖亲人,愧对父亲的信任。”   “不孝儿叩别父亲,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爱子,儿……永世难安。”   “不孝儿叩别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最终却无法留下任何东西,儿……大不孝。”   “不孝儿叩别父亲,不经父亲允许便随意放弃生命,惹父亲动怒悲苦,儿亦痛不欲生。”   “不孝儿叩别父亲,万望父亲珍重。来世儿愿再为父亲膝下,望父亲……展颜欢喜。”   “……”   老者周身仙灵之气激荡,盘旋于镇魔塔中央,朝塔灵所在奔袭而去。他的身体从脚下开始溃散化为飞灰,可他脸上却含着笑意,轻声说道:“我从未责怪过你。”   你是我儿。   你是我儿啊。   为父这便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让你与无法忘怀的姑娘见上一面。为父,死而无憾了。   我儿,若有来世,你我还做父子吧。   ‘咚!’一声恍若晨钟暮鼓敲响。   镇魔塔大放光彩,无论是被关押的妖兽还是镇守封印的仙人都冥冥中感应到,塔灵苏醒。   镇魔塔下方,闻梵音心中突突直跳,她已抹去自身气息痕迹,却没想到有人以性命献祭,换取塔灵苏醒。   她立刻盘膝坐地,并将灵魂气息也一层层封印起来,且暂时断开与涞水的联系。   前方,谢碧落又是深深一拜:“谢碧落恳求塔灵通融,放我前往深渊走一遭寻回挚爱。”   塔灵并无形态,它深深注视着谢碧落,缓缓地挪开一条通道,放谢碧落离去。   谢碧落见塔灵应允,面色一喜:“多谢塔灵,多谢塔灵。”   塔灵不言不语,它愿开恩,不过是那位将自身一切献祭给他的老者唯一的请求。   这就是人间的爱吗?   它不懂。   在谢碧落离开后,它重新陷入沉睡。唯有沉睡中才不会感觉仅是时间的流逝便如此孤单。塔灵不会做梦,唯一希冀的便是下次苏醒,可以见到主人一面。   在谢碧落归来时,这条通道便会重新合上。   塔灵却不知,它重新沉睡后,无边无际的污秽之物与气息强大的强者不等谢碧落下深渊,便将已将人重重围住。   卢家,星罗棋布交织的天空,一只莹白的手轻轻落下一枚黑子,推动整个局势风云变换。   卢衍低头看了眼棋盘,微微一笑,将一枚白子压在天元。   “今夜,醒世钟必将敲响。”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在他身后,大长老鼻尖渗出一滴冷汗。   两千年前,醒世钟敲响一次,卢家寻仙真君陨灭。   一千年前,醒世钟再次敲响,王家上章真君陨灭。   今日,醒世钟若如少君所言敲响,那必定是——云霄真君陨灭。   哪怕她寿数将至,却依旧是当世最强,他们会成功吗?   卢家这一日,无人安眠,尽皆静坐等待消息。   深渊下方,坐在大殿中正与邪气对抗的大妖九婴忽然凝眉看向外界。   封印竟有所波动,难不成封印要破了?   她操控着无数污秽之气想去探查消息,不料污秽之气刚离开深渊便脱离了她的掌控。   九婴神色阴沉下来,竟有人截了我的东西,好胆色。   镇魔塔内,李家主等人察觉到动静赶来时,便见谢家主泪流满面跪坐在地。   李家主心下不好,上前将人扶起道:“……前辈他?”   谢家主哽咽道:“前辈已入灭。他以自身献祭塔灵,为真君开路。只为让云霄真君与上章真君团聚。”   王家主闭了闭眼,痛哭出声道:“先祖,先祖啊……”您为上章真君付出一切,可怎么就无情到不愿意与后辈留下一句告别。   杨家主一言不发,眼眶却有些发红。来镇魔塔多年,前辈一直如父亲般陪伴在他们身边,教导他们如何在这孤寂安静的世界打发时间,如今那人却走了,真是走的毫无留恋啊。   郑家主突然道:“诸位,有异变。”   众人齐齐收敛悲痛心思,俯首朝外看去,便见到云霄真君正被围攻。   谢家主惊怒不已:“竟有人胆敢围杀真君!老卢呢?给我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卢家主久久不应,众人心中一悸。转头看去,便见卢家主周身星光大方,一个个阵法将他们围困住。   他面若冠玉,青袍广袖,手执羽扇温雅而笑:“今日在下闲来随手一卦,为师卦。夜里将起兵戈之争。为保安危,诸位好友安静些吧。”   不提众人难看的脸色,深渊上空,云霄真君正处于危急时刻。   她虽强大,却并非无敌。再加上寿数将至,对抗一群斩杀不尽的污秽之物竟力有不逮。   她握了握手中的春山笑,抬头看向周围黑暗一片,诡谲中有细碎声音响起。   她叹息道:“仙门,还是衰败了。”   她猛地抬手拔出春山笑,剑气纵横十九洲,如一轮大日悬挂虚空,将阴暗中一切见不得光的存在尽数烧灼成灰。   “这便是那位仙人炼制镇魔塔后留下的材料所炼制形成的仙剑吗?果真不凡。”暗处有人感叹道。   月皎神色一沉,靠近女郎一步警惕了起来。   闻梵音站起身,‘看’向身后来人,大感头疼。值此时机,凤鸟盟盟主竟然出现了。   “大先生来了,许久不见,您风采依旧。”闻梵音笑吟吟开口道。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知大先生来此所谓何事?”   重明低低一笑,道:“仙剑出世,不来看看可是一大损失。”   纯熙自他身后走出,朝闻梵音恭敬一礼道:“老师安好?”   闻梵音淡淡道:“好。”   卢家,察觉到这股剑光的众人心中一跳,仙剑春山笑!   卢衍拿出一枚黑子落下,笑道:“哦?师卦。师左次,无咎。看来有其他人插手了。让我猜猜看……嗯?应是重明先生。”   卢衍微微皱眉,凤鸟盟如何会突然插手?他们一向在意的不是永生吗?何时也与他人一般想要春山笑了?   等等,不对。   卢衍捏着白子的手一顿,重明想要的是云霄真君!   他摇头叹道:“重明先生也不怕被谢家给生撕了,居然将主意打到了真君头上,真是胆大包天。”   这话他是最没资格说的,卢家可是与天作对的头铁人物,怎会惧怕得罪一位真君。   如今云霄真君遭遇袭杀,还是他们卢家的手笔。他说出去‘胆大包天’四个字,实在是戏剧化的可笑。   卢衍猜到的事情,闻梵音当即便猜到了,甚至知道的更多。   她虽白布遮眼,却不显狼狈,语气斩钉截铁道:“大先生是准备夺取真君千年真元吧。”   仙剑对追求永生的人来说用处并不大,当个收藏品怕都会被人找上门扰了清静。唯有真君一身可抵抗岁月的真元修为才值得他看得上眼。   月皎听罢,看向重明的眼神冰冷异常。居然打谢家的主意,该杀!   重明瞥了她一眼,完全不当回事。不过是一条有主的恶犬罢了。   倒是对闻梵音,他大为赞叹道:“长老所言不错,天下当真是无事能瞒过长老耳目。不知长老作何感想?”   他直接了当的试探起闻梵音的立场来,闻梵音乃谢家嫡系,云霄真君可是谢家的祖宗,谁知道长老会不会突然抽风又站到谢家立场了。   闻梵音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此事涉及我谢家前辈,我不会插手。若大先生能拿到想要的东西,我亦会为大先生庆贺。”   她心里叹了口气,谢碧落千年不出谢家,这一出便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救云霄真君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逝,没有必要救了。云霄真君寿数将至,在知道上章真君千年前便已陨落后,她也不会独活。   修士虽寿命长久,却并非永生。她无法为其续命,更无法改天换命。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云霄真君死吗?   白布下的眼眸渐渐散发出金辉,隐隐察觉到危险的重明也稍稍退后一步警惕起来。纯熙看看父亲,又看看老师,退后两步离开二人的战场,绝不搀和的态度毫不遮掩。   月皎却不曾退后,她死死盯着重明,一旦重明有异动,她便是女郎的一道防线。   几人还未曾动手,虚空之上,污秽之物没能建功,暗中数道强者出现,修为仅次于真君。有散修也有仙门各家长老,可以说是精锐尽出。   云霄真君似已察觉到今夜怕无法善了,她庞大的神识扫边周围,在闻梵音身上停顿了片刻。   她扬手一挥,一道保护罩凭空而降,落在闻梵音周围。   这是以她修文创建的隔绝法阵,哪怕她身死也不会消失。除非有她这个层次的强者打破阵法,或阵法从内部突破。   护住今日在这里的谢家唯一后辈后,云霄真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修身养性千载,谁还记得当年她与阿庚并肩作战,更是可以将阿庚摁着打的存在呢。   她执剑飞身朝修士飞去,挥剑劈下时地动山摇。大开大合间堂皇正道,抬袖间翻山倒海的威势让人窒息绝望。   这便是真君!是此世最强者!   靠近的修士只觉得胸口一闷,竟在这股威势下无法靠近。   这时,一声巨兽吼叫传来:“吼!”   凤鸟盟宣告下场。 第097章 入灭   一声吼叫彻底点燃了战火,镇魔塔悬浮虚空,开始绽放出阴郁苍蓝的色泽,塔内封印阵法被触动了。妖兽大吼声引动镇魔塔大妖,牵动大妖气息,使得镇魔塔震动起来。   六大仙门的家主以及各家一位长老共十二人立刻警惕起来,盘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周身力量涌动,连接封印,稳定镇魔塔。   但就差了那么一丝,使得大妖力量外泄,融进凤鸟盟掌控的妖兽体内。庞大的雄狮双目发红,有力的尾巴甩动间带起的厉风将地上厚厚的冰雪绞成粉碎。   闻梵音理了理被余波吹乱的长发,无声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量也顿时消散。   云霄真君,救不了了。   果如她所言,凶猛的凶兽朝云霄真君扑去,打断了真君针对众多修士的气场压制,使得众人缓过来后,直接扑向真君,各种力量倾泻而出,毫不留余地。   云霄真君手握春山笑,扬手一斩,将雄狮逼退。转身长剑横扫,将袭来的修士重创。   她脸色苍白极了,乌黑的发丝也从尾端渐渐染上银白。她低头看向深渊,眼里含着星星水雾,带着数不尽的遗憾和期盼。   她快坚持不住了,但围攻她的人布下了阵法,她无法离开。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只需要让她再坚持下。待她打发了这群小人,定要下深渊去寻回苦等千年的挚爱。   云霄真君猛地将春山笑扔向半空,双手飞快结印。森然冷意的剑气迅速蔓延,毁天灭地地冷意顷刻涌来,让人如临深渊,如剑悬顶。   猛地,她双手一顿。春山笑轻轻一震,无尽剑气袭杀四方,将深渊周围大山劈碎,夷平了断魂崖半个山头。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响起,剑气将袭击主人的修士穿胸而过,鲜血洒落地面,结成冰晶。   重明此时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嘴唇有些颤抖,勉强稳住了面上的平静:“仙剑果真名不虚传。”   仙剑一出,仅次于真君修为的众多修士竟连其一缕剑气都无法抵挡。何等霸道,何等强大。   胆敢袭击云霄真君的修士尽数被灭杀后,她动作缓慢地转身看向警惕着她的凶兽。   这只凶兽已被镇魔塔内大妖的分神掌控,若此时不尽力斩杀妖兽,抹掉大妖分神,来日这大妖定成人间大患。   可她一旦出手,便来不及去见阿庚了。   真的要放任凶兽吗?   本就不是她所造成的,这烂摊子难道不该是背后之人收拾吗?   云霄真君后退一步,神色挣扎不已。   她无法保证那敢对她出手的人真会在乎天下苍生,她不能赌。这天下是千年前阿庚拼劲全力守护的,她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云霄真君重新上前一步,头顶上空本稍稍暗淡的仙剑也重新绽放光彩。   似从她神色中看出她绝不留情的固执,凶兽稍稍退后的步伐停住,猛地朝她扑了过去。   云霄真君望向镇魔塔,神色有些歉意。   她无法报答塔灵的网开一面,也无法当面感谢那为她求情的前辈了。   她伸出右手,猛地朝下一压。春山笑铮鸣一声,剑鸣响在方圆千里内所有修士的神魂中,让他们一个激灵,被这股冷锐剑气逼迫的发抖。   仙剑在半空中一个旋转,下一瞬便出现在凶兽身上。从凶兽头顶刺穿到凶兽肚子,速度快地好似直接刺穿了空间。凶兽哀鸣一声,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呼吸。眼中的红光正欲逃离,一只正缓缓爬上皱纹的手轻飘飘捏住红光。   云霄真君头发已全部斑白,精致白皙的脸上一条条皱纹出现。时光不再优待时,显得格外残酷。   这场大战看似惊天动地,却结束的非常迅速,一切都在短短时间内尘埃落定。死去了数十位大能修士和一头凶兽。   以及——云霄真君。   云霄真君手上猛地一用力,红光被她碾碎。她脚下已渐渐化为粉尘,不受控制地散落四方,有星星点点落在仙剑上,仙剑绽放光华,却依旧无法挽留她。   她眼里流淌出一行泪水,遗憾与悲痛将她淹没。   本想在寿命终结前见阿庚最后一面,可她到死都见不到他。   那最后一面,竟是在千年前桃夭林。   她死死盯着深渊,想要透过那重重黑暗看到她等了千载的人。但入目一片黑暗,她什么都不曾看到。   阿庚啊,我等了你一千年,我种的桃花树环绕大半龙山湖。我等啊等,等啊等,一年又一年,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可你终究还是没回来。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消息,到头来却只差这么一步,我便能再次看到你。   就差一步……   我却再也见不到你,再也等不到你了。   我累了。   阿庚,你答应过我,待你阻拦妖兽后便会回来陪我看碧落花,陪我踏上仙途,陪我一世无忧……   你食言了。   “凡人求长生,长生长孤苦。上章,许是我千年前便该随你一起。”她轻声呢喃,整个人化为粉尘消失,留下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这多余一千年的苟活,多余一千年的等待和绝望,终究划上了句号。   上章,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换你等我,可好?   等你这么久,我终究还是——意难平。   “铛、铛、铛……”   悠扬沉稳的钟声响起,整个世外仙门的仙人都被惊醒。   他们心悸的数着钟声,一、二、三、四……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一百零八响,钟声停止。   天空阴云密布,雷霆磅礴,大雨降下,一股哀伤在众人心中出现。   所有人心中明白,醒世钟一百零八响,天象变幻,真君入灭。   谢家老祖谢碧落——仙门云霄真君,陨落。   正匆忙赶来的谢家诸位长老和少君谢归亭猛地停滞下来,他们一脸悲痛,齐齐跪在地上,嘶声道:“送真君。”   已离开涞水的风清也停下了脚步,他神色一沉,单膝跪地:“送真君。”   随即便站起身,继续朝深渊赶赴。   他脑中思绪万千,卢家居然选择此时动手,难怪涞水的关注弱了许多,原是将注意力都落在了云霄真君那边。   如今真君已然入灭,卢家算计成功。那春山笑呢,别是落入卢家手中了吧。   不,不会。女郎与月皎还在,春山笑乃真君之物,真君虽入灭,但只要不是真君亲手将仙剑交出去,仙剑便会选择距离它最近的谢家血脉认主。   若当时在场的并非只有一位谢家人,那么仙剑会分亲疏远近。也就是说,真君曾中意谁,谁便会得到仙剑。   而据他所知,此时深渊只有女郎一位谢家嫡系血脉传人。佛子与少君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晚了一步。   那么,女郎得到仙剑后,其他势力会忍住不动手吗?   他又一次加快速度朝深渊而去,并朝月皎传信,务必谨慎小心,保护女郎安全。   距离此处最近的灵珠佛子握着佛珠的手一颤,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嘴角动了动,那声‘阿弥陀佛’到底没有念出来。   他眉宇含着痛苦,一字一顿道:“谢家景行,送真君。”   此时此刻,他不是佛门灵珠佛子,而是谢家大公子谢景行!   深渊外,闻梵音身侧的月皎红着眼眶,眼泪落了下来。   她缓缓跪在地上,目光仇视地看了眼重明后,声嘶力竭道:“送真君!”   闻梵音轻轻抬手,插在凶兽身上的春山笑像是受到召唤,忽地飞来落入她手中。   细雨如刀,轻飘飘落下时,月皎及时起身,为她撑开破妄伞阻拦雨水。   她轻轻抚摸着剑身,歪歪头对上重明,她的眼睛被白布遮掩,明明没有在注视重明,但重明却有着那种被紧盯上的战栗感。   “大先生,也想要这春山笑吗?”她声音微扬,古怪却又优雅,是一种光怪陆离的历史沉淀感。   惊悚感爬上后背,重明不动声色道:“长老说笑了,在下并不需要仙剑。”   他要的是云霄真君的修为真元,却没想到这位真君是个烈性子,并肯与大妖分神同归于尽,也不愿留下半点东西。   他好奇看了眼仙剑,这柄在长老手中安静古拙的剑在他眼里却望之便觉森然冷意,不可逼视。   闻梵音抬头看向虚空,云霄真君已然清场,所有心怀鬼胎地都不曾活着离开。   真君那么决绝地清理这些渣滓,自保是一方面,要护住她这位后辈是另一方面。   何等温柔之人。   一时间,她忍不住对卢家和凤鸟盟心生恼怒,若非这群人,真君尚能存活些时日,而非抱憾而亡,死在距离上章真君最近的位置,却难以见到上章真君最后一面。   她心中杀念一起,已密集的雨滴瞬间停滞,虚空有惊雷响起。   冥冥中来自世界的警告,她不得在此世肆意妄为。   闻梵音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戾气压下。与其他各个世界一般无二,哪怕她合法来到此世,依旧不能随意杀害这些拥有气运的人物。   那种自家孩子再怎么白眼狼和败家,也轮不到外人管教的感觉格外清晰,让她刚才的怒火一扫而空。   她对于这方世界来说,终究是外人罢了。真想罢手不干,放任这方世界毁灭。   但不行,她在意的人也生活在这里,她还得打起精神撸起袖子干活。任务完成后,她拿到报酬立马走人,实在是不想再跟世界打交道了。   她并非忍气吞声之人,也曾气急败坏不管不顾斩杀未来会兴风作浪的家伙,结果事情并非从根源解决。世界重启后,该毁灭的还要毁灭,这逻辑实在让她纠结许多世界。   虽没纠缠明白,却懂得一个道理,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走,才可解决问题。   “大先生既看不上这春山笑,我便不将其交给你了。请恕在下有要事处理,不能陪伴大先生了。”闻梵音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凉薄冷漠,让人心中发寒。   重明立刻说道:“长老有事要忙,我便也不打扰了。请。”   闻梵音低低一笑,带着月皎当着他的面跳下深渊。   重明眼皮一跳,立刻上前几步查看,却只见到两道身影飞速被黑暗淹没,再无半分痕迹。   “纯熙。”重明叫道。   纯熙轻步上前:“父亲?”   重明直起身体,皱眉问道:“你可知妙音长老来深渊所谓何事?”总不能是算计自家老祖宗,占有仙剑的吧。   纯熙:“……父亲,您忘了吗?老师是来完成云霄真君遗命的。”   重明一愣,遗命,甚……   不对,是找到上章真君的遗命啊。他可真是被云霄真君的入灭给搞糊涂了,连这大事都给忘了。   “这么说,长老敢直接跳下深渊,是笃定上章真君在深渊下了。”重明喃喃道。   他跨前一步,想了想却收腿回来。他虽想知道上章真君的事情,这深渊他还真去不得。   作为云霄真君入灭的推手,他不认为长老会轻易放过他。   鬼知道深渊下方是何情况,妙音长老若一个想不通要打死他,他连找人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这一趟下来,还真是损了长老赔了朋友(凶兽)。   重明退意已生,连妖兽尸体也不收敛,带着女儿便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可还没忘记,头顶镇魔塔里聚集着整个仙门的强者。   虽外界传闻他们无法出塔,但谁知他们有无后手呢。   重明离开后,深渊重新恢复了死寂静默。   镇魔塔内,卢家主轻摇羽扇,围困李家主等人的阵法顿时消散。   谢家主当即从稳定后的封印前方起身,身下水墨丹青形成的黑鹰直朝他狠狠抓去。   王家主身后血雾升腾,兵马交戈,嘶喊争鸣,鼓声彻响,隐隐有旌旗飘飘,从血雾中探头。兵戈铁马的冲杀声夹杂着凶煞之气跟着黑鹰一起冲去。   郑家主焦急不已,连忙朝李家主道:“怎能在塔里打起来?一旦不小心碰着封印,我等便是天下的罪人。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李家主,你倒是说话呀。”   李家主嘴角抽搐道:“你得知道,我儿聪慧不代表我也聪慧。事到如今有何办法?云霄真君陨落在寻上章真君的路上,偏偏紧要关头卢家主以一己之力暗算了我等。”   他脸色发沉:“此事定有卢家手笔!他们卢家究竟想做何?” 第098章 需卦   镇魔塔内打地不可开交,各家长老最大限度稳定封印,李家主、郑家主和杨家主三位将战斗限定在一定范围里。卢家主与王、谢二位家主毫不留情地打生打死。   云霄真君的陨落,必须要用鲜血来给个交代。   外界,深渊。   闻梵音伸手按在月皎肩膀,一道道轻灵仙气环绕二人,使得无穷无尽的污秽之气还未撞上便被净化干净。   她抬手扯去眼睛上的白布,轻飘飘扔下去。白布化为一道绽放着璀璨仙光的光桥,直通向深渊底部。   “月皎先生,走吧。”她淡淡说道,一双明亮的眼睛周围稍稍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云霄真君的丧生难过还是因眼睛的刺痛而难受。   月皎撩了撩凌乱的发,顺从的跟在她身后,不经意的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直到二人顺利到达深渊地底。   闻梵音环顾四周,看了眼上次无缘得见的宫殿外景色,随意说道:“先生一直欲言又止,可有需我解疑之处?”   月皎沉默了下,跪在地上,态度无比恭敬,神色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是我冒犯女郎了。可女郎,我想知道,您为何不救真君?”   她很清楚,那群围杀真君之人完全敌不过女郎。风清说过,女郎乃是世间唯一的仙,而今正在打破封印。哪怕做不到杀了那些人,可拦住他们让真君下深渊一了遗憾应是可以。   但女郎从头到尾都不曾动手,她不懂:“我没有质问女郎的意思,女郎目光所致,便是我剑锋所向。我只是,稍稍不解。”稍稍为真君鸣不平。   闻梵音微微抬手,那璀璨灼目的光桥化为点点仙光上涌,很快便凝结成一条银白绸布,乖巧地飞来落回闻梵音手中,被闻梵音顺手收进袖中。   她低头看向仰着头固执要一个答案的月皎,带着些微恼火和不甘,这些情绪不是针对面前的月皎,而是针对其他。   “我是可以出手。”闻梵音神色冷凝的说,“你与风清是卢家外唯二知道我身份的人。但你们却不知,镇魔塔是我的东西。”   月皎脸色一变,眼里满是惊讶。   镇魔塔出世早已万万年了,若镇魔塔是女郎的,那女郎岂不是传说中世间最后一位飞升仙人!既已飞升,如何又落入尘世了?   “我一旦出手,镇魔塔感应到我的存在,塔灵苏醒后无法自控会本能回到主人身边。那一瞬间的功夫,镇魔塔内人族万万年设下的封印会被塔灵直接驱逐,到时大妖便会不受拘束离开镇魔塔。”   塔灵要带着本体回到主人身边,会清楚所有不干净的东西,绝不会带着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污她的眼。   闻梵音揉了揉额头,烦躁的说:“大妖一旦走出镇魔塔,将不堪设想。它们的力量都是此世最强。我虽也是最强,却无法对抗无数大妖。”   这话不假,却也不真实。她可以对抗那些大妖,问题是她并非此界原住民,无法使用超出此界的力量。充其量与大妖打个平手,你来我往谁也奈何不了谁,并无作用。   至于卢家,她虽可连根拔起,但卢家号称天机,连上天都敢得罪算计,谁知道他们的后手有多少。真不管不顾简单粗暴灭了卢家,谁知推衍天机的卢家是否会提前预测到并留下后手呢。   这世界太脆弱,一不小心便别毁了。她现在如同拿着胶水黏着碎裂的玻璃珠,只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半点不敢大开大合。   且——说句冷血的话,云霄真君早已寿数到了,这么些年不过是凭着心中一股气支撑过来的。当她得知挚爱身在深渊时,当她走出谢家主宅时,那口气便松了,她活不过今夜。   唯一让她遗憾的是,真君确实没有支撑到见挚爱最后一面。   闻梵音无声叹了口气,可世事哪能十全十美。   她朝月皎道:“先生起吧,若先生责怪我无所作为,我也不会反驳。”   月皎起身后,神色坚韧道:“我虽不解,但我明白女郎的一切选择都是有意义的。我会永远站在您身后,让您背后无忧。”   她为真君遗憾惋惜,却也知女郎心中也不好受,便主动打住这个话题,不再言语。   她介绍道:“女郎,深渊下方瘴气丛生,这些瘴气与白骨林的不同。是可勾动人心魔且会让人无声无息死去的力量。”   人世间的负面力量和人心中的恶都尽数汇聚于此,人类若想要活在深渊下方,只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里千万年来也唯有上章真君一人来此。   此处瘴气迷人眼,完全无法分清方向。偏偏这里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危机。   闻梵音皱眉看向周围,抬起右手一挥,天青色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度。仙光由她手中散发,冲向前方,将瘴气击碎,一条清晰明亮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先去这边瞧瞧。”她说道。   月皎撑起破妄伞置于二人头顶,挡去了四周带着潮湿腥臭的厉风。   闻梵音并未反对,她抬起左手将春山笑与双眼齐平。   这就是仙剑春山笑啊。   当年她炼制镇魔塔时剩余的天才地宝凝聚而成,经过无尽岁月的变迁,人族所寄托的信念和妖族的畏惧,这把剑上的力量更强大了,难怪那些势力一个个都想得到此剑,用它来劈裂天地都有可能。   一般来说,天地是不会孕育出可以毁灭自身的东西,但谁让镇魔塔和春山笑里面有她从其他世界带来的东西呢,这可是个不小的威胁。   闻梵音有种莫名的想法,莫非此世可能毁灭,某一部分原因还在她身上?   她赶忙摇摇头,这等业障她可背不起。   她手一握,春山笑便潜藏在她身后的空间里,随时等待召唤。   二人顺着这条打开的同道走着,一路观察着四周。月皎打退了无数次袭来的诡异妖兽和食人植物,将闻梵音护得密不透风。   她们下深渊的第二日,佛子率先赶来。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的打斗场面,随后指尖飘出一滴殷红血迹。   老祖是在此处入灭,仙剑没有回到谢家反而失去踪影,若非是有人黄雀在后抢走仙剑,便是此处当时有谢家人在。   无论何人当那黄雀,都不可能不惊动谢家人拿到仙剑。因而第二种可能性更大,那么当时是何人在此处?   一个名字在佛子脑中划过,他抿了抿嘴角,双手飞快掐诀,血滴在半空中一旋转,化为一支血色小箭,朝深渊下方窜去。   佛子脸色微变,他靠近深渊后犹豫片刻,一缕神识离体探查深渊下方,却直接被里面的恶意搅碎。   他脸色一白,踉跄着倒退两步,苦笑道:“这可真是……”还想要仙剑呢,他连深渊都下不去。   佛子直接席地而坐,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默念起了经文。   一个时辰后,郑家兄妹几人到来。   郑朗月一见佛子在此,眼神一闪,心有所料道:“灵珠佛子守在这里,莫非深渊下方有谢家人?”   顿了顿,他从佛子反应中得出结论,语气肯定道:“神医谷,闻梵音。”   灵珠佛子神色微顿,目光清凌凌看过去,语气平静无波道:“子修依旧这般敏锐。”   郑明舒见他肯定的模样,脸色都变了,立刻上前两步走到深渊前,沉声问道:“流光,你是说梵音下了深渊?”   灵珠佛子瞥见她担忧焦急的神色,沉默了下,罕见的没有纠正她喊的他出家前的字,回道:“是,闻谷主在深渊下。”而春山笑最大可能便是在她手中。   与他一样,郑家兄妹也无法走下深渊,只能待在深渊上方安静等待。   郑明舒盘膝坐下,位置十分靠近悬崖边,时时刻刻都被污秽之气侵袭,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着能第一时间看到好友出现。   半个时辰后,范辉出现。他嘴角的嬉笑在看到这里几人时渐渐消失。   目光环绕四周,没有见到那位白布遮眼的女子,再联系这几人的状态,他撇撇嘴找了个稍微远点儿的地方坐下后,从袖中掏出一粒白棋子。   在棋子出现的刹那,他眼里棋子虚影一闪,坐在轮椅上的卢衍出现在他眼里,并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外界。   意识中,范辉懒散的靠在一边道:“少君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卢衍手握竹简,周身是星罗棋布的仙光环绕,他眸色深沉道:“闻谷主下了深渊。她能下深渊我不意外,只是她哪儿来的力量庇护她人一起下深渊,又哪儿来的自信可保平安返回?”明明他们已封印闻梵音的力量和记忆了,以过去一片空白的她来说,压根不会冲动行事。   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安安静静的镇魔塔,脸色难看极了。   主人突然出现,镇魔塔不可能全无反应。除非镇魔塔没有感应到主人,但闻谷主明明出现在这里了。   那么——是闻谷主主动压制了自身的力量,断开与镇魔塔的联系了。   卢衍飞快得出结论,闻谷主很可能恢复了记忆,或者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他闭了闭眼,身影骤然消失,范辉眼里的棋子也顿时化为虚无。   范辉睁开眼睛,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果然能让卢衍吃瘪的只有尊上了,哇哦,他与尊上分开的短短时间尊上又做了何事?他真是太想知道了。   与范辉断开通感过后,还在范阳的卢衍猛地合上竹简,提高声音召唤道:“来人。”   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五长老五人齐齐出现:“少君。”   卢衍脸色沉郁道:“涞水那边可有动静?”   五位长老对视一眼,大长老公回忆了下,肯定道:“并未接到涞水异常的消息。”   五长老摸摸胡须,笑容和蔼道:“涞水的封印也不曾触动。”   卢衍眯了眯眼,从腰间取出三枚棋子扔向半空。棋子在半空旋转片刻,便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   五位长老抬头一看,脸色骤沉。   “需于泥,致寇至。”卢衍眸色一冷,“需卦。有不速之客来访过,而你们都不曾发觉。四长老,你司掌涞水情报,便不曾收到有形迹可疑之人的消息?”   四长老额上有冷汗浸出,他仔细回想着,却一无所获,只能无力道:“我确实不曾发现任何可疑的消息。”   对于涞水,他们再重视不过了。哪怕过去一位樵夫、渔翁,都会仔细盘查,甚至直接将人遣送走,绝不可能会放人进去。   那么,涞水究竟是如何出事的?   卢衍神色危险极了,他直接下命令道:“四长老、五长老,劳烦您二人走一趟涞水,确定那位封印的情况,以及探查究竟是何人绕过卢家布下的天罗地网,踏入禁区!”   如今事情出现偏差,闻谷主似有拿回记忆的迹象。镇魔塔完好无损,封印不曾破裂,家主无法出塔。仙剑没有被计算着出塔的家主得到,反而落入闻谷主手中。再加上暗处可以无视卢家布局的人……   卢衍眼尾微微上挑,眼里映照着星空流转,岁月变迁,眼里暗沉的色泽压下周身的不羁,带着手握重权掌控一切的高深莫测。   他那双宛若月华凝聚的眼眸落在二位长老身上,深沉清冷:“劳烦二位务必查出。”   四长老、五长老神色肃然道:“是,少君。”   卢家的人匆匆离开本家前往涞水时,便触动了必经之路上的简单阵法,正在匆忙赶路的风清立刻便收到了消息。   他停下脚步,目光看向涞水方向,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眼里深邃恍如深渊:“咦,卢家反应过来了。这速度可比想象中的快多了。”   难道是卢少君?   风清抬起手轻轻一晃,之前留下的所有痕迹瞬间被一股凭空而生的风清扫干净。忽地,他抬头看向虚空处隐隐闪烁的星光,神情自若的揪了把路边枯萎的干草,手上飞快的编织了一个小小的稻草人。   他在冰霜布满的土地上一点,一个深坑出现。他手一松,稻草人轻飘飘落在深坑里。他张嘴一吹,四周大树上的雪纷纷落下汇聚在地上,覆盖在稻草人身上,将整个露面填平不漏半分痕迹。 第099章 约定   稻草人被掩去痕迹后,风清从袖中拿出一缕不知何人的发丝扔在雪地上,随后双手飞快结印,发丝如同细小的长蛇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后,他抬头看向虚空,头顶的星辰越发的靠近,星轨之力已缠绕过来。   风清嘴角扬起,站在一旁目光幽深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星轨之力捕捉住虚空中一丝力量,像是逮住了把柄般猛地朝底下钻取,位置恰恰好便是发丝消失的地方。   很快星轨之力又重新出现,并化为无形的大手,捏着一缕稻草回到地面。大手摩擦了下稻草后,重新化为纯净的力量在半空中盘旋片刻,骤然消散。   风清见此,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继续朝深渊赶去。   卢家的人可真不好糊弄,好在他掌握了些法子,目前看来效果显著。等他见着女郎便问女郎讨要报酬,走这么一遭虽好玩儿些,但卢家可真是太麻烦了,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被他们的推衍天机给暴露。   卢家,坐在树下的卢衍周身星罗棋布的仙光交织,他眼里金色的星辰光芒璀璨耀眼,面前一颗颗棋子交织,如同一副难以解析的卦象。   忽地,卢衍闭上眼,眼里金芒消失。他周身的仙光也缩回体内,虚空处的棋子也一颗颗隐匿起来。   “早已死去的人?”卢衍声音低微,自言自语道,“前往涞水坏了我的布局,竟是早已死去百年的人,呵。”   月华凝聚的眼眸冰冷的毫无温度:“三长老。”   三长老立刻现身道:“少君请吩咐。”   “立刻调查仙门六家以及传承古老却落魄的家族,我要知道卢家术法的破绽被何人找出来了。”卢衍阖目说道,语气罕见带着愉悦。   多惊喜啊,卢家的术法竟有破绽,还被人找准了破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三长老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遵从命令。   家主驻守镇魔塔,家族便是少君掌权。他在家族中一言九鼎,手握重权,他便是天。   卢衍闭上眼继续运转星轨之力,捕捉那位与卢家过招之人,连爱不释手的书卷都被他抛弃。   暂且不提卢家与风清之间的捉迷藏,闻梵音与月皎二人在深渊下行走了一夜,将仙气打通的那条通道周遭尽数踏遍,撞上的危机险些让月皎死在这里。   月皎可是谢家护道人中最强者,能与几大峰主比肩。饶是如此,依旧无法抵抗来自暗处的凶兽和瘴气,全凭闻梵音偶尔戳一针才能保持状态。   她衣裳有些残破,面色法宝,衣袖上染的血迹已隐隐发黑,她嗓音沙哑,唇瓣发白道:“女郎,是否歇息下?”   闻梵音看了看她的模样,微微点头道:“那便歇息半个时辰。”   谁能想到最先支撑不住的是月皎呢,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太过靠近镇魔塔,她便不曾解开神魂与身体的封印,唯恐招来塔灵造成不幸。在深渊下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走这么久,让她也十分疲惫,不仅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月皎先生。   “女郎,我们一会儿需要换个方向了。”月皎计算了下她们走过的地方和时间,发现差不多将外围的四分之一检查过了,剩下的四分之三她上次来时已粗略看过。   她想了想,指了个方向道:“朝靠左方向走。”   已走过的这段路上并不曾撞上上章真君,她估摸了下方向,朝女郎说道。   在一片瘴气中,虽无法确认具体问题,但大致是没错的。   闻梵音没有意见,她嘴角含着笑意,浅淡莫名,似是单纯的笑着,不含半分深意:“听先生的便是。”   她合上眼睛,淡淡道:“有劳先生守着,我小憩一会儿。”   “好。”月皎应道。   她坐直身子,警惕着四周会袭来的一切危机。   与此同时,闻梵音陷入沉睡,意识出现在熟悉的宫殿里。   这座宫殿一如既往的潮湿、阴暗,带着幽幽的冷意和岁月的沧桑,隐隐又有种十分符合大妖的粗狂。   她站在大殿门口,目光看向外界。与第一次前来不同,这次她能清楚的看到大殿上空压下来的一层层封印,带着血煞之气和人族先辈的强大信念。   “尊上。”九婴半红半黑的长裙铺在拖曳在地,眼尾上扬的桃花妆格外魅惑,而她恭敬的态度又将这魅惑压了下去。   闻梵音头也不回,目光看着外界的封印,口中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九婴直起身子,稍稍靠近闻梵音几步后,忍不住问道:“尊上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闻梵音橙红色锦裙,发髻上的钗环步摇轻轻晃动着,她语气轻柔又亲昵,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我记得这里很久之前是一片大峡谷,如今却已成寸草不生的深渊,凝聚此世之恶。”   第一次来到这世间时,她承担救世任务,抵抗妖族入侵并炼制镇魔塔,为人族留下希望的火种。而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大峡谷,九婴不过是没有苏醒且浑浑噩噩的残魂。   而今,大峡谷成为深渊,残魂已在种种巧合下成功凝聚九婴真身,神志苏醒。而她,也再次踏足此世。   九婴脸色一变,直直看向闻梵音。   “尊上,竟知道此处原本地貌?!”九婴难以置信道。   当年她从妖界沦落至此,连带着她栖身的大峡谷。只是世间沧海桑田,人族妖族连连交战,大峡谷在大战下慢慢改变,又因后来沉浸太多敷负面气息,这才最终形成了世人眼中的深渊。   粗略计算下世间,堪堪已过十万年。   莫非这位尊上十万年前便已存在?!   九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闻梵音的眼神都染上了几分恐惧和期待。据她所知,此世人族还没有能活过一万年的,连五千年的都凤毛麟角。   这位超过十万年的存在莫非是与她梦中神女一般,已是超脱了?那她是否认得神女,可知神女如今如何了?   “犹记得当年的你,还是一个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残破妖魂。”闻梵音语气平和极了,眸色通透淡然,“谁知如今的你却背负着世间凝聚的恶意而行,走在人族的对立面。”   九婴眼眸深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还得感谢尊上当年不杀之恩。”   闻梵音终于回头,她深深看了九婴一眼。九婴成长的速度十分快,上次见她连话都说不利索,这次却会内涵她了。   “不必谢我。是你的气运庇护。”闻梵音的话没有半分掺假。   九婴身上若非没有气运庇护,她见到这妖魂时便会动手。而非如过去那般,心中毫无杀意。那位庇护九婴的人还真是强大,已能影响到她了。   “封印破碎后,你要如何?”闻梵音语气寡淡问道。   九婴神色恍惚,封印破碎后吗?她看向大殿外,目光所及皆是黑暗,无数痛苦不甘的怨愤响起,念叨的她头疼。   她不曾察觉到,在她头疼时,一双漆黑的眼眸涣散开,眼里红光闪烁,身上气息起伏不定。   “清除污秽。”九婴一字一顿道。   她神色渐渐坚定,眼眸也变成红色,她重复道:“清除污秽。”   闻梵音始终背对着她,平静询问:“不知人族,可算污秽?”   “凡有污秽,皆出自人。清除污秽,抹除人族。”九婴用一句十分附和她的疯批逻辑说罢,眼里红光突然散去。   她神色恍惚了下,又恢复正常,继而说道:“封印破除后,我应该离开此界,寻找神女踪迹吧。”   闻梵音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记得了啊,完全不记得刚才她的态度和发生的事情。   