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待你豆蔻时   作者: 清酒半壶   简介:   他们是相差八岁指腹为婚的欢喜冤家。在父亲眼里,周敛是毫无志向的蠢货公子哥,在她眼里,周敛是长得很高待她很好会带她吃好吃的周家哥哥。在周敛眼里,林莞莞是个营养不良头大身子小的豆芽菜,是有着‘踏遍万千河山,吃遍世间美食’的无趣的小孩子。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指腹为婚变成了两情相悦…… 第一章 初相见   成平二十三年,在庵堂里住了十二年的林家三姑娘要回临安城。   作为镇国将军之子的唯一的嫡亲儿子周敛奉母之命去接人,周敛年方二十,已行弱冠之礼,尚未成婚,与林家有一门指腹的婚约。   但这门婚事,让周敛成了临安城的笑话。   因为,林家嫡女林莞莞才十二岁。   待到林莞莞可出嫁时,周敛已经二十四,别家的公子二十四岁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他连个相好的姑娘都没有。   周敛从来没见林莞莞,这位林家三姑娘,据说是克母之命,刚出生母亲就死了,体弱多病又被送上了尼姑庵养身体,一养就是十二年,从未回过临安。   周敛十六岁时,身旁的公子陆陆续续成了婚,他的小娘子才八岁,周家家教甚严,既不许周敛收偏房,也不准他去烟花之地,最快也得等到林家娘子豆蔻之时与她成婚。   周敛本就讨厌那个病恹恹的小屁孩,母亲偏偏还让他去接林莞莞。   周敛使唤身边的阿九去接,自己约了盛家公子盛柏昭、小公爷吴明钰在酒楼喝酒,盛柏昭打趣,“我听闻你家小娘子要回临安了?”   “你少在这里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吴明钰道:“你说周夫人为什么会给你许个这么小的娘子?”   盛柏昭笑:“听说,是周夫人与那林家先夫人义结金兰,早在二十年前,周敛还未出生,亲事便定下了!”   “那要是林家大娘子一直生不出姑娘,咱们的周公子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哈哈哈……”   周敛将酒杯放下,恨恨道:“总讲这事,无趣的很,你们自己喝,我走了!”   “哎哎哎,周公子,别生气啊!”盛柏昭假意拦他。   周敛自觉没面子,下了酒楼准备离开。   阿九急急忙忙过来,“公子,我没接到林家娘子。”   周敛踢了他一脚,“让你去接个人都接不到!干什么吃的!”   阿九摸着腿,“林家三姑娘好像没走官道,我问了林家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三姑娘要回家。”   “他们家的人,他们能不知道?”   阿九摇摇头,“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周敛说,“要是娘知道我没把人带回去,非剥了我皮不可……你跟我再去看看。”   周敛骑了马,跟着阿九一路往庵堂上的路去了。   日近暮色,路无一人。   他直觉不妙,林莞莞归家,为何林家无人得知?为何母亲又偏偏派他去接?虽是婚约在身,也未到如此亲密地步……   莫非……   行至此时,天已渐黑,路道狭窄,他与阿九下了马,道,“分开去寻。”   进了小道,“他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不远处有个人影晃动,他停了步子,正要问来着何人,之间那身影往前扑的极快,似乎都没留意他在这里,周敛侧身一躲,伸脚将人绊倒了下去。   “啊!”一声非常稚嫩清脆的叫喊声,周敛正要问他是何人,方才那方向又窜出来两个黑衣人。   周敛皱眉看了看地上的人,看来不是一伙的,便冲着那两个黑衣人冲了过去,飞身将其中一人踢倒在地,另一人将倒下的扶起来,看了看周敛,迅速回头就往后跑,周敛起身就要追,身后传来一声呻吟。   周敛停住步子,提住她的胳膊将人提了起来。   “别抓我别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周敛道,“我与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那人稍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谢谢英雄。”   周敛听那声音跟个小姑娘似,忽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林家的孩子?”   那人戒备的看着周敛,再次说道,“谢谢英雄,我要走了。”   周敛一把拉住她后背的衣服,“林莞莞?”   她背一僵,哭道,“我不是,英雄,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小屁孩怕死的很……周敛一乐,松开手,“我是来接你的。”   她回过头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真的?”   周敛整了整自己的衣装,“走吧。”   林莞莞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信他,周敛走了几步见人还没跟上,心想还挺机灵,怕他是骗子,威胁道,“你爱跟不跟,荒郊野岭,野兽出没,哼……”   她眼珠子转动了几下,衡量利弊,背着包袱跟了上去。   她问,“你是爹爹派来的人吗?”   “不是。”   “那你是谁派来的,除了我爹爹还有谁会来接我?”   周敛不耐烦的说,“周家的人。”   她一顿冲了上去,扒拉周敛腰间,摸到腰间的穗子抽了出来,周敛觉得她一女儿家这般扒拉男子的身体,一点礼数也不讲,正要发怒,林莞莞欣喜若狂,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几乎要哭了,“你是周家的周敛?”   想到婚约一事,周敛心里大不痛快,将东西从她手里夺了回来,“是又怎么样?”   “你可知道我们有婚约?”她脱口而出。   周敛几乎要吼出来,“我不知道,你给我闭嘴!”   他好高啊……林莞莞仰着头,“是周夫人让你来接我的吗?是吗?”   周敛回过头,凶狠的看着她,一旁的阿九牵着马冲了过来,“公子,我都寻了没瞧见人……这是……”   见又来一人,林莞莞走到周敛身后躲着,周敛翻了一个白眼,“找到了,将人给我送回林府去!”   林莞莞拉住他的衣服,“你不送我吗?”   周敛冷哼一声,扯开衣服,上了马背,直接走了。   林莞莞楞在原地,戒备的看着阿九。   阿九赔笑,“林家姑娘,委屈您先上马背。”   周敛回府时,正好遇到周夫人,周夫人喊住他,“这么晚去哪儿了?”   “母亲不是让我去接林家小女了吗?”   “这去静心庵,骑马而去,能耽误你多久功夫?阿九呢?”   周敛心虚道,“我怎么知道阿九去哪儿了?”   周夫人瞥了一眼他的鞋底,泥迹未干,她狠狠的盯了周敛一眼,“你跟我来书房。”   完了……   “把门关上!”周夫人命令。   周敛道,“母亲!”   周夫人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就让你做这么点事,你都搞成这样?林家小姑娘如何了?”   “是有歹人要截杀她亦或者捉她,不清楚,反正已经无碍,阿九送回去了……”   “你要是早点去,为何会弄成这样?”   周敛自知理亏,不再作声。   周夫人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去接她?”   “不知,儿子纳闷,堂堂翰林三品,连派几个人去接自己家的姑娘都使唤不动吗?”周敛正是好奇,即便他回来的晚,母亲又如何得知林莞莞出了事?   周夫人道,“你父亲只娶了我一个妻子,你自是不懂她的难处,林家二娘子是什么人,旁人不清楚,我清楚的很,只怕她截了莞莞的信没告知林大人,这些年来,若不是我时刻照应着,只怕莞莞这孩子非死在庵堂里不可!”   她有又道,“林家大娘子与你母亲我是结拜金兰、生死之交,她救过你母亲的命,就算你不中意于她,你也不能如此待她!”   周敛回想起捏住她的胳膊起身时,那骨瘦如柴的触感,脑中浮现继母虐待嫡亲的画面,道,“母亲,儿子此前不知道。”   “你到底是不想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母亲……” 第二章 婚约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叫你办这么点事也办不好,你还让阿九去送人,莞莞母亲逝了,你又这般不上心,林府的人岂不是会将她轻看暗地里欺辱她?明日,你带人去林府,给三姑娘添置些物件,她多年没回临安,你带她到处逛逛,面子还是要做足,她将来是咱们周府的人,她失了面子,我们府上脸上也无光。”   他闷声应道,“知道了,母亲。”   “还有,你莫要和你父亲斗气了。”   周敛道,“是他一直瞧不惯我!”   “你若不跟那些侯爷郡王家的公子去酒楼喝酒,安心待家念书习武,你爹他怎么会教训你?”   周敛不满母亲的偏心,道:“母亲尽向着父亲说话!”   周夫人道,“好了,去将衣物换了。”   他这才低头瞧见自己的鞋底上沾着污泥……他说呢,母亲怎会一眼看出了端倪。   已到夜里,阿九带着林莞莞敲了林府的门。   “谁啊!”   阿九道,“是你们家姑娘。”   管家看了一眼身着素布的林莞莞,一脸狐疑。   阿九解释,“你们家嫡亲姑娘从庵堂里回来了!”   开门的小厮像是愣了愣,道,“你等一下!”   门又被关上。   阿九皱眉,心想,再无眼力见也不该这么冷落自家姑娘吧!他借着府门灯笼微弱的光看着身旁的小孩,说是十二岁,却看起来才八九岁似的,身形单薄,面色蜡黄,一双乌黑的杏眼滴溜溜的转,怎么看,也不像是翰林家的姑娘……   过了一会,门开了,林大人和二夫人一同来了。   阿九道,“见过林大人……”   林朝英看了看他,道,“是周府的人?”   阿九道,“是,我家公子接了姑娘回来,回城身子不适,便回府了,差我将姑娘送到林府。”   林莞莞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爹爹……”   林大人走过来,“三丫头?”   林莞莞扑了过去,她从小到大从来未见过自己的爹爹,爹爹的事大多是听庵堂里的师傅提起,说她是翰林院林大人的嫡亲女儿,因身子骨弱,才被送到山上去听灵气的。   如今爹爹就在眼前,她总算是回家了……   二夫人嫌弃道,“天色渐晚,父女还是进来说话罢……”   见人已安全到府,阿九识趣告退,“既然姑娘已送回府,小的告退。”   林朝英点头,“好,改日再去周府登门拜谢!”   林大人转而又继续问女儿,“你怎得回来了?”   林莞莞一脸惊讶,“父亲没收到信么?庵堂香客越发少,日子太艰难,像我们这些小孩,都被差遣了回来。”   他瞪了一眼陈氏,心想,每年给庵堂送去那些银子,让她们好生照顾姑娘,怎会日子艰难?   陈氏赔笑道:“肯定是那些个姑婆子耍心眼,苛待了,我找时日定找她们说道说道,哎哟,姑娘周徒劳顿,想必是累了,老爷,我看不如让下人带莞莞去洗漱,就住在长乐居,以承欢老爷你膝下长乐之意……有何事,明日再说也不迟?老爷,您说呢?”   林朝英道,“也好,今日天色这般晚,你一路过来定是辛苦,有何事明日再说。”   林莞莞说,“不辛苦不辛苦,一想到要见爹爹,就一点都不辛苦。”   林朝英笑,“送你离家十二载,我的儿总算是回来了。”   陈氏道,“把西厢院子长乐居腾出来,带姑娘去梳洗。”   林莞莞心想,梳洗,不吃饭了?她一日都没好好吃过饭,还被两个汉子追许久,她正要开口,陈氏拉着她的手,“老爷,你先回房吧,毕竟是女儿家,莞莞的事我来操心便好。”   他赞许的点点头,怜惜的看着莞莞,“她自幼失母,多年离家,你要多照应点。”   “老爷,妾身明白的。”   林莞莞还沉浸在归家的喜悦里,见陈氏热络的拉着她,道,“你是父亲再娶的二娘吗?”   陈氏听到那个二字,眼角抽了抽,道,“是,三丫头,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若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多担待。”   她眯着眼笑,“不会不会!”   林莞莞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外头月光正亮,她摸着顺滑的衣服,喃喃道,“回了家,有自己的床,还能穿着这舒适的面料衣服,若是知道如此,早几年我便下山了!”   “父亲待我好,二娘看起来也很好,林莞莞,你的好日子就要来啦!”   月光洒在屋里,榻上的人儿香甜如梦。   隔日,周敛听从母亲的安排,带着礼去拜访林家。   林朝英进宫上朝去了,接待他的是林家二娘子。   周敛道:“昨日感了风寒,接回姑娘便独自回府了,母亲说我不是,怠慢了姑娘,今日来是给姑娘送些衣物首饰,赔礼,再者,姑娘刚回临安,母亲吩咐,让我带姑娘转转。”   陈氏道,“妾身只是府中的姨娘,万不敢私自做主。”   他道,“即是婚约在身,想来旁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二娘子不必自谦说做不得主。”   陈氏笑道,“那好,嫣然,去唤姑娘出来。”   丫鬟看了陈氏一眼,似乎在问,“那个姑娘?”   陈氏怪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西厢告知姑娘,周家公子来瞧她了!”   林莞莞一听周敛来找自己了,发髻都未梳完整,提着裙子着急忙慌跑了过来。   准确的说,这是周敛第一次见到林莞莞的模样,又矮又瘦,肌肤蜡黄,头发也不是那么乌顺,身上的衣服像是偷穿了大人的,她站到他面前,头才到他腰间,小脸上挂着笑,她有点不确信的喊,“敛哥哥?”   那一声喊仿佛二人已识得多年。   阿九没忍住,笑了一声。   周敛回头瞪着他,阿九强忍笑意。   林莞莞道:“你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给你送些东西,又道你刚回临安,带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临安城。”   林莞莞猛的点头,“好哇好哇!”   见她答应的太快,陈氏觉得失了礼数,又不好当场‘提醒’,只道,“即是去转转,也要瞧着天色,莫要太晚回来。”   “好!”林莞莞点头,说罢竟去拉周敛的手。   瞬间周围都静了,周敛顾及林莞莞的面子没有立即甩开,只将手被在身后,道:“你走前头。”   她望了那俊俏的脸一眼,乖巧应道,“好!”。   人出门后,陈氏一脸震怒,“怎得跟个野丫头似的,纵是定了亲,这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第三章 繁华临安城   林莞莞刚起来就被拉着梳头发,昨日饿了一日,今早又没用饭,肚子直咕噜咕噜响,她本以为周敛会带她去集市,集市里肯定很多好吃的,谁知道走了半日,尽是些沿河风景,实在忍不住发饿,才响了起来。   阿九瞥了自家公子一眼:公子你听见了吗?   周敛抿嘴,停了步子,冲着她问道,“你饿了么?”   她脸一红,“昨日未用食,早上起来你便来了,我……”   “昨日回府没人给你吃饭么?”   林莞莞委屈的掰着手指头,“回府后,二娘领我去厢房,洗漱后就睡了。”   嚯,这林家二娘子够可以的,饭都不叫人吃了!周敛无语,过了好一会,他说,“跟我来!”   周敛带着林莞莞去了酒楼,点了几个菜。   林莞莞只憨憨的笑,“敛哥哥,你待我真好。”   菜上了之后,她将袖子挽起,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接下来的一幕,把周敛和阿九吓个半死。   林莞莞吃饭完全可以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枣’,边吃她还边说,“太好吃了,太好吃了,鸡肉好吃猪肉好吃牛肉好吃,这个什么丸子好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敛在心里冷哼,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阿九一脸诧异,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姑娘此前在庵堂都是跟着尼姑们吃素吗?”   她含着泪花,点点头,“我连鸡蛋都没吃过……我在树上扒拉了两个雀蛋,都被师傅呵斥放回去了!”   震惊、愤怒、愕然!   翰林院主官大人家的嫡亲姑娘,居然连个鸡蛋都没吃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庵堂里只吃些清汤寡水,她是送去庵堂养生的,又不是真的出家修佛!   难怪,她这么面黄肌瘦杵着一个大脑袋的像根豆芽似的……   林莞莞吧唧吧唧的吃,完全不顾头顶两双同情的目光。   看来,林大人对这嫡生女儿是一点也不上心啊……   想到此处,他道:“昨日你被人追赶,你可有告知你父亲?”   她啃着鸡腿摇头,“一回府,便跟着二娘去厢房了,没来得及。”   周敛在心里冷哼一声,看来这林莞莞日后有得受的,又想到母亲说的林家二娘子的话,他心想,若是林莞莞说了昨日遭两个壮汉追赶的事,以林莞莞着傻乎乎的模样,只怕事还没说完就被林家二房说是胡言乱语了,再者这种话讲了出来,有损姑娘家的清誉,就算她一副还没张开的孩童模样,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可不好,他道:“想来是两个小贼,以为你包袱里有钱财,你父亲是翰林院主官,平日里忙,这些事就不要去告诉他们,让他白白担心了。”   林莞莞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什么,只猛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她只管一直吃,嘴里还发出声,周敛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这么狼吞虎咽的吃,真是浪费了好食材。   周敛想了想,直接命令,“不准告诉任何人!”   见周敛一脸严肃,她连连点头,“好。”   酒足饭饱,林莞莞抱着圆肚瘫在椅子上,道:“若是每餐都如此,我定是做梦都笑出来。”   周敛无语她的土包子言论,只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想……看。”   看字没说完,她抢了话,“敛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周敛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阿九憋着笑,耳朵都红了。   “胡说八道什么!”   她盯着周敛,“若是我们成了亲,便可同寝同食,那我岂不是日日都能食到美味!”   竟是这种想法么?阿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周敛说:“谁要与你成亲了!”   “我们本就定了亲不是么?”   “胡说八道,两家父母说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他扫了一眼林莞莞,成亲?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可怕……   林莞莞嘴边还是菜的油光,“可不是!自幼师傅就告诉我,我将来是要嫁进将军府,给你做妻子的。”   周敛一脸震惊,“几个尼姑知道什么!”   她正要反驳,盛柏昭推门走了进来。   “呵,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周家公子和林家三姑娘。”   周敛不悦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这楼子可越来越随意了,包厢也胡乱放人进来!”   “嗨,我要进来,他们谁挡得住!”盛柏昭一屁股做到林莞莞身边,“你就是林莞莞,与周家定亲的林莞莞?”   她点头笑,“是,我就是。”   “哈哈哈……”盛柏昭哈哈大笑,“三姑娘是个爽快人!”   许是不喜被他这般嘲笑,周敛冷着面,“吃完了没?吃完我送你回去!”   林莞莞当下就拉下了脸,“不是说要去临安城转转吗?我才吃了一个饭……”   盛柏昭道:“是我打扰二位了,你们自便,自便!”   林莞莞见他憋红的脸,问,“有何不对,你为何发笑?”   “没有……哈哈……噗……没有。”   “你明明就在……”   周敛提住她的衣服,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把她拎了起来,“临安城你还想不想逛了?你不想去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我想去,我想去。”林莞莞整好自己的衣服跟着阿九出去了。   周敛眯着眼,一张俊脸尽是愤怒的盯着盛柏昭,臭小子,居然特意来看我笑话,他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不是他想笑,他见到林莞莞的模样时,实在忍不住,那……那简直还是个孩子嘛……一想到周敛要与一个孩子成亲,他就忍不住,盛柏昭笑出了眼泪,“你快去,陪你的‘小媳妇儿’去!”   周敛甩袖离去。   他领着林莞莞直奔林府。   林莞莞说,“这不是回去的路吗?”   “就是送你回去!”   她站在原地,“我还不想回去!”   周敛呼了一口气回头瞪着林莞莞,盛柏昭居然特意来看他笑话,他的消息‘可真灵通’的,只怕交好了几个公子都知道了,要是被人瞧见了他领着一个孩子逛临安城,多丢人……   但见林莞莞执拗不肯回去,他总不能硬拖回去吧?眼珠子一转,道:“今日我还有事要忙,先送你回去,明日得空了再带你出来吃好吃的。”   林莞莞迟疑了一会,“真的?” 第四章 规矩   周敛说,“男子汉大丈夫,我骗你作甚,实在是忽然有要事,须得去办才行,若是耽搁了……”   “那好吧,那明日你一定要来看我。”她勉强应承了。   将人送走后,周敛长舒一口气。   阿九一脸微小,“公子……”   周敛瞪了他一眼,“闭嘴!”   林莞莞肚子撑的只打嗝,她刚进了厢房,就瞧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模样的人端坐在屋内。   她身着短袄粉衣,湖蓝罗裙,柳叶细眉下一对弯眼,皮肤白皙。   “呀,妹妹回来了!”那人起身笑的和善。   林莞莞道:“姐姐是?”   “虽是二房所出,却比你还年长五岁。”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二房的姑娘。   听她说年长五岁,林莞莞道:“那我理应唤你一声长姐。”   她道:“是不敢以长称呼自己。”   林莞莞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姐姐找我可有事?”   林柔道:“昨日妹妹归家,天色晚了些,母亲便没有告知我,怕打扰妹妹休息,今日是来赔罪,没曾想妹妹不在屋里。”   林莞莞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方才的菜似乎有些咸,她嗓子发干,端着茶杯一饮而尽,“敛哥哥带我去临安城转转。”   “是周家的公子周敛么?”   她点点头,“是呀!”   林柔急急道:“可是,你们还尚未成婚,怎好私自同行游玩?”   林莞莞一脸狐疑,“不行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她道,“自是不行,父亲定有家规,我们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轻易随男子出去?”   “二娘已经允了啊,再说我迟早是要嫁给他的,有何关系?”   林柔握住她的手,“难道妹妹真的要嫁给那个周敛吗”   “为何不行?”   林柔细眉紧皱,似是有难言之隐,林莞莞安抚她,“敛哥哥对我好得很,方才还带我去了酒楼吃食,母亲替我定了这门婚事自有母亲的道理,何况母亲生前与周家夫人是金兰之交,待我进入周府,他们不会亏待我的,姐姐不必替我担心!”   那话说的滴水不漏,林柔一时难以分辨,她是天真还是故意气她,她勉强的笑了笑,“是么,是么,这样便好,便好。”   姐妹二人又说了些近年的生活,到了食餐的时候,林朝英才回来。   林莞莞径自坐到林朝英身边,陈氏道,“莞莞,你坐到柔儿身旁吧?”   李朝英道,“无碍,坐在这里便是。”   陈氏道:“那如何行,岂不是坏了规矩。”   “多年不见我孩儿,亲近些好,至于规矩,晚些,你安排个妈妈去她院里,慢慢教就是。”   “是,老爷。”   “谢谢爹爹。”   林柔道:“请爹爹用饭,请母亲用饭。”   林和道:“请爹爹用饭,请母亲用饭”   林莞莞放下筷子,学着说:“请爹爹用饭,请二娘用饭”   菜饭倒是可口,但是林莞莞看着一干二净的碗底,怎么好像只给添一碗饭四周都静悄悄的,她到底该不该再夹菜,但是没饭了,二娘不说话,姐姐和兄长也没说话……她偷偷瞥了一眼爹爹,他也没说话,好严肃啊……   林朝英放下碗筷,陈氏、林柔、林和跟着放下。   林莞莞也把碗筷放下,林朝英这才问道:“莞莞,你昨日回来,怎得是周家公子去接你?”   “不知道。”她摇摇头。   他又问:“你要回来,为何不让庵里的师傅修书回来告知为父?”   “写过信……”林莞莞想起周敛说的昨日的事不要诉任何人,她又将话收了回去,“许是我先走了几步,没走在一条道上,敛……周敛是周夫人派过来接我的。”   他点点头,“大致是周夫人不放心,唤周敛去看看……此前,为父已与你书信时已告知过你,你与周家公子有一门亲事,眼前你还尚小,周家也不曾说要接过去,也好,你多陪陪爹爹几年,过几年你到了年纪,再议此事。”   她应道:“好。”   林莞莞回到自己屋内瘫倒在床上,“回家怎得一点不如此前想的那般?”   虽是归了家,又像个外人,生母逝了,父亲忙碌又不喜多言,二娘和姐姐倒是和善,只是从前不再一起生活,没有亲近之感,她明明是林府的姑娘,更像借住在林家的客人,熟悉,又生疏。   “你此前是如何想的?”   林莞莞突的一下坐起,“兄……兄长!”   林和摆摆手,“咱俩就别来那套了,总是那样规规矩矩的讲话,你不嫌累,我还嫌累……话说,其实你不习惯吧?”   “……没有。”   林和拨弄了一下屋内的摆着花草,“我都没习惯,你能习惯什么!”   “家里吃饭都像今天这般吗?”   林和瘪嘴,“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我们的家规。”   “哦。”林莞莞应了一声。   林和今年十四,大概是二人年岁差不多,林和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与她格外亲热,道:“莞妹子,你刚进府,有甚不知道的就问我,作为‘大哥’,我会照顾你的。”   她看着林和那口白牙,眼睛眯起来,笑:“谢谢大哥!”   林和看着她,“不过庵堂里吃食也忒差了些,就算妹妹身子骨弱,也不至于这般瘦小。”   她道,“师傅们不让杀生。”   林和一脸惊讶,“难道你十几年来,没吃过荤么?”   她想起昨天与今日,道,“吃过的。”   “你可得多吃点,别的姑娘十二岁,身形已与我差不多了。”   二人正在说话间,屋外走进来一妈妈,她穿着红色短袄棕灰色裤子,头发花白,她向公子姑娘请了安,“见过姑娘,见过公子。”   林和道,“秦妈妈,你来这院子作甚?”   她道,“夫人将我安在这院子,让我与照应姑娘,与姑娘说规矩。”   他一脸不悦,“真是无趣的很!”   林莞莞说,“妈妈,劳烦你了。”   林和挺直了背,道:“妹子,我还要读书,就不与你说话了。”   “好的,大哥慢走。”   他挑眉,听到大哥二字,甚时满意,以往家中数他最小,旁人也总是小公子小公子的叫,刺耳的很,现在林莞莞回来了,他终于可以脱离小公子的称呼了! 第五章 小媳妇   秦妈妈一把拉住她的手,摸着那细小的手指,顿时眼泪哗哗,“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回来好!回来好!”   林莞莞不解道:“妈妈你哭什么?”   秦妈妈擦了擦眼泪,道,“姑娘,我之前是夫人房里的。”   “母亲房里?”   “是,我是夫人房里的,夫人辞世后,姑娘被送上了庵堂,我便一直在府里等姑娘回来。”   林莞莞见她泪眼婆娑,连忙拉着她坐下,“妈妈你别着急,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秦妈妈道:“姑娘都已十二,却瞧起来和九岁孩童一般大,可见这些年,受了许多苦。”   林莞莞忙摇头,“没有受苦,虽然日子清淡,吃穿朴素了点,倒不曾受苦,庵堂里的师傅们都待我很好。”   二人话未毕,院里又来一个妈妈。   “秦妈妈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妈妈道:“我来教姑娘规矩,吴妈妈又来做什么?”   吴妈妈道:“胡说八道,夫人叫我来教规矩,又没叫你来!”   林莞莞看了看秦妈妈又看了另外吴妈妈,秦妈妈将林莞莞挡在身后,“你去告诉你的‘夫人’,从今往后,我就在这长乐居了。”   “秦妈妈,你莫要仗着自己母亲是老爷的奶妈子,老爷是念旧情将你留在这府里,不是叫你作威作福的!”   “那你去叫老爷来,问问他,我要照顾嫡小姐,他允不允!”秦妈妈双手插在腰上,一脸蛮横。   “你,你!”那妈子对着林莞莞道,“姑娘,你说,你说,你要谁留在这院子里!”   林莞莞怯怯的看着她们二人,暗自衡量,新来的吴妈妈一来就冷眉竖眼,似是不好惹,反观前来的秦妈妈,她说自己以前是母亲院里的,又说这些年她辛苦了,对她心疼的很,若将这些事说谎,她在父亲面前提及一二便穿了,瞧起来是做不得假,自己母亲院里的人定是心疼自己些……   但吴妈妈,说自己是‘夫人’差遣过来的,虽尚未被父亲扶正,但父亲现只得一房,家中又无长辈祖母操持,自是二娘当家,她刚回来,不好驳二娘的面子,岂不是遭人说闲话,说是她摆嫡女的谱子,瞧不上二房院子里的人……   转念一想,依秦妈妈方才的性子,若真是母亲房里的,她自会有主意留下来。   林莞莞将责任抛开:“二位妈妈,我刚归家,年纪小,许多规矩尚不熟悉,二娘叫我学规矩是为我着想,二位谁留下都好,我都没得意见。”   “三姑娘,你,你怎么也不帮我?”   秦妈妈道:“老婆子,你硬是要留下来自讨无趣,那你便留下来,我老妈子在这府里几十年,你家娘子才来多久,哼,一个庶出的小娘子,自称什么夫人!”   “你!你!”那妈妈指着秦妈妈,硬是没说上一句话来。   秦妈妈赶她,“还不滚,等我拿棒子赶你吗!”   “好,秦妈妈,你等着,你等着!”那妈妈一溜烟的跑了。   林莞莞没忍住笑,秦妈妈埋怨道:“姑娘,你才是正方里的丫头,你怕她们做什么。”   见她这般天真不谙世事,秦妈妈一肚子的委屈控诉生生憋了回去,道,“日后就由老身来照顾姑娘了,还请姑娘多担待些。”   早几年间,林莞莞还常感叹自己身世苦,害死了自己亲娘,师傅总道:众生有命,皆是因果循环,放下即是脱离苦海。   但人岂非无情,林莞莞又不是真的六根清净修佛了。   于是,她问道:“妈妈,你能和我说说我娘亲的事吗?”   她只知道自她一出生,娘亲便没了,从未见过娘亲,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高矮胖瘦,性格如何。   提及此事,秦妈妈伤心道:“夫人生的十分貌美,脾性也好,待下人温柔有礼,对夫君敬重,对逝去的老夫人亦是孝顺有佳……”   林莞莞问,“父亲来信时,曾提起过母亲年纪,为何她那么晚才生下我?”   “夫人体寒,与老爷成亲十年都未能有孕,为林家有后,让老爷纳了妾,二夫人进门后两年,生下了长姑娘,夫人原以为自己再也无望时,有了你,那时候夫人已经三十四岁……”   林莞莞抠着手指头,“母亲,是因我而去的吗……”   “不是,怎么会是因为姑娘呢……”   “那为何一生下我,便去了……”   秦妈妈语塞了一会,“……再过几年,姑娘嫁到了周府去,老身再细细与你说来。”   只有如此,有了人庇佑,她才可以放心的告诉姑娘原委,否则姑娘刚回临安城,身边有没个亲信之人,即便知道的是真相,亦无可奈可,也不过是徒增烦劳罢了,何况她也只是揣测,不敢笃定。   “为何不能现在说?”林莞莞追问。   秦妈妈道:“姑娘还小。”   “我不小了!”   秦妈妈笑说,“在老身眼里,姑娘一直如刚出生的孩子那般幼小。”   林莞莞说,“妈妈,我总觉得不自在。”   “为何?”   她道:“总之,不如在庵堂和师傅们一起读经书自在。”   秦妈妈安抚道:“大概是姑娘还未习惯山下的日子,过些日子便好了。”   林莞莞又问,“妈妈,今日长姐说,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与男子私会,那周家哥儿再请我出去,我可以去吗?”   秦妈妈心道,周家虽是武将出身,倒也不是不懂礼数之人,周敛特意来请林莞莞在临安城走走,多半是因为夫人早逝,没有母亲家族的庇佑,怕她被人看轻受委屈,秦妈妈只道:“姑娘要是想出门买买胭脂水粉,老身陪着姑娘去便是。”   “那也不是能见面的意思,是么?”   虽说是不合适,姑娘家也不是不能出门,秦妈妈犹豫了一会,轻轻道:“姑娘若真是想见,老身差人去将军府报个信,再以瞧胭脂水粉的名义出府,自然是可以。”   “真的?”   见她那样欢喜,秦妈妈问,“姑娘,周家公子对你可还好?”   她笑,“好,好的很。”   秦妈妈放下心来,又道:“老爷是朝堂翰林院的主官,姑娘处事自是要顾及林家,在日后,老身慢慢与姑娘细细说这些。”   林莞莞只应了声,说,“妈妈,有没有吃的,我方才没吃饱……”   秦妈妈擦了擦眼泪,道:“姑娘,我去厨房看看,寻些食来。”   像是一个梦,下山、被诓骗追赶,又被周敛所救,她回了家,更像来了一个新地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怪,就是十分怪。   也就是周敛与秦妈妈以外,她才稍稍觉得亲昵些。 第六章 临安灯会   吴妈妈将西厢的事告知了陈氏。   二房陈氏听了那些话,冷笑道:“慌忙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过几年就嫁出去了,能成什么气候。”   吴妈妈道,“我看那小姑娘厉害的很,一点都没将夫人你放在眼里。”   陈氏瞥了她一眼,“你连个老婆子也斗不过,将气撒到小姑娘身上做什么。”   “夫人,我……”   陈氏慢悠悠道:“不必放在心上,再如何说她将来是要进将军府的,我们若做的过了,叫将军府的人知道了说我们故意折损了周家的面,你我二人可担待的起?秦老婆子是那贱人的丫头,贱人进了府里,她便去照应着了,自是亲热的很,也依仗着贱人吃了不少好,贱人死了,没人顾她,她心里头憋着气,如今小丫头回来了,她定是要仗着旧恩情狐假虎威一回。”   “可西厢事,咱可不能不‘照应’着,大姑娘那儿……三姑娘年纪小,不懂这些厉害,那秦老婆子是个油子,若她在耳边对三姑娘煽风点火,老身是怕,她翻起往事来……”   “她与周家的婚事,当然是要……叫你做点事,你都做不好,还被秦老婆子抢了先……这样,过两日,派两个咱们自己的丫头,日后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来禀,她要拒,就告诉她送丫头是去府里做事的,堵住她和秦老婆子的嘴。”   吴妈妈应道:“是,那就安排春杏,银杏去,这两个丫头机灵。”   陈氏道,“你看着安排吧!”   秦妈妈瞧着院子里的两个丫头,烦心道:“做事的?哼,我看是两个捣乱的。”   林莞莞只叹了一口气。   那日过后,周敛没再来寻过她。   父亲甚少回家,整日忙于宫里。   家里分了院子,院子里吃食都是分开的,除了父亲回来,要一起用食之外,林莞莞整日里都在跟秦妈妈做女工。   这做女工和抄经书诵经异曲同工,看似做了很多,抄了很多经书,实际上都是一样的事,只是一直重复再重复。   她将母亲留给她的月牙玉佩挂在窗边,想起那个晚上,周敛站在她面前,一脚将那两个小贼踢倒在地……   他还带她去酒楼,点了很多好吃的,鸡腿烧鸭猪蹄,肉粉糕……   敛哥哥是个好人,她这样想。   秦妈妈这些时日,已将府里事与她说的七七八八,她虽听了,却大多没放在心上。   秦妈妈给她倒了一杯茶,轻轻道,“小姐这整日里唉声叹气,是因为周家公子?”   林莞莞把玉佩从窗边取了下来,“妈妈不许胡说!”   “姑娘还能瞒住我老婆子的眼睛不成?”   林莞莞丧着脸,“妈妈,我被骗了。”   “如何说起?”   她哭丧着脸,“周敛,他忘记我了,他说,改日再带我去临安城游玩,妈妈,你瞧院子里的树,我来时焦黄如糖,如今,叶子落了粘上霜,却没再瞧见他。”   秦妈妈仰头大笑,“丫头啊,你还小。”   “妈妈,你倒是说说,周家的哥儿,是不是忘了我。”她一脸委屈。   秦妈妈道:“姑娘虽是定了亲,周家哥儿也不好随意来府里的。”   “为何,为何这般?妈妈,你给我说道说道,我想知道!”林莞莞抱着秦妈妈的胳膊晃来晃去。   “姑娘,过几日就是灯会了,届时各府都会携家眷参行……”   林莞莞起身,“周家哥儿也会去?”   “是!”秦妈妈将她耳边的乱发拨顺,说,“姑娘这些时日气色好了许多,改明儿我去管家哪儿挑挑料子,换些明艳的衣服,打扮打扮。”   她道,“妈妈,还有几日啊?”   “姑娘这就等不及了?”   “妈妈!”   秦妈妈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她方才怕是说了大话了,家里来了料子,哪里还轮到她们西厢去挑拣,二房明面上对三姑娘多好多好,背地里没少下绊子,老爷忙的很,没空去顾后院里布料碳火分的匀不匀,她多嘴提起一二,老爷也只是挥手说因为祭典没空管那些鸡毛蒜皮,只道,“东西少了,你同管家那处去领便是,就说我说的。”   秦妈妈气的不行,她去管家那儿,账本是二房管着的,她光去说有什么用!   料子是给够了,尽是些个残料,炭火尽给些烧不起、小块头的,月钱说是三姑娘小,花不了什么银子,她去问,二房的人都说,各院里,都一样。   那二房会来事,又晓得哄着夫君,是个厉害的人,什么事都是打着边儿使坏,她是毫无法子。   林莞莞在庵堂里日子待久了,磨平了性子,心宽不喜争抢,秦妈妈总是替她急。   灯会的时候,秦妈妈挑了许久,勉强给林莞莞选了一个质地中等粉衣穿在身上。姑娘还小,瘦小无骨,撑不起来衣服,总觉着松垮。   也没得法子,姑娘身子本骨弱,也就老爷在家时用饭,将几个院里的人聚在一起,有一顿好食,即便是这样,又吃不了多少,不过面色比刚回来时要好多了。   林家哥儿早就被灯会上的马戏引了过去,林老爷是拉都拉不回。   二房道,“老爷,和儿他整日里在府里读书,闷久了,就让他自己玩会。”   林朝英道,“去,差个人看着公子。”   林柔拉着林莞莞的手,道,“父亲,你瞧,盛家姑娘和余家姑娘也来了,我想和妹妹去看灯,也同那几位姐姐讲讲话。”   李朝英看了远处几位姑娘,应道,“去吧。”   “妹妹,我们走吧?”   林莞莞看着牵着自己的手,道:“好。”   走了几步,林柔把她手放下来,她看着身边这个到自己肩头的妹妹,她以往品茶品香插花与姑娘们相聚,都是以林家嫡亲长姑娘的身份,如今,嫡亲的回来了她还怎么好说自己是嫡亲长姑娘,又要如何介绍自己这位妹妹?照实说了,不就是自降身份打自己的脸吗?   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林柔静静捏着绢布,道,“妹妹在庙里,不曾见过这热闹,我方才只想着自己要去同几位姑娘说话,顺带捎上了妹妹,姐姐忘了妹妹不识得她们,又有自己热闹要看。”   林莞莞说,“无碍的,姐姐,我想去买糖人、买糕点。”   林柔握住她的手笑,“那这样……妹妹你先去买糖人,我就在灯谜那处,买到了糖人你就来寻我。”   “好,谢谢姐姐!”   秦妈妈见人走远了,才道,“哼,不过是怕外人知道小姐回来了,她的庶出身份显得碍眼,不愿让人知道,小姐怎得就如此听她这般哄骗!”   秦妈妈正是唉声叹气之时,林莞莞却瞧了四周红红绿绿欢喜的很,几乎把要见周敛的事抛在脑后。   秦妈妈慈爱的瞧着她:“姑娘之前在山里,不曾下山,是没见过这热闹。”   她指着那各式的糖人,“是的,妈妈,我想买那个糖人!”   秦妈妈心道,果然还是孩子啊,她应道,“好好好!买!”   林莞莞咬着糖,蜜进了口舌,甜的她双眼都眯了起来,“妈妈,太好吃了。”   那话说的是又好笑又可怜……   倒是周敛,第一眼就瞧见了林莞莞,她咬着糖眯眼的样子,在人群中异常瞩目,周夫人瞧见了他的眼色,捂嘴笑,“莫非,这就是南朝巷子的林家三姑娘不成?” 第七章 违诺   知子莫如母,花灯喜事,各家姑娘都出门露脸,盛家的姑娘、余家的姑娘、尹家、侯爷梁家,那家姑娘生的不俊俏,他却偏偏瞧着一个小娃娃。   若不是林家三姑娘,还能是谁?   她这儿子嘴上说不满这门亲事,对林家三姑娘左也嫌弃右也嫌弃,上次去林府待人走了一圈,回来问起林家姑娘如何,他只道:小孩可怜的紧。   见自己母亲那瞧好戏的脸,周敛立即否认,“不是。”   周夫人瞧了一眼自家夫君,周将军立即冲着身边的人道,“这些时日,你母亲身子不好,茶会雅集也没有精神头去操办,没有写帖子去请林家姑娘来府里说说话,你去请她来问问她的近况。”   周敛道:“我不去。”   周将军一脸严肃,“去,请林家三姑娘过来。”   周夫人推了一下他,“去!”   阿九瞧看戏的看着周敛,周敛咬了咬牙,“阿九,去,咱们去‘请’林家三姑娘来。”   周敛还没开口呢,林莞莞瞧见鹤立鸡群的那人,不是周敛还是谁?   她冲将了过去,手还拿着糖就搂上了他的胳膊,周敛当下脸就变了,将手抬高想甩开她,林莞莞却跟个猴子似的挂在他胳膊上。   周夫人见此,笑道:“夫君,我们去别去看看吧!”   “你不同那三姑娘说说话了?这些年,你不是挂念得紧吗?”   听到夫君这般打趣,周夫人打了一下他,“来日方长,儿女自有儿女事,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儿女尚未成婚就在这街上拉拉扯扯,叫人看了说闲话。”   周夫人横了他一眼,“说闲话就随他们说去,你当年怕这个,还来勾搭我做甚?”   周将军吹胡子瞪眼,“怎么是勾搭了……”   “怎么不是……”   下人们捂嘴偷笑,周将军挥挥手,“走走走,哎,我是说不过你。”   周敛还没将人甩开,只道:“快松开,叫人看了成何体统!”   秦妈妈赶紧去拉自家姑娘,“姑娘,姑娘……见过周公子。”   周敛道:“不必多礼。”   林莞莞松了手,道,“你这个大骗子,说什么日后在邀我食好吃的,你瞧,我身上这衣服,多穿厚了好几件,你也不见来!”   他咳了几声,道:“最近繁忙,不得空。”   “那你在忙些什么?”   周敛不想与她细说,说多错多,他看了一眼爹娘那处,早就没了人影,“咳咳……那你想吃什么?”   林莞莞好哄的很,将糖棒吮了几口,指着身后道,“我刚才随父亲走过时,闻到那处净是好吃的!”   她说完,还咽了几下口水。   周敛一乐,拍拍腰间:“今日小爷带够了银子,想吃什么告诉爷!”   林莞莞拉着他的手,“敛哥哥,我们走!”   阿九起步也要跟上去,秦妈妈一把拉住他,怪道:“没眼力劲!”   阿九立即会意,放慢了步子。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姑娘真的是按捺不住半点性子,她做婆子本应该拉着的,但又想这几月姑娘满脸愁容的,反正将来也要嫁去将军府,也就随她去了。   