是凝聚九婴真身时受到深渊的影响,这才造成如今的模样吗?   她掌中仙光若隐若现吧,杀机深深隐藏在心底。   她本想直接杀了九婴,为人族抹除这一威胁的。可无数年来,九婴不过是此世的过客,且从不曾入世。她可能会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容赦,但这也在未来。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真因担忧某人未来会毁灭世界而将人提前抹杀,这公平吗?   闻梵音不知道,也不愿去深究。只是听到九婴后面话里深深地向往和渴望,她心中的杀机便淡了下去。   许是那位神女的祝福起作用,也许是她的恻隐之心。   她叹了口气,扬手一挥,仙光猛地绽放。无与伦比的威压朝宫殿压下,伟岸浩瀚的力量将其一层层封禁。她的封印在瞬间便将上章真君的封印包围在内,又设下了厚厚一层封印封禁住九婴。   九婴虽失去自由,却保住了性命。她不是九婴,不知对九婴来说,自由与性命哪样更重要。但她想,九婴既想着追逐她的神女,那保住性命应是重中之重吧。   她伸手凭空一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出现在手中。   她朝后一甩,桃花准确无误地钻入九婴体内,在她神魂中扎根,在身体表层显露出来。   “桃花以你的负面情绪为养料,一旦桃花开放,我便来杀你。”闻梵音语气平淡如水,说到杀人时不含半分烟火气。   在封印中九婴尚能保持理智,而脱离封印后,她很可能会如刚才那般,被深渊操控成为人族的敌人。但凡她脑中只有‘清除污秽’四个字,便代表着心中已被负面力量充斥,到时她埋下的桃花自会开花。   桃花开花她便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到时便来料理了九婴吧。   希望,不会有那天的到来。   她不愿见到一位能获得强者承认的家伙走上一条不归路。   “九婴,莫让你的神女失望,也莫让我失望。”闻梵音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九婴孤身站在死寂的宫殿里,眼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不知在想些何事。   距离宫殿百里外,盘坐在地上的闻梵音睁开眼睛。   “多久了?”她问道。   月皎道:“恰恰好一个时辰,您醒的很及时。”   闻梵音站起身,她抬起头看向虚空,下意识通过星辰辨认时间,入目确实一片黑暗。   嗯?她像是发现此处有不该出现的东西,眉头皱起。   星轨之力?卢家的力量竟已笼罩在深渊外,他们早已知上章真君身在何处。   闻梵音眸色一沉,将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那块在龙山湖发现的玉佩定是卢家所为,那位渔翁被卢家操控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这大局开幕,直接将云霄真君和仙门全都算计进来,再拉下一位仙人,卢家可真是想翻了天。   “我们走吧,去见见上章真君。”闻梵音双手拢进袖中,神色认真说道。   月皎应了声后,安静跟在她身后。女郎的气场更强大了啊。   似乎从进入深渊后,女郎便不再掩饰自己,那强大的气场比真君还令人畏惧。   闻梵音指尖一弹,一缕仙光凭空出现,将深渊笼罩起来,隔绝了虚空之上的星轨之力。   她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嘴角的笑容变得懒洋洋的,又带着丝漫不经心、不可捉摸。   “月皎先生,可以聊聊吗?”这次换她在前面带路,许是因二人之间太过安静,她开口问道。   月皎毫不犹豫道:“可以。不知女郎想知道哪些情报,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梵音失笑,她想了想,问:“你与风清认识多久了?”   风清算是这方世界里除卢家外,她认为最厉害的人了。   能力强,有手段,还会不择手段。智多近妖,通透无比。但这般人物偏偏也有自己的底线和牵绊,其中之一的牵绊便是月皎先生,她实在好奇的紧。   月皎直言道:“我与风清相识已有十年。我在杏雨前辈处修习,偶尔会去杏雨前辈开的离人歌酒肆帮忙。风清前去离人歌喝酒,我们便认识了。”   想起当时的场景她便额头青筋直跳,那家伙在酒肆喝醉后大闹一场,逮着谁就喷谁。当她去收到酒肆侍从的禀报前往处理时,刚踏进门便被那家伙嘲讽了一顿:“哇哦,谁家小孩儿跑来偷喝酒了。腿短的连门槛都迈不过啊,哈哈哈。”   真是令人火大,一句话嘲讽了她的长相和身高,实在太过欠揍,她将人摁住狠狠锤了一顿后,二人梁子便结下了。   他们之间的相识实在太过戏剧化。 第100章 回来   月皎承认风清此人作为搭档是可以互托生死,交付后背的,但也仅限于此了。那厮的狗脾气能至今为止没被人打死,都是因他溜得够快。   “女郎,若您给予信任,风清便回与您信任。”月皎郑重其事说道。   那人虽小心眼儿,却也格外护短。他的原则也很简单,世人予我善意,我便回以善意。世人予我恶意,我便回以恶意。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那家伙没有属于人的情感,只是一面镜子,照射出的东西便原原本本返还回来。只将人揍多了后,她才发现那人是有感情的,不过是压抑的太深太深罢了。   闻梵音笑了几声,她一身天青色长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茶花,行走间步伐带动着发髻间的翠色钗环,漫不经心中透出一种盛世清贵的气息。   “月皎先生莫要担忧。”闻梵音安抚道,“对于风清先生,我是信任的。”   她的身份以及与卢家的恩怨都不曾瞒着,想必以对方的手段,能查出来的东西只多不少。她可是以性命相托,想来风清先生能短时间内打破封印,也是给予她的回报。   这种不用言明便自有的默契让她十分愉悦,跟聪明人相交倒比某位榆木疙瘩强多了。   闻梵音听着月皎诉说着以前的往事,拂袖一挥,迎面扑来的秃鹰群顿时化为粉碎消失。她指尖一弹,仙光化为一条条金色丝线,将污秽之物与一切危机拦在外面。   “到了。”她神色复杂了起来,眉眼间带着浅浅的忧郁和惋惜。   月皎下意识停住脚步,眨眼间便反应过来,女郎口中‘到了’的意思,难不成是找到上章真君了?   她立刻抬头看去,便见仙光驱逐了黑暗,层层封印上有幽幽地蓝光闪烁着,连接的根源便是一位身影高大,气势强大的人影。   那人甲胄加身,双手拄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目视远方,身后破旧的披风随着冷风轻飘。四下是一片死寂,连那猎猎作响的披风都无法驱散这亘古的寂寞。   月皎瞳孔猛地一缩,呼吸一紧:“这是、上章真君?!”   直到来到此处,她才真正发现深渊里唯一的那处被封印的宫殿便是真君所为。那一层层封印的力量从真君身体抽取,真君将自身变成一个媒介,吸收深渊的力量转换成封印的力量。他肉身不朽,神魂早已没了自我,只剩一腔执念支撑。   这一支撑,便是千载岁月。   闻梵音站在原地没动,她叹了口气,语气肯定道:“这是上章真君。”   月皎听罢,身形一僵,随即便朝上章真君的位置深深俯身一礼,语气带着崇高的敬意:“后辈弟子,拜见上章真君,感谢真君千年护持,使我人族平安喜乐,不受妖兽肆虐,免于人族颠沛流离,无处葬身。”   她直起腰又拜了拜后,便收敛了所有情绪重新站在女郎身侧。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怎么看到真君的手动了呢?   不不不,这不是错觉,月皎整个人都僵了:“女、女郎,真君刚动了。”   上章真君难道没死?   这里可是深渊,她待这一日一夜间,若非有女郎相护,也早已被黑暗侵蚀,无法找回自我。真君若真活着,那还是真君吗?   月皎不得不想多了。   闻梵音上前几步,步履稳健从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矜贵风流:“上章真君,可是醒来了?”   双手拄剑的青年迟钝的眨眨眼,眼里慢慢泛上一丝神采。仅是眼角眉梢表情的稍稍变化,你便能感受到千年前他鲜衣怒马、恣意风流的模样。   再看看他身上渍迹重重的甲胄,你又能察觉到千年前妖兽袭击时,他又是何等威严强大。身先士卒,料敌于先,布局千里之外,护得人世太平。   “过去、多久了?”他嗓音干涩沙哑,如同行将就木的将死者。   闻梵音回道:“已千年了。”   “碧落,可还好?”他一字一顿道。   闻梵音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月皎低垂下头,也沉默不语。   似是从她的沉默中看出了结果,上章真君怔怔看向谢家桃夭林方向,喟叹一声:“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碧落,我已丢下你千年了。如今再不能丢下你一人,哪怕是死,我也要回到你身边。   他微微阖目,眼里的神采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他曾无数次在想,扔下这见鬼的责任,抛下这被封印的大妖。世间强者无数,谁来都可封印大妖,为何让他愧对亲族父亲,食言于心爱的姑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怀抱着愧疚和自责在这漆黑不见光亮的深渊里挣扎,看不见希望,看不到尽头。   他想回去琅玡,想看看已有些陌生的日出日落,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想与父亲喝茶煮酒,想与碧落在桃花林里舞剑而歌,相依相拥……   可不行,大妖太过强大。若他离去造成封印有损,大妖脱离深渊禁锢,世间苍生又该如何自处?   他镇守深渊,与孤寂黑暗为伴,可一想到在意的人都能幸福安全的活在阳光下,他便心满意足。   如今,有人能出现在深渊下,便证明大妖的存在已为人所知。既然如此,世间强者便会采取措施。   他茫然了一瞬,从心底释然开。   啊,他自由了。   他终于可以去见见父亲,告诉父亲他回来了。他可以去见见碧落,告诉她不必等到桃花盛开,他现在便回去履行承诺……   犹记得,离开之时,他曾对心爱的姑娘说:“桃花盛放之时,我便回来娶你。”可他食言了。   他曾说:“凡人求长生,长生长孤苦。碧落,我不愿你孤身一人,仙也好人也罢,我都陪你。”   可原来,时间已过去千年。   他在深渊底下苦熬千载,终是留下那姑娘一人独留此世。   岁月最是无情,父亲怕是早已沉眠。而碧落,也已泯灭于岁月。   这世间,他所有的牵绊竟早早断开。   岁月无情,苍天对他也不曾偏爱啊。   不过,能去寻父亲与碧落,便已够了。   他们这便去团聚。   梦中,他们再次聚首。   鲜衣怒马的公子手握桃花,来到碧落花海中央处,找到了那位舞剑的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姑娘。   “碧落。”他笨拙地将桃花递给喜极而泣的姑娘,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我回来了。”   看着心爱的姑娘,他温柔情深的笑了:“我一生蹉跎,看过沙漠暴雨,见过山花烂漫。为大海翻鲸的壮阔波浪而震撼,为头顶银河浩瀚的星辰万千而留恋……可这些都不及你。”   “碧落花海,桃花林下,你我相约,生同衾,死同椁。碧落,我往后余生,再也不离开了,我们成亲吧。”   悠悠歌声响起,他们前往稷下学宫,同窗庆贺,先生祝福。父亲拍着他的肩满面笑容,说他终于长大了。   “吾求得~”   “飘然若流星兮忽不见,举霞踏日月兮抚清风。”   “却原来~”   “最是人间清净兮红尘客,难得自在逍遥兮无情仙。”   “你呀~”   “却要登临化飞仙。”   “叹世间~”   “只求长生羡神仙。”   “哪懂得~”   “春山为纸桃为笔,青浓粉淡飘玉砌。”   “忆起那~”   “桃花树下一剑舞,花间一曲付笑谈。”   “问一声,冤家~”   “归否?”   他注视着凤冠霞帔,含羞带怯的姑娘,满面笑意,一身欢喜,再次说道:“碧落,我回来了。余生,再也不离开了。”   闻梵音看着上章真君最后一丝意识泯灭,隐隐感应到醒世钟‘嗡’的震颤了下,便安静了下来。千年前他来到深渊,外界再无法感知他,醒世钟便判定了他已入灭。   千载之后,他的离开除了醒世钟隐隐感应到外,唯有她与月皎知道,这位护持天下苍生的人此时才算真正入灭。   有生至死,真君只说了三句话。判断出时间,确认他在意的人已离世,便毫不拖泥带水,终于抛下一切也跟着离开。   千年的暗中守护,他太累了,他已顾不上更多。   闻梵音稍稍退后半步,微微俯首:“愿君,来世无忧。”   月皎跟着俯身一拜,衷心祝愿:“愿真君,来世无忧。”   月皎没有想太多,可闻梵音却无法按捺住心里的复杂。   上章真君至死都不知他的父亲为了想亲眼看到他的遗憾了却,在镇魔塔中与大妖拼杀,伤痕累累获得血肉精华,又承受无尽痛楚融于自身煎熬至今,又为让他与云霄真君见面而献祭了自身。   更不知他心爱的姑娘苦苦等了他千载岁月,亲手种下一片桃夭林,每当桃花盛开之时便会日夜守在林中等待,只为他那句:桃花盛开时,我便回来娶你。   他也不知,他一心牵挂的姑娘是死在来找他的路上,他们只差一步便可相见,可最终都抱憾而终。   原地留下一具千疮百孔却屹立不倒的身影,那是真君至死都不敢挪动一步的坚持——镇守深渊,以身化封印。   “女郎。”月皎声音微微哽咽,她难受的抚上胸口,闷闷生疼,“我不知为何,难受得紧。”   “没必要露出这副表情。”   一身盛世清贵的女郎弯了弯眼,唇角眉梢的弧度里,像是冬日细碎的暖阳洒下:“在选择这条路上,他们都做出了无愧于心的抉择。”   “他们一生凄楚,抱憾而终,却不负天地,不负众生。”闻梵音轻声说道,带着敬意钦佩,认真极了。   她虽这般安慰月皎,可她却清楚,这些人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他们生前多有权势名望,无论他们为天下苍生做过多少,死去的人永远死去,活不过来了,而她能做的便是让众生不要忘记这些人的牺牲。   闻梵音双手忽地抬起,地上的泥土砂砾瞬息间凝聚成一块高耸入云的石碑,石碑矗立在上章真君背后,像是他的倚靠。   她沉吟片刻,凌空书写:为镇压大妖九婴而终,不负天地众生,上章。   这十七个大字散发着诩诩光辉印在石碑上,如同道印,哪怕岁月也无法侵蚀半分。   她喃喃道:“人族,不会遗忘任何功臣。”   月皎沉默着看她做完这一切,朝她俯身一礼后,又走到石碑前稽首一礼。   “真君恩情,人族永不敢忘。”   闻梵音神色温和的看着她,忽然发现身后的空间隐隐动荡。   她伸手一招,仙剑春山笑落在手中。她这才发现发出动静的是这把闹出风波的剑。   她轻弹了下剑身,微微皱眉道:“你又凑何热闹?”   ‘铮!’仙剑铮鸣一声。   闻梵音想了想,手一松,仙剑立刻飞离她身前来到石碑前狠狠劈下,一道强悍到能毁天灭地的剑气落在石碑上,形成特殊的庇护,使得这石碑的气息飘扬百里,引人注目。   闻梵音可以想象到,此处往后会引来多少剑修,甚至成为剑修的圣地。   做完这些后,仙剑重新回到闻梵音手中。   闻梵音握住剑柄,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伤痛:“你这又是何必。虽可使人族常常挂怀于他,却也扰了他的清净。”   顿了顿,她哑然失笑:“是我多虑了。孤寂千年,他怕是想热闹热闹,还是你了解他。”   春山笑是云霄真君赠与上章真君的定情信物,它归与于二人,陪伴在二人身边岁月悠长,怕对二人很是了解。如此,便随它吧。   月皎见她收起春山笑,问道:“女郎,我们如今也见着上章真君了,是否将真君遗体送回琅玡?”   闻梵音摇摇头:“真君此身,已化为封印阵眼,无可取代。通知王家的人可暗中前来祭拜,但需谨慎,莫要坏了此处封印。”   她与春山笑将封印重新布置了封印,确保万无一失。以此世之人的力量,无法打破封印。但就怕有个万一,如卢家那群不走寻常路的,如左道邪修损人不利己的……还是嘱咐下王家为好。   月皎道:“是,女郎。那现在,我们离开吗?”   闻梵音转头深深看了眼陷入封印中幽静死寂的宫殿,在石碑上留下她一缕神识后道:“离开吧。”   她们此行已有收获,深渊非久留之地。无论黑夜白日,都无一丝光亮。长久呆着总让人心生烦躁,引得周遭恶气见缝插针。   那位坚守千年的真君,令人由衷感到佩服。 第101章 葬剑   下深渊时十分简单,只要保证摔不死,直接跳便行。但上去就有些困难了,月皎的腾云之术是不错,带个人时就不好说了。深渊的危机不会随着上章真君的泯灭而消失,一不留神半途摔下来便难看了。   “女郎,我们可有简单的办法离开此处?”月皎不得已,朝女郎求助。   闻梵音一怔,默默看了眼月皎,似是没想到月皎竟没用到连离开深渊都需她帮忙。   她:离开了我你该怎么办?   她慢吞吞从袖中将银白绸布拿出,挥手轻轻一扬,绸布化为一道璀璨光桥,穿透封印朝深渊上空飞去,   “走吧。”她说道。   月皎连忙跟着走上光桥,快速朝深渊外而去。不知怎地,总觉得女郎刚才的表情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幽怨。   估计是看错了吧。   光桥两边被仙光隔绝,‘咚咚咚’的撞击声密密麻麻如同落雨。原是污秽之物与袭击而来的秃鹰、毒蛇、嗜血藤蔓这些东西,它们看着猎物大摇大摆的离开,忍不住发出攻击,却被仙光挡住甚至净化。   月皎深深羡慕,眼底带着强烈的渴望。未来,她定会如女郎般强大。   忽然,耳边传来女郎的厉喝声:“止步。”   月皎脚步下意识一顿,在这瞬间功夫,天青色广袖挡在她面前,强大的厉风擦过她鬓边的发丝撞上迎面而来的黑影,双方发出‘轰’一声碰撞声。巨大的声响使得深渊震了震,连脚下的光桥都闪了闪。   月皎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半晌后,一切恢复平静,被风撩起的凌乱长发也顺从的贴在后背。遮住她视线的广袖轻飘飘移开。   闻梵音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后,问:“先生可有大碍?”   月皎揉了揉耳朵,摇摇头道:“无碍。倒是女郎,您许久不咳了,如今咳疾忽然复发,可是刚才冲撞到了?”   她神色满是担忧,刚才那股动静太过强大,若非女郎广袖庇护,单是余波便可将她重创。   闻梵音垂眸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道:“是有些冲撞了。”   她叹息道:“是我的错,错估了人类的恶意。深渊聚集苍生恶意万万载,如何能轻易让我们离开。”   “可我上次很容易便离开了。”月皎困惑的说。   闻梵音挑眉,又是这种仿佛规则一样不讲理的感觉,让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风清先生帮你了?”她嘴角抿着温和的笑容,呈现散漫却舒适的姿态,是一种面对自己人自然而然的亲昵。   月皎瞪大了眼睛,猛地撇过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离开时是他直接传讯指挥的。”   该怎么走,在哪个时辰朝哪个方向走,走几步又退后或挪动大石,采摘药草等等。   她一直以为风清是见缝插针逗她玩儿,还想着等见着风清了将人狠狠捶一顿。如今想来却是那人想方设法帮助她在不惊动恶意的前提下走出深渊。   也不能怪她误解风清,谁让那厮总不干人事呢。她敢肯定,风清虽帮她离开深渊,但在这过程中绝对溜着她玩儿了!   闻梵音轻笑一声,说:“你们感情不错。”   月皎扭过头干呕一声,无语道:“女郎别说鬼故事。我与风清那厮明明相看两厌。”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话说出口后,女郎似是幸灾乐祸了下。   “之后的路,先生务必跟进我。”她谆谆嘱咐道。   似是依旧觉得不太安全,她沉吟片刻,含笑问:“先生,你愿意成为侍剑人吗?”   所谓侍剑人,准确可称为养剑人。一般强大的剑修若有一位侍剑人,等于为自己的剑和自己找到一柄剑鞘。剑越养越锋利,平日暗藏锋芒,当剑出鞘时,定惊天动地。   剑与侍剑人关系是相互的,剑越来越厉害,侍剑人也会沾染剑气,与剑心意相通,境界更加强大。   月皎呼吸紧凑了下,又迅速恢复平和。她心中清楚,女郎想让她成为侍剑人,那么养的剑明显便是仙剑春山笑。   她神色慷慨激昂,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她定会为女郎养好仙剑,使得仙剑更加锋锐。   闻梵音嘴角险些一抽,月皎这回答有种古怪的既视感。   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她指尖一点,侍剑人的修炼方法传授给了月皎。待月皎吸收完毕后,开始修炼这法子时,她伸手一握,藏于背后空间的春山笑一点点出现在手中。   她垂眸看着剑身流光溢彩的色泽,温声道:“我为你请了一位侍剑人,你看看是否喜欢?”   仙剑似可以听懂,从她手中飞出,悬浮于月皎面前。   月皎罕见有几分紧张,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会好好养你的。”   仙剑嗖一声刺进月皎眉心,速度快到月皎无法反应过来。   她瞳孔猛地一缩,面临死亡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仙剑是认同她了。   她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块铜镜,仔细打量了下眉心。原来洁白干净的眉心上方多出了一条细长的紫色长剑印记。这是侍剑人得到剑认可后留下的剑符印记,剑一般都是在剑符内修养。   她收起铜镜,眉开眼笑道:“女郎,春山笑在我这里。您若有需要,我随时可拿出来。”   闻梵音摇摇头,目视前方无尽的黑暗和恶意,轻飘飘道:“不必。我暂时用不上春山笑。”她需想办法离开恶意包围。   “先生可有笔墨?”闻梵音突然问道。   月皎正在意识中痴迷的盯着仙剑,听到女郎的问题,分神从袖中拿出笔墨纸砚随手递给她,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闻梵音:“……”   她好脾气的接过东西,迅速用笔蘸墨,在半空中写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将’字。字迹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那是一种凝聚了人族信念的字。   单是显露在此处,便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精神力四散开,一股‘誓与敌军死战到底’的决绝萦绕徘徊。   隐隐间,似有兵戈铁马之声,锣鼓齐鸣之威。   ‘战、战、战!’   有声音由虚凝实,形成一个个为天下战,为苍生战的先辈。为首领军者在旌旗飘飘下凝实,郝然便是上章真君的模样。   她心神一动,将领拔剑指向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无垠浩瀚的恶意,斩钉截铁、毫不退缩道:“战!”   身后,无穷无尽的人族先辈蜂拥而上,与这看不见尽头和希望的黑暗与恶意战在一起。   这一战持续许久时光,直到浮现在半空上的‘将’开始暗淡,那无穷无尽的人族先辈才开始减少。   深渊上方,盘坐等待的人一直在增加。但深渊仿佛一个无底洞,拒绝外界的一切。无论下方有何动静都鲜少能传递出来。   时间已过去半月有余,谢归亭与郑明舒坐不住了。   “明舒,我们需想法子进入深渊。我不能干坐着等在这里。”谢归亭一身明艳的华服,脸上的妆容却寡淡极了。自老祖陨落,阿妹落入深渊,她便无暇他顾,失礼于人前。   郑明舒也十分担忧好友,但谢归亭明显状态很差,让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情绪,转头安慰她:“你莫要太过忧虑。不是才以谢家血引术确认过梵音还活着吗?她身边还有护道人在,不会出事的。”   这话也不知是安慰谢归亭还是安慰她,她喃喃道:“听闻这位月皎先生是谢家年轻一辈护道人中的最强者,她定会保护梵音无忧的。”   谢归亭勉强按捺住心中迫切,能静坐半月等待着,也从侧面证明他们确实没有法子下深渊。   若硬着头皮跳下去也无妨,但他们无法保证自己有闻梵音的好运,可以活着落在深渊下方。即便好运的活着到底了,他们也没有信心可以活着出来。   还是再等等吧。   仙门其他家族的修士与散修们神色比仙门六家轻松多了,主宰仙门的六家年轻一辈骄子都在这里,他们对得到仙剑也不抱希望了,只要能看一眼也是能说出口的谈资。   当然,若那位传言得到仙剑的闻谷主死在深渊下,仙剑在深渊蒙尘,他们也不失望,毕竟大家都得不到嘛。   在众人没有看见的偏僻一角,风清一袭玄袍轻飘飘坐在树干上,风稍大一点儿都能将他吹到深渊下去。   他手里拿着一块造型古朴又敦厚精致的圆镜,百无聊赖道:“小月月,你们还要打多久啊,元辰要到了啊。我想喝椒柏酒和桃汤。”   正在努力往‘将’字中输入灵力的月皎被风清不断骚扰着,她眼角跳了两下,额头浮现出一条很淡的青筋。她朝着地上小镜子瞪了一眼,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想喝罚酒!你给我等着,我出去后一定要打死你!”   镜子那头,风清完全不觉这话是威胁,他嬉皮笑脸道:“我还想要胶牙饧、五辛盘和鸡子。哎呀,想想都觉得口水流下来了。可惜了,若再晚点小月月就吃不到了。不过这样也好,小月月这么强壮,一看就鬼神退避,百邪不侵。完全用不着浪费食物嘛。”   月皎被这阴阳怪气的垃圾话给刺激的手上一用力,‘将’字亮光闪烁了下,又有无数人影出现,加入征伐大军中。   闻梵音盘膝坐在一旁,颇为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啊,她仿佛已看到月皎先生那飙升的血压。   就在这时,她捕捉到庞大恶意凝聚成型的瞬间,无形之物很难对付,但有形之物却都有弱点。   她目光紧紧盯着恶意,双手猛地合掌一拍,清脆的响声在深渊下方回荡,一圈圈如同波浪的音纹套在‘将’字召来的人影身上,如同铠甲。   他们披甲上阵,将恶意与黑暗一寸寸撕裂,战无不胜!   亮光终于透了出来,仅一丝一缕,却仿佛希望到来。   闻梵音站起身,伸手向前,一条天青色长菱从袖中飞出迅速缠绕在月皎身上。   “静心凝神,我们要出去了。”她手一拽,托着月皎朝那撕开的裂痕飞去。在飞的过程中,无数黑暗齐齐涌来,企图将那条裂缝填平。   闻梵音神色慎重,这恶意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太多了。   月皎显然也发现了,她来不及思考,直接抬手朝长菱斩去:“女郎,您先离开。”   然后在风清心脏骤停时,长菱……分毫不动。   月皎表情僵住,风清捂着肚子无声狂笑,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闻梵音黑着脸教训道:“先生是话本看多了吗?哪儿来的‘你先走我殿后’的悲情剧。是不是还想着来年我来深渊扔下一朵白花祭典先生?”   月皎耳根一红,不等她说话,一连串憋笑声从袖口传出:“啧,小月月你可真够蠢的,‘女郎,您先离开’,哇哦,这话真是好悲情哦。”   月皎尴尬的头皮发麻,她本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被女郎与风清这么重复后,莫名觉得狗血是怎么回事:“……风清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狞下你的脑袋!”   闻梵音见她情绪缓了过来,这才放松下来。在这条布满恶意与负面力量的路上,必须要紧守心神,防止被侵蚀。   此时,悬浮在半空已暗淡无光的‘将’骤然破碎。与黑暗厮杀在一起的人影也如炊烟被风吹般消散。   月皎脸色大变,她嘴角一动想说些话,却记着刚才的教训,不敢轻易言语。   闻梵音神色从容不迫,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个结局。她猛地一拽,将月皎拽到怀中抱好:“先生抱紧我,若不小心摔下去劳我捡一遍,那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月皎心神大动道:“我一定会谨慎,不给女郎添麻烦。”   她抱紧了女郎,将脸埋在女郎肩膀,心底无比感动。女郎刚才的话里表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她绝不会抛下她离开。哪怕她掉落深渊,她也会下去将她拉回人间。   女郎,此时此刻,此后余生,我愿为您献出我全部的忠诚。   愿您岁岁无忧,愿您如意开怀。   闻梵音不知月皎心中所想,见月皎抱紧她后,将双手腾了出来。   她神色复杂无比,双手却飞快结印。这印诀却是剑诀,强大不可捉摸。   她开口,声音干脆果决,语调沉重深沉:“葬剑!”   无数剑气凭空而生,从四面八方而来。 第102章 脏了   “铮!”   守在深渊上方的强者们只觉大脑被一声剑鸣震得七晕八素,那种响彻在灵魂深处的铮铮剑鸣既视感太过强烈。   待缓过来后,李文英没忍住询问身边的人道:“道兄,这是仙剑的声音吗?”   王玉折拿着帕子正耐心擦拭着手中的玉笛,闻言摇头道:“这剑鸣虽震慑人魂,却远非仙剑孤高悍勇,应是有剑修大能在战斗。”   偷听的散修们缩回脖子,恍然大悟。原是有大能交战,怪不得动静这般大。   但躲在角落树干上的风清却十分清楚,这是女郎在寻求生路的动作。他神色不知不觉认真了起来,哪怕口中调侃着月皎,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女郎。   一旦女郎遭遇滑铁卢,月皎、与她怕是会重新掉下深渊。更可怕的是,那股恶意与她们针锋相对这么久,早已对她们熟记于心。一旦此次陷落下去,除非女郎愿意使用超过此界的力量,否则怕是不容易出来了。   但女郎面临真君入灭、卢家设计也不曾使用这股力量,怕是有限制在。至于是何东西限制,他此刻无法深究。   风清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女郎身上,镜面的画面一直断断续续闪烁着。他一手刻画的阵法面对深渊还是力有不逮啊。   风清琢磨着改良法阵,目光落在安安分分待在女郎身后,但眼眸里的光却生机勃勃的月皎身上。   “你可得,完好无损的回来啊。”   深渊下方,无数剑气斩破黑暗后,悬浮在半空静静矗立着,剑气将黑暗、恶意与她们隔开,形成一个薄薄的屏障,她们这边光芒照耀,它们背后沉沦黑暗。恍惚间,一股细细绵绵的哀伤涌上心头。   月皎觉得脸上一凉,下意识伸手一抹,却发现她不知何时竟落泪了。   “女郎?”她不解极了,她并不觉得此时有何事让她这般难过。但这种缠绕在心头的悲伤却怎么都压不下去。遇事不解,询问女郎最合适。   闻梵音神色漠然,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悲伤,声音轻飘飘落不到实处:“不必慌张。你感受到的悲伤,是剑的感受。”   葬剑,葬剑!唯有死去的,已腐朽、碎裂、剑灵消散的,才称得上葬剑。   她曾有座葬剑山庄,山中里有她的父亲。父亲疼爱她胜过一切,举江湖之力送她一切美好。可后来啊,葬剑山庄埋葬了江湖,埋葬了亲如家人的师兄弟,埋葬了父亲,埋葬了剑,也埋葬了她……   她的一切都被毁了。   从此飘摇在天地间,无一处是家,再也无法回去她曾经的世界。   闻梵音闭了闭眼,剑的悲伤,却是她的悲伤。   但此时并非回忆过去的时候,她扬手一挥,无数剑气凝聚成一把青龙长剑,狠狠朝前方一斩。已缝合的裂缝重新打开,而青龙剑节节碎裂,掉落深渊化为星光消失。   闻梵音伸手按在月皎肩膀,身形一闪,飞快穿过裂缝,逃离了黑暗的禁锢。   丝丝缕缕的触手从黑暗的恶意中伸出,似极不甘心有人可以逃向光明。闻梵音与月皎站在深渊半中腰的石台上,看着那张牙舞爪追过来的黑暗触手,冷笑一声,真是不知死活。   “月皎先生,一旦这些黑暗恶意离开深渊,便不足为虑。劳烦先生处理了它们,省得污了我们的眼。”闻梵音语气带着一股将散未散的寒意。   月皎应了声,从身后抓起一把碎石,猛地朝触手掷去。   那些碎石如同坚不可摧的利刃,将触手打散。仅存的丝丝缕缕黑暗在触及阳光时,不甘愿的消散在半空。   月皎见此松了口气,神色欢喜道:“女郎,我们出来了。”   她虽高兴,眼角眉梢间依稀可见的警惕依旧存在。她随时注意四周,防止有危险突然窜出伤及女郎。   闻梵音伸手一招,那条穿透黑暗布满仙光的桥化为繁星徐徐升空,在穿透黑暗时凝聚成一团光亮猛地窜到闻梵音手中,待仙光消失,留在她手中的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白绸布。   在阳光照射下,她眼睛又开始疼了,她立刻用绸布遮住眼眸。   闻梵音:“……”这负面效果没完没了了。   当初她不知神医谷那具尸体是她的分身,以为这负面效果是尸体送她的。如今想来,怕是卢家的手脚了。   她心中冒火,卢家可真能干,硬生生将她从别的任务中拽回来,算计的她一身狼狈,这船翻的她都想为卢家鼓掌了。   卢家搞她之心不死,实在不当人子,可劲儿的逮着一个人捋,这像话吗?   “先生可有谈得来的朋友?”闻梵音侧头问道。   月皎看着女郎白布遮眼的模样,不知怎么地,女郎的话在耳边突然便成了另一种模样——先生可有用得顺手的属下?   她神色纠结了下,道:“我只有几位属、咳,朋友。倒是风清,他知交遍天下,女郎若有事吩咐,他能帮上忙的。”   “哎呀呀,小月月学会偷懒了,遇到事情居然都往别人身上推,可见在深渊这些时日,被那些污秽东西给带坏了。”风清轻浮的声音从袖中传来,使得月皎一惊。   她此时才想起风清这阴魂不散的一直跟她有通信,一时间耳根都红了。   眼看她即将暴起,风清连忙转移话题,朝闻梵音道:“女郎能平安出来,在下心中甚慰。还有几日便元辰了,女郎可别忘了我节礼。”   闻梵音轻笑道:“不会忘的。月皎先生也有。”   风清立刻向抓住了把柄般,朝月皎得意洋洋道:“听到了没小月月,若非是我,你可收不到女郎的东西。这可都是沾了我的光,你要好好感谢我才是。”   月皎额头蹦起几条青筋,冷笑道:“我当然得好好感谢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出去就拧掉你的脑袋。   大感不妙的风清干笑了两声,连忙说起正事:“女郎,深渊外仙门六家年轻一辈和长老可都在呢,各个势力以及散修都有人等在那里。”   闻梵音了然:“他们在等我的死讯,或是等我带着春山笑出来。”   她轻声讽笑:“倒是白日做梦。我们换个方向走,莫要惊动他们。他们愿意等,便在此处过元辰吧。”   闻梵音在指尖一点,一滴殷红血滴逼出。她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身旁细高却葱绿的树上。   她指尖一弹,这滴血液融入树身里:“如此季节,万物枯萎,你却奋发向上,毫不妥协,倒是个倔脾气。这造化便送与你。”   感受着一股淡淡的灵识新生,她弯弯嘴角道:“作为代价,替我拖住上边那群人便可。”   做完这些后,她朝月皎道:“我们走吧。”   月皎神色复杂极了,她踟蹰道:“女郎,真就这么离开吗?郑二姑娘与少君也在其中呢。”   风清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嘴角却忍不住疯狂上扬:“对啊,他们一旦看到小月月与女郎定会高兴地手舞足蹈,完全顾不上你们在深渊下方大半月不曾洗漱的事。”   这话说出口后,不知月皎额角青筋跳出,连闻梵音眼皮都跳了跳。   刚才还动摇的决心立刻坚定起来:“先生,立刻离开。”   月皎虽暗骂风清话多,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身为姑娘家,虽修炼有成,百邪不侵,尘埃不沾身,但半月不洗漱的事情传出去……   总觉得丢脸极了。   她摸摸有些痛的良心,默默跟上女郎快步离开。   深渊上方某处,风清心满意足的笑了。这才对嘛,出了深渊后第一眼不是看见他,而是看见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这算怎么回事。   这时,女郎幽幽的声音传来:“风清先生,我希望你已准备好一切在等待我们。”   风清:糟、糟糕。被女郎发现自己算计了她。   但听女郎这语气,怕也不曾责怪于他。   风清立刻就理直气壮起来,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他能有何坏心思,不过是单纯想见见搭档罢了。   不过他现在可没时间偷懒了,必须尽快找到住所,准备好热水饭菜等待女郎。   他将镜子朝怀中一收,人已消失此处。   闻梵音很快便与月皎离开了深渊,在她们离开后,一直毅力于深渊光明与黑暗交界处的古树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绿芒。   一张若有似无与的人脸从树身上浮现出来,朝闻梵音的方向看了看,沧桑古老的声音含着感激:“多谢尊上点化,老朽铭记于心,定会报恩以还。”   闻梵音没有听到它的话,也并不在意这被点化的大树能带给她何种好处,此时她只想好好洗漱用一顿美食,然后睡一个好觉。   顺着风清留下的印记,二人以腾云之术历经三个时辰后来到一处距离弘农比较近的村子。村长大致有十来户人家,看上去却并不贫穷,从那错落有致,干净整洁的布局上以及家家户户门外翠绿的竹子可以看出,这个村庄的人还挺讲究。   二人刚刚来到村口,便发现一身黑衣的风清已捏着竹叶等在那里。   不等闻梵音开口,身边一道厉风飞过,熟悉的惨叫声响起。   她抬头‘看’去,便见月皎已将风清摁倒在地,狠狠锤了起来。   月皎狞笑着将手指头掰的脆生响:“哈,你这混账东西,我们好好算算账!”别以为她会忘记在深渊这段时日被风清日日讽刺的场景。   风清摔倒在地上,眼眶直接被一个秀气的拳头给锤青了,他嘶嘶的倒吸凉气,惊慌后退,双手胡乱四处摇摆企图摆脱月皎的控制。   “住手,快住手!”风清慌乱道。   月皎鲜少见他这副表情,风清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此时这种慌乱无措的姿态再加上那张实在是……   她脸微微一红,觉得这厮有亿点诱人。   然后,她就听见风清哀嚎道:“啊,我脏了。月皎你个疯女人,你在深渊底下那遍布污秽之气和妖兽尸体且阴沉沉黑乎乎的地方呆了大半个月,连手都没法儿洗。出来后一路奔波风尘满面,竟然直接朝我身上抹。啊,我脏了。”   月皎一脚踩在风清肚子上,脸色阴沉的能滴水,刚才觉得这厮诱人的她绝对是中邪了。   正准备劝架的闻梵音额角同样飘出一条青筋,她双手抄进袖中,对风清的惨状视若无睹。径直朝面前的这户人家走去,路过风清时顺脚踩了踩他的胳膊。   她只是个可怜无辜的盲人,绝不是故意踩人的。   “月皎,别打,哎呀别打了。”风清惨兮兮求饶道,“不然你洗漱完更衣后再打我?”   回应他的是月皎一脚踹过来,月皎紧随而来,压制住他就揍。   直到闻梵音洗漱完后,换了身淡绿色长裙出来用饭时,月皎才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瘸一拐的风清,她还给亲手扶着。   闻梵音:“……”月皎先生,你亲手将人腿打断,再亲自将人扶着,忙前忙后伺候着,你图啥?   月皎语气暴躁道:“给我老老实实坐这儿等女郎垂问,再敢作妖我卸了你的胳膊。”   与之相反的是她动作轻柔地将人按在椅子上,可以说很口是心非了。   闻梵音翻了个白眼,就这还敢说你们相看两厌,糊弄谁呢。   月皎朝闻梵音打了招呼后,便去另一个房间洗漱。   她离开后,闻梵音看向龇牙咧嘴,面目青青紫紫的风清无奈道:“你又何必老气她呢,最后受伤的还不是你?!”   风清揉了揉脸颊,愤愤不平道:“谁让月皎是个笨蛋呢。”   ‘哐当’一声大响,只见不远处的房间墙上被一个拳头砸了个大洞,随后月皎恼怒的声音响起:“风清,你这混账给我等着!!等我出去卸了你的胳膊!”   风清一个激灵,朝闻梵音语速飞快道:“女郎,卢家那边的动静我替您盯着,有事您直接传讯吩咐我。”   他‘啪’一声扔下一块令牌,人已飞快朝屋外跑去:“这令牌是我身份的象征,您拿着可以指挥我麾下所有力量。我这就离开为您尽忠,就不多留了。”   话音落下时,人已消失不见。 第103章 眼疾   待月皎匆忙洗漱完,头发还滴答滴着水飞出来时,大堂只剩下闻梵音一人。   她额角青筋浮现出几根,恶狠狠道:“还请女郎原谅我的失礼,女郎可知不知风清去了何处?”   闻梵音抿了口茶,淡定的指了个方向道:“呐,那里。”   月皎匆忙拱手一礼,如闪电般飞了出去。   她身上的碎玉传来风清不轻不重地抱怨声:“女郎好狠的心呐,我被追上一定会被打死的。”   闻梵音笑吟吟道:“先生小看自己了,月皎先生可舍不得打死你。”   碎玉的光芒暗淡了下去,想来是风清先生忙着逃命,没时间联系她了。   说来这二人之间的相处让她至今啧啧称奇,风清嘴贱的恨不得每句话都叫月皎的怒气撩拨下,然后被月皎按着锤,这般循环往复竟乐此不疲。月皎口口声声说要打死风清,可回回只是将人打个半死,照样对风清信赖有加。   她虽不懂,但大为震撼。   原来这就是爱啊,哪怕我将你打个半死,哪怕你将我打个半死,我们依旧是真爱。   嘶!她默默喝了口茶,决定有生之年绝不碰那东西。   若有人示爱——   她眼神犀利,那人定是想将她打个半死,想都别想,做梦都不可能。   半日后,月皎笑容满面的回来了,那一身神清气爽的模样,想也知道风清伤得不轻。   “女郎,我回来了。”月皎轻声慢语道。   闻梵音微微颔首,从袖中拿出一片金叶子。仙光从金叶子上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老师,请问有何吩咐?”   她将村落地址传递过去,淡淡的说:“你过来吧,带上我的东西。”   纯熙沉默了下,询问道:“老师,我是否可以告知父亲?”   闻梵音也沉默了,她语气微妙道:“我竟不知,你做事何时能瞒过大先生了?”   纯熙:这讽刺的味道还真是一如既往让人安心,看来老师是不想干掉她了。   纯熙松了口气,天知道他与父亲在深渊前插手云霄真君之事,间接导致对方陨落,她就一直夜不能寐,唯恐老师忽地出现在她床边拧掉她的脑袋。   还要为父亲担忧,怕老师出现直接将父亲打死。还得为凤鸟盟担忧,唯恐被灭了宗。   而今,老师传讯后,她只觉得心头那沉重的阴云骤然消散,世界都美好起来了。   能睡个好觉了。   她将金叶子贴身放好,倒在床榻上瞬息间便熟睡了过去。   门外,葛浮舟感受了下她平稳下来的气息,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他让一位弟子守在这里,禁制他人感染师妹歇息,转身师父闭关的密室而去。   此时的密室空间更加狭小,一块块巨石将周遭封住,只留门口处的一人通道,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关。   葛浮舟到来时,重明正坐在里面喝茶。听过动静时,手立刻伸进怀中触摸到一兽骨。此乃凤鸟盟的珍藏,独一无二。大妖兽骨一旦激发,便可引动大妖残魂,可保他一个时辰无忧。   重明有些发愁,这大妖残魂敌我不分,到时他也是被打的那个。   但无妨,总觉得妙音长老更可怕呢。   见着弟子前来,他手一松,烦恼道:“怎么是你,我不是吩咐过无事不要来窜门吗?”   葛浮舟笑脸一僵,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按下心中的抑郁解释道:“师父,师妹睡着了。”   重明神色诧异,语气调侃道:“她这是坚持不住了?”   葛浮舟摇摇头,身姿挺直的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芝兰玉树之感。   他疯狂暗示:“我察觉到师妹是与人传讯后,这才放心睡下的。”   重明接到了暗示,心中一喜,额头这几日皱起的皱纹都松开了:“睡了好,睡了好啊。”   蠢女儿在担忧何事他岂能不知,还在他面前装作故作无事的模样,也就那蠢女儿自以为瞒了过去。   要知道他们担忧的可是同一件事,这段日子他也夜不能寐,全身心警惕起来,连盟内事务都处理的心不在焉,人都住进了密室,怕的可不就是长老回来报复吗?   如今看来,蠢女儿能睡着,证明长老放过了此事,起码暂时放过了。   他也彻底松了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阿舟,盟内事务交给你处理,我去睡会儿。”   他溜达达离开后,便扑到自己软绵绵的床上立刻睡了过去。   葛浮舟:“……”妙音长老,竟恐怖如斯。   不曾露面便让他们凤鸟盟人心涣散,警惕异常。看来对长老还得恭敬再恭敬啊。   纯熙整整睡了一日后,立刻收拾东西赶往小村庄,走之前顺手将盟内大厨做出来的糕点一扫而光。   小村庄内,三日后,闻梵音听到外面隐隐有吵闹声,不紧不慢地翻了页书后头也不抬的询问道:“月皎先生,外面出了何事?”   门外,月皎笑着说道:“明日便是元辰,今日日暮,村里人驱邪避厉,在住宅四角埋下大石,这才听起来吵闹了些。”   闻梵音恍然,原是这一年要过去了啊。   她想了想,感兴趣的说:“若先生不嫌麻烦,可与村中邻里换些元辰所需之物,哪怕仅是我们二人,热闹些也是好的。”   月皎一听,欢喜道:“我这就去办。女郎可以尝尝五辛盘,我再去准备些桃汤。”一想到风清吃不到,她便觉高兴。   她离开后,桌上一角放置的碎玉闪了闪,风清辨识度颇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女郎,深渊上与凤鸟盟相关的修士已悄然撤离,其中有部分人与其他几个势力有牵连,想必那些势力也很快便知道女郎您不再深渊了。”   他拖长了音调,仿若撒娇般:“若女郎吩咐,我可以让他们永远留在今年哦。”   闻梵音挑眉,永远留在今年?明日便是元辰,今日却是今年的最后一日,风清先生杀心怎如此重?   她微微皱眉,她揣测了下,便开口道:“倒也不必如此。我并未打算隐瞒多久。倒是风清先生何时回来,月皎先生虽无法陪你过元辰,却是留了一份椒柏酒、五辛盘和桃汤。”   那头沉默了片刻,语调比刚才甜了不知几度:“呀,原来小月月这般惦记我,那我定是不能辜负她这片心意啦。女郎,我去找卢家玩耍了,这些修士就留给您处理吧。”   碎玉很快暗淡下去,闻梵音却是挑了挑眉。看来风清先生这杀心是因无法陪伴月皎先生而起的。   她困惑极了,造成这种局面,难道不是风清先生惹恼了心上人自己躲避出去了吗?怎地最后反而迁怒了他人。   不过此时她也有需躲避的事,她摸摸头上精致的发簪心里发苦,谢少君与明舒二人还在深渊提心吊胆地等着她。   若知她早已离开,怕是会杀上门来吧。   揍一顿是不可能的,但冷言训斥或不理会她有很大可能。一想到要哄人,她就头疼不已。   想了想,她将书合上,指尖在眼睛上一抹,明亮温柔的眼眸瞬间暗淡成灰色,茫茫然毫无焦距。她眨眨眼,从袖中摸出那根银白绸布绑在眼睛上。   决定了,从此时起,她只是一位在深渊下方饱受折磨的小可怜,能平安活着回来便是用了最大的努力。   她揉了揉这几日因吃好喝好而显得格外红润的脸颊,起身站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村落里虽因即将元辰而格外热闹,但寒冷的天时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待月皎回来后,闻梵音已吹了一个时辰冷风了。   虽说修为恢复了大半后,她早已辟谷,更是寒暑不侵。但卢家为她增添的负面力量却总是‘好心好意’提醒她,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稍微累点儿、心情差点、吹吹风、中中毒等等都会倒下。   今日,这负面力量却救了她一命啊。   似是察觉到这负面力量的特殊用法,闻梵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阿嚏!’   闻梵音打了个喷嚏,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月皎抱着五辛盘赶回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她随手将东西收起,身影一闪便来到女郎身边:“女郎,您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扶着人走进屋里,一边猜测道:“莫非是糟了暗算?”   闻梵音:总觉得你也没比纯熙聪明多少。   罢了,能碰到风清先生一位人精便是运气了,不能强求太多。   她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声音略带暗哑道:“非是如此。是我想瞧瞧外面的热闹,却忘了我这身体和眼睛不太中用。”   月皎欲言又止,若她没有记错,女郎的眼睛已痊愈,她出门前还见着女郎在窗边看书呢。她也知道女郎是此世唯一的仙,肉身力量定更加强大,绝不可能吹吹风便着凉。   月皎神色严肃道:“原是如此。女郎若是想看,可以等我回来。您眼睛有碍,当与我同行才是。出门也需披上披风,抱着手炉。您一身单衣在这冰寒天气里如何不会着凉呢。”   闻梵音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嘴角的笑意舒心极了。   月皎先生虽不如风清聪慧,却比纯熙识时务,有眼色。人的优秀真是全靠衬托了。   她轻拍了下月皎的手,神色自然道:“传信于谢家吧。没道理凤鸟盟的人都撤离了,我们谢家人还在挨饿受冻。”   月皎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明了女郎此时这副模样是为何了。   原是苦肉计。   她嘴角抽搐道:“是否给郑二姑娘也传讯过去?”   闻梵音故作平静道:“阿姐与明舒可能不在一处,先生若留有明舒的联络方式,也可传信于她。”   月皎:懂了。女郎怕的并非是少君,而是这位郑二姑娘。   她将人扶到床上,顺手收起桌上的书,换成刻制而成的竹简。女郎今有眼疾,看是不能看了,用手摸摸上面的字倒是可以。   她转身又取走屋里的夜明珠,拿出村里人送的并未使用过的烛火放在显眼的位置。女郎既看不清,夜明珠放着不是引人怀疑吗?拿出这不曾用过的烛火好歹能敷衍下。   她又打量了下房屋,将摆在妆台上的铜镜塞进柜台下。   做完这些后,她才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拿出两张色泽各异的纸,提笔书写一番后,心灵手巧的折叠成纸鹤。   她打开窗户,看着纸鹤拍拍翅膀飞走,心里计算着谢少君与二姑娘等人何时到来。   而最先来到此处的,并非是她念叨的几人,而是一身青色武服的纯熙。   纯熙来时,恰好是元辰。村民闻鸡鸣起身,无论老幼,尽穿戴整齐出门。逢人便护持礼节,互相拜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淡淡的硝烟味和燃草味冲鼻,欢声笑语中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闻梵音摸摸白布,按捺住走出去瞧瞧的心,乖乖坐在房内摸着竹简上的字‘看’书。   罢了,明年元辰可以再看。   她宽慰了下自己后,忽地听到有声音自右边而来。一只手递上一杯热茶放在唇边:“老师,我来迟了。”   纯熙声音忐忑不安,在深渊时她便发现老师眼睛上蒙着白布。当初老师被人拐走时留信有言,是被茫茫大雪刺激了眼睛,这才短暂性目盲。在深渊相遇时老师没有好转,如今再次相见依旧不曾好转。   危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转头两个朋友人没了,就剩她与副楼主这个屑在一起,实在很挑战她的承受能力。   见容娴丝毫不觉得不对,危晴只能硬着头皮问她:“容道友,冷道友与风道友去了何处?”   容娴眨眨眼,一脸疑惑:“那是何人?我不曾听说过。”   危晴表情一僵,您又在逗我玩儿吗?   她无奈道:“冷疏影是去执行您的任务吗?那风楚又去做什么了?难不成她加入风波楼了?”   容神色更加茫然,她奇怪的问:“所以,你说的二人到底是何人,你的同伴?”   危晴仔细打量着容娴的神色,发现她表情并不像作假,也不是逗她玩儿,顿时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她有些慌了。   副楼主竟然不记得那二人了,冷疏影与风楚姑娘明显与副楼主更亲近,可副楼主如今却完全不认识二人的样子。 第104章 驾贴   稍稍纠结了下后,闻梵音继续沉浸在甜软可口的糕点中。   待桌上的糕点吃完后,她才想起她的护道人。   “月皎先生?”闻梵音问道。   纯熙还未曾开口,门外便传来月皎的声音:“女郎,我在这里。”   月皎轻步走了进来,她目光从站在一旁的纯熙身上划过,恭敬说道:“纯熙姑娘带着元日节礼而来,我便做主让她前来见您,不过我一直在守在外面,女郎是否怪罪我自作主张?”   闻梵音随手拉下遮掩布,轻笑道:“先生此举甚合我意,如何会责怪先生。”   月皎哪怕是放纯熙进来,怕也是评估过纯熙的威胁性。且还一直守在外面,保证在自己有危险时第一时间冲进来。   月皎见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将此事撇下,目光看向桌上干干净净的糕点油纸,沉默了下说:“女郎,需我为您请一位看牙的大夫吗?”   纯熙对上老师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脸颊一抽,决定忽略刚才见到老师时的心酸和悲伤,一字一顿道:“月皎先生,老师自己便是大夫。”   月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故意为女郎拿来这么多糕点,想让女郎吃坏牙齿吗?真是居心叵测!”   纯熙:“……”你看这口锅,又黑又圆又大的。对,现在这口锅是我的了。   纯熙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在深渊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师的护道人竟是这种画风。   在门口我说带着糕点进来你也没阻拦啊,我将糕点摆出来你也没多说话。在老师用完糕点后你却说我居心叵测??   一想到父亲收集来的情报里,提及这位月皎护道人是为实力高强却耿直率真的人,她就忍不住想回去将搜集情报的家伙喂了妖兽。   这绝对是瞎。   她愤愤不平的想,月皎这厮明明是个心机鬼。   闻梵音状似不曾察觉二人之间气氛的针尖对麦芒,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这大夫当的也不称职。月皎先生可知神医谷近些时日可有求医者?”   月皎悄悄将手伸进袖中的小镜子里,风清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中:“神医谷那里我一直有派人守着,前些日子来了两位山西的修士。乃是山西一家被灭门的小家族出身,一位是家中少主,一位是老仆。少主深受重伤,修为被废。老仆便千里迢迢带人前来求医。”   月皎将情报尽数听完后,便朝女郎复述了一遍。   纯熙瞪大了眼睛,她虽不曾听到风清的声音,但察觉到了月皎身上传来的特殊波动。她垂眸想着,这些大家族出身的人就是心黑,先是陷害了她一波,随后老师提问时又在老师面前作弊!   可恨啊。   她在凤鸟盟心惊胆战唯恐老师狞下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如今看来却是放任老师在狼窝里艰难度日啊。   她痛心疾首的想,老师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对身边人这么没戒心呢。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看过来的古怪视线,立刻侧头看过,便对上了纯熙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闻梵音心中蹭地一下冒火,这榆木疙瘩又在想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刚吃了人家一桌子糕点,她转头就训斥人家也不合适,只得眼不见为净。   “咳咳。那位少主,是否人品有瑕?”闻梵音咳嗽两声,好奇的询问道。   她脸色虽显得苍白,嘴唇的颜色却极为殷红,两相对比竟给人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月皎将小镜子紧紧攥住,听着风清传来的情报朝女郎说道:“他们家是王家辖下附属势力孙家,据传族内修士有人走了左道,用人命炼阵。我们还在深渊之时,人罚组织派人送上驾贴。”   她想了想,说:“人罚驾贴所至,鸡犬不留。孙家少主和那位老仆能留下命,还千里迢迢去了神医谷。应也是人罚组织并未追杀。看来那二人是孙家里罕见的清白者。”   纯熙听闻人罚组织,也开口说道:“确实如此。我也听闻人罚驾贴之威,不止是世外仙门,俗世家族也有所耳闻,简直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一般驾贴所到之处,没有幸存者。那位孙家少主能逃过人罚灭门,要么是气运了得,要么便如先生所言,是清白人。”   所谓清白人,便是平生不曾做过坏事,身上不曾有怨孽缠身。   人罚组织有一件气运法宝,法宝镇守总部。但凡有驾贴降临,执行任务者便会请出法宝分灵,以方便辨别无辜者。   闻梵音神色一闪,这倒是有趣。人是否有怨孽罪过,竟是凭一件死物判断。   她是不可能相信死物的,想知道孙家少主如何,还是要亲眼见见才行。   闻梵音当即便做出决定:“先生,纯熙,收拾东西,我们回神医谷。”   她一脸悲悯,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忧:“闻先生所言,那二位求医者显然家境遭遇大变,更是深受重伤。能不远万里而来,想必也是将神医谷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为医者,我实在无法见他们绝望而归。”   纯熙哽了下,她是绝不信老师有如此爱心的。   此时急切回去神医谷,莫非是在躲谁?   月皎面无表情道:“女郎,少君传信来,还有半日路程,她带着谢家长老与郑家一行以及佛子会赶来见您。让您务必留在此处。”   她在‘务必’二字上加了重音。   闻梵音伸手将扯下来的遮眼布重新带上,嘴角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威胁:“身为大夫,若见死不救,我便会终身难过。我一旦心情不适,先生与我关系亲近,怕也会感同身受。”   月皎:不知为何,这‘感同身受’她一点儿也不想要。   闻梵音加重了砝码:“风清先生向我报告,说是会在神医谷等先生准备的五辛盘和椒柏酒。”   月皎当即差点跳起来:“哈,我何时答应为他准备这些东西了?女郎,他定是在您面前造谣。我们现在便走,看我不当面拆穿他!”   镜子另一头,正蹲在涞水欣赏卢家焦头烂额的风清被月皎这话给逗地捧腹大笑,差点被卢家人发现。   小月月你这个笨蛋,女郎是在逗你玩呢。再者,都知道是假的了,为何还要去神医谷,不搭理便好啊。   他撩了撩头发,一脸深沉的想,果然小月月对他有想法啊。   他立刻布置了些阵法,便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交给心腹手下,他以最快的速度朝神医谷赶去,必须要当面嘲讽那个没脑子的笨蛋。   小村庄里,月皎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后,便守在门口等着。纯熙都被她的效率给惊呆了。   闻梵音倒是见怪不怪,她抬手拿起一旁的破妄伞当盲杖,唤了声纯熙后,三人快速朝离开此处,朝神医谷而去。   临近傍晚,赶来找人却扑空的仙门众人:“……”   郑明舒深吸一口气,压下额角的青筋,朝黑着脸的谢归亭道:“归亭,可知梵音如今身在何处?”   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着吗,怎么就人去楼空了??   谢归亭抹出一只纸鹤,一字一顿道:“去哪儿了?”   纸鹤扇动了下翅膀,穿透空间朝外飞去。   正在赶路的月皎收到纸鹤后,一脸为难地朝闻梵音道:“女郎,少君询问我们的目的地?”   闻梵音淡淡道:“你不是知道我们目的地吗?直接告诉她们便可。”   月皎当即照做,见纸鹤飞走后,她纠结问道:“女郎,直接告知少君没问题吗?”   闻梵音挑眉:“能有何问题?”   “她们若是追过来……?”月皎迟疑的问。   闻梵音拄着伞,摩擦了下伞柄,气定神闲道:“追过来又如何?我不过是一位对病人心生怜悯的盲眼又无辜可怜的大夫罢了,她们还能狠心将我打一顿?”   月皎目光在她眼睛位置停顿了下,又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赞同道:“确实如此。”   可少君她们该生气还是会生气,谁知道人气恼起来会做出何事。   等等,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梵音见她还没拐过弯来,忍住笑意,广袖长衫踏着金辉而去。   眼见着女郎与纯熙朝前走去,她悄咩咩的拿出小镜子朝风清询问这不好的预感出自何处。   正赶路的风清:“……你到底有脑子没?女郎越惨,她们越舍不得教训女郎。但你这位跟在女郎身边寸步不离的护道人便没那么好运了啊。她们揍起你来肯定是毫无怜悯之心的。”   月皎心中咯噔一跳,风清说的对啊,少君她们找不了女郎的茬,肯定能找她茬啊。   “快别说风凉话了,我该如何做?”月皎急切问道。   她可不想为女郎背锅,即便她能与少君她们打得有来有往,但总不能下死手啊。杏雨前辈若是知道了,还不揍死她啊。   风清闷笑两声,轻飘飘道:“我如今才想来,你一直都不曾好好叫过我。你若能叫的好听些,我便帮你。”   月皎:“……”   容钰絮絮叨叨的,这一刻的他在某种程度上,与容娴的说教癖一样,逮着人就唠叨个不停。   容钰瘪瘪嘴,好像委屈的孩子一样在信任的人面前大吐苦水:“他们一张嘴说的倒是好听,好像不打倒魔门就不足以平民心,不打倒魔门就不足以安天下,不打倒魔门就不飞升了一样,谁惯他们的臭毛病啊,必须得好好治他们。”   容钰唾沫四溅,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昂扬:“所以城主便城里的魔修全都拉出去溜了溜,那些正道修士一个个吓得尾巴都缩了起来,真是好笑,哈哈哈……嘎,不好笑?”   容钰有点小尴尬,怎么身边的人都木着一张脸呢。   曲浪忍不住捂脸,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少主这么不靠谱。   姒文宁: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对哦,是她对魔门所有的幻想。   “说谎。”姒臻似笑非笑的瞥了容钰一眼,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当然,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在说谎,只是懒得拆穿他。   不是他们了解内情,而是这位所谓的‘少主’说起谎来简直惨不忍睹,那夸张可笑的姿态实在让人当不了真。   见容钰笑脸一僵,姒臻便愉快的不搭理他了,转而一直留心着自己宝贝女儿。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神叨叨的少主对他女儿的态度有些古怪。   像是忌惮又不像,说是亲昵又透着疏离,偶尔带着点小崇拜也让人费解。   没人搭理容钰了,容钰轻步挪到容娴身边,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一样,一直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他捡了些能说的话,罗里吧嗦的道:“寒溪尊者带来的那些属下前些时日被相叔给杀了一批,相叔说那些人都是背叛者,如今魔门上下都很乖巧,唯恐被相叔给祭刀了。”   “还有些人整日叫喊着相叔在排除异己,等寒溪尊者回来,一定会杀了他为死去的人报仇。”容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好似左护法杀得那些人里没有跟他一起长大的某些人一样。   也因此,姒臻与姒文宁不管容钰表现的多么无害,都不敢放松警惕心。   容娴听到他的话,脚步停顿了下,才轻描淡写道:“寒溪尊者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人决绝的将一切抛下,连自己的灵魂都震碎了,她是真的不想再继续活着了。   容钰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一滞,刚才还像个邻家大孩子的青年眼底隐隐浮现出一层哀伤和悲痛,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让人一看心里便揪着疼。   那层悲痛只是一点点的,不重,却让人钝钝生疼。   容钰听懂了师尊的意思,寒溪尊者她不再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容钰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在寒溪尊者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他时,他便知道那个疯女人会有这么一天。   可真到了这一天,在那人真的死了,再也不能威胁到他的生命时,他的心里空洞一片,像是破了一个漏风的大洞,怎么都补不上。   那是他亲娘,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却也是最恨他的人。   他从前真恨那人,既然一直想要杀死他,为何一定要生下他。 第105章 回谷   大部分人被纯熙与月皎拦截住,突破防线的也被闻梵音一针刺死。可这些杀手仿佛没有自我思维,同伴接二连三死去也没有半分惧怕的情绪,更是前仆后继如同蝗虫一般扑来。   渐渐地闻梵音停下了手,双手拢进袖中。隔着银白绸,她眸色深沉,眼底深处仿佛深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大群大群修士。   “老师,不对劲。每波修士的修为都不同,且人数越来越多。”纯熙扬手一拍,将几位杀过来的修士以掌风扫出去。   几人横撞在树上,连续将四五棵树撞折这才吐血倒在地上。好在纯熙察觉到不对劲,并未下死手。   闻梵音站在原地没动,一道厉风自身后袭来,她身形未动,只稍稍偏了下头,暗器擦着她鬓边发丝袭过。她拂掌打去,暗处隐藏的人影被一根细长的金丝瞬间穿透四肢拽了出来。   闻梵音指尖轻轻拨动,金丝拉扯着修士来到她面前。金丝周围隐隐有血迹渗出,可这人却不喊不哼,仿佛不曾察觉到半分痛楚。   她上前半步,凑到修士面前,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的呼吸。   闻梵音将白布掀开一角,直视修士的眼眸。眼前这一双漆黑的瞳孔散漫没有焦距,一丝细长黑影从眼里划过,猛地朝闻梵音窜来。   这么近的距离,任谁都无法反应过来。   “女郎?!”月皎脸色一变,反手折下身后树枝朝黑影刺出。   但,来不及。   在黑影已挨上闻梵音长长的睫毛时,却陡然凭空炸碎。   闻梵音反应十分迅速,在瞬间便抬起左手拉起白布挡住眼睛,右手置于眉心前,长长的广袖挡住黑影炸碎后的尘埃。   她轻轻扇动了下手,笑容轻慢道:“真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果如她所料,这些人都被控制了。如今的他们只是一具具听从命令没有思想的傀儡工具。而从一波波袭来的修士来看,背后之人很明确告知她,傀儡有很多,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先生,不要下杀手,护住你与纯熙,此事交由我处理。”闻梵音放下手,语气寡淡的说道。   “是,女郎。”月皎伸出食指,凌空一点。一道淡淡的波纹升起。无形的力量将她与纯熙包裹在内。那些傀儡冲上来时,便被这力量隔绝在外。   闻梵音见此,伸手凭空一抓,好似将傀儡背后那根贯穿脊椎的透明丝线拽到手中般。她眼里幽蓝的光芒一闪,突兀侧头朝西南方看去。   “找到你了。”   话音落下,她人已消失不见。   下一瞬在出现时,便来到到西南方荒山死角处。   她伸手一捏,身穿灰蓝长袍的老者便被她捏着脖颈拎了出来。老者这模样,好似被命运扼住后颈的猫,可怜兮兮的缩手缩脚不敢出声。   “说罢,哪方势力?”闻梵音随手将人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老者这会儿已从被吓呆地境况中回过神来,他脸色一变,卑微又谄媚。   “闻谷主,久仰大名,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老者态度十分和蔼,像是邻家慈祥老爷爷。   不慈祥不行,闻谷主显然与传言中的弱鸡不同。能隔着傀儡大军将他一把抓出来,让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可见这人隐藏之深。   “少废话,回答问题。”闻梵音罕见没有耐心道。   老者哆嗦了下,立刻态度端正回道:“在下乃傀儡宗长老,此次半途拦路,也是听闻谷主得到仙剑。如今小老儿已知这仙剑不凡,谷主更是不凡。冒犯之处还望谷主海涵。小老儿与傀儡宗定会奉上赔礼。”   言下之意,便是他私下会奉送一份赔礼,与傀儡宗并不牵扯。两分赔礼换他一条性命,这交易很划算。   闻梵音嘴角微翘,气氛陡然缓和下来。在老者这口气没松完时,他脑袋一歪,人已没了生机。   闻梵音走上前来,伸手一捏,凌空凝聚了一朵桃花。她俯身将桃花放在老者胸前,笑吟吟道:“老先生,走好。”   清风吹过,她人已消失不见。   远处,少了老者的操控,层出不穷的傀儡顿时齐刷刷倒在地上。   盘膝而坐维持阵法的月皎忽地睁开眼睛,她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回来的女郎,环顾四周,起身道:“女郎。”   闻梵音温柔平和说道:“幕后之人已解决了,我们走吧。”   月皎立刻跟在她身后,准备直接离开。   纯熙看了看地上躺尸的这群尸体,迟疑了下,询问道:“老师,是否需要我收尾?”   闻梵音本觉得可有可无,转念一想,指挥凤鸟盟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她温温和和道:“麻烦你了,纯熙。”   她的声音如丝绒般光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使得月皎与纯熙耳朵一麻,酥酥麻麻地感觉从耳朵流淌到体内,二人脸都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纯熙轻咳一声,故作无事道:“不麻烦,老师稍等下。”   她在头上的金叶子发饰上点了记下后,闻梵音与月皎很快便察觉到有一队人迅速朝这边赶来。   “可以了老师,这里有人处理。”纯熙语气肯定的说道。   闻梵音语气认真道:“做得很好,纯熙。”   说罢,她与月皎朝神医谷继续走去。   原地,纯熙脚下轻飘飘的,整个人恍如梦中。   刚才老师夸她了,是夸她了吧?   无意识的她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意,等回过神来发现老师与月皎已走远了。   她连忙追了上去:“老师,您等等我,等等我。”   月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本以为她发呆还得一会儿,没想到倒是清醒的快。”   闻梵音也笑了下,说:“那孩子虽看上去愚笨不堪造就,却是罕见的大智若愚者,是个好孩子。”   “您这话说的,好似您有多大年纪似的。”月皎话音刚落,便觉得有些踩雷。   女郎是此世唯一的仙,谁知道本人年纪是不是比这世界都老。   她干干地一笑,转移话题道:“女郎,您想救孙家主仆,可有其他打算?”   闻梵音拄着伞慢步行走:“我想以孙家人的名义,钓出更多这样的幸存者。”   她含笑的声音里带着暗藏的凌厉:“我想看看人罚的法宝可靠与否。”   “说起这事儿,我这才想起来还欠了李少君东西呢。”她状似遗憾地叹口气,耸耸肩道,“想起来有点儿迟了呢,这都过了元辰了。”   她从袖中拿出碎玉,朝对面吩咐道:“风清先生,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风清哀嚎一声:“女郎,我很快便到神医谷了,您这会儿支使我离开不太地道啊。”   闻梵音对聪明人一向很宽和,她无奈说道:“先生可以安排下属去做,并非一定要你亲自去处理。”   风清笑嘻嘻道:“好啊,女郎您吩咐。”   闻梵音并不与他客气,直接说道:“仙人墓中,我欠下李少君些许糕点。虽还了些,但还不够。劳烦先生安排人为李少君送些过去,还了这债。”   风清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李少君?是那位号称无所不知的李少君?!   他嘴角抽搐着,拿着碎玉的手都有些颤抖。   只要一想到他派遣心腹前往李家,李少君眼睛一眯,随便看两眼后,便巴拉巴拉将他所有谋划说出口,搞得天下人都是知情人,灭口都嫌浪费时间,直接毁灭世界无一人是无辜。   他眼皮一跳,语气慎重道:“女郎,您可有抹消痕迹的术法?”   这世间,凡是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如同他之前做的般,将他做的事引到其他人头上顶锅。可这对李少君完全没用,李少君那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   闻梵音见他怂的快,忍俊不禁道:“先生自信些。李少君虽号称无所不知,却也有不知情的,你要相信自己可以瞒过去。”   风清无力道:“这不更惨了吗?李少君发现有人瞒过了他的眼睛,很可能会对我更感兴趣,转头单盯着我了。”   闻梵音:“……”小觑了天下人对李少君的心理阴影。   不过风清先生如今做的许多事情都有她的吩咐,若真让李星朝给看穿了,谁知道他会否兴趣使然,跑来与她过招呢。   与聪明人交手很爽,与这种好似开挂了的人交手那就憋屈了,还是多加两层防护吧。   她与此世上天沟通了下后,一股如大地般厚重的力量融入她周身。   “罢了。我保证你不会被李少君盯上。”闻梵音允诺道。   闻梵音话音落下,风清只觉得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给予他庇护,让他直接免除了李少君的力量。意外之喜的是,连卢家的推衍天机都隔绝了。   风清啧啧称奇,女郎真不愧是仙人,确实厉害极了。   接到任务后,风清想了想属下人,挑选了一位小姑娘前去送东西,并叮嘱不要透露任何东西。   完事后,便一身轻快地朝神医谷赶去,一路上一直布下的转移卢家视线的术法都不启用了。   这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吗?感觉太好了。   不过,女郎如何知道李少君并未在深渊等她,而是早早便返回陇西呢。   他想了想,这大概是聪明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吧。   闻梵音三人用了五日时间,腾云回到神医谷。   她带着纯熙、月皎从云端降落下时,弥漫在神医谷周围的大雾似是感应到主人的回归,徐徐消散开。   守在大雾前的孙家老仆见到此情此景,喜极而泣。   他忙走到搭建的简陋茅草棚下,朝形销骨立的小主子说:“少主、少主,您有救了,神医谷开了,开了。”   孙芳吃力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不清,他想说七叔,别折腾了,神医谷不一定能救得了我。   他想说,一直都是您照顾我,如今却要您看着我死,实在是对不起。   他想说,不要对别人卑躬屈膝,您在我心中如父亲一般,您就该顶天立地,堂堂正正,而不是为了我卑微到泥里。   可他没有力气,努力挣扎也只说出口了两个字:“七叔。”   老仆满脸皱纹,一向打理顺滑的头发乱糟糟的,他高兴的应道:“哎,我在这里少主,我在这里。您在坚持下,我这就去求医。”   他伸手将浑身瘫软的孙芳背在背上,踉跄着脚步顺着浓雾散开的小路朝神医谷而去。   入口处,纯熙正守在这里。   她双手负立,规矩极了。这里可是传说中的神医谷,遍地毒物,连鸟拉的鸟屎都能毒死人的,她完全不敢乱摸乱碰。   等待片刻后,有一位老者背着一位年轻人狼狈走进来。   早知他们身份的纯熙面无表情,假装不知:“二位前来求医吗?”   老者小心翼翼的将孙芳放在地上,噗通一声跪下道:“仙子,小老儿前来为家中少爷求医,还望仙子妙手医心。”   纯熙摇摇头道:“我乃神医谷闻谷主的学生,你们既能找到此处,并持之以恒等待这么久,老师感于你们的诚心,特邀你们进谷。”   七叔一听,欣喜异常,连连弯腰感谢:“多谢谷主慈悲,多谢谷主慈悲。”   他背着孙芳跟着纯熙朝谷里走去,神医谷不曾拒绝他们,一想到少主有救了,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待他们走到谷里时,闻梵音已换了身月白绣竹的长裙站在屋檐下听着积雪融化的滴答声。她双眼依旧被蒙着,却半分不影响她的风姿。   “老师,我已带人来了。”纯熙站在两丈外的距离,恭敬说道。   闻梵音微微侧头‘看’过来时,七叔与稍稍清醒了些的孙芳只觉得好似看到了江南水乡流淌过的锦绣河山,如水墨画卷徐徐展开,清雅秀致,盛世清贵。   “有劳纯熙了。还有二位先生,不远万里跋涉而来,辛苦了。”她对病人说话的声音从来都很轻,有一种不经意的漫溢而上的温柔,使得孙芳眼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心中无比清楚。   如今这位谷主温柔的一句话,就好像一直以来的委屈被人抚慰了一般。 第106章 态度   开春,闻梵音回到神医谷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春山笑在神医谷的事情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中傀儡宗损失了一位长老也为人所知。   人罚组织,位处于荥阳与弘农之间的一片阴暗山涧中。   借视觉死角隐藏在暗处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里,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人罚’二字。每每看到这二字的人都有种神魂被震慑之感,仿佛有东西穿透他们的神魂,阅遍他们平生,赏善罚恶。   高高在上的云椅上,王灵均端坐上边。王玉折、余云岫、杨九阙等人每五人一列,分列两边。整个正堂汇聚了十位骨干,尽数都是仙门骄子。   大堂幽暗极了,唯有几处炉火燃起光芒。   “拜见首领。”十人齐声道。   王灵均微微颔首,多情又温柔的桃花眼含着笑意时,如春日拂过洞穴,化为暖枝。一旦那双眼里没有了笑意,给人一种寒气森森,古井无波,那眸色极为冰冷,低头看向众人时,像是俯视一只只轻易就能碾死的蚂蚁。   “善使,新成员如何?”他开口,声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疏离冷漠,以及沉浸黑暗的孤寂幽冷,那几乎弥漫整个大殿的漆黑气场让人窒息。   王玉折手执玉笛,俯首回道:“已设下考核任务。若此次任务能够完成,便可给予新成员正式身份,成为组织一员。”   王灵均微微颔首:“很好。恶使。”   一位身着青袍,年过半百的男人跨步走出,他长相依旧保留着年轻时的俊美,体型匀称,矫健有力。浑身上下并无多余饰品点缀,却隐隐中透着一股风华雍容。   “首领。”男人声音轻缓有力,沉稳极了,一听便知是做惯了上位者。   王灵均敲击着玄木椅扶手,问道:“孙家灭门一事,留下的两个活口为何不曾上报?”   恶使微微一笑,不见半分慌乱,神情自若道:“獬豸镜反馈出那二人并无罪孽,堪称纯白。但考虑到孙家家风,且那位少主也是既得利益,在下便废了那位少主修为以示惩戒。因此例并非特殊,在下便未曾上报。”   王灵均神色缓和了下,便轻飘飘放过此事,转而说起另一件:“傀儡宗擅自操控无辜修士百姓,迫使他们成为傀儡,再无解救机会。恶使,傀儡宗便交由惩恶司带上獬豸镜分灵处理,我要这天下人提傀儡而色变。”   恶使伸出手,一块类似麒麟、浑身长毛,额有一角的神兽衔着巴掌大的小镜子落入他手中。   他接过镜子后,不紧不慢道:“还请首领放心,此事交由在下,定会在上巳前解决。”   王灵均摆了摆手,恶使会意回到队伍中。   “想必各位也收到了消息,谢家云霄真君陨落后,仙剑春山笑落入神医谷谷主闻梵音手中。”王灵均挺直身子坐在椅子上,半边身影沉浸在黑暗中,多情浪荡的气质仿佛被黑暗吸收,只沉淀出层层的死气。   他环顾四下,朝十位正式成员说道:“我们的大义,以必须拥有春山笑为前提。傀儡宗的出手便代表着自此往后,春山笑将成为天下的风头浪尖。