现在姑娘还能爽快些时日,没有母亲疼爱,日后嫁作人妇,规矩多了,有公婆要孝敬,便没这般快活了。   林莞莞嘴塞成个包,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周敛从她那欣喜陶醉的模样,大约是听出来了:好吃,好好吃。   几月不见,她长了些肉,面色也红润,看来林家二房还没有十分苛待她,他问道,“这些时日,过得还好?”   她咽下口里的吃的,将糕点伸到他面前,“倒也还好,就是点心没有这个好吃,还有天冷了,晚上冻的不行。”   周敛问,“晚上没点炭火么?”   “晚上虽然烧了一个时辰的炭火,还是冷的紧。”   他低头盯着林莞莞,“你家怎得说也是从三品,你父亲是翰林主事,连个炭火也烧不起吗?”   “我不知道……”   周敛抢过她怀里的糕,“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林府的嫡家小姐,这冬日冷冽,你连房里的炭火都烧不足三个时辰,再过些日子,下了雪,你这小身板,不得冻死了?”   她盯着那吃的,怨恨道,“我哪里睡的着,我一想到你违了诺,就睡不着。”   “我违你什么诺?”   林莞莞挺直腰板,“男子汉大丈夫,我骗你作甚,实在是忽然有要事,须得去办才行,若是耽搁了……”   周敛把这糕点塞回她手里,说:“我这不是已经赔礼了!”   林莞莞无心再吃,把东西包了,道,“我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吗?”   周敛乐,“你把刚才吃的给我吐出来!”   “你!”   林莞莞扬起下巴,“没了,化做屎了!”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莞莞气的不行,瞧见不远处的林柔,喊了一声,“长姐!”   林柔回过头来,瞧见她身旁的周敛,小步快走了赶过来,她没先去应林莞莞,对周敛先施了一个礼,“见过周家哥哥。”   周敛点头,“不用多礼。”   林莞莞道,“姐姐,我想回去寻父亲。”   林柔瞧了瞧周敛道,“我方从那处过来,没瞧见父亲和母亲,许是先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   林柔拨开她的手,“妹妹,平日子我们在院子里绣花读书,没得什么机会出来瞧世面,眼下天还早,我们晚些再回去也不迟。”   周敛道:“三姑娘既然累了,就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亦要寻父亲母亲归家去!”   林莞莞生了气,喊道,“秦妈妈,我们走。”   秦妈妈快步走了过去,周敛拦住她,看着那气冲冲的背影,道,“妈妈,借步说话。”   林柔道,“周家哥哥……”   周敛只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与妈妈说几句就走。”   秦妈妈纳闷,小姐怎得走了?周家哥儿又为何要与她说话?   周敛看着远处那烟火,道:“妈妈,听说你此前是林家大娘子屋里的。”   她应道,“是,自大娘子嫁过来,便是老身照应着了。”   周敛道:“那我问你,三姑娘方才说,屋里炭火只让烧一个时辰是怎么回事?”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老身是林家的家奴,院里的事不应多嘴,只是老身着实心疼姑娘,却被送出去十二载,如今回来,分了个小院子,物资也是紧着给的,此前还好,现在天渐冷,姑娘身子骨弱,漫漫冬日,没了炭火怎得熬得过……”   “嫡亲的小姐,谁还敢苛待?”   秦妈妈哭诉道:“面上自是没有亏待,可实际上,受委屈的,都是我们姑娘。” 第八章 周府请帖   周敛心不在焉的回了府。   周夫人道,“你魂不守舍的,与林家三姑娘拌嘴了?”   他闷闷道,“总是觉得这人心,险恶的很。”   “如何说?”   周敛替林莞莞抱不平,“今儿个,我问到林莞莞近日来过得如何,她同我说,夜里睡觉时,只烧了一个时辰的炭火。”   “一个时辰?”周夫人惊道,“这么冷的天,只烧一个时辰的炭怎么行?”   他道,“林家二娘子,实在可恶的很,我已经问了秦妈妈,说是账目上不曾缺斤少两,但尽给些差的,燃不起来。”   周夫人皱眉道:“林大人公务繁忙,有时在宫里好几日都回不去,回去了也只是稍作停留,哪里有空管这些后院的事。”   “那林莞莞是个心大的,跟我说这话时,还喜滋滋的,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着些么东西?”   周夫人只道:“你若心疼,我们尽早去把她接过来。”   “母亲,你又胡说八道!”   周夫人道,“过两日,我找个插花由头,去林府送个拜帖,将那林家三姑娘接过来,说说话,顺带我送些个礼物,叫她带回府去。”   “母亲?”   周夫人只道,“是叫外人瞧瞧,我们如何对林莞莞,他们又如何待自己家嫡亲姑娘的,林朝英这个人好面子,会多加留意自己后院的。”   周敛只道,“母亲英明。”   周夫人又问,“你倒是护起短来了?”   “母亲,我这是怜她命苦,你瞧她,十二三岁的人了,瘦得跟个猴似的。”   周夫人骂道,“不许这么说一个姑娘家!”   他只丧着个脸,“母亲,天色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   “你啊!”周夫人只无奈的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冬日里越发冷,院子里的碎草结了冰,林莞莞缩在被子里头,早饭都不想吃了,不愿起来,秦妈妈叫起了好几趟,她把头都蒙在被子里,“不起,不起!”   春杏、银杏在门外捂嘴笑。   秦妈妈拉着她的细胳膊,“姑娘,你莫是忘了咱们接了周家的帖子,今日还要去周府参加插花集会。”   林莞莞一咕噜爬起,秦妈妈把被子裹在她身上,“春杏,还不快把门关了,那冷气直往屋里灌,是要冻死我们家姑娘啊!”   春杏瘪了一下嘴,将门关上了。   秦妈妈一边给她穿衣,一边叮嘱,“姑娘,老身年纪大了,那插花品香的集会春杏陪你去……”   说到这儿,秦妈妈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姑娘,老身知道你心眼好,但屋外那两个丫头是二房里派来的,毕竟不是自己人……你去了周府,有什么私话要说,避着那对目子。”   林莞莞瞧了一眼屋外,只说,“妈妈,二房对不是待你特别不好?”   秦妈妈说,“姑娘,妈妈不是为了自己,陈小娘她两面三刀是个笑面虎,你那位长姐姐,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妈妈我在林府几十年,比你知道的多,如今你母亲死了,大娘子是个独苗,姑娘母家没有人,她们便寻着姑娘欺负,老身是心疼你。”   林莞莞摸了摸她的手,只道:“辛苦妈妈了。”   秦妈妈抹了抹眼泪,“姑娘,咱们在临安城无依无靠,没有根基,斗不得陈娘子,只有周家,周家夫人与你母亲是过命的交情,姑娘嫁过去,是不会受苦的。”   这些个话,林莞莞已经听了几个月,她一时摸不清对错,也不敢只信一头的话被人当枪使,佛堂里,讲的是不争不抢,以善度日。   因果循坏,父辈的事,她不愿步入旧尘去牵扯个对错来,这些时日,她也拎清了个七八分,不用秦妈妈说,她也知道二房待她如何,只是争个好坏,要那些个物品又有何用,父亲虽是疼爱她,也是明面上的,外面养了十几年怎么比得上在眼前贴己的,她细胳膊去拧什么大腿?   秦妈妈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却偏偏咽不下那口气,整日里同她抱怨,她每每也只能装傻充愣,敷衍过去。   到了周府,林莞莞下了马车。   周夫人面相生的慈,眉梢弯弯,嘴角带着笑,她瞧见林莞莞来了,亲热唤道,“莞莞,过来,快过来让我瞧瞧。”   林莞莞伸双手去挽她,周夫人道,“你总算是回临安城了。”   她笑道:“莞莞劳烦周夫人挂念了。”   周夫人道,“这些年,师傅们可对你还好?”   “好的,师傅待我都好,平日里跟着师傅们念念经书,也没累着苦着。”   周夫人却道,“如何没苦着累着?你这个年纪,本是长身子的时候,却养的这般瘦弱,若你母亲知道了,定是心疼得泪都要掉下来!”   周夫人身边的丫头道,“夫人姑娘站了许些时候,还是先坐着说话罢。”   周夫人应道,“是,是,我一时忘情,哎哟,你这小手,怎得这般冰凉,去,给林家姑娘抱一个火炉来。”   林莞莞满眼笑意,“谢谢夫人。”   迎客不好关门,仍有冷风往里进,林莞莞依旧冻的发抖,女使把火炉端上来,她上手一摸,惊道,“真热乎。”   银杏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看见林莞莞为小小一个火炉惊叹成这样,丢人的很。   周夫人瞧见了银杏的脸色,极其不悦的对身边女使递了一眼,女使道:“林家姑娘身边的这位妹妹,炉火边炖了两碗驱寒汤,劳烦妹妹跟我走一趟,去给两位主子端来。”   银杏望了一眼林莞莞,林莞莞点头,银杏便带着人走了。   周夫人看着门边问,“听闻眼下是林府里的秦妈妈照料的你?”   “是的。”   周夫人抿了一口茶,“周林两家,是定了亲的,讲句笑话,我将来是姑娘的婆母。”   林莞莞点头,“父亲与我提起过此事。”   周夫人道,“你也知道,我与你那早逝的母亲交情至深,闲话与你多说几句,我断然是不会害你,秦妈妈以前是你母亲身边人,这些年也受了些苦,就是为自己出口气,也要站你这头的,可信,其余……要秦妈妈过了眼,莞莞,你说咱们做主子,横竖身边都要有人伺候照应着,不必对下人过于严苛,但若过于宽厚,难免失了做主子的威严,日子久了,下头的人没了敬意,就会越矩。”   林莞莞起身,“多谢夫人教诲,莞莞定铭记于心。”   周夫人又道,“我那儿子,生在武将之家,不比文官清流文雅,整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说到这儿,这会儿正在校场里与护卫打斗呢,三姑娘不嫌弃,可愿意去瞧瞧?就当看戏了!”   林莞莞起身,想了想,又坐下了。 第九章 将军府   周夫人一眼瞧出小两口闹了别扭,道:“人老了不中用,走不动,我就不陪去了,三姑娘你出了堂,左边院里走上一会,就到了。”   林莞莞瘪了瘪嘴,秦妈妈不在身边,她也不知这样是否合礼数,但周夫人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否了,只屈膝行了一个礼,道,“是。”   女使看了一眼林莞莞的方向,“夫人,要不我去给林家姑娘带个路?”   周夫人笑道,“不是个蠢笨的人,随她去吧。”   银杏端着汤过来,没瞧见林莞莞,道,“我家姑娘呢?”   周夫人身边的女使正要说话,周夫人先道,“将军也在府里,照礼,林家姑娘也要去请安的,你将汤放在这里吧,过会她便回来了。”   银杏应道:“是。”   林莞莞七绕八绕才到了校场,走到脚都酸了,她只有一个想法,这周府忒大,比林府还要大。   周敛拿着枪与几个侍卫正在比武,白袖挽到手肘处,露出手腕,衣摆扎进红裤里,身形显的尤为高大,颈间贴着几缕黑发,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最引人目光的那一个,她猛地咽了一下口水。   阿九眼尖,先瞧见了林莞莞,立即过去,道:“姑娘来啦!”   周敛也视了一眼她,冲着几个小厮道:“再来!”   林莞莞冲着阿九笑,“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阿九道:“姑娘,我去请少爷来吧?”   她冷哼一声,“就那个臭脸,我才不想和他讲话。”   忽然她不知怎得大笑起来,笑了半天,眼泪几乎都飚了出来。   阿九一脸狐疑,又不好问,只道:“姑娘,我们少爷刚被将军训斥了一顿,烦闷的紧,所以才来校场寻几个底下人练手出气,你瞧,那几个弟兄都快被打死了,姑娘心善,就当解救解救他们吧!”   阿九送了台阶,林莞莞识趣道,“那你去吧。”   阿九捂着头到了周敛身边,“公子,林家姑娘来了。”   周敛恼怒招数被打断,骂道,“她来了关我什么事?”   阿九道:“夫人特意写了帖子,请了林家姑娘来,又让林家姑娘来寻你,你好歹去打个招呼,要不然夫人知道了,又得训斥公子你不知礼数。”   “母亲训斥我还是你训斥我?”   阿九耷拉着脸,“公子,您就是给小的一万个胆儿,小的也不敢啊!”   周敛将抢扔给他,只冷哼了一声。   林莞莞无意露出一个笑,瞬间又压了下去,故意绷住个脸,屈膝行了一个礼,“见过周家哥哥。”   他只问,“母亲让你来的?”   林莞莞点头。   他忽然恼怒起来,“她让你来你就来?”   他身子靠过来的时候,将她整个人视线都挡住了,林莞莞见眼前‘庞然大物’变脸变得忒快,委屈道:“还是我的不是了?”   周敛将袖子顺下来,阿九给了他衣服披上,“公子别冻着身子。”   见她小孩子脾性上来了,只无奈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可不是!”她仰着下巴,理所当然。   周敛抿嘴,不想和小孩斗嘴,但他又没忍住,问:“你方才笑什么?”   林莞莞一乐,“我突然发现你的名字很有趣。”   周敛好奇道:“如何有趣?”   “周敛周敛……敛……脸,臭脸、大脸、麻子脸,哈哈哈哈哈……”   原本,照家谱,他的名字,应当是有一个淮字,后来父亲定了主意,单取一个敛字,意为敛其性,藏其锋,是希望他行事莫张扬,沉稳收敛。虽是没如了父亲的意……也不至于被林莞莞这么曲解!   林莞莞仍旧哈哈大笑,“我以后就喊你脸哥哥!大脸臭脸麻子脸的脸!”   许是太开心,小孩眼睛眯成细缝,露出天真烂漫的神色,他悠的冷哼,“随你。”   阿九跟在后头,也没忍住笑。   跟着公子,就只能面无表情,果然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脸。   林莞莞此前的气早就被抛到了脑后,她问,“那你什么实现你对我承诺?”   “什么?”   “过去的十二年,只知临安,未见临安,听闻临安,不识临安,你说过,要带我四处逛逛,吃好吃的!”   周敛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好意思整日叫公子带你四处游玩,叫人瞧见了说闲话。”   “可是我迟早是要嫁给你的啊!”   周敛眼睛一瞪,“不知羞!”   林莞莞埋下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仰起头,嘴角在笑双目含泪,“其实你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吧?”   婚约对象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瘦不拉几的小屁孩,他这样的公子,怎么会愿意呢?   克死母亲,被父送往庵堂十几载,庵堂香火不好,又被送回临安城,好不容易回到了父亲身边,住进了离父亲最远的西厢里的长乐居,母亲生前安排的一门婚事,未婚夫家却瞧不上她。   到底,临安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敛瞧出她情绪不对,不忍伤她。   林莞莞吸了吸鼻子,非常正式的直呼他的本名,可怜巴巴道:“周敛哥哥,莞莞这一生,不求些什么,安稳活着便是幸事,我信母亲,亦知你非恶人,即便厌烦,也拜托可怜一下我,若是你退了婚,临安城,就真的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了。”   阿九怜悯的看着那瘦小的姑娘,哀求的看着周敛,祈求他说点什么。   周敛速来吃软不吃硬,她那么一装可怜就把他拿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道:“天不早了,你回去罢。”   她应道,“敛哥哥康安,莞莞回去了。”   阿九在周敛背后嘀咕,“公子,林家姑娘好可怜啊,嫡母已逝,林大人公务繁忙,在家甚少,小娘当家,想必她的日子,不好过吧……”   “闭嘴!她故意的!”周敛又狠瞪了他一眼,“没瞧见我方才出了汗,还不去替我准备沐浴衣物!”   阿九瘪了瘪嘴,“是,公子。”   林莞莞回了厅堂,周夫人见她眼周红红似是哭过,方才又对春杏说她是去见将军的,不好问漏嘴,只道:“外头风大,莫要冻着了。”   她屈膝,“劳烦夫人照拂。”   周夫人道:“前几日,官家赏赐了些布,颜色艳丽,是些个姑娘家穿的料,已安排人送上了你的马车,改明儿你叫裁缝做几件新衣,穿着定是好看。”   林莞莞一脸惶恐,“那怎么行呢?官家给将军夫人的赏赐,我怎么好去分。”   周夫人朝她伸手,林莞莞离了自己的位置,双手搭在她手心里,周夫人道:“有何分不得,我与将军,就敛儿一个孩子,将军府的一切,将来都是敛儿和敛儿娘子的。”   手里温度传来,那如水的眸子温柔的看着她,她鼻子一酸,道:“夫人对莞莞太好了。”   周夫人将她手覆盖在一起,一只手轻轻盖她的手背,“我就觉得与你这孩子有缘,打心眼里喜欢你。” 第十章 蹴鞠游会   林莞莞差人把东西从马车搬下来的时候,林柔冲着陈氏道:“母亲,你怎得让她独自去了周府!”   “我能有什么法子?周家夫人写了拜帖,指明要她去,去就去吧,还借口说是请各家姑娘一同去。”   林柔道:“即是请各家姑娘,为何没有我?”   陈氏横了她一眼,一脸不悦,“我已经让吴妈妈打听过了,就邀了她一人……哼,就算是请各家姑娘,也轮不到你,你一个庶出的女儿,人家凭什么邀你?”   林柔松开她的手,“母亲,林莞莞没回来之前,可都是我去参加各府的宴会和那些诗词插花集会!”   “那我有什么办法?怪,只怪我们命苦,谁让你母亲的娘家,是戴罪之身呢?”   林柔不满道:“母亲,难道就一点也没有法子吗?父亲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为何就不能将你扶正做他的正妻,我这庶出的身份得到什么时候才解脱,我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可是一个庶出之女,谁能瞧得上呢?”   陈氏盯着林莞莞的身影,“咱们,也就看她的了。”   林柔不甘心道:“我才不要做林莞莞的陪房,要做,我也是正妻,我凭什么给她做小!”   “只怕你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母亲!”   陈氏厌烦的看着她,“好了好了,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半点都没学到我,这么一会就沉不住气。”   “母亲,你瞧她就去那么一趟,周家夫人送她多少东西,想必是对她满意的紧,我如何能不急。”   陈氏眯着眼,道:“想要毁了这门婚事,没有那般容易,最重要的,还是在你的身上。”   “我?”   “周夫人对她好,多半是为死去金兰的旧情,现在何人不知如今林府是你母亲主事,庶女又如何?临安城内谁不眼红你父亲,眼红咱们家,虽比不上侯爷郡王,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要真有本事,就应该哄的周家公子对你千依百顺,到时他执意要你做正娘子,周家夫人又能拿他如何,反正都是与林家的婚事,与你成亲和与林莞莞成亲有何区别!”   “可周夫人只邀林莞莞去府里,我一个姑娘家,平日里连周敛的面都见不着,人都见不着,还谈什么让他对我千依百顺?”   陈氏得意一笑,“前几日,郎中令的盛家大娘子送来帖子,说是入冬前还有几日好天气,想办一个蹴鞠会,各家公子姑娘都会去,周家公子和夫人,也会去的。”   林柔道:“这可是大好机会!”   陈氏摸了摸她的头,“你自是知道,到时候多少官胄娘子会到,全是相看在室姑娘公子的,我已经让裁缝送来几件清雅素净的料子,以柔儿你的美貌,那日定是出尘超凡,将场上的姑娘都比下去,叫她们黯然失色!”   林柔脸一红,“母亲,你怎么说这些来!”   陈氏笑道:“哟,我的柔儿还害起羞来了!”   银杏看着屋内的几个箱子,道:“姑娘,周家对姑娘可真好!”   林莞莞道:“银杏,你可有喜欢的?这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给你什么好,你自己选两样吧?”   “真的?”   秦妈妈不悦道:“周家给咱们姑娘的,是你一个丫头可以惦记的吗?”   “秦妈妈,是姑娘送我,又不是你送我,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林莞莞拍了拍秦妈妈的手,对着银杏道:“没事,你进了我院子照顾我,我便是将你当自己人看的,你要是喜欢,就挑两件……不过……”   她顿了顿,道:“不过,春杏她不知道这事……”   银杏道:“姑娘,我明白的,我不会多嘴的。”   林莞莞笑,“我就知道,银杏你最好了,诺,那个红石钗,也送予你了。”   银杏蹲在箱子前,道:“谢谢姑娘。”   秦妈妈恨铁不成钢,“姑娘,这可是周夫人送你的,你作甚转手送了她?你明知她……是二房的人。”   林莞莞暗示她将门关上,秦妈妈虽然疑惑还是在照做了。   她放低了声,“妈妈你也说,春杏银杏都是二房的人,这院子里,恐怕也只有你一人对我是真心的了,即是二房的人,我们得罪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今日不送,明日放在桌面上转眼就不见了,都是一样的。”   秦妈妈道,“我还以为小姐……”不知道呢……   “我明白的。”她轻轻道。   秦妈妈问:“那姑娘的意思是?”   “什么样的主儿,便是什么样的仆,如今我单独送了银杏物件,不送春杏,她们本就是为了一点利才会替二房监管于我,若我故意冷落其中一人,势必会引起另一人不满而去自家主子那告状,日子久了,银杏在我这好处得多了,终会被发现,便得不到二房的信任了。”   秦妈妈道:“既是得不到,只能倒戈在小姐这边,而春杏,则会被银杏亲自给挤走!这样,二房不能用的人,也不会给我们用,定会也将银杏一并铲除。”   林莞莞笑,“妈妈是关心则乱。”   秦妈妈得到安慰,道:“小姐将这事放在心上,我也就放心了。”   在周府,周夫人已经很明确的告诉她,她身边的丫头信不过,她自然是要想办法把她送走。   林莞莞本不想这么做,但回府的途中,银杏一再试探她是不是与周敛私自会面去了,她再不懂事,也清楚‘私自会面’对女儿家意味着什么,本就是二房派来的眼线,是得知了她半点事都会去跟二房的人报告的人。若不能尽快将她们送走,在院里,是半点自由都没有了。   院子里本就是女眷来来往往,父亲官务繁忙,兄长林和要走仕途,日日夜夜都在读书,也极少会面,叫二房抓了把柄不就是任人宰割了么。   蹴鞠游会是郎中令盛大娘子办的,盛家大娘子是郡王的远房表妹,郎中令盛干又是大皇子身边的红人,来的人还不少。   郡王家的娘子郡主也来了,坐的主位。   各家公子组了自己的队伍。   银杏解释道:“姑娘,红衣的,是余家盛家,郡王吴家的公子,黑衣那队,是八皇子、侯爷梁家、咱们家的公子、梁家的两个表兄弟。   “哦。”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目光搜寻了片刻,没看到周敛的身影。   吴大娘子道:“听闻林大人将放在庵堂里的嫡女接回来了。”   周夫人应话,“是,已回来有些时候了。”   “林家三姑娘在哪里?快让我瞧瞧?”   周夫人对着身边人道,“去,请林家姑娘来拜见郡主娘娘。”   林柔看着远去的身影,骂道,“平日里也不见说一句话,怎得大家都要瞧她?”   “姑娘,想必是周夫人想要她露露脸……”   林柔挖了她一眼,丫头立道:“是奴婢多嘴!”   林莞莞屈膝,道:“见过郡主娘娘,见过诸位娘子。”   郡主娘娘看了一眼盛家吴娘子,道:“样貌倒是生的可人,周家公子为人俊俏,家世又好,你年纪虽小,福分却大。”   那话多半是故意说给余家大娘子听的,早两年,余大娘子想把余家庶出的女儿送进周府做小娘子,周夫人以与林家定亲拒了,谁不知道,林家嫡女还是个小娃娃,就是摆明不肯与余家走亲戚,这一拒,弄得余家没了面子,余大人对周家也不甚待见。   周夫人道:“郡主娘娘抬爱,莞莞是翰林院林大人的嫡亲女儿,配这门婚事,倒也不是高攀,反倒是我那不成器材的儿子高攀了。”   郡主道客套道:“如此璧人,佳偶天成。”   林莞莞屈膝谢道:“谢郡主娘娘谬赞。” 第十一章 男儿志向   球场传来欢呼,几人目光齐齐瞧去,“线香燃尽,红队六筹,红队胜,得彩玉如意一对!”   锣鼓一敲,“新开局,彩头为云雀簪一支!”   周夫人轻道,“莞莞,你去我那处,我那处视线好,瞧他们踢球,也瞧得清楚些。”   她犹豫了一会,应承道,“好。”   周敛掀开帘子,“母亲……你怎么来了?”   周夫人,“怎得说话的,这蹴鞠场又不是你一人的,莞莞为何来不得?”   周敛撇嘴,“当我没说。”   “‘脸’哥哥为何没有去踢球?”   周敛一横他,“不想踢就不踢了。”   周夫人捂嘴笑,“他啊,是被将军罚了,挨了板子,眼下动不得。”   “母亲……”   林莞莞抿嘴笑,“为何,为何被罚?”   周敛最不喜欢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性子,周敛想起父亲的责骂,没好气道:“是是是,我最没得志向,没得志向,你还惦记我这门婚事做什么?一无志向的公子哥,你又有何好喜欢的?”   她道:“脸哥哥你又胡说八道了,男儿岂会无志向?纵是我,也有走遍山河万里吃遍世间美食的志向,你为何没有?”   他端着茶杯,低眉叹道:“国泰民安,抱负再大,无用武之地。”   “周将军为国征战疆场,为民驱逐流寇,你又不是周将军,作甚拿自己与他比?让国安定令民安生是志向,悬壶济世、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是志向,得一所爱,护他周全,保小家平安顺遂,亦可为志向,山河危难,男儿不求功名利禄也要挺身而出,如今国泰民安,求自己个平安喜乐又有何不可?上线杀敌的志向实现不了最好,人人都要去上阵杀敌那才不好呢!即是国泰民安,你瞧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吃不饱饭受着难,你不曾瞧见许多事皆可为,却将自己困于一隅之地,傻得很!”   拨云见日,阴郁随着烟消云散,多年来,他执着于父亲的功名,却不曾想过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只一心想超越父亲以证明自己,如今看来,是可笑的很。   周夫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年纪虽小,心却玲珑通透,然后又瞧着周敛,似乎在说:这门亲事,是选个正着。   于是周夫人道:“莞莞说的对!”   旁人不知道,周敛是听出她左一句‘脸哥哥’右一句‘脸哥哥’挖苦他,道:“这世上就数你会说话!”   她想起胡说八道四个字,还说了吃遍世间美食的话……羞愧道:“夫人,是莞莞多嘴。”   林柔带着丫头,进来行礼,“见过周夫人,见过周家哥哥。”   周夫人打趣,“我这才与你妹子没说上几句话,你就来要人啦?”   “不敢,不敢,只是觉得家父与将军交好,我也应来请礼的,夫人康安,周家哥哥康安。”她屈膝行礼,一袭素雅长裙拖地,头上的朱钗晃动,抬头浅笑,顾盼生姿。   周敛只淡淡道:“妹妹不必客气。”   那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无人请她也坐这隔间看球,她自觉受辱,又不甘心道:“方才妹妹走了,我一人在隔间,无人说话,也好无趣。”   林莞莞起身,“是我忘了,姐姐,我同你回去吧!”   周夫人拉住她的手,“不必,我叫人加一张椅子,林家姑娘,一起坐在这里看球吧!”   勉强之意十分明显,她皮笑肉不笑,面色十分难看,她看了看林莞莞,“我只是过来请礼,还是回去罢,免得叫人瞧见了,说我不知礼,闹笑话。”   林莞莞试探性的看了一眼周夫人,周夫人依旧拉着她的手,看都没看她。   周敛只道:“这盛大娘子安排的点心十分可口,三姑娘,你尝一下!”   林柔手拧着绢布出了隔间。   “哼,他们倒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林柔瞪了她一眼,“要你说!”   她刚跨步子,被人迎面撞来,丫鬟眼疾手快的扶着林柔,她才没摔下去,正要开口骂来人,那人捡起球,先道不是,“撞到这位妹妹,妹妹海涵。”   林柔抬头,瞧见是郡王府的小公爷,立即道:“不碍事不碍事,是我没瞧好路。”   吴明钰听她音声温婉动人,身姿窈窕,笑道,“你是哪家的妹妹?”   “南朝巷子林家长女,奉常大人家宴,见过的。”   他似乎恍然大悟,直勾勾的盯着她,“见过见过,各家姑娘里,就数妹妹最好看,我当然记得。”   林柔低头,“小公爷莫要拿我取笑……”   吴明钰还想继续与她搭话,球场上的人喊,“小公爷!”   他回头,道:“来了来了!”   然后吴明钰行了一个拱手礼,道:“那改日,我再来向妹妹赔罪!”   “姑娘,小公爷方才一直盯着你看。”   林柔口是心非,道:“胡说!”   “咱们姑娘这么貌美,任谁瞧了都要盯着看的。”   “周敛就不看。”   嫣然道:“姑娘,周家将军,武将出身,是跟着陛下打过江山,但吴家小公爷,父亲是郡王,母亲是郡主娘娘,外公是先帝的同胞亲兄弟,家底殷实,根基深厚,家世实则是要比周将军好很多的……”   林柔只道:“嫣然,不许多嘴。”   比周家好的家世,当然有,可她是一个庶女,那些皇亲贵族之家怎么瞧得上她,任是空有一张绝美的脸,又能如何?即便是嫁过去了,日子也是万分艰难,与周家那是早就定好的婚事,挤走林莞莞顶替她,可比嫁入郡王府,要容易得多。   但,嫣然说的也不无道理……周敛与她,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倒是吴家的小公子,对她有些……   蹴鞠游会后,那日一席话,周夫人瞧出了她的聪明,周敛也瞧见了,对林莞莞态度好了许多,周夫人家宴、游会、品香,都要叫上林莞莞,周府来来回回,也给林莞莞送去不少好物件。   有了钱财物件,冬天便好熬的多。   林莞细胳膊也算是长了一些肉,秦妈妈给她穿衣服,说,“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莞莞叹,“昨日,二娘同我说,要我为父亲着想,不应收了周府送的礼,我毕竟还未嫁人,如此会坏了父亲的名声。”   “姑娘,不听她胡说。”   林莞莞道:“二娘说的也无错,总是这般不妥。”   春杏进了门,林莞莞穿好了衣物,没再言语。   “姑娘,夫人送来了新春添置的衣物首饰。”   林莞莞说,“放着吧。”   春杏站了一会,出了门,她对秦妈妈道:“妈妈,春杏想必过了这些个物件,你挑一件首饰,打眼一点的,给银杏。”   秦妈妈点头,“明白。”   这段时日,春杏受足了冷落,是眼巴巴瞧着银杏得了钱财,首饰,不管是府里分配的,还是周家送的,银杏是见者有份,林莞莞什么事,也喜欢吩咐银杏去办,日子久了,银杏心高气傲的劲儿露了出来,对同期春杏的态度趾高气昂。   春杏不服气的紧。 第十二章 送走春杏   银杏得意洋洋回房的时候露出了一个镯子。   春杏瞧见了她手腕上了镯子,一手按住,“你敢偷姑娘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银杏推开她,“是姑娘送给我的,什么叫偷,你话给我说清楚!”   “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银杏冷哼一声,“你因为姑娘对我好,就嫉妒我!”   “你个小浪蹄子,不要以为跟着三姑娘以后就能富贵荣华,你我都是夫人的人,你知道背叛夫人是什么下场!”   银杏一把推开她,“呵,你又以为继续跟着夫人,我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什么意思?”   “我们以前在幽兰斋院过的是什么日子?整日里被大姑娘房里的嫣然呼来去,月钱本来就少,还要被故意刁难克扣,现在我跟着三姑娘,她脾气好也听话,再过两年,我被放出府去,自己也有一笔钱安生度日。”   “出府?我看你去相中了周家公子,想一起跟着去做填房吧!”   银杏骂道:“你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我撕烂你的嘴!”   顷刻之间二人厮打在了一起。   “好啊,我倒是看看,谁撕烂谁的嘴!”   最后还是秦妈妈进了屋,要人把他们拉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在姑娘院子里,骂出这等不知羞的话,还厮打在一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把我们姑娘放在眼里是吗?”   银杏立马道:“秦妈妈,是春杏先挑的事。”   秦妈妈看着春杏,春杏立马指着银杏,不敢如实说因何而吵,只能道:“是她先招惹我的!”   秦妈妈道:“春杏,姑娘是对银杏好了些,那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啊!”   “秦妈妈!”春杏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银杏插着腰,“就是!”   春杏气的手指头都在抖,“好,好,你给我等着!”   秦妈妈看着怒气冲冲出去的春杏,冲着银杏道:“姑娘有话要同你讲。”   银杏讪讪问道:“妈妈可知道,姑娘是何事找我?”   “你去了就知道了。”   林莞莞已经恭候多时,她就是等着春杏发脾气,又叫秦妈妈去拦人,将银杏喊到屋里,由着春杏去二房哪里告状,银杏是‘人证物证’俱在,赖不得了。   她将人都遣开了,只留下了银杏和秦妈妈,林莞莞问,“秦妈妈说,方才你和春杏在屋里打架了?”   银杏立即甩锅,“都是春杏,看不过姑娘对我好,故意挑事。”   林莞莞只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银杏急了,“姑娘……”   秦妈妈开口,“银杏,你是个聪明人!”   林莞莞开口,“我知道,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   “姑娘……”   “你知道我生下来母亲就去了,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唯独一个秦妈妈和你,待我最好了,我是真心将你当亲姐姐看!”   银杏道:“照顾姑娘是我们的本分,只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即便是做好了也是应当的。”   林莞莞拉住她的手,“我知道,银杏姐姐对我最好了,我上次还同周夫人玩笑,说想让银杏姐姐同我一起进门呢!”   银杏眼睛一亮,却道:“那如何行?”   “如何不行?”   秦妈妈道:“二娘子以前不就是大娘子屋里头的丫鬟吗……”   “秦妈妈……”林莞莞制止她。   林莞莞道:“总之姐姐待我这样好,我也会待姐姐更好的。”   银杏出了门,思来想去待她更好的那几句话,可她到底不是个蠢人,三姑娘这么点年纪,什么事还不是二娘子说了算?就是她现在承诺再多,也是无用的,她母亲生前没斗过二娘子,她又如何斗得过?三姑娘这个橄榄枝,是接不得。   银杏出了门,直奔二房。   陈氏与银杏,还有林柔、林柔身边的丫头嫣然,俱在。   她跪在陈氏的面前,道:“拜见夫人!”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人?”   春杏阴阳怪气,“人家如今跟了三姑娘,要嫁到将军府去做小娘呢!”   “春杏,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她似是声嘶力竭,音却不大。   “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和那林莞莞站一起了?”   银杏磕头,“夫人,我一直都是你的人啊,是那秦妈妈防的紧,对,那秦妈妈防的太紧了,三姑娘年纪小,秦妈妈却是个老油子,她防我们防的紧,我没得法子,只能假意对三姑娘好,让她自己要我在身边伺候,秦妈妈便说不得什么了。”   陈氏挑眉,似乎不信。   “大娘子,去将军府做小娘子这种话,我们做下人的听听就罢了,怎么能当真?那将军府,是我这种贱骨头能进去的吗?大娘子,你莫要信了春杏那个小贱人的话,她不过是惦念着三姑娘送些我的物件,哪还记得大娘子交代了些什么!”   见自己被倒打一耙,春杏急了,“你胡说八道!”   银杏道:“我胡说不胡说,大娘子心里有数,要你多嘴!”   那一口一个大娘子,陈氏心里满心欢喜,主子态度明了,嫣然立即会意,上去打了春杏一巴掌,“正事不做,整日里想这么些勾搭,明日你就不用去三姑娘院子里了,外院的粗活适合你的很!”   “夫人!”春杏含泪看着众人,。   银杏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嫣然道:“还在这哭哭啼啼的干什么,还不快滚!”   陈氏又道:“放在府里,没有好说词给西厢的,还是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就说回老家了。”   嫣然道:“是。”   晚上秦妈妈告诉林莞莞,“二房说春杏家里出了事,想我们放个情,让春杏回家。”   秦妈妈已经同意了,这下西厢的院就只剩下银杏一个。   秦妈妈给她梳了头发,说,“姑娘,我有个远房表侄女,十五岁,家里收成好,想让我帮她谋口饭吃。”   林莞莞问,“她要来临安城么?”   秦妈妈道:“是,再说姑娘身边,也需要个自己人。”   “可是我现在……也不好。”   “姑娘,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一口粮也没有,不然也不会卖了女儿。”   林莞莞皱眉,“我是担心她来了,受委屈。”   秦妈妈说,“我老了,还能照顾姑娘几年呢?我实在不放心。”   林莞莞拉着她的手,“秦妈妈,那你安排便是,你帮我多给些银钱,反正我也用不着,没事的。”   秦妈妈欢喜道:“老婆子替我那侄女谢谢姑娘。” 第十三章 再生一计   周夫人的帖子写的越发频繁,每次林莞莞去了,还总带着些用的、吃的回来,周夫人十分疼爱她,若不是还要回自己府里,她几乎成了周家的人一般在将军府自由出入。   且周敛对林莞莞态度好了许多,加上周夫人制造机会,林莞莞与他谈天说地,有时候就在校场瞧他习武,每次周敛赢了,她都拍手叫好,丝毫不顾及什么闺秀言行。   周敛对她的无脑崇拜,也逐渐习惯,心里还有些得意。   送林莞莞回去时,还颇为羞涩的说,“下次你来,我让阿九准备些吃食。”   她乖巧点头,“好呀,谢谢敛哥哥!”   回府后,秦妈妈说林朝英回了府,要林莞莞过去。   林朝英在宫里忙了好几日才回来,他吩咐陈氏,说叫全家一起用饭。   用饭的时候,林朝英忽然问,“莞莞,你近来是不是去周府去的勤了?”   她问:“怎么了,父亲?”   林朝英语气有些不悦,“秦妈妈没有教你规矩么?你个未出嫁的女儿,怎好日日去还没成亲的夫家家里?”   林柔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露出得意的神色。   陈氏道:“周家大娘子对我们莞莞可是喜欢的紧,品茶插花、游会,写了帖子,都只要我们莞莞陪同呢!”   林朝英皱眉,“只要?”   陈氏道,“老爷,可不是么,那周大娘子,就喜欢三丫头去他们周府。”   林朝英道:“日后,不许去了。”   这一句话,太过突然,她近来与周敛相处,欢喜快乐的不得了,怎么父亲就不让她去将军府了?林莞莞急急问,“为何?”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与周府来往的频繁,外人只说我林朝英让自己的女儿去攀附权贵!说出去,好听吗?”林朝英面色铁青。   陈氏赶紧揽责,可怜兮兮道:“老爷,都是我不好,我应当为老爷想到这些的。”   可是,她昨日还与周夫人说好,去庙里烧香祈福的,“父亲,我……”   林朝英又道:“我在朝中只是翰林院三品文官,那周家,是刀剑血肉打下来的家业,替官家定了天下的人,本就不是我们可以高攀,若不是你那死去的母亲同周家大娘子交好,宫里的公主,外头侯门郡主、县主,哪里轮得到你!”   这莫名的责怪,让她十分委屈,“父亲……”   “你不懂眼下这局势,父亲说什么,你便听着。”林朝英道。   莫非朝堂上的局势又变了?陈氏试探性的问,“老爷,宫里……”   林朝英只骂:“妇道人家,打听这么多作甚。”   林和插嘴道:“莫不是因为大皇子和八皇子之争,周将军的妹妹,是八王的嫡亲母妃,周将军自然是支持自己嫡亲妹妹,但大皇子才是嫡出,父亲是担心,莞莞妹妹的前程……”   林朝英一摔筷子,“让你读书,不是让你说是非,这种话,是可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陈氏也骂道:“你父亲说话,你插嘴做甚?”   林和嘀咕,“本来就是……”   林朝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吐出来一样,“你,你给我闭嘴,这饭你不必吃了,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   “爹爹!”   林朝英差点就要动手,林柔拉住他,“爹爹,莫要动气,和哥儿,你还不向爹爹认错然后自己去祠堂里跪着!”   林莞莞还是第一次看她爹这么发怒,便没敢做声了。   这餐饭吃的不欢而散。   林莞莞回到长乐居院子,秦妈妈把侄女云秀领了进来,林莞莞瞧着她一张鹅蛋脸,鼻梁挺立,俏丽秀美,生的十分标志,夸赞道:“这位姐姐生的很好。”   “不敢自称姐姐,姑娘叫我云秀就好,这是我的身契。”   林莞莞接过文书,稍微过了一眼,“日后,就劳烦云秀姐姐照顾了。”   云秀屈膝跪在了地上,扎扎实实的磕了一个头,“是云秀谢谢小姐,我听姑姑说了,没有哪家买丫头是这么多钱的,云秀谢谢姑娘的恩情!”   林莞莞道:“云秀姐姐起身吧,我受不得你这样的大礼!”   银杏刚好端着热水进来,问道:“姑娘?”   林莞莞将云秀扶起,道:“银杏,这是秦妈妈远房亲侄女,我将她收了,放在身边伺候。”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秀,只哦一声。   秦妈妈拉着她的手,“你是咱们姑娘的人,以后你就只要听咱们姑娘话就成,将姑娘照顾好了,才是报答对姑娘的恩情。”   “是!”云秀应道。   银杏出了门就将此事告诉了二房。   陈氏冷哼一声,“那个秦老婆子忒是多事,非得要把自己的穷亲戚往我们府里塞!”   林柔道:“小小丫头,还能翻了天?到时候找个由头,将她责罚出去便是。”   陈氏冲着银杏道:“你先下去吧!日后还有什么动静,再来禀报。”   “是。”   林柔拉着自己的娘亲,得意道:“母亲,刚才,我瞧爹爹,是想在两虎之争里明哲保身。”   陈氏把门关了,“朝堂上的事,不是我们可以非议的。”   过了一会,她又没忍住,“你父亲都那么说了,我看,林莞莞这门婚事,是好,也坏……”   “现在还是陛下主事,储君之位尚且未定,谁赢谁输且不好说,但万一……万一是有不测风云,照礼数,是立长不立幼,要是大殿下做了官家,他眼里那还容得下沙子……”   陈氏捂住她的嘴,“莫说了你莫说了,这些话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与说给听!”   林柔掰开她的手,“母亲,我又不蠢。”   陈氏在屋里来回踱步,“既然如此,这门亲事我们不要也罢!管他赢还是输,我们可不能去赌!”   “那母亲,以为郡王家的小公爷如何?”   