如今各大势力都在观望,一旦有如傀儡宗这般势力再次出手,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便再忍不住。”   余云岫沉吟道:“首领,我们要出手吗?”   王灵均站起身道:“不必。盯紧仙门即可,一旦仙门动手,我们便从中牟利。在仙门有动作前,我们需要做的便是继续惩恶。”   “牵机司主,世外仙家自此不会太平,劳烦司主做好情报工作。一旦有出格的势力,还请善使配合核查。一旦确认,请恶使率领惩恶司奉上驾贴,确定行动。”   一身蓝裙、面容娇媚的女子与王玉折、恶使齐齐道:“是,首领。”   安排好事务后,大堂两边燃起的幽幽火焰瞬间熄灭。墙上镶嵌的一颗颗夜明珠绽放光华,将此处照耀的恍如白日。   而此时,上方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剩余十人分处四处,为王玉折率领的赏善司,卢平安辖下的惩恶司,谢玉娇为首的牵机司,杨九阙为主的执法司。   他们之间互相牵制,互相配合,大家共事多年都知根知底了。   谢玉娇来到卢平安身边,她细眉微蹙,娇媚抱怨:“首领在自己人面前是越来越没人气了。与他人眼中的多情温柔浊世佳公子形容两人呢。”   那么一张好脸,却没甚表情,真是白瞎了。   “胡闹。”卢平安一身青袍,雍容优雅,似是时光格外优待他。   他撩起眼皮看向谢玉娇,缓慢走到她面前,低沉沉的气势压下来,恍如风雨欲来:“莫要对首领不敬。”   谢玉娇脸色一白,却习以为常道:“知道哩。恶使真是一如既往的维护首领呢。”   深渊组织,他们的据点在世外凡俗一处望梅山庄,一位位气息各异的修士盘膝坐在练武场的蒲团上。   他们没有首领,唯有五大镇守使统领深渊联盟。   而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四位。   为首的仙人周身气息淡泊名利,单单是看着他便觉岁月美好,恬静悠然。   他看了看周围,笑容和善道:“看来这次集会人是凑不齐了,连小五都未能赶到。”   在他旁边,身着彩色纱裙的仙子无奈道:“仙剑重定归属,小五定是被仙门绊住了。”   她目光落在下方某位女子身上,开口问道:“玲珑,上次你见着小五,她一切可好?”   杨玲珑恭敬回道:“郑镇守使一切都好,并出言会尽快得到仙剑。”   为首仙人叹息道:“难为她了。不过此番倒是一个好机会,只看小五能否割舍下这段友情。”   他字正腔圆、铿锵有力道:“不过我们也不是那种欺骗人感情的败类。若能通过谈判和平得到仙剑最好,若不能,让小五放弃任务,择他人接手。万不能为难小五与闻谷主。”   他的开口,为此次集会定下平和基调。   而与他相反的一些势力听闻仙剑落入一位修为低下甚至毫无修为的人手中,便如傀儡宗般按捺不住了。若非察觉到气氛不对,怕早已率领弟子踏平神医谷了。   如今众人还在观望的理由无非是闻谷主乃仙门六家的嫡系,此事若由仙门出面,他们直接退去便可。但一旦确定仙门不会插手,他们便不再耽搁丁点时间。   与外界风波翻涌不同,神医谷里拢共也就五人,气氛十分祥和。   纯熙正在客房浴桶前添药,孙芳正泡在发红发黑的浴桶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周遭的空间。   纯熙扔下一把捣好的药材,询问道:“感觉如何?”   孙芳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稍微精神些,他努力将自身感受转达给纯熙:“有些困,身体有些疼,双腿有些麻。”   纯熙应了声,看了眼她那因热气蒸腾有些红润的道:“问题不大,再泡半个时辰。”   主屋里,正靠在床上摸竹简的闻梵音手中碎玉闪了闪,她拿出来时,风清明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女郎,我到神医谷外了,我直接进来了哦。”   闻梵音道:“直接进吧,小心周遭陷阱。”   风清笑嘻嘻道:“我知道谷里的陷阱是何,您请放心,没有吃到小月月的五辛盘,我可舍不得死。”   端着茶点走进来的月皎刚巧听到这话,她将茶点放在女郎面前,朝着碎玉没好气道:“那你赶紧过来吃,吃了立刻去死,也省得我动手了。”   风清讶异道:“呀,没想到小月月真为我准备了。哇,我好感动啊小月月。”   月皎额角青筋蹦了下,二人隔着一块碎玉又吵了起来。   喝着热茶的闻梵音对此视若无睹,很习以为常了。   在吵闹间,闻梵音喝完了杯中茶水,风清也已来到了房间外。   他第一眼便看向月皎,神色罕见迟疑了。   月皎被这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不免暴躁道:“再看我揍你啊。”   风清轻咦一声,语调不太确定道:“小月月,你腰是不是粗了些?”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着,顿时便将月皎给惹毛了。   月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向上牵起扯出一个狞笑,掰动起自己的拳头,指节发出咔哒咔哒地摩擦声音,旋即气势汹汹朝他走去。   本来还打算继续靠近的黑袍青年顿时停下了脚步,他双眼微微睁大,意识到不妙,立刻开口阻拦道:“等等!小月——”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月皎已一拳头砸向了他的脸。月皎的力道一点儿也不小,竟是一拳将人给砸出了院子。   她阴沉着脸道:“等?等不及了,打得就是你!”   她上前拉起风清便又打了起来。   屋内,还在吃糕点的闻梵音‘看’了眼二人,嘴角抽搐了下。这月皎先生还真是心软,丁点也不舍得下死手。   半个时辰后,纯熙从客房而来,前来复命。   “老师,孙少主的药浴已结束,中间并无异常。”纯熙说道。   闻梵音点头,嘴角含笑道:“辛苦了。”   不等纯熙开口,她便话锋急转而下:“近些时日会有宵小之辈前来神医谷闹事,纯熙,你多多上心些,莫让无关紧要的人扰了谷里清净。”   纯熙试探询问道:“可是有不好惹的人前来求医?”   闻梵音放下茶杯,意味深长道:“他们求的不是医,而是心中欲望。”   纯熙:“……”不是很懂老师说的话,这神神叨叨的果然是大人们说话的方式。   闻梵音见她一脸茫然,顿时火气便冒出来了:“那位老先生呢?”   纯熙回道:“他在小先生房中照顾,我见没我事儿了,便过来侍奉您了。”   “!!”闻梵音被噎了一下,她摸了摸眼睛上的遮目淡淡道:“去后山找找药材。随便哪种药材,多多益善。”   纯熙半点没察觉自己被嫌弃了,反而欢喜应道:“我这便去,老师您若有何吩咐,可以喊下月皎先生,我去给月皎先生打声招呼。”   应平帝要的是整个容国,而不是一个空壳。   容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蛊惑了所有百姓。   如今正值容帝大限,他若真敢兵伐容朝,恐怕那些百姓真能做到死战不退,为他们的陛下殉葬。   正所谓哀兵必胜,他大赵是要晋升皇朝的,不能在这时做无谓的牺牲。   罢了,就让他们容朝再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等这股劲头过了,新帝登基了,他再一起算总账。   帝都内,文武重臣已经全都跪在了地上。   他们仰头看向龙椅之上剑意森森的帝王,尽皆面露哀容,眼里满是不舍。   能跪在这里的,都是与帝王君臣相得数千年以上的。   他们呕心沥血,经营大业,将自己的生命和抱负都倾注在帝王身上,再也不可分割。   可现在,承载了他们全部的帝王就要陨落了,这让他们如何都难以接受。   帝王似乎累极了,那凛冬疏星般的眸子也黯淡无光。   他轻轻开口,冰寒的声音一如曾经:“朕崩后,由皇太女雅继位。”   “诺。”众人深深叩了个响头。   “太尉第三子封镇武侯,择日与皇太女完婚。”帝王一字一顿道,“朕之旨意,以皇太女之意为准。”   “臣等领谕。”众臣匍匐在地,悲痛欲绝。   帝王却没有看他们,他紧握着剑站起身,目光似乎透过重重阻碍看向他治理的国家,看向那一个个诚心待他的百姓。   “到头来,朕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诚以待朕的子民。”帝王寒星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一张张温暖朴实的笑脸。   他试探着回应他的子民,不太熟练的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因为很少笑而显得僵硬的笑容,那弧度是从容娴身上学来的,显得温暖而舒心,值得容国所有百姓珍藏。   ‘轰’一声大响,天柱崩碎!   帝王终究还是闭上了那双总是散发着孤傲高洁的眸子,他站在龙椅前,即便是死亡,也不能令他折腰。   到最后,那高高在上又冰冷孤独的九重阶上,帝王唯一握在手里的是他从不离身的剑。   从受重伤开始,支撑他到如今的是容国百姓。   直到死亡,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容国百姓。 第107章 是蛋   解决了李少君这位大麻烦,闻梵音这才将心思放在其他上面。   她语气冰凉的询问道:“听闻各大势力中都有仙门中人,可是真的?”   风清怔愣了下,忍不住笑道:“您这话说的忒有意思了。没错,各大势力中都有仙门的人。”好似仙门一声令下,各大势力都成了瓮中之鳖一般。   可谁知道,内情确实仙门中人人均两分工作,在其他组织里是骨干成员,顺便兼职下仙门身份。   当其他势力一声令下,仙门可是直接分崩离析的。   他重复了一遍后,又没憋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月皎一手肘撞在他肚子上,黑着脸道:“在女郎面前,你发啥神经,好好说话。”   风清捂着肚子痛哼一声,气急败坏道:“你这暴力的小饺子,脑子里的馅儿都被倒干净了吗?”好好地突然就打他作甚。   月皎额角青筋隐隐浮现出现,眼见着她握紧拳头准备打过来,风清连忙转移话题道:“女郎,您是有何吩咐?”   闻梵音抬手点了点竹简,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名的压迫:“我只是觉得,该算算账了。”   风清的目光落在竹简上,女郎所指的位置恰恰好是一个字:卢。   他了然道:“我明白了。您要做到哪种程度?”女郎这是准备收拾卢家了。   卢家蹦跶的太欢了,更是在云霄真君一事上插手了。显然女郎解决了后顾之忧,开始清算对手了。   闻梵音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在寻仙村时,有位长老夜闯深闺,最后留下一份乙木之力。”   她之前便与纯熙提过,这份赔礼可不值当五长老的命。   风清俨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十分乐意道:“女郎放心,既然卢家不上心,在下便亲自为您讨回赔礼。”   顿了顿,他半真半假的试探说:“我会一一清除卢家布下的局,若能多得几分赔礼,女郎应该不会怪罪吧?”   闻梵音手微微一顿,意味深长道:“你若有那本事,我自会给你奖励,而不是怪罪。我一直都很相信先生的能力,想来先生也不会令我失望。”   风清一拍手,笑道:“那是当然。哪怕为了这份奖励,我也会为您清扫一切障碍。”   月皎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的听着二人打哑谜,待他们说完后,敏锐察觉到周遭的气氛不那么深沉严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神色在常人看来是比较隐晦的,但在闻梵音与风清两个人精面前,便不够看了。   风清还记恨着刚才这人打他,顿时便阴阳怪气起来:“某个没脑子的家伙像没馅儿的饺子,碰到事情没有我都不行了。”   月皎一拳头砸过去,在风清脑门上砸个大包。   风清顿时泪眼汪汪捂住脑袋,蹦跳着离月皎一丈远。   闻梵音没好气道:“你总招月皎先生作甚,若觉得闲了,便查查左道的事。”   风清神神秘秘道:“女郎,这左道邪修可轮不到我管,且他们也不敢冒头的,有人盯着呢。”   闻梵音顿时反应过来:“人罚!”   “没错,是人罚组织。他们一向对这些为非作歹的仙人没有分毫容忍,凡是他们查到的都会送上驾贴。”风清说道。   闻梵音淡淡道:“若真如此,傀儡宗早不复存在。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最愚蠢的行为。风清先生,我需要各大势力中都有我们的人。若你属下不够,我会尽快想办法拨给你。”   她盘算了下十万年前追随的家族里,如今还残存多少。到时试探一二,若能用便直接拉过来继续用。   风清心中危机感顿起,他撒娇般的拖长音调道:“女郎如今有了我还要去找别人,真是让我太伤心了。”   闻梵音面无表情看他演完,这才面带微笑道:“那么,交给先生了。”   风清‘小声’嘟囔,却是能让在座的二人都听得到的音量:“知道了,女郎就爱变着法儿的使唤我。”   自从来到女郎身边后,他便再没过过安生日子。以往闲的能去酒馆找茬儿,现在却连喝口酒的时间都没了。   闻梵音知道风清确实很忙,但也真的能帮她做不少事。她想了想,假装从袖中掏了掏,实际确实拿出自己随身芥子里的一件东西递给风清。   “既然觉得事儿多,我便给你一个帮手。”她随手将一颗蛋扔给风清,语气随意道,“这是我意外得来的一颗虚无蛋。当你确定了它是何模样时,便将力量输入蛋中,破壳而出的它便是你想象中的模样。”   “你想象中的它若是聪慧,它便聪慧。若你想象中的它愚笨,它便愚笨。而它的实力强弱与你相当,你与它心意相通。所以,它是何模样你要仔细考虑,一旦不上心,我想你也清楚后果。”   闻梵音似是想到要点,交代道:“这算是你的半身,你莫要慢待于它。”   风清眼神发亮,几乎是惊喜般的将蛋接过抱在了怀里。   他摩擦了下蛋壳上的花纹,跃跃欲试道:“若我想象它是我的仆从,长者小饺子的脸……”   月皎冷哼一声,阴测测道:“你试试看,再猜猜我会不会狞下你的脑袋。”   风清:不敢不敢。   风清来地快走地也快,他行色匆匆,一直为女郎的事情奔波忙碌,筹谋算计,值得闻梵音给他半身般的报酬。   这也算是闻梵音一点儿私心,她清楚风清隐隐喜欢月皎,二人这么相处下去,迟早有一日月皎能看透他的心意,二人毫无阻碍在一起。   但风清一直是个孤单的人,他太过聪慧通透,哪怕不如李少君聪明,可在对人心人性上有着天生的透彻,这样的他总是游历在世界之外,格格不入感十分明显。   闻梵音送这颗蛋也是希望风清有个忠诚不二、完全可以信任又有自己思维,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伴儿。他们同生共死,祸福相依。   神医谷再次恢复平静,月皎也很少往她身边凑,连纯熙都忙碌了起来。   那些大小家族和鲜少的宗门都在观望,但总有些不怕死想要拼一把的散修或心怀贪念者悄悄来此。   纯熙与月皎白日黑夜都在神医谷周围巡视,一旦发现异常直接斩杀。   时间过去五日,一直虚弱无力的孙芳好转了许多,甚至可以下床自行行走。哪怕修为未曾恢复过来,却与普通人并无两样了。   七叔在一旁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谁能想到五日前的日子,少主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那双明亮的眼里再也没了曾经的光彩,反而死寂一片。   他如何看不懂少主眼中的死志呢,可他不愿意放任这个他一手带大如同亲子的孩子在他面前死去。便一直自私的想要挽留,哪怕少主再痛苦,哪怕前路再艰险,他也披荆斩棘想让少主活着。   好在如今这一切都值了,神医谷真的给予了少主新生。   孙芳活动了下筋骨,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身体上的轻松,他朝头发花白的七叔道:“七叔,我们去求见谷主,我想亲自谢谢谷主的救命之恩。”   七叔忙道:“应该的。少主,我这便带你过去。少主住在主屋,距离这里也不远。”   闻梵音正在窗台上摆弄着花儿,黄色的迎春花苞即将开放,她哪怕蒙着眼睛,也能从空气中淡淡的暖意中察觉到头顶阳光的温和。   这时,她忽地侧头朝向门外,很快两道脚步声渐渐接近,停在了门外不远处。   “闻谷主可在,在下孙七,奉少主之命,前来拜见谷主。”孙七语气恭敬极了。   闻梵音伸手抚弄着迎春花的叶子,弯着腰检查里面是否有虫子,口中淡淡道:“进来吧,我在。”   得到回应后,孙七与孙芳走了进来。   与孙七的拘谨相比,孙芳显得有气势多了。也不怪孙七这副模样,只要是孙家被灭门到如今,孙七带着半死不活的少主受尽了屈辱挫折,好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孙芳哪怕在意识不清时见过闻梵音一面,此时依旧为她周身盛世清贵的气势所震慑。   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闻谷主,多谢您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必有重报。”   闻梵音松开捏着叶子的手,轻笑一声直起身转了过来。   在孙芳和孙七茫然的视线中,她放缓了声音,轻飘飘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韵味:“这恩,现在便可以报。”   “老先生,你累了,可以闭眼小憩会儿。这里很安全,你的少主想与他的救命恩人聊些私密的事。”闻梵音将矛头直指孙七。   孙七神色恍惚了下,困倦的眨眨眼,勉强朝少主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便闭上眼站着睡着了。   孙芳陡然一惊,不等他有所动作,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孙芳少主,接下来,便是大人的时间了。”   孙芳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温暖舒爽的感觉占据大脑,大片大片的空白让他没有办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这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闻梵音靠近了些孙芳,稍稍感应了下孙芳的状态,发觉这人与他的老仆一样意识处于无知无觉中,这才放心了些。   她双手飞快掐诀,金色中透着银白的仙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她面前。待她收回手时,一本无字天书悬浮在眼前。无形的力量将孙芳与孙七与书相连,看上去诡异极了。   闻梵音抬起右手按在书上,她微微阖目,庞大的信息顺着手流入她的意识中。   这是两份记忆,属于孙芳主仆二人。   她以极快的速度观看完这些记忆,连孙芳小时候尿床都了然于心。   一刻钟后,闻梵音收回手,面前悬浮的书本化为点点仙光消散。她周身气息莫名有些可怕,冰冷可怖的阴暗在整个屋内蔓延。   闻梵音早已猜到人罚组织的法宝不太靠谱,如今却已确定。这件法宝虽可查善恶,但死物如何能辨别出人性的复杂。   炼制法宝的修士出发点是好的,希望这法宝如地府孽台镜,可惜缺陷很明显。它能根据人身上恶意和业障的多寡来判定一个人的罪责。   但这世上恰恰好有些人有办法逃过这件法宝的追踪和审查,比如六大仙门的镇压气运至宝,比如她手中的仙剑。   这些法宝的质量都比人罚的法宝稍强一些,但哪怕是平级质量,也足以影响到人罚法宝,使得法宝出现错误的判断。   且无论是她还是卢少君,都能靠自身术法规避业障和恶意。   刚才她翻阅孙家二人的记忆,发现这二人并非没有做过恶。他们的善只是与为恶的修士对比出来的。   比如孙七,以前为了孙家的发展,可没少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而孙芳得家族庇护,顺风顺水长大。却不知他得到的某些天才地宝是孙家夺取他人的,那些东西上都染了人命。   可能是因孙七对家族的心太过真挚淳朴,完全没有私心,更是理所当然认为这世间强者有资格支配弱者的一切,便被人罚的法宝判定无辜给放过了。   孙芳这类例子倒是多见,他作为既得利益者,享受到的东西都染上了人命,但因他不知情,也不为恶,便判定他清白。   “人罚需要尽快处理了。”闻梵音低声呢喃。   但也不是很紧急,人罚大体上是没有出错,如今就她所发现的,也不过是有些无伤大雅的漏网之鱼罢了。需得再查查看,是否有冤案。   思考完后,她朝孙七说道:“老先生,在孙芳少主醒来时你便会醒过来,你只是睡了一觉,并无事发生。”   说罢,她又朝孙芳道:“孙芳少主,我们聊得很愉快。但很抱歉,我……”   她嘴角翘起,似有些恶趣味:“我目前并无成婚打算,便是有也不会选择世外修士。”   顿了顿,她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可以醒过来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孙芳眼皮抖了抖,眼睛睁开了。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孙七也醒了过来。   孙七笑眯眯的看着少主,锤了锤自己的腿,还真是老了啊,站着都睡着了,看来是少主的好转让他放松了心神。   也不知少主与谷主说了些什么,老人家还真是有些好奇。 第108章 故人   在孙七的眼神下,孙芳脸慢慢红了,他羞窘的一手捂住脸,哀叹道:“闻谷主,是在下失礼了,在下这便离去。”   他转身一把拉住孙七,快步朝外走去,边走边低声道:“七叔,我记得你有事告诉我,我这会儿空闲时间很多!”   对上少主求救的眼神,孙七顺从的被他拉着走,笑眯眯道:“哎呀,是有事情。老人家年纪大了,忘性也大。”   二人飞速离开闻梵音的视线,看不到闻梵音后,孙芳这才松了口气。   孙七疑惑的问:“少主,您这是作何?不是说与闻谷主聊聊吗?”   孙芳嘴角一抽,拍了拍脑门哀嚎道:“我也不知啊,我本想着去找闻谷主道谢。谁知道见着谷主便不受控制的想与他相伴终生。谷主风采袭人,气度斐然,能力出众……可这些也不是我直接莽上去的理由啊。”   他双手拍拍脸颊,将脸拍的通红通红的这才罢休:“七叔,我、我不会真喜欢上闻谷主了吧?”   孙七:这是个好问题,您是否喜欢哪位姑娘老头子又从何而知。   但看着少主备受打击的模样,他试探询问道:“闻谷主拒绝您了?”   孙芳失落的点点头。   孙七笑道:“这很正常。我见着闻谷主第一眼便觉得,那不似人家姝丽,那气度少主也无法比拟。能直接拒绝少主,也是少主好心,没给你更多的希望让你沦陷进去。”   孙芳顺着他的话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多了。   咦,这么一想,好像不喜欢闻谷主了也无妨。知道谷主是位好人,他心里更舒坦了,哪怕未来某天见着谷主与他人成婚,他也能含笑祝福了。   孙芳想到这里有些懵,原来爱是这么伟大的事情,让他愿意奉上祝福只愿对方过的好。   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他们离开后,房间内,闻梵音思索了下数万年前追随他的家族,提笔列下一份名单。   “月皎先生。”她唤道。   正轻步走来的月皎身形一闪,迅速出现在她面前:“女郎有何吩咐?”   闻梵音将名单递给她,说:“去查查这八家还有人在没。他们先祖曾追随于我,如今虽岁月变迁,故人不再。但遇到后辈也可帮一帮。若有能用的顺手的,你可收归麾下。”   她指尖一闪,一道似花似火的橙红印记出现,烙印在月皎手背。月皎只觉得手背一热,低头看去,那印记闪烁了下便隐藏了起来。   “这是我的印记,可通过血脉传承。你若碰到拥有同样印记的人,便是我曾经的追随者后代。”闻梵音神色有些不好看,“这么多年只听闻仙门六家,曾经为此世做出贡献的家族都不复存在。先生替我找回他们,带他们前来见我。”   月皎神色一凝,躬身一礼说道:“好,在下定会尽快将他们带来。”   她考虑再三,还是开口道:“只是女郎,如今神医谷也危机四伏,我若离去,您这边护卫不足,可如何是好?”   闻梵音摇头失笑道:“安心吧,无人能伤到我。趁我坐镇神医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你暗自离去帮我找回追随者。”   她神色无奈道:“先生也知如今我身边人手不足,这些追随者家族如今能剩下多少我也不得而知。但先生,能多找回一位是一位,他们天然站在我的立场,绝不会背叛我。有他们的存在,先生也能轻松些。”   月皎被她说服了,毕竟女郎可不是简单的大夫,她的身份能震惊世人。   月皎离去后,闻梵音随手拿起一旁的捡到,找到书桌上的一沓纸摸索着剪了起来。   纸屑飘飘洒洒如同雪花落在地上,闻梵音感觉有些寒气拢了拢披风,便又继续剪了起来。   很快一张张纸人出现在她手中,栩栩如生,精致极了。   她将八位纸人放在地上,凌空画了一道似花似火的印记,橙红色印记刚刚成型,便朝八位纸人扑去。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诡异的是地上的纸人却缓慢站起身来。哪怕周身大火烧的噼啪响,也分毫无伤。   “哈~”有懒洋洋打哈欠的声音响起,有睡着了的轻微鼾声,有反应过来却依旧躺在地上不动的,也有蹦来蹦去查探四周的。   闻梵音又等待了片刻,却只有这四位纸人‘活了过来’。   她神色黯淡了下来,扬手一招,大火瞬间熄灭。活过来的纸人身上符印一闪,两男两女四人穿着股古朴华丽的长袍出现在面前。   他们互相打量了下自己,又同时将目光落在了闻梵音身上。   片刻后,他们齐齐躬身一礼,眼含狂热道:“顾怜白衣孙秀温百岁拜见尊上。”   闻梵音抬起手道:“莫要多礼,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啊。”   顾怜男生女相,带着一丝阴柔,眉宇间却含着堂皇正气,英姿勃发:“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打完妖兽后,又陪伴了后辈许久。没有尊上在的日子,时光倒是无聊的紧。”   温百岁长发披肩,头上华丽的玉冠束发,一举一动翩然风雅:“是挺无聊的,我们几人便结伴一起陷入沉睡。感觉时间好似过了很久,但又好似只是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便被尊上唤醒了。”   白衣一身白色长裙飘飘,眉宇间干净圣洁,如同圣女:“能再次见到尊上,我们之幸也。”   “是我们之幸啊。可惜另外四位老家伙却运气不那么好,被人算计的丢了性命,如今怕是连神魂怕都成了一撮灰,再难聚首喽。”孙秀娇嗔道。似嗔似怨的模样加上那含着蜜糖般的声音,让人骨头都轻了几两。   温百岁语含担忧的看向闻梵音:“从刚才我便想问了,尊上您的眼睛出了何事?”   白衣笑的背后好似开满了百合花:“且尊上,您不是已飞升离开了吗?如今为何又突然出现,还将我们从沉睡中唤醒?”   闻梵音罕见的觉得背后生凉,她干巴巴笑了两声后,无奈道:“我察觉到此世将出现大恐怖,便用了些法子分出分魂转世下界,谁知……”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隐瞒,直言道:“没想到直接被人给算计了。”   她将与卢家的恩怨都说了一遍后,这才一本正经道:“如今,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你们的后辈子孙我已让身边的护道人去寻了。”   她话还未说完,面前四人都前仰后合大笑了起来。   顾怜拍手道:“尊上还真是有意思,您才回来不久居然都阴沟里翻船了。哈哈,那四个老家伙死的不亏啊。”   能将尊上都算计的人,算计他们几个再简单不过了。好在他们四人见机不对,逃开地速度快。   只要他们能苟,苟到敌人都死了,他们便赢了。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重点,冷声询问道:“你们是说,那四个死去也是因卢家的算计?”   孙秀眼底含怨,哀哀道:“可不是嘛,尊上您离开后不过百年时间,卢家便一跃成为各大家族之首。反对他们的都悄无声息的死了,我们这些追随您的人因势力庞大,影响力也大,直接被人分而攻之。”   温百岁叹道:“我们逃的快这才留下半条命能回应您的召唤,那四个却是死的太彻底了。”   闻梵音脸上怒气一闪而逝:“放心,卢家会付出代价的。我本想着卢家为何有那么大能耐算计我,现在想来,他们的计划竟是从十万年前开始的。”   这么多年下来,整个世界都快被这些蛀虫给掏空了。他们以整个世界的力量供养自身,能不强大吗?   这样一来,她当初没有直接出手灭掉卢家也是直觉示警。   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此世有无卢家仙人存在。哪怕是无法飞升的红尘仙,那也相当棘手。   她摸摸眼睛上的遮目,说道:“我的眼睛无碍,只是遮起来方便些。”   她能看见的时候,被卢家给算计的翻了船。如今遮住眼睛,其他感觉却是敏锐了起来,眼睛可能会骗人,但她的直觉不会。   “你们替我守住神医谷。如今天下目光汇聚此处,都想要抢夺仙剑春山笑。”闻梵音直接下令道。   四人齐齐道:“愿受尊上驱使。”他们很快化为四道烟雾朝四方奔腾而去,落地后直接隐藏了起来。   一旦有人想要闯进神医谷,他们便是一道道要命的防线。   有了这四人镇守后,闻梵音总算能松口气了。   她给纯熙传音,告知有四位先生前来帮忙守住神医谷,让她见着人后莫要大惊小怪。   后山上,收到传音的纯熙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心想老师果然有其他属下,如今危机关头总算露面了。   她本想着告知父亲,可转头又一想,父亲那么聪明指不定早已知道,便按捺下去没有再管。   自此后,天下暗处暗流汹涌。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知道进去了靠近神医谷的人便再没有出来的。可依旧有人不信邪。   那可是仙剑!   一柄得到便有称霸可能的仙剑!谁能轻言放弃呢。   上章河上,巨大的游船不紧不慢朝神医谷方向而来。   郑明舒一身华贵长裙,发髻上盘着细长松软的梅花枝,上面有三朵红梅点缀,精致极了。   她抬袖倒了杯滚烫的酒,推到对面。   在她对面,谢归亭一身淡黄色锦衣,耳坠与头发的钗环也都是单单的黄色,互相映衬,不苟言笑时给人一种高冷之感。   “梵音没有回谢家,这么久以来也不曾给家中送信。”谢归亭端着酒杯,盯着上面的热气叹息道,“此举惹得家族内部十分不满。”   郑明舒心中戚戚,家族真发起火来,谁知道他们能做到哪种程度呢。   她看了眼船舱内,悄声问道:“那几位长老此次跟你前去,可是要拿回春山笑?”   谢归亭喝了口酒道:“没那么容易。他们只是劝说阿妹跟着回去的。毕竟仙剑认主,若无主人点头应允,不可能随便被人带走。”   “你说这算什么事儿。若非真君陨落,仙剑依旧会好好呆在谢家,天下这骤起的风波也不会再有。”谢归亭遗憾的说。   郑明舒干干一笑,垂眸不语。她的目标也是仙剑,从梵音手中得到仙剑比从真君手中拿到更简单。哪怕她不愿云霄真君陨落,也不得不承认,真君唯有陨落才是好的。   “梵音可能不会回谢家。”郑明舒实事求是道。   梵音若想将剑带回谢家,恐怕早都回去了,不会等到如今元辰都过了,连封口信都不曾送过。   谢归亭无奈道:“你说的我也能想到,怕是仙门如今差不多都清楚了梵音心中所想。他们之所以不动,也是在等谢家的反应。一旦我们此行无功而返,等待梵音的便不再是那群乌合之众了。”   其他各大势力各大家族都不会再顾忌谢家,直接会朝神医谷下手,倒是梵音就麻烦了。   仙剑虽有主,可只要这主人死去,仙剑便会成为无主之物。   她如今便是一个靶子。   “梵音能坚持到现在,我倒是惊讶不已。”郑明舒含笑说道。   她拍了拍手,云破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让云破、月初二位先生替我守住神医谷,一旦梵音有性命之位,便立刻动手救人。”郑明舒说道。   可以看出她神色惊讶非常:“可不曾想,你们谢家替梵音重新选的护道人实在强大,二位先生连靠近都无法靠近。”   谢归亭苦笑道:“此事乃是谢家长老安排的。他们恐怕也不清楚那二位先生的实力,只看到先生们闹腾不休,想早早将人给赶出来图个清静。”谁知被梵音给捡了便宜,想必长老们知道此事后,肠子都能悔青了。   郑明舒摇摇头道:“我要说的倒不是这二位先生,而是神医谷突然冒出四位强者。”   她神色郑重极了:“也不知是神医谷藏起来的人还是梵音收揽的下属,各个势力都不错。云破先生,劳烦你说说看。”   云破朝她拱了拱手,便眼含肃然开口道:“那四位强者分别是两男两女,若在下没有看错,他们的修为与云霄真君相差伯仲之间。”   谢归亭神色猛地一滞:“先生没有看错?”   云破肯定道:“绝无看错。他们的气场十分强大,属于真君的那份独特气场。且前来冒犯神医谷的人都悄无声息死在他们手中,他们的修为可以肯定也是真君层次。”   “麻烦大了。”谢归亭坐在原地,喃喃自语。   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真君的,此世仙灵之气有限,能供养出的强者不多。基本上一个年历一位真君,比如寻历,明面上的真君只有寻仙真君。比如庚历,天下明面上的真君只有一位上章真君。再比如星历,明面上的真君只有云霄真君。 第109章 愤怒   世界之力能孕育出的真君有限,可神医谷突然冒出四位真君,貌似都听命于闻梵音。   不单单是谢归亭,便是郑明舒都觉得麻烦大了。这下子,神医谷的事情会惊动一些老家伙们。   她指尖一点,一道无形的波动笼罩整个游船,刚才还慢吞吞的游船,此时像乘风飞去一般,速度极快的朝神医谷而去。   “得让梵音有些准备。”郑明舒喃喃道。   闻梵音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让两位好姐妹万分操心了,当她无意间嗅到迎春花绽放时的芳香时,恍然记起自己似是与一个孩子有约。   但如今实在分身乏术,她也无法轻易走出神医谷。她若真不管不顾见那孩子,怕是会给那孩子带去灾劫。   她轻叹了口气,来到窗前。外面桂花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她侧耳倾听片刻,朝叫声最悦耳的那只招招手。   鸟雀扇动翅膀嗖地一下落在闻梵音面前,停在窗台的迎春花旁。   闻梵音指尖凝聚一抹仙光朝鸟雀点去,鸟雀惊惶地想要飞走,可本能却告诉它这是它无上的机缘,强行停住了它的身体。   很快仙光入体,鸟雀尖鸣一声,身上灰黑色的杂毛迅速蜕变,白色夹杂着淡红的色泽爬了上来。   待转变完成后,鸟儿试探着扭头看了看自己,豆豆眼里满是欢喜和惊艳。它扇动了下翅膀,漂亮的颜色晃花了它的眼。   闻梵音含笑等着鸟儿回过神来,这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摸了摸鸟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说:“你以后叫春儿吧。”   春儿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亲昵极了。   闻梵音抬手折下一支迎春花递给春儿,见春儿用嘴巴叼着,这才在半空中凝聚了一个孩童的身影,待春儿记清楚后,身影化为一团亮光飞进春儿脑袋里,里面是那孩子的位置。   她吩咐道:“将迎春花送给楠楠,路线我也告知你了,去吧。”   春儿再次蹭了蹭她的手指,这才扇着翅膀朝衔着花儿,朝远方而去。   闻梵音嘴角的笑意扯平,今年不能赴约,只能再等等了,只愿这风波早日平息。   “老师。”门外,纯熙恭敬唤道。   闻梵音转身坐在一旁,淡淡道:“进来吧。”   纯熙轻步走进来后,看了她一眼后,怔怔问道:“老师,您心情不好?”这低气压都快赶得上大雨来临前的烦闷了。   闻梵音点了点桌子:“只是想起一位小友罢了。说说你前来的事吧。”   纯熙见状,从善如流的略过刚才的话题,说:“孙小先生的气海已恢复过来。他若想再次走上修炼一道,只需重新修炼便可。”   闻梵音拨动了下旁边的桃花树木雕,语气平静无波道:“既如此,便让他们离去吧。”   她想了解的事情已了解清楚,而那二位的身体也已痊愈。他们之间算是你来我往的交易了。   纯熙想到那位一提起来见老师便脸红的孙小先生,默默退了下去。   那位还真配不上老师,能配得上老师的,估计也只有老师本人吧。   纯熙胡思乱想间,来到客房处,将老师的意思转达给了二人。   孙芳犹豫片刻后,便朝纯熙道:“那我与七叔今日便离去,闻谷主大恩大德,在下必有厚报。”   纯熙没有吭声,只是退到一旁,见二人收拾好东西,便亲自送他们离去。   孙芳二人刚来到谷外时,一道凛然杀机袭来。   孙七有修为在身,还稍稍能反应过来,孙芳修为被废后还未重新练起,哪怕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却反应不来。   眼看二人即将葬身,在他们身后的纯熙从头上摘下两片金叶子飞射出去。   ‘铛、铛。’   两声兵戈相交的声音响起,袭击孙芳二人的利刃已被击碎在地。   “退后!”她语气冷厉道。   孙芳主仆反应过来,连忙退后了几步,来到安全区域。   在他们刚推开后,他们脚下的土地忽然爆开,两道身穿黑衣的修士拿着大刀从下面飞出。   纯熙冷笑道:“很好,竟然有人不怕死的胆敢闯入神医谷。”   她从袖中拿出一支哨子凑在嘴边轻轻一吹,虽没有声音传出,但无形的波纹顺着神医谷朝某个遥远的方向飞快传去。   “唳!”   一声响彻天地的鹰鸣声在耳边炸响,诡异的厉风从头顶而来。   袭击几人的修士忙收敛动作抬头看去,只见一只英武神俊的金鹰正盘旋在头顶上空。那尖锐的眼神刺探过来,似是发现了敌人,一个俯冲而下,将企图反抗的修士脑袋给啄了个大洞。   修士旁边的同伴横刀一推,金鹰尖锐的利爪紧紧抓住大刀,昂头一啄,这位修士眉心同样开了个大洞。   金鹰翅膀朝后一扇,偷袭的人眼睛便被翅膀上飞出的尖锐翎羽刺瞎。鹰俯身一啄,这人脖子动脉裂开,大股大股血液喷出,却被那有劲的翅膀一扇,飞向他处。   趁此机会,纯熙手中拿出一根白骨棒,在围过来的三人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三人瞬间化为白骨,跌落地上再无生机。   此时,距离袭击着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却都折戟于此。   这番华丽张扬的战斗看的孙芳主仆目不转睛,只觉以往见识太少。   纯熙站在原地等了等,发现周围风平浪静,再无敌人来袭,这才收起手中白骨棒,朝身后二人温和的说:“你们可以离开了。此处杀机已消,若走水路,上章河有王家护送,龙山湖有郑家巡逻卫。”   孙芳愣愣摸上胸膛,不知怎地,与盛世清贵、距离感十足的闻谷主比起来,他还是喜欢纯熙姑娘这类杀人如砍瓜切菜,温柔与暴力共存的女子。   他默默的想,果然当时对闻谷主求爱是脑袋进水了。   但目前他没有资格,得等等。   他深深看了眼纯熙,说:“姑娘,来日我们再次相见,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谢你对我救命之恩。   谢你让我明了何为爱。   谢你多日不离不弃的照应。   谢你如阳光般驱散我心底的阴霾。   当你我再次相见,我想我应有资格来到你身边,告知你我的心意,奉上我的全心全意。   孙芳与孙七离开后,神医谷再次恢复了平静。   纯熙偶尔看向客院,有些不适应这清净的日子。之前遵从老师的命令照看孙芳时,偶尔还会与他拌个嘴。等孙芳离开后,她连拌嘴的人都没了。   也不知月皎先生去了哪儿,老师有任务也可以派给她嘛。凤鸟盟不出动,她自己找点事情做也可以啊。   孙芳二人离开的第二日,郑家游船到来。   谢归亭与谢家二位长老率先走下船,紧接着是郑明舒与郑家的二位长老,云破、月初二位先生,以及离人歌酒肆的老板——杏雨姑娘。   两家人分别站在两边,气氛看似融洽却隐隐有些不合。   谢归亭站在谷口,张口轻声道:“梵音,谢家与郑家来访。”   她声音虽不大,却被某种力量传达到神医谷深处,映入闻梵音耳中。   正在栽种药材的闻梵音神色不动,沉吟片刻道:“顾怜,让他们进来。”   神医谷前,谢归亭他们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便察觉到周围的风停住了,在他们察觉到不对之前,一位仿佛水墨画中贵公子般的人物突兀出现在他们面前。   谁也不曾察觉他是何时出现的,谁也不知他怎么出现的,仿佛他本该就在那里。   “各位,谷主有请。”他轻飘飘说道,便自顾自的抬步朝前走去,带路意图格外明显。   