陈氏道:“吴家?吴家大娘子往亲了说,那是可以喊一声陛下哥哥的,她父亲父雍王,是先帝的亲弟弟,家世自然不必说……你说什么?你瞧上了他们家?”   林柔得意道:“我为何不能瞧上他们家?”   “那郡主娘娘心高气傲,从来都是拿鼻孔看人,莫说你,就是盛家,尹家,梁家,他们都未必瞧得上的,我是听人说了,那郡主娘娘,瞧上了宫里排行十二那位,说要亲上加亲呢!”   “上次吴家蹴鞠游会,小公爷可是一直盯着我,我看,郡主娘娘相中了,小公爷未必相中。”   陈氏道:“他们家向来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不管谁继承大统,都要喊她一声‘姑姑’的,你确定那小公爷是瞧你了?”   “母亲,你不信你问嫣然,他还同我说话了呢!”   陈氏道:“真是老天开眼啊!但是,但是你父亲那边……”   “若是小公爷来求亲,父亲还会拒了不成?”   陈氏只道:“你可有几成把握?”   “我这日日憋在府里,能有什么把握?但,母亲,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机会,绝对能成……”   “你要……不成,你父亲,你祖父,那都是书香门第,你若敢这么做,他就是打死你,也不会许你嫁到吴家的!”   林柔却笑,“母亲,我才不会那般笨呢!做那种蠢事,莫说吴家不肯要我,我这辈子只怕都没得个好话。”   “那你要……”   林柔道:“吴家就那么一个儿子,只要我将他哄住了,不怕那郡主娘娘,就算郡主娘娘脾气再拗,还能拗得过小公爷?”   陈氏立即道:“眼下不就有一个好时候?”   “什么?”   “廷尉陈家,陈清大人、六公主的麟儿,年满三岁,设了家宴送来了帖子,你父亲尚有公务在身,届时我们备着礼去,那吴家也要去……” 第十四章 风云突变   春未寒意未消,众人还是绒毛衣裙。   林莞莞穿着毛边领子,短袄上衣,红色罗裙,脸因冷气而发红。   她眼睛四周打量,公主府果然气派许多,府外两座大石狮坐镇,威严不可侵犯,入了正院,两棵明柱涂成棕木色,通上到下,漆光鉴亮,从廊道去内院会客亭,雕梁绣柱,假山泉水,松木围池,红鲤游动,气派非凡。   林莞莞站在林柔旁边,显的又矮又瘦,俨然跟个丫鬟似的,陈氏是二房娘子,这种正宴,她是不能来的,只派了三个孩子过来,也算可以与人攀攀交情。   周夫人慈爱的瞧着,“三丫头,似是长高了些。”   周敛用目光测量了一下,从他腰间到胸前,是长高了些。   周夫人道:“前些日子,她说身子不适,不知好些了否。”   “母亲待会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她促狭的看着自家儿子,“我看是你想知道的紧。”   周敛连忙躲开,拱手道,“内眷院,儿子就不进去了。”   林莞莞瞧着远去的身影,心中涌起一阵失落,父亲总拿礼数要挟她,她已许久未出门了。   六公主李橙见周夫人来了,忙迎上去,“师娘来啦!”   周夫人嗔怪,“不许跟着陈清胡闹,你是公主,我受不起!”   “那,周家娘子,周家大娘子!”李橙哈哈大笑。   周夫人道:“敛儿去明轩厅、他父亲那儿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这院子,是女眷的地儿,他就是想来……也得被我赶出去。”   周夫人笑,“你又打趣我们家!”   “盛家娘子、余家娘子都到了,在清水轩正厅呢!”   周夫人望了一眼林莞莞,道:“我去同那莞莞丫头说句话,再去找你!”   李橙掩嘴笑道:“你啊,生怕这媳妇跑了似的,哎呀不管你了不管你了!”   林柔见周夫人来了,忙施礼,“见过周夫人。”   林莞莞也屈膝,“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道:“许久不见,你这丫头又瘦了!”   盛家长二姑娘盛柏静也来了,道,“这不是林家大姑娘吗?”   林柔道:“盛二姑娘,你近来可好?”   “好着呢……”   周夫人也视了一眼那二人,觉得惺惺作态,十分虚伪,不悦的拉着林莞莞离开,“敛儿他去了明轩厅,不好进来,听闻你近来身子不好,他托我问你可否好些了?”   知道周夫人说的客气话,依照周敛那嘴硬心软的性子是不会问这话的。   此前身体欠安,不能去庙里祈福都是些假话,她有些心虚,“好些了,多谢夫人关心。”   周夫人放低身子,悄悄道:“我知道是你父亲……近来官家身体不好,因为储位之事有些风声,大家对这事多少敏感了些,周敛他也知道,少些往来,倒也无事,你不必内疚。”   “夫人……”林莞莞抬头,一脸惊愕。   周夫人恢复之前的笑脸,捏了捏她的手,“莫怕,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无论如何,如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也会保全你的。”   林莞莞还想说些什么,周夫人道:“我去内厅与几家大娘子说说话,就不陪你了。”   “夫人慢走。”   林莞莞拧着眉瞧着周敛刚才离开的地,只怕要变天了,她期望的安生日子怕是难以实现……   林莞莞从庵堂里回来,不是什么香火钱不够养不活了要回来,庙堂已非圣地,二房派了人要对付她,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写信想告知父亲,又担心被二房截了,只说要回去,又另外写了一封信给周家,说她要回临安。   说起来,这些年,照顾她的还是外人周家。   是周家派人过来送些钱财衣服,让她不至于冻死饿死,可即便送来了,庙里几个姑婆子受人差使都抢夺了去。   母亲辞世多年,那浅薄的夫妻感情早就消耗殆尽,如今她回来了,父亲瞧见了也不过是觉得多了个女儿,离家十二载的半点愧疚都无,二房又是个心眼小的,容不下她,只要她在一日,二房便会想起自己曾是大房娘子屋里的丫鬟,母亲那一族有没有人了,她就是谁都可以来捏一下软柿子。   她能依赖的,能仰仗的只有未婚的夫家。   是不幸的万幸,周家这门婚事,是母亲留给她最好的福分。   周将军为人刚正,周夫人爽朗开明,周家哥儿虽是吊儿郎当了些,也是个心善之人。   她正与周家哥儿亲近之时,风云突变,却将静静的池水惊起无数水花……   云秀见她楞了神,喊道:“姑娘?”   林莞莞思绪被拉回,“没事,我们寻了位,去坐着吧。”   落了座后,几位夫人们坐在前头,小辈们坐在后头。   林莞莞正默默吃着饭,一旁的盛柏静道:“雀儿回来了,鸠还没走,可真有意思。”   盛家三姑娘笑,“哟,二姐姐这是揶揄谁呢?”   林柔举着杯,“莞妹妹,得幸你回来的早,周家哥儿那好样貌好家世,临安的姑娘谁不惦记,只是周家夫人对你好的紧,他们家周将军也只娶了一个娘子,说不让周家哥儿‘纳妾’,就是情愿等着妹妹长大呢!”   吴家二姑娘捂嘴笑了一下,吴家大姑娘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二人便笑着饮食,没有参与进来。   余淑慧只冷笑,“上不台面的东西终究上不了台面,就像公主为子设宴,食材都南巷福源特供上来的,即便如此,也要下人们一挑再挑,将那些边角去除,次品扔掉才能进厨上桌,何况是人呢?是吧,你说呢?三妹妹?”   余家庶出的三姑娘余淑贤抬头,有些难为应道:“姐姐说的是。”   嫁给盛家长子的余家大姑娘帮腔自己家的小妹妹,“余妹妹,今儿是个好日子,六公主请我们来,可不是闲话家常的,你瞧流水上多少美食,大家一起享乐才最要紧。”   林柔不依不饶道:“莞妹妹以为呢?”   林莞莞盯着眼前菜,道:“啊?那酥肉、烧鸭,酱肘子,是最好吃的了!”   “呵……”几位姑娘都笑了。   余淑慧冷笑,“呵,还不如庶出呢!”   庶出二字让林柔没了面子,起身道:“各位姐姐妹妹慢吃,好酒醉人,我去偏院休息梳洗再过来。”   盛柏静举杯抿了一口酒,道:“就是看不得她那惺惺作态,跟她那小家子母亲,一个样!”   余家三姑娘轻轻道:“三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林莞莞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含糊道,“我吗?三姐姐,你可尝尝,这米粉肉可真好吃!”   余家三姑娘悠悠道:“你这样可真好!”   “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自在多了。”   林莞莞偏头,只道,“余家姐姐,你也吃点吧!” 第十五章 宴会   人家喜事当前,几家的姑娘当成茶欢会,明面上背地里说闲话,一会说余家三房的小娘子如何勾搭当家主子的,一会说梁家公子在外头养了女人,含沙射影,夹枪带棍,好像这辈子的话就要在这儿一下说了似的。   她们没说累,林莞莞听都听累了。   她一直闷吃没说话,肚子撑得有些发涨。   林莞莞默默起身,退出了席间。   云秀问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笑,“我吃撑了……”   “那我陪姑娘走走,消消食。”   林莞莞将手搭在她手里,“我有点想吐。”   云秀笑,“姑娘不喜欢她们,就借醉去偏房休息就好了。”   林莞莞说:“你不知道,六公主府厨子的手艺太好了!”   她们出了内院,走过凉亭,小风将她吹的脸通红,冷的她的牙都在抖,她缩了脖子,扛着也不愿意回去。   林莞莞绕了一圈,见前方的红漆木桥风景不错,继续往那走去,小路旁分叉左右,周敛刚好从右边出来。   阿九道:“三姑娘,可真是巧!”   周敛看着那小脸鼻尖发红,道:“冷还出来做什么?”   他瞧了瞧自己的披风,想到这是旁人府里,将衣服给了她怕有闲话,便只能由她被这冷风灌脸了。   她埋头不语,阿九帮腔道:“三姑娘想必也是觉得闷的慌。”   周敛瞪了他一眼,阿九怯怯的没敢再说话了。   她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来消食的吧?林莞莞觉得周敛不想见她,她也懒得自讨没趣,有些不开心道,“散散步,便回去了。”   周敛跟上她的步子,“我是听母亲说,近来你身子不好,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年纪小,周敛一解释,心情忽然阴雨换晴,抬头冲着他,笑道:“我方才是吃多了,觉得涨得慌,才和云秀出来散步消食的。”   阿九了拉云秀的衣袖,让周敛他们二人并步说话,云秀识趣的放慢了步子。   “那叫云秀的,是新来的?”   她应道:“秦妈妈的侄女儿,说是自己人。”   他点头应了一声,问:“你是吃甚吃多了?”   林莞莞憨笑了一下,“似乎,每一样,都试过……”   每一样?   周敛看着她,眉头紧皱,“林家那二房又苛待你了?”   “是六公主府的厨子太厉害了!”   周敛嗤笑,“你心里便只剩下吃了么?”   走了好歇会儿,她脚都走累了,埋怨道:“公主府,太大了。”   周敛道:“这算什么,你还没走过我们整个府里呢,校场园林,都是小事,待你进府后,我带你去牧场瞧我们家养的马儿,摘园林的果子,去那池塘摸鱼,还有藏经阁,但里面放的都是些兵器……”   林莞莞走在他身后,静静听着,脑中已有与他携手在后庭湖边漫步而行……   然后,周敛陡然愣住,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时之间,二人都不敢搭话。   林莞莞拧着绢布,结结巴巴道:“敛哥哥,我不想呆在自己家里了……”   周敛瞧了四周无人,才放下心来,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在府里不高兴,二房娘子对你不好,虽说你年纪还小,可你在自己家府里还不如在我们这自在,我与母亲商量过,想同你父亲让你早点入府……但你父亲道你尚年幼,拒了。”   林莞莞只道:“父亲他也借口说公务缠身,六公主府喜事,只让我和长姐过来……父亲,他只想独善其身,坐观其变。”   “你都知道?”   “嗯。”她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六公主的夫君,是周将军的门生,周将军的亲妹妹是八贤王母妃,这样的关系,林朝英是既不想得罪,也不敢过分亲近,只得说自己公务在身,派遣了女儿儿子来参加家宴,不至于失了礼数,两边都不得罪。   瞧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想必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开口恳求这样的话,周敛于心不忍,只道:“若局势稳定些,母亲自会帮你想法子的。”   她仰头看着他,眉目依旧那样俊朗,在外头冻了许久,脸色也微微发红,眼睛瞧她的时候,总是像瞧小孩子似的,露着宠溺与……慈爱,像这样的男儿,他大可以寻个公主或者县主成婚,于现在的局面,岂不是更好?   只是周家夫人,因她母亲的救命之恩,执着于这个人情,他们武将出生的,最将义字看重,道义与他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这才处处为她着想,照料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道:“是母亲累及了你们。”   周敛只道:“胡话。”   林莞莞问,有些酸酸的:“我听说,原本余家慧姐姐,是要许配给你的?”   “瞎说!”   她讪笑,“我今年才刚过十三呢!”   周敛一时嘴快,“我母亲十五岁便跟了我父亲有了我了!”   那也还得两年啊……   林莞莞对男女之事,还没瞧得那样通透,只觉得成婚就是一起吃饭睡觉,和敛哥哥在一起,他知道好多临安城好玩的好吃的,和他一起定会快乐无比。   前些日子,林朝英还没下禁令的时候,她去周府,还兴致冲冲的说她喜欢周夫人、周将军,也喜欢敛哥儿,她自己愿意嫁到周府来。   周敛笑她:“你个小屁孩,你知道成婚是什么?”   她偏着头认真思考,“成亲是两个心悦之人,一生同寝同食。”   说得到也没错……   她又道,“我自然是喜欢‘脸’哥哥,世上待我最好的就是‘脸’哥哥,能与‘脸’哥哥一生一世在一起,我再欢喜不过。   反倒是周敛,被她说的脸一红,假意骂道:“不知羞!”   “我就是这样想的,为何要羞?”   他又被问楞,“随你随你。”   “那你是答应了吗?”   他没想太多,只觉得,母亲瞧上的人他又没的法子拒,又想这小孩挺有意思,再过几年她大了,二人如此顺遂一生,倒也不错,便敷衍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又过了几个月,秦妈妈多多少少同她讲了姑娘家的事,她便没有以前那般随意将这种话挂在嘴边了,今日又提起,难免觉得窘迫。   周敛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在意余家姑娘的事,道:“不要听那些碎嘴的瞎说,母亲不会许的。”   “可是,我们家和哥儿,父亲也让他收了两个丫头在屋里做妾室,你,你都比他大好多呢!”   周敛挑眉,“谁同你说这些的?秦妈妈?你小小年纪,想这些作甚?”   林莞莞正要回话,只忽然瞧见熟悉的人影,她背腾的就僵住了,周敛打算听她回话,却见她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他顺着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   那搂搂抱抱的,是林家的大姑娘林柔和郡王家的小公爷吴明钰! 第十六章 再生事端   周敛拉住她衣袖,将人往后扯,云秀和阿九正过来,他回头瞪了阿九一眼,阿九拉住云秀没让她过去。   林莞莞愣愣的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周敛喊道:“林莞莞!”   “啊?哦!”   “今日之事,暂不可朝第三人提起。”   她依旧愣愣的点了点头。   周敛道:“外人知道了会道是林家管教不严,这等败坏门风的事,莫要将你自己也牵累了。”   她说,“长姐未曾许婚,她,她怎敢?”   周敛冷哼一声,“吴小公爷是何身份?多少女子赶着贴上去,哪怕是为奴为妾,想要将生米做熟饭这种蠢事,也就你那姐姐想得出来!”   周敛见宴客的院快到了,只叮嘱:“我与那小公爷还算相熟,过两日我去探探他口风,外头冷,毕竟是别人家宴,你出来这么久了不回去不合适。”   她应道,“好,知道了。”   周敛想了想,又道:“只管在你小院里安生度日,不要胡思乱想,只在我们周家还在一日,不允别人欺负你!”   她笑,眼睛又眯成月牙状,嘴边一个浅浅的梨花涡,撒娇道,“敛哥哥,你待我最好了!”   “呵!”周敛对她的甜言蜜语冷哼了一声,被她哄住了,心里十分开心,骂道,“你就知道说些好听的!”   云秀扶着他回到内院,余家二姑娘道,“这姐姐去了偏院休息半日不见人,妹妹也去偏院休息,半日不见人,知道的两位姐妹酒量不佳梳洗去了,不知道的……呵,还以为去私会相中的公子了呢!”   吴家和梁家的姑娘跟着笑。   云秀恼怒要上前辩驳,林莞莞拉住她,“去外头吧。”   林莞莞不让她出头,云秀愤愤的去丫头院子里了。   余家三姑娘轻轻道:“刚盛家二姑娘差了人去瞧你们,你们都不在……”   林莞莞坐回自己位置,道:“方盛家二姐姐还说呢,公主挑的事上等的食材,这厨子手艺也极好,我一时嘴馋,吃撑了,拉着长姐在公主府湖边散步消食,让各位姐姐见笑了。”   “小家子气!”   盛家媳妇余氏见妹妹口不遮拦,发了些许脾气,“二妹妹,我看你吃多了酒,有些醉了!”   盛柏静斜视着她,“大嫂你管不住自己的夫君,管起夫君家里的妹妹来了?”   余氏当下脸就变了,盛柏昀为人是风流了些,可再如何说,她也是余府的嫡女、盛府的长媳,还为盛家生下过长孙,尹家吴家的姑娘们也在这里听着,盛柏静这般下她面子,如何能忍?   余家二姑娘丝毫不顾及自己家姐的面子,附和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姐姐何必畏她?”   “二妹妹不要因为自己婚事不成就迁怒与他人,六公主麟儿诞辰,二妹妹莫要喧宾夺主扫了大家的性,若再这般胡闹损了咱们余家的脸面和礼数,我便告知夫君和父亲大人,叫他们评评理!”   “姐姐这是什么话?”余淑慧面如冰霜。   余氏脸上又有了笑意,她挺直腰身,她放低音,“妹妹别忘了咱们家为何与那周家过不去,这事父亲还气着呢,小妹妹还没嫁人,二妹妹在外落个凶悍的名声,到底还是伤了自己家,到时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说你的好,让父亲随便找个人将你许配打发了!”   “你!”   余氏端着酒杯,“来来来,饮酒,饮酒。”   林柔这时候才到,未免说漏了嘴,林莞莞立即喊道,“长姐,都是我不好,吃多了拉着你散步,让你累了脚,在院里歇息了片刻,错过了许多好吃的。”   林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莞莞盯着她笑,依旧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模样,“刚才几位姐姐还说呢,半天不见我们人!”   她随即明白过来,林莞莞知道了什么,现在是在帮她打掩护。   她又担心,是林莞莞下的套,可这些时日,银杏春杏都说,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脓包,二人虽然不亲近也没有什么摩擦,她一时心虚,也不好发问,林柔皮笑肉不笑,“自家姐妹,哪里的话。”   这嫡庶和睦的样子,其余几人看了,只觉万分做作,虚假的很!   回府时,林和没有和她们同乘一辆马车,林柔问,“席间各家姑娘说什么了,你要我跟着一起撒谎?”   林莞莞瞬间被扣黑锅,她露出牙,笑道:“她们总说长姐不好,说你不是醉酒,是私会男子去了,我气的很!想去找姐姐回来做主,谁知没有找到姐姐……”   林柔略有些紧张,“然后呢?”   “然后我便回来了,她们又胡说八道,我实在气急了,就撒了谎说姐姐陪我散步消食累了脚,姐姐你莫生气,我日后不敢了。”   那小样煞是委屈,仿佛林柔再多说一个字,她便能哭出来。   林柔只道:“屋里闷得慌,我不过是去凉亭那儿转转,她们要说任由她们说好了,那与余家姑娘,不过是生你的气,气你早早与周家哥儿定了亲罢了。”   林莞莞应道:“哦。”   她转头看窗外,露出一丝厌烦的表情,稍转即逝。   周将与周敛回府时,马车内颠颠荡荡,离府里还有段路,周夫人道:“瞧见林家姑娘了?”   周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我儿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回来时,就差没哼曲了,以往他可是最厌烦这种宴会游集的,不是因为林家姑娘还能有谁?   周敛沉默了一会,道:“与那些惺惺作态的女子相比,她倒是可爱的,聪明,又不喜露锋芒,虽将有些事看透了看坏了,心又透透明明,单纯直白的很,可是,母亲……”   周夫人道:“你觉得她年纪尚小,心里别扭?总觉难起男女之情?”   “那多奇怪!母亲,你又不是不知,因这指腹为婚的亲事,我身边三五好友取笑了我多久!”   她沉吟了片刻,道:“是小了些,你襄姨娘晚来得女,不然你们娃娃都满地跑了!但又不要你们立即就成婚做夫妻,我是想她在我们府里照料着,总归是放心些,过个一两年,她到了年纪,很多事便顺其自然了。”   谈到这个话,周敛似乎有些难为情,“母亲……”   “得得得,我不说了。”   周敛只叹气,“只是因为官家身体抱恙,大皇子蠢蠢欲动,林家老爷,只想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啊!”   周夫人担心道:“我让你父亲试探了几回,他是不肯将女儿早送过来,想必怕大皇子说他与我们结了亲家提早站了队,老东西年轻的时候也是有骨气的好男子,这把年纪了,贪生怕死,蠢得没边!可怜我襄姐姐将女儿托付给了他!”   周敛安抚道:“襄姨娘能有母亲这样的挚友,即便是在地下,也安心了。”   周夫人道:“莞莞自幼在庵堂里,苦多少受了点,但庵堂里的姑子纵不是大慈大悲,也不是大恶之人,莞莞跟着读了些佛书,本性不坏,是个好丫头,你父亲对你严厉了些,心里也是在意你的,是个面冷心热的主,我自不必说,我们将来都不会亏待林家的丫头,只能委屈了你,希望你莫气这件事,也好好待她。”   她知道儿子这些年来对这门婚事的抗拒,背负着母亲的金兰情谊,要他娶一个不属意的人,也当真是为难他了。   周敛握住她的手,迟疑了一会,“母亲,若是我不委屈……呢?”   “什么?”   周敛静静看着窗外不再言语,周夫人近近靠着他,揶揄道:“快,为何突然又不委屈了?同母亲说说!”   周敛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将军夫人!”   “怎么,你现在连母亲也不喊了是吗?”   “母亲,你饶了我吧!”   “你说了我就饶了你!”   周敛,“……” 第十七章 护短   周敛开始郁闷。   郁闷什么呢?他也不知道,总之那日林莞莞说不想在自己家府里的时候,低眉顺眼,楚楚可怜,他每每想起这个画面,胸口就闷着慌。   盛柏昭笑,“小周将军,你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唉声叹气作甚?”   “有个刁蛮骄纵的小媳妇,自是高兴不起来!”吴明钰道。   周敛不喜他们又提这事,且林莞莞何时担当得起刁蛮骄纵这二字,即是骄养都不曾,何来骄纵!那日林柔与他卿卿我我,想必是那林柔故作委屈,诋毁林莞莞,周敛不悦道:“天下之大,你们就找不到别的话同我说了么?”   吴明钰倚在坐榻边,故作愁眉苦脸,“你说,与林家定亲,林家温柔貌美的长女你不要,偏偏选个小娃娃,弄得一大把年纪了,还未将‘自己’送出去,惨不惨!”   “虽说,眼下林家是二房当家,但二房的陈娘子的母家,犯事被官家流放了,她是做不得林家当家主母,林家大姑娘是庶出,三姑娘才是嫡出,怎能相比?”   “那又如何,只要是美人,管他嫡出庶出”!   周敛笑:“所以,小公爷,你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早有孩儿的!”   盛柏昭哈哈大笑,“如何,家里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小公爷‘眷顾’的过来吗?”   “你把你盛家妹妹送过来,我就告诉你,我眷顾不眷顾得过来!”   盛柏昭捡起桌上的杯子扔了过去,“你休想!”   吴明钰接过杯子,“我是不敢!”   周敛寻到了空子,问,“你可是小公爷,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我是没得法子,被我母亲定了命,那林家大姑娘貌似天仙,娴静大方,庶出是否,日日夜夜看着那张脸都觉得舒坦,也不知道谁会捡着这个大便宜!”   吴明钰抿嘴笑,“这个嘛……”   铺垫了半天,周敛这才试探,“怎得?听这口气,小公爷是瞧上了?”   吴明钰摇摇头,“美人固然好,但要都收进府里,整日你打我哭,又无趣的很!”   周敛不满的冷笑,“也不知这世上,还有何事是小公爷觉得有趣的?”   吴明钰嘿嘿笑,“船坊新来了两个姑娘,媚眼如丝,腰细如蛇……二位,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盛柏昭直接拒绝,“我是不敢了,上次吃醉了酒,错过春闱三试,被我父亲好一顿罚!若让他知道我又去勾栏里找姑娘们喝酒,定免不了毒打!”   “小周将军呢?”   周敛摇摇头,“此等艳事,我是无福消受了。”   “你便是怕你爹娘的很,就算你睡了屋里的丫头、去勾栏船坊找姑娘又如何,你可是他们独子,难道还舍得将你打杀了不成?”   周敛挑眉:“你家主事的是你母亲,你若进了我府里,哪里还有嘴说忤逆的话!”   盛柏昭哈哈大小笑,“是这个理!”   “得得得,你们是清流,我肮脏,你们不去我自己去!”吴明珏起身,将扇子一收,便走了。   这时候,盛柏昭才说,“你还挺护着小豆芽、小跟班?”   “什么小豆芽小跟班?”   盛柏昭笑,“还能有谁是小豆芽,头大身子小似豆芽那位,林家三姑娘呀!”   周敛骂道:“去去去!”   他挑眉道:“怎么,说你家小娘子几句,你便生气啦!”   周敛起身,“我说你怎么对一个小屁孩感兴趣起来了?你呀,还是赶紧回去读书,免得下次春闱落榜!”   “呸,丧气话!”   盛柏昭依旧坐在酒桌边,对着门外紫色身影道:“你当真不考官了?武官也不考了?”   他楞在原地,想起那像山茶花一样小孩说人怎会无志的娇憨模样,勾唇一笑,朝后挥手,“做官……太无趣了,非我志向。”   这头,林柔回了幽兰斋,陈氏赶忙迎上来,问道:“如何?”   “见到了。”   “哎呀,我是问你如何?”   “自是拜倒在我裙下……”   “那你们有没有……”   林柔脸红道:“母亲!光天化日之下,怎好做那事!”   看来事只成了一半……她转而对着自己女儿道:“就怕那小公爷没定下性子,翻脸不认人。”   林柔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我向他要了这个。”   “哈哈哈哈,乖女儿,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有了这个,他便是想甩脸不认人都不行了。”   林柔依旧隐隐担心,“我是怕父亲那边……”   “你放心,你父亲那人你还不知道么?上次对林莞莞的态度,我已经瞧出来了,他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的,还顺了他的意呢,攀上小公爷做亲家,你父亲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骂你,只是这事不能明面上说,晚点我去同你父亲商量你的婚事,柔儿啊,你的日子、母亲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陈氏本想当日就去和林朝英说,但林朝英这几日在宫里处理官务,好几日没回来了。   又过了好几天,晚间的时候,林朝英在幽兰斋休息。   陈氏将他衣服解了,放在衣架上,她小心翼翼试探的问,“老爷,柔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是,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   陈氏欣喜道:“老爷心里可有了人选?”   林朝英仿佛很开心,“我门下,有个学生,已是进士,饱读诗书,为人正直,母家是断城刺史的外支,他本人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定……”   “老爷,三姑娘许配给了将军府,大姑娘你便就不上心了么?”   林朝英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她道:“柔儿那自小跟着我们长大,样貌端正,才识过人,你怎么让她嫁给一个区区进士,死读书的书生,三甲都未进,能有何好将来?”   死读书将林朝英激的有些怒了,“那你说说,你瞧中了那家的婚事?”   陈氏拉住他的手,“我觉得,吴家就挺好。”   “哪个吴家?”   陈氏怯怯道:“还能是那个吴家?永宁巷的吴家呗……”   林朝英听出话里有话,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陈氏道:“咱们家的姑娘,瞧上了吴家小公爷。”   “那是她‘瞧’不瞧得上的问题吗?”林朝英一听就跳了脚。   陈氏安抚道:“老爷,你先听我说!”   林朝英重新坐到椅子上,陈氏道:“临安只怕是要变天了,到时候,下的是雨还是刀子尚未可知,那吴家郡王,是个没主见的,可他家的大娘子郡主娘娘,是陛下的‘妹妹’,无论这天怎么变,雨也好,刀子也好,横竖是落不到他们院里的。”   “你的意思是?”   陈氏道:“柔儿说了,小公爷亦是对她有意,两个孩子都应了,我们做父母的,如何好意思去拆散?”   “什么时候的事?”林朝英问道。   “前几日,有媒婆到府里来说亲,柔儿死活不愿应话,我猜是有原因,问了很久问出来的,她已属意了吴家小公爷。”   林朝英沉吟了片刻,道:“那吴家哥儿,名声可不好。” 第十八章 林家婚事   陈氏只道:“那不是因为尚未娶正妻,无人管么!”   林朝英皱了皱眉,“此事容我再想想!”   陈氏撒娇道:“老爷,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咱们要是不为她着想,还有谁愿意为她着想?姑娘厚着脸皮才与我说了这话,我们怎么忍心将她的好姻缘拆散呢!”   “那吴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即便是我借着老脸去说话,人家也未必肯答应,柔儿一个庶出……何况……”   陈氏瞧出他的不情愿,说到底,还是在意她的身份,打心眼里觉得柔儿不配嫁进高门高户,她不满道:“如今莞莞回来了,又与周家频繁来往,临安城最不缺的就是多嘴多舌之人,若是一来二去传开了……老爷,我不仅仅为了咱们家姑娘,还是为了你、为了林家将来,还有和哥儿的仕途做打算啊!”   林朝英想及这处,脸一变,“莞莞又去周家了?”   陈氏感叹道:“临安城谁不知道,周家夫人对咱们家莞莞满意的紧!周家哥儿弱冠之年,也不曾让他娶亲,便是等着莞丫头长大进府呢!说来这丫头,也是好福气……”   “你知道什么!”林朝英发了怒。   他重新穿了衣,“我还有事,你自己睡吧!”   陈氏万分委屈,“老爷……”   李朝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他心事重重,周屹已多次对他提了婚事,说儿子年纪大了,希望他尽快娶妻,莞莞年纪小没关系,他们不会亏待自家媳妇,会让她大了再和周敛行房,话说到这个地步,不就是想让他快点站队吗!   眼下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轻易倒向一边?   前几日,余忠贤还弹劾了他,说他只管将自己的学生送进翰林院,不管别人的死活,是以权谋私,逼得他没得法子,找由头降了好几个学生的官职。   余忠贤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大皇子也在逼他!   周家越是心急两家联姻,越是希望他尽快投到八皇子的门下,大皇子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寻他出气,试探他的立场,区区一个翰林院三品,何故成了他们输赢的第一步棋?   林朝英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他闷闷不乐的好几日,连陈氏都不敢与他搭话。   林柔心里急,也没有办法。   又过了两日,林朝英对陈氏说,“找媒婆来。”   陈氏还以为林朝英想开了,要去吴府说亲。   谁知媒婆来的时候,林朝英将她支开了。   陈氏没看透林朝英打的什么算盘,只得在门外等林朝英谈完事,拉着媒婆进了幽兰斋。   媒婆一开始支支吾吾不肯说林朝英说了什么。   林柔发了怒,“眼下谁当家你瞧不出来么?问你什么你就说,要不然这临安城,再大也容不下你!”   媒婆为难道:“夫人……这……”   林柔厌恶的喊道:“嫣然……”   嫣然将那媒婆的手打开,塞了一把钱。   媒婆才道:“林大人是让我找人算他的生辰八字。”   “怎么会?难道不是……”林柔住了嘴。   陈氏捂住胸口,“莫非,莫非,是老爷要娶亲不成?”   媒婆应道,“是,女家是南兴河的侯爵府李家的孙女。”   陈氏差点没昏过去,还是林柔一把扶住她,问道:“那李家的不是已经许配了夫家吗?”   “夫家是上门的秀才,去年病重去逝了,膝下无孩儿,李家的姑娘李元念,才二十五,老侯爷做主想要给亲孙女再寻一门亲事……”   陈氏哭道:“这个老东西,是打的什么算盘啊!”   林柔对着嫣然使了一个眼色,嫣然对媒婆道:“行了,你下去吧!”   陈氏大哭,“我让他给你说亲,他倒好,为了不做大皇子和八皇子的牺牲品,赶紧将自己寻了依靠!”   “母亲,现在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啊……”   “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再续弦的打算,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啊!”陈氏当然不甘心,她嫁到林府二十余年,深知自己母家是罪家,也未提要做扶正做正妻的事,林朝英这些年,也没有再娶,她理所当然的成了林家的当家女主人,可那李氏要是过了门,她就当真……是一个小妾了!日后,只怕谁家宴会喜事都不会叫她去,甚至想不起她这个人!   “南兴河的侯爷,是先皇后的父亲,是国舅爷,虽说这些年退休定居南兴河不参与政事了,但在朝中,说话也是有分量的人,父亲的算盘……可真的是打的好啊!不行,我要去找父亲,我不准!”   陈氏拉住她,“你父亲决定了的事,向来是不会变的!”   林柔打开她的手,“我便是要寻父亲,说个清楚明白。”   前脚媒婆刚走,后脚林柔就来质问他,林朝英十分恼怒她的行为,“父亲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林柔含着泪:“父亲已经到了要与人联姻保住自己的地步了吗!”   林朝英怒极甩了她一巴掌,“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柔捂着脸痛哭,“总之,要女儿叫他人母亲,女儿做不到!”   陈氏这才赶来,看到了自己女儿被打了,她连忙去看林柔的脸,已经红了,她冲着林朝英哭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你把姑娘的脸打坏了怎么办?”   林朝英头都大了,“你又来干什么?这件事不要多说了。”   陈氏问道:“难道老爷真的要娶那个寡妇不成?”   “以后不许提寡妇这两个字,她将来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柔儿的户籍到时候也改到她名下。”   林柔道:“难道父亲还要我叫她大娘子不成?让她做我的母亲?”   林朝英道:“你若不愿意,我便只让莞莞入她的官籍里。”   只让林莞莞入未来大娘子的官籍,这个意思是说她不识抬举,你不愿入未来大娘子的官籍里,林莞莞愿意,你便继续做庶出好了!   陈氏制止道:“老爷!”   “你不愿入大娘子户籍,你还妄想和吴家的婚事做什么?好了,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林朝英发了怒,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将母女二人震慑的不敢再言语。   林朝英走后,林柔嚎哭了起来。   危机重重,陈氏很快从不甘心中反应过来,“你父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那么急着寻庇佑,看来,周家是真的大难临头了……”   林柔脸上还挂着泪水,“母亲,那如何是好?”   “你父亲刚才不是说,待那李氏进了府里,便会让你入她的官籍,那你便是林府真正的嫡亲姑娘了!”   林柔哭道:“我不要,我不要认旁人做我的娘亲!”   陈氏擦了擦眼泪,道:“你父亲这么做……也不是没理的,若你成了嫡亲的小姐,再与侯爷府说亲事,岂不是更好,李氏是侯爵府的人,你入了她的官籍,成了她的女儿,她也会帮着你促成这门亲事的,这样她脸上也有光,我们费进心思想要和吴家结合亲,到头来,都没有你父亲这门亲事来的好。”   “母亲,可是你……”   “可是什么?你母亲反正也从来没做过大娘子!”   林柔道:“我是怕那李氏。”   陈氏冷哼,目光变得怨毒狠辣,“反正已经都倒了一个大娘子,再搞垮一个又如何?” 第十九章 表明心意   云秀从银杏嘴里打听了这事,老爷居然要娶侯爵府的孙女,李氏一进门,三姑娘怎么办?侯爵府家的姑娘就算是寡妇,也是不可能做小的,那三姑娘岂不是跟着成了庶出?还得唤李家那位大娘子做母亲!   林莞莞听了,毫不意外,也不见伤心,只问了一句,“嫡出庶出,就真的那般重要吗?”   母亲死后,父亲并没有扶正二房,也没有续弦,林家正房,依旧是她的母亲,她便当父亲还挂念着娘亲,如今父亲要再娶大娘子,那她又能如何呢?   从前,她没在意过这些,现在也懒得去理,只想尽快嫁去周家,寻个依靠。父亲将她的婚事搁置一旁,俨然想和周家撇清关系,但又不去解除婚约,反而娶了李家的寡妇,只怕也是为了自己不夹在大皇子和八皇子之间左右为难罢了。   云秀说:“二房去老爷那边闹了一场,大姑娘还被打了。”   林莞莞凄惨的笑了笑,“父亲他怎么会因为她们二人说几句就改变主意呢?更莫说与李家定下婚事,再悔婚岂非不是故意戏耍侯爷一家?”   “那姑娘你……”   “听闻老侯爷为人宽厚仁善,候爵府的姑娘想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我们是做小辈的,又不妨碍大娘子,只要莫得罪她,日子总归还是能过的。”   云秀道:“姑娘可真是看得开。”   秦妈妈仿佛出了一口恶气,“咱们姑娘这样也好,看得开些,自己也舒服些该着急的是她们二房,现在有了新主母,看看她们还怎么打着大夫人大娘子的名号‘招摇撞骗’!”   虽是二嫁,侯爵府和翰林院主官的婚事,依旧办的热热闹闹。   宾客喜笑宴宴,她独自站在房里的边角处,翘首以盼,不知道在等谁。   春去秋来,周敛许久未见林莞莞了,时局紧张,临安的高门之间走动都少了很多,再有些个喜事家宴,林莞莞是以身体欠佳不曾出面。倒也不见人憔悴,只是不见喜色,个子又长了不少,头发也不在发黄枯干了,额前留着碎发,穿着粉色短袄粉长裙,出落的已如少女的模样。   周夫人推开他的手,“去吧,问问三姑娘,近来如何。”   周敛耳朵有些发热,“母亲……”   周夫人目视前方对人笑着,“宾客这么多,谁会注意。”   “谢谢母亲。”周敛松了手,从走廊穿过。   视线一锁住人,她便露出笑,脸上依旧浅浅一个梨涡,“敛哥哥!”   他迎面而来,问,“你喊的那个‘敛’,是大脸,臭脸,麻子脸,还是周敛?”   林莞莞脸一红,语塞的埋下头。   周敛转身,瞧着院里满是人头,道:“你近来可还好?”   “好,挺好的。”她依旧埋着头。   周敛只瞧见远处的林朝英身着大红喜服的在接待客人,“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父亲瞧着也不像是个而惑之年的人。”   她并站在周敛身边,也像他一般,看着院子里的人,只道:“父亲他,很欢喜的样子。”   周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她,“人生两大喜,便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今日欢喜也是应当的,大娘子进了府,其实你也好过些。”   林莞莞问:“这是什么?”   “星拱楼厨子做的莲花饼餤,看是没那么好看了,不过已差人将油纸包紧,味尚在。”   她手放松下来,生怕捏坏那包吃的,“你怎会……”   “若是有机会,再带你去星拱楼,尝尝他们桂花鸭腿、洗手蟹,都是一顶一好吃的。”   林莞莞含着泪,委屈道:“这世上你待我最好了!”   他将头撇开来,玩笑道:“你这般说,我母亲可要伤心了。”   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林莞莞问:“周夫人近来可好”   “你不必挂念我们。”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父亲,不知何时,她才能瞧见周敛也身着那红服,他身姿挺拔,穿着要比父亲好看多了。可眼下,她连与周敛相见都是困难之事,父亲已不再许她与周家来往……   周敛见她愣神,以为是林朝英的婚事让她不开心,便道:“下个月十五,我母亲去白马寺烧香拜佛,你可要去?”   “去,我想去。”林莞莞刚说完又埋下头,“但父亲不会允的。”   周敛笑,“烧香拜佛,是后院女眷的事,如今当家的是李大娘子,你又不需向你父亲请示。”   她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周敛,他是为了与她见面才这么说的么?林莞莞咽了咽口水,然后答,“我会去的。”   周敛临走时背对着她,轻轻道:“盼吾与汝能如今日,得众人以祝。”   盼吾与汝能如今日,得众人以祝。   她轻轻道,似埋怨又似询问:“我以为……你只把我当妹子看。”   周敛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不安,“我哪能对一屁孩动心!”   “那你……”   他横着脖子,“好了,莫说了,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她几乎是呼吸都停了。   回去后,林莞莞在自己屋里笑了许久,秦妈妈问,“姑娘这是,魔怔了?怎么伤心到这个地步?”   “不是伤心,是开心。”云秀神秘一笑。   秦妈妈道:“为何?”   云秀道:“今日老爷大婚,那周家哥儿也来啦!”   秦妈妈问:“周家哥儿说什么呢?”   “没听见,但肯定是哄着咱们家姑娘的,周家哥儿还特意从酒楼带了好吃,诺,姑娘已经吃完了,包吃的油纸还特意收起来放在匣子里了!”   秦妈妈道:“周家哥儿待我们姑娘可真是好!”   “定是对咱们姑娘也是有意思的。”   林莞莞从床上起来,“云秀!