谢家与郑家几位长老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对方眼底的警惕和戒备,以及莫名的沉重。   这是真君的力量和境界,绝对不会出错。   若一切都是真的,神医谷起码还有三位真君存在。而他们的修为不如真君,一旦走入真君包围的神医谷,万一出个差错,他们连走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间,他们心底都如同压下一颗大石头,无比沉重。   在顾怜的压力下,他们只得沉默的跟在这位强者身后,踏进神医谷。   在这沉重的氛围下,几位长老否不敢轻易开口。谢归亭沉默片刻,眉宇间一片冷艳:“阿妹近些日子在做何事?”   顾怜随手扯了躲花儿,随口说道:“谷主前些日子医治了两位病人,昨日那二人才痊愈离去。”   见他这么好说话,郑明舒也按捺不住,忙问道:“你们谷主可好?”   顾怜想了想,说:“还不错。”   很快一行人便来越过谷里的房屋,来到了屋后的一片空地上。他们一眼便看见荒地上拿着铲子挖坑栽种药材的闻梵音。   闻梵音一身干脆利落的黑衣,袖子稍稍挽起,手上都是泥土,她眼睛被遮目绸布挡住,周身的气息却再是恬静安然不过。   谢归亭与郑明舒却看向闻梵音脸上的遮目,她们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郑明舒第一时间瞬移到闻梵音身边,她伸手摸上闻梵音的脸,双手有些颤抖:“梵音,你的眼睛、眼睛可是出了何事?”   谢归亭紧随其后,她先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郑明舒,似是想不到这位闺蜜竟比她这正牌姐姐速度还快。   这股情绪转瞬即逝,眼下更重要的是堂妹。   她直接将人拉起来,低声说道:“我可以拿下这遮目吗?”   闻梵音愣了下,道:“可以。”   谢归亭手很稳,但无人知道这一刻她的呼吸都屏住了。身在仙门,她也是经历过残酷的战斗才能走到少君这个位置,无论怎样的重伤她都能一笑而过。   可当看到堂妹眼前的遮目时,她的心颤抖了下。这位命运坎坷却一身气度清贵的堂妹却真、真伤了眼睛,无疑于完美的玉器上有了裂痕,这瑕疵实在让人痛心。   遮目解开,众人目光直直看向闻梵音的眼睛,然后——   “梵音,睁开眼睛。”谢归亭无语道。   闻梵音睫毛颤动了下,睁开了眼睛。这双本该明亮通透的眼睛此时萧索暗淡,没有焦距。   谢归亭心中一疼,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你的眼睛是何人所为?我定率众踏平其势力,挖下他的眼睛为你赔罪!”   郑明舒紧攥着拳头,显然也是在愤怒。   闻梵音摸摸眼睛,笑道:“是我炼药时无意伤着了,并无他人暗害。明舒与阿姐莫要气恼。”   她伸手准确无误地从谢归亭手中拿来遮目,重新系在眼睛上。   郑明舒与谢归亭表情却有些无力,刚想问她眼睛是否需可以痊愈时,顾怜慢吞吞走过来,拱手道:“谷主,这几位客人要来见您。”   闻梵音颔首:“我知道了,有劳你了。”   顾怜摇摇头,退后一步化为烟雾消失。他离开后,在场众人才轻松了起来。   一位谢家长老轻咳了声,谢归亭神色一敛,走到一边朝闻梵音介绍道:“梵音,这二位是我谢家祖堂笔、墨二位长老。”   闻梵音侧头对着二位,打招呼道:“笔长老、墨长老,有礼了。”   “闻谷主有礼。”二位长老神色复杂的回礼道。   很显然在神医谷里,他们的身份是主人与客人,而非长辈、小辈的同族关系。   “这位是云霄真君的护道人,杏雨前辈。”谢归亭神色沉重中带着一丝悲伤道。   闻梵音点点头,道:“前辈有礼,我们之前在酒肆见过,前辈酿制的酒味道让人很是难忘。”   不等杏雨开口,闻梵音话锋一转道:“前辈若是不急,一会儿我有私事想与前辈谈谈。”   杏雨周身带着淡淡的酒香,眉眼流转间好似甘醇酣甜的酒:“我不急着走,能与谷主谈谈,我所愿也。”   见她们聊完后,郑家长老也前来见礼,随后在闻梵音的邀请下,来到了主屋的客厅。   纯熙为众人准备茶水放下,便退到院子外守着。   她不必担忧老师会被袭击,在座的诸位郑家二姑娘明显与老师关系匪浅,而谢家更是天然的同族,他们之间的谈外,她这个‘外人’无权旁听。   纯熙离开后,闻梵音摩擦着周边的茶杯,直言道:“你们想要春山笑?”   这话毫无委婉和世家子弟间你来我往的试探,反而直至核心。   几位长老愣了下,便暗自取消之前的打算。就冲着闻谷主这直来直往的性格,他们也不会故意闲扯其他。 第110章 情种   这场谈话结束的很快,郑家长老想见春山笑,然春山笑被侍剑人带走了,侍剑人如今身在何处谁也不知道。反正闻梵音是不会主动召唤仙剑出现的。   谢家是想要劝说闻梵音带着仙剑回家族,被闻梵音直接挡了回来。   “神医谷里,有四位真君随身相护。我若回了家族,家族可愿让四位真君入住?”   谢家长老一时语塞,虽很眼馋四位真君战力,但他们无法信任。真将真君放入谢家,一旦他们起了歹心,谢家可无人能拦得住他们。   闻梵音从长老们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她好脾气的笑笑说:“我坐镇神医谷,四位真君也会留在谷里护着我。长老们可以放心,有他们在,仙剑绝不会有失。”   她说到这份上,其他人也不再多劝。   墨长老慈爱的说:“无论你身在何方,都要记得你是谢家子孙。一旦有困难,谢家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这把老骨头虽不如真君实力强大,对付一些宵小之辈却也很容易。”   笔长老附和道:“就是。万没有让自家孩子在外受委屈的道理。”   闻梵音嘴角扬起:“我虽能保护好自己,但有长老的话在,我却很是欢喜。”   她与长老们你来我往聊了好一会儿后,他们也不再多留,便与郑家长老返回游船上。   谷里暂时留下的便是谢归亭、郑明舒、云破月初以及杏雨先生。   郑明舒看了看杏雨先生,道:“梵音,你与先生有话说,我便与归亭先去外面等候。”   她大致猜到梵音想说的事情了,恐怕此事于杏雨先生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   “好。”闻梵音应道。   谢归亭她们离开后,闻梵音抬头对上杏雨,沉默了片刻,幽幽说道:“岁前,我们一行在寻仙村仙人墓,想来先生也有所听闻。”   杏雨微微颔首:“此事迎秋、丹枫也报给我了。他们虽在墓中夭折,却对谢家很负责任。”   闻梵音没有接话,反而继续说道:“墓中有如繁星般的石碑林,从远古到如今比比皆是。每一块石碑都是一位先辈所化。其中有一块石碑,让我记忆犹新。”   杏雨似是想到什么,呼吸一滞,纤细的手死死攥住,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闻梵音。   闻梵音似好无所觉,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复杂道:“那块石碑的记载时间是,庚历九百二十年。此墓碑属于一人,名为梨云。”   “不……”   杏雨难以接受的后退了两步,眼泪从眼里落了下来,她仿佛窒息一般,声音艰难的从嗓子眼挤了出来:“不……”   闻梵音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庚历一百一十年,镇妖塔封印松动,妖兽破封而出。上章真君奉命率众于上章河阻拦妖兽。庚历二百一十三年,妖兽被拦截在外,上章真君失踪。庚历二百二十年,云霄真君派遣梨云寻回真君。庚历二百七十年,梨云到达寻仙村。”   “此后,再不得出。他在仙人墓中坚持六百五十年,身陨之时,为庚历九百二十年。”   这一长串时间记录记载了梨云最后时光的踪迹,那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温情。   杏雨倒退到桌前,无力的靠在桌上,如醇香美酒般的女子此时周身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中。   闻梵音没有看她,而是仰起头望着虚空。她缓了缓,说道:“我发现时,梨云一抹神念被惊醒。他告知了我这些消息后,提出两个要求,第一将消息传回给云霄真君。可我还未来得及告知真君,真君便已入灭。”   “第二便是将他的尸骨送回给杏雨先生。梨云说,他要回去喝杏雨先生酿的新酒。”闻梵音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怀。   她话音落下,身后传来失控的痛苦声,那般绝望,又那么的撕心裂肺,揪得人疼的直抽抽。   最是人间清净兮红尘客,难得自在逍遥兮无情仙。   若是无情,是否便不会伤情?   身处红尘俗世,我们都是滚滚红尘中的凡夫俗子。求长生羡神仙,却哪知长生长孤苦,到头来依旧是一身苦多欢乐少,泪洒黄土夜难眠。   杏雨失控的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哽咽地喃喃说道:“我等了他许久,等了到底多少时日,我也记得清了。”   她声音沙哑,语调悠远绵长,带着细细绵绵的疼:“我每年新春都会酿一坛新酒,埋在真君栽种的桃夭林下,年年岁岁皆是如此。只因他离开前告诉我,等他回来要喝我新酿的酒。”   “我等啊等,等到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几百年过去了,我酿的酒埋满了桃夭林,我开的离人歌遍布天下,我酿制的离人归名传千古。”   “可我一直等的人,却再也等不到了。”   “他再也回不来,也再喝不到我酿制的酒了。”   闻梵音长叹了口气,拂袖挥去,一具穿着衣袍的白骨落在身后。   她依旧不曾回头,只是说道:“我遵照梨云先生遗愿,将他的尸骨为您带回来。”   杏雨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白骨前。   她一把抱住尸骨,沉默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再哭。   她语气轻柔的说:“多谢谷主恩情。杏雨无以为报,这离人歌,便赠与谷主罢。”   她周身泛起点点星光,修为化为纯净的力量返还天地。那一头如瀑布般的无法爬上银白,白皙精致又韵味十足的脸上泛起皱纹。   她清澈柔软的嗓音变得沙哑苍老,那里面的情深却一如既往:“你独自煎熬了几百年,我便苦苦等了你几百年,等到的却是一具白骨。梨云,你让我情何以堪啊。”   她抬手摸上白骨脸颊,轻声呢喃:“我实在是等的太累了。罢了,你一直回不来,那我便去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她的身体与怀中的白骨一起化为星光渐渐消散。   “以后,我只为你酿酒。”   杏雨抱着白骨消散在天地间,再也不会回来了。   闻梵音揭开遮目回头看去,身后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留下。   她闭了闭眼,声音微微沙哑道:“愿君,来世无忧。”   她拿起碎玉,手心拂过,仙光闪烁间,月皎的身影映入其中。   “女郎,您有何吩咐?”月皎活力十足的声音传来。   闻梵音语气含着一丝悲意:“杏雨先生去了。”   ‘哐当。’一声大响。   月皎手中拿着的酒壶摔碎在地上,她却不管不顾,而是红着眼眶,颤抖着嘴问:“您是说、是说……”   “我将仙人墓中梨云先生的尸骨带回来给了她。”闻梵音没有半点隐瞒道。   她神色悲悯,一腔不知是悲是怒的情绪被理智死死压制,她道:“月皎先生若要怪我,我也……”   “不。”月皎死死克制住哭腔,她哽咽着声音道:“前辈一直在等梨云先生回来,她等了这么久,苦苦煎熬几百年。哪怕等到了一具尸骨,也不负她一直的等待。”   “女郎,我相信前辈是感激您的。我只是。只是不舍得前辈离去,呜。”月皎终是没有克制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情绪崩溃的大喊:“她怎么能这么离开,怎么能!我是她抚养长大,她教我为人,教我修行,我当她是我娘。可她呢,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   “我知道梨云前辈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可我呢,这么多年的陪伴,我又算什么!!”   她满脸泪痕,嗓音暗哑:“女郎,我难受,我心里难受……”   闻梵音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手却从面前的影响中穿过去。   她攥紧了拳头,声音从容平和道:“先生莫要伤怀。杏雨前来离去前,将离人归酒肆赠与你,怕也是想给你留个念想。”   她说谎了。   闻梵音紧攥的手指有些发白,她很少说谎,甚至不说谎。   但现在,她说了。   好在月皎先生从悲痛中缓了过来。   瞪着一双红的好似兔子一样的眼睛,沙哑着声音道:“女郎放心,我没事了。我会好好打理离人歌,努力学酿酒,不让离人歌污了名声。”   见她打起精神后,闻梵音才放松了下来。   她温柔的说:“我相信先生。若先生有所需要,尽管开口。”   “好。”月皎应道。   她们聊了会儿后,便断开了联系。   闻梵音沉默许久,直到另一块通信碎玉闪烁,这才让她从无神中走了出来。   风清语气沉重道:“您应该直到离人归不仅仅是遍布天下的酒肆,那里还有无数的人脉、情报和心腹下属。”   闻梵音莫名笑了一声,她坦言道:“我十分清楚。可那些都是身外之外。我无法看着月皎先生悲痛欲绝而无动于衷。”   “再者,月皎先生实力强大,又一直陪着我。有她在,离人歌属不属于我并不重要。”闻梵音说道。   风清只觉得心中暖意融融,原来人与人之间并非只有利益,也并非谁都只注重私欲。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语气复杂道:“多谢女郎。”   闻梵音收起碎玉,将遮目重新绑好。   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屋,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拢了拢披风,哑然失笑道:“哪怕是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对吧。”   她转身打开房门,朝郑明舒与谢归亭走去。   杏雨先生自毁时,她是有能力阻止的。但她一直背对着杏雨先生,不去看,不去想。因为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当杏雨先生得知梨云的消息后,她会做出何种抉择。   杏雨与一直跟随的主人一样,偏执入骨,极情极爱。她们都是痴情人,她们的挚爱都没有辜负她们的感情,可他们却被命运辜负。   到头来,陪对方身入黄泉,竟是最浪漫的事。   也是唯有能做的事。   “梵音。”郑明舒将她出来,连忙招招手。   谢归亭手上听着一只纸鹤,纸鹤来自谢家祖堂。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我会尽快与梵音合适。”谢归亭说罢,朝闻梵音看了过来。   “梵音。”她神色复杂的问道,“杏雨先生,可是陨落了?”   郑明舒神色一怔,神色恍然的想,原来那位先生真的选择走了这条路啊。   闻梵音轻声道:“是。我将在仙人墓中得到的梨云先生尸骨送还给了杏雨先生,先生便、便自绝于此了。”   她抬起头,明明被遮目挡住双眼,谢归亭却莫名察觉到遮目背后那双眼里悲痛的情绪:“阿姐,爱就那么重要吗?可以让她们没有希望的苦等无尽岁月。在得知对方身死时,又毫不犹豫追随而去,抛下这人间的一切羁绊。我不明白。”   她所接触的爱都基于欺骗,这种让人战栗的全身心的爱,实在让她触动。   谢归亭的神色十分柔和,像是面对家中小辈的童言稚语,她上前一步,摸了摸堂妹的头发说:“我们都还年轻,不懂得爱这东西如何。可我觉得能让老祖与杏雨先生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定是好的吧。”   郑明舒嘴角险些一抽,难怪你们谢家尽出情种,爱是这么解释的吗?   她仿佛看到未来某日,她的挚友也因某个男人凄凄惨惨,生死相殉。   郑明舒连忙打断她的话道:“梵音别听她胡说,爱若是好东西,怎会让人要死要活的。”   她斩钉截铁道:“你听我的,那情爱最好别沾身。不然抽身了也伤身伤心,特别不划算的。”   闻梵音被她紧张的话弄得笑了出来,道:“我年纪还小,不会碰那东西的。倒是明舒你,可别真栽了。”   郑明舒无语道:“你以为我是你谢家人吗?”   谢归亭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姑娘,你对我谢家有何不满?”   郑明舒:“……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有,啊哈哈。”   但谢归亭到底没有否认郑明舒那句‘谢家出情种’的话,从云霄真君到杏雨先生,还有她那位出家的兄长,他们都为情所困,无法放下。   世道是公平的,谢家比其他家族安稳,经历的风波也少。所以谢家的劫从来都是情劫居多,渡过了心也死了,渡不过粉身碎骨。   从没有人觉得情劫会占便宜些。 第111章 反击   直到午后时,闻梵音才发现停在上章河上的那条大船徐徐离开。   她奇怪的问道:“阿姐,明舒,你们不离开吗?”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这二位为何还停留在神医谷。   谢归亭神色诚恳道:“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神医谷。谢家上下一律决定,由我留在神医谷照顾你。”   闻梵音诧异道:“可阿姐不是少君吗?主持谢家一切事务。你离开了,谢家该如何是好?”   谢归亭冷笑道:“会有人处理的。”   郑明舒见好友神色茫然,插话说道:“是流光啦,流光会帮忙的。”   流光?   闻梵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流光便是灵珠佛子,他俗家名字叫谢景行,字流光。   “佛子他愿意帮忙吗?而且,他不已出家了?”闻梵音不解极了。   谢家这操作有点厉害啊,灵珠佛子可是佛门的人,让人回来兼职谢家政务,不怕将谢家给卖了?   谢归亭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兄长只是俗家弟子,还未完全出家,他帮自己家族当然可以。”   她冷艳的神色闪烁着寒光:“他的根在谢家,血肉是谢家,他也是谢家培养长大的。哪怕他出家了,也不可能摆脱谢家。”   “他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谢家的事。若他真敢如此,我绝不会吝啬于手刃骨亲。”谢归亭毫不迟疑道。   闻梵音沉默了下,了解了,看来堂姐是仙门的铁杆中流砥柱。   或者说,是既得利益的维护者,谢家便是她拼命要求维护的东西。   闻梵音侧头‘看’了眼沉默的郑明舒,果不其然,亲友这会儿的神色有些勉强。   郑明舒是深渊的人,从深渊的原则上看,他们便天然对立。   这种信仰与情感的碰撞是个人都不会好受。   那么,谢景行的立场又在何处。   闻梵音没有过多追究,仙门纠缠着各大势力,关系复杂如同蜘蛛网,她也不想浪费那心思弄明白。   “既然谢家已安排好了,那阿姐便在神医谷住下吧。”闻梵音说道。   她又朝郑明舒道:“明舒,你呢?郑家允许你留在这里吗?你要知道,我这里现在可是漩涡的中心。”   郑明舒抚了抚发髻,宽袖从手腕上滑下,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手腕。   她笑容矜贵,意味深长道:“我留在这里看着你,郑家才会放心。”   郑家也觊觎着仙剑,能近距离接触仙剑,且凭借她与梵音的感情有可能得到仙剑,郑家怎会不愿。   深渊也是同样的意思,但却有人情味多了。   不强求自己一定要欺骗梵音拿到仙剑,直说尽力便可,若不行也无妨。   她自己也很想拿到春山笑,一旦得到仙剑,他们组织便可利用这些年布下的阵法结合仙剑,一举斩断天命束缚,使得天下苍生人人都能修行,人人都可长生,人人如龙!   她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利用好友。   再看看吧,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这时,她腰间再次震动了起来。   闻梵音神色不变,温雅无害的朝二人打了声招呼,便去了药房。   站在窗边,她从腰间摸出碎玉,一道仙光闪烁,风清的身影出现在上面。   “风清先生,可有急事?”闻梵音问道。   风清笑了下,伸手勾出一缕花白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我是来为女郎汇报进度的。卢家五长老,确认死亡。”   闻梵音神色一顿,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嗓音也不掩饰其喜悦:“很好。这是这些时日以来最让我愉快的消息。”   “女郎开心便好。”风清那双虚无空洞的眸子里酝酿着淡淡的满足,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君予我信赖,予我恩情,予我关怀,我还君一腔忠诚。   “还望先生注意安危。卢家再怎么该死,也不值得先生以命相换。”闻梵音语气沉重的叮嘱道。   风清如此能干,她绝对无法承受失去先生的损失。   风清有些不好意思,他夸张的拖长了音调,道:“女郎说笑了,我当然不可能与卢家的人一起死。噫,想想就觉得好恶心。那么女郎,我忙去了,您多保重。”   闻梵音收起碎玉,抬头朝向窗外的阳光,嘴角翘着的弧度久久不曾落下。   “天下,要乱了。”   卢家每死一位,都会让她心情足够好。谁让卢家总是在她的底线上来回跳着踢踏舞呢。   如此,我便再帮先生一把吧。   她伸出手轻轻朝虚空一点,强大骇人的力量直冲云霄。偏偏这力量的波动被无形的结界拦住,无法被众人感知到。   在众人不知情时,这股力量奔袭到世界本源处,将平静的本源搅合的一团糟后逃之夭夭。   卢家,正在看书的卢衍身体猛地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   不止是他,卢家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冲击,遭遇道源反噬。   卢衍看著书上猩红的血迹,耳边仿佛响起仙人轻描淡写的声音:“这是回礼,惊不惊喜?”   他深吸了口气,双手抬起,一道道星罗棋布的仙光笼罩在全身,一颗颗黑白棋子互相交织。   当他试图去推衍命运时,却发现星象已一团糟,混沌无序,还带有一定程度的欺骗。   “将涞水的人撤回来,不用守了。”他果断下令道。   大长老从暗处走出来,立刻下令去执行下,这才神色凝重的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位尊上搞出来的?”   卢衍一双仿佛月华凝聚的眼眸仿佛乌云遮月:“是她。除了那位,不会有人有能力搅动星象,破坏道源稳定,使得我们暂时再无法利用星轨之力卜算。”   若其他人有这能力,卢家也不可能布局多年无人察觉。   唯有那位尊上!   唯有她。   上次春山笑的意外便让他有所猜测,如今道源出现差错,让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闻梵音做的,她拿回了自己的力量,却麻痹他至今!   卢衍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凝重道:“立刻联络四方,看看我卢家在外的强者是否安全。”   大长老瞪大了眼睛,当即便联系在外的所有长老、供奉、隐匿身份的家族成员。   “二长老,平安。”   “四长老,平安。”   “……”   “曹供奉,平安。”   “陈供奉,平安。”   “卢安然,平安。”   “……”   许久后,大长老沙哑着声音道:“老三、老五,以及三位外围长老,五位供奉,七位家族成员俱都没有回复。”   他话音出口的瞬间,仿佛冥冥中的天机被拨开了一道缝隙,卢家祖堂里被屏蔽的魂灯一个个炸裂破碎,惊得镇守这里的长老大惊失色。   这时,星罗棋布的仙光出现。   镇守长老立刻躬身道:“少君。”   坐着轮椅的卢衍出现,大长老就站在他身旁。   出现在祖堂先祖灵位前,大长老直接走到一旁放置魂灯的地方细细探查了一番,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他快步来到卢衍身边,脸色难看道:“少君,十七盏魂灯破碎,与之前查到不曾回复人数一致。”   卢衍长舒了口气,脊背挺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去查查闻谷主是否一直守在神医谷不曾外出。”   “调棋子前往神医谷,给闻谷主找些事做,莫让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我们身上。”   “将卢家成员气数接连起来,一旦发现不对,可力敌者守四方,不可力敌者立退。”   “派遣隐修成员调查暗袭我们的人,我怀疑闻谷主手里握着一方隐秘势力。哪怕不是她的势力,也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要知道那势力是何,人数几何,成员是谁。调查清楚后,尽数报给我。”   “不用隐藏卢家遭遇伏击之事,想必操控一切的人也不会给我们机会隐藏。扩大事情影响,将仙门拉下水,间接牵连各方势力入场。”   “搜寻闻谷主身边护道人的位置,我需要知道他们身在何方。闻谷主能支使的也就这两位,而卢家的风波定和这二人有关。”   “我听闻人罚组织近期一直在扩大范围,惩恶为非作歹的修士。将仙门一部分为恶家族的情报不着痕迹递过去,我要这世外仙门更乱一些,水更浑浊一些。”   “……”   一连串的命令从卢衍口中发出,卢家如同一个巨大的机器,有条不紊的转动起来。   陈郡,正在桃夭林桃花树下挖酒的风清察觉到耳边一缕清风拂过、   他轻咦一声,放下酒坛等待了片刻。一道道风组成一张网,网的连接点都点亮了起来。   片刻后,这张网虚浮在半空中,凝实浮现在他眼前。   风清看着上面某些暗淡下来的光点,轻点了下下颔,喃喃道:“卢家反击了,有意思,那我们便过过招吧。”   “安夷。”他低声唤道。   一道黑雾出现,黑雾没有形态,仿佛那些污秽之物一般,却比污秽之物纯净。无形的黑雾里,一双碧色的眼眸直直看向风清,仿佛看着自己最崇拜的信仰。   风清伸手撩动了下黑雾,吩咐道:“去吧,与卢家玩玩儿,切莫谨慎小心,莫要被抓住了。”   他似真似假的说道:“你若被逮住了,我还得去救你。到时我们二人被卢家拿下,女郎就该生气了。”   黑雾凝成一张嘴,闷闷的声音从中传出:“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还有,我若走了,谁保护你?以你这作死的程度,我怕等不到我回来你就成了一具尸体。”   风清见他坚决不走的模样,朝地上一趟,滚来滚去耍赖道:“去吧去吧,安夷去吧,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若不去,其他兄弟被卢家找到就麻烦啦。安夷~”   黑雾像是受惊了般哆嗦了下,猛地后退一丈远,骤然缩小化为人形。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精致青涩,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此时的他嫌弃的翻白眼:“你又撒娇,快起来。不嫌地上脏吗?”   风清抬头问:“那你去吗?”   安夷:“……”   见安夷不吭声,风清会意他这是同意了,当即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他随意拍了拍衣服,笑哈哈道:“我就知道你最爱看我撒娇了。”   安夷差点被呕出一口血来,他那是爱吗?他明明是嫌弃的不行,这么辣眼睛的行为都能做出来,不愧是风清啊。   风清见他一直不走,神色警惕了起来:“你该不会想返回吧?”   他大有一种‘你敢反悔我就朝地上躺着撒娇’的意味。   惊的安夷当即化为黑雾逃离,太可怕了,大人的世界太可怕了。   若非他是风清大人所救,他早离这么可恶的大人远远的了。   安夷离开后,风清脸上的神色收敛起来。他靠在桃花树上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这时,他背后一道仙光闪过。   一身橙红色神衣的闻梵音盘着发髻,头戴钗环配饰缓步走出。   风清回头一看,愣了半晌,不太确定的唤道:“女郎?”   明明与女郎一模一样,可那双眼里却没有女郎的温柔,反而是一种看不见底的冰凉与冷漠。   高高在上,不可捉摸。   这就是——仙的本质吗?   随着他的声音出口,这无情无欲的仙像是注入了灵魂,那双被层层冰霜压住的眼眸也如同春日冲破冰霜的绿芽,绽放出一丝勃勃生机。   “风清先生。”闻梵音眨眨眼,似是不太明白现在的处境。   她刚还在神医谷药房中,怎么抬眼的瞬间便出现在这里。   她伸手捕捉住周身的力量,闭目感受了下,这才恍悟过来。   原来涞水的封印破碎,卢家人直接离开。她残存的记忆破封而出,本能的寻找替它解困的人,无意间招来了她的神魂。   搞清楚后,闻梵音这才放下来来。   她看向面色平静,眼底似有些忐忑的风清,上前两步安抚道:“此次突然来此,也是因卢家放弃了涞水封印,我这半身不受压制了,前来找寻恩人。”   她调侃道:“多亏了先生,我才能如此轻松。”   风清也狠狠松了口气,他被女郎刚才那无情无欲的模样给吓到了。   “女郎可真是吓我一跳。”风清拍拍身上的土,故作夸张的说,“我还以为女郎是不满我办事的能力,偷偷前来突袭检查呢。” 第112章 佛门   风清话出口,便发现女郎额角隐隐浮现一丝青筋。   风清:“!!”   闻梵音没好气道:“你倒惯会贬低自己。先生在我心中,乃良师益友,不可或缺。以后万不可说出如此轻贱之话。”   风清垂头闷闷应道:“我记住了,女郎。”   他看得出来,女郎是真心实意这般觉得,哪怕是因他有用才对他这样好,但世上永远不缺乏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人。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所有人都该俯首听命。   好在女郎并非如此,她的心态很平和,不失果断冷厉,却也温柔多情。   小月月那笨蛋能跟这么个主子,他便不用太过操心了。   风清得承认,他从收到谢家消息,让月皎当女郎护道人那一刻便在算计。并非他们二人恰恰好被选在一起,而是他得知月皎被选中后,自己不放心使用手段靠上来了。   当初前往寻仙村时,一路上的打闹和后来的做出的姿态也是为了试探女郎。女郎应心知肚明,但并未责怪他,宽和的轻轻放下了此事。   “我不好久离,这便要离开了。涞水封印破碎,想必是卢家发现了异常,他们很快便会反击。”闻梵音神色认真道,“我已出手搅乱天机,天机一脉无法从道源处得到任何消息。这也是我为先生争取的一道保护,还请先生珍重自身。”   “我会的,也请女郎在这风口浪尖,多加保重。”风清道。   一阵风吹过,面前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风清摸摸下颔若有所思,仙人莫非都如女郎这般,并非高高在上,而是带着与常人一般的烟火气息,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   除了寿命与修为,这与凡人并不不同嘛。   他恍惚想起曾调查过女郎所作的一曲带着戏曲腔调的曲子,忍不住哼哼了起来。   “吾求得~”   “飘然若流星兮忽不见,举霞踏日月兮抚清风。”   “却原来~”   “最是人间清净兮红尘客,难得自在逍遥兮无情仙。”   “你呀~”   “却要登临化飞仙。”   “叹世间~”   “只求长生羡神仙。”   哎呀,以后还是与小月月做个普普通通红尘客吧。   桃花飘落,靠在桃树上的人渐渐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神医谷药房,闻梵音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她缓缓一笑,看来刚才确实是被残存的记忆召唤了神魂,跑到风清先生身边去了。   她细细感知了下,发觉先生身上竟无意留下了她的烙印。先生在危急关头,可被她感受到,她也能及时救人。   闻梵音想到这里,心里放松了许多。   在谢家长老无功而返后,整个世外仙门都动荡了起来。   神医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一般修士的禁地,各大家族强者拉起防线,将神医谷围困住。   闻梵音背负双手站在谷后山巅,山上风大,吹得她单薄的裙摆凌乱飞舞。被一根墨玉簪束缚的长发也有些纷乱。   “尊上。”孙秀与温百岁恭敬唤道。   闻梵音没有回头,当即问道:“可探出有几方势力?”   温百岁一举一动皆是风度,他语气不轻不重道:“仙门六家皆在,除此外,佛门、人罚、深渊、凤鸟盟以及左道邪修聚在。算起来能排的上号的大致共十一处势力。”   “如此,强者至少也有二十人吧。”闻梵音冷笑道,“还真是看得起我神医谷。”   一家势力少算些出两位强者,十一家便有二十二位。   孙秀语气娇媚道:“尊上莫要因那群废物忧心。我翻手可灭。”   温百岁淡淡道:“若真杀了他们,那背后不出面的老怪物可就坐不住了。”   孙秀动了动嘴,没有吭声。   虽说每千年只会在明面上出现一位真君强者,但暗处用各种损耗寿命、元气甚至后嗣等等手段出现几位修为与真君相当的强者也不是没有。   再加上此时一直盘踞在这方世界的阴影卢家也开始用了动作,他们的布局在何处,会操纵哪些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总不可能将人都杀掉。   月皎在外察觉到风声,立刻传信过来。   “女郎,可要我回去?”碎玉上方,月皎冰冷着一张小脸问。   闻梵音摇摇头道:“不用,我这里有让人。且少君与明舒也在这儿,我的安危不必担心。”   她好奇的问:“你在外面都得知神医谷不太平,可是消息传遍世外了?”   月皎神色凝重道:“并非如此。我是在探查您给予的家族时无意间听到许多家族都在约束族人远离神医谷,神医谷方圆千里,有点儿实力的都暂时搬迁走了。”   “我联系了下风清,将此事告知他后,他便告诉我神医谷不太平,世外势力都盯上了您,很快便会动手。”月皎老老实实说道。   闻梵音无奈道:“我刚与风清先生联系过,神医谷确实不用过多操心,你又被他骗了。”   ‘咔擦!’   一声脆响,月皎的身影有些模糊,她脸色恐怖极了。   “女郎,我有些事,下次再拜见您。”   话音落下,月皎身影消失。   闻梵音:“……”她猜那块用来联络的碎玉一定坏了,且月皎先生肯定去找风清先生算账去了。   她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二位先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何必枉作小人呢。   各大势力围困一个月后,发现神医谷确实有些难啃。他们派进去的人都没活着出来,交手间的余波更是隐隐透出真君修为的气息。   各家都狐疑不定,神医谷居然还有真君在吗?   天定规则以及世间灵气决定,只允许一位真君出世。   莫非他们神医谷掌控了某种可以顶着天地规则和压力将人修为无副作用提升的方子?   传闻神医谷传承悠久,神医一脉更是师从远古炼丹师。   那时候的炼丹师听说都可以炼制长生不老药,虽是传闻无可考证,但炼制无副作用提升修为的丹药应该不难吧?   各家掌权者脑洞一开,这就关不住了。   这一日,佛门势力下的苦渡寺派遣珈蓝院觉尘院监前往神医谷。佛门与谢家有一丝香火情,因而觉尘院监顺利的走进了神医谷。   路上,他与弟子看到有些地方因战斗而显得凌乱荒芜,隐隐还有未曾干涸的血迹洒落土地上。   他朝身边引路白衣女子问:“女菩萨,不知闻谷主在何处?”   明明谷里房屋就在那处,这女子偏偏领着他们越过房屋,走得也来越偏僻。大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揣测着是不是这闻谷主准备将他们引到僻静处杀了埋了。   白衣气质圣洁道:“谷主在后山处祭拜先辈,大师想见谷主,便只能去后山了。”   觉尘院监知道他们并无杀人的心思,松了口气,一路紧跟着这女子前行。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后山山腰一处平地上。   这里埋葬着神医谷一脉的先辈,而再往下走的山脚边,觉尘要见的闻谷主眼睛绑着遮目,正双手抄进袖中默不作声的等在一旁。   一位穿着黑裙的姑娘朝地上猛拍两掌,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紧接着她拂袖一挥,一具具尸体砸落在坑底。   黑裙姑娘扬手一拂,四下的土瞬间将坑填满。   觉尘额上冷汗渗出,他抹了把汗,颤巍巍上前两步打招呼道:“闻谷主,贫僧乃……”   “老师,埋完了。”纯熙蹦跳着走过来,板着脸认真回道,“这个位置是我精心挑选的,他们死后可以替谷内先辈守门。”   觉尘:“……?”   “做的很好。”闻梵音柔声夸了一句后,又吩咐道:“你四处再走走。之前闯入的人被四位先生斩杀,如今尸体定还在原地。既此处风水不错,便都埋在这儿吧。”   纯熙高兴应道:“是,老师。”   “我见此处土壤优渥,你去在药方药柜里那些药材种子洒在这里,还有我窗台上的那两盆石斛,也移栽过来。想必来年它们定会长势很好。”闻梵音轻声细语嘱咐道。   纯熙也一一应了。   听着这一长串耸人听闻的话,觉尘只觉得脊背发寒。   闻谷主看起来仙气飘飘、温温柔柔的,竟是用尸体养药材。   “似是有人来了。”闻梵音迟疑了下,询问道。   纯熙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光头,说:“是,有两位佛门弟子。”   觉尘会意,介绍道:“阿弥陀佛,贫僧苦渡寺觉尘,见过闻谷主。”   闻梵音侧身过来,面朝着他道:“原是苦渡寺高僧,在下失礼了。不知大师此时来神医谷,所谓何事?”   不等觉尘开口,她便直接道:“莫非是为了春山笑?”   觉尘连连摆手道:“并非如此。我佛门并不需要仙剑,我……”   “不是为了仙剑。难不成,你们佛门此时过来,是准备为死在谷里的人超度的?”闻梵音罕见有些阴阳怪气。   觉尘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串,平静道:“施主说笑了,佛渡有缘人。”   闻梵音神色玩味,这意思是说,这里死去的无一人是佛家有缘人,所以他不是来超度亡魂的。   这佛门还挺识时务的。   闻梵音来了几分兴趣,邀请道:“如此,我们去谷里详谈,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佛门此行目的。”   觉尘无奈的念了声佛号,跟在她旁边朝山前的房屋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闻梵音似是察觉到什么,开口询问道:“大师,我见你们佛家人都很懂礼,弯下腰拜世间万物,合上掌念阿弥陀佛。”   觉尘笑笑说:“我们在拜佛,而佛无处不在。弯腰只是为放下傲慢,合掌只为恭敬万物,念佛是为清净心地。”   “既然如此,为何要搀和进这场风波中?你们本就是世外之人。”闻梵音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觉尘想了想回道:“说来也与仙剑有关。”   看到近在咫尺的药房,他们也没有进去,而就在门外聊了起来。   “自云霄真君陨落后,天下因仙剑而陷入风波中。世间纷纷扰扰虽与佛门无关,我佛却怜悯众生沉沦苦海。”觉尘说道。   见闻谷主在认真听,觉尘便道:“灵珠佛子曾传信回来,提起仙剑乃漩涡中心,罪恶之根。我佛虽不认同,但也愿为众生平息这场纷争。”   “哦?”闻梵音并未生气,而是好奇发问,“你们准备如何平息?要说劝围攻神医谷的势力离开,我可不信。若能劝离,他们早便走了。”   觉尘苦笑道:“人人都有私欲,心中沟壑难平。劝是劝不动的,只能想其他法子,这便是贫僧来此的原因。”   “不知闻谷主可愿将春山笑交给佛门,由佛门达摩堂首座封印起来。想要得到仙剑,也须得在佛门走一遭。谷主意下如何?”   纯熙无语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佛门想要私下贪了这仙剑?说什么平息纷争,不害臊。”   “纯熙。”闻梵音淡淡道,“莫要诋毁大师。”   她能察觉到觉尘所言无一虚假,佛门弟子本就不打诳语。且佛门也无法与这么多势力抗衡,一个不小心,佛门也会分崩离析。   为了仙剑,谁还顾得上出家人不出家人呢。哪怕他们心知和尚得到仙剑也不会用来为恶或增强自身,他们也不愿意将仙剑留在佛门。   留在自己手中的才是宝物啊。   她朝觉尘问道:“你们佛门这一辈,谁在修慈悲心?”   觉尘顿了顿,讶然看了眼闻谷主,没想到这位闻谷主对佛门还有些了解。   佛门一般主修因果,辅修封印、佛法、教化等等,无人知道慈悲也是修行。   他们常常念叨慈悲为怀,并非只是说说。   觉尘沉默了下,还是说道:“灵字一辈,修慈悲的乃是灵珠佛子。”   闻梵音追根究底:“也就是说,一旦仙剑落入佛门被封印,那么看管仙剑的人很可能会是灵珠佛子了?”   觉尘并无隐瞒:“确实如此。”   闻梵音恍然,原来如此。   佛门修慈悲,不是口头上说说,而是有两条路。入世救世是一条,只要多做善事,多得功德,便可长修慈悲。   最典型的便是茹素,这并非是清口禁欲,而是心怀慈悲和善念。   另一条路,便是背负杀孽而行,以杀止恶,讲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走这条路的佛门弟子,下场都不怎么好。   如今看来,她那位出家了的兄长,确确实实是选择了这么一条艰难的路啊。 第113章 乱局   闻梵音心中清楚,修慈悲心的佛子守护仙剑封印,便会成为世外仙人的眼中钉。   想杀他的人不会在乎他抱着何等心思得到春山笑,只会想着没了他春山笑便会易主。   她这位兄长,莫不是真要以身殉佛,只为暂时平息世间纷争?   她淡淡道:“此事我不会应允。”   “单说仙剑此刻不在我身边,便是在这里,也没有让佛门中人为其送命的道理。”闻梵音毫不客气道。   她神色格外冷漠,又带着掩藏较深的温柔:“哪怕我同意让仙剑暂时封印,可一旦佛子陨落,仙界封印打开,世间照样会因仙剑再次乱起来。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比较好。”   她语气带着难掩的深沉和森寒:“春山笑只是一把剑,哪怕再厉害也不会引起骚乱。一切不过是因人心中欲望所引,永不满足所造成的罢了。”   她嘴角翘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漫不经心道:“乱吧,先让这世间乱起来。等死上几批人,剩下的会冷静下来的。”   “我这神医谷还有几处山头,能埋人的地方不少。不必担忧他们死去后,会曝尸荒野。”   觉尘大汗淋漓,闻谷主这话里的血腥和杀气可太重了。这话无疑是告诉佛门和其他势力,她绝不会妥协。想要得到仙剑,便拿命来换。   觉尘大师握着珠串的手汗涔涔的,恍惚看到神医谷血流成河,杀机肆意。看到人世间无数修士如飞蛾扑火般来到此地,再也会回不去。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的沉默后,他深深一礼,语含悲悯道:“还请闻谷主容贫僧在此洒扫。”   世间纷争佛门既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将影响降到最低了。   留在神医谷,一方面他可以在谷主有危险时保下谷主。一方面若谷主无碍,他也可劝说前来送死的人回头是岸。   闻梵音听懂了他言下之意,笑道:“如此,便委屈大师了。”   觉尘摇摇头道:“贫僧所愿也,我佛所愿也。”   佛门院监大师带着小沙弥前往神医谷后再没有出来,一时间围困此处的势力都暗自揣测,神医谷是否将佛门弟子也给杀了。   听闻佛门灵珠佛子乃神医谷谷主的堂兄,若闻谷主真动了手,这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而他们也不必担心佛门在重要关头倒戈相向了。   可后来佛门的撤走让他们知道,这不过是佛门与闻谷主达成一致,觉尘大师留在神医谷,佛门退出此番纷争。   人罚组织,王玉折握着玉笛,眸色深深的看向神医谷方向。   当然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因为自各大势力包围神医谷后,闻谷主似是知道不会有患者前来看病,便启动大阵罩住神医谷。   浓雾笼罩下,通往神医谷的路被挪移到不知何处去。   此时的神医谷如同一座孤岛,他们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出来。   当然这指的是修为不高的人,如同觉尘大师以及各大家族长老,他们修为高深,想要闯进神医谷不算难事。   “牵机司主,最近可有消息传出?”王玉折问道。   谢玉娇收回落在前方一片浓雾上的视线,说道:“我派人暗中跟随佛门弟子,有听他们曾言,仙剑似是不在神医谷。”   “哦?”余云岫惊讶道,“如此风口浪尖之时,仙剑不在其主人身边,还能在何处?”   谢玉娇道:“牵机司下的情报人员说,那仙剑很可能是跟在侍剑人身边。他们有人看到过闻谷主身边的护道人眉心有养剑的标志。”   杨九阙努力压下周身澎湃的剑气,说:“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与侍剑人一较高下。”   王玉折在手中灵活的转动着玉笛:“会有机会的。”   “既然如此,我等是否派人去寻侍剑人下落?”谢玉娇看向善使王玉折,询问道。   王玉折摇摇头,语气坚定道:“不必了。仙剑无论身在何处,主人一个简单的召唤便会回来。即便我们提前布下隔绝阵法,但也得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算计,将侍剑人引到阵法里。”   “但这中途有许多意外。比如侍剑人提前发觉我等的算计绝不入陷阱,比如闻谷主突然心血来潮,召唤仙剑。再比如侍剑人对仙剑的掌控力度不低,我等阵法无法阻拦仙剑的破坏……”   他笑道:“一把剑而已,再怎么厉害还能算计的过人吗?想要得到仙剑,最根本的是仙剑的主人。”   “那我们现在动吗?”余云岫手执花枝,忧郁问道。   王玉折道:“不,等六大家族动。”   人罚现在若动,便是个靶子。   另一方隐蔽之处,深渊众人坐在一起。   杨玲珑站在僻静处看向浓雾缭绕的山峰,蹙眉担忧道:“五镇守使大人还在里面,也不知情况如何。”   身旁,有人轻声说道:“她与闻谷主乃是至交好友,不会有问题的。”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阿辉。”杨玲珑眉头一松,侧头笑道。   范辉此时神色温和,没有在旁人面前那等隐含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疯狂和神经质,显得与一般年少修士并无不同。   “我说的当然没错了。”范辉晃晃手指,带着孩子气的得意和自信。   杨玲珑笑了笑,目光定在他腰间有些开线的荷包上,微微皱眉道:“这荷包何时坏了,还好我重新又缝了一个。”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崭新的带着淡淡清香的荷包,自然而然的俯身解开范辉腰间的旧荷包,将新的挂上去。   范辉怔怔看着她白皙的脖颈,眉眼温柔极了。   “好了。”杨玲珑道。   她稍稍退后两步,打量了下范辉腰间的荷包,赞扬道:“阿辉这样好看。”   范辉伸手搂住她的腰肢,将高出半头的脑袋以一种让人看了就觉得难受的姿势,将下巴放在女子肩膀上,偏偏当事人还乐在其中。   杨玲珑无奈的摸摸他的脑袋说:“好了,阿辉都是大人了,不要总是撒娇。”   范辉侧头看到她微红的耳垂,垂眸掩去眼底的灼热之色,笑哈哈道:“是玲珑你总害羞嘛。”   “好了,别闹了。”杨玲珑神色郑重了些,询问道,“你来这里,卢少君可知道?”   范辉神色嘲讽道:“少君忙着与闻谷主隔空斗法,可顾不上我这个小人物。再者如今天机紊乱,他可不似以前那般无所不知了。”   杨玲珑微微点头道:“这事儿我也知道。深渊几位镇守使也曾试探推衍天机,最后都失败了。”   她神色有些欢喜道:“这样也好,我便能和阿辉多处一些时候了。”   范辉几近纵容的看着女子眉眼间的愉快,心底也涌出一股股喜悦和温暖。   尊上与盘踞在当世的最大阴影卢家之间的交锋,究竟哪方能赢呢。   他暗暗想着,对最终结果却不得而知,无法预料。   六大仙门此时都凑在了一起,卢家来此处的乃是二长老。   谢家书峰峰主、礼峰峰主,王家战堂长老、兵堂长老,李家社下大长老、二长老,郑家祖堂大长老、二长老,杨家祖堂大长老三长老。   十一位长老盘膝坐在一座精致的屋子里,这房屋与谢家稷下学宫相仿,属于一件法宝,可以变小后随身携带,乃是王家提供。   “卢二长老,范阳怎你一人前来?”扬大长老好奇的问道。   卢二长老脸色有些难看,卢家在外的修士正在被人阻击,他虽不惧怕,却十分厌烦这等藏在暗处的老鼠。   他想起少君所交代的事,深吸一口气道:“我与老五一起来的,但老五在中途被人暗杀,卢家跟随而来的小辈也无一人存活。”   话音落下,其余十位长老脸色顿变,身姿挺直紧绷。他们对此事都十分重视,六大家族同气连枝,能对卢家出手且还成功了,意味着若暗处之人对他们出手,定会更加简单。   李家大长老神色郑重道:“卢家可有推演出何人所为?”   卢二长老神色有些苦涩:“前些时候,天机突然紊乱,道源之地不知被何人所冲击,使得天机一脉暂时无法推衍任何消息。”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哪怕他们不出声心里也是庆幸与紧张交替。   卢家无法推衍天机,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谁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如今这样倒是莫名给他们一种安全感。   紧张的却是有人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可扰乱天机,一旦与仙门为敌,怕是麻烦不小。   但人的利己之心作祟,到底是欣慰和庆幸居多。   卢二长老大致能猜出他们所想为何,也不在意,直接说道:“我希望各位能与卢家联手,将暗处的毒蛇揪出来。他们对我等出手无妨,若盯着我仙门年轻一辈,那就不妙了。”   这话使得其他人都警惕了起来。   若是如此,暗处之人其心可诛啊,这是要断了他们仙门的根。   一旦仙门年轻一辈损失惨重,使得仙门青黄不接,定会没落下去的。   他们这些老家伙都自负的很,不相信自己会翻车,可哪怕他们翻车了,也不愿小辈们送命。   那些小辈们是仙门的未来,可得保护好了。   李大长老当即便表态道:“李家会出手。”   王家战堂堂主道:“王家也不会袖手旁边。”   谢家书峰峰主道:“谢家会派人一起搜寻。”   郑家、杨家也附和道:“我等并无异议。”   谈完此事后,他们抽出半个时辰去安排。随后重新聚集在一起,商讨仙剑的归属问题。   书峰峰主老神在在道:“当年云霄真君曾言,谁找到上章真君,谁便是春山笑的新主。各位若没忘记,上章真君的踪迹乃是我谢家小辈找到的。仙剑如今正在这小辈手中,各位若无事,便可退回。”   其他人就当做没听到,或当他放屁了。   云霄真君若还活着,他们没准明面上还会遵从真君允诺,再垂涎仙剑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动手去抢。   但真君已然入灭,此事便由不得谢家了。   王家兵堂堂主冷声道:“既然找的是我王家老祖,那仙剑也该有我王家一份。不如让那闻谷主将仙剑交出来,让我王家先保管几十年再说。”   “你个浑人胡咧咧啥呢。”李家二长老不高兴了,他道:“若真轮流来,谁能保证他人能按捺下认主仙剑的私心呢。”   郑家大长老神色淡漠道:“宝物有能者居之。老夫不否认闻谷主完成云霄真君遗命,得到仙剑主权。但若她没有能力掌控仙剑,还是趁早交出来,免得省得徒增无畏死伤。”   谢家礼峰峰主有礼道:“人无信不立。若都如你等所言,实在有污圣人之道。”   “嗤。”卢家二长老讽刺道,“迂腐老学究。”   一时间,十一位修为强大,权势也不小的老人家之间气氛针锋相对了起来。   凤鸟盟驻地,一只只妖狼趴在地上警惕着周围,葛浮舟冷着脸朝盟主所在而去。   便见盟主正跟一群鸟儿说话,其中一只特别漂亮,羽毛是白色夹杂着粉红。   “嗯?原来是这样,看来长老还挺重承诺,也对那孩子很看重啊。”重明一本正经的与桌上蹦跶个不停又叽叽喳喳的小鸟说话。   鸟儿:“叽叽喳喳,喳喳。”   重明微微颔首:“明白了。阿舟,那些虫子过来。春儿这孩子奔波一路有些饿了。”   葛浮舟黑着脸递过去一盘肥嘟嘟的虫子,春儿一见,高兴的扇动了下翅膀,扑上去便一口一条虫子,高兴极了。   待春儿吃完后,重明从袖中拿出一支哨子说:“好孩子,将这哨子给长老送去。对,就是你的主人。”   春儿衔住哨子后,避开了重明悄悄想摸脑袋的手,扇动翅膀飞快从窗口离去。   春儿离开后,葛浮舟才问道:“师父,那只鸟……”   重明双手背后,赞叹道:“那是妙音长老所点化的,看模样十分聪慧,前途可期啊。阿舟,得想办法将春儿拐来凤鸟盟。”   葛浮舟阴测测道:“拐?若师父您不担心长老找上门来,我就给您想办法拐回来。”   重明讪讪道:“这、这倒不必了。长老好不容易养了只小宠物,我们还是别跟她抢了吧。” 第114章 神明   重明被自己弟子给怼回去也没生气,他想到从断魂崖总部出来的原因,一副好心肠模样,说:“对了,此次仙剑之事,若在不涉及盟内利益的情况下,可以帮下神医谷。毕竟闻谷主还是我们的长老呢。”   葛浮舟神色冷静道:“师父有何谋划?抢夺仙剑吗?”   重明脸色微变:“别胡说,仙剑可不是我们能得到的。”   他对自己定位一直很清晰,他不过就是有爱心些,养了些小宠物当朋友,追寻下人生真谛的兴趣组织领头罢了。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来帮下长老,让长老不至于四面皆敌而已。   葛浮舟想了想,总结道:“我明白了。师父您是想为在深渊时得罪了长老而赔罪吧?”   师父可不是那么好心肠的,如今能主动出手,要么有利可图,要么是欠了人情。   仙剑对凤鸟盟来说不过是烫手的山芋,食物无味弃之可惜。以师父的为人,是不可能出手的。至于人情,师父与长老能有何人情,互相捅刀吗?   这么想来,师父这么主动,只能是弥补了。   再想想先前师父带着凤鸟盟的妖兽出去了一趟后,便传出云霄真君陨落的消息。   葛浮舟懂了。   重明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只是白了徒弟一眼,道:“别老拆老师的台。”   葛浮舟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离开去布置任务。   老师一天总给他惹事,最后还是他来收尾。   得想办法联系下师妹,通过师妹与闻谷主搭上线。   他试试看能否通过闻谷主得到凤鸟盟盟主的位置,谷主总还是盟里的长老不是吗。   至于这老爱惹事的师父是不能要了,但他又不是心狠手辣非得弑师的人,打发师父去陪他养的那些小可爱也可以。   打定主意后,葛浮舟安排后剩下的事情便回到自己房间,布下隔音阵法后,他拿出一片金叶子敲师妹。   “师妹。”   片刻后,金叶子上仙光一闪,纯熙的虚影浮现在半空。   “师兄。”纯熙一身黑裙正揪着前来送死的人坟头上的草,“有事吗?”   葛浮舟沉默,你一个凤鸟盟的少主,不关心下盟里事务便罢了,不传递消息也就算了,如今我联系你你还问有事吗?   你还记得自己身份吗?   葛浮舟额角青筋跳了跳,被这父女俩气得险些吐血。   “帮我为妙音长老传信,我想单独与长老通信。”他忍着难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纯熙在不该精明的地方总是敏锐的:“嗯?有何事不能通过我说,师兄你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啊。”   葛浮舟应付她应付的得心应手:“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就说传不传信吧。”   “传。”   果不其然,纯熙答应了。   收了金叶子后,他叹息道:“师妹还是这么好骗啊。”   等他上位后,决不能将盟内核心信息交给师妹,若她被骗,他可就损失惨重了。   坐镇神医谷的闻梵音看了眼正在外面扫地的觉尘大师,朝白衣道:“不用陪着我了,你可以在谷里到处转转。若有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去做。”   白衣笑容圣洁阳光,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大爱:“能陪在您身边,是我之幸。”   闻梵音扶额:“说罢,你到底有何事?”   白衣脸上的笑意不变,说道:“听说女郎的护道人去寻我们的后辈了?”   这事儿闻梵音本就不曾隐瞒,便道:“确实如此,怎么,你有何想法?”   白衣摇摇头说:“死掉的那四个老家伙家族都被清缴了,这么多年下来怕也没有子孙后辈存在。我昨日感应了下,我与孙秀、温百岁倒是有后辈在世。”   “能感应到他们身在何处吗?”闻梵音兴致勃勃问道。   能为月皎先生省事,她是不会拒绝的。   白衣神色古怪了一瞬,说:“孙秀的后辈便是才离开的孙芳。”   她神色罕见复杂:“这后辈总能自我成长的参差不齐。孙家是我们几家后辈中最有出息的,结果还因作恶多端被灭门了。”   “哦?孙秀是何态度?”闻梵音感兴趣的问。   她说完后,娇媚的声音出现在身侧,孙秀不知何处出现在她身边。   “尊上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我又不会瞒着您。”她睫毛颤了颤,那软柔魅惑的声音让人骨头都酥了。   闻梵音没有汗毛直竖,也没有不自在。   盖其原因,不过是被荼毒多了,早就习惯了。   她还很配合的说:“那秀秀,能告诉我吗?”   孙秀路娇娇一笑说:“当然。我开始知道孙家被灭门时,很想去人罚组织,拧掉他们的脑袋。真是什么人都敢动我孙家人了。”   “可我知道您用得上人罚,布局中肯定也有人罚,这才冷静下来。再细细一打听,得知人罚杀人的前提条件为何后,我只有一个想法。”   她漂亮魅惑的面孔狰狞了一瞬:“那群不肖子孙死的好啊,没活到让老祖宗亲自出手,是他们运气好。”   顿了顿,她朝闻梵音道:“不过尊上,人罚的人可得给我留着。虽然我那些后辈该死,可也不是外人能随随便便动的。”   闻梵音默默道:“可以。”   她又看向白衣问:“你家后辈呢?”   白衣叹了口气,周身一直笼罩的那层圣洁的大爱消失,眼里仿佛指引世人前进方向的光亮也熄灭后,整个人显得空洞虚无,带着一丝欣然向死的感觉。   看到她这副表情,闻梵音莫名觉得眼熟。   她沉思片刻,皱眉道:“莫非是风清先生?”   白衣点点头:“确实是他,我也没想到就活了一个后辈,还偏偏继承了我领悟的一丝规则。”   真君修为再往上,便只能参悟规则力量,提升自身对道的领悟。   别看白衣一副神在世间行走的化身模样,圣洁温柔,大爱无疆。   可她领悟的可是虚无规则,无比接近死亡,又带着对死亡的高度认同和剖析。   万事万物死去后不就归与虚无了吗?   谁曾想一个带着她血脉的后辈莫名便觉醒了这部分虚无规则。   他修为不到家,无法领悟和使用这部分规则修炼。因而便体现在他性格上,那是一种混沌的、没有目标和三观的、向往死亡世界的性格。   糟糕无比,却又对世间无比通透的聪明人。   “要见见他吗?”闻梵音认真询问道。   白衣笑笑说:“此事尊上不用管。我相信与那后辈总有相见的一日,看缘分吧。”   闻梵音尊重她的选择,说:“行吧,你有分寸便可。”   “百岁的后辈呢?”闻梵音问道。   白衣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纠结了下,这才说道:“您看到觉尘大师身边那个小沙弥了吧。”   闻梵音:“——不会是?”   白衣肯定的点头:“就是他。”   闻梵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可这是有意思。”   白衣也笑了起来,温百岁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实则记仇又黑心,谁知道他的子孙后辈竟然是纯良的佛家弟子。   这事儿听起来太好笑了,也让他们几人狠狠嘲笑了温百岁一顿。   如今温百岁没事便蹲在小沙弥周围,逮着空就给他上上课,试图将人给掰过来。搞得觉尘大师紧张的很,总害怕他教坏了自家的好苗子。   笑过后,闻梵音一脸沉重的问:“还有没有其他血脉存在?”   白衣回道:“我们感应到的也就这几位。若更远些的地方,还是需要月皎先生去寻。”   闻梵音了然,她随手将野桃花插在花瓶中,问:“那么,你今日拦着我的意思是?”   白衣微微俯首道:“我想为我等后辈求您一个恩典。”   “说。”闻梵音直接道。   “可否让他们有机会成就真君?”白衣试探问道。   闻梵音扬手一挥,一道道光晕将二人笼罩。   白衣正惊讶间,便见闻梵音指着四周道:“好好看看吧。”   白衣屏息凝神,认真打量着周围的光晕。   半晌后,她脸色难看道:“这是世界本源,可本源怎会亏空如此严重,甚至如今还在流失中?”   闻梵音缓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捏住一缕即将流失的道源,这才说道:“很明显有人挖空了世界的根基。若是数万年前,此世我答应了也无妨。可如今不行,世界根本无从支撑真君的诞生,甚至如今新一辈的力量仅仅筑基便快到顶峰了。”   “他们无法突破,不是因他们天资不行,而是世界道源损耗过于严重,被锁了上限。”闻梵音说起这些秘辛,神色也有些不高兴。   这些时日她在神医谷并非什么事都没做,而是深入世界深处探查了下此世的诡异。   上次搅动天机便觉得不对劲,细细探查之下果然发现了问题。   “千年成就一位真君,不过是以仙门的全部力量耗空其他天骄的潜力,这才成就一人。”闻梵音神色凝重道,“这也是为何,真君只在仙门出现,而不会是其他势力。”   其他势力显然不够资格让仙门耗费无数堆砌出来一位真君。   因而无论仙门中有多少其他势力的人,人际关系又多么复杂,只要有一人向往着那千载岁月的寿命,便不会对仙门动手。   这也是其他势力为何束手束脚的原因。   在没有弄清楚真君如何诞生,以及如何打破上限这个问题时,那些势力之主便不会轻易动弹。一旦动了,很可能会被自家属下给卖了,谁愿意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   仙门稳坐钓鱼台,让人不忿也没办法。   深渊组织、人罚组织应时而生,且顺风顺水,便是因他们想要打破这等天命。   “如今便只能等待了。”闻梵音看向白衣,目光透着赞赏和期待,“你那后辈如今是道暂定的新世界开拓者,若他能成功,必将成为比你还要有前途的强者,与此世有恩,惠泽天下。”   白衣放下心来:“还是多谢尊上的照看了。”   她与闻梵音都没有提若失败了如何。   有闻梵音在后面布局,本就不会失败。   可若真失败,他们一个都逃不掉。即便是闻梵音也会被困在这世界,成为世界抽取力量的源泉。   这种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起的,他们一开始便会尽全力去处理此界问题,挖出那只挖空世界的硕鼠。   “尊上,我不明白那些人挖空世界图的是什么。”白衣不解极了,“世界越来越衰弱,于他们自身也没有好处吧。”   闻梵音嘴角扬起,带着淡淡的冷意和凉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世界越来越弱对所有人都没好处,他们却偏偏去做了,证明有利可图。”   在白衣的目光下,她一字一顿道:“他们想成为世间唯一的神明。”   将这个世界纳为股掌之间,成为自己私有物。   这么说来好像有些不现实,但卢家却偏偏去做了,且持续数十万年不带休息的,兢兢业业到让人感动。   在世界本源流失眼中的情况下,卢家便是半个天。   他们与天对抗,便得小心谨慎下。   如今双方试探下,好似卢家吃了亏一样。但要搞清楚,这些只是卢家表面的力量,还不曾伤筋动骨。   “好了,该知道的你也清楚了。转告另外几人,遇上卢家一定要谨慎,若你们翻了船,可是会连累我的。”闻梵音状似苦恼的说,“我总不能扔下你们不管。但一旦管了,很可能会踩进卢家的陷阱,到时候我就惨了。”   “之前是被人封印了记忆,身上下了束缚。下次便不知是何了。”闻梵音哀哀戚戚道,“衣衣,为了我,你们会保重自身的,对吧?”   白衣郑重应道:“是,我等定会护住自己,也会全力保护尊上。”   周围的光晕消失,他们重新出现在神医谷里,无一人察觉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时,纯熙快步走了过来。   “老师。”她恭敬唤道。   闻梵音微微侧头对着她,温和问道:“嗯,可是有事?”   纯熙点点头,直言说道:“是我师兄,他想要与您单独联系,不知是否可以?”   闻梵音一顿,她神识笼罩在纯熙身上,明显发现纯熙没有半点怀疑和纠结,甚至很平常。   闻梵音:“……”她就不觉得,在这紧要关头上,她师兄突然联络一位能指挥动四位真君的人是有多可疑吗?   闻梵音嘴角动了动,将话咽了下去。   这榆木疙瘩很难说动,指不定还以为自己想多了污蔑她师兄呢。 第115章 翻掌   闻梵音很快便与葛浮舟单独联系上了,两人稍微聊了几句后,闻梵音便饶有兴趣的挑眉:“阁下这是想赶师父下台,谋夺盟主之位?”   葛浮舟神色不变,笑容依旧淡淡:“谷主说笑了。师妹脑子不中用,师父就我一个徒弟。这盟主之位迟早都是我的。我不过是想提前继承,让师父他老人家好去清修,如何能说得上是谋夺呢。”   他云淡风轻道:“师父算我半个父亲,在下顶多是子承父业罢了。”   闻梵音:你这么说可真是孝死我了。   但她也不讨厌,甚至很喜欢去搀和一下。   她微微一笑,说:“葛先生若有闲暇,也可来我神医谷坐坐。”   葛浮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闻梵音的虚影道:“凤鸟盟里有些皮毛光滑、乖巧可人的小狐狸,也有羽毛鲜艳、神俊无比的大鹰。若谷主需要,我让人给你送去。”   闻梵音接下了示好,认真的想了想,说:“挑一只鹰吧。我这里恰好有位先生会熬鹰。”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得达成同盟。   “听说谷主身边有一位得力的先生,不知我是否有机会能与先生见面?”葛浮舟神色艳羡道。   听纯熙提起,那位先生心思缜密、布局一道堪称巅峰。若有那位先生的帮忙,他何愁搞不掉师父呢。   闻梵音并未直接答应,而是道:“我会与先生商议下,若先生愿意,他会主动联系你。”   “不必留下联系通道,先生若想,肯定有法子联系上你的。”闻梵音十分肯定的说。   她从不会小看风清的本事,都是尽量高估的了。   葛浮舟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有些诧异,但却很是欣悦。   那位先生越是能干,他的事岂不越容易。   二人聊完后,闻梵音收拢了手里的金叶子,良久后,嘴边溢出一丝轻笑。   重明大先生可真是活的不怎么样,瞧瞧这如半子般的徒儿便知。   她能察觉到葛浮舟说的是真的,而不是与重明做局害她。   如此让人哄堂大孝的事,实在趣味十足。   她立刻联系风清先生,将此事说了一遍后道:“先生若是感兴趣,可以去搀和一脚。若不喜欢,不必理会便可。”   风清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可算是知道云霄真君的入灭有一部原因要归咎于凤鸟盟身上。真君入灭,杏雨前辈也无牵无挂,最终说走边走,惹得月皎悲痛了好长一段时日。   这仇得报啊。   他直接应下了此事,并问道:“女郎想要凤鸟盟未来如何?”   直接堕入深渊,或者就地解散,和平一点的是逐渐没落下去。   闻梵音微微一笑,和善的说:“凤鸟盟中大多饲养一些妖兽,激进些的在仙门闹事,抢夺一些典籍。若是可以,未来凤鸟盟还是好好养那些妖兽便可。”   她要笑不笑的说:“大先生可是说了,那些妖兽都是他的小可爱,是他的朋友。”   闻梵音为凤鸟盟的最终结果定下一个基调,风清就懂了。   女郎并非想要将凤鸟盟赶尽杀绝,只要首恶处理了,将一些违背天理人伦的东西砍掉,老老实实养小宠物就可以了。   这事好办,只要葛浮舟配合便没问题。   只是葛浮舟会配合吗?   风清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派人去查了查葛浮舟,发现这人是个聪明的笑面虎。   他着重看了下底下人对其的评价,称之为有枭雄之姿。   如今天下够乱了,这位未建工的枭雄是按捺不住了吗?   “那我就帮帮你吧。”风清语气莫名的说。   闻梵音将事情交给风清后,并非不管了。   她联络了下月皎道:“先生如今可有找到的人?”   月皎回道:“找到两户人家,其中一户人家生活贫苦,卖身到灵矿上挖矿。”   她有些遗憾的说:“我已将他们赎出,并留下足够的钱财,让他们不至于在灵矿上朝不保夕,也不用离开灵矿后无力为生。只是他们都没有天赋根骨,走上修炼一途。”   闻梵音听罢,心中了然。   这怕是已经死去的某位故友的后辈,他们的死去使得后代子孙血脉沉寂,无法唤醒,只能与普通人一样。   她叹了口气,说:“看来是无缘了,也不必强求。”   “另一户人家呢?”   月皎笑着说道:“这是一对兄妹,他们父母早亡,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因有些灵气,再加上稍稍有些机缘,这才走上修炼之路。只是修为并不强,在俗世皇朝堪称呼风唤雨,在世外只是无权无势的小散修。”   闻梵音听罢,沉吟道:“试探下他们的心性,若心性无碍,带回来便是。月皎先生也莫要为此多费心神,如今风清先生那边事情较多,先生若有闲暇,可以帮帮风清先生。”   月皎应道:“好,我知道了。”   她黑着脸道:“那家伙昨日还传信来说我像没头的苍蝇胡乱转,我倒要看看他又能耐到哪里去。”   闻梵音无语,这事儿也有计较的必要吗?   与月皎聊完后,她收起碎玉,摸摸窗台上的花儿,侧头轻笑道:“多谢阁下愿意给我时间,而不是直接上来打扰。”   阴影处,一道道黑影不知如何穿透了四位真君的防线出来了。   为首的人言行举止有着良好的教养,他诚实的说:“谷主身份贵重,等一等也是应该。”   见闻梵音处理完事情,他扬了扬手,身后的黑影一个个朝她涌去。   距离闻梵音最近的白衣当即赶了过来,顺手还捎上了正在后山埋尸的纯熙。   闻梵音猛地伸出手,一道强大的仙光从她掌心迸发,将袭击过来的黑影阻拦在外。   她忽地侧头,躲开了为首之人射来的箭矢。那箭头的锐利割断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   闻梵音垂眸扫了眼掉落在地上的发丝,抬起右手一招。   发丝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直接一扭便飞到她掌心上方。   闻梵音拂袖一挥,柔软脆弱的发丝此刻仿佛最强大最坚硬的利刃,刺穿黑雾的胸膛,扎根在他们的心脏。   ‘嘭。’   闻梵音口中无声道。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那些黑影却吐血到底,再无声息。   为首着脸色微变,他从怀中暗处一块仿佛灵石一般的东西朝闻梵音非快扔来。   闻梵音指尖一弹,一根银针在半空中将那东西刺穿。   一道迷人眼的白雾出现,让人瞬间看不清东西。   闻梵音拂袖一卷,将白雾卷起,朝那人面庞扔去。   只动手间却发现天地灵气消失,她身上的修为更是被禁锢住了。   她用巧劲将白雾扔出去后,细细感受了下自身状态,脸色冷了下来。   这正是在十几年前卢家算计她时的感受。   当年的她不过是转个身,便被禁锢住修为,待醒来后连记忆修为都丢了,还险些成了卢家的打手。   如今还想再来一次?痴心妄想。   闻梵音冷笑一声,她要让卢家知道,所谓仙与修士与凡人最大的不同!   哪怕卢家成为此世半片天也一样。   她抬起手轻轻朝虚空探去,同时,苍穹之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突兀出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   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挡住头顶的大片天空。   紧接着那只大手像是拍蚂蚁一样,狠狠朝下一压。   ‘轰隆’一声大响,震耳欲聋。   围困神医谷的众多势力左摇右晃好一会儿才站稳,他们抬头看去,面上一片震撼。   只见之前还耸立的两座大山此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方圆百里的土地树木、高山险石,奔跑在山中的野鹿、山猪,猛虎、羚羊等等尽数消失。   原地只剩下一个手掌印模样的巨大深坑,地底的水渗出,很快便将此处填为一个湖泊。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脸色发白,特别是离得近的,直接被这股余波扫飞出去,头晕目眩胸口发闷,一口血吐出来才好些。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唯恐惊扰了那位恍如神明在世的强者。   神医谷内,闻梵音不带半分烟火气息的收回手,天青色阔袖飘飘欲仙。眼睛上的遮目带子也随着发丝飘动了几下。   她双手拢在袖中,语气温吞淡漠:“纯熙。”   纯熙哆嗦了下,立刻上前两步,恭恭敬敬道:“老师。”   她双目无神,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她双腿发软,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老师,老师刚才一掌拍下去,方圆百里化为乌有。   这么强!   竟然这么强!   这不是人,是神明吧。   是神明临凡!   纯熙面上毫无表情,心里的想法将脑袋都快给刷屏了。   等会过神来后,她只有一个想法,她父亲还真幸运,现在还好好活着没被一巴掌拍成渣渣。   “去看看,神医谷百里内,若还有人擅闯,便来告诉我。”闻梵音笑容轻快道,“许久不曾动弹了,身体有些僵。若有来客在,我定要热情招待,让来人知道我神医谷的热情好客。”   纯熙干巴巴应道:“是,是的。我现在就赶紧去看看。”   见老师没有表示,纯熙忙落荒而逃。唯恐自己在老师身边晃的次数太多,被老师想起父亲干的缺德事,一时心气不顺,将他们整个盟一巴掌拍没了。   其他修士还在紧张兮兮想要如何在不冒犯强者的情况下找到强者的身份,还在神医谷的觉尘大师已经知道那位强者是谁了。   他抬头看向对面遮目遮掩,一身气度盛世清贵,身子却羸弱的女子,谁能想到只手翻天的强者竟是这么被仙门众势力包围,一看便岌岌可危的谷主呢。   一个是会让所有人心生恐惧和忌惮。   一个众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只觉得手到擒来。   天差地别,却是一人。   觉尘上前两步,躬身道:“打扰谷主了,贫僧不曾想,谷主竟如此强大。”   闻梵音淡淡道:“我也不曾想,这世间还真有不怕死的人,竟真以为我好器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这卢家,胃口和胆量在无数岁月中积攒的足足的。   她朝觉尘大师说:“我心中有数,大师不必再劝。”   觉尘从这句话里听出森森杀机和血腥,那是与与世无争的神医谷谷主完全不同的格局。   仿佛出手便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觉尘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也不叫谷主了,而是直接道:“施主,虽一时意气用事是很解气,但枉造杀孽却是削减自身气数。”   “您身份尊贵,又强大无比。没有必要为了那些人而损耗自身。”觉尘双手合掌,以恭谦的姿态劝慰道,“贫僧相信,无论多么困难的事,都不会只有杀人这一条路。”   “还请施主多加三思,积德行善,必有福报。”   闻梵音嘴角含笑的听他说完,这才语气温和、不紧不慢道:“我说,我心中有数,大师不必再劝。”   觉尘叹了口气,念了声佛号,退了下去。   闻谷主能这般说,证明自己真无法动摇她的任何想法。   这是一位十分有主见且雷厉风行的主啊。   他神色有些担忧,带着一丝杞人忧天的意味。如此强大的力量,若不用于正道,那天下苍生可就危险了。   只希望世外势力能收敛些,别逼得闻谷主最后真就大开杀戒。   觉尘离开后,顾怜四人身影出现。   他们单膝跪地,诚心请罪:“我等一时疏忽,扰了尊上清净,还请尊上恕罪。”   闻梵音微微低头,四人只觉得尊上那双犀利冰凉的眼眸透过遮目看了过来,一时头垂地更低了。   闻梵音许久不曾出声,待几人后背有些发凉时,这才沉声说道:“你们都知道我的规矩,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有下次。”   四人松了口气,齐齐应道:“是,多谢尊上宽恕。”   他们都知道尊上并非那种严苛之人,她对犯了错的下属都会给一次机会。他们四人在今世承蒙尊上召唤苏醒过来,对于后世稀薄的灵气和修为低下的强者有些看轻。   这次那些不速之客能瞒过他们的感知出现在尊上面前,证明来客或者来客背后的人真有些本事。   他们若还对过去的身份、权势沾沾自喜,怕是会在小辈的算计中翻车。 第116章 扫尾   悄然潜入神医谷的人尽数被杀,无一人存活。   卢家,卢衍收到消息后,那双月华凝聚的眼眸冷淡了两分。   那世间唯一的仙——彻底恢复了。   卢家之大敌啊。   他当即吩咐道:“开始吧。”   身后有人应了一声,那人不曾离开,但好似已将命令传了下去。   在神医谷的闻梵音第一时间察觉到自身仙力被污染,周身本该清澈缥缈的仙气上有一层淡淡的黑红色,看上去极为不详。   她伸手一抓,将那层黑红光晕抓出来,仔细探查了下发现这竟是一团业障。   她顺着这业障找了过去,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反胃。   闻梵音摘下遮目,黯淡的眸光闪过一丝冰冷。她直接联系风清,说道:“先生,卢家出手了。”   风清脸色微变,语速飞快的说:“我这里并不曾发现异常,卢家人也没有特殊举动。原来他们竟是绕过了我的眼线行动。女郎,他们做了什么?”   听女郎的语气,显然这不是小事,否则女郎提都不会提。   闻梵音憋着火气道:“卢家给我献祭了。”   风清一愣,随即才意识到了什么。   女郎作为此世唯一的仙,若有人舍下本钱祭祀她求得一些小小的愿望,她自己感应到。她若愿意回应,做些好事积攒功德也行。她若不愿意回应,不收取祭祀之物便可。   但女郎能被气成这样,想来是卢家没干人事。   闻梵音给他了一点时间反应,继续说道:“他们用人命祭祀,有孩子、有孕妇,求得是让我更强一些。”   风清脑袋转的很快,本来女郎不收便不会出事,但从结果上看,她似乎被强塞了。或者说,上天认为她收了。   风清立刻问道:“莫非主持祭祀的人与您有关?”   闻梵音郁闷坏了,她冷声道:“是我十万年前的追随者后辈,他们身上有先辈遗留下来的烙印。一旦他们主持祭祀,上天便默认这祭祀乃是我亲自要求,不需要我同意便会自动接受。”   风清懂了,怪道女郎如此气恼,这等强塞的有违天和的祭祀,竟真被卢家给搞出来了,看着还成功了。   “这事儿交给我,我会尽快查到祭祀地点,为女郎解决此事。”风清劝慰道。   闻梵音皱眉道:“风清先生,我能察觉到正在举行祭祀礼的地点,但让你赶过去怕也来不及。而下次的地点也是未知。”   顿了顿,她开口说道:“此次位置,便是在寻仙村仙人墓后,后山的梅花林里。”   风清记下后,犹豫了下,询问道:“女郎可有抑制血祭影响的办法?”   闻梵音叹息道:“倒是有,但与之相对的,却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她在此世本就束手束脚,如今又有人血祭给她,让她直接碍了上天的眼。   “我暂时无法出手帮先生了,幸得神医谷有四位先生庇护。风清先生,如今便靠你与月皎先生了,你们务必珍重自身。”闻梵音道。   那一层层不详的业障便是对她的束缚,一旦卢家血祭次数上来,她有可能会被上天驱逐出境。   离开这方世界也无妨,可救世的任务没有完成,在天道之君那边也没法儿交代。   她垂眸深思了下,指尖飞快画出一个符印,顺着与风清的联系传送到他身上:“这道符印可以带你找到祭祀之人,月皎先生也有这么一道符文,你们二人可互相合作。”   她意有所指,饶有深意道:“追随我的人最晚可追究到十万年前,最早在十五万年前。先生估算下卢家开始布局的时间,他们手中究竟有多少我追随者的血脉。”   便是以风清的智谋,此时也不由得震撼和无语,心底确实油然而生出一股兴奋和跃跃欲试。   卢家越强大,他越是有兴趣。