秦妈妈!不许说了!”   二人对视一笑,云秀道:“不说了不说了,姑娘早点洗漱休息吧!”   侯爵府的李氏住进了晴川阁,新婚的第二日便同林朝英说,“即是做了你的大娘子,理应为你分忧,日后府里的小事,便由我去处理可好?”   林朝英赶着去上朝,说,“你是大娘子,自将托付中馈,你知我多年未在续弦,家务都由二房代持,你叫她把账本给你便是。”   “那好。”   陈氏账本交的不甘不愿,但李氏从侯爵府带来的人不是吃素的,何况李氏年纪虽小,已做过别人的妻子,又是官胄家里的孩子,从小见多了这种事,要想在林府站稳脚跟小事一桩。   陈氏想要的下马威还没给过去,自己吃了一个瘪。   林柔骂道:“一个克死丈夫二嫁的女人,有何好得意的!”   “她的家族,便是她的本钱!”陈氏又拉着林柔的手,“所以,柔儿,你可不能走母亲的老路,你要牢牢抓住小公爷,也是为了将来的自己,为了自己的孩儿!”   林柔道:“母亲放心,我让嫣然送了信,过几日借着去庙里烧香,我会再见到小公爷的,届时我再装的惨些,他便会来府里提亲了,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在晴川阁那贱人的名下,嫁到郡王府做正妻,也是可以的。”   陈氏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十章 悔婚   朝堂上已剑拔弩张,周屹又被弹劾。   弹劾的大皇子的人余忠贤,他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陛下,如今边关安定,早就不需备战,周屹手握兵权,却不肯交还兵符,是何意?身为将领,却与皇子来往密切,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皇帝不说话,只看着周屹,他似也是信了余忠贤,自古帝王多猜忌,兵符已事本就是他的心病,如今被提起,他也想听听,周屹会如何答,若是他不肯,便是坐实了以下犯上,有忤逆之心,若是肯,他拿回兵符,就自己握了兵权,两全其美。   交了兵符,他便是任人宰割了,何况,周屹不信,皇帝对他这点信任都无,周屹道:“陛下对我等信任,何须小人挑拨!”   他不肯!只是眉头稍稍动了一下,皇帝依旧没有说话。   大皇子道:“陛下信任,是将军不交还兵符的理由吗?”   周屹站在殿中央,“陛下,您的意思呢?是否要臣上交兵符?”   大殿静了,皇帝只睥睨位下,一言不发。   周屹已明,无论他为这天子出生入死,不论他如何忠心,在权利地位面前,他终成了陛下的眼中钉。   “既如此,臣将兵符交出,以证忠心!”周屹拿出兵符,双手过头。   内监下了梯,将兵符接过,交给了皇帝。   皇帝道:“周将军,是为寡人打过天下的功臣,不是尔等可猜测疑虑之人!日后谁再在寡人面前,说周将军的不是,便是说朕的不是!”   “陛下!”   皇帝挥手,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无事退朝吧!”   林朝英惊出一身冷汗,看来陛下是站大皇子这一边……   这亲,是结不得了,夺兵权只是第一步,再往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官家迟迟不立储,是不愿服老,周屹一事也是证明了他还不想将大权放下,只怕如此下去,病重之后,长子顺位是天命所归,何况大皇子的党羽已经挑明了要先拿八皇子的舅舅开刀,如此说来……林朝英想想都后怕,连夜写了悔婚书,送到了周家。   到了烧香那一日,林莞莞拜了佛,添了香火钱,又在庙里转了一大圈,迟迟不见周家夫人和周敛的身影。   她又不曾收到信,没听说今日他们不来了。   云秀见天都晚了,道:“姑娘,不如我们回去吧!”   林莞莞失落道:“他又失了诺!”   “姑娘,咱们跟大娘子只说来烧香,我们出来许久了,要是大娘子问起,不好回话。”   林莞莞拧着手绢,迟迟不肯应话。   云秀扶着她,心疼道:“周家哥儿要来早来了,姑娘,回吧。”   林莞莞咬着嘴,随她出了庙口。   刚出来,迎面撞上一个小厮,林莞莞手里被塞了一个纸条。   她拉着云秀走到一边,将纸打开:寺后院相见。   林莞莞将纸收好,对着云秀道:“寺后院,后院。”   “姑娘?”云秀不解。   林莞莞拉着她重新回了庙里。   进了后院,阿九揽住云秀,“人多,公子与三姑娘有话要讲,你我在这里看着。”   林莞莞进了院,那青色衣袍,绣着云边的腰带上挂着月牙玉佩,俊眉轻拧,喊道:“你来了。”   林莞莞道:“周夫人呢?为何她没来。”   他声音低沉,“你果然还不知道。”   “什么?敛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周敛瞥开头,不忍看她的眼睛,   “你可知,你父亲修书将我们婚事悔了?”   林莞莞大惊,“什么时候的事?父亲没与我说过,我在院里不喜走动,也不曾听起过这事,敛哥哥,你在与我说笑对不对?”   “没有。”他默默答。   “我父亲遭到弹劾被官家收了兵符,你父亲便写来了悔婚书。”   所以,今日周夫人才没来,所以他来偷偷的塞纸条给她,约她到后院来见面。   周敛又道:“今日后,只怕周家风光不在,我亦是生死难定,你父亲这般做,也是为你好。”   林莞莞几乎都要哭了,“我不要他为我好,我不管,敛哥哥,是母亲给我定了婚事,我横竖是要嫁给你的!”   见她那般伤心,他问,“要,还是想?”   林莞莞抬头,眼角还挂着泪,伸手拉着他的袖子,“不管是母亲生前都定下的婚约,还是现在我的意愿,都是同样的,敛哥哥,我去求求父亲,叫他不要这么做。”   周敛摇摇头,“今日来,只是因那日我允了诺,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我便做到了。”   “敛哥哥,除了你,莞莞身边没有谁了。”豆大的眼珠落下,她整个肩膀都随着哭声颤抖。   周敛强忍悲痛,“想起刚见你时,你还是个没到我胸前的小孩呢!”   他这么一说,林莞莞更伤心了,“你胡说,我不信,你定在捉弄我。”   周敛眼睛看向别处,道:“时候不早了,回吧,三姑娘。”   林莞莞紧紧拉住他的衣袖,话也说不出来,只摇头不准。   “如今我一举一动,都叫人盯着,只怕日后,与你再难相见,今日来,是告诉你,若我周家尚在,你要愿意,周家永远为你留着位置,若周家……没了,你也不必存疚,是我周敛没福气对不住你,你便听你父亲的话,寻个好人家。”   话罢,周敛将她的手掰开走了。   只剩下她在原地流泪,她,又被抛弃了一次啊!   云秀见周敛面色发青的出来,急急忙忙进院里,林莞莞已经泪流满面在哭了。   不知怎么回的府里,她在屋里大哭一场后,对着云秀道:“云秀,陪我去见父亲。”   秦妈妈着急忙慌的过来,“姑娘,不好了,老爷把大娘子的牌位撤下了,说当家大娘子只有一个……”   林莞莞惊道:“母亲逝去多少年了,何须争个正妻之位,只是入祠堂侍奉,也要夺了她的情分,父亲当真狠绝到这一步吗!”   林莞莞从头凉到脚,她不顾阻拦,冲到了书房,礼也不请,直接质问,“父亲,为何把母亲的牌位从祠堂里移了出来。”   “祠堂里只供奉当家和正妻的牌位,现在我与你‘母亲’俱在,你要真有孝心,私下你可以对生母晨定昏省,不必居于形式。”   形式?呵,多好听。   “那父亲,又为何作废了我与周家的亲事?”   林朝英不悦道:“怎么,父亲做什么,一举一动都要告知你听吗?你还以为有周家撑腰,便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悔婚事,撤牌位,这避嫌避到姥姥家了!   “难道父亲就这么贪生怕死吗?”   林朝英回头就是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尼姑庵你住的好好的,偏偏要回来,回来了又不知检点和周家公子密切往来,你心里有我这个父亲?家规家教,在你眼里,都不如将军府这个名号了是吗!”   云秀扶着她,林莞莞起身紧紧咬着牙关,“父亲是读书人,咱们林家,是书香门第,是我不知检点,不该与周家定亲,阻碍了父亲的仕途……即是如此,周家风光之时,父亲又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即便两虎相斗又如何?父亲避之不及,谁也不依靠,只会被人当做墙头草,到时谁赢了,父亲都落不着好,呵,还是说,父亲本就没想过什么长远,只愿守着自己一方土地,安稳度日,能活着便好?”   “你!你知道什么!”林朝英震惊的看着这个女儿,他似乎从来不认识她一般,从前她的乖巧软糯,都是扮猪吃老虎,其实她心里有主意有主见的很! 第二十一章 被罚   见她还惦念着周家,林朝英恨铁不成钢,“你们内眷的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天早就变了!我不满你说,现在周家被官家收了兵符,紧接着被联名弹劾,八皇子求了几句情,被官家罚了月俸,现在自身都难保,你!你可给我消停点吧!现在谁不对周家退避三舍!”   林莞莞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父亲,你怎么可以?”   林朝英咬牙启齿,“你是要婚事还是要命!”   林莞莞泪已经倾泻而出,再也忍不住了,她说:“我要周敛!”   “不知羞耻,你个混账东西!”林朝英伸手又要打她。   林莞莞挺直脖子,双目赤红的看着他,只等他落下手来。   她居然都不躲!她不怕他这个父亲,林朝英气的浑身在发抖,连连后退,“好啊!好啊!你平日里那清心寡欲的模样,那天真憨厚乖巧的模样,都是装的!你被周家哄骗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忤逆父亲,置林家列祖列宗的脸面于不顾!你翅膀硬了,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吗!”   林莞莞始终盯着他,眼眶含泪,一言不发。   云秀也吓到了,她从来都没有见三姑娘发过脾气,纵是二房每月的月钱物料削了又削,银杏每次还要再拿走一些,她也只道自己够用即可,不必去理论,对她和秦妈妈从来都是轻言细语不曾摆过架子,如今居然与老爷顶嘴……   那目光悲戚可怜,又如虎似狼,什么敬爱都无,只余下恨意,林朝英收回手,“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喊,不准起来!”   林莞莞站着不动,林朝英剁脚,“来人!给我来人,将这个不孝女拉去祠堂,不准给水,不准喂饭,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一步!”   那当真是发了怒,下人们去告诉陈氏的时候,说林朝英满脸通红,气到了极点。   林莞莞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膝盖青肿,昏了过去。   阿九告诉了周夫人,周敛也听说了林家的事,气的在屋里直摔东西。   周夫人焦头烂额之际,又转头去安抚自己的儿子,道:“你在屋里发脾气,一点用没有。”   周敛道:“难道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我们就这样干坐着,等大皇子的人杀过来吗?”   “朝政的事,你向来没有参与,你不要管,自有你爹去处理。”   他恨恨道:“爹果然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废物。”   “胡说!”周夫人呵斥。   与大皇子斗了这么多年,父亲手里应该握有对大皇子不利的事,只是本就万分艰难得到的把柄不能在这个争锋相对的时候放出来,以免大皇子倒打一耙,说是污蔑还顺带洗清了自己,那多年的苦心便毁于一旦,二则是,陛下对周家握有兵权又深受百姓爱戴一事不满,周家又摆明了是八皇子一边的,诸多原因加在一起,皇帝认为周家要扶持八皇子而不把他放在眼里,触发了他的逆鳞,刚好大皇子发难,皇帝就借着大皇子的手对周家势力趁机打压一番。   周敛只怕,大皇子咬住了这块肥肉,就不会轻易松手,兵符被收回,八皇子求情被罚,周家处于艰难局面,谁在出来帮腔,就会被皇帝认为是和他们周家一伙的,也给了大皇子发难的由头,便只能白白受着这口气。   周敛嗤笑一声,“官家疑心咱们,刚好大皇子借着由头对咱们家打压排挤,官家默许了,八皇子也插不上话,谁也不敢帮衬,坐以待毙,不是长久之计啊,母亲!”   见自家儿子明白这里头的事,周夫人也没有藏着掖着,“咱们府里已经被盯上了,大皇子对周家虎视眈眈,誓要将你父亲扳倒,官家随着大皇子,故意看两虎相争,你父亲不是个认死理的,可如今没没得法子,咱们甘心退了,你姝姑姑还在宫里做妃子,她和你堂兄跑不得,官家疑心我们,我们便要好好的在这临安城,否则岂不是落了他人口实,还将罪名给我们扣紧了不成。”   周敛道:“母亲,我岂非?人,咱们既然随了堂兄的立场,帮他争储位,便要做好今日的打算,我是不忍林家姑娘因为我,被……”   周夫人将他手拉着,“母亲已经差人同六公主说了,六公主是知道你母亲与林家辞世那位大娘子的故事的,她应承了我去看莞丫头,就是日后,有了什么变故,也会帮照料着她,你不必担心,六公主和林家李大娘子年纪相仿,又一起读过书,会给六公主几分薄面。”   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孩儿,前几日见面,她梨花带雨好一阵哭,回家后又忍不住与父亲顶嘴挨了罚,又瘦又小的人跪了三天,没吃没喝,怎么挨得住?   可母亲都这般为他考虑了,周家眼下水深火热,他纠结于此又做不了什么,有何用呢?   周敛把母亲的手放下,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往日风光,便与你称兄道弟,如今落魄,都唯恐避之不及。”   “本就是些个酒肉朋友,无须伤心。”周夫人道。   周敛苦笑,“倒也不是看中他们,也没想能雪中送炭,只是听闻,盛家,吴家的公子说与我不相熟,觉得好笑罢了。”   周夫人道:“你父亲又被官家召进了宫里,你姝姨娘去求了官家,被罚禁足了。”   周敛悲戚道:“母亲,我不信咱们家,就这样轻易完了。”   “天子的心,谁知道呢?用你时,你自是千好万好,不用你时,想丢就丢,你父亲虽骂你不争气,也觉得你不入仕途不是坏事,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不淌进去更好。”   周敛没做声。   周夫人看着一地碎瓷片,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知道周敛对林莞莞上了心,也是她不好,明里暗里撮合他们,好不容易说服了周敛,他也愿意接纳这门亲事了,如今却生了变。只怪老天捉弄人,总是要把磨难留给有情人。   她叫下人收拾了地面,对着周敛说,“从前说什么照顾人家,是风光的时候,现在也不必觉得自己低了谁,过好自己日子便是,就是成了平民,没了这将军府又如何?你周敛还是周敛,是我与你父亲的好儿子,林家丫头那边……眼下这样对她是好的。”   他稍稍平静了些,“我自是知道这样对她是好的,她虽年纪小,也是个倔脾气,很多事放在心里不肯说,前几日我见她,又消瘦了许多,初见时,觉得好好的官胄贵人家的嫡亲小姐,身体养的跟个乡下丫头还不如,这一两年,气色倒是好了些……母亲,我真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等了这么久的人,就这么松了手。 第二十二章 元宵   八岁的时候,大家就告诉他,他已经有了小娘子,林家那位三姑娘,是要陪他走一生的人。   但没多久,三姑娘就被送上了南兴尼姑庵。   他独自在临安城长大,十六岁的时候,身边的公子哥小郡王不是娶了亲就是有了填房丫头,他年纪小,也问着母亲要娘子,被母亲随便打发了几句,说他的娘子还小,在外头没回来,他便没问了。   二十岁,行弱冠之礼,他还没碰过女人,他向母亲要一门亲事,偏房侧室也成,母亲没答应,后来母亲要他去接他的小娘子——林家三姑娘回临安。   他接回来了,还是个小丫头。   母亲说她受了许多苦,要他好好待这位未来娘子。   小孩总是乐呵呵的,又瘦又小,非常贪吃。   来往的多了,她就敛哥哥长敛哥哥短,跟在他后头,偶尔也语出惊人,说一些他都没曾想过的事和话。受到了欺负也从不与人说,也不喜欢和家里的偏房庶出争什么,她并不像外表那样木讷蠢笨,大多数时候,迎合众人,也讨好着他,她其实很依赖周家,依赖他们待她好。   周敛每每想起,她独自在山里活了几十年,连肉都没吃过,刚下山就被人追杀,就心疼的紧。   小公爷听了林柔的挑拨,说林莞莞蛮横骄纵,他一向不对身边人发脾气,他心里是多么在意旁人诋毁了她!   他去酒楼饮酒,看到点心就想起她歪着头说“好吃,太好吃了”,每次他吃完酒,他都让人带上一份,打发阿九想法子送去给林家。小孩命似杂草心如磐石,咬牙在庵堂里度日,在林府里勉强活着,从不怨旁人,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耽误了他,说他其实不想娶她的。   他想,他非常想。   不知什么时候,她便在他心里扎了根,成了他的血肉。   就是因为如此,听闻了她被罚跪祠堂昏倒了,他才又气又急的。   她是母亲心尖上人,是他在意的人,在林府,在那自己的家,却没畅快过一天。   想必,她现在很怕吧,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快没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对着自己母亲委屈道:“我不甘心。”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天要戏吾,又能奈天如何?敛儿,你也莫太伤心,倘若这次风波能过去……母亲一定将她从林府接过来,才不管什么年纪小不小的!”周敛只是闷闷应了一声。   盛柏昭听吴明珏说起了这事,道:“这林大人不厚道!”   吴明珏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周家没了,你们家可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说小公子,你家长姐可是大皇子的正妃娘娘,现在谁不知道,临安是大皇子当家!”   盛柏昭压低声音,“这种话可胡说不得,平日里瞧你与周家哥儿那般要好,你怎得还落井下石起来了!”   吴明珏道:“你可别也胡说,不过是在酒楼吃过几回酒,怎么就交好了!”   盛柏昭皱眉,“小公爷也学那林大人,两手一摊,翻脸不认人了。”   “你这是什么话?莫说我,就是你父亲,你兄长,从前就不喜你与周敛来往,现如今谁不避着说话,小公子,我们可没有什么过节,你莫要将我拉下水。”   盛柏昭不悦道:“您是小公爷,我哪敢!”   “我可是听说,为了此事,林家三姑娘还被父亲罚跪了三日,人都昏过去了。”   “你听谁说的?这种家院的事,又牵扯到周家,林大人不晓得死死封住下人们的嘴,还能让你知道?”盛柏昭不信。   吴明珏呵呵一笑,“自是有人告诉我的,绝不会有假。”   他想起那日,他们和周敛一起饮酒,吴明珏说林家长女貌美的事,促狭的看着他,“你是和……”   “哎,柏昭兄,看破不点破,这种事,你我心知就好。”   盛柏昭摇头嗤笑,都是林家的女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还是说嫡生毕竟是嫡生,那小门小户庶出的孩子当真就比不上?   林莞莞他见过几次,虽总是对周敛取笑她是颗豆芽,那也只是笑她瘦弱,人是与他说过几句话的,是个懂礼的姑娘,虽瞧着贪吃愚笨了些,在外十二载,不曾听她埋怨一字,更不曾见她说自己可怜,每次眼睛看到周敛,亮晶晶又欢欢喜喜的,相比林家的庶出长女不知好了多少。   也就吴明珏,就好这口,那个林柔,每次宴会游会都装作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却又用睥睨众生的目光打量四周一切寻求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扑食,此前还瞧见他在周敛跟前转悠,这才几日,便勾搭上吴明珏这个浪荡子了。   真是同出一根,不同一性。   他只能笑而不语,懒得理吴明珏,天生一对,随他们去!   成平二十五年,官家病重。   宫里忙成了一锅粥,元宵花灯会也不办了,大皇子日日夜夜守在皇帝榻前,亲自服侍。   李氏给各院送去了新衣物和月钱,云秀说,“今日是团聚之时,元宵灯会也不办了,老爷说,一家人在家安安静静食一顿饭。”   悔了周家的婚后,林莞莞就不愿待见自己的父亲,反正生来十多年,他也没管过她。   虽然不想,经秦妈妈劝解,林莞莞还是去了。   自李氏嫁过来后,这种家宴幽兰斋的‘那位’就没出现过,只有林柔、林和两兄妹在。   林朝英还是没个好脸色,李大娘子只说了一声,“大家都一起坐下吃饭吧。”   一家五口,谁也不说话,极为怪异的坐在自己位置上。   林莞莞母亲早逝了,林柔林和的生母独自在院里吃饭,但他们都得叫眼前的人为父亲、母亲,可这李氏才二十五,三个人又谁都叫不出口。   还是林和觉得气氛压抑,打破沉默,开口道:“元宵灯会不让办,没了往日的热闹劲,好生无趣。”   “现在还有安生日子过,就知足吧!”   林莞莞停住筷子,看到自己爹明哲保身的样就来气。   李氏附和道:“如今咱家还有这好日子,都是托老爷你的福气。”   林柔对自己弟弟说,“没灯会,你安心读书就成,全家都等着你锦上添花呢!”   林莞莞闷闷不乐回到自己院里,秦妈妈劝道:“姑娘,你就看开点吧,站在老爷那边,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大家。”   “我便是知道,我才恨!妈妈,周家哥儿要是娶了皇室的公主郡主,怎会到此局面?他大可以如父亲一般,寻个同盟庇佑着自己,但周夫人她没有那么做,周家哥儿也没有那么做,他们家就一个嫡亲儿子,一等就等了我十几年,周家待我如何,妈妈你最清楚不过了,我才觉得对不住他……父亲是一家之主,咱们林府上下几十人口,还有旁支的叔伯兄弟都要活,我都知道父亲他不全是为了自己,我就是怨,也没甚资格叫整个家为我豁出去命,这口气咽不下也发不出!我憋得慌!”   她抬手擦了泪水,趴在床上呜呜咽咽的哭。   秦妈妈和云秀皆叹气退了房,由着她吧,将气撒了,化作泪流了,也轻松些…… 第二十三章 叛变密信   临安城风平浪静了好些个日子,直到四月初九。   大皇子打着孝子的名号,守在皇帝身边已几月有余,八皇子因为帮将军周屹说话被罚皇帝也不愿意见他,急的不行。   如今还活着、能争储的几个皇子,四皇子因对先皇后不敬早被罚去了贫瘠之地沙城,七皇子母妃是个宫女,没母家支撑倒戈了大皇子,其余几个皇子年纪尚小根本没心思也没能力争,他们要想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命。   大皇子李谦因为帮皇帝收回了兵符,皇帝对其非常信任,眼下日常照料他又在跟前,李润是怕自家父皇听了大皇子挑拨忽悠,就把皇位那么给了他,何况皇帝病重,许多事有心无力都交给了大皇子处置,这对他太不利了。   他是冒着险,也要来尽‘孝子之心’,他决不能任由大皇子吃尽一切的好。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虽是无力,依字字铿锵,“你们是生怕我不死不成,就这么着急要这皇位!”   二人跪在地上。   “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咳咳……”皇帝咳嗽了几声,梁妃抚着他胸口,轻轻道:“陛下息怒!”   “你们,你们都给寡人回去,寡人不要你们伺候!”   身处帝王之家,深知皇室的无情,两个人儿子对他的孝能有多少他心里还不清楚?不过是怕对方抢了先得到储君之位罢了!他还没死,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简直混账至极!   李谦跪在地上,恨恨的看着李润,“父亲,儿子是为尽自己一份孝心,八皇弟却多次横加阻拦,还不顾殿内护卫阻拦,执意要来‘看’父皇,其险恶之心,还请父皇明鉴!”   “大皇兄现在日日守在父皇身边,父皇信你,将政务交予你,你便真的当自己‘大权在握’对臣弟‘赶尽杀绝’了吗!”   皇帝听到那句大权在握,忽的脸色一变,“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都当寡人死了不成,眼下我身子骨出了点小毛病,咳咳……你们就敢结党私营了,要翻天不成!”   李谦跪在殿内,委屈道:“儿子不敢,是八皇子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你倒是说,我如何逼你了!”   李谦道:“本王在御前尽孝照料父皇,不料小人在背地里谋逆,还倒打一耙,说本王有不臣之心!本王照料父皇多日,父皇的身子我再清楚不过,小小风寒咳嗽,是宫里养的那些庸才无能,拖了又拖,才让父皇没有痊愈,我已经处置了他们,哼,但有些人,以为父皇未立皇储却‘年老体衰’将不久……于世,就开始蠢蠢欲动,集结党羽,策划谋逆!”   见大皇子想给自己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还假惺惺的抹泪装可怜,李润怒极骂道,“大皇兄说话要讲证据!莫要信口雌黄,讲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栽赃到我身上!”   李谦实在阴险的很,他抓住了皇帝怕死不服老的软肋,一说皇帝身体没问题给皇帝定心丸让皇帝对他卸下防,二说八皇子李润要谋反这是皇帝决不能容忍的,做天子多年,被底下人的哄骗夸赞惯了,自大狂傲的性子逐渐膨胀,忠言逆耳利于行在皇帝眼里统统都是狗屁,皇帝只信自己,其实李谦根本就没在宫里服侍多久,他只是故意做出一派皇帝要他服侍亲近他的模样想逼急李润!   身为大皇子二十余年,却迟迟没有得到父皇的认可,他刚开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就读书习武,样样做到最佳,父皇却依旧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就是不愿立储,李谦甚至也怀疑过,父皇心里在意的是其他的几个兄弟。   兵符事件后,他醍醐灌顶,猛然清醒。   左右摇摆、迟迟不愿立储,不是拿不定主意,也不是怕伤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心,而是他不情愿。   因为一旦立储,便是他服老认输了,是他要放权的时候了,他不肯放权,不想服老,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天,是皇帝,他身体很好还能处理政事还能活很多年!   于是父皇变得格外在意,在意儿子们争权夺位,在意大臣们的‘无心越矩’,尤其在意周屹手握兵权,怕周屹为了扶持侄儿把他那个皇帝不放在眼里……   收回兵权是迟早的事,但他没有由头,便只能放任大皇子发难,拿周屹出气,借刀杀人……   李谦吃透了帝王的心思,李润还没有。   李润母妃尚在,又有镇国大将军的舅舅扶持,性子养的燥急傲慢,他要皇位只是因为他想要皇位,但李谦知道自己,是要活着。   一句不久于世终于点燃了怒火,皇帝怒拍桌子,声嘶力竭的喊道:“反了!你们都反了!”   李谦却不急不忙道:“父皇,儿臣不是空口胡说,儿臣有证据!”   皇帝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你,你说什么!”   “父皇,儿臣有证据能证明,八皇子李润有篡位之心,谋逆实行!”   “你胡说!”李润几乎要打了上去。   李谦大呵一声,“还不来人,快将这逆臣贼子拿下!”   皇帝都楞了,没想到李谦敢在他殿里发号施令!但他重病缠身,脑袋昏沉,顾不得那么多,只等着李谦说话。   没等李润反应过来已经被几个宫人紧紧按住,李谦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父皇,孰是孰非,你一看便知!”   宫人接过信,把信递给皇帝,一字一句看完,皇帝几乎都疯了,他指着李润,脸上的肉在颤抖,“逆子!你这个逆子!”   “父皇,眼下之际,还是尽快把周屹召进宫里来,当面对峙!”   皇帝大怒,“叫周屹来!叫他来!”   事情太过突然,李润没想过李谦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将他给拿住了,他手里那封信内容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是李谦捏造的,便绝对是没有活路的信。   皇帝派人去召周屹,然后捂住胸口,无关扭曲在一起,“你!你!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李润接过信,字是周屹的笔迹,信上也盖有周屹的印鉴,里面的内容写的清清楚楚,说兵符被收,周屹和他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先下手为强,勾结禁卫军曾诞,都指挥史刘照央,尚书王安等人,买通宫门,由他进宫探视皇帝病情,先将大皇子和父皇稳住,然后派身边的人,去云清宫,以灭云清宫里的望楼台灯为信号,从西门带兵进入,禁卫军的统领曾诞偷偷打开景仁宫门,潜入养心殿,已清君侧之名,杀掉大皇子,再投毒称父皇病重已逝,抢夺玉玺……   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若不是牵扯到李润自己,只怕他都会信了这是真的! 第二十四章 欲加之罪   李润为自己辩解,“父皇,这不是真的!是李谦这个卑鄙小人栽赃陷害!”   皇帝哪里还听得下这些话,他捂住胸口,猛烈的咳嗽,伸手指着他,一脸痛心。   李谦跪在地上,“父皇,儿臣知情不报还,请父皇赐罪,儿臣截获了密信,也疑心其中有炸,众所周知八皇子与儿臣向来不和,所以儿臣一直没有禀报,只能多加小心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今日八皇子执意要进宫,儿臣便知道没那么简单,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真假与否,儿子已做好万全准备,只等鳖入瓮,然后不出所料……他们果然要谋反,云清宫发信号的人已经抓获,请父皇处置!”   宫人颤颤巍巍的跪在殿内,“陛下,奴才是被逼的!奴才不这么做,八皇子就要杀了奴才啊!”   皇帝身子一仰,还好被身旁的梁妃扶着才没有昏厥过去,“混账!简直混账!”   而盛家院里,盛柏昭住在父亲隔壁院里,听到父亲院子里有响动起了身,还以为深夜有贼人闯入,他摸着黑想阴贼人一手,却见两位兄长还有父亲已身着朝服,他正要上前问个清楚,盛家老爷对着两个儿子问:“周家那边派了人吗?”   盛柏昕道:“已派了一队人马,将出府的口都守住了。”   盛柏昀道:“父亲,大皇子进宫了么?”   “这个时辰,差不多了,周屹也将进宫,大皇子等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他是跑不掉的,咱们也赶快过去。”   盛柏昀冷哼一声,“哼,谋逆之罪,可灭九族,周家算是完了!”   盛干嘱咐,“昕儿,你亲自去守周府,莫让人跑了,周家哥儿年纪可不小,还是个会功夫的,若是让他跑了,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深,你且守住,一旦宫里妥置,我会立即派人回来,届时……”   “父亲放心,我定让他们插翅也难飞……儿子定会好好看着他们,只待大皇子与父亲佳音!”   盛柏昭倚在墙边,这是……这是……他忽然一个激灵,从头到脚都凉了,这几日难怪父亲与二位兄长嘀嘀咕咕,原来因为……他转身就往院外跑。   不行,他要去周家,要去通知周敛,让他们跑!   他趁着夜色,从院里牵了马,心里直发慌,周家谋反?周家怎么可能会谋反?他虽年纪小,又不蠢,傻子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听父亲和哥哥的话,是大皇子是设计把周将军骗去宫里,要陷害周家。   他一路狂奔,心里盘算,依照二哥的好大喜功的性子,前门人最多,且二哥多半会去哪里,西门东门是重要出口,也会被守着,后府的偏门也会有人,平日里是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定是两三个不受重看的人把守,他去偏门,用盛家三公子的身份,忽悠一把绝对行得通。   而周屹朝服都没穿戴好,只说陛下急召让他立马进宫,他心里直发憷,总觉这一去,便再难回了。   周夫人也预料到不妙,哭了起来,“夫君……”   “不去,只怕会当成逆旨,更难啊!”   夤夜,宫里到处都点着灯火?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周屹知道自己这趟,是算错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对他下了急召,他已经着急慌忙的往宫里赶,却是最后一个到的。   殿内站了数十位大臣,跪着的是与他交好的几位同僚,而妹妹周姝、八皇子李润竟被宫人制住了!   周屹一跨进殿内,双手便被锁住,膝盖被踢到按在了地上,皇帝连冠帽都没戴,是一脸悲愤,李润只大喊,“舅舅,他们害我!他们害我!”   贵妃周姝一脸泪水,只唤了一声‘哥哥’便说不出话来。   李谦大呼,“罪臣周屹,还有何话要辩解!”   “臣不知,臣犯了什么错,何以至此!”   余忠贤冲出来,“你竟敢说你不知犯了什么罪?勾结朝臣,谋害君主,你还问是什么罪!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云清宫的宫人也招了,周屹,你胆大包天,对陛下不忠,是死罪!”   “死罪?呵,陛下,您也认为臣会这么做吗?”   虎目扫去,皇帝竟害怕的身子往后倾了一些。   太子却道,“你在云清宫,景仁宫,还有买通的禁卫军已通通被我拿下,兵符早就不在你手,你又能如何?”   只是这么一句,皇帝胸口发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梁妃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内官连忙按住鼻息将人拉了回来,皇帝猛烈的咳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瞪着眼,看着殿内乌泱泱的人和那双充满怒意的双眸,他眼眶泛红,原来,竟是寡人错了啊!   梁妃小声求情,“陛下,周将军他忠心耿耿,应当不会做出如此有负陛下的事……”   梁妃膝下育有二子二女,皆为黄毛孩童,夺储的事她半分都没有参与,除了周姝,皇帝最宠爱的人便是她,连她也觉得仅凭一封信就要定周屹的罪有点……对周屹不公平。   可皇帝听出了太子的意外之一,太子那话是在说,他已经控制住了云清宫,景仁宫,能保护皇帝的禁卫军现在也没了,他对周屹的猜忌最终害了他自己,事态已到这一步,他这副身体,又能如何在太子手里翻出花样来?   殿内来的大臣,盛家、余家等,都是太子的人,若不是早有预谋,他们何以朝服穿戴整整齐齐赶进宫?   已经晚了,皇帝闭目,思虑良久,只能先顺着李谦的意,然后勉强支住身子,沉痛道:“周屹,你负了寡人对你的心。”   “自古君王多疑心,自古君王多疑心呐!”那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人,和他称兄道弟的人,最终和龙椅粘合在一块再也脱离不出来。周屹大臂一挥,将压着他的两个官兵扫开,盛家二位立马护住了太子。   “哈哈哈哈哈……”周屹疯笑,音如恶鬼,彻响大殿,他盯着太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周屹一声清白坦荡,不是几个腌臜小人就可以轻易诋毁的,没做过的事,我周屹绝对不认!我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为陛下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不敢说有功,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绝不认罪,陛下,你疑心臣,要臣死,臣便如你的愿!”   周屹靠近身边一个小兵,出手迅猛,瞬间将人打倒夺了他手中的刀,屋内的侍卫全部围了上去。   周屹狂笑,“是我周屹,看错了人!”   “周屹,你想干什么?你敢在陛下面前拔刀!”   周屹挥刀指着他,“奸佞小人尔敢对我伸指!”   余忠贤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周屹看着自家妹妹和侄儿,最后看着皇帝,从前情谊消散,他似乎带着哀求,“陛下,妻儿无辜,贵妃无辜,皇子无辜,臣无辜,今日,臣以血明志,愿陛下念在过往恩情,求陛下放过臣一家老小!”   刀入脖颈,血喷洒一地。 第二十五章 景仁宫之变   殿内弥漫着血腥味,众人都懵了,铮铮铁骨的将军,还以为他会拼死反抗,结果他抹脖自杀了!   “哥哥!”周姝一声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大殿。   她发了疯一样甩开宫人,冲到了周屹身边,她抱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周屹,脸上妆容哭花,神情凄惨,哭声凄厉,“哥哥!哥哥!”   周屹瞪大着双眼,只痴痴的看着她,然后,没了一丝动静。   周姝嚎啕大哭,她捡起地上的刀对着李谦,“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宫人连忙上去拦,将她翻倒在地。   李润冲去抱着自己的母妃,哭道:“母妃,母妃,你没事吧!”   周姝被她扶起,赤着双眼,此时此刻,无一人愿靠近他们,周姝指着皇帝,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东西,我哥哥怎么对你的!你还是皇子的时候,你怎么对我哥哥允诺的!你忘记了你皇位怎么来的你,你忘记了!你忘记他为你腹背受敌,忘记他为你流过的血,我哥哥要离开临安,你们谁拦得住,他为我留在这里,为忠心儿子自裁圣前,但老东西,你不配,你不配做他的君!”   皇帝坐在地上,依旧无力站起,他无法反驳周姝的咒骂,老泪纵横,他没忘记,是他,是他为拉拢周屹才讨周姝的欢心,他为了皇位,什么都舍得,什么都做的出来!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母亲是宫女、不受重视的皇子,无人看好他,也无人帮衬他,是他利用周姝,得到了还是都指挥史周屹的支持,被贬岩石城,打仗的时候,是周屹带着人杀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将他从敌营救出,也是周屹一路护送回都,一步步助他登上了皇位,二十余年啊,欲望、权利慢慢侵蚀他,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他年老脆弱的心变得敏感多疑,因为他生在帝王家,他不敢有一丝懈怠,不信任何一个人,可他的将军,只为他而战过!   周屹不仅仅是他的臣,还是他妻子娘家,是扶持他登上帝位的推手,也是他的友……   只是,晚了啊,一切都晚了,大皇子控制了皇宫,挟制了他,他没得法子……   李谦怒道:“罪臣家眷,还敢辱君,给我拿下!”   周姝瞪着众人,“谁敢!谁敢拿我!你们颠倒黑白,狼狈为奸,害死我哥哥,我就是到地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看着地上死去的哥哥,又看着那远处的丈夫,猛的冲向了殿内的柱子,顿时额头血流如注。   李润冲了过去,“母妃!母妃!”   周姝艰难的扭头看着皇帝,哭道:“……你终是负了我……负了我们!”   “母妃!”李润哀嚎。   李谦冷冷的看着他们,他走到皇帝跟前,“父皇,忤逆叛乱,是以死罪当处!”   皇帝用尽力气,将桌子的东西扫在地上,“够了!你还要杀多少人!”   “父皇!”   皇帝又猛烈的咳了起来,嘴角已沾着血,内官还想扶他,他一把推开,撑着桌子起身,“到此为止吧!今日之事,不准在提!”   “陛下,这可是……”   “怎么!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朕还没死呢!”   李谦坚持道:“逆党已被拿下尽数绞杀,主谋畏罪自杀,父皇,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将此事含糊过去了,知道的道父皇念旧情,不知道的以为父皇纵臣乱法,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天子威仪何在?”   “你!”皇帝指着他,最终看着殿下两具尸体,走到案台上,提笔,内官上去研磨。   他写完最后一笔,缓缓的闭上了眼。   内官接过旨意,念道:“八皇子李润,结党营私,以下犯上,意图谋逆,然朕念其年幼是为一时糊涂,轻信小人,如今罪臣伏法,免去罪臣将军名号,八皇子李润,念在皇贵妃之死、父子恩情,摘去润王名号,没收润王府充公,贬去断城任副刺史,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回都,若有违背,斩!”   皇帝悲痛道,“其余的,大皇子,你看着处置吧!”   “父皇!”李润没曾想父皇糊涂到这个地步,不仅轻信小人,还将他罚断城做副刺史,舅舅之死,母妃之死,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李谦示意周家可还没罚,余忠贤上前一步,“陛……”   皇帝捡起桌上的砚台砸了过去,“朕是皇帝,你是皇帝?朕做事还用得到你来插嘴!”   余忠贤被砸个正着,当下额头就出了血。   李谦知道皇帝有意放过周家,但殿内两条命都没了,再咄咄逼人会适得其反,便带着人退下了。   人一走,皇帝就昏倒在了殿内。   出了殿内,盛干靠近李谦,问,“那周家……”   “岳丈大人,斩草要除根。”   “可陛下……”   “人已经没了,父皇怪罪又能如何呢?”李谦阴险笑了笑。   盛干背后已是一身冷汗,盛柏昀看着自己的父亲,之见盛干点了点头。   “明白了!”盛柏昀轻声道。   此时,盛柏昭在后院偏门落了马,几个护卫见盛府三公子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他装模作样,“二哥派我来这里看着,我先进院听听动静。”   二人挡在门前,对视一眼,没有二公子的命令却不敢放行。   盛柏昭道:“你我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今日过后,我盛家直步青云,如登太极,父亲和大哥二哥准我来,也是想要我立个功好在大皇子面前讨要个赏赐,你们要是阻了我的好事,看我大哥二哥怎么罚你!让我进去,我自家的事,我还能坏了不成?”   原来小公子是想抢个功,也罢,卖个人情无碍,几人对视一眼,商量过后,道:“不敢不敢,小公子请!”   盛柏昭进去,直奔厢房。   没成想院子还没踏进去,就被人拿了,果然是将军府啊……   盛柏昭被押到了周夫人和周敛的面前,“哟,这不是盛家公子么?这么有闲心,大夜里睡不着,来我这寻开心呐!”   