这种挑战高难度和一看便是死局的事情,让他空洞的心都填满了。   他甚至兴奋的头皮微微发麻,语调也带着诡谲微扬:“女郎,交给我,我要与卢家好好过招。”   他能在卢家身上赢过一次,便会赢第二次。   这次是他略逊一筹,也是与卢家之间的信息差造成的。   他单知道女郎是仙,却不知女郎在十万年前便已是仙了。他单知道卢家一直在布局,却不清楚卢家从多久前布局。   如今倒好,这一出戏直接暴露了太多隐秘的东西。   闻梵音见他大包大揽也不意外,有能让他起兴趣的事,她倒也十分乐意。   她神色认真道:“也不怕告诉先生,一旦卢家算计成功,我只有两条路走。好的是被此世驱逐出去,不好的便是被困在此世,成为卢家的资粮。”   风清听罢,脸色微变。   他慎重其事道:“女郎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卢家绝不会成功。”   他心中十分感叹女郎的信任,若他真有小心思,恐怕走卢家那条路也能使得女郎吃亏。   卢家的动作很快,短短半个月便已祭祀了三次,血祭的祭品一次比一次多,她周身的不详血光越来越浓。   嘭!   纯熙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便见老师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时日老师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老师,可要我重新沏壶茶?”纯熙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如此说道。   闻梵音长吐了口气,说:“不必了。”   她察觉到纯熙的关心,压下心中的怒气,语气平和的说:“神医谷一直被人围困,我只是觉得不太舒服罢了。”   “来,我教你些东西。”闻梵音说道。   纯熙老老实实走上前,在老师的示意下坐在老师身边听课。   外面,守着的四位真君正在聊天。   顾怜眼里偶尔有红光闪光:“白衣,听说女郎在外的事情如今是你的后辈在处理?”   白衣点点头,她嘴角露出笑意,带着几分满意道:“确实如此,也是那孩子聪慧有能力,能入了尊上的眼。”   温百岁叹息道:“我们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卢家丧心病狂使用血祭。我们的力量都来源于尊上,如今尊上仙力被污,我实在是担心……”堕仙!   这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但他们四人心中都明白这两个字的分量。   一旦成为堕仙,那等同于站在人族对立面,那可就完了。   孙秀语气带着天然的娇媚说:“我们也得想想办法了。”   “如今有何办法可想?尊上现在无法轻易动手,我们需保护尊上安危,想出去帮那小辈也无从下手。”温百岁叹息道。   几人之间的谈话闻梵音并不清楚,她教导完纯熙后,直接当着她的面联络重明。   虽说已与葛浮舟达成协议,但如今她明面上似乎自身难保,且葛浮舟到底还不曾上位。   仙光闪过,重明的身影从金叶子上出现浮现在上空。   “长老,许久不见,您风采依旧。”重明笑眯眯的看向带着遮目的人。   久不见面,不知是否是错觉,今日的妙音长老总觉得没有以往的轻灵,而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煞气。   嘴角的弧度看似平和,却有种莫名的锋锐在其中。   闻梵音淡淡道:“大先生也别来无恙。”   她开门见山道:“我需要让外面的势力尽快撤离。”   重明深深看了眼她,说道:“哦?不知您能付出何种东西?”   闻梵音嗤笑一声,言辞犀利道:“别忘了,我谢家真君的入灭可有大先生的手笔。”   重明心底一松,长老果真记着此事。   既然现在能说出来,便代表这是长老付出来的代价。   虽说有些难办,但这债必需得还。   除非对方死了。   但以他之见,这位妙音长老可不像是个短命的。   收拢了金叶子后,重明长叹了口气。   欠了债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阿舟。”他叫道。   葛浮舟从门外走进来,轻声询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立刻让袁晨长老带着蜈君、蝎君出断魂崖。”重明神色肃然的吩咐道。   葛浮舟眼底神色一闪,试探问道:“不知师父是要做何?”   重明到没有隐瞒,笑笑说:“去还债。”   葛浮舟心下了然,看来是那位长老提意见了。   对于还债,他是赞同的态度。师父还了债,他上位后那位长老也不会心怀芥蒂。   很快围困神医谷的众多仙门势力收到消息,自家大后方被妖兽都要攻破了。那铺天盖地的妖兽还带着剧毒,突然绕过了镇魔塔,直接来到世外仙门肆虐。   仙门留守的强者已尽数出手阻拦妖兽,但对比密密麻麻的妖兽,人族数量要稀少太多。   传信的人一想到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蜈蚣毒蛇和蝎子,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仙门众人商议了下,让几位长老留下,其他人尽数返回,回援仙门。   那些仙门修士撤走后,神医谷外顿时一片冷寂安静。   顾怜站在云头看着那些人退走,笑道:“还是女郎有法子,这群人走后,连空气都新鲜了几分。”   “不过那些长老还在,神医谷的并没有那么容易解禁。”孙秀蹙起眉头说道。   白衣笑了笑,胸有成竹道:“尊上既已传信告知我们,便不必担忧,想来这群长老也很快就会离开。”   果不其然,不过三日功夫,便传出镇魔塔有异动。   外界的妖兽竟是牵动了镇魔塔内大妖的气息,使得大妖焦躁狂暴,冲撞起封印来。镇魔塔传出消息,须得尽快平复妖兽动作,否则塔内封印松动,大妖冲出来肆虐人间。   一时间,各家长老也坐不住了。   特别是临近深渊镇魔塔的李家、王家、和杨家,三家长老与四位真君对峙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形势一日比一日严峻,卢家二长老心中暗骂,不知凤鸟盟是抽了什么疯,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仙门出手。   更糟糕的是,仙门处于弱势后,各个势力在对抗妖族时都开始有了小心思。   一时间,人族之间的勾心斗角日日都在上演。   直到人罚组织出手再次灭杀了郑家附属下的小家族和谢家附属下的小家族,长老们的团结一心顿时分崩离散。   谢家书峰峰主与礼峰峰主沉默的看了眼神医谷,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谢家离去后,郑家和杨家、王家的长老也相继离去,镇守家族。   仙剑虽然重要,但家族都没了,要那玩意儿也保不住。   还不如暂时留在闻谷主手里,她力量不强,看上去也没甚野心,只是治治病救救人,也没有不好。   等他们空出手来,再来拿走也一样。到时候计划周密些,顺带将那四个真君也算计走更好。   想到这里,仅剩下的李家长老也离开了。   卢家二长老见此情况,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朝卢家传信道:“少君,他们都离开了。”   卢衍的声音传出:“无妨,他们现在离开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在这里继续盯着便可。”   “是,少君。”二长老应道。   卢衍似乎比较繁忙,很快便断开了与二长老的联系。   在二长老转身之际,身体一僵,眼睛蓦然瞪大。   脖颈间出现一条如蝉翼般细薄的伤口,在脖子绕了一圈。   二长老下意识伸手一抹,却直接将脑袋撞掉了。   他栽倒在地上后,温百岁温文尔雅的显出身形,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细薄的银圈。   “嗤,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   他一脚踩在二长老的尸体上,将尸体踩进泥里,这才抬步离开。   跟着他的白衣无奈极了:“你做事怎么还这么简单粗暴,起码要破坏你留下的痕迹和线索,扫扫尾,别让人轻易找上来啊。”   温百岁笑笑说:“我可不想将这老头子埋了。”   白衣白了他一眼,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很快便有几只秃鹰从天上飞来,在白衣的指引下来到二长老尸体前,快速吃了起来。   白衣一直盯着,直到秃鹰吃完,这才一脸圣洁博爱的说道:“走吧,想必这位老先生若直到他的死还能养活了几只生命,怕也会欣然而笑吧。”   温百岁:“……”   温百岁抽了抽嘴角,他不知道这老头子能不能笑出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笑不出来了。 第117章 咒怨   温百岁虽行事粗暴,可白衣那顶着一张圣洁善良的模样做出毁尸灭迹的事,更显得违和好么。   顾怜嘴角抽了抽,头疼的朝白衣说道:“你做事倒是对得起你那张脸啊。”   白衣摸摸脸颊,笑容清浅温和:“我一直很对得起呢。”   顾怜:“……”   孙秀妖妖娆娆道:“好啦,我们还是合计下要去哪个方向?”   神医谷之困已解,随着仙门势力和各家族长老的离去,已无人能撼动神医谷,逼迫闻梵音交出仙剑了。   因而四人被闻梵音派出谷,前往协助风清对付卢家。   白衣想了想,笑吟吟说:“我去找我那后辈,你们别忘了有事与那孩子多联系。他头脑聪慧,若加上我等战力,定能对尊上有所帮助。”   温百岁淡淡道:“放心吧,我们心中有数,不会在那孩子面前端着架子。”   他们哪怕再心高气傲、瞧不上小辈,也不会在紧要关头坏了尊上的事。   尊上出事了,他们可得不到好。   他们与尊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孙秀咯咯一笑:“姐姐有了好去处,那我便与姐姐一道吧。我也想看看流淌着姐姐血脉的小郎君是何种模样。”   顾怜摸了摸胳膊的鸡皮疙瘩道:“你可别胡来。这些时日我们大致都能看到,那孩子可是有喜欢的人的。”   温百岁也忍不住警告道:“你若想睡小郎君,找别人便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一想到这老妖婆当年睡了他不止一个后辈,他就恼火。   白衣温柔一笑:“也不能怪孙秀,这么多年不曾外出,我也想见见那些心有信仰,性情坚毅的少年郎呢。”   温百岁微微发愁:“可惜了我的红颜知己,都已化为白骨黄土,实在让我心痛。”   顾怜脸色不怎么好,孙秀修的是魅术,在那个时代就没有孙秀不敢睡的人。若顾怜是靠小心谨慎才活下来。   温百岁便是靠着一副装模作样的模样红颜知己遍天下才活下来。而孙秀纯粹是相好的太多,有人救她。至于白衣,那是被那个时代奉为神女的存在,鲜少有人算计,也从侧面反应了她的好人缘。   能活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怜面对四位同伴,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他眼神幽怨的看着几人,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想要养鱼塘的心思竟然还在。   不过,既然她们女人家选择了风清那位小辈,他也得好好想想去处了。   “如此,我便前往苦渡寺吧。”顾怜语气阴凉的说。   他与佛门还有些旧账,当年若非他谨慎小心,怕早就被佛门给关押在伏魔洞了。   如今十数万年过去,那些老家伙都死了,他得去好好嘲笑嘲笑他们。   温百岁见三人都有了去处,便说道:“听闻深渊组织人美心善的女子不少,我便去走一遭瞧瞧。世间心善的人多了,也就变得美好了。”   他笑眯眯地模样让顾怜啐了一口,这家伙明目张胆的找女人呢。   神医谷内,四位真君离开后,谷里便冷清了下来。   闻梵音面前正站着月皎,谁也不知道她何时悄然回来的。   “女郎,我与风清已救出四人。但……”月皎神色有些难看。   她看了眼女郎,见女郎依旧带着遮目,看不清神色:“其中三人自小被卢家教导,父母先辈俱都是卢家的下人,他们觉得为卢家牺牲理所当然。”   情况其实比这更复杂,她将人从卢家藏人的地方带出来后,展示了他们血脉相连的符印,谁知这几人都是死脑筋,差点逃跑出去。   好在她留了心,再加上其中一位的帮忙,这才将人抓了个正着。   月皎继续说道:“里面两男两女,都十六七岁的年纪。与我比较和善,甚至信任我的是一位女子。”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什么,问:“他们差点惊动卢家,为先生带来危险?”   月皎神色无奈道:“是的,不过还好我避的快,再加上有风清的协助,倒也安全脱离。”   闻梵音淡淡道:“劳烦先生带那位头脑还算清楚的女子来见我。至于其他三位,处理了。”   她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凉薄:“我不允许他们给先生或我带来危险,先生可明白?”   如今卢家每隔半个月举行一次祭祀,若非月皎与风清将这祭祀搅合了几次,恐怕事情就麻烦了。而主持祭祀的人便是这些身上有她烙印的人。   随着祭祀最后,他们往往会献祭出自己的灵魂。   愿意继续追随她的人,她愿意给一份机缘并保护他们,而不愿意的便是敌人。既是敌人,她绝不会留情,让那些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月皎神色认真道:“明白。”   她也能想到这些事情,为了女郎的安危,也绝不会让那些与他们不再同一条线的人活着。   那些人多活一个,女郎便多一份危险。   月皎迅速从神医谷悄然离开,连谢家也不知她回去过一次。   她边走便与风清联系:“你猜对了,女郎确实让杀了他们。”   风清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月皎耳根一红,不满道:“你笑什么,再笑信不信我找过去打断你肋骨?”   风清立刻轻咳了一声,正经的说:“这事儿还用你去请示女郎吗?女郎的身份你我和卢家都清楚,卢家如今正在拉着女郎堕入地狱,女郎处境不妙。在这关头上,她绝不会放过任何敌人。”   那些与卢家站在一起的后辈,不能成为盟友,便去死吧。   女郎这点果决还是有的。   “对了,我听闻女郎身边之前有四位真君。你可知那四位真君的身份?”风清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月皎并未怀疑,爽快说道:“两位女郎两位郎君。穿着白衣长裙圣洁宽和的是白真君,媚骨天成的是孙真君。温文尔雅的是温真君,长相俊秀的是顾真君。”   这些介绍更是将每位真君的特点都给点了出来。   风清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在月皎暴躁的神色下连忙忍住了。   “有劳小月月帮我查找这片区域了。”风清指定了几个位置说道。   这些位置很可能便是下次祭祀的地点,能提前解决掉女郎也安全些。   月皎将地点记下,自信道:“交给我了。”   不提他们之间的联系,神医谷内,闻梵音晒着太阳,坐在桂花树下喝茶。   她靠在竹椅上,看似悠闲轻快,实则一直在压制着周身的业障和污浊之力。   卢家谋划太深了,不知从何处布局的,如今直接一击即中,让她被这不详锁住无法动弹半分。   不过,她无法动弹,卢家总管祭祀的那位也无法动弹。   一旦动了,她便能找到那人的位置,然后引动反噬,直接杀了他。   双方顶尖战力无法出手,只能看下边的人了。   而今过去半年,双方各有胜负,但总的来说,还是风清先生更胜一筹。   因他一直与卢家周旋,她才有更多的时间来压制血祭带来的影响。   “老师。”纯熙快步走来,恭敬的唤道。   闻梵音头也没抬,直接道:“说罢。”   “凤鸟盟退了。仙门势力联手,强者尽出,斩杀了蜈君和蝎君。”纯熙有些心疼,但想到这是给老师还债的,便不觉有什么了。   “如今仙门平静,父亲让我转告老师,他已经做到了。”纯熙说道。   神医谷之困已解,凤鸟盟再也顾不上她们了。   重明突然率领妖兽袭击仙门,已成为人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仙门将其打成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如今重明还在断魂崖布置人手,防着仙门强者前来报复。   闻梵音,没有说话,她轻飘飘摆摆手,纯熙会意退了下去。   这段时间,老师一直身体不适,她只能尽量不要打扰到老师。   闻梵音阖上眼眸,分出几缕神魂离体,从探查道源之地开始。   她一身橙红色华贵逼人的长裙,头上盘着发髻,钗环插在发间,看上去贵气逼人又不失强大。   道源如同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如今这条河比之前的干涸好了一些,但里面却总有种诡物拥堵之感。   闻梵音看着道源深处的黑气,半蹲下身拨动了下黑气。   只见那些黑气歪歪扭扭朝她身体钻来。   这具身体乃是她神魂所化,有老师和天道碎片的庇佑,黑气还未接近便被弹飞了出去。   她松开手,那黑气并未离开,而是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半空。   闻梵音一寸寸分解查探着这是何等东西,在探究过后,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收回力量,那黑气似是尖叫一声,化为乌有。   “咒怨之力,竟是咒怨之力。”闻梵音喃喃道,“这卢家做了何事,居然让人产生了咒怨之力,诅咒上天,怨恨人间。”恨不得带着世人一起奔赴黄泉,恨不得与这天同归于尽。   咒怨之力的存在,污染了道源之地。使得道源无法强大,还被纠缠着虚弱起来。   再加上卢家以大手段偷走道源力量,这才使得道源长河枯竭了起来。   闻梵音想了想,盘膝坐在一旁,庞大的神魂力量笼罩在道源长河上。   她先是截断了道源流逝的方位,随即便将力量落在黑色的咒怨之力上,一丝丝一缕缕的摧毁净化着。   刚开始道源还有些反抗,似是本能反击有入侵者。   随着闻梵音的动作,本源之地的力量的便平和顺从了下来。   天地本能察觉到这位气息不详的仙是在救祂,犹豫了下后,便按捺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闻梵音对咒怨力量的清缴熟练了许多,速度更快了无数倍。   开始她只能一缕一缕清除,后来她将神魂力量分为一份、二份……十份……一百份……一千份……一万份……十万份等等。   直到最后,她的神魂化为春雨落在道源长河上,那些黑气也如同碰到克星,尖叫着化为乌有。   闻梵音脸色苍白极了,身体也不似之前的立体感,而是给人一种虚弱感。偶尔还会变得透明一些,若隐若现的着实诡异。   道源懵懂的意识察觉到这人为了救祂,透支了神魂的力量,如今十分危险。   祂缓缓伸出无形的触角,悄无声息地开始化解她身上的不详力量,并将其转化为纯粹的力量,反哺到她身上。   不知过去多久,在闻梵音彻底清除了咒怨之力后,她睁开了眼睛,眼里神光湛湛,神魂并未有半点受损的迹象,连周身的不详之气也消失了。   她心情大好,站起身朝干干净净的道源长河道谢:“多谢庇护。”   闻梵音伸手探进长河中,无数信息蜂拥而来,挤得她神魂动荡了下,在她强压下这才平复了下来。   那些记忆碎片有过去有未来,过去的涉及十万年前,未来的涉及百年后。   她迅速记下某些东西,将手从长河中拿了出来。   拿出来的瞬间,她便察觉到记忆中关于未来的消息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如同掌心的细沙,怎么都握不住。   她也不纠结记不记得住,未来的事情并非定数,一切便看自己了。   她趁着还记得一些东西,身影陡然化为轻薄雾气消散。   神医谷里,纯熙守在卧房已经三月有余。   当日从老师在竹椅上睡下时,她并未料到老师竟一睡不醒。   她将老师安置在房间后,便收到护道人以及四位真君的消息。   在得知女郎昏睡不醒后,月皎先生回来了一趟。   当时那冷飕飕的眼神,至今都让她无法忘怀。好在月皎先生查探过后,只说好好照看老师,并未多言其他。   后来四位真君也回来了一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们对老师昏睡不醒并未有太多担忧。   莫非问题不大?   纯熙纠结不已,既担心又害怕的,这三个月寸步不离守在老师身边,连父亲和葛师兄都给糊弄过去了。   “女郎今日如何?”有人问道。   纯熙没有回头,她知道来人是谁。   这是风清先生安排过来保护老师的‘人’。   应该是人吧。   纯熙扫了眼那伤眼睛的黑雾,说道:“老师今日与昨日并无不同,一切都好。”就是没醒。 第118章 清醒   一团黑雾一看便十分不详的安夷察觉到纯熙的嫌弃,他哼了一声道:“好好守着女郎。若女郎有差池,先生是不会放过你的。”   对于风清的手段,他可无比清楚。即便纯熙有凤鸟盟做依靠,也无法避开先生的算计。   纯熙翻了个白眼,这团乱糟糟的黑雾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闻谷主乃是她老师,平日虽有吓唬她的恶趣味,但不可否认对她很好,教导她也格外用心。稍微有些良心的人也不会对自家老师下狠手吧!   纯熙却不知,她那位爱护弱小,孝顺师父的葛师兄已经准备干翻她父亲了。   安夷照例敲打了纯熙后,周围黑雾涌动,刚准备离开时,整个人却僵住了。   他发现他的黑雾被定在半空,周遭的空间都被凝实了,怎么都无法动弹半分。   他傻眼了,直接警惕起来,莫非是有人暗中捣鬼,想要害女郎性命?   想到这里,他紧张了起来,更是努力挣扎。   若女郎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害,他还有何颜面去见风清先生。   就在他努力时,一道略带沙哑却不掩高位者的声音响起:“这是何物?”   噗嗤。   纯熙的笑声传出。   安夷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从女郎那个方向传了出来,在加上纯熙的声音,显然这位昏睡三月有余的女郎苏醒了。   安夷干巴巴道:“我是风清先生派来保护女郎您的。”   闻梵音坐起身来,纯熙忙上前将人扶住,靠在床头靠枕上。   她揉了揉额头,睁开暗淡无光的双眸,朝向安夷。   安夷一惊,明知道女郎看不见,却依旧觉得浑身上下连带这黑雾都被分析的透透的。   闻梵音没有理他,而是朝纯熙道:“我的遮目拿来。”   纯熙立刻从一旁拿过来干净的绸布递给她。   闻梵音将遮目绑上后,这才朝安夷道:“有劳先生惦记了,不知先生可还好?”   安夷谨慎回道:“先生一切都好,只是惦记女郎。女郎昏迷不醒,让先生格外挂念。”   闻梵音指尖凝聚一道仙光飞射进黑雾中,安夷只觉得脑袋一晕,脑子里便能多了许多信息。   “有劳阁下传给先生,让先生务必谨慎小心。”闻梵音道。   她话音落下,安夷周围的空间一松,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安夷周围的黑雾连忙一卷躲到房间外,小心翼翼不再靠近闻梵音。   刚才那种动弹不得,连自杀都做不到的情况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位女郎哪有先生所说的温柔和善啊,明明诡异强大又可怖。若是有的选,他绝不愿意再来女郎跟前了。   等等,若是有的选……?   他记得先生身边还有一位心腹来着,那位为人细心温柔,想来是能照看好女郎的。   想到这里,安夷周遭的黑雾融入阴影处消失不见。   他立刻后,纯熙将老师身上的一些传信符都拿了过来。   闻梵音摸出来风清的传信碎玉,手中仙光一闪,风清的虚影下一刻便出现在虚空中。   “先生,我已醒来了。这段时间有劳你费心了。”闻梵音说道。   风清上下打量了下女郎,见她精神尚好便松了口气。他让月皎来看过女郎,发现女郎是神魂不在,应是有其他事情绊住了女郎,这才不怎么担心。   在与卢家针锋相对时,能牵绊住女郎的事恐怕不小,如今想必事情已是解决了。   风清笑吟吟的,不过想到此次女郎突然倒下还是吓到了他们,语气中便带着一丝试探道:“女郎无事便可,不知此等事情,以后可还会发生?”   闻梵音摇摇头:“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出现类似的事了。”   风清这才放心下来。   闻梵音捏着躺久了有些僵硬的胳膊,随口问道:“你派过来照看我的那人是谁?”   风清没有隐瞒,直接说道:“那位是我在二十年前捡回来的孩子。当时他被人贩子卖到一个信奉野神的教派里,也是他聪明逃了出来。”   “但女郎也看出来了,即便他逃出来,却依旧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当时那教派中孩童不少,但大都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风清如今想起都觉得当时发现的那场景惨烈无比,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那处教派活下来的孩子也就安夷一个,后遗症一直在他身上,让他至今都无法一直维持完整的人形形态。   “自我救了那孩子后,他便一直待在我身边帮忙做些小事。这次也是女郎您一直昏睡不醒,我想着安夷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十分敏锐,便将他派到您身边照顾。”   他想了想,觉得女郎不会无缘无故专门提起谁,便问道:“您是觉得他有问题吗?”   闻梵音摇摇头,说:“我神魂离开身体前往道源之地,发现此世道源长河出了问题。”   怕风清听不懂,闻梵音解释说:“道源一旦不稳定,这方世界的灵气便会下降。人世间的天灾不断,更有妖孽丛生。曾经这方世界可以孕育出真君之上的强者,而如今却只能孕育出筑基修为的炼气士,我想先生也该明白道源的重要性。”   见风清了解了,她便继续道:“我在道源之地这么久,是发现了道源长河里出现了咒怨之力。这咒怨之力一直侵蚀着道源,使得道源力量流逝的速度更快。再加上有人暗中偷取力量,若不尽快解决,此方世界支持不了多久。”   风清脸色难看极了,哪怕他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世界人都死光了也无所谓。   可毁灭世界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依旧让他十分不喜,他在意的人可都在这世界呢。   随即风清便反应过来女郎说起这件事的含义,他惊奇道:“您的意思是,安夷周身无论怎样都散不去的力量是咒怨之力?”   他脑袋飞快转动了起来:“若如此,那岂不是说那些教派的目的便是要蚕食天地本源,他们背后定有卢家人在。能让您在道源之地驱逐三月有余,想来这咒怨之力不少。”   “看来背后之人为了产生咒怨之力,定是折磨死不少人,实在是丧尽天良。”风清骂道。   一个人能产生出咒怨之力,说明那人死得几位凄惨,极为不甘愿。那愤怒不甘是我怨气才是冲击道源的根本力量。   天地孕育生灵,如同父母孕育子女。子女怨恨父母,父母焉能不受伤不心痛。   生灵怨天恨地,直接冲击了天地的轻灵之气,长久下来,这天下天灾人祸不断,灵气一直在减少。为了不使灵气流失,仙门更是布下大阵,将天地灵气聚拢过来。   仙门有仙气修炼,但其他地方没有了仙气后,修士修为渐渐退后,后辈子孙没有仙气沐浴,更是渐渐没了灵根天赋,只能沦为平凡,被高高在上的仙人掌控。   因而,对仙门不满的人大有人在。   凭借着闻梵音的三言两语,风清猜出了大部分事,他脸色冷峻道:“女郎放心,我会分出一部分精力解决那教派野神之事。”   闻梵音想了想,说:“我记得有几位真君去找你了?”   风清脸一僵:“是有两位真君一直在我这里帮忙。”   “他们的到来对先生应该是有所帮助的吧?”闻梵音问。   风清:“……”   他嘴角抽搐了下,一想到那二位祖宗,便是以风清的心性都有些发憷。   他算了算,从那二位祖宗来他身边后,除了他的心腹外,合作伙伴长相不错的要么被孙老祖给睡过了,要么对白老祖情根深种。   以往他并不多讨人喜欢,如今呢。   只要一现身,便有好些人来请。那些人都是合作伙伴身边的人,为的便是讨好他来间接讨好老祖。   更可怕的是有人为了讨好他给他女人,让听说了此事的月皎专程过来打断了他的腿,偏偏二位老祖不懂得收敛,让他都快头疼死了。   哪怕那二位从不曾坏他的事,某种程度上还帮了他不少,可给他私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久久没等到他回话的闻梵音迟疑了下,问:“先生可有难言之隐?”   一直忍到现在的纯熙笑道:“风清先生顾忌是腿疼了,我这才看到先生的腿夹着木板呢。”   闻梵音脸色微变,震怒道:“不知何人胆敢对先生出手,莫非二位真君没有保护好先生?”   风清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他狠狠瞪了纯熙一眼,这才说道:“女郎不要担心,我这是与小月月闹着玩儿伤到了。”   闻梵音的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顿时就没了。   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纯熙这没眼力劲儿的非要摆在明面上来让人家炫耀,真是个榆木疙瘩。   她没好气道:“行了,你多注意下自身安全。卢家、野神和葛先生的事情就多劳先生了。”   “另外,我让那孩子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务必抓紧时间处理。”闻梵音慎重叮嘱道。   风清心中清楚,女郎口中的那个孩子指的便是安夷。   女郎才刚醒过来,能让安夷带什么东西?   闻梵音与风清聊完后,朝纯熙道:“葛先生这些日子有联系我吗?”   纯熙一五一十的交代道:“有的。不过您那时候没醒,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便告诉师兄,您暂时没空见与他说话。好在师兄不太聪明,已经被我糊弄过去了。”   闻梵音:“……”我看是你被你师兄给糊弄了吧。   就你这模样,你能糊弄过去谁?   好在她还惦记着这个学生,没说出更多打击学生的话。   只是拿出金叶子与葛浮舟联系。   葛浮舟那边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消息,这一联系直接便联系上了。   “葛先生,打扰了。”闻梵音无奈道,“这些时日实在是有些忙,一直没顾得上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她主动给学生收尾,省的葛浮舟以后将学生欺负的太狠。   葛浮舟心中有数,这是长老给弟子撑腰呢。   他笑笑,主动揭过这个话题:“时隔三月,长老应该无事了吧?”   之前师妹说长老没空,他根本就没信。应是长老出了事才对,那段时间在他这里帮他暗中拉拢人脉的风清先生周身欺压可低的很,直到离开都没有好转。   现在看来,妙音长老是没事了。   闻梵音语气温和道:“无事了。”   葛浮舟神色带着淡淡的欣慰之色:“那就好。您忙碌时,风清先生的心情可一直不怎么好。”   “唉,也是累及先生多思了。”闻梵音避重就轻,假装没听出来葛浮舟话语中的打探之意。   她话锋一转,道:“葛先生如今如何了?”   葛浮舟似笑非笑道:“有风清先生帮忙,再麻烦的事情都手到擒来。”   那位先生着实厉害,只在他身边扮成弟子留了半个月,便将凤鸟盟的高层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其他手段,收拢了近乎八成的人脉。   明明是替他收拢人脉,争夺下这凤鸟盟盟主之位的。可这八成里到底有多少人成为了那位先生的人有多少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还真不好说。   他真是小瞧了那位先生。   如今可真是引狼入室了,可他也无法将人赶走。如今他还需要那位先生的帮忙,只能等他上位后想办法清除掉那些先生的人手了。   二人稍微聊了两句后,便互不打扰了。   闻梵音收起金叶子,侧头朝纯熙‘看’去。   纯熙呆呆的问:“老师?”   闻梵音:“……”这木头完全没察觉到她与葛浮舟之间互打机锋,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啊。   教导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不敏感。   看来这木头疙瘩是没法儿开窍了。   “你觉得葛先生若成为凤鸟盟的盟主,好还是不好?”她提点道。   纯熙想了想,说:“挺好的。父亲一直将师兄当成继承人,师兄也继承了父亲的志愿。若师兄未来成为盟主,我也很是欢喜的。”   闻梵音:!!   带不动带不动啊。   这家伙实在是让人带不动。   闻梵音恼火极了,提示到这个地步了,纯熙还没想到她的好师兄想要篡位,实在令人无语。   哪像风清先生,她说个开头,先生便能揣测出整个事件的过程了。 第119章 相伴   风清见到回来复命的安夷后,才知道女郎让安夷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未来一年的血祭地点,连带着主持祭祀的人在哪里都标注了出来。   风清大为震撼,莫非这就是仙的力量,可知过去未来?   若真这里强大,还有卢家什么事儿。   但仔细一想,便知不可能了。若女郎真知道未来,怎么可能会让卢家使用下三滥的手段给坑了呢。   结合女郎刚苏醒才能窥见的未来,他隐隐恍悟,女郎该是在道源处不小心看到了未来吧。   他立刻兴致勃勃安排人去蹲守这些地点,暂时没有一锅端的必要,得等这些人开始献祭时再出来阻拦。   打定主意后,他将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处血祭地点。距离下次祭祀只剩下五日,而地点便是这个位置。   风清兴致勃勃在与卢家作对,闻梵音守在神医谷里。   她并不知道风清将那些信息的来源都猜得七七八八,不过便是知道她也不在意。   除了她的过去外,她一向信奉的是,事无不可对人言。   而这个人特指自己身边可以信任的人。   闲来无事的她将来到此世的记忆疏离了下后,在纯熙惊讶的眼神下,猛地朝药房深处走去。   纯熙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跟在老师身边。   这一犹豫的功夫,老师人已经消失了。   她心底松了口,罢了,还是不要跟着老师了,万一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之前那个掌中湖还在眼前警告呢。   那可是老师一掌拍出来的大坑,被地下渗出来的水给填成了湖。   闻梵音打开房中密室后,快步走了进去。   她一眼便看到摆在供桌前的一个琉璃瓶,瓶子里是一个小小的灵魂碎片。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碎片绽放出一丝丝光泽,一道微微透明的身影浮现在瓷瓶上。   “梵音,你来了。”女子含笑说道。   闻梵音上下打量了下她,揉了揉额头,有些无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来的。”   她被卢家给坑了,分身与本体意识融合后,将过去都给忘记了。等想起来后,却记得不完整。   也是今日从道源回来,她借助道源的力量,疏离记忆才发现这里还放着她下意识救下的人。   也不应该说是救下,这女儿本就死了。   “阿琼。”闻梵音叫道。   卢琼笑了笑,神色有些不安:“兄长又做了什么,对吗?”   闻梵音没有否认。   卢家脸色难看极了,情绪都有些不稳定:“卢家到底有做什么,他们想要什么,为何、为何连亲妹妹都可以随意牺牲!”   当年她与明舒外出做任务,却偏偏碰到邪修。她不信被称为‘天机神算’的兄长算不到她有生死大劫。   便是她能力不强,都可以借助星轨之力,看出一人眉宇间的祸福。可惜也是因能力不足,她看出的东西太过浅显,以至于身死当场。   卢琼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下,神色期盼道:“你可见着他了?”   闻梵音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神色复杂道:“他是佛门灵珠佛子,他很思念你,而且……”   “——他修了慈悲心,走的慈悲道。”   卢琼脸色大变,语气满是不敢置信:“慈悲,他竟然走慈悲一道,他心中难道就只有他的佛,为了佛哪怕深陷无边地狱也不为所动吗?”   她痛苦的说:“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在他心中就没留下半点痕迹吗?我那么爱他,我为了他收敛脾气,为了他做尽一切。他谢流光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怎么都暖不热,怎么都走不进去。”   “我努力那么久,甘愿为他放弃一切。可我终究没有他的佛重要!我可以为他一无所有,他也可以为了他的佛一无所有!”   她悲痛欲绝:“梵音,我真那么不讨人喜欢吗?连那泥塑的佛都比不上!”   “慎言!”闻梵音喝到。   卢琼一怔,清醒了过来。她收起之前的失态模样,苦笑道:“是我失礼了。”   可她就是不甘心,她死时还挂念着心爱的人,还一心想要帮那人找到堂妹。便是死都放不下那人,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他不会照顾自己,担心他一心念佛懵懂单纯,为人所算计……   闻梵音叹了口气,扬手一挥,稳住了她快要崩散的残魂:“你只听到我提起他修慈悲,却没记得我前面说的,他在思念着你。”   她头疼道:“他很想你,对你也有感情。苦渡寺后山有一株他栽种的琼花,每日他都会为琼花浇水,在琼花旁念佛。”   “但凡外出,只要停留,他便会种上一株不会衰败的琼花。”   “阿琼,他一直没有忘记你。你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你清醒些,理智些。”   “你成功了,他爱上你了!”闻梵音斩钉截铁道。   她不知卢琼活着时,与灵珠佛子如何相处的。只知如今看来,灵珠佛子执念入骨,为爱舍生。而卢琼已死,却因爱而不得而偏执入魔。   她不解极了:“以我之见,堂兄明明爱你入骨。为何你会觉得他不爱你?”   卢琼茫然极了,她神色挣扎中带着痛苦:“不,他不爱我。若是爱我,为何不愿还俗,为何不上卢家提亲。他若爱我,为何缩在苦渡寺不出?他不爱我,不,他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   卢琼此时脸色挣扎极了,说出来的话也十分矛盾。   闻梵音冷若旁观的看着,终于搞清楚了卢琼与佛子是怎么回事。   这二人之间明显有人从中作梗,明明相爱的两人,一人抱憾而终,一人活着却如行尸走肉。   她抬起手来,周身仙光萦绕交错,一道道仙光落在手中凝聚出一本神秘的书籍。   她朝卢琼道:“失礼了。”   她指尖微微一勾,卢琼的一丝残魂落入书本中。   片刻后,这本书大放光芒。   闻梵音看了眼失去意识融入瓶中残魂碎片的卢琼,低头翻开书页。   从卢琼的出生到死亡,她经历的一切都展现在书里。   她知道的不知道的,注意到的没注意到的,都落在闻梵音眼中。   闻梵音目光定定落在那位一身月白长袍,坐在轮椅上手不释卷的青年身上,无声的叹了口气,合上了上本。   掌中仙光一闪,书本消失。   她朝卢琼道:“你可真是、死的冤。”   你的爱恨情仇都被卢衍操纵,你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爱上了你。明明你们都私定终身,可转头一人出家,一人却逐渐在无望的爱中疯狂。   她神色凝重了起来,卢家究竟想干什么,自家人都可随便舍弃,如此手段和心性,难怪能成为这方世界半边天。   她看了眼卢琼,抬手一招,小瓶子落入手中。   她将瓶子塞进袖中,转身走了出去。   既然无法让卢琼活过来,也无法再延缓卢琼的死亡,那让她与心爱的人见一面她却能做到。   走出密室后,她便找到了还在扫地的觉尘大师。   “大师。”闻梵音站在不远处唤道。   觉尘放下扫帚,合掌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寻贫僧所谓何事?”   闻梵音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知大师可以联系上灵珠佛子。劳烦大师传个信,让佛子来神医谷一趟,我想给后山上种一片琼花,想让佛子帮帮忙。”   觉尘大师沉默了下,叹道:“贫僧会传信的,佛子若愿意,自会来此。”   他对佛子的那段俗缘还是有数的,本以为早已缘分已尽,如今看来却还有相见的一日。   古怪,实在古怪。   但因果一道究竟如何,他修炼不到家,也不慎清楚。   罢了,终究都是可怜人。   闻梵音对觉尘的识趣十分满意,且听纯熙说,在她昏睡的这三个月里,觉尘大师也很有分寸,从不探究多余的事,还会赶走前来暗查的探子,也帮了纯熙不止一次。   是个有分寸的。   解决了此事后,她给月皎传信:“月皎先生,我有事劳烦你。”   月皎认真道:“女郎请吩咐。”   “你若无事,便替我保护佛子来一趟神医谷。若有事,便安排几个修为不错的保护。”闻梵音叮嘱道。   月皎想了想,说:“好,那我亲自走一趟吧。”   她最近身上并没有事,与风清合作就是这点好,很多事都被他给揽去了,她只要听从吩咐完成任务便可,不动脑子的日子真棒。   虽然她日常被风清那厮讽刺没脑子,但也无妨,她每次都会在被风清讽刺后去把风清的腿打断,你来我往也不算吃亏。   “务必小心。”闻梵音嘱咐道。   月皎笑道:“您放心,我会的。”   卢家,正在书房看书的卢衍忽然神色一动。发现他的印记被人触动,那人还十分熟悉。   他猛地合上书,月华凝聚的双眸闪过一丝复杂。   原来是小琼啊。   不曾想,她还有一丝残魂在世。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怕是这残魂的力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哪怕有闻谷主帮忙也一样。   万事万物皆有凋零的那日,如同世界的寂灭。   他敲了敲桌子,一道黑影凭空出现。   卢衍下令道:“在前往神医谷的必经之路上,截杀佛子。”   黑影俯首应道:“是。”   黑影离开后,卢衍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晚霞,轻笑了一声。   且看你我谁技高一筹了。   他也不是非要杀了灵珠佛子,只是觉得那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家伙若死在前往见心上人的路上,一定很有趣便是了。   闻谷主此时让佛子前去神医谷一趟,想来是阿妹那丝残魂坚持不下去了。   佛子先走一步,阿妹紧随而来,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相厮守吧。   卢衍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阿妹活着时不能与谢流光在一起,死后能与谢流光在一起也算是他这个当兄长的最后一次尽责吧。   苦渡寺后山,灵珠佛子收到觉尘大师传信时天色已近傍晚。   他拿着水瓢从木桶舀了半瓢水浇在琼花上,眉眼间俱是温柔。   “佛子。”远远地,一位穿着僧衣的和尚快步而来。   佛子放下水瓢,朝来人合掌道:“是灵武师兄,不知师兄来此所谓何事?”   灵武和尚回了一礼后,这才说道:“院监大师传信来,说是闻谷主想请你前往神医谷一趟。”   “哦?”灵珠佛子疑惑道,“不知闻谷主所为何事?”   灵武看了眼那鲜艳欲滴的琼花,神色复杂的说:“听说是闻谷主想要在神医谷后山种上一片琼花。听闻你对此十分精通,这才让院监大师联系我们,让我们传信于你,让你走一趟……师弟?”   见灵珠佛子脸色骤变,他的话顿时,疑惑的叫道。   灵珠佛子深吸一口气,眼里带着莫名的情绪:“没事。我这就走一趟,还请师兄替我给方丈告假。”   说罢,他身形一闪,竟直接朝外飞去。   “哎?师弟,师弟……”   灵武着急喊了几声,却发现那师弟连影子都不见了。   灵武:“……!”   这跑得也太快了,你倒是收拾些行礼,并让方丈训话啊。   起码告知一些在外需要注意的事情吧。   对于师弟的着急,灵武一时茫然摸不着头脑。   佛子急切地朝外跑去,眼里的情绪压抑到极致。   闻谷主所言的琼花,是他想的那个吗?   是——小琼回来了吗?   是她吗?   是她吗?   佛子摸着胸口砰砰砰急速跳动的心脏,只觉得头晕目眩。   小琼真的还活着吗?   她还好吗?   如果活着,为何这些年不联系他?   他在佛前供奉经卷,日日念经为小琼祈福,每每叩拜佛前,整整十一年,只为求佛慈悲,让他有机会再见小琼一面。   告诉小琼,他真的爱她,可以付出一切。   她比他的所有都重要,包括佛。   可这十一年来,佛并未回应他。   他本以为没了机会,谁知峰回路转,闻谷主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他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心中却恨不得直接飞奔到心爱的姑娘身边。   至于闻谷主传话来只是单纯的让他种花这种原因,怎么都不可能的。   他了解那位堂妹,堂妹对他估计也是一样。   能让院监大师传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能心知肚明这琼花指的是什么! 第120章 一角   灵珠佛子怀着激动的心情前往神医谷而去,他却不知相隔十一年后,他抱着希望心爱之人的再次重逢,不过是注定了要离别的。   灵珠佛子飞速朝西北方向飞去,在经过上章河时突兀停住在半空。   他神色难看极了,伸手在周围空间一摸,却发现周遭的空间被凝聚冻结住了。   “何方宵小之辈,出来!”灵珠佛子冷冷道。   五道身着灰色衣袍的修士从空间中走了出来,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灵珠佛子,其中一人淡淡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广济善福,更是修口德。怎么佛子一开口就将我等唤为宵小之辈?这可不是修口德的佛家圣僧该说的话。”   另一人也开口道:“听说佛门普度天下,众生在其眼中只分为能度的不能度的。可看佛子这态度,是对我等有偏见啊。”   灵珠佛子冷笑:“你等心怀不轨,还指望我佛慈悲,可笑。”   他也不多说,手一扬,挂在手中的佛珠串脱手而去,在半空中绽放出金色的光芒。   对面五人见势不妙当即做出反应,有人拿出剑,有人拿出刀,有人拿出印章,有人拿出大锤,还有人拿出暗器。   五人都没有留手,直接朝佛子打了过来。   灵珠佛子垂目念叨:“阿弥陀佛,不知何人如何看得起小僧,竟派来五位强者对付小僧,实在让小僧受之有愧。”   他话音落下,虚空上的佛珠再次绽放出灼灼璀璨光芒,一个个梵文字符在半空旋转着,朝五人狠狠砸去。   这动静很大,可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引来强者。   灵珠佛子神色凝重了下来,这里接近谢家和郑家,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谢家和郑家定会派人前来查看原因。   一旦他们到来,他也算是有了援手,可偏偏无一人到访。   再怎么不可置信,灵珠佛子心中也清楚了这层封锁空间的封印代表着什么——那是将他从世界中隔离到另一层空间中。   无人能察觉到这里的情况,无人能听到这里的动静。一直到他们双方有一方彻底死亡,这层空间才会被碎裂。   他们五人背后还有人!   那人究竟是谁,竟然能清楚的算计到他的行程,了解他何时出发去往何处。   闻梵音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逝,便被他排除了。   堂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毕竟是院监师叔亲自传信来的,师叔绝不会被堂妹利用。   且堂妹若真要杀他,不会用这种阴损的办法。   以他与堂妹的接触来看,堂妹心性极为高傲,手段也堂皇大气。   既然不是堂妹,那又是何人?   知道他离开的还有佛门,但佛门不会对他不利。那是他的师门,是毒化天下的门派。   既然如此,能有本事知道他踪迹的,只剩下一家了。   他的目光看向范阳方向,神色严肃了下来。   唯之,我们真要走到这般地步吗?   明明一起长大,偏要你死我亡?!   你就这么不想我见到小琼吗?   佛子闭了闭眼,猛地伸手朝下一压。   一只庞大的金色手掌在半空中凝成,如同一座大山压下,将五人死死压制住无法动弹。他们的本命法器无人操控后纷纷砸在地上。   “咳咳,哈。哈哈,是我们五个栽了,没想到你居然藏得那么深。”有人断断续续说道。   有人深深看了佛子一眼,大笑道:“你也不必问我们是何人派我们来的,我们是不会说的。”   “你直接杀了我们吧!”   佛子淡淡道:“我知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也不会问你们的。”   他双手猛地合十,念道:“我佛慈悲。”   压在五人身上的大山猛地朝下狠狠一砸,随着大山的粉碎,五人也被砸成肉酱。   五人茫然赴死,到底都不明白这个佛子怎么与平日里不杀人的和尚不同。   明明念着我佛慈悲,怎么下手比谁都狠。   你难道不应该夸我们一句,是个好汉吗?   怎么对我们的骨气都不为所动,直接不给任何体面的将人砸死!   你稍稍威胁下,我们就说出幕后之人了啊。   佛子不知他们心中如何想法,只觉得既然这么硬气,那就直接去死吧,反正他已猜出是谁下的手。   这几人能为那人卖命,便能为其他人卖命,一身业障简直晃眼。直接杀了也为世间除害,省得未来还有无辜人丧命在他们手中。   至于杀人的业力,便由他背负吧。   反正他走的是慈悲道,背负的是世间恶意。   他看了眼地上已看不出形状的尸体,冷漠的转身离开。   他如今已暴露了实力,接下来的敌人怕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得抓紧时间恢复才是。   佛子伸手从袖中重新拿出一串佛珠挂在手腕上后,右手握拳,狠狠朝前方一砸,之前还不为所动的空间封直接被打碎。   灵珠佛子头也不回,飞速离去。   在空间被打碎后,陈郡、荥阳和范阳都有强者察觉到异常,朝此处空间看来。   但他们只看到了战后余波和不成人形的尸体。   倒是有来到现场的修士仔细探查过后,神色诧异极了。   居然是佛家的功法,佛门何人如此霸道和狠绝,与佛门的慈悲为怀完全不同。   修士眼中闪过了什么,迅速收尾离开,后来来此处的人便什么都探查不到了。   率先来到此处查到了消息的修士身形一闪,来到陈郡桃夭林。   一身青袍,气势非凡的风清已等候在这里。   “先生。”修士恭敬行礼道。   风清转过身看向来人,笑道:“起来吧,早说过不用这多么多礼的。”   李文英拿出他标志性的鎏金大刀,嘿嘿一笑道:“也就先生宽宏大量。”   “文英突然来此,是查到了什么?”风清眼底闪烁着莫测的光芒问道。   李文英抱着刀说:“当然。我才发现我竟然小看了灵珠佛子,没想到五位武圣初期级别的强者都奈何不得他。”   武圣初期修为,可是腹中生金丹,能腾云驾云了。而武圣巅峰突破便可称为真君,云霄真君便是可操纵天地灵气的真君修为。   虽说千年内明面上只有一位真君强者,但武圣强者也不算多。   没想到一时查到到东西竟然能给他那么大的惊喜。   以往不曾发现的冰山一件暴露出来,竟让他觉得这世界多姿多彩起来。   “先生,五位武圣级别的强者追杀佛子,却被佛子逃了出去,并将五人直接给斩杀了。如此战绩,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李文英虽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极了,完全看不出半点‘胆战心惊’的模样。   明明以前出现最多的不过是先天武者,多了也就是突破先天的炼气士罢了。   李文英叹息,这世间变化的实在太快,完全不给人适应的时间。   风清耐心的听完他说的话后,沉吟道:“我不久前才接到女郎的命令,女郎邀请佛子前往神医谷一叙,没想到这佛子刚出了苦渡寺,便被人截杀了。”   “先生可知,是何人或者是哪方势力有如何骇人的能量,随随便便便派出五位武圣级别的强者?”李文英不解的问道。   风清不假思索道:“是卢家。”   “我听闻佛子主修慈悲道,背负世间罪恶行走呢。”风清也没有瞒着李文英的意思,“天地道源被咒怨恶气侵蚀,世间业障弥散,佛子所修的道可以净化天地。”   李文英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天地有恶气污染,佛子可以净化天地。虽有些骇人听闻,但这与卢家有何关系,难不成这恶气还是卢家干……   李文英猛地看向风清,风清从他表情上察觉到什么,微微颔首道:“你猜得没错。”   李文英握着大刀的手一紧,完全没有怀疑风清,直接破口大骂:“他们什么意思,想干什么?这等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做法也敢干出来,真是向天借了胆。”   “先生,您直接说,他们还干出了何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李文英神色难看道。   风清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忍住笑意道:“你还是经历太少,这种事情有何可怕的。千古以来,这世上从来不缺心比天高,想颠覆世界的人,有必要那么惊讶吗?”   李文英嘴角抽搐道:“我虽知道有这么些人,但从未见过付诸行动的人啊。这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想,也敢这么做的。”   风清又笑了两声后,这才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阻止这些人。天若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那些人已经疯了。”   “对付疯子而已,没甚可怕的。”风清自信道。   李文英被他的自信感染,心底的忐忑不安也不见了。   他安心道:“有先生在,我们就有了主心骨。”   二人谈笑了好一会儿,风清这才问:“你在人罚组织待的如何?”   李文英神色认真道:“有您的指导,我一切都很顺利,已经见到了组织的首领。”   “哦?”风清饶有兴趣的问,“是我们认识的人?”   李文英点点头,叹息道:“您一定想不到那人是谁。”   “是仙门中人?”他圈定范围道。   李文英点点头:“不错。”   风清想了想,又道:“仙门年轻一辈!”   李文英继续点头。   “让我意想不到的人?”风清很有兴趣与他玩游戏,“这人虽然天赋异禀,却性格非比寻常。要么是太过疯狂,要么太过特殊,要么与众不同。”   李文英紧紧闭上嘴巴不吭声,唯恐自己给了先生提示。   然后他听到了先生语气肯定的说:“是王少君。”   李文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您怎么猜中的?”   风清闷笑两声说:“你都提示到这份上了,我猜不到才奇怪。”   放松的小游戏过去后,风清神色肃然道:“让人跟着佛子,阻拦一些追杀的人。不必全部拦截,相信佛子有能力护住自己,平安抵达神医谷。”   李文英点点头:“我明白了,您放心。”   “我现在有任务交给你。”风清道。   李文英站直身子,神色冷静:“请您吩咐。”   风清道:“我需要你想办法让人罚组织的人派你前往神医谷。安夷快回来了,他回来后女郎那边没人守着,我不放心。纯熙姑娘是凤鸟盟的人,不可信。我要你守着女郎,能做到吗?”   李文英想起多次救了他命的闻谷主,应道:“能做到,您放心,我会守好女郎的。”   风清微微颔首,转身消失。   李文英看着他的身影离开,这才放松的出了口气,风清先生的气势越来越强了呢。   不过安夷那小子要回来了?   他神色渐渐危险,难道是他向先生举荐,让他前往神医谷的?   他虽出身陇西李家,却是偏远旁支。当年父母接连病逝后,他为求谋生孤身前往李家本家。谁知半路被拐子拐走,进了某个神秘的教派,见识到里面恍如地狱的场景,心神受创,差点没缓过来。   若非先生救他,他哪有今日。   虽明面上他是李家天赋强大的骄子,可谁知道他的天赋根骨都是先生一点点耗费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   随着他越发的出色,那段不堪的过去也被埋葬,再无人知道他走丢过,也无人知道他与先生之间的联系。   直到如今先生要颠覆这‘天’,曾经受过先生恩惠的人都一呼百应,投效先生门下,也包括他。   不过,他与很多人一样都想不通,哪怕先生出身谢家,可以先生的本事本不必屈居闻谷主之下。   闻谷主虽得到了仙剑,自身能力却不强,也不见特殊本事。   为何能让先生如此甘心庇护她?   至于先生喜欢闻谷主,那根本不可能。   两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月皎姑娘可虎视眈眈的盯着呢。风清先生属下所有人都相信,月皎姑娘与风清先生是一对互相暗恋的欢喜冤家。   神医谷里,闻梵音透过碎玉的联系‘看’向坐在桃花树干上的风清,毫不意外道:“原来卢家已经出手了,他们的动作倒是快。有此可见,他们手下的强者可不少。”   “先生,请务必谨慎小心,保护好自己。”闻梵音不放心的叮嘱道,“如今出现的力量不过是卢家的冰山一角罢了,还请先生保重自身的前提下,将卢家力量铲除。” 第121章 到达   闻梵音例行与风清联系完感情后,收起了碎玉,感慨不已。   幸好有风清先生在,不然对上卢家,她一人也分身乏术。先生实在好用,谁用谁知道。   闻梵音坐在院中桂花树下,伸手在面前拂过,一张纵横交织的棋盘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遮眼覆盖在眼睛上,她朝着空无一人的对面道:“我们手谈一局吧。”   低低的轻笑声想起,星罗棋布的仙光闪烁间,一颗颗棋子出现。   随着棋子的若隐若现,卢衍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卢衍坐在轮椅上,脊背挺直,将手中的书放在膝盖上。   他抬起白皙的手指,捏起一颗白色的棋子,干脆利落地落在天元位上。   闻梵音轻笑一声说:“少君还真是自信霸道。”   她紧随其后,落下一颗黑子。   卢衍笑容得高深莫测,那双仿佛月华凝聚的眼眸里,闪烁着淡淡的清辉。   他眼含审视地看向闻梵音的眼睛,语气不易察觉的探究:“许久不曾见到谷主,不曾想谷主眼睛似乎有碍。谷主医术高明,怎么就放任自己如此狼狈?”   闻梵音听到这话,执子的手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下,又继续落子在棋盘上,好似那瞬间是被卢少君给戳中了痛脚。   然而她心中想的却是范辉居然没有将她的情况上报给卢衍,再加上风清先生一直在搅乱卢家,使得卢衍至今不知她的情况。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那位范先生居然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回想了下如今仙门的情况,闻梵音莫名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仙门都是各方势力的高层甚至首领给支撑起来的,一旦各方势力脑袋一抽,互通情报,同时撤走自己的人,恐怕这仙门瞬间便空空如也。   她听着棋盘上的落子声,漫不经心道:“有劳卢少君关心了,我眼睛无事。这不过个人喜好罢了。”   卢衍轻笑一声,说:“原来如此。”   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但闻梵音说的却是实话,若某人自作聪明以为她是隐藏自己真实情况,那也只能怪他倒霉,对吧。   二人谈话间,棋盘上的棋子渐渐多了起来,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随着他们的落子,外界开始风起云涌。   一个个隐藏世家出现,他们随便一人修为都在武圣以上,家族里甚至有真君强者坐镇。他们的触角遍布整个世外仙门,搅和的世外仙门人心惶惶。   深渊、人罚、凤鸟盟等势力因自家弟子甚至长老突然强势起来而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开始自查起来。   谢家、王家、李家、杨家、郑家家族里突然出现传闻中早已死去或者庸碌无为的弟子,他们强势出现,以雷霆之击击败掌权者,并聚集了一批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家族弟子,开始与少君们争权。   乱了,乱了,天下大乱。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上章河与龙山湖一片安静,偶尔有一艘游船略过,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再也不复以往偏偏佳公子拈花一笑和女公子团扇掩唇,钗环叩击的情景,稍微有些能力的尽数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权势争锋当中。   隐隐有人察觉到,有一只大手覆盖在众人头顶,推动着如今这一切的发生。   哪怕你不想跟着走,身边的人或者对手都会推着你走上那条既定的道路。   与此同时,仙门各家族各大势力的掌权者身边除了那些篡权的人外,平日里不合群的天骄甚至丢失了好些年如今已长大的孩子也带着强大的修为回来了。   他们与那些篡权者不同,而是直接站在少君这边。   比如来到李星朝身边的李文英,来到杨轻侯身边的杨玲珑,光明正大站在王灵均身边的王玉折,郑朗月身边的郑安夷,谢归亭身边的杨九阙……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渐渐落在下风的少君们与那些篡位者开始势均力敌,双方皆有胜负。   五日后,闻梵音与卢衍这局棋还没有下完。   手执黑子的卢衍似是察觉到什么,朝谷外看了眼后,将棋子放在棋盒中,笑道:“看来这盘棋只能下到这里了,下次我们有时间继续,这会儿我便不打扰谷主待客了。”   他声音未落,周身星罗棋布的仙光已闪烁起来。待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消失。   这时,外面传来清浅却坚毅的声音。   “苦渡寺灵珠应邀前来拜访谷主,还请谷主拨冗一见。”   闻梵音拂袖一挥,包裹着神医谷的层层浓雾下,一条清幽小道出现。   纯熙身影一闪,前往谷外接人。   闻梵音摸了摸脸上的遮目,微微垂头对上面前的棋盘。明明看不见,却好似一切都能看见一般。   一盏茶后,风尘仆仆的灵珠佛子被纯熙带领着来到了此处。   闻梵音站起身朝佛子道:“佛子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她迟疑了下,喟叹道:“一身血腥味和硝烟味,佛子这一路看来是不好过啊。”   灵珠佛子苦笑一声,手腕上的佛珠早已在战斗中消耗完了。   他叹了口气,乌黑的长发也有些凌乱:“确实不好过。若非谷主派人接应,我恐怕早已埋骨荒土了。”   一想到若非他以往隐瞒了实力,又有闻谷主料敌在先接应了他,他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那些截杀他的强者一波比一波强,让他至今都不寒而栗。   好在在接近神医谷范围后,一切截杀都戛然而止。   那人倒是对闻谷主格外忌惮。   佛子虽不明所以,却也不妨碍他将这位堂妹看得更重。   “也是你足够强。”闻梵音由衷道。   若是个废物,哪怕有月皎等人的接应,怕也活不下来。   “纯熙,带灵珠大师前去洗漱。”闻梵音吩咐后,朝灵珠佛子说道,“你洗漱完后,我们再谈正事。”   灵珠佛子闭了闭眼,将眼底的红血丝和焦急压了压下。   “贫僧听谷主的便是。”佛子说道。   纯熙带佛子离开后,闻梵音靠坐在椅子上,周身一片寂静。   她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隐隐有些疲惫感。   与卢衍那一盘棋实在耗费心力,他们之间并非简单的下棋,而是通过棋盘上的交锋联系属下推动局势的变化。   仙门的篡位者们便是卢家隐藏起来的部分力量,而少君们身边的人便是她通过风衍布局,使得其他势力参与其中,与卢家形成对峙之势。   卢家在这方世界经营已久,手底下的势力根深叶茂。她能做到的也只是借助其他势力间接性促进他们与卢家的对抗。   但这始终是一个隐患,能间接性让那些势力与卢家为敌,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一旦卢家付出的利益超过了风清先生所允诺的,那些人便会直接调转船头,成为敌人。   但这是以后的事情了,想必风清先生心中有数,知道该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让那些势力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闻梵音放任意识沉寂,呼吸渐渐平稳清浅,若有若现了起来。   她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灵珠佛子洗漱完毕,整理了下仪容,这才在纯熙的引领下再次来到了这里。   纯熙脚步停在闻梵音三丈外的距离,朝佛子低声道:“老师正在小憩,大师若不嫌弃,可以先用些斋饭。觉尘大师与了然小师傅此时正在后厨。”   佛子虽说急切想见到心上人,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堂妹明显有些疲惫,他也不能只顾着自己。   再者,佛门长辈在此,他总得去拜见师叔以全礼数。   佛子在纯熙的引领下来到后厨,觉尘大师正在揉面,了然小和尚在搭柴火烧水。   见到佛子来后,觉尘大师神色复杂道:“你来了。”   佛子快步上前,双手合掌:“许久不见,师叔一切可好?”   觉尘大师一边揉面一边说:“我佛庇佑,我一切都好。”   他关切的说:“但我看你脸色不好,这一路是否不太平?”   佛子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几个小毛贼罢了,师叔勿要担忧。”   了然见二人见礼后,朝佛子道:“见过师伯。”   佛子笑笑道:“起来吧,了然师侄也长大了啊。”   了然嘿嘿一笑,莫名的憨气让佛子与觉尘都忍俊不禁。   纯熙看了看厨房的三位大和尚,面无表情道:“灵珠大师,您与觉尘大师先叙叙旧。一会儿用完饭后可以小憩下,若老师醒来,我会前来告知您一声。”   灵珠佛子客随主便道:“多谢女施主。”   纯熙回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见没了外人,佛子的目光落在了觉尘大师手下的面团上,笑容亲切道:“师叔,可有我一碗面?”   觉尘大师伸出带着面渍的手凌空点了点佛子的脑袋,慈爱的说:“这本就是为你做的,我琢磨着你也该到了。”   了然插嘴道:“师叔祖这些日子日日都会揉一团面团做素面,若师叔没有回来,这面条便是我与师叔祖吃。”   佛子嘴角清淡的笑意落下,面无表情才是他最真实的情绪:“多谢师叔挂念。”   觉尘摆摆手道:“你倒是多礼了起来。”   佛子在这里用完一大碗素面后偶,见纯熙还未出现,便知闻谷主并未醒来。   他在了然的带领下来到客房歇息,本以为他心心念念都是小琼,定是睡不着的。   没想到头沾枕头后,瞬间便睡下了。   许是这里有师叔在他很放心,许是他心中清楚小琼身在此处,便心无挂碍的睡下了。   等睡醒后,天色已到夜晚。   估摸了下,他睡了有近一个半时辰。   这时,敲门声响起。   “灵珠大师醒了吗?”纯熙的声音传来。   灵珠佛子刚还睡意朦胧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他理了理以上,穿戴整齐后,这才打开房门:“我已醒来了,是谷主睡醒了吗?”   纯熙点点头:“老师已经醒了,大师此时若无要事,便与我去见老师吧。”   佛子一字一顿道:“我并无要事,这便与姑娘去见堂妹。”   听到佛子的自称和对老师与她的称呼,纯熙眼神微微一动,却并未说话。   但心中却清楚,这次见老师,佛子并未以佛门弟子身份,而是以谢家大公子谢景行的身份而去的。这倒是让人十分捉摸不透。恍如白昼   好在纯熙并非是那种凡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他们来到药房外,此时药房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恍如白昼。   “老师,谢家大公子来了。”纯熙声音不含半点情绪道。   佛子意外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姑娘倒也有几分敏锐。   闻梵音坐在房中,神色淡淡道:“请阿兄进来。”   房门打开,佛子缓步走了进来后,纯熙又将房门关上,自己守在门外。   佛子走进房门,一眼便看到闻梵音没有带遮目,一双暗淡的眼眸空茫一片,她一身青衣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   他每每看到这玉瓶,便不受控制的心悸。   “阿妹,这是——”佛子失控道。   闻梵音眨了眨眼,语气缥缈道:“那里面便是阿琼的一缕残魂,她快坚持不下去了,今日你来便是见她最后一面吧。”   说罢,她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   “老师。”守在门口的纯熙见老师出来,目光在老师萧索的眼睛上看了一眼,上前两步扶起老师,“您要歇息了吗?”   闻梵音没有拒绝她的搀扶,神色带着一丝隐痛道:“回房吧,阿兄今夜不会再来见我了。”   这是阿兄与阿琼最后一次见面,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将不会再见。   上次杏雨先生与梨云尸骨见面,杏雨先生自绝于当场,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而今,阿兄是否能听过这一关。   应该能吧。   十一年前阿兄便挺过来了。   十一年后,也一定可以的。   闻梵音睫毛颤抖了下,掩去了神色中的慌乱无措。   纯熙虽不明所以,却没有多问:“是。”   闻梵音离开后,药房内只剩下佛子与那个盛装卢琼残魂的瓶子。   佛子上前几步,目光死死盯着瓶子,眼里似有雾水闪过。   “小琼……”他小心翼翼唤道。   “小琼!”他颤抖着手,摸上瓷瓶。 第122章 大结局   灵珠佛子心痛不已,他本以为这一趟可以见到完好无损的姑娘,那姑娘笑吟吟的朝他招手,对着他笑,气势汹汹的道:“谢流光,你说,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那三尺经卷重要?”   “念经重要还是陪我重要?”   “……”   然实际见到的却是方寸间的小瓷瓶,玉瓶里蜷缩着羸弱不堪的残魂,只一眼便让他痛彻心扉。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原来那个热烈如火,闹腾骄傲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小琼……”佛子喃喃道,握着玉瓶的手苍白的透明。   似是听到他的呼唤,沉睡在玉瓶里的人苏醒过来。   卢琼从玉瓶中飘出来,她身形格外透明,透过她的身体能看到身后的石壁,仿佛这人下一刻就会融化进光里。   他心痛不已,伸手想要抱抱挚爱,手却直接从那薄而透明的身上穿了过去。   “小琼,小琼……”他痛苦极了,脸上带着惊慌失措:“我碰不到你,我没办法抱住你,我做不到……”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卢琼见他悲痛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疼。   她伸出手想要安慰他,最后却只能苦笑着收回手。   “流光,流光别哭。”她声音哽咽道,“能够再次相见,我们应该感念上苍。”   “不,我做不到。”灵珠佛子的手紧紧揪住胸膛的衣服,手指用力到青筋凸起。   他神色平静,眼底却仿佛有深渊黑气涌动:“上苍不曾眷顾我,若眷顾我,为何要让我与你分隔十数载,再次见面却是天人永隔。”   “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是不是换了天地,才有机会与你相守……”   “谢流光!”卢琼打断了他的话,带着痛苦和气急败坏道,“不要说这种话,你想要获罪于天吗?”   “我们落到如今这地步,你不去追查究竟是何人捣鬼,不为我报仇便罢了,还要窝囊到将所有事情推给上天。”卢琼冷冷道,“你要逃避到何时?”   灵珠佛子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中喷涌的情感,强行冷静下来:“对不起小琼,是我失态了。”   他嘴角的笑意带着两分苦涩:“失去了你后,我就失去了理智。你刚才所言,我们之间的错过是有人故意暗害?”   他眼眸冰冷,周身气息森然:“我记得当年害你出事的几个邪修都已经被杀,此事我还以为了结了,没想到那几个邪修竟然只是棋子。小琼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卢琼眼里闪过一丝痛意:“很有可能是卢家。”   她嘴唇有些颤抖:“闻谷主已查到了些许线索,你可以跟着她想办法查清楚。”   她心中满是怨恨:“我一直想与你在一起,一直怨你对我视而不见,怨你可以看见天下苍生却看不见我,怨你将我放在所有人之后,怨你直到我死都不曾守在我身边……”   “小琼……”   “你听我说。”卢琼继续道,“可我死后才明白,我们之间并非是我一厢情愿,而是有人从中作梗。我虽被你放在所有人之后,可却在你之前。你看得见天下苍生,自然也看得见我,是我误会了你……”   她嘴角微微扬起,是一个灿烂美好的弧度,如同还活在豆蔻年华那青春恣意的时候:“流光,得知你我心意相通,我非一厢情愿,已是死而无憾了。”   “小琼……”   “答应我,你可以替我报仇,替我们之间要个交代,但不要迷失了自己。”她仰起头,眸光好似星辰般璀璨,她带着骄傲道,“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当年那位白衣翩翩,手执琼花回眸一笑的陌上佳公子。”   “他风华绝代,书生意气。他菩萨心肠,悲天悯人。他骄傲恣意,鲜活如骄阳……”   卢琼含笑道:“他叫谢景行,自流光。惜无丘园秀,景行彼高松。清明之志气如神,厚德之流光寖远……”   卢琼的身影化为青烟消失,再无一丝痕迹留下。   她早已在十一年前死去,此时合该没有任何痕迹。   谢景行握着玉瓶倒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心血。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生无可恋,仿佛行尸走肉。   再次失去挚爱,疼得他窒息。这股疼痛绵绵无期,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在思念着心爱之人,便不会停下来,可他甘之如饴。   他踉跄站起身,珍重的将玉瓶放进袖中。擦去嘴角的血迹,试探的扬起嘴角,一如当年风华,翩然温煦,雅致如兰。   可那双眼睛却沉重地仿佛经受了一切磨难,沧桑悲恸,忧郁无奈。   他努力压制着痛苦,声音沙哑干涩:“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我会做到的,我一定能做到的。”   我会成为你心中那耀眼的陌上佳公子,我也会查到一切为我们报仇……   那么,在一切结束后,小琼应该不会拒绝我来找你吧。   等我……   再等等我……   了结身前所有恩怨,我们在冥府相逢,到时长相厮守,永不离弃!   他转身看向靠在密室门口蒙着双眼的谷主,俯身一礼,感激道:“多谢谷主,给我们再次相见的机会。”   闻梵音摸摸遮眼,绸布下一片干净。她心痛卢琼的永别,却无法落泪。   她这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离别,无数次绝望,早已习惯了。   她双手置于腹部,语调温雅,气度如盛世清贵:“阿兄不必客气,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   见谢景行并未否认她的称呼,她迟疑了下,试探问道:“你可有其它打算?”   谢景行目光灼灼盯着闻梵音道:“我想知道一切真相,小琼走之前说的一切都是卢家所为又是怎么回事?”   闻梵音并不意外他的固执,而是轻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去房中细说。还请阿兄放心,我不会隐瞒你这件事情的真相。”   闻梵音率先转身走出密室,谢景行最后看了眼卢琼停留了十一年的地方,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这里并不需要怀念,等他报完仇后自会去找小琼。   二人来到药方,闻梵音抬手布置了隔音阵法。   她神色复杂极了:“该从何处说起呢……” 第123章 番外合集(1)   郑明舒自有记忆起,便知道他们要与世界博弈。   在她一度心焦时,却发现不止兄长,连身边的青梅竹马都拥有曾经先辈的记忆。   对的,她们都知道那是先辈的记忆,他们得到的是最契合的先辈意志,也将跟着先辈的遗愿走下去。   他们不知这记忆从何而来,却猜测这是苍生意愿的求助。这是他们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一定有下次,他们需得好好珍惜。   在卢家少君的带领下,他们这一辈修士坦然吐露了记忆中的情报,再结合卢少君所言,得知天地大变在即,他们需要为自己的家而付出一切。   他们并不害怕,先辈记忆中为苍生而战的恢弘场景还在眼下,他们定会比先辈更加优秀。   敲定了计划后,他们互相创造了组织,无论是深渊组织还是人罚组织,甚至是凤鸟盟……他们背后唯一的首领便是卢衍。   促使他们分裂成不同的势力,也不过是他们不同理念的碰撞罢了。哪怕明面上互相为敌,他们都清楚共同目标是哪个。   为了那个目标,一切都可抛弃。   她怕那个能为世外之人,却又被她的魅力吸引。她担心那人发现不对,便以真心换真心。   她喜欢与那人交朋友,愿意在一切来临前保护她,用心与她相交。   说她虚伪也好,做作也罢,她只是顺心而为。   可当最后看到那人取下遮目,茫然的看着天地一片混沌时,她心中悲痛,无言的复杂涌上心头。   她愿意不惜性命保护她,可也背叛了她。   她是罪人,改天换地后活下来也为赎罪。   可她愿意给出唯一的祝福,愿那人往后平安喜乐。   ——   谢归亭一直以为风流倜傥、出类拔萃的大哥会继承谢家,成为谢家少君。直到谢景行拉着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语气,这调调,汰,秃驴,怎么是你!   她大哥拥有的恰好是她死对头佛门大僧的记忆,这太痛苦了。   每每看到大哥,她都控制不住拳头砸上那秃驴的脑门。   直到小妹出生。   啊,也许她不配叫小妹。她看了眼那漂亮精致的小婴儿,心中无比喜爱,却在得知那是仙人为了某个目的转世时难受不已。   “她就是一切的开端吗?”她问卢少君。   卢少君坐在轮椅上,周身气息沉重了。   他说:“对,她是一切开端,也是终结。不要付出感情,我会找机会送她离开。你们相处时间久了便会结缘,会有感情,真到了最后时刻,不过是徒增悲伤。”   “……我知道了。”   她不是小孩子,她拥有先辈的记忆,仿佛自己也曾活过了那漫长的与天地斗争的岁月,她清楚卢少君说的才是对的。   她放任卢少君派人将小婴儿偷走,却没想到四年后害得大伯一家惨死。同一日,她的好友以身殉死,将其封印。   她大哥痛失所爱,不复曾经澄澈。   相隔十一年后,她再次见到了那个被封印的孩子。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哪怕没有记忆,依旧风姿独特,盛世清贵。   哪怕她再怎么温柔亲切,那眼底深处来源于骨子里的疏离和冷漠,都让他们警醒。   姐妹情深不过笑话,她想,若小妹妹不是这位仙人转世多好啊,她对很疼爱她,将她养得极好,不至于让她失去家人,颠沛流离。   《全文完》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