盛柏昭使劲挣开押着他胳膊的人,恨恨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周敛冷哼一声,“又如何?”   他四周看了一眼,“我有话,只对周夫人和周敛说。”   周敛又要冷嘲热讽,周夫人按住周敛,道:“你们且退下。”   人退出去了屋,盛柏昭急道:“东西两门八个,正门十个,后院四个。”   周敛问道:“你这是何意?”   盛柏昭闭着眼,恨恨道:“你们跑吧!”   周夫人上前一步,“发生什么了?你知道什么?”   “周夫人,情况不妙,你与周敛抓紧时间,先走吧!”   周敛揪住他衣服,“我父亲如何了?”   盛柏昭推开他,“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院里偷听到我父亲和兄长谈话,说要以谋反之罪处置周将军,一旦周将军被拿下,便会把你们……周敛,算我对不住你,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周夫人连连退了几步,“我知道,我就知道!”   盛柏昭说:“大皇子狼子野心,是个不折手段之人,若是他成了,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夫人猛的站起,当机立断,“敛儿,你走,你立马走,去沧州,找你外公,立马带着外公,你姨娘,舅舅躲起来!快!”   “母亲!”周敛喊道。   “眼下不是你表孝心的时候,门外被人守了你不是不知道,若你父亲无事,我们会快马加鞭去追你回来,若你父亲……你也好告知外公一家,让他们免受牵连啊!”   “母亲,要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我答应你父亲,与他共进退!”   盛柏昭看着二人又要拉拉扯扯,出门叫了盛柏昭的随从阿九进来,然后道:“你脱了衣服,跟你家公子换,快!”   阿九毫不犹豫,立马脱衣。   周夫人骂道:“莫要耽误了大事,母亲不能连累你舅舅姨娘一家,敛儿,母亲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周敛红了眼眶,不敢再忤逆,便脱衣服边道:“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脱衣时,周敛扯着腰间玉佩却被盛柏昭一把夺过,这个你不能拿走!   周敛瞪着他,“给我!”   “周敛,我盛柏昭对天发誓,绝无害你之意,你就信我一回!”   周夫人催促道:“敛哥儿,今日后,切莫内疚自责,你救得了你外公一家,便是对爹娘尽孝,切记,临安不定,不许回来。”   周敛换了衣,“母亲,你随我一起走!”   “我不能留你父亲一人!”她看了看盛柏昭,拉着周敛,让他附下身来听她说话,“你独活绝非苟且,是我、是你父亲一同命你如此!若是蒙冤,我与你父共赴黄泉,你必须护我母家陈氏一族,忍辱负重,东山再起,为父正名,为母伸冤!这便是你活着的意义,母亲盼见你与林家姑娘重聚,盼你二人应允了我跟襄姐姐诺言。”   周夫人不许他轻生,也不许他自贼,周敛含泪,跪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儿子愧对父母!”   周夫人转身拾起桌上的剑,递给他“直奔沧州,不许回首,莫做停留,敛哥儿,你外公就拜托你了!”   周敛含泪回头,依依不舍的看了周夫人一眼……最后一眼。   周敛将面蒙上,苟着身子,从后窗,跟着盛柏昭出了房,盛柏昭叮嘱,“你独自一人,旁边墙翻过去,有匹快马,马背上有袋银钱,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周敛看着盛柏昭,道:“盛家兄弟,一别再难相见,万难时刻我厚着脸皮,有件事求你。”   “你便不说,我也应当照料,周兄,皇权相争,你我被分了阵营实属无奈,但我信我有今日,你定举手之劳。”   “盛家哥儿,今日之恩,周敛记住了!”   周敛,你就逃吧,逃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再回临安……若你真的要回来,也请你念我今日的恩,放我一家安定…… 第二十六章 林家大火   外边熙熙攘攘,已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大势已去,盛家的盛柏昕已经带着人杀进来了。   一旦盛柏昕带着人杀进来,就说明宫里完全被大皇子所掌握,而周将军也……   盛柏昭对着阿九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换上你家公子的衣服?”   阿九只道:“公子对周家恩德,阿九便是死,也会记得。”   盛柏昭只道:“我等会便出去,这一切我烂在肚子里,从前周家生死与我无干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周夫人出门,开了半边门,对外边的下人道:“你们各自回房吧!”   “夫人!”   周夫人看了看门后,“我儿陪我足矣。”   跟在周夫人身边的女使哭道:“我不走,我不愿离开夫人!”   “怎么,你们也当我周家无用,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了吗!”   “夫人……”   周夫人呵斥,“还不退下!回你们屋里去,不许出来!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周家,我夫君,我儿,不是你们,若你们忠,就好好活着,告诉那些不知情被假象蒙骗的人,告诉他们我周家,忠肝义胆、赤子之心!”   嬷嬷女使还有几个小厮抹着泪退下了。   周夫人将门锁住,然后看着阿九,“阿九……”   阿九道:“夫人不必多说!”   他扯下身上一块布将脸蒙上,快步出了房,没多久,他抱回来两坛酒,周夫人哭道:“阿九,周家对不住你。”   阿九眼里闪着泪花,“谈什么对得住对不住,没有将军和夫人,阿九早就死了,今日能陪着将军和夫人走最后一程,是阿九的福气!”   他把酒坛子打开,猛的灌了一口,手指忍不住颤抖,他提起酒坛子往门边倒。   周夫人举起身边的蜡烛,拉着阿九的手,她说,“阿九,唤我一声娘亲!”   阿九哭,“娘!”   盛柏昕带着人杀到了此处,见屋里明灯,让兵停下,血从他刀剑低落,他狰狞着笑着,“周将军已伏罪被杀,陛下下令,死罪抄家,莫要挣扎了!”   屋内传来女声,“我周家,为君,征战四方,为国,安定天下,为民,扫平流寇,不料小人一朝得志,抹黑我周家不臣之心,冤!周家冤,我冤!我儿冤!”   蜡烛扔到门上,一团大火燃了起来。   院里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周夫人紧紧握住阿九的手,一把匕首插入了阿九的胸膛,阿九闷哼一声倒下,周夫人拔出短剑,同样的位置,她亦跟随阿九而去……   林莞莞从梦中惊醒,不安袭来,她的心似乎要从胸口里跳了出来。   她看着四周,她还在自家院里,今日没有月光,屋内漆黑,她摸着额头,全是汗水。   林莞莞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块月牙玉佩,轻轻道:“敛哥哥……”   而后,再次沉沉睡去。   早起时,秦妈妈和云秀都安静的出奇。   倒是平日里半步也不会踏进这院里,她的‘好姐姐’林柔来了,只听见屋外云秀的声音说,“我们家姑娘身体不适,不见人。”   林柔瞥着她,“二妹妹还不知道吧?”   说完,推开云秀直接走了进去。   林莞莞正在饮汤,林柔道,“哟,妹妹还有心情吃东西呢!”   “姐姐什么意思?”   秦妈妈呵斥,“大姑娘!”   林柔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轮的到你这个婆子在我面前放肆!”   林莞莞不悦她教训秦妈妈,笑着说,“姐姐有什么只管与我说罢!”   林柔捏着扇子,上面绣着几朵雪梅,“还是父亲想的周到啊,早早娶了李家大娘子,又让你退了周家的婚,否则,昨夜那场大火,烧的便是咱们家了。”   “大姑娘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云秀哭着脸。   林莞莞直觉不妙,“姐姐什么意思?”   “你瞧,平日里你这几个奴才多么忠心,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你?呵呵……”林柔扶了扶发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云秀实在看不下去林柔故意吊着自己姑娘,便道:“今早,外头传来消息,说周将军谋逆畏罪自杀,周府大火,周夫人和周家公子……葬身火海……其余的,被问罪全部……没了!”   她发了一下懵,然后下了榻夺门而出,正撞上林朝英。   林朝英挡在她身前,盯着她,“你要去哪儿?”   林莞莞不说话,只管往外走。   “来人,把她给我拦住!今日起,没有我的吩咐,三姑娘不准踏出院里一步,若她出了院子,我便连你们一块罚,打断你们的腿,再找人牙子发卖咯!”   林莞莞胳膊被扣住,她哭道:“父亲,我不信,我不信!父亲,你骗人!”   林朝英骂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儿女私情,咱们林家还要不要活了!”   “父亲,我不信,你让我去看看,让我去看看,我求求您了,父亲,您让我去看看啊!”她卑微的哀求着。   林朝英吩咐,“将三姑娘院子,给我看好咯!”   “是!”   林朝英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便走了。   林柔小人得志,不愿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装都懒得装了,款款走出,得意道:“哎,如今这唯一能护着自己的人也没了,真是命苦!”   云秀道:“你!”   林柔将扇子捂住嘴呵呵直笑,“还以为是门好亲事,将军府未来的小娘子,想当初妹妹是何等风光啊!呵呵……”   林莞莞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抓护院的人,“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秦妈妈和云秀不忍心想去拉她,林莞莞疯了似的,将她们全推倒在地上,她拼了命的要冲出去。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最终,筋疲力尽,被人抬回了屋。   她没亲眼看到,她不信!   那温婉的母亲,严厉的父亲,潇洒的敛哥儿,不可能就这么没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把自己锁在屋里,一直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秦妈妈在外面心疼道:“姑娘,吃点东西吧!”   “是啊,姑娘,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归还要活着啊!”   林莞莞打开门,头发凌乱,衣服肮脏,她狠狠的盯着秦妈妈和云秀,“他没死他没死!”   然后砰的一声锁了门。   周敛说过,会带她看万里河山,会带她吃遍世间美食。   他说过,纵是别家姑娘前好万好,他一直在等她一个人。   那相貌英俊、看似风轻云淡,心中又热血沸腾、风雷激荡的男儿怎么能没了?那明明不服被掌控不满意这门亲事,又对她温柔疼爱,这样的人,怎么会……怎么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呢? 第二十七章 月牙玉佩   林朝英听闻林莞莞三天没进水食,气不打一出来。   李氏道:“这么下去可不成!”   “死了倒好,这个不孝女,还想拿自己性命威胁父亲不成!”   李氏安抚道:“老爷,话虽如此,三丫头好歹也是你亲生的女儿!”   “就当我从来没生过她!反了天了还!”   李氏劝道:“周屹一死,大皇子掌权,现在是他清算周家党羽的好时机,若是三姑娘因为这事没了,外人传出去,还道是为周家殉情,原本她与那周家就不清不楚的,人一死就更说不清了,要是传到大皇子耳朵里,对咱们可不好。”   “那我还能把门砸开,掰开嘴给她灌食不成!”   李氏乘机道:“盛家昭哥儿,说有法子……”   林朝英皱眉,“他?他们盛家可和周家是死对头。”   李氏道:“话虽如此,但周家三哥儿与周家‘那位’一向说的来,两家都那样了,二位公子可没少在一起喝酒,我看他也是知道咱们三姑娘伤心想来劝慰几句,他平日里和周家那位交好,说不定还真能劝得住。”   林朝英道:“咱们和盛家,向来不亲不远,盛家三哥儿来我们后院算怎么回事?”   “就说是来找和哥儿的,谁会知道。”   林朝英看着她,“我说你打什么算盘呐?”   李氏拉着林朝英的手,“老爷瞧出来啦?”   “我还不知道你,无缘无故,你会心疼三丫头?”   李氏道:“瞧你说的哪儿话,我好歹也是莞丫头的大娘子……不过,我也是从六公主那里听来的,说盛家三哥儿对我们三姑娘可能……有点意思,周家谋反,盛家救驾有功,现在升了官直接做了太尉,从一品呐!他们家大姑娘还是大皇子的王妃,你说三丫头这事闹的,谁还敢上咱们府里提亲啊,要是盛家三哥儿真有意……也算是好姻缘不是?我这做大娘子的也算给你们林家一个交代了!”   林朝英想了一会,“你当真也这这么觉得?”   “那你说盛家三哥儿来做什么?看戏呐?”   林朝英就笑,“你这个人精!”   李元念埋怨,“人精还不是嫁给你啦!”   林朝英怪异的看着她,“我说,都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不对柔儿上点心,她和吴家公子的事你还没问清楚吗?”   她剜了林朝英一眼,“我怎么没问,你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我就来气!”   陈氏那天在郡主娘娘提起这事,谁知那郡主娘娘是明讥暗讽,连她的面子都不给,李元念直接被嘲的下不来台,她生气道:“人家说了,儿子不听话,随了他爹,净喜欢些狐媚子,她是绝对不会肯让自己儿子娶那些个女人过门!”   林朝英骂道:“什么狐媚子!怎么就狐媚子了!我们大姑娘虽说不是嫡出,也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人,她是打谁的脸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郡王,是个好色的主儿,那郡主娘娘最见不得小家子气的女人!”   林朝英有些恼羞成怒,甩开她的手,“你又胡说些什么!”   李氏见自家夫君还没瞧透幽兰斋的人,也心烦的不想再提这事,“老爷,这些事不要紧,日后再说,那盛家哥儿到底让不让他进来?”   林朝英想到别人那么看自家大姑娘,现在又要让别的公子进三姑娘的院子,只觉得胸口发闷,颜面全无,但李氏说的不无道理,唾沫星子淹死人,要是传出去说林家三姑娘是为了周家绝食殉情,他这官还做不做得成就不知道了!   最终,他骂道:“没一个省心的东西,这事你做主就好了,我不管!”   他双手一甩就把这事丢给了李元念。   女使问李元念,“大夫人……”   李元念道:“这又不是私会,就让他进来劝劝,她现在死了对林家也什么好处,到时你领着人进来,守在三姑娘房里,再叫上三姑娘院里的人一起,有什么闲话,旁人也说不得。”   盛柏昭知道林莞莞想不过去,这事换了谁也难跨过去,尤其对于把周家当救命草的林莞莞。   天不知道是在怜惜还是怎得,从早晨就下雨,滂沱大雨一刻也没停过。   侍从收了伞,他抖落了身上的雨珠进了房门。   林莞莞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榻上罗帏放了下来,屋中间竖了屏风。   “听闻三姑娘身子抱恙,特来问候。”   林莞莞没应话。   他碰了一鼻子灰尘,有点不知所措,然后从袖里摸出一块玉佩,“虽盛周两家立场不同,但我与周敛兴趣相投,说得几句话……玉佩……是我仅能做的了。”   林莞莞猛的起身,云秀见势上前接过玉佩递给林莞莞。   玉佩上的穗已经没了,玉身被烧的有些黑,中间似乎还裂了一点点,她眼泪欻的就下来了,没哭出来,只是肩膀抖动着厉害,鼻息沉重。   “三姑娘,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也切莫太伤心,不吃不喝最终伤的还是自己,你这般,有人心也跟着疼着。”   一句心疼出来,一屋子子的人都惊了,秦妈妈和云秀对视一眼:三姑娘怎么招上盛家哥儿了?   云秀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没听姑娘提起过。   银杏一愣:这三姑娘,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先是把周家公子迷的神魂颠倒,这盛家小公子也着了她的道!   李氏身边的女使风淡云轻:看来六公主说的没错,盛家小公子的确对三姑娘有意思。   林莞莞没忍住哭出了声,她咬着被子试图忍下去,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盛柏昭叹了一口气:“日子还长,三姑娘,柏昭言尽于此,也愿三姑娘爱惜自己的身子,等,苦尽甘来。”   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林莞莞听没听得懂,就看她自己了。   云秀送盛柏昭出门,回来后,大方的的丫头和银杏都不见了。   秦妈妈道:“都回各家院里报告去了。”   “姑姑,你说,这盛家哥儿……”   秦妈妈摇摇头,“你看咱们二姑你,还有心思想别的吗?怪只怪,周家大娘子、周家哥儿待姑娘太好了,日后再有人,锦上添花怎如雪中送炭呢?”   云秀问:“姑姑,待我们三姑娘最好的周家没了,三姑娘没了庇佑,这日子只怕越难过了。”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还是没那个命啊!”   云秀问:“你说这盛家哥儿劝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姑娘还是不吃不喝啊!”   秦妈妈说:“哎,只盼姑娘自己想开点,一辈子还长着,这又算得了什么……”   云秀问:“姑姑,什么意思?”   秦妈妈看着屋内,只摇摇头,“你啊,以后就知道了,不管是官胄富家,还是平民百姓,这日子都不是那么好过的……” 第二十八章 逃亡之路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盛极必衰,周敛不是没有想过这种事。   但他那时,总抱着侥幸,觉得凭借爹娘的和自己的功夫,想要逃出临安绝非易事。   如今全家,只有他一个苟且偷生跑了出来。   他骑马狂奔,又丢马走水路,然后穿过南兴,到沧州已经是两日后。   奔波逃亡两日,几乎未进食物,原本还有些许孩子气的脸变得消瘦,下巴隐隐冒出青色,英眉紧皱,一刻也未从松开。   进了陈府,什么招呼也顾不得,也不管下人行礼不行礼,周敛直奔老太爷的房。   “敛哥儿?敛哥儿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这副模样?”陈老爷子喜出望外,看到周敛衣衫不整一脸憔悴,又皱了眉。   一见到亲人,周敛眼一红,差点哭出来,他哽咽道:“外公,跑!临安出事了!”   陈老爷子身子往后仰,周敛先老太爷随从一步,把老太爷扶住,道:“外公!”   陈家长子陈云敬听下人来报,说临安的周家哥儿来了,急忙赶来迎接,却看到自己老父昏了过去,“父亲,父亲!”   周敛道:“舅舅,来不及了,赶紧叫人,收拾东西,立马走。”   “怎么回事?”事发突然,陈元敬被打得个措手不及。   周敛丧着脸,“大皇子发难,父亲被骗进宫,周家也被围了,我是逃出来的,母亲她让我先回来,舅舅,趁着大皇子的令还没到,你赶紧通知家眷收拾细软,走!”   “你母亲!你母亲!我的清姐儿!”   “祖父,我一路狂奔,将近两日,只怕不消得即刻,府衙便会受到‘指意’来家里堵人,没时间了,没时间了,祖父!”八尺男儿,竟生生落了泪。   老太爷稍稍缓和了些,他在周敛怀里抬头,眼含泪花,多年风雨,生死之间,悲痛之中他很快清醒过来,他支撑着起身,然后迅速做出决定,“只有周家哥儿一人回来,我清儿姐没了也挂念我们!命要紧,命要紧!云敬,身外之物都是与浮云掠影,你叫家眷,稍稍收拾,立即遣散下人,去牵马备车!”   周元敬只猛烈的哀嚎了一声,然后起身对着老太爷的随从道,“你跟我来!”   他一步化作两步走,从来没有觉得府里这么大过。   边走边吩咐:“马上,马上通知府里所有家眷,到客堂来,马上!”   周云吩咐小厮立即把家眷叫到院里来的时候,语气坚定,神态焦急,小厮也是一刻也不敢懈怠,不管其他主子在做什么,只管一个个的去请。   他们陈家世代经商,安稳度日,只是没料到,妹妹嫁给了仕途上的人,从此刀光剑影,最终将命送了出去……   自家妹妹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是个进退有度的人,若不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绝不会抛下敛哥儿独自一人回来,她是没法脱身,又怜惜自己孩子,若不是周敛回来,他们也不会这么相信的收拾东西跑。   这些年来来往往,他是知道临安城大皇子和八皇子相争相斗的,也劝过好多次,皇室夺权只恐输赢都是错,让他们尽快全身而退,但偏偏,周家妹妹的儿子惦念着那白骨堆砌的皇位,周屹疼爱妹妹,又不肯扔下妹妹独自在临安,只能帮着自己侄儿去争去抢……   周元敬心在大火上煎熬,前几月还听妹妹说敛哥儿喜事将近,怎么就着了大皇子的道啊!   陈家陈老爷子育有三子,长子陈元敬,长女是嫁给将军的陈元清,次女陈元暧已经辞世,陈家一向是正妻有子不许纳妾,陈元敬就一个夫人,膝下育有二子一女,次子早夭,长子陈承娶有一妻生有一子,长女李诺前两年嫁给了沧州惠城的秀才王离,不一会儿,一家几口到了正厅,听当家的发话。   周元敬见人都到齐了,十分严肃,“不许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去做!夫人你带着女眷立即回房收拾东西,每个人只准带两件衣物首饰和一些碎银钱,在东院回廊等着,承儿你带人去后院马厩备两辆马车,王离你立即出门,去兴安街马夫那边,再买四匹马,脚步好的,买了立即赶回来,时间紧迫,路上我再解释,只管听我吩咐!”   周元敬这一番话把所有人都说懵了,他急的直跺脚,“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周元敬的大娘子刘氏拉着自己的丈夫,“你疯了,咱们根就在这儿,家里的产业也尽数在这儿,我们要到哪里去?”   周元敬咬着牙,“敛哥儿从临安回来,临安变天了,妹妹妹夫都没了,妹妹吩咐敛哥儿逃回来就是让我们逃命的啊!这是父亲的意思,你别问了赶紧吧!”   刘氏心一惊,然后立即与丈夫同一阵营,“夫君你安排家里那些做事的,将他们遣散,我立即带人收拾东西去东院回廊!”   平日里周元敬就是不喜说笑之人,尽管纳闷又害怕,所有人还是立即照着当家的开始行动。   陈老爷子勉强支撑起来,杵着拐杖回房,指着床后边的密柜,“敛哥儿,你就给我带上那个,那是我们陈家的底!须得看好了,其他的不用管,钱财散尽还会来,守住这些家底,咱们就什么都不怕!”   周敛迅速按吩咐打开,撕下床幔把箱子包了,老太爷又去翻衣柜,拿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老婆子的玉镯子拿了出来,费了大劲套进了手。   他说,“走,咱们走!”   周敛问:“可天下之大,我们又能去哪儿?”   陈老爷子字字铿锵,“断城!”   就这么,陈元敬匆忙嘱咐了老管家几句,让管家吩咐下去,说陈家对不住他们,不能把他们带着一起走,待他们走后,陈府里所有东西,他们都可以自行取走,自行分配,身契也都尽数还给他们,请他们各自另从谋生。   生活几十年的地方,要离开谈何容易,陈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产业,就这么没了谁又能甘心割舍?   可陈老爷子和陈元敬干脆果断,头也不回的走了,对他们商人而言,钱财家产固然重要,可保住命那一些身外之物迟早可以再挣回来。   大家都已经知道,那无限风光的陈家姑爷周屹将军和将军夫人没了,一路上,女眷已经取了发叉首饰,红衣的也脱了衣服换了素雅的。   就这样,陈家老小,男眷骑马,女眷坐车,黄昏的时候,出了沧州。 第二十九章 祖父之死   远在临安城的林莞莞在屋里,蒙着被子,紧紧捏着玉佩。   盛柏昭的话,她听进去了。   盛柏昭念着三人那点浅薄交情,替周敛告诉她,他还活着。   活着,但不能见她,不能告诉旁人,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林莞莞起身,开了门,“我要吃饭。”   云秀一愣,“姑娘?”   秦妈妈立即道:“云秀,去,把菜饭端来!”   林莞莞看着屋外的雨,想起刚回临安的时候,头一天也下这这样的大雨,敛哥哥最不喜欢雨了,他说下完雨四处都是泥的腥味,不好闻。   他还说:“虽是不好闻,音比琴笛要美妙。”   她闭着眼,听着雨拍打在屋檐、树上、地上、台阶上,仿佛周敛就站在她身边,陪她同闭着眼感受着。   饭菜无味,她睁开眼,看着手里发黑的玉佩,敛哥哥,从前都是你等我,等了我许多年,现在换我等你了。   田地不要了,铺子不要了,庄子不要了,下人遣散搬空了整个陈府……   李谦气的把殿内能砸的都砸了,“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的!就这样,也能让拖家带口的跑了!谁,谁负责清点周府的,少了一个人你们都不知道?本王要你干什么!”   盛柏昀道:“殿下,那陈家世代经商,从不参与政事,跑了也只是逃命,蹦跶不起来。”   李谦骂道:“那李元清不也是陈家的人!还不是她跟着周屹在和我作对!一定是周敛,周家的儿子跑脱了!”   盛柏昕道:“殿下,我是亲眼看着周家母子儿子葬身火海的。”   李谦快步走到他面前,面目狰狞,“亲眼?那是亲眼吗?门都关着,你跟我说什么亲眼?”   盛干瞪了盛柏昕一眼,叫他不要多嘴。   “若不是周敛亲自回了沧州,陈家老小怎会走的如此匆忙,偌大家业什么也不要了拼了命的逃?”   盛柏昀抿着嘴,压低音:“父亲,昭儿那夜也在。”   盛干脸都变了。   李谦不留脸面,继续骂道:“一群饭桶!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盛柏昕道:“若真是如此,臣立马派人通缉周敛一家!”   盛干和大皇子几乎同时出声,“不可!”   大皇子看了一眼盛干,盛干立即道:“周家是武将出身,手底下总归还是有几个生死交情,要是知道周家公子没死……那周敛又不是几岁的小娃娃,他能撇下父母奔去沧州携家离去,势必会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回来替自己父母要公道,不如就当他随着周家夫人一起死了,人还是要寻的,但不可明着寻,面上罪不牵老小,如此做是断周家周家旧部的心,也是安抚他们的好法子。”   姜还是老的辣,盛干将此事吃透了,也摸透了大皇子的心意,大皇子脸色总算是好看些,但一会,他脸又沉了下去,“听闻,三哥儿那天夜里也去了?”   盛干忙道:“殿下,是老臣让他去的,他此前和周敛有过浅薄的交情,比较了解周敛的性子,本是想让他截住周敛为殿下尽绵薄之力,谁知道周敛这个混小子忒狡猾,是臣考虑不周,请殿下责罚!”   盛柏昕看着自家大哥,用眼神问:我怎么不知道三弟也去了?   盛柏昀瞪了他一眼,走到李谦面前,双手相叠,埋着头,附和自己父亲,“殿下,我们家三哥儿年纪小心气高,此前春闱又落了榜,本想立功证明自己,父亲与我也是想着能多一个人辅助殿下才同意了的,请殿下责罚!”   太子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冷哼一声,“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再过两年吧。”   “谢殿下,臣一定让他好好读书,报效殿下!”   一出殿内,盛柏昕就问:“父亲,大哥,昭儿那天怎么会去周府?”   盛干骂道,然后看了看四周,“闭嘴,有什么回家说!”   “你啊你,跟三哥儿一样蠢!这么点事都瞧不透,回家!”盛柏昀一脸凝重,十分不快,这点小事也能传到大皇子耳朵里,看来他也没那么信盛家,还往盛家安了自己的人,那日他盘问了后门几个小厮,口径一致,都说小公子进院里查看了好一会才出来,想也知道,周敛是盛柏昭去通风报信故意放出去的。   这事要是捅到大皇子耳朵里……到时什么岳丈、母家哥哥,一旦无用的,便会被落个跟周家一样的下场……   盛柏昀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妹夫啊,比毒蛇还毒,心比玄铁还硬。   盛干一回到家就把盛柏昭打了一顿,还关进了祠堂罚抄一百遍家规,就是如此也消不了气,晚饭都没用。   盛柏昀派了一队人马带着周敛的画像已经出发,他下了死令:其他不管,只要周敛,不论生死,一千两黄金。   陈家十几口以寻祖归根为由出发去断城,但出了沧州,过了风岐,陈老爷子身子就不行了。   丧女之痛,加上日夜跋涉,马车颠簸,吃不好睡不好,因为一行人太过扎眼,又说的外地口音,客栈都不敢找,只能寻个偏僻地将就休息,夜里马车里也挤得发慌,老人家发了烧,咳嗽个不停,嗓子也哑了。   马车停在山道上,陈元敬和老爷子商量,“父亲,走不得了,您这身子……”   “走不得也要走!”   周敛道:“外公,我们在风岐找个地住几日修养再走,您再不能辛劳了。”   “咳咳,住什么?你停得,那大皇子会让我们停吗?”   刘氏扶着公公,哭道:“父亲,咱们连续奔波了好几日,就是家里承哥儿的孩子小五、还有诺姐儿都受不住了,莫说父亲,你是咱们家里的主心骨,我们怎能眼睁睁瞧着你病着还让你们赶路呢?”   陈老爷子问:“敬儿,你可知道为父为何要全家牵去断城匪关?”   陈元敬答,“断城南靠南兴河、安州、北近岩石城,且南兴河由南往北横渡将临安与其他几城切开,不仅临安城的追踪麻烦,漕运、粮米的生意也最好走,而断城匪关是和胡人的交界处,匪关一向鱼龙混杂,时常又战乱,但贸易往来也是最多的,因此,我们去那儿,隐姓埋名也无人在意,大皇子派的人也难以查到我们藏身之处,儿子明白父亲的苦心,咱们家世代经商,靠的就是嘴皮子和耐得苦,即便离了舒适的家,亦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父亲,儿子从来就不在意这些,儿子只愿父亲安康,妹妹安康,一家都好好的!”   陈承也哭道:“祖父,我们不是怕累,我和娘子还有小五都能挨得住,我们是担心您呐!”   一大把年纪了,谁还愿背井离乡,陈老爷子是知道他要是不走,愚孝的儿子就不会走,到时候一家人都走不了……   陈老爷子坚持,“敛哥儿,赶路,立即赶路!”   周敛看着舅舅,等舅舅拿主意,周元敬不肯,“儿子就是死,也不愿看父亲受苦了!” 第三十章 卷土重来   陈老爷子打了他一耳光,气的身子都在发抖,“我清姐儿拼死让敛哥儿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说胡话害死一家人的!必须赶路,还有,一定嘱托另外几个小辈,不许说自己姓陈,不许说自己是从沧州出来的,赶路赶路吧!”   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了些哀求的意味。   周敛握住那苍老干枯的手,强忍泪水,道:“舅舅,启程吧!”   陈元敬压抑着心里那团悲,带着马车继续赶路。   刚进断城,老爷子就不行了,药也喂不进去,意识也开始含糊。   他一直喊,“我儿呢?我儿呢?”   陈元敬下了马进车里,抱住父亲,“父亲,元敬在这儿!”   陈老爷子握住他的手,声音微弱,“儿啊,你莫怨你妹妹和敛哥儿害得你狼狈离家,你小妹妹去的早,父亲就你们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陈元敬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家父亲,只怕父亲这是回光返照,交代后事,悲从心来,“父亲,您说的哪的话,我怎会怨妹妹,怨敛哥儿呢!”   老爷子道:“这世道,挣家业不容易,守家业更难,一夕之间所有辛劳化作乌有……不好受,但是儿啊,敛哥他没了爹娘,被追杀通缉,更苦……”   陈元敬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老爷子知道自己没多久了,担心去了之后,陈元敬因此迁怒周敛,老爷子心疼这个一直跟着母亲在临安,没有过几天承欢膝下的外孙,心疼周敛没了爹娘,内疚责怪自己牵累了陈家,怕他年纪尚小,承受不住这些,这几日人已经精神恍惚憔悴不已了,若家里的舅舅舅母也不体谅,孩子只怕要废了……   “父亲,儿子明白。”   陈老爷道:“丢了安生日子,是委屈你,可咱们做了一家人,就要相互扶持,父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我叮嘱这些,是想把家里和敛哥儿托付给你,我只怕是……只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你母亲和我清姐儿还在等着我……”   “父亲,我与娘子定将敛哥儿视如己出,您不必担心,家业是父亲的,儿子不过管了几日,不敢说惋惜,一家老小谁也不曾责怪妹妹半分,更不会轻怠敛哥儿,敛哥儿是个好孩子,这几日怕我们伤心,是泪往肚子流不敢与我们说,我只有心疼的紧,儿子最担心的还是父亲您啊!是儿不孝,才让父亲受了累!”   陈老爷道:“家里的,为父就托给你了……你母亲挂念我了……去叫敛哥儿来,我有话要说……”   周敛掀开车帘,“外公……”   “敛哥儿……”   “外公我在呢!”   陈老爷子半睁着眼,只能看的模模糊糊,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取下来。”   周敛照做,也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老爷子说话也已经含含糊糊,颠三倒四了,“你母亲说,你本该要成婚的……我是瞧不见了,这个,这个是给林家那丫头的……敛哥儿,莫自责,莫自负,莫将自己瞧轻,你是周家的好儿子,也是我们陈家的好孩子……敛哥儿,舅舅不怪你,我也不怪你……人不忘前恩,不负自己,我……我……”   成平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戌时,陈老爷子,没了。   陈家上下,无一不恸哭。   然马依走,车未停,直到匪关。   八皇子被贬到岩石城,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周屹一家惨死,八皇子一派没了主心骨,那些誓死不从大皇子的人,不是被发配去了苦寒之地,就是被李谦找由头定罪,甚至被杀……   临安城内人心惶惶,平日里官胄贵家最爱操办蹴鞠和宴会也少了很多,生怕不该来的人来了,应该来的人又没请,都怕事没办好还惹一身骚,干脆不办了待在家里过安生日子。   最着急的还是林柔,她也老大不小了,跟着周敛磨了一两年,后来转移目标,缠上了吴家小公爷,但这个小公爷嘴里说的天花乱坠,但迟迟不肯到家里来提亲,刚开始,林柔只当还没到时候,可近来四曲八折,又耽搁了一年。   她是再也经不起耽搁了,再有一年,她就十八岁,这个年纪如何能够一个好婚事,何况她与吴明珏来往的频繁,已有点闲言碎语。   她趁着去庙里祈福与吴明珏私会。   林柔再次提起:“明郎,你什么时候才和我爹爹说。”   “说什么?”   她娇羞的跺脚,“自然是我们的婚事……”   吴明珏松开她的肩膀,敷衍道:“我母亲想要我娶公主,我们的事她不会同意的。”   “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吗?”   吴明珏道:“你我心意相通,又不非的成婚。”   林柔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只能偷偷与你偷偷在这里私会,然后眼睁睁瞧着你娶别的女人,那我呢?我以后怎么办?”   “难道你也和那些女人一样,只是为了进我府里做小郡王妃吗?”   林柔捂着嘴,“小公爷竟是这样看我?那你要我如何呢?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与我私会,心里却还想着别的女人要娶别的女人,小公爷当然好了,能娶皇家的公主,可我呢?我全心全意的对待小公爷,到头来,被小公爷弃之如履,我清白、名声已经全部托付给小公爷,我日后……日后,还怎么活!”   见她哭哭啼啼,吴明珏生了厌烦之心,这些年来,他吴明珏瞧中的女子哪有不依他的,可依就依了,还想他娶进门,怎么可能?他可是郡主的嫡亲儿子,吴家的小公爷,平日里家里的丫头,他不过赔些钱打发了,谁还敢纠缠他?他与林柔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瞧见她生的貌美,一时兴起。   再说他与林柔耗了这么久,也没尝到什么甜头,时日一长,新鲜感也没了,谁知林柔还较起了真。   但林柔再不济也是官胄家的姑娘,到底还有几分傲气,如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她抹了眼泪,道:“小公爷如此待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林柔推开吴明珏,边哭边回了家,陈氏还想问今情况如何,林柔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母亲……”   “怎么了?快和母亲说说!”   林柔道:“小公爷,小公爷他……”   “他欺负你了?”   “他把我比作那些想夤缘嫁进郡王府的女子,不愿提亲!”   陈氏五雷轰顶,事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吴明珏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欺人太甚吗!他赠了信物,哄骗了柔儿,许下诺言,现在到了实现的时候,怎么可以背弃呢?   “乖女儿,你等着,母亲这就去和你父亲说!”   陈氏急急忙忙去找林朝英,下人说林朝英在晴川阁。   陈氏骂道:“这个小蹄子,二十五的寡妇还当自己是个什么闺门小姐,整日里霸占老爷,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好歹我也比她早进门这么多年,一声姐姐是不指望了,还让我去给她低头问安,小浪蹄子仗着自己是侯府的人就不知所谓了!”   吴妈妈提醒,“夫人,快到‘那位’的地界,咱们还是小声点……”   “要你说,我还不知道!”   吴妈妈只能悻悻的闭了嘴。   林朝英正在和李元念说笑,陈氏哭哭啼啼的走了进来。   “老爷,你可得为我和柔儿做主啊!老爷!”   “你哭哭啼啼来晴川阁做什么!”林朝英起身骂道。 第三十一章 亲事   李元念道:“当家的,先听听她要说什么,别动气。”   陈氏瞪了李元念一眼,哼,装什么好人,还不是因为你没有诚心替我们家柔儿考虑,不肯去吴家说好话讨面子,要不然早就妥当了。   她吴家大娘子是陛下的堂妹妹没错,可死去的皇后一直都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即便老侯爷不当政了,陛下对老侯爷这个岳丈也是敬重有加,也是因为如此,太子才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老爷娶了李元念不也是考虑到这个吗?   眼下临安的时局谁不知道,大皇子当权,若李家愿意出山,想要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事轻轻松松。   在大皇子和八皇子选择保持中立的吴家和与大皇子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李家,吴家还要巴着李家呢。   陈氏哭道:“吴家那小公爷欺人太甚!”   陈氏把林柔主动勾搭吴明珏的那一茬直接忽略,只说吴明珏表明自己对林柔有意思,让林柔等他,林柔才等了这么多年的,现在吴明珏翻脸不认人,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总是有人瞧见了他们知道他们关交情不浅,要是吴明珏不肯娶林柔,谁愿意接这个婚事呢?   “女儿家的名声毁了,她日后怎么见人呢?别人会怎么看咱们林家,柔儿下辈子怎么活啊!”   林朝英甩了她一耳光,“早说了多少次,那吴家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吗?你放纵女儿与那吴家小公爷来往,现在惹出这么一档子事,那吴明珏……他他他是个风流公子哥,我早说了!早说了不靠谱,你,你这……”   林柔在门外听了一会,冲进来哭道:“父亲!”   林朝英骂道:“小的不省心,大的也这般,我林朝英,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到家里出了这两个害群之马,我林家!林家出了这么两个蠢东西,今天,今天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陈氏上去拦住他,“老爷!”   林柔哭道:“总归是怪我命苦,怨不得旁人,既然爹爹也瞧不上我,我便死了好了!”   说着,林柔就要拿头往墙上撞,陈氏一把搂住她,“女儿啊,你不能做傻事啊,你死了母亲也不活了!”   李元念瞧不得她们那惺惺作态的样,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一句话又把陈氏给激怒,她瞪着李元念,指桑骂槐,“如今你爹爹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咱们娘俩就是命苦,你弟弟还算林家血脉,我们却是些不值钱的,也没人在意死活!”   林朝英道:“你这是什么话?”   林柔跪在地上,“爹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小公爷瞧不上女儿是庶出,也不该这么待女儿,他这不是打爹爹的脸吗?咱们祖辈书香门第,何故遭他人看轻!爹爹是朝廷命官,他吴家不过是仗着与皇家有亲,如何能与我们家比?怎得爹爹也瞧不上自己,说是女儿高攀了?女儿不服!”   几句话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将庶女的劣势说成什么清高的门第,甚至把林朝英也拉下水,知道他好面子绝不会就此作罢,李氏在心里冷哼,果然跟她母亲一个德行,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吴家忒过份!”果不其然,林朝英大怒。   李氏道:“那又能如何,我已旁敲侧击了郡主娘娘,就是不肯。”   林柔一脸泪,“我虽是翰林院林府的庶女,也不是那勾栏里随意被人欺辱抛弃的人,女儿深知将情错付,不敢让爹爹蒙羞,现在就自行了断!”   李柔一头撞到屋内的柱子上,陈氏尖叫,“柔儿!”   林朝英楞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去,去请大夫来!”   林柔被抬出了房,林朝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然后木木的说,“她在逼我,她要逼死他的父亲!”   李氏瞧了老半天的戏,现在才开口,道:“老爷,我看大姑娘是铁了心不打算回头的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拿着这张老脸给她去吴家求姻缘么?”   李氏当然知道他做不到,便道:“还是我去罢,也没得法子了。”   林朝英心里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她,“娘子嫁到我家来,没过了一天好日子。”   知道林朝英便是等她开口,什么打林柔怨恨家门不幸,都是做给她这个当家大娘子看,但台阶已经给了,李氏要是当做没看见不知道便是不识趣,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这烂摊子还是得我去收拾,谁叫我是府里的大娘子,什么脸面,我是不敢要了,只要这事赶紧过去,便也算了!”   林朝英听出言外之意,好声哄道:“我这一生,唯一的幸事便是娶到娘子这等如花美眷又知书达理的人了!”   李氏笑,“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也就只有到这时候,你才觉得我是你大娘子!”   “胡说!我林府空了正妻之位那么多年,就是等娘子你来,要是没有你助我安内,我如何在外安心!”   李氏道:“好好好,眼下是要求我办事了,便拿话哄我。”   林朝英赔笑,“可不敢,心疼娘子还来不及,哪敢哄骗!”   总之,这事在林柔和陈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中过去了。   李氏跑去跟吴家说亲,拿出定情信物,还搬出了自己的父亲,又说林柔已经是她名下的丫头了,吴家公子负了林柔便是打她的脸,说二人早就互有情意。   吴大娘子却阴阳怪气,“若每个姑娘都跑来说与我儿有情意,我便要都收了不成?”   李氏见她死活瞧不上林柔,来了脾气道,要是吴家小公爷不认,她便跑去告吴明珏调戏良家姑娘还不肯认账,看看官家帮谁,就算官家谁也不帮,这等丑事公诸出来,小公爷以后的仕途亦然要受到影响!   吴家大娘子怒道:“你们姑娘勾搭我儿,还敢到我府里来威胁我?”   “一个巴掌拍不响,郡主娘娘怎么就不知道管教好你的好儿子?”   李元念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为了一个庶女,她气是受够了,道:“郡主娘娘,也不瞒你说,那林柔要死要活与我有何相干,小家子气,眼高手低不知所谓,郡主娘娘不喜欢她我能理解,我们也不是非嫁给吴家不可……可小公爷既要了她,又不肯给名分,不是打我家老爷的脸吗?大家都是临安城有头有面人家,你我夫君又都在朝为官,两家因为这事闹开了,与我们有何好处?”   总之李元念好话坏话说尽,郡主娘娘勉强应承了。   李氏气呼呼的回了家,林朝英迎上去,“如何?如何了?”   “这种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   林朝英捏她的肩膀,“委屈了!委屈娘子了!”   李元念气的打开他的手,“好话说尽,我这个‘姐姐’是彻底不待见我了。”   他惊道:“娘子去了,郡主娘娘还是不肯么?”   李氏得意的笑,“那还能不肯吗?”   林朝英夸赞道:“娘子威武,娘子威武!”   “去,就知道拿话哄我!”   林莞莞知道了这事,也不觉得稀奇,只道:“终是如她了意。”   云秀问:“什么?”   林莞莞道:“没什么,嫁了也好,她日后忙着与府里小妾周旋,也没空来气我了。” 第三十二章 他回来了   成平二十七年,夏。   天子病入膏肓,拟旨皇长子李谦为太子,代理国事。天子身亡,太子继位,看起来大局已定。   林府也有了喜事,林家大娘子李氏,身怀六甲。   整个临安都在议论,说林朝英老当益壮,晚年得子,福气临门。   秦妈妈道:“大娘子,算是在家里站稳脚跟了。”   林莞莞也松了一口气,自周家出事两年后,她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李氏闲的无事便开始替她物色夫家,有了身孕,至少李氏这段时间没空管她的婚事,这样她的事又能往后推一推,于是道,“是喜事。”   林柔嫁出去后,这两年她也倒是安生,陈氏忙着与大娘子争宠,女儿又嫁进了郡王府,早把她这个嫡不嫡庶不庶的人忘在了脑后。   李大娘子与林莞莞也向来没什么冲突,也没陈氏歹毒经常克扣她院里的物资,日子能过则过,她整日里不是闷在院里看书,去祠堂给母亲点香,至于宴会、游集,她能避就避了。   她望着门外那颗银杏树,如今已显得粗壮,两年了,不知敛哥哥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云秀过来,端了冰水,说,“天热,姑娘喝点吧!”   林莞莞端起喝了一口,嗓子眼瞬间被冰凉填充,只是面上依旧热着,额头冒着细汗,她道:“不喝了不喝了,越喝越热!”   秦妈妈过来,拿着衣服在林莞莞身上比对,“姑娘,新来的料子,顺滑的紧,过几日就是乞巧节,到时姑娘就穿这件吧?”   林莞莞皱眉,“我又不需求姻缘,我去作甚?”   云秀和秦妈妈相视一眼,不敢提求姻缘这事,云秀道:“乞巧游会又不光是求姻缘,老爷和大夫人也要去散散步看看灯会的,姑娘,你就当陪陪我还不成吗?”   “不去!”   云秀道:“姑娘,您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花集游会都不去,宴会的帖子也拒了好多,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这样下去,人都要憋坏了!”   “是啊,姑娘,也瞧瞧外头热闹繁华吧!再说了,那日,可有许多好吃的呢!”   林莞莞依旧毫无兴趣,“跟着人挤来挤去的,不如待在府里。”   云秀垂头丧气,“姑娘!”   林莞莞看着云秀落寞不已,叹了一口气,“你当真想去?”   云秀猛的点头。   “那好吧!”   云秀大笑,“我就知道,姑娘你待我最好了!”   李氏有孕后,林朝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又给晴川阁分派了五六个妈妈丫头,李氏说,“老爷现在是犹如惊弓之鸟。”   他道:“这可是我儿子,我能不在意吗!”   李氏笑,“你又知道是儿子了?”   “肯定是!肯定是!老天待我不薄!又赐我一儿!”林朝英显得尤为兴奋。   李氏拉着他的手,“夫君,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林朝英道:“你说,你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那倒不必,我啊,娘家舅舅有个孩子,在宗正里头当差,现年二十……”   话没说完,林朝英立即会意,“你的表弟?那不是乱了辈分么?”   “这又有何关系?表弟和莞丫头年纪相仿,也算是门当户对,再说了,与周家的事后,莞丫头的婚事就一直耽搁着,现及笄之年,也该寻个夫家,外人那比自己家,正好我那表弟也没成婚,我便想着成他们一桩姻缘,也算是解了夫君你心里的结。”   想了想,林朝英答应下来,“那,也好。”   李氏笑,“过几日便是乞巧,我便安排二人相见,说说话,回头我再探探莞丫头的口风,再将这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家里的这些事,夫人做主便是。”   在林莞莞心里,七夕花会,是有情人相聚会面的日子,与她有何干系呢?   她蹲在河边,瞧着那河灯随波逐流,直觉悲从中来,若是入了这水中,何人又在乎呢?   顷刻之间,她的衣领被拉住,整个人往后跌了下去,云秀从一旁的花灯中回过神来,连忙扶着她,“哎呀,姑娘,你没事吧?都怪我,一时瞧那叫卖花灯的去了!”   林莞莞往身后一瞧,是盛柏昭,她道:“怎么是你?”   许久不见,她早已不是那又瘦又小的豆芽了,眉眼均张开来,个头也高了许多,只是那对杏眼淡如清水,没了从前的灵动,盛柏昭幽幽道,“河道污水,莫脏了三姑娘的衣裙。”   林莞莞尴尬道:“谢谢盛公子提醒。”   盛柏昭望着无数河灯,道,“灯如繁星,不知流向何处。”   她愣愣看着河灯,“若是幸,便随波逐流,驱向远方,若是不幸,明日官府清理河道,打捞了扔在一堆化作灰烬,放着灯的人,许了一个愿,却不知这愿,结局如何。”   盛柏昭见她悲观不已,道:“说与心事罢了,小小河灯,谈何实愿,放灯的人将心事寄托在灯上,灯远了,自己也轻松了。”   林莞莞抿嘴不语。   然后,一声笑声传来,“这不是林家的三姑娘么?”   盛柏昭和林莞莞同时看去,瞧见一个紫衣男子,他先对着林莞莞笑了笑,说,“南兴河的李家,我喊一声姑祖父,说起来,三姑娘,还得称我一声‘叔叔’呢!”   林莞莞不语,那人又朝着盛柏昭道:“哟,柏昭兄!”   郭启和盛柏昭是同一届考生,但郭启此人浮夸跋扈,仗着祖姑父是小侯爷,打着侯府的幌子吹牛摆架子自己又没个真本事,盛柏昭向来不待见他,于是皮笑肉不笑,“今日倒是巧。”   郭启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道:“不巧不巧,我可是受我表姐重托,特来寻三姑娘的。”   “我?”林莞莞将肩放低,离开他的手。   “可不是,三姑娘,你也别跟我客气了,反正没多久咱俩定了亲,就是一家人了!”   林莞莞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郭启盯着她,又要伸手去搂她,盛柏昭上前一步,挡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郭启看了看林莞莞,又看着盛柏昭,“哟,三姑娘还害起羞来了,你与那周家公子定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   盛柏昭听出了那羞辱之意,不悦道,“郭兄,莫说还没定亲,就是定了亲,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对一个姑娘家如此无礼吧!”   “嚯,柏昭兄也在这儿?没看着没看着,莫非你瞧上这丫头了吗?你瞧上你早说啊!如今你们盛家风头正‘盛’,我还能跟你盛柏昭抢女人吗?”   云秀恼怒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郭启对着林莞莞冷哼,“呵,谁不知道你从前与周家定了娃娃亲,还频繁出入周家,后来周家出事了,你父亲立即与周家划清了界限毁了婚约,但你与周家公子的事……我可没少听说……哎哟,谁打我?”   林莞莞见他捂着后脑勺,往他身后看去,那人蒙着面转身就跑……那是?那身影,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迅速起身,动了步子追了上去,云秀跟在后头,“姑娘,你怎么了?姑娘!”   盛柏昭见她忽然跑了,以为是被郭启气的,骂道:“活该!”然后追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故人   追了好一会儿,街上人实在太多,盛柏昭被冲散推挤到一旁,林莞莞早就没了踪影。   只有云秀还在跟着,她问,“姑娘,怎么了?”   她喃喃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云秀道:“姑娘,要不,我们回去吧?”   林莞莞却停了步子,“云秀,陪我去个地方吧?”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云秀立即会意,“姑娘,若是叫老爷知道了……”   “这七夕花会,谁还在意一个罪臣的旧府邸呢?”   二人只得步行,林莞莞心跳的却快,她隐隐觉得,那人,回来了。   四周已无人,走了许久,林莞莞和云秀二人都喘上了气。   已到了门边,她慢慢伸手想去拉门封,云秀拉住林莞莞,劝道:“姑娘,院子昏暗,莫进去了。”   林莞莞回头,带着哭腔,“封条被动过了。”   门上封条被动了,不是他还有谁?还有谁能想得起这曾是镇国将军府!   她提着裙子,将门小心翼翼的推开,仿佛如多年前一样,廊道丹楹刻桷,正院两条卵石路,一条通往内院,一条通往园子校场,直走是会客的正厅,走廊每隔两丈悬着竹灯笼,下人们来来回回,扫地的,端茶水的,搬新栽树苗的,那高挑英武的男儿身着习武紧身的白衣红裤,将发束在脑后,轻快的步入了院子,温柔和蔼的妇人将他脸颊汗水擦了要他去沐浴更衣,当家又叹母慈多败儿,妇人反驳道吾儿吾知道,下人们见怪不怪的笑……   时如白马过隙,物是人非,如今,园中杂草丛生,再无半点人气。   只听得一声叹息,她说,“云秀,回去吧。”   “姑娘……”   他不想见她,她强求有什么用呢?林莞莞忍住泪,“只想来这里告诉他,莞莞一直在等他。”   她在院子里,望着那明月,双目含水,泪从眼角倾下,林莞莞哽咽道:“云秀,回府吧!”   内院墙边站着的人紧握拳头,月光照着他的脸,脸颊两侧生着两寸左右的胡须,像个面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那双幽暗深邃的眸中结着凝珠。   他的小孩儿,他的,莞莞,长大了。   从断城到临安,整整七日,他盘算着,在乞巧节前赶来,七月七乞巧各家女眷出门,丫头好喜食,不为祈福应当也会去凑了热闹,如此不必入林府,也能瞧上她一面。   他此次回临安,陈清修书说当年密信一案有了眉目,他要亲自来查,不日便还要回断城,他怕见了林莞莞,要是那小丫头一哭,他就没辙了。   听她的语气,盛柏昭那小子还是告知那日周府大火的真相。   这两年不是没有想过写信给她,不是没有想过回临安,哪怕只是看一眼……   但大皇子和盛家,将他查的太紧,尤其是与林莞莞有关,若是被截了信件或者被发现了踪迹,陈家还有数十口人,不能冒这个风险。   如今在断城扎稳了脚跟,一家安定,他已经等不及了。   是时候回来了。   回来,查清灭门真相,为周家百余人口讨个公道,为履行此前定下的婚约……这临安城,他要堂堂正正的回来见她!   周敛回到住处,鹤七迎上来:“公子!”   周敛道,“如何了?”   “当年大皇子府里有个门客,叫做成毅,是青松大师门下弟子,因盗画青松大师的画作,拿着赝品去黑市叫卖被逐出师门,后来受老乡引荐,进了大皇子门下,两年前,不知怎么回事销声匿迹了,属下去成毅老家查了,老家那边都说,成毅一家举家搬迁青城,但成毅官服户籍薄上还在阳湖,可见成毅并非是搬迁走了。”   “成毅家中几口人?”   “一个母亲,大娘子为其生下过一个孩儿,如今算起来已有七八岁了,按理说,他伪造了假的密信,于大皇子而言是有功……”   周敛冷哼,“秘密只有在死人嘴里才永远是秘密,在那种人眼里,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成了随手可弃的玩物。”   “公子,那如何办?”   周敛问,“大皇子那边的人呢?”   “红楼的春秀是余家长子的相好,我已仔细盘问过,说也只是听说成毅回老家了。”   周敛断定,像成毅知道这种唯利是图的人,跟了李谦多年,深谙李谦的性子,周屹一死,最先要除掉的人便是他成毅,看来这混账东西还算聪明,知道李谦不会放过自己早早跑路了。   “不用费工夫,跟着李谦的人,就能找到成毅,找到人之后,抢过来一定要给我死死的看住。”   “还有,公子,断城来信,说漠城和岩石城的船商出了问题,船被官家扣了,似是不满我们走礼走的少,胡人的毛皮货要在涨一成,原定初一交货,现在还没给,还有,与我们做粮米来往的扎哈,说我们送去的粮食是掺和空壳的次品,老爷说请少爷处理完临安的事尽快回去商议。”   “这种事老爷做主就行了,走礼少的便多送些银子过去,咱们家不差那么点钱,皮毛涨一成那就换一家,现在又不是冬日,我们是做囤货用,不是急需,该着急的是他们!”   “您还是看了信再说吧!”   周敛皱眉,“给我。”   看了信后,他骂道,“与胡人交涉的一向是大哥,姑爷一阶文弱书生,向来只看账对账,谁让姑爷去的?”   “老爷受了风寒,大少爷去要船,胡人那边姑爷就去了,谁知他们把人扣了,说姑爷给了次货,要我们赔他们两倍货物的钱才肯放人,姑娘差人送了钱去,他们拿了钱却说给的是假银子……还到处砸我们的铺子……”   周敛冷哼,“哼,吾以礼人,他人却以吾好欺!”   鹤七道:“临安的货交了,铺子也商定了几家,后续事宜让老胡接手就可以,我已替公子备了马,明日一早,城门开了我们就可以动身。”   “先这么着吧!”周敛应道。   第二日一早,他骑马准备出城,没成想又撞见郭启。   郭启拿着扇子,笑得极为夸张,“一个与谋逆贼子定过亲的人,还想与我高攀?若不是碍于我表姐的面子,我是断不可能要她的!”   周敛冷下面来,又是这厮在大言不惭!   这蠢货还想配林莞莞?天大的笑话!   只听其中一人道:“听闻盛家小公子,护她护的紧……”   “可真是好手段,走了一个周家公子,立马勾搭上了盛家,我昨日瞧了人,模样是生的不错,还是个有脾气的!”郭启嘿嘿直笑。   “有脾气的好,平日里见惯了没脾气的,来个有脾气的换换口味,也不错,啊哈哈哈……”   “我怕是没这个‘福气’,现在盛家‘小公爷’可盯着呢,我啊,吃不下吃不下!”   周敛的拇指已经按住刀鞘,只待拔出了,一旁的鹤七颤颤巍巍道:“公子……”   只见周敛回过神来,面色铁青,双目怒瞪,仿佛要吃人似的,“郭家郭启,那张嘴忒是讨厌!”   “属下明白!”   周敛勒马返身,鹤七喊道:“公子,你要去哪儿?”   “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城门口见面……扎哈还不敢下手,王离那小子,死不了!” 第三十四章 此情可待   周成要这两个时辰,是去见林莞莞。   他受不得郭启胡说八道,早在昨日他就应该现身同莞莞说清楚的。   周敛一路狂奔,走到林家后院,翻了墙,幸好是个文官的府里,没几个护卫,也不机灵,周敛拐了几条回廊就进了长乐居。   院外秦妈妈、云秀、银杏都在。   周敛琢磨着怎么将人引出去,又返回原路到了幽兰斋……   没一会儿,林府一阵浓烟,幽兰斋传来声音,“走水了!走水了!”   院里的人纷纷被起身往外看去,周敛一个闪身进了林莞莞的屋里将门关上了,事发太突然,林莞莞还以为进了贼人刚要大喊,周敛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嘴捂住,压着嗓子,轻轻的喊了一句,“小屁孩,不准喊!”   林莞莞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木了,云秀敲门,“姑娘,幽兰斋走水了。”   她心砰砰狂跳,身后的人松了手,她喘着气,咽了咽口水,“额……嗯……我累了想休息,实在起不来,你们去帮帮手吧!”   “好!”   门外人走远,林莞莞立即返身,抬头看着他,身着青棕紧衣,身形高壮紧实,脸颊两旁全是黑须瞧不见面部轮廓,和那瘦高白面的周敛天差地别,但那眼睛她绝对没有看错,深沉又温柔,看她的时候,仿佛四周都无物,只有她一人,林莞莞双目一红,哭了起来,“周……周敛?”   周敛摸了摸脸上的胡须,有些窘迫,“是。”   林莞莞抓住他的衣服,“那天在周府的人,是你!”   他点点头,林莞莞几乎要放声哭了起来,周敛手足无措道:“你莫哭了,是我不对。”   她磕磕巴巴,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盛柏昭给了玉佩给我,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信你……信你还活着,那天晚上我做噩梦了,但我以为什么事也没有,我又睡下了……我让爹爹放我去看看,爹爹不肯,将我关了起来,后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   周敛双手放在她肩上,“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听我说!”   林莞莞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你……你说。”   “我并非不来见你,那日母亲和阿九拼死让我走了,沧州我母亲一家,大皇子一定会斩草除根,我和外公舅舅们一路南逃,去了断城匪关,途中外公也没了……我一家在匪关住下后,没想到大皇子的人也跟了过来,这两年,大皇子一直没死心要杀我,舅舅他们皆是商人,只我一人习武,无论如何我须得护住他们,昨日我自也是想见你,又担心旁人跟着你,不便说话。”   她结结巴巴,“那,那你怎么又来了?”   周敛松了手,俯下半个身子,似是质问,“我听说,你大娘子在给你寻婚事?”   林莞莞猛摇头,“我肯定不允的。”   见她十分认真,泪珠还挂在脸颊上,周敛双手架在胸前,“我当然知道。”   林莞莞又瘪着嘴,“那,那是为什么?”   他站在她面前,“自是想见你。”   她瞧着那对双眸,炽热缱绻,她面似火烧,不敢直视,只能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局促不安,“这两年……很辛苦吧?”   周敛却问:“你不愿意么?”   林莞莞抬头,迅速道:“我当然愿意,你都等了我十几年,我有何等不得……”说完她头一低,耳朵红发烫。   周敛低头看着她,“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嗯?”她依旧没抬头。   “断城,我们家姑爷夫出了点事,我马上要赶回去救人!”   她这才红着脸,着急看着他,“那你……还不快去?”   周敛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才蛮横道:“郭启是个混账东西,盛家那位也不许,我从前说过的话都算数,你早与我定了亲,谁也抢不走!”   她耳朵附在他胸前,里面的心猛烈的跳动着,林莞莞四肢僵硬不知如何自处,她还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   只是抱了一会儿,他松开她,胡须扫过林莞莞的额头,她摸着被扎的地方,怪异的看了周敛一眼。   周敛蹙眉,“你那是什么态度?”   “嗯?”   “你嫌弃我这副模样不成?”周敛摊手。   林莞莞怯怯弱弱,“我……只是被扎到了……被扎到了而已……”   周敛嗤笑,他方才深情款款的表明心意,这家伙不感动就算了,还嫌他胡须扎人!他那都是为了避大皇子的眼线,才好不容易把自己装扮成粗犷大汉的好吗!   “算了!我回断城救人去!”他故意道。   “敛哥哥……”林莞莞委屈巴巴的拉着他衣角,声音小的可怜,“我已两年未见你了……”   两年,她都伤心的快撑不下去了。   周敛叹了一口气,手缩到袖子里,不忍再捉弄她,抬袖将她泪擦了,“想我否?”   “是。”她泪溢了出来。   “我亦是。”他又替她擦了泪,然后温柔道:“在等等,我一定会回来。”   林莞莞拉着她的衣袖,“多久?”   周敛迟疑了一会,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只问:“你回临安年纪尚小,周林两家的婚事是长辈为主,你听长辈的话……那,现在呢?”   那时候,她只知道她未来夫家是周家公子周敛,回临安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敛,带她吃第一顿好吃的饭菜的人是周敛,买糖和糕点给她的人是周敛,说会护住她不让她受欺负的人是周敛,一开始是值得依赖可以依靠的是可以成为她救命稻草的人,现在呢?   他那意思是说,我不是将军府里住的‘小周将军’了,我没法同你说临安城里没人敢欺负你了,即便这样,也想要抓住我吗?也心甘情愿的嫁予我吗?   她认真的想了想,她愿意的。   周敛问过一次这个问题,当时她说:不管是母亲生前都定下的婚约,还是现在我的意愿,都是同样的。   现在,依然是这个答案,“即为母之命,亦是我心中真意。”   周敛眼睛眯成月牙,爽朗又真诚笑道:“豆蔻少女待嫁时,候我归来娶做妻……如今,离你豆蔻,已过了几个年头,我们……错过了许多,但是,莞莞,请你……再等等我,我就快回来了。”   林莞莞含着泪笑,“好!”   外头似乎静了,那火烧的不大,只怕已经灭了,周敛道:“我得走了。”   “哦!哦!”林莞莞这才撒手,松开他的衣服。   周敛抱着她的头,用下巴用力的扎了一下她的额头,飞快的走了。   林莞莞摸着额头望着门外痴笑,她就知道的呀,敛哥哥不会扔下她不管,昨日打郭启的人,肯定也是他听见了郭启欺负她,在帮她出气!   云秀进了屋看着林莞莞在痴笑,以为是笑幽兰斋,道,“好久没见姑娘这样笑过了,幽兰斋烧的可惨了呢!”   “啊?”   云秀问:“姑娘不是在笑幽兰斋吗?”   林莞莞捂着脸,“没有,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云秀奇怪的看着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第三十五章 归来   幽兰斋被烧掉之后,林莞莞就魔怔了似的,时常痴笑,就是早晨起来洗脸,也欢快的很。   秦妈妈说:“姑娘转性了?”   云秀道:“不知道。”   银杏转背把林莞莞笑的事情告诉了陈氏。   幽兰斋被烧,烧了好些个衣物首饰,李氏听说了这件事,竟然把她安排在下人隔壁的秋水斋,摆明了是苛待她,现在李氏有了身孕,林朝英什么都让她做主,陈氏去求情换个院子林朝英都没肯,现在一天林莞莞那个死丫头还在幸灾乐祸,陈氏气的面目狰狞,“要我说,就是这个小浪蹄子放的火!”   银杏道:“可是我就在院里,三姑娘她没出门啊!”   陈氏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在她院里待久了,也开始帮她了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饶命!”   陈氏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夫人啊!”   银杏跪到她身边,“夫人,您看,大姑娘嫁去了郡王爷府,三姑娘那边,我也不需要盯着了吧?”   自从春杏走后,林莞莞身边来了一个云秀,她都没机会进屋里伺候,都是在院外做一些粗活,月钱也少的可怜,李大娘子当家后,她也没什么机会从林莞莞身上得到好处,而且林莞莞现在现在,嫁不嫁的出去都成问题,她再呆在长乐居,是绝对没有出路的。   陈氏挑眉道:“怎么,委屈你了?”   银杏跪在地上磕头,“不敢说委屈,只是想回到夫人您身边伺候您。”   “你过来!”陈氏阴险的看着她。   银杏起身弯下身子听陈氏耳语了几句,然后脸色发白,“夫人!我我我……”   陈氏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你不是想回来么?如果你照我的吩咐办,我就让你回来,你要是想归家也行,我会置办些好东西,不会亏待你的,银杏,你可要自己想清楚。”   银杏失魂落魄的出了陈氏的院子。   陈氏要她在林莞莞和大娘子见面的时候,弄掉大娘子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嫁祸给林莞莞……   要是被老爷发现了,她铁定会被打死的!   但要是不从陈氏,她的身契还在陈氏那儿呢……   依照二房的性子,只怕是拿她当枪使,什么让她回去伺候,放她回家,当她是傻子吗?眼下大姑娘嫁去了郡王府,二公子整日在学府,大娘子有了身孕之后,老爷根本没空理会二房,她才没有那么蠢,去帮二房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银杏下定决心,找了林莞莞。   “你是说,二娘子要你去害大娘子,还让你栽赃到我们姑娘身上?”云秀不敢相信的,再次问道。   银杏哭道:“千真万确,三姑娘,我也是害怕,我绝不敢做这种害人的事情的啊!但是二娘子拿着我的身契威胁我,三姑娘,我是你房里的丫头,你念在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份上,你帮帮我吧!”   秦妈妈看了林莞莞一眼,然后道:“银杏,你一向是瞧不上我们的,你现在跑过来告诉我们这些,莫不是另有打算吧?”   “三姑娘,秦妈妈,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被分到三姑娘院子来我就没有想过别的,只一心为三姑娘打算!”   林莞莞笑了笑,只道:“二娘子一向待我很好,我是不信她会做这样的事情的,银杏,二娘子好歹从前也是你的主子,你这样诋毁自己前主子,是否不妥当了些?”   难道林莞莞还要告诉二娘子,她全盘拖出二娘子的计划不成?林莞莞话一出,春杏就明白了,这个三姑娘,平日里巧笑嫣然,在二娘子当家的时候,一口一个听二娘吩咐听长姐安排,还任由她拿走首饰衣物,原来,从前,竟都是假装的!   她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何林莞莞后来只愿意接近云秀,她原来只当是秦妈妈藏私心想让自己侄女得好处,没成想,林莞莞早就知道她是二房派过来的人,便把她赶在外院做杂活,赶走了春杏把她留着,是林莞莞想在她面前装愚钝,装单纯,然后让她告诉二房的人,减轻二房的防备……   银杏立即道:“姑娘,从前都是我的不对,是我不好,但我都是受二娘子逼迫的啊!无论如何,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我怎敢去加害呢!求求三姑娘,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吧!救救大娘子吧?”   林莞莞朝秦妈妈点点头,秦妈妈道:“我们姑娘人微言轻,即便告发了二娘子,又能怎么样呢?”   “秦妈妈,话不是这样说的啊,现在谁不知道,老爷心里要紧的是大娘子,三姑娘与大娘子向来没有冲突,若在这件事上帮了大娘子,大娘子一定,一定……”   从前林莞莞也不是没有向银杏伸过橄榄枝,那时还是二娘子当家,银杏舍不得手上的好处,没成想父亲又娶了新的能当家作主的大娘子,捞不着好处了才倒戈,林莞莞轻笑,“你也说不出好来是不是?我早了无了价值,无论在父亲眼里,还是大娘子眼里。”   “可是二娘子这么害三姑娘,就算没了我,还有夏杏东杏,迟早要被二夫人……”   云秀插嘴,“你还不知道么?大娘子已经给我们姑娘寻了亲事,莫说我们没理由害大房,现在大娘子院里吃的用的,无一不精挑细选,大娘子屋里的丫头妈妈,就是喝口水,也要先叫人试了的,二娘子那手段,也就欺负欺负我们家姑娘心善不愿意计较!”   银杏这下是真慌了,合着她费力不讨好,现在是两边都得罪了!她哭道:“三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林莞莞叹了一口气,“你想如何?”   “奴婢愿意供出二娘子,只求三姑娘还了我身契,放我归家去!”   总归是命要紧,二娘子让她去送死,她才不会干!要怪只怪二娘子自己,不守着自己本分,眼高身低,只想害人度日……   李氏的女使恰好进来瞧见这诡异的一幕,她看看了银杏,只道:“三姑娘,大娘子请你过去一趟。”   秦妈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不,想什么来什么,姑娘不如带着银杏去同大娘子当面说清楚,什么都摆在桌上,大家都看得清楚了,也就知道,那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了。” 第三十六章 金蝉脱壳   李氏肚子圆滚滚的,腰身也明显涨了一圈,白皙的皮肤透着嫩红,整个人变得宽厚,人也亲切了许多。   见林莞莞来了,她还是起了身,“莞丫头来了啊!”   林莞莞屈膝忙道:“见过大娘子!大娘子有孕在身,我是个做小辈的,受不起,大娘子还是赶快坐好,莫累了身子。”   李氏颇为欣慰,又埋怨道:“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不像大姑娘,我厚着脸皮去郡王府求情,到现在,人影都没看见,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林莞莞坐在厅堂旁边,没说话,下人们又端来糖水,二人静静在自己桌子上吃了。   李氏擦了擦嘴,摸着肚子才慢慢道:“算起来,三丫头也有十六了。”   她点头,“是,劳大娘子挂心。”   “前几日,我还在和你父亲商量你的婚事,你父亲虽说叫我把看着,婚姻大事,我哪能替你做主,也不知你可有中意的哥儿,若是有……我便去替你说道说道。”   林莞莞起身,脸上带着笑,屈膝行了一个礼,“大娘子,临安城还有谁不知莞莞早就许配了夫家,如今谁又肯去挑捡别人剩下的,纵是父亲和大娘子替我忧心,莞莞也不愿去耽误好人家。”   “瞧你说的,女儿大了,没有说不嫁人,在家里过一生的,你父亲在朝为官,虽说不是什么皇亲侯爵,那也是三品大臣,从前那婚事也是我们先不要的,旁人高攀都来不及,何来耽误一说。”   林莞莞看着她的肚子,只问:“大娘子近来身子可还好?每日请大夫把脉了吗?”   “好的,就是吃的多了些,总觉得饿,你父亲也吩咐,鸡鸭鱼肉都炖成汤,要我每日都饮一些……”话未毕,她惊恐的看着林莞莞。   这话问的太突然。   李家是武将出身,偏她自小就爱诗书,后拗着性子嫁给了一个秀才,没两年那秀才就重病,熬了一段时日便去了,祖父心疼她,想要为她重新寻亲,她谁也没瞧上,瞧上了年到半百的林朝英。   她相中了林家世代读书清流之家,也觉林朝英肚里还有些墨水,能说说诗书和文集,年纪大点不妨事。   李元念嫁给第一个丈夫时,多年不曾有身子,如今在这个年纪,还能怀上一胎,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别提多么兴奋和欢喜了,都知道是因为大皇子和八皇子之争把他当做肉饼一样夹着,林朝英是为求生才去李府求亲的,没有身孕前,夫妻总是搭伙过日子的情绪要多些,如今林朝英和她都算是老来得子,二人这才有了夫妻之情,就连家里的祖父,也欢喜的很,还以为她这生只能自己过了,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是她的命!   林莞莞盯着她肚子,没头脑来了这么一句,惊的她一身冷汗。   李氏冲着丫鬟看了一眼,丫鬟将人支了出去,林莞莞却道:“大娘子,我这两个丫头,留下来吧。”   李氏看了看身边的丫头,点点头,示意她先出去。   人都支走后,门关了,林莞莞轻轻道:“银杏,跪下吧!”   银杏扑通一声跪下,“大娘子,我也是被逼的啊!”   李氏护着肚子,脸色煞白,银杏是二房的人她素来也清楚,二房要与林莞莞斗,只要没闹到自己跟前,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   今天林莞莞莫名其妙说了那些话,又叫人跪下,她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银杏说完,李氏冷汗涔涔,“东西呢?”   银杏从袖子李拿出一包粉末,李氏身旁的丫鬟取到手上拿了去给年纪大的妈妈闻,回来后脸色欻白的跟李氏耳语了几句。   李氏一拍桌子,“胆大包天,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她居然敢做!”   银杏后背也湿透了,她觉得自己这次应是赌对了,于是道:“从前二娘子只叫我监看三姑娘的一举一动然后告诉她,奴婢虽然觉得不好,也不敢忤逆二娘子,可没想到二娘子变本加厉,居然指示奴婢借着三姑娘的手害大娘子你,奴婢心里怕的紧,大娘子,就是借我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歹事的,大娘子和肚子里的小公子都是无辜的,可二娘子拿着我的身契胁迫我,我也没办法,求求大娘子救救我!”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拉下去,拉下去杖毙!”许是气急了,心里有怕,李氏什么姿态也不顾了,喊打喊杀。   “大娘子饶命啊!大娘子饶命!”   一旁的女使是个聪明的,安抚住,“大娘子,这是三姑娘院里的丫头,要处置,也是三姑娘处置。”   林莞莞说,“知情不报加害主子,杖毙是应当的……”   “三姑娘!”银杏绝望喊道。   她顿了顿,“可既已止损,将功赎罪,还望大娘子从轻发落,不过,大娘子眼下要考虑的不是罚不罚丫头的事……”   李元念红着眼,手轻轻搁在肚子上,问,“三姑娘有何高见?”   林莞莞只惶恐道:“我刚听闻时也怕的紧,幸好大娘子关心我,唤我来屋里喝糖水,这才将人一并带了过来,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氏皱眉,看着林莞莞那秀气温婉的眉眼,像是从来没有看清过林莞莞,她开始纳闷,瘦弱没主见的性子到底是谁安在她身上的呢?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李氏这么问了一句。   林莞莞抛开问题,冲着银杏道:“银杏,大娘子问你话呢?现在是大娘子当家。”   银杏楞了一下,立即道:“只求得身契,能让奴婢回老家种地去,奴婢保证再也不会回临安城,大娘子!三姑娘!你们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女使对着李氏耳边又嘀咕了几句,李氏道:“莞莞,你这丫头能否借我一日?”   林莞莞点点头,“大娘子有孕,需要人手是应当的,就让银杏留在大娘子身边伺候吧!”   银杏看着林莞莞要撇下自己,不甘心喊道:“三姑娘,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啊!”   林莞莞起身对着李氏施礼,“大娘子宅心仁厚,时刻为小公子祈福求平安,你好生照顾大娘子,大娘子不会亏待你的,明白否?”   “明,明白了。”银杏会了意,只能如此了,横竖是个死,看造化了,她没得选。   林莞莞出了晴川阁,回到自己院里给母亲上香。   她磕了头,秦妈妈扶着她起身出了门,才骂道:“这个二娘子,忒是歹毒,从前就是这般,要不是姑娘年纪小,只怕毁人清白的事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林莞莞叹了一口,“不过是想借银杏的口告二娘子的状而已,大娘子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的。”   云秀道:“姑娘怎么知道大娘子不会对银杏怎么样啊?她可是要害大娘子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   秦妈妈抢了话,“大娘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怎么会让自己沾了血腥,但也不会那般轻易放过银杏的,也就是她聪明,要是真的害死了大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大娘子是谁?莫说她,就是她家里的,也逃不脱。”   林莞莞只道:“也只是我自己避过一劫而已。”   至少李元念不会再操心她的婚事,也没空操心了。   “难道二娘子这样都不会遭到罚吗?”   林莞莞道:“就凭春杏几句话?”   秦妈妈皱眉,欲言又止。 第三十七章 云翳波诡   禁足。   林莞莞深知,就算二娘子怎么做错事,也只能走到这一步。   陈氏好歹也为林朝英生下过一子一女,这么多年,林朝英一直没续玄,她也帮着操持了十几年的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的大姑娘嫁进了郡王府,儿子在学府读书打算考功名,就是为了林和的仕途,林朝英也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银杏只说二娘子想借着林莞莞的手害大娘子,证据呢?一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粉?银杏说的话固然可信,但也只有林莞莞和大娘子李元念信,像林朝英整日忙于政事,后院的纷争他哪管的了那么多?   更别提,银杏是二房派去监看林莞莞的了。   林莞莞吃饱了撑着害一个二房做什么?想来想去还是二房的动机要大一些,但罚没证据,不罚大娘子又不肯,他只能把罪一并归到银杏身上,叫人银杏打死埋了,把这事和稀泥和没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到时候陈氏咬死不认,说银杏故意挑起两房相争,是林莞莞栽赃陷害,一哭二闹三上吊,林朝英又有什么办法呢?   让银杏挨顿打被逐出林府吃一个教训,给大娘子一个提醒,让二房害人害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莞莞知道最好的结果,不过如此。   她可以选择不告诉大娘子,也可以选择告诉大娘子,像李氏这种,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尤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总有疏漏的是时候,周敛要她等,她不能只干坐着还等大娘子把婚事定下来,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大娘子和二房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她只盼周敛那边诸事顺宜。   六公主惴惴不安,她已经照周敛说的进了宫。   也如周敛所说,陛下已经被软禁了。   守门的内监死活不让她进去,六公主道:“我自己的父亲,我还见不得了?”   “六公主,您别为难奴才,奴才今日要是放你进去,奴才恐怕就见不到明日了!”   李橙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你敢拦我!”   内监跪在地上,“公主,您就是打死奴才,也没用啊!”   “李谦让你在这里守着的?”   听六公主这么直唤大皇子的名讳,内监吓的头贴在地上,哭道:“公主,求求您饶了奴才吧!求求您饶了奴才!”   “六公主!”声如洪钟,振聋发聩,似是呵斥。   李谦身着单紫色衣袍,青丝抹了发油,下巴的胡子梳得一丝不乱,相比两年前,周敛说的一点也没错,李谦野心扩充,已经变得目中无人不顾一切,他脸上的富态清晰可见,眉眼有些拧着,嘴角向上扬,脸上带着怒气。   方才的李谦二字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拜见大皇兄!”   李谦挺着身子,目光只是扫了她一眼,道:“都是自家人,六公主不必多礼。”   “大皇兄,我们家哥儿五岁了。”   “嗯?”李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他随他父亲,去了一趟暮城,暮城的橘子很有名,我们家哥儿和父亲说要亲自去摘,从暮城回来慢走要七日,他亲手把橘子给我的时候,皮都嫣了,小小橘子竟让我泪流不止,黄发小儿尚知父母恩,我连小儿都不如,自出嫁后,甚少回宫探望,甚觉自责不已,父皇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可到底他也只是我们的父亲,念及觉得愧对父皇,人生苦短,想珍惜时间弥补过往,大皇兄你比我们几个弟妹还早成婚有孩子,应当也明白我这份心情。”   李谦先是仰头大笑,然后说,“说起来,青城连月绵雨,树上结的果,大多又酸又涩……我记得,六公主不喜酸,感动是固然的,可喜欢的和手里的不是一样,自我感动之余用来闲话家常倒没什么,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李橙面部明显抽了抽,依旧坚持,“大皇兄,父皇身子虚灵芝吃不得,面也见不得么?”   “若是父皇想见你,自会召你,六公主何必来为难小小一个太监?”   李橙抿嘴勉强笑了笑,“戏文里总唱父子失和……可话说回来,天下谁人不知大皇兄一向以孝心著称,倒是我没尽到做儿女的本分,惭愧惭愧!”   “六公主要尽孝心以后有的是时间!这急于一时的殷勤,是、何、故啊?”李谦盯着她,要把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李橙被盯的浑身不自在,道:“大皇兄说的是,‘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不急于……大皇兄,那妹妹便先回去了。”   “等一等!”李谦叫住她。   丫鬟扶着李橙已经发抖了。   李橙按住她的手,转身,笑道:“皇兄还有何事啊?”   李谦笑了笑,把地上的耳环捡起,“六‘妹妹’,你的耳环掉了。”   “谢,谢谢大皇兄。”李橙接过,咽了一口口水迅速离开了景仁殿。   “大皇子,要不要属下去……”   李谦看着远去的身影,“有何好打探的?她夫君陈清,是周屹一手扶上来的学生,她今日来,是试水的,试过了,知道了深浅,下不下,就看他们自己了。”   “可是……”   李谦瞪了他一眼,“陈清此人极为阴险狡诈,留着夜长梦多……但他毕竟是廷尉一头的人,一群老不死的,冥顽不灵,油盐不进,动陈清也会招惹到他们,非必要时候,就让他喘着那口气!”   “属下明白!”   “岩石城那边有消息没有?”   “回殿下,一如往常,没有异动。”   李谦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他阴森森的盯着景仁殿内:父皇,你还能撑多久?你又还在等什么?李润已经废了,剩下的几个皇子根本不敢与我斗,就是耗,也耗死你,到时,什么兵符令牌统统都没用,这天下,你不想给,最终也只能是我的!   李橙回到府里,一脸喝了好几杯茶水。   陈清问:“如何了?”   她担忧道:“如你所料,将景仁宫看得死死的,我也问过十二十三他们,都说许久不曾见父皇了。”   “景仁宫是谁看着?”   “生脸,应当是大皇兄的人,此前照看父皇的刘总管说是年事已高,辞官回家了……只怕大皇兄是真的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现在把守景仁宫,封锁消息,太医院的太医说是治不好父皇的病,不是被贬官就是流放,早就被七皇弟的正妃曹家一家给霸占了,七皇兄也是大皇兄的人啊!夫君,这可怎么办?”李橙忧心忡忡。   陈清脸色有些发白,“负责陛下饮食的吴总管呢?”   “前段时日,吴总管父亲辞世,大皇兄放他归家丁忧去了。”   陈清咬牙切齿,“这么说,陛下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陛下自己的了?”   “现在就连梁妃娘娘,也进不去景仁宫了,夫君,怎么办?”   陈清道:“夫人,劳烦替我研墨,我要写封密信快马加鞭的送去岩石城和断城!” 第三十八章 断城救人   王离被抓的第十天,周敛才回到断城匪关。   回临安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暗卫,家里只余下几个看家护院的,真打起来只怕也够呛,一家人就盼着周敛回来。   夫君被抓,陈诺脸颊瘦得都凹了,见到自家表哥回来,直接大哭起来,“哥哥,你帮帮帮我们家王离,我们家小六还只有一岁呢,他不能没了父亲啊!”   “敛哥儿,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急死了!”刘大娘子也跟着哭。   周敛问:“表兄还在漠城?”   陈元敬咳嗽了几声,没有先急着让他救人,而是问道:“岩石城的商队全部都要了回来,说岩石城有你的故人在……”   周敛应道:“是故人,那位娶了断城郡守的独女,在岩石城无人会截白字标旗商队,应是误会。”   听周敛这么说,陈元敬先是一惊,然后皱眉道,“那便好,自我们一家迁到匪关,改了白姓,无人知晓,我是怕……既然这样,那承儿我也就放心了。”   周敛问,“表兄现在应该还在漠城,王离被掳的事,没与说吧?”   “那头烂摊子还没处理,怎能告诉他?”陈元敬又咳嗽了几声。   周敛道:“舅舅,你身子不好,不要太过操劳,王离妹夫的事,我现在便去要人。”   陈诺哭道:“哥哥,你一定要把夫君带回来啊!”   陈承大娘子道:“是啊,都十日了,都没瞧见过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放心,苦头是吃了点,但我保证,人定安然无恙!”   一听到苦头二字,刘大娘子心疼自己的女婿,道:“那怎么行?我们家王离平时都是读书算账,他哪里吃过什么苦!”   陈元敬道:“好了好了,都是些图财的,能有什么事?敛哥儿刚从外头回来,周途劳顿的,你们让他歇口气!”   周敛道:“无碍,倒是舅舅您,千万注意身子,天热气闷,肝火旺盛,不能再燥急,舅母、妹妹、表嫂,你们都放心,在家里好好照顾舅舅,我现在就去把妹夫,带回来!”   周敛对着身后吩咐,“鹤七,我们走!”   岩石城的胡国,地势低洼,气候恶劣,飞沙走石,农作难以养活,只能靠牧羊放马生活,但仅仅靠牧羊放马也难以维持生计,也因为如此,胡人常常突破边关,在断城和岩石城周边抢夺物资,尤其在年关的时候,更是隔三差五,烽鼓不息,抢完就走,还没法追打。   几十年前两国还交战的时候,也是因为胡人要过冬,但过冬没粮食怎么过冬?抢,去哪儿抢?邻国土地优渥,万物生长条件适宜,资源富饶,就去那里抢!抢着抢着,哎,这么抢下去不是办法,干脆把他们地占了,住下来!   这才有了两国交战,后因周敛的父亲周屹将军,实在太过厉害,你抢我就打,你抢我就打,且打的越凶越狠,就差没去他们地界打了,打的胡人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议和,那时皇帝提出两国贸易往来,以你的牛羊马,换我们的粮米布,才有了匪关的繁荣景象。   只是话虽如此,胡人毕竟有着凶猛的血脉,又生的彪悍威猛,做生意完全不和你心平气和的来,尤其有些是成群结队匪徒,时不时的也吞你的货物钱财,再把你打一顿,甚至杀了,官家也没办法。   王离正是碰上了这些不讲道义的人。   陈家不敢轻举妄动,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胡人这一块都是周敛在交涉的,怕万一起了冲突,胡人拿王离开刀。   没一会儿,周敛就寻到了人,他掀开帐篷,爽朗喊道,“扎哈兄,好久不见!”   见周敛来了,小厮在扎哈身边耳语了几句,扎哈将身上的女人推开,道:“这半月不见你鬼旋风,刮到哪儿去挖金了?”   他自顾的寻了小桌坐下,道:“自己家的金都没守住,哪还敢去挖别人的金?”   扎哈笑:“莫说匪关,整个断城何人不知你鬼旋风?你们白家来断城不过两年,断城的守备都要瞧你脸色说话行事,谁还敢掘你的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周敛懒得跟他兜圈子。   “谁?”   周敛饮了一碗酒,“我们家姑爷,你属下孟买给扣了!”   扎哈一脸惊讶,“还有这等事?”   周敛道:“你们胡人也学着我们‘扭扭捏捏’起来了?”   这句话是扎哈以前取笑周敛的,如今周敛又将这话回敬了他,扎哈面色有些难堪,道:“你那姑爷拿了钱,给了次货,我手下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我们家姑爷是个读书人,生意上的事他一向不懂,本就是交货走人的事,不知哪里来的规矩,货必须主家到场,我这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就扣了人!是瞧不起我?”   扎哈似乎发怒,“你的意思是我扣了你们的人?”   “那还有谁敢动我的人!”周敛把酒碗扔在地上,扎哈身边的几个护卫眼看就要动手,扎哈拦住一人,其他几人见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周敛可不是文弱书生,任由扎哈哄吓几句就怕了,他本就就是武将之后,又生的高大,加上一脸的络腮黑须,与胡人样貌无二,只是往那一坐,虎目微瞪,尽显威仪。   扎哈是见过周敛的身手的,不仅见过,比试过,还输了,加上周敛身边的护卫,面色阴沉,紧握剑柄,也不是个好惹的,他们做生意图的是财,虽说不是?人,可刀剑不长眼,能避就避着。   本也就是得到了消息,知道周敛去了临安,一趟生意走下来,少说也要一个月,孟买从陈府里买来了消息,得知陈元敬病重,陈承去了岩石城,便提议给陈府的人下套,乘机把断城的主权拿回来,待到周敛回来了,人去楼空,任周敛再气也无可奈何。   只是没想到周敛回来的这么早,还直接找到了他。   扎哈道:“手下净是些粗汉子,不知道那人是你们家姑爷,以前没有往来,不识的人也正常。”   周敛只道:“米是从我们安州运过来的,安州近来风调雨顺,粮米丰收,谷物收成是近年来最好的,绝不可能有什么以次充好,都知道我们白家以诚为本,说到买卖,没有几个不说句佩服,扎哈,若不是你答应给我那些铁,像粮米这种,我们本来是不往胡人这边走……”   帐篷被掀开,王离被押着进来,孟买对着扎哈单手抱胸行礼,“扎哈……”   王离一看到自家人,失魂落魄的扑了过去,“表兄,表兄你可来了!”   鹤七将人护在身后,周敛看着他那衣衫褴褛皱了皱眉,脸上的不高兴显而易见,“扎哈兄,你的待客之道,有些不友好啊。”   王离哭诉道:“表兄,你可得帮我出这口气啊!” 第三十九章 交易   听到王离抱怨,扎哈的脸色变了变,不再坐在榻上,而是起身,道:“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明明就是就是你们故意绑走了我!”王离直指孟买。   周敛冷哼,“素来听闻扎哈你胸襟宽广,气度过人,听着倒是美名,只是日子久了,没了做大的威严,连几个手下都管不住。”   孟买脸上的横肉抖动,“你想怎么样?”   扎哈看了看孟买,对着王离道:“王离兄,手下不懂事,你莫见怪。”   周敛只道:“扎哈心疼自己人,我是不心疼的,你若不服气,那便来比试比试,你若赢了,我整个白家双手奉上,顺带喊你一声祖宗,你若输了……”   孟买道:“输了又如何?”   “要你一只手。”   “黑旋风!”扎哈喊道。   孟买看着周敛,觉得他虽身形高大,但与自己相比还是瘦弱了些,他轻蔑的看着周敛,哈哈大笑,“你说话算不算数?”   “我说话算不算数,你们老大最清楚。”   扎哈喊住孟买,“不得胡闹。”   孟买将衣袖撸起,直接要动手,扎哈是拦不住了,只能叹了一口气,鹤七把王离拉到帐篷边缘上。   周敛只是轻轻一笑,然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孟买抬起巨臂就要挥过来,周敛一个下腰躲过,一拳打到了孟买的肚子上。   但孟买不为所动,丝毫不觉痛意,收回手还要再打第二拳,周敛抓住他的手臂一个翻身腾空从他身旁跳过,孟买立即要去再打上一拳,只见周敛侧身抓住那只手往上一掘,一声脆响,然后飞腿用膝盖撞到孟买的胸口,将人击倒在地。   “啊!”孟买抱住胳膊在地上痛的只打滚。   扎哈身旁的护卫跳了出来要帮手,鹤七一把利剑扔过来,周敛稳稳接住架在了第一个人的脖子上,还稍稍挪了一分,将那人的脖子划出了一条血痕。   在匪关,与胡人打交道的最烦人的一点,儒家道家跟他们无关,饱经风霜吃不饱靠着蛮力活下去的人,诚信与他们而言更是狗屁,他们要觉得你没本事,直接带着人马过来抢你的货,抢完就跑,这事胡人的一概作风,谁也无可奈何。   但周敛十分不爽,胡人把这馊主意打了他的头上!   他父亲可是镇国将军,周敛也一向对这些烧杀抢掠的胡人没什么好印象。   周敛冷脸看着孟买,眼中万丈寒冰,“你们的规矩是我听过很多种听过很多次,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但我还从来没说过我的规矩……我的规矩是:动吾亲着,若吾不亡,必以血偿!”   他又道:“承蒙抬爱,得个鬼旋风的称号,都以我发家迅速才来这么个名字……若拨弄几下算盘就能在匪关立身未免太过轻松,都当我只会耍嘴皮子没本事,今日你们就瞧好了,我有没有得本事,扎哈,我听闻你与古力赫是拜把子的兄弟,不过你这兄弟不仗义,他促成你我合作共谋商事,却没告诉你我为何会有这个规矩,我来这匪关的时候,匪关尚有八大商主,你们的人六家,断城守备一家,还有一家是在匪关二十余年的何家……”   扎哈怎么没听过这事,那时候匪关忽然来了一户人,做起了布帛倒卖,抢了其他八家的生意,听说当年黑旋风还是一个白面净肤的公子模样,大家都以为又是那个不懂行拿着家里钱财闹着玩,对付这种人,缺斤少两,截货毁约是常有的事。   但对白家,是回回都没成功,不仅没成功,还栽跟头折了兵。   再往后一年,白家把布,米,甚至是盐全揽到了自己手里,八大家成了独大的白家。   扎哈听着觉得忒邪门,怎会有人发家得这般快,古力赫说,白家当家的,人称黑旋风,你混他比你更混,你毒他比你更毒,你蛮他就直接带人抢,你下狠手他就敢杀了你,又偏是个会功夫的,无人打得过,没法子。   扎哈不信,于是认识周敛的第一天,就和周敛比武,然后输了。   他本没这个胆子去动周敛,但孟买的亲信誓发了又发,说周敛回了临安,带走了很多亲信,白家的眼线口述也是如此,既然周敛短时回不来,只要动作快,拿了他们白家的人,搅得他们不得安生,周敛和陈承远水不能救近渴,很快整个匪关的来往生意都会被他们自己揽到手里。   只要不真的去动白家的人,生意已经跑了,他周敛又能如何?   这是多么大的一块肉,闻到了哪还能让肉跑了?所以才有的这么一出。   帐篷内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呼,只余下孟买在地上痛苦呻吟。   扎哈道:“黑旋风,我若真要害你,你们家姑爷我不会留这么久。”   周敛冷哼:“你留着他,只不过因为我与古力赫的交情不想得罪我,也想观观望望,看看,是我赢,还是曾番会赢。”   “你!知道了!”   周敛收回剑,那人摸住脖子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周敛猜出来扎哈这么做,肯定不单单为财、为他手里的财路,而是背后有人。扎哈说是孟买出的主意?他不信,一个只会用蛮力的人,抢夺是他最先考虑的事,绑人索财这种事他做不来。   何况听周敛听陈元敬说,扎哈的人只是在铺子里打砸,捣乱,并未深入挑事。   周敛听到这事,就大致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   断城守备曾番,在周敛来匪关之时,借着自己守备的名号,将布和米垄断,只准官家买卖,加上官盐,至此成为匪关的八大商家之一。   后来被周敛挤走之后,就一直对周敛不满,多次挑起事端,故意动用权职针对周敛,只是都没得逞,因为周敛买通了除了曾番以外的所有人,相当于曾番直接被周敛架空。   曾番积怨已久,而周敛回临安除了家里的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但他去临安要经过城门,他前脚刚走后脚王离被掳,不是曾番一手安排的,还有谁?   周敛只道:“粮米我自己要用不会往胡人那边供了,至于别的你有需要日后再谈,我可以承诺,待手头宽松些,粮米继续给你供,这件事我也可以算了,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周敛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答应,那么青宁部落的副首领古力赫就会问,你为什么绑走我们家姑爷。”   扎哈眯着眼,“你在威胁我?”   周敛瞥了鹤七一眼,示意走人,临走的时候,周敛毫不客气道,“是威胁。” 第四十章 岩石城之变   不到两个时辰,周敛就把人提了回来。   陈诺抱着王离好一顿哭。   大事已解决,陈元敬把周敛叫进卧房,刘氏关了门让他们二人说话。   “辛苦你了。”   周敛帮他掩了掩被子,笑道,“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临安那边怎么样了?”   周敛稍稍皱了眉,“宫里那位,可能被囚了。”   陈元敬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心,“那……怎么办?”   周敛沉默了一会,道:“舅舅,我要回临安。”   陈元敬咳嗽了几声,看着他,“那位也准备好了?”   “舅舅,你身子需要静养,和家里人继续留在匪关吧,走到今日这步不容易,这儿的生意不能没了,扎哈那边我已交代,不会再为难咱们,当年他们部落之争,我出手助了他们部落的一把手古力赫,与古力赫还算有点交情,报我的名号,胡人都要给些薄面的,王离那件事也查清楚了,是曾番搞得鬼,反正日后也不是他当差,府里的喂马的三儿是曾番的人,我让鹤七去处理了,刘荃将会成为断城新守备,此人虽贪财,也讲道义,日后打交道容易许多……还有岩石城会回来十个护卫,习武出身,是自己人,舅舅大可放心用。”   听着周敛一件件的跟交代后事一样,陈元敬打断他,“你当真非回不可?”   周敛幽幽叹了口气,“临安城还有人在等我,非回不可。”   “也罢也罢!我终是留不住你。”他闭着眼睛,很是悲痛。   周敛道:“我无心官场,为爹爹母亲正名后,我会想法子回来的。”   陈元敬道:“你要舅舅做什么,尽管说,我们全家定鼎力支持。”   周敛只应了一声,“好。”   三天后,匪关守备曾番遇刺,副守刘荃暂代匪关守备一职,周敛带着一堆人马压着一批货,去了岩石城。   岩石城里有被贬的八皇子李润。   去岩石城找李润,是因为李润娶了岩石城郡守独女王秀秀,现在是郡守的家的姑爷,不过这事王郎封锁了消息,没几个人知道。   岩石城和断城一样是靠着胡人的地界,但岩石城过河就是安州直通临安,是胡人进宫的最佳关口,也是守卫兵最多的一座城。   见到李润后,李润焦急的问:“你可收到临安的信?”   周敛答:“收到了。”   信是陈清写给二人的,说李橙是宫里探听消息,已确认皇帝被挟在景仁宫。   李润这了半天,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李谦的大逆不道,只道:“我竟不敢想象,大皇兄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王郎是什么态度?”   李润道:“岳丈大人自是疼着女婿。”   周敛眼睛扫视了四周,目光坚定,略带压迫的看着李润,“殿下,如今之计,唯有……勤王救驾,方能平临安之乱。”   李润显的有些犹豫,“可是,陛下下过令,我要离开岩石城一步,格杀勿论。”   “我以为,殿下不愿为刀俎下的鱼肉。”   李润却道:“是天不助我,遭天下人唾骂,失了人心,船覆物沉,纵是眼前这小小福气,也留不住了,我可是答应过岳丈,要护娘子一生平安。”   周敛问:“倘若是陛下旨意呢?”   “什么?”   周敛又重复,“倘若是陛下旨意呢?要是陛下想让殿下回临安呢?”   李润愣了愣,似笑似哭,“你也说陛下极有可能被李谦囚了,他的旨意如何能到岩石城来?”   周敛抬眉,“殿下若是希望陛下有口谕,那陛下便有口谕要殿下回去。”   “什么意思?”   “殿下以为,大皇子这两年在等什么?等陛下百年后,他才坐上那位置吗?”   李润恍然大悟,“你是说兵符?”   自皇帝把李润贬到岩石城,李谦就成了太子,上次六公主去试探,得知皇帝被囚,已然被李谦架空,既是如此,皇帝身死,太子继位是顺应天命,但李谦没有,他没有选择杀死皇帝,只是囚禁了皇帝,若是说什么孝心伦理纲常,周敛当然不会信。   当年的叛变密信,这拙劣的把戏,以皇帝和父亲的生死交情,何至于要他们全家赴死?独揽大权,制衡二王才是皇帝想要的,也正是如此,交了兵符的父亲,才会留在临安。   当时李谦打压八皇子李润,皇帝想收回周屹手里的兵权,周家和八皇子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走,只是算错了李谦这个混蛋,真的敢谋逆,拉着盛家和余家,给周屹挖了一个血池,把周家赶尽杀绝,将宫内上下换成了自己的人,对李润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周屹自裁,周贵妃撞柱,那时皇帝已然明白,李谦从与八皇子争储,已经变成了和自己争帝。   所以皇帝才憋着胸腔的那口血气,硬撑着自己下旨,将李润支道岩石城,留住李润一命。   带兵入都勤王,救天子于危难,平反镇国将军的罪名,李谦再无翻身之地,哪怕李谦真的走到了杀父篡位的那一步,对八皇子来说更好,陛下口谕,天子密令,死无对证,即是出师有名,亦能坐实李谦谋反。   皇帝被囚,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得不得到皇帝的允许,而是怎么说服王郎借兵,怎么带着军队离开岩石城去临安。   周敛知道李润不想做恶人,不想背负骂名,但自古成王败寇,猛兽从来不会在意小雀对他的看法,李润也不是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他犹豫,不过是想再等一等好时机,但周敛认为,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周敛道:“殿下?”   李润却道:“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本王’这个称呼,很没用了。”   “殿下想用便用。”   李润沉默了一会,说,“容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周敛出了王府,脸上有些凝重。   鹤七瞧出了他的心思,说了句,“八殿下不愿回临安,要是大皇子顺位之后,不是伸出脖子任人宰割吗?”   周敛看了鹤七一眼,鹤七小心问道:“公子,我?”   “你没说错。”周敛道。   “那怎么办?”   周敛叹了一口气,“他是要等着我去说。”   鹤七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日后问罪起来,让他背锅呗!周敛笑:“走吧,去找郡守大人!”   若真是无欲无求,就不会收了王家姑娘,同样,没有别的想法,王朗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他,李润早就不是当年与他笑看天下的少年郎了……   调兵需兵符,陛下有兵符可调动将军各地郡守,而王朗手上的兵符可以直接调动大军。   周敛带着鹤七去了城门,每日王郎都会在那里走一圈。   周敛来找王朗,王朗没有很意外,周敛来找他干什么他很清楚,自家姑爷是什么人,在盘算什么,他也很清楚。   但王郎并不支持他,“如你所说,太子顺位要杀八殿下,临安与岩石城相隔几千里,我王朗想保住一个人还保住不了?你想为父平反我理解,但我只想图个安稳,皇权相斗,与我无关。”   周敛问,“那,王大人又能保殿下几时?一生一世?”   “这……”   “这两年,殿下在岩石城没少遇刺吧?”   王郎脸变了变,“那又如何,人还不是在我这里好好的。”   周敛说,“自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父战功赫赫,照样为帝王所猜忌,何况大人你?” 第四十一章 林家添子   李谦此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他要兵符,是怕天下人不信他反对他,且以他现在的权重根本得不到各郡各州的支持,周屹对国、对皇帝的功绩何人不何和人不晓?众人又不蠢,谁不知道他是与八皇子争权夺位,拿周屹开的刀,李谦深知他寒了驻守边关和一些其他的将士们的心,所以他要以兵符号令所有人的遵从,也怕这兵符落到其他人手里,阻碍他登位。   岩石城驻兵十五万,是王朗在管,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何况事急从权,对李润来说,兵符有没有都无所谓。   眼下两国熄战多年,只要王朗配合李润煽动军心,已勤王为民,带走五万军队去临安绝非难事。   娶了王秀秀,就是拉拢了王郎,李润被贬到岩石城,算是因祸得福,周敛等了足足两日,李润回信:回临安救驾!   周敛派鹤七快马送信给陈清,行军不比单骑,李润一行人从岩石城出发,若是走陆路还要多走十日穿过昌城才能到安州,若是水路南渡便只要两日,就是如此,到临安城,最快也需二十日,周敛要陈清务必请李橙想法子进宫,得到皇帝允许,以免到时皇帝遭李谦胁迫反咬一口,导致李润带军左右为难被当成谋逆夹击,更重要的是,他们进军,陈清要把城门的人给搞定,勤王可以,但不能真的打仗。   周敛恨太子、恨皇帝,但挑起战事,令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局面,不是周敛想看到的。   百姓无辜。   还有,林莞莞还在里头。   林家现在张灯结彩,南兴城侯爷家成了寡妇的孙女给翰林院三品林朝英生下了一个儿子。   老侯爷和林朝英都开心的不得了,为了这个孩子,操办了一个宴席,阵仗堪比王公贵候的喜事宴会。   二房上次一事后,被禁了足,林柔得知后,阴阳怪气的对着林莞莞道:“还以为是个克夫的扫把星,肚子却争气的很!”   林莞莞说,“姐姐也很好,两个姑娘贴心可爱。”   林柔拉下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现在都没人上门提亲。”   林莞莞坐在自己座位上,饮了一口酒没说话,一旁盛柏静冷哼一声,“吃不到就说酸。”   “你!”林柔被她内涵到,气的说不出话来。   吴明兰对着林柔说,“嫂嫂,你还年轻,不定明年就能给哥哥添一个小公子,总会有的!”   吴明慧打了一下吴明兰,语气埋怨,话却是说给林柔听的,“瞧你说的,嫂嫂又不是院里的母猪,没日没夜的生孩子。”   看来林柔嫁到吴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这话听得林莞莞斗没忍住笑了一下,林柔瞪着她,“你以为郭家的那位是什么好东西?”   侯爷府的四姑娘梁照掩嘴轻笑,“说到郭家,你们听说没?那郭启前些日子被人打了,打他的人把他牙都拔了。”   吴明慧接话,“他怎么吃饭?”   梁照笑道:“听说,还有两颗门牙。”   吴明兰笑,“那吃饭不得跟老鼠似的,只能拿着门牙喀嚓喀嚓喀嚓。”   几位姑娘们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林柔身子倾靠在她耳边,“以前就听大师说过,妹妹命不好,亲近谁,谁的运便不顺。”   林莞莞顿了顿,然后无辜的看着林柔,“姐姐,大娘子说了,我还小,还要过两年再与我说婚事,余家庶出的三姑娘许婚给郭家的公子了。”   “什么?”林柔看着远处一脸通红、非常窘迫的余淑娴,她问林莞莞,“你怎么说通大娘子的?”   林莞莞反问,“姐姐怎么知道大娘子要给我说亲事啊?”   “这……我也是听说。”   林莞莞又说,“姐姐好些日子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二娘被禁足了吧?”   “什么!”林柔声音有些高,引起了大家的瞩目,随即她埋下头来,耳朵有些红了。   郡主娘娘看到自己儿媳失礼,讥讽道:“庶出的小家子气,净给我丢人。”   盛家大娘子道:“我可是听说你们家这位娘子是嫡出的名头嫁给你们家的?”   郡主直言不讳的冲着林家大娘子道,“我这不是看在咱们林大娘子的面子吗?”   话是句恭维的话,李元念听着里头的怨气可不少,只是笑了笑,“今日是喜事,大家吃酒,吃酒。”   盛家大娘子忽然道:“我看,三姑娘端正大方,就很不错……”   虽隔了半个桌子,也听清了郡主在说什么,林柔脸上有些难堪,但她还是着急自己母亲的事。   父亲娶了大娘子,母亲作为二房没有出席喜宴她也没有多想。   如今吴明珏早就变了心,虽说不曾冷落,但早没了此前的讨好欢喜,嫁到吴府后林柔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吴家郡主娘娘看不上她,两个小姑子也难缠,吴明珏留恋花丛,院里的小妾收了一个又一个,她那日子也难过的很,但又总不能老往娘家跑让人看笑话,这次本来想趁着吃酒回来跟母亲好好哭诉的,谁知林莞莞说母亲被禁足了。   林莞莞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慢道:“大娘子说二娘子联合我院里的银杏要害她,爹爹就把银杏发卖,让二娘子禁足了。”   林柔似乎很生气,“爹爹怎么可以这么对母亲!”   听到林柔说出这种话,林莞莞皱了皱眉,起身道:“姐姐,今日单笼金乳饼不错,你尝尝,我梳洗一下再过来。”   云秀见林莞莞从席间出来了,问,“姑娘,消食吗?”   林莞莞脸一红,娇嗔道:“我今日没有吃那么多!”   云秀心虚的应了一声,“哦,好。”   林莞莞拉着云秀去了凉亭,从袖子里拿出几块桂花糖藕,“给。”   “哇!”云秀两眼放光的接过吃的。   林莞莞把袖子里的糖糕抖落下来,“里面闷的慌。”   云秀咬了一口糖藕,说,“姑娘不喜欢热闹,但总归是自己家里的喜事。”   “三姑娘!”   一声呼喊,云秀赶忙把嘴里的吃食狼吞虎咽下去,立即站在了林莞莞身后,把剩下半截的糖藕收进袖子里,林莞莞起身,挡住云秀半个身子。   远处的灰色衣袍走近,林莞莞看清了来人,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她微微屈膝,“见过盛公子。”   盛柏昭没说话,林莞莞又道:“盛公子怎么到凉亭来了?”   “闷得慌。”   云秀插嘴,“我们家姑娘方才也说了一样的话!”   盛柏昭看着她,问了一句,“是吗?”   林莞莞没应话,云秀应道:“是。”   “听说郭启在酒楼说了几句损你的话后,就挨了打?”   林莞莞看了他一眼,似是自嘲,“你也觉着我是个扫把星吗?”   盛柏昭只是联想到那天晚上,郭启也是说了几句林莞莞,就被人打了头,他隐隐觉得是周敛,但又没看到人,他听父亲和哥哥说周敛与陈家躲到了胡人的地界后没了消息,谁知道是不是周敛回来了,他有点紧张的问,“是不是……”   他回来了? 第四十二章 父母之命   凉亭起了风,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她的长发随风飘荡,眉眼倔强。   这两年,盛柏昭因为周敛的事,对她上心了许多,大概多少也生了一些情意,她不是木头,只是面对这份情谊,她没法回应。   盛柏昭是个好人,她知道。   但盛家是害死周夫人周将军的一份子这件事,她也绝对不会忘记。   所以无论盛柏昭别有用心还是什么,也无论问这话的是谁,她都不可能对任何人说漏周敛半点消息。   林莞莞打断他,目光冷峻,脸上笑着,“旁人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吧,我的人生已然如此,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了。”   盛柏昭看着她清冷的眉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初见时她不过是个瘦弱矮小的孩子,脸上有着几分天真,总是低着头,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但只要周家哥儿一出现,目光只锁在他一个人身上。   崇拜、欢喜、信任、爱慕。   周敛说她是山茶花,红似焰火,白如清雪,说她动似疯兔,静如处子,说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口是心非,自视甚高的周敛,喜欢她。   盛柏昭顿了顿,还是开口,“我与母亲商量,要跟林家提亲。”   林莞莞脸上越过一丝惊讶,“盛三哥,四处无人,不好与姑娘家说这种话的。”   他道:“你不愿意么?”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没有主意,盛三哥不要拿种事来打趣。”   盛柏昭顿了顿,“母亲已经找人算了我们生辰八字,是吉兆,我……我虽有个侧室,但侧室温婉听话是个没脾气的,总比郭家那位要强许多!”   林莞莞皱了皱眉,“盛三哥,我一个姑娘家,做不得自己的主,父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云秀,我们回吧。”   盛柏昭往前走了一步,云秀拦住,“盛家公子,您顾及一下我们家姑娘的名声。”   盛柏昭侧身,看着凉亭的一侧入口,肯定的说,“你记恨盛家。”   她屈膝行了一个礼,低头,眼睛盯着地面,“盛三哥,谢谢你的抬爱,我的婚事,要过问父亲和大娘子,盛三哥不应该私下问我……退了席间好一会,莞莞该回去了。”   云秀扶着她赶紧离开了凉亭。   盛柏昭偏头琢磨她说的话,没明确拒绝,没说接受,也没提起周敛,难道郭启真的只是倒霉?   想起她方才说的父母之命,他叹了一口气。   今日若换作是周敛问这话,她一定仰头看着他,欢欢喜喜的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本来就要嫁给你的!”   但现在,到底还是不情愿多些。   林柔不肯跟着吴明珏回去,要找林朝英要个说法,李元念把林莞莞叫到房里,说,“今日盛家的向我提起你,我瞧着是对你有些意思。”   林莞莞看着篮子里的小孩,心想小孩多好,什么都不要想。   李元念问,“三姑娘,你的意思呢?”   她笑,“大娘子这是嫌莞莞在家里吗?”   “瞧你,说的哪儿的话。”李元念把篮子里的娃娃抱起,下人找来了披风给她披上,李元念走到屏风后喂孩子,又道:“两年前,那盛家哥儿就对你有过意思,所以老爷同意了才让他进屋来劝你,那时,你才……我以为你的心意也是一样的,只是你父亲说你还小,想晚两年再说,再加上后来盛家哥儿又娶了一个侧室,这事便被搁置了……哎哟!”   许是被小孩咬到了,李氏惊叫了一声。   林莞莞低垂着眉眼,“大娘子和父亲做主便是。”   屏风那头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重复道:“莞莞年纪小,不懂瞧人,婚事,大娘子和父亲做主便是。”   李元念把孩子给乳母抱着,从屏风里出来,有些惊诧的看着林莞莞,这前些日子还拒了郭家的婚事,今日怎么就同意了?   难道是郭家比不上盛家吗?郭启好歹也是她家里的,林莞莞这不是下她的面子?   李元念盯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丝毫瞧不出来听到和盛家缔结婚事的欢喜,和二房里喜怒都在脸上的林柔相比,林莞莞是乌云后皎月,清冷,朦胧,总是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自己的一切。   嫁人成婚,本来这事父母做了主,姑娘们只有乖乖听话的份,李元念是看在她上次示好,站在她这一边对付二房,才给了她一个面子,问问她的意愿,毕竟日后嫁到盛府,也是好人家的夫人。   再者,郭启上次被莫名其妙打掉了牙后,说林莞莞是个不祥的人,谁碰谁倒霉,死活不肯要她,这门亲事反正是说不上了,现在是风头正旺的盛家的要说这门婚事,李元念觉得能和盛家结亲倒也不错,她只是好奇,盛家三哥怎么说服自己母亲提亲的,盛家娘子还真的答应了。   李元念试探,“那我便替你允了?”   林莞莞笑了笑,“只是,大娘子……”   李元念问,“怎么?”   “下个月初一,是我生母的忌日,我想为母亲吃斋戒律一月,恐怕,不适宜……”   李元念想了想,应了她,“要是盛家来说婚事,我会推拖到你斋戒后,再换帖过文书,你看如何?”   林莞莞乖巧应道:“谢谢大娘子。”   秦妈妈替林莞莞掩被子的时候,问道:“姑娘,听云秀说,你应了盛家的婚事。”   林莞莞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秦妈妈脸上浮现出一丝安慰,将她头发拢到脑后,欣慰道:“姑娘想开了,盛家那位总比那郭启要好。”   林莞莞没说话,秦妈妈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箩帐便出去了。   林莞莞从被窝里拿出那枚玉佩,敛哥哥,再快些吧!我也只能拖到这时候了,若你还没回来,我该怎么办呢?   今日她见到六公主,六公主寒暄时,说了句,“拨开乌云见明日,好日子在后头。”   周敛让她在等等,她已经知道周敛一直在谋划归来的事,周敛要回来,肯定不是偷偷摸摸回来带她走,想必是要为周将军平反,皇帝是逼死周将军的人,如今的太子、曾经的大皇子,还有盛家余家是一手促成周将军之死的罪魁祸首,他们肯定不会帮周将军平反,能帮周将军平反的,只有一个人,八皇子李润。   于情,周将军是八皇子的舅舅,周家倒台,他亦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于理,他被陷害,为自己正名。   何况本来是要夺位的人,被贬岩石城心有不甘,重整旗鼓回临安是迟早的事。   盛家要提亲,依照父亲的性子不会拒这门亲事,加上盛柏昭上次就已经怀疑周敛回来了试探她的口风被她搪塞了过去,临安城知道周敛还活着的,只有盛柏昭和六公主夫妇,还有一个她。   盛家是最怕周敛回来的,所以她没得法子,不能拼死拒婚,传了闲话,也让盛柏昭疑心。   临安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发生,风平浪静,这样周敛才能从千里之外,平平安安的归来。 第四十三章 兵临城下   成平二十七年,十一月初九。   李润手里有兵,周敛有钱。   他们一行人从岩石城出发,周敛调用了所有的商船还是不够,后派人买了南兴附近渔户所有的小船,用小船绑在大船身后,又几乎砍光了附近的竹林,做了竹筏,才勉强渡了河。   天也助力,那几日晴朗无雨,在预估的二十日内,李润和周敛已到了临安城外。   五万多人行军,不可能一点响动都无,周敛一行人到安州的时候,李谦就收到了消息。   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皇帝死活不肯给兵符,李谦写了信快马加鞭给沙城、青城、兰州、昌城的藩王、郡守请求援兵。   沙城的四王宸王是因为对先皇后不敬才被贬沙城的,他对李谦恨的很,只想看好戏,青城和兰州在临安身后,兵力比临安城的还要少,反正李谦手里没有兵符,皇子之争,他们只想在自己领地安生度日,谁也不想冒这个险,而昌城的郡守本是王朗大娘子的表兄弟,岩石城调走了五万兵力,为防胡寇,还借了一万给王朗驻守岩石城,收到李润的信当日,他就撕了丢了。   没有兵符,仅凭一句话,谁也不会听李谦的。   天时地利人和,李润打着勤王名号,加上周敛的钱财铺路,在安州还招安了五千兵马。   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无力、痛苦,信使来报,叛军离城五十里、三十里、十里……   李谦在景仁宫看着皇帝,几近崩溃,“父皇你瞧见了吗?你瞧见你的好儿子吗!他带着军队杀进来啦!他居然敢违背皇命带军进临安,父皇说本宫大逆不道,你现在好好看看啊,是谁大逆不道!”   皇帝冷笑着看着他,不言一字。   李谦将桌子上物件横扫在地上,“父皇!兵符在哪里?兵符到底在哪里?”   “吾儿愚不可及也!”皇帝讥讽他。   李谦发狂似的,“父皇,本宫做了二十年的大皇子,二十年啊!您是要把我熬死让李润继位吗!李润敢踏出岩石城一步,格杀勿论!这话是您说的,他在岩石城待不下去了,他要谋反,要篡位,您就眼睁睁看着吗?”   早在三日前,六公主联合梁妃,已经拿到了皇帝的口谕,李润的五万大军已经是名正言顺。   没有军令带兵进都城视同谋反,皇帝心里是不痛快,但今时不同往日,六公主也一提再提早就想请令只是见不到皇帝的面,既然请示了,说明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父皇’在,比起李谦这个混账来说,李润还算听话,皇帝这才勉强同意。   “是寡人,要他回来的。”皇帝开口。   “什么!”   皇帝冰冷冷的重复,“寡人的口谕,要他回来的。”   李谦在殿内来回踱步,然后定定的看着他,“本宫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寡人要他回来的。”   “为什么!”   皇帝哈哈大笑,笑到气息都不顺畅了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然后道:“你还有脸问寡人,你囚寡人于景仁宫,传假旨意任命自己为太子,把吴廉的老母杀了逼他丁忧……李谦,你要做什么!你把寡人放在何处!把天子放在何处!把父放在何处!”   “父皇!”李谦厉声阻止他说下去。   皇帝道:“你若现在认错,寡人兴许还能免你……”   “住嘴!”   李谦呵斥了一声,继续道:“临安城上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三万人马,李润他行军二十日,早就疲惫不堪,本宫不信,这城守不住!”   皇帝恨铁不成钢看着他,“三万人马?有多少人是你自己的?你要扛得住,早在八王渡河的时候,就应该拦住!你,就不是做帝王的料!”   李谦冲过去揪住他的衣服,“本宫不是,谁是?八皇弟?一个只知道跟着周家儿子在酒楼听戏、玩蹴鞠投壶的庸才?”   “你天性暴戾,今日的下场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皇帝看着他,丝毫不畏惧。   李谦将他推在地上,“本宫造成的?那父皇今日的处境又是谁造成的呢?是你放任本宫与八皇弟的争储!是你不信周屹要夺他的权!是你将自己的儿子贬到蛮横之地做刺史!是你迟迟不肯立储把本宫逼上了绝路!如今你倒好,把责任都推倒了本宫身上,父皇,我的好父皇,你独善其身,把责任甩的一干二净,可真是‘清清白白’啊!”   皇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青白混杂的头发已经凌乱,唇色发白,依旧背脊挺直,他骂李谦不是做帝王的那块料,是实在瞧不上李谦。   皇帝冷笑,这个儿子啊,够阴险狡诈,但他没有帝王的谋,不会帝王的忍,不够帝王的狠,挤走八王后,就以为自己成功了,还愚蠢的指望皇帝亲手将皇位双手奉上。   皇帝笑他蠢,是发自内心的瞧不上他。若是他那日,直接弑父夺位,再把将罪名推到李润身上,把八皇子一派一网打尽,哪还有今日?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囚禁皇帝,任命自己为太子,疯狂针对八皇子一派,但凡与八皇子、周家有过瓜葛的,他都要打压,引起朝臣不满,失去了人心。   至此,皇帝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藏起了兵符,而李润得以逃过一劫,在岩石城蛰伏等待。   “你早就输了。”   李谦嘶吼着,“不可能,不可能!父皇你看着,你看着,本宫不信了,不信他敢带人杀进宫来!”   李谦命人守着景仁宫,然后着急忙慌的下令,封锁宫门,不许进出。   林朝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被锁在宫里了。   盛家、余家等大皇子一党提前知道的消息的,已经赶往景仁宫汇合商量对策,其他大臣下朝后都已出了宫,只余下翰林院,在为新一届春闱审题、誊抄记录文档。   被拉来帮忙的少府尹绍拉住一个宫人,“怎么了?为何不让出宫了?”   宫人急急忙忙道:“奴婢也不知道。”   林朝英脸色变了变,“难道……”   “老师……”林朝英的一个学生怯怯弱弱的喊了一声。   尹绍当机立断,道:“回殿内,把门关上,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林朝英看了看他,对着学生和同僚道:“听尹大人的,回殿内,快!”   翰林院十几个人连忙回了殿里,把门给锁死了,尹绍道:“难道是太子要逼宫了!”   “我方才看见盛家的、余家的,那些人都往陛下的宫殿去了。”林朝英道。   翰林院的另一位大人道:“这,这,这是大逆不道的啊!”   尹绍道:“那还能怎么办?我们这些个文弱书生,去就是一个死!”   十几人焦急的坐在殿内,其中一人忽然说道:“他们不会杀进来,把我们都杀掉吧!”   “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杀我们做何用!”林朝英骂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殿内乱成了一锅粥,谁也不敢出去,又怕躲在这里等死。   林朝英拉着尹绍,“你说太子怎么就等不得了?陛下身子骨……”   尹绍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啊!只盼千万么牵累到我一家老小啊!”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林朝英心烦气躁的骂,“还菩萨什么菩萨,别在这里哭天喊地了,老实等着吧!唉!” 第四十四章 沉冤昭雪   李谦还想着能有转圜的余地,他封锁宫里,禁闭宫门,让禁卫军去抗衡抵挡。   若是宫内上下同仇敌忾,携手共战或许还有机会,可是,陈清和周屹留下的余党内应外合,而王朗驻守岩石城多年,军队里头还有跟周屹一同抵抗过胡寇的,再加上平时胡寇小打小闹也会进军,岩石城的将士们都是实打实的真刀真枪打过仗的,两个时辰,李润已经带兵冲进了宫,李润一行人完全守不住。   眼瞧着人就要打进来。   养心殿内,余忠贤满头大汗,“怎么办?太子殿下,怎么办?”   父皇说的对,他输了。   这两年的风光,都是假象。   大臣们恭敬,高呼他太子殿下,可五万兵马长驱直入,那些人全跑了,七王甚至称病闭门不出,那些说支持他的人,也不见了人影。   李谦仰头大笑,“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没救了,没救了!”   接着,李谦踉踉跄跄的跑出了殿。   盛干看着两个儿子,“昕儿,暄儿,你们走吧!”   盛柏昕哭道:“父亲,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余忠贤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为什么没有援军!援军为什么不来!”   盛干叹气,“岩石城上下封锁了消息,等到军队进了安州,到临安也就七日,再收到消息……援军,还有谁援我们!那可是五万大军啊!谁能抵挡的住!”   盛柏暄哭道:“父亲,我不想死啊!”   说话间,门被踢开,人已经冲了进来,余忠心拔出身边侍卫的刀,“我跟你们拼了!”   人还没冲到门口,刀从他前身插入,血淋淋的尖刀从他身后露了出来,盛柏暄尖叫了起来,“父亲,父亲,怎么办?”   盛干两眼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李润带人杀进了景仁宫,“父皇!”   皇帝热泪盈眶的看着八皇子,颤巍巍的迎了上去,很是感动,“吾儿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忽然,皇帝身子一僵。   李润抱着他,双眼禽泪,“父皇,这两年,儿子学会一件事,心不狠者,不能成大事,皇兄的旧路,儿子不想再走了……”   周敛捉了宫人得知李谦去了望楼台,带着人去追李谦去了。李谦身着黄色衣袍,在城楼披头散发的跑,周敛的人看着他,已经是癫狂的状态了,下令道:“去,把逆臣贼子给我拿下!”   两个小兵上了楼,李谦又哭又笑就是不让人抓他,士兵死命把他按住,李谦奋力挣扎,三人纠缠了一会,忽然李谦发了疯的扭动身子将两个小兵甩开,哈哈大笑,“父皇,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狠的心啊,儿子先去地下等你,在地下等你!”   然后,李谦从楼上跳了下来……   “大人……”   周敛看着那鲜血从他身上溢出,腥味扑鼻,李润尚能在岩石城蛰伏两年,他却连这个刺激都受不得发了疯……   不知是惋惜还是什么,周敛声音有些沉,“不必管了,回景仁宫帮八殿下!”   周敛回去的时候,景仁宫跪了一地,全在悸哭,他望着皇帝,皇帝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李润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仅仅一日,临安翻天覆地。   皇帝身死,国不可一日无君,众臣请八皇子李润继位,李润推脱再三,接受了玉玺,改年号为永康。   永康一年,十一月初十,李润继位。   成毅被找到,当着满朝文武,拿出当年临摹的密信,承认了自己罪行,被流放沙城。   李润为周屹平反,恢复周屹镇国将军的名号,由其子周敛继承将军名号,重修将军府,并封官廷尉,正一品。   贵妃周姝含冤而死,追封忠烈孝皇后。   岩石城郡守王朗救驾有功,赐永昌伯名号,其女王秀秀封为皇后。   盛干已在狱中自杀,余忠贤、刘春满门抄斩,太子妃、盛柏昕、盛柏暄处死,太子的其他家眷流放两千里永生永世不得回临安。   盛家抄家,流放流放两千里,除盛柏昭之外,其余一概,永生永世不得回临安。   七皇子毕竟是皇室中人,且知道李润归京的消息后,便称病在府里闭门不出,李润并未要他的命,只是派人把七王府围了起来囚禁于府,其他太子一党,像曹家一类,参与谋逆着,主犯处死,家眷流放,与太子有纠葛的做贬官降职处置。   周敛已经改了口,“陛下,不知留我在宫里还有何事。”   李润道:“寡人第一日上朝,你瞧见了?还有几个老东西,甚时不服气呢!”   李润带兵进临安,是以勤王之名,可是王已经死了,口谕是通过慧妃给到六公主的,六公主的夫君又是周屹门下的学生,明显是帮着八皇子的,没有旨意,没有信物,八皇子勤王的名号有些坐不稳。   周敛其实也是不希望先帝死的,先帝一死,周敛好不容易逮住的成毅再澄清造反一事,总是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说不出的奇怪,周敛回想起李谦临死前的那句‘我在地上等你’,听李谦的口气,那时候先帝还没驾崩……可他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先帝已经没了,周敛不想先帝死,是因为只有先帝为他父亲平反了才真正算是洗清了冤屈,如今倒像是胜者为王单方面的宣告。   周敛看着眼前身着明黄色龙服的人,总觉得和岩石城的那个,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周敛问:“陛下,您的意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做廷尉管司法?”   周敛双手搭在头前,“请陛下明示!”   李润道:“总要有点名头,堵住那些老东西的嘴。”   李润是想让周敛去查那些对他登位不满的人,新官上任火是要烧一烧,但因为李谦的缘故,朝中大臣,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已经处置了许多人。   如果因为质疑新帝登位是否合理的人也要处置,那朝堂上就没几个大臣了,李润不想走李谦的老路,寒了老臣的心,把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又没法忍受他们的质疑,只能让周敛去查他们的把柄,大家彼此握着彼此的把柄,才能相安无事。   “明白。”周敛应道。   李润说,“寡人如今能信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周敛道:“天下臣都忠君。”   “他们是忠寡人那五万的军队!”李润心如明镜。   周敛只道:“陛下,此事臣会处置妥当,陛下放心。”   李润点点头,周敛退了几步又返了回来。   李润问“还有何事?”   “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李润挑眉,“林家的三姑娘?”   周敛嘿嘿笑,“自然是她。”   李润顿了顿,“如果,朕要她平妻呢?”   周敛双膝跪地,“陛下,和林家结亲是先母的遗愿,臣向林家三姑娘发过誓,若负了她,臣将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朕又没说不让你娶她!”   周敛抬头,一脸悲痛,喊道:“陛下!”   李润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李润道:“也罢,也罢,便依了你,先帝不日前才驾崩不宜喜庆,过两日朕便下一道旨,为你们赐婚!”   “谢陛下!只是臣与林家早就有婚约在身……”周敛行礼。   周敛要恩典,不过是想堵住皇帝的嘴,万一他那天上朝,随便一句周爱卿有功,赐婚公主,他难道当朝抗旨不成?他此举是给皇帝通个气罢了。   李润嗤笑,“你不要赐婚,说什么狗屁恩典?随你,你要恶心那糟老头,寡人不管,不过,盛家的三公子……”   他恭恭敬敬回道:“臣两年前欠了他一个情,想还予了他,还请陛下开恩!”   “你的恩情?”   太子谋反,首当其冲的就是盛家,李润本要满门抄斩,周敛替盛家求情,说主犯已死,生下的都是些女眷孩子,盛柏昭虽然在考官,但还没有为大皇子做过什么,周敛在朝堂上求李润给条活路,李润碍于周敛的脸面,也不想让百官觉得他无情就答应了,现在想起了才问周敛何故替周家求情。   周敛道:“回陛下,没有盛柏昭臣就不会还活着,臣没有活着……”陈家也不会活着,那行军所需、笼络人心的钱财也就没有了……   李润犹豫,“可是……”   周敛道:“臣保证,没有陛下的命令,盛家的人不会离开被贬之地。”   李润看着他,缓缓道:“仅此一次!”   “臣,谢陛下开恩!” 第四十五章 再相见   林朝英和尹绍躲过一劫,却因为这变故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晚间洗了脚后,他看着李元念,还有些木讷,“你说,明明所有人都说他死了,怎么就突然活过来了?”   李元念想了想,把盛家提亲,林莞莞要为母斋戒一月的事告诉了林朝英。   林朝英骂道:“胡说,她母亲死于难产,她是七月生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李元念觉得自己孩子刚满月,正是大喜的时候,不想在林朝英面前提起蔺氏的忌日,所以只是说晚些再回盛家的话,林朝英也默许了,现在她才恍然大悟,林莞莞竟然吃准了她不会在林朝英面前提起前娘子才撒的谎,吓的一身她冷汗,“那那那……她岂不是早就知道了?当时她说的时候,我哪里想到这一处来!”   听到林莞莞知道却不告诉自己,害自己差点在宫里死了,林朝英一脸怨恨,“你不要被她那瘦瘦弱弱的样子给骗了!这丫头,鬼精着!”   李元念对鬼精二字点头,然后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周将军已经平反了,眼下周敛可是新帝最信任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把女儿送去讨好他不成!哼,我林家文人清流,还要做这等墙头草不知羞耻的事吗!”   李元念嘀咕,“那你还不是娶了我嘛……”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老爷,那要是周敛非得要娶三丫头呢?”   林朝音气的面红耳赤,把鞋子穿上,“休想!”   “老爷,老爷你去哪儿!”   林朝英气鼓鼓的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回我自己屋里睡!”   新帝登基,周敛也跟着忙昏了头。   到了第三日,周敛才得出空来,他火急火燎的吩咐鹤七,“我要去趟林家。”   “公子,现在多少人盯着你呢,你这要去趟林家,不翻了天了!”   周敛把脸洗了,露出白色的下巴,他喃喃道:“这额头怎么和脸颜色不一样……匪关的气候也忒毒了。”林莞莞那细皮嫩肉的,日后在匪关定居,怕是禁不住晒,白兔子可不能变成黑兔子。   “公子,你怎么把胡……刮了?”   “扎人。”周敛只说了两个字。   鹤七问:“扎谁?”   周敛嫌弃了看他一眼,即是解释又稍稍带点埋怨,“从前蓄胡,是为避耳目、便与胡人打交代,我又不是我爹,弄的这五大三粗的……小姑娘不喜欢。”   小姑娘不喜欢……听的鹤七浑身一颤。   周敛解释,“那丫头现在估计也知道我回来了,我这要再不去,贴着我名字的小人都要被扎成大窟窿了!”   “可是……公子,您是不知道自从您被封做廷尉之后,府里来了多少帖子、多少箱子,仓库都放不下了,多少人派府里的小厮在咱们门口还蹲着公子等着送帖子呢!”   周敛扶着头,“随便打发掉不就行了,去去去,找两辆新旧不一马车来。”   “公子,要两辆做什么?”   周敛脚都抬起来了,鹤七立马应道:“明白了,我明白了!”   鹤七支开了人,周敛架了马车顺利进了林府。   来过一次,这次驾轻就熟的翻了院子,也幸好,林莞莞回来的时候,林家二房对林莞莞没放心,让她住在了西厢的长乐居,长乐居外就是南朝巷子,他不必再绕几个弯弯才到目的地。   林莞莞看到窗外翻进来人,惊叫了一声,云秀立即要进屋,林莞莞结结巴巴,“没事没事,你先别进来,我试换个衣服。”   “姑娘,我帮你吧!”   周敛瞥了瞥头示意支走丫鬟,林莞莞焦急喊道,“莫……莫进来,我衣服没穿好,不许进来!”   周敛揶揄的看了她一眼,林莞莞脸一红,这这……这要让人看见了,她名声可就……   她咽了一下口水,瞪大着眼睛,“你你你来做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回都好几日了?”   皇帝都换了一个人了,她还能不知道,林莞莞道:“我又不是聋子,临安城还有谁不知道的么!”   他嘿嘿笑,“我这瞧着,你也没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   “我回京都没告知你,回来好几日了,也没来寻你。”   林莞莞道:“你怎么把胡须……除了?”   “嗯?”周敛挑眉。   林莞莞心虚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我知道你最近忙的很。”   新帝登基,改朝换代,哪是一夕一朝的事。   “陛下要给我说一门亲事。”   “谁!”   周敛盯着她,一脸玩味,“我父亲是陛下亲生母亲的嫡亲哥哥,我喊先皇后姑姑,随君进都,出钱出力,助陛下勤王登位,如今是一品廷尉、镇国将军,试问整个临安还有那家的婚事比我要好,陛下还有好几个妹妹,十三四岁,风华正茂……”   “那你答应了没有?”林莞莞焦急问道。   周敛不再捉弄她,也不想徒惹她伤心,道:“过几日,我会找人来林家换文帖,过文定,腊月后再成婚。”   “什么!”   周敛解释,“先帝驾崩,举国服丧一月,这几日不好办喜事。”   “我不是说这个。”林莞莞忽然娇。   他道:“那你要我应了皇家的婚事不成?”   林莞莞站在他面前,眯着眼傻笑,“你刚才是逗我吗?”   周敛摸了摸她的头,“不比以前,夜长梦多,以我如今的位置,办婚事是急了些,好些物件都不能置办齐全,但日后我定待你千好万好,补偿你。”   她抿了抿嘴,没担心过这个问题,反而揪住那句,“你拒了陛下,岂不是抗旨?”   她句句心系于他,替担忧他的处境,周敛道:“两年不见,你与我说不上话了么?”   “我……”   他似乎不耐烦道:“旧情难叙,来日方长,不着急!今日来,是盛家三哥要走了,我不在临安的时候,他照应过你,我们三人也算有些交情,今日一别,日后再难相见,你我去践个行。”   林莞莞抿了抿嘴,“太子谋逆,听父亲那边消息,处置了许多人,余家的……”   “毕竟没过门,余家三姑娘还是余家的人,没留住。”   “照过几面,余家三姑娘是个好的。”   周敛捏了捏她脸,“不是你的错……走吧。”   耳朵一丝凉意传来,她退了一步,“你你你,尚未成亲,怎可弃了礼法。”   他挖苦她,“呵……以前也没瞧你注意这些。”   她耳朵一红埋下了头,她那时候还小,不懂好吗!   云秀见林莞莞迟迟不出来,推了门,“姑娘……”   林莞莞和周敛同时看着她,云秀大惊,“周周,周家公子……大人!”   林莞莞看着他,“你翻院进来,我又不能随你翻出去。”   “那便走正门!”   云秀怯怯道:“姑娘……”   林莞莞仰着下巴,随了周敛的无畏和不要脸,“迟早要成亲的,怕什么!”   下人认出人来禀告李元念,李元念道:“如今临安城谁还敢拦他?他相中了莞丫头,只要她,谁拦得住?随他们去呗!”   就这样,周敛‘明目张胆’的带着林莞莞出了府。   从前周屹管的紧,周敛还在意些名声,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克制着,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两年在匪关待久了,他倒是看开了些,于是相见她,就翻了林府的院子,想捏她的脸,便上手捏她。   只是潇洒肆意虽好,他也要顾及林莞莞和林家,所以最终,和林莞莞从后院门出去的。   马车内,林莞莞掀了斗笠,道:“都记不清多少时日,不曾出过门了。”   “我不在临安,你倒是少吃了许多好吃的。”   她嘻嘻的笑,“敛哥哥,你最懂我了。”   她放下面帘,又叹了一口气,“盛家几十口人,就剩下盛三哥儿,两千里路,也不知他能将一家老小照顾妥当否。”   “你可知盛家被贬去哪儿了?”   “哪儿?”   “断城。”   林莞莞问,“你告诉家里,让照应着了?” 第四十六章 送君千里   周敛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窗外,想起爹娘遇难那日,“离开临安的时候,盛柏昭曾说皇权相争,我二人被迫分了阵营实属无奈,若他落难,我会还了他这个人情,他将我生死告知了你,免了你两年伤心担忧,我周敛这一生,不曾亏欠与谁,这个人情无论如何也要还上与他,何况,郭家求亲,他不是还阻了一把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莞莞再次把面帘掀开,看着他。   周敛视线从马车内收回,只冷哼了一声。   盛家三哥和她说过婚事没错,许是有过几次来往,因为周敛的缘故,对她格外注意些,大致有些朦胧的情意,但那婚事又没成,再说了,她也不会应了盛柏昭,瞧周敛的神情是有些不愉快的,说明他在意。   林莞莞放下面帘,抿着嘴,心里有些得意。   为避耳目,马车是个旧的,连个马扎都没有,周敛一步就下来了,林莞莞看到那高度,估摸了一下位置正准备跳,周敛一把将她捞起,从车上抗了下来。   因为太过突然,她还小声惊呼了一声。   周敛向她伸手,“走吧。”   她迟疑了一会,把手放上去,一冰一凉,大掌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手包裹住,他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模样,让林莞莞脖子耳根都在发烫,此时她只暗自庆幸斗笠遮住了欢喜羞涩,让她不至于太丢面子。   周敛和盛家毕竟还是对立面,流放罪臣,一个廷尉在城内送别不妥,周敛只和林莞莞出了城外,在长亭等盛家的人出来。   林莞莞明显觉得手心出了汗,但她又不好说要松开,只暗自叹了一口气。   盛家老小慢悠悠的过来时,她才抽出了手,偷偷往衣袖里擦了擦手心的汗,周敛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哭笑不得,他对林莞莞说让她在边上等着,然后独自迎了上去。   盛家见周敛如洪水猛兽,瑟瑟发抖又厌恶至极的退了退。   周敛对一旁押送的护卫招手,给了他一袋银子,“官爷,走了几个时辰,歇一会,借个步说两句话就走。”   护卫颠了颠手里的钱,笑眯眯道:“好嘞,大人您随意,随意!”   周敛看着盛柏昭,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   憔悴、失魂落魄、悲痛、无可奈何。   “周大人,今日是来看我的笑话么?”盛柏昭张了张口,嗓子有些哑。   周敛道:“余家满门抄斩……当年的情,周敛还了。”   盛柏昭冷哼一声,“你这是要我谢谢你?”   “不必。”   二人均沉默一会,周敛道:“路上的,此前已经打点过了,不会有什么苦,柏昭,我舅舅一家在断城有几家铺子,做了点小生意,我已写信,你们入城后,会有人接应你们。”   盛柏昭看了看他身后的人影,拒绝道:“心领了。”   周敛正要劝说,盛柏昭转身看着家里的嫂嫂妹妹,“家里的,恨着呢,若受了你好,怕是活不下去了。”   “为何要帮我?”他问。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盛柏昭嗤笑一声,“我以为,你比我更懂,斩草不除根、卷土重来的可怕。”   “后悔么?”   盛柏昭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带着几分玩味,“这世上要有重来这种事,周敛,那天晚上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   “呵呵……”周敛轻笑。   二人饮酒行飞花令、深夜游湖、上山打猎的日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了,盛柏昭又看了看远处亭子里的人,转身,压着背,“回去吧,罪臣之家,莫耽误了你……们的名声。”   周敛没想过盛柏昭会说句感谢,如他所说,阵营不同,二人没法做朋友,只不过都不是心狠之人,不愿赶尽杀绝,他只道:“珍重。”   周敛回了亭子,林莞莞问:“便走了么?”   “足矣。”   “恩?你想说什么?”   周敛看着人群中,盛柏昭的身影格外凄凉,他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本来今日来不来都无事,只是盛柏昭那份情意,他转头,小姑娘歪着头等他回答,哪怕只是远远见一面,也足够了……   “我送你回去。”周敛道。   打了一个酱油的林莞莞,看着周敛那勉强的笑容,轻轻道:“或许,他不希望我们来。”   人在落魄之时,怎希望人瞧见呢?   周敛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重复:“该回了。”   林朝英听李元念说周敛把林莞莞带走了,老早就坐在正厅等人回来。   林莞莞下了马车,云秀就急急忙忙过来,道:“姑娘,老爷寻你呢?”   “父亲?”她取下斗笠,递给云秀,问道:“父亲知道了?”   周敛道:“知道也好,我有话要与林大人说,我们一同过去吧!”   林莞莞拼命给周敛做心里建设,“父亲他可能会生气,人在气头上,考虑的便不周全,难免说了什么……”   周敛停下步子,打断她,“莞莞。”   “那个,我……”   “我又不是林家的人,怕他干什么。”   林莞莞不是担心周敛受欺负,他是怕周敛习武之人,又在匪关待了两年真动起手来,爹爹身子骨脆可受不得打。   周敛身子后倾,“哪有女婿对岳丈动手的道理!”   他大概瞧出了林莞莞的心思,林莞莞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跺脚跟了上去。   林朝英怒目圆瞪,甚是凶煞。   “爹爹!”   林朝英骂道:“待嫁闺阁的姑娘家,与男子私自出府,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林大人!”周敛制止他向林莞莞问罪。   “周将军!周大人,你是正一品,我从三品,我喊你一声大人,但我隶属翰林院,你是司法廷尉,别说是下臣的家事,就是政务要事,周大人,也管不着吧!”   周敛哈哈大笑,“林大人,您这样说话就生分了,周林两家是有婚约在身,我也算是半个林家的人,晚些时候还是要喊你岳丈的。”   林朝英见不得他拿此事羞辱,“胡说八道,我林家早与周家解了婚事。”   周敛道:“什么时候,我为何不记得?林大人,前几日陛下还说,要吃我们周林两家的喜事呢?”   林朝英起身,“你什么意思?”   周敛起身,“林大人,此前往事不计,今日周敛是以晚辈的身份来的,不管这两年发生了什么,过去的便过去了,我周敛武将之家出生,也绝不是登徒浪子之辈,该走的礼数,一定会走,国丧期间,不好将婚事大办,但我向大人承诺,日后不会亏待莞莞半分。”   字字铿锵,句句诚恳。   林朝英却不听他的话,“不可能,婚约既解,覆水难收,周将军一品大员,将军爵位,小女才浅,下臣自会为小女寻觅良缘,不劳将军挂心。”   “爹爹!”   周敛用眼神安抚她,让她不要着急。   他双手拱手施礼,似谦卑模样,语气却是蛮狠,声音高了几个度,“莞莞已过豆蔻,本应早与我成婚,耽搁几年,权当姑娘还小,林大人想多留几年女儿在膝下周某也理解,只是林大人,女大当婚,我与林家又早有婚约,林大人再舍不得女儿,也要顾及我周家唯一血脉,如今我这个年纪,莫说王公贵胄,就是寻常百姓,试问还有谁没有成婚的?林大人难道是要断我周家的后不成!” 第四十七章 大婚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眼下婚事还没有眉目,你竟敢,竟敢当着我的面,谈论你周家子嗣,你置我于何地,置莞莞的名声于何地?你你你,你给我出去!”   林莞莞轻道:“敛哥哥,要不你先回去吧?”   周敛放缓了语气,“你先回屋里去,听话。”   林莞莞抿着嘴看了看自己面色铁青的脸,还是选了周敛,她只道:“莫要动气了。”   林朝英道:“你,你去哪儿,你现在只听一个外人的话了吗!”   “出府时,已安排人送了些吃食送到你院里……快去!”   她一乐,“好。”   待人走了之后,周敛毫不客气,冷哼了一声,“林大人,听闻你娶了南兴的侯府姑娘。”   “你什么意思?”   周敛目光闪过一丝阴沉,“南兴的侯府,是叛贼生母的娘家……”   林朝英淡定反驳,“老侯爷早就不问朝事。”   “林大人不是很会审时度势么?怎么到了今日,又想起自己是文人清流了?”   周家被夺了兵权之后,他退了周家的婚,太子当政,他便想法子娶了侯爷家的寡妇,盛家风光,他便要莞莞嫁给盛家,从前,他瞧不上武将出身的周家,但碍于周家掌权当红,加上婚事是先夫人早就定好的,不愿多管,现在,被退了婚的周敛东山再起,皇亲国戚和在当今陛下潜龙之时助帝登位的大功臣的身份又盖过了他,不甘心、被小辈压一头屈辱、还有退婚后,周敛不依不饶,外人看是一往情深,他却觉得,周敛是在打他的老脸。   林朝英恼羞成怒,“周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是养她一世,老夫也不可能将莞儿嫁给你!”   他从八岁那年,就在等。   等一个小孩长大,足足等了十六年余,他等不得了。   “林大人娶南兴候的寡妇,大公子林和与余家人来往颇为亲密,要与盛家结清!大人想清楚,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   “老夫心之坦荡,陛下英明,对此事自有圣裁!你不必拿此事威胁我!”   林朝英油盐不进,二人对视了一会,周敛甩袖出门,到了门边,笑道:“既然陛下英明,就让陛下做主就好了!”   吴明珏设局宴请周敛,虽是不想赴宴,吴明珏提起说同行的还有临安贵胄公子,以及朝堂上的几位同仁,李润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也想从中听听口风,他便去了。   谁知道这宴还真的只是吴明珏专门替周敛设的。   吴明珏对身边的清倌递了一个眼神,清倌坐到周敛身边,吴明珏举杯笑道:“敛兄,你这两年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挂念的紧。”   琴师正在弹平沙落雁,周敛是一点也没瞧出来几位侯爷公子大臣的抱负与闲心,清倌细眉小脸,肌肤白皙,模样可人,半个身子无骨倚在他身上,顿时芳香扑鼻,他只看了一眼清倌倒的酒,端起一饮而尽,清倌要再给他倒酒,周敛提起酒壶,“我自己来!”   吴明珏走到周敛身边,对着清倌道:“你先出去。”   “是。”清倌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周敛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劳小公爷怪念,是周某的不是!”   周敛端着酒杯,一脸不羁,“怎么,小公爷有什么紧要的事要与我说?”   “嗨,哪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听说,周将军还没成亲?”   周敛问:“嚯,小公爷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家里两个妹妹,大妹妹嫁了郡守,小妹妹今年十七,你见过的,明慧,平日里总叫你周家大哥哥的那位,我们家就属我小妹妹生的最好,妹子可没少说对你十分敬仰这种话,说来咱们交情也不浅,整个临安城又数你我来往的最近,周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小妹能交予你照顾,我最放心不过。”   周敛没和他碰杯,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吴家妹妹貌美聪慧,娴静大方,谁能娶的她是天大的福分,只是我早有婚约在身,怕是要辜负小公爷的一番好意了。”   吴明珏脸色变了变,面部抽搐了一下,身子恢复与周敛一臂的距离,“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不曾听说?”   周敛笑了笑,没应话。   “莫非还是……林家那位?”   冷峻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指腹为婚,父母之命,不敢忤逆!明慧妹子淑温居质,放眼临安,才貌无人能及,我一介粗人实在配不上明慧妹子,小公爷对我的心,我怕是要辜负了。”   吴明珏冷笑,“怎么,你还瞧不上我们家不成?”   周敛起身,“不敢,明慧妹子这般好女子,盛极一时的盛家,都无缘,我怎敢高攀呢?”   只是一句话,吴明珏的脸色就变了,“我们跟盛家可毫无瓜葛!”   周敛拱手,对着其他人道:“各位尽兴,周某还要事,需回宫复命,先走一步!”   其他人见周敛要走,纷纷起身,“周将军慢走!”   吴明珏将茶杯砸在地上,“伸手还不打笑脸人,话说的那么好听,那林家大娘子还是大皇子的亲戚呢,怎么就不见避嫌,反倒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瞧不上我们家妹子!呸!”   吴明珏回到府里,又没忍住发了脾气,林柔问,“周敛不肯?”   “哼,大概是林家退婚受了气,死活要林家那位把面子找补回来呢!”   林柔恨恨道:“也不知她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怎么什么好事都归了她!”   吴明珏道:“不管了,我是不管了,叫明慧那死丫头喜欢盛柏昭,这下好了,我瞧着周敛还有疑心我们与盛家勾结!”   林柔紧张问道:“那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算了呗,咱们‘高攀’不起!”   经与吴明珏一事,周敛越发觉得,婚事要抓紧办,不能再拖了。   但总不能直接去林府抢人吧?林朝英再怎么说也是林莞莞的爹,面子还是要顾的。   于是他又厚着脸皮去找皇帝。   皇帝说,“你们不是早有婚约吗?”   周敛委屈道:“陛下,您可得帮帮我啊!”   “寡人说给你下旨赐婚你不要?现在你又来求寡人?”   周敛道:“不是赐婚,您劝劝就成。”   “你都劝不了,寡人还能劝?”皇帝一心看好戏。   于是周敛软磨硬泡,装凄惨,说家里没有女人没个体恤的日子很难过,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媳妇和孩子很可怜,总之,要媳妇,没媳妇活不下去。   皇帝被他缠的没有法子,把南兴的老侯爷抬到宫里问话,这一问,就问了好几天,人也没放回去,老侯爷一大把年纪了,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最后是李元念得知此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林朝英答应了。 第四十八章 婚后   一个月后,周敛如愿以偿,娶了林府的三姑娘。   鼓乐喧天,红飞翠舞,斛筹交错。   林莞莞出嫁,林朝英被周敛逼,被皇帝逼,被自己的娘子逼,他是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本是父母话别之时,林莞莞站在厅堂里一言不发,李元念怕林莞莞记了仇跟周敛诉苦,圆场道:“虽嫁了他人做妇,家里也别忘了常回来看看。”   林莞莞屈膝行礼,“谢爹爹养育之恩,谢大娘子挂念之情。”   云秀扶着林莞莞,一步一步的踏出了林家。   终归也在林家住了四年,多少有些心生不舍。   没成想大婚之日,竟是被万分厌弃送走了一般,唯一的亲人父亲,连句体贴祝福的话也没有,日后在夫家是好是坏,都与家里无关了,女子命运总是这般单薄,她就像踏上不能回头的路,只是她是幸运的,路的一边,有一个人,始终在等着。   泪水还挂在脸上,她握着手里的两枚月牙玉佩笑了起来,母亲,这次,我真的回家了。   行完礼后,周敛把新郎官的红绸花套到鹤七身上,说了句,“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就由他代为谢罪了!”   周敛喝了一圈,脸上已有些醉意。   其中一人想拦着周敛。   鹤七跨步过来挡住,“我家大人要去见大娘子。”   那人醉了酒,“我为何要同你喝?”   “你是瞧不上我们大人,还是瞧不上我?”   那人顿住,然后笑了笑,“一样一样,来来来,喝酒喝酒!”   鹤七将人挡了,周敛快步去找新娘子,房门被推开,周敛说了一句,“都下去吧!”   “大人……”   周敛道:“赏钱少不了你们的,待后补上,看戏就不必了。”   秦妈妈道:“礼数……”   周敛十分不耐烦,“我会办妥的。”   还是云秀识趣的拉了一下秦妈妈,把人都带了出去。   听见周敛的声音,林莞莞问,“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他欢快过去,拿着玉如意把林莞莞盖头掀了,红衣将她肌肤衬的尤为白嫩,乌黑的眼珠避着他的目光,。   “成亲是你我二人的事,放着美娇娘不管,去外头陪他们喝酒岂不是蠢。”   她埋头羞涩道:“礼数还是要顾的。”   周敛把她头上沉重的喜冠取下,倒了酒,把杯子递给她,“喝了。”   林莞莞乖乖接过酒与他手臂交互把酒喝了,酒从喉咙里灌进去,辣的她直冒眼泪。   周敛取过她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又折回到榻边,叉腰笑道:“这就算礼成了。”   她埋头看着自己脚尖,那接下来是不是要……正式入洞房了?   也不知是醉酒了还是衣服衬的,她脸就跟火烧般,周敛凑到她跟前,盯着她,林莞莞捂住脸,“怎么了?”   他把林莞莞的手放下来,笑道:“就想……好好看看你。”   林莞莞从袖里摸出了那块被烧黑裂玉佩,递给他,“这个给你。”   “盛柏昭给你的?”   林莞莞垂眼,“我知道……这是阿九。”   她起身,从桌上宝贝的拿出一个箱子,“哦,还有这个,我一直都留着。”   周敛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些红色的拜帖,她轻轻说,“都是周……都是母亲给我的。”   他拿起一封帖子,笔迹清秀俊逸,是母亲的字迹没错,那时候他还笑母亲,说她太浮夸,母亲总是乐呵呵的说我愿意!只是,今日这欢喜场面,她看不到了……   周敛问,“你一直还留着?”   她羞涩一笑,“有关你的,我都留着。”   那句有关你的,我都留着,听得他心一动。   这两年,他虽未回临安,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却时刻挂念着她,只是大皇子的人看的紧,不好去寻她以免让林家为难,周家倒台,林朝英娶了侯爷家的姑娘稳住了自己的位置,但林莞莞是与周敛定过亲的人,加上之前来往的紧,难免为人闲话。   他露出悲痛的神色,如视珍宝的把玉佩收起来,摸着她的脸,温柔道,“总之是……这两年委屈你了。”   林莞莞摇摇头说,“没有的。”   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今小孩儿眉眼张开,梳了妇人发髻,脸上稚嫩未消,眼珠里还是那样黑亮,指腹慢慢搓着小小的脸,只叹了了一句,“小豆芽,终于长大了啊。”   林莞莞面色越发红润。   他没头脑的说了一句,“成亲后,该改称呼了。”   “改什么?”   周敛拉住她双手,一脸期待,“自然是应当唤我夫君,周郎,敛郎……”   她果断拒绝,“我不喊。”   “难道娘子有另外的喜好,还要继续叫我‘哥哥不成’?”   “我……”   “快!”   林莞莞万分艰难的从嘴里蹦跶出,“夫……君,哎呀,我说了不喊的,太奇怪了!”   她推开他,捂住脸,羞愤不已。   周敛从她身边起来,将灯都灭了,道:“好了,不打趣了,办正事!”   “什么正事?”   周敛迅速解了衣服,搁在衣架上,“头等大事!”   他把帘子放了下来,凑近林莞莞的身子,她会意到那‘大事’是何意,咬了咬嘴,怯生生的往后缩了一步。   周敛楞了一会,然后去解她的外衣。   外衣解了,他搂着她,亲她的脸她的嘴,林莞莞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被他放倒在床上,周敛转移阵地,开始亲她的脖子,她呵呵的笑,“痒,痒!”   周敛只觉身体里一团火,顾不得那么多,林莞莞却打开了话匣子,“你压着我头发了!”   “痒痒痒!”   “你压住我胳膊了……”   “呵呵呵呵……”   他期待已久,她却跟他闹着玩似的,周敛脸憋的通红,恼怒的起身,跪坐在榻边,双手往胸前一架,“不办了!”   重物从身上挪开,林莞莞察觉他发了脾气,成婚前一日,秦妈妈教了她些‘规矩’,她知道惹恼了周敛,衣衫凌乱的从榻上爬了起来,凑到他跟前,钻到他怀里,爪子在他胸前挠来挠去,声音细如蚊蝇,“办的,正经事还是要办的……”   那撒娇的调儿一出来,他的心就跟万蚁撕咬似的,将她从身上推开,盯着那如春水的眸子,又重新把人按了下去……不到片刻,她又呵呵的笑了起来。   周敛无奈,只能将她嘴堵住。   再然后,周敛把手放在她身上敏感部位揉搓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敛哥哥,我我我害怕……”   “敛哥哥你饶了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第四十九章 当家主母   林莞莞是被屋外的大雨惊醒的,屋里虽然还不算太冷,云秀喊了好几遍,她虽是听见了,却也缩在被子里不想起来,还是秦妈妈过来掀被子,把人拉起,说:“周家婆婆不在了,也要去拜一拜的,姑娘莫要失了礼数。”   她这才惊起,然后问,“我什么都没准备。”   “姑爷都备好了,说等你起来,再一起去请安。”   林莞莞从床上下来,鞋也没穿,“快快快,妈妈您快帮我!”   周敛从屋外进来,哈了一口冷气,瞥见林莞莞赤脚在地上,道:“别着急,晚了母亲也不会怪罪我们的,先把鞋穿上!”   林莞莞脸迅速红了,“哦。”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林莞莞莞跟在他身后,颇为埋怨道:“你起来怎么不顺便把我一并喊起来。”   他笑了一声,“喊了。”   “那我怎么没起?”   周敛回头好笑的看着她,“我怎么知道,娘子不如问问自己?”   林莞莞埋头,一脸羞愤。   他握住自家娘子的手,往手上哈了一口气,“新妇头三日不分大小尊碑,再说了自己家里,即便是少请一次安也无碍,父亲、母亲若还在,也不会拘于这些小节而让你辛苦受累的。”   她反握住周敛的手,轻轻道:“总是要告诉父亲、母亲,我们成亲了,让他们莫挂念。”   “恩。”周敛只闷闷的应了一声。   用饭的时候,周敛说:“过两日我要继续去宫里,大皇子留下一堆烂摊子,还没收拾完。”   “知道了。”   “生气了?”   林莞莞非常识大体的说,“你是陛下重臣,为陛下分忧是应当的。”   周敛不满挑眉,“表示一下不舍得会死吗?”   她嘴里含着米粥,咽下去后,眯眼笑道,“那我不让你去,你还能不去了?”   “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林莞莞沉默了一会,“还是去吧,公务要紧。”   周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道:“忘记问你了,早前在家里,有没有请过先生?”   “父亲给哥哥专门请了先生,我只待在院里,但在庵堂里的跟着师傅誊抄经书,字还是识的一些的,之前在将军府……母亲也教了一些。”   周敛放下筷子,说,“要是别的营生,家里的事、账本我便可以管了不让你辛劳,只是朝堂上事多,陛下又赐了好些良田宅子,别的官家都是大娘子操持馈食供祭,管理账簿的,若你不管家,有个喜宴盛事的……女人嘴碎,总爱攀比说闲话,你是我夫人,家里大小事自然要给你管,过几日,我寻借一个懂事的人来,教你怎么做,我不在家里,你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林莞莞满口答应,“好。”   周敛一惊,说,“这便应承了。”   她问:“怎么了?”   周敛赶紧道:“没。”   过了几日,林莞莞就知道厉害了。   在林家,最开始是二娘子当家,她都是逆来顺受,什么月银物件,都顺其自然没有管,后来李氏嫁进了林府,对她倒是宽容些,时常还拉着她说说话,家里也办过宴席喜事,只是林莞莞自己没接触过,她以为当家也不过如此了。   但周敛请来的少府大人家的娘子,一一举例自己的责任后,她头都大了。   还有账本,一进一出,各种物资的数目,更别提陛下赐的田地和庄子了,本就之前不归周敛管,换了新主子,一堆烂账,剪不清理还乱。   前几日二人成婚,已收到许多礼,她让府里的做事的一起帮她清点了整整一日入了库房,可挡不住外头的人源源不断送礼来,派小厮来的,支使自己内眷来的,甚至亲自来的,林莞莞都给拒了。   秦妈妈洗了热毛巾给林莞莞擦手,边道:“平日里也没见他们多瞧小姐一眼,如今小姐嫁给了廷尉大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献殷勤来了。”   云秀说,“姑娘,今日又是大箱小箱的,院子都快摆不下了。”   “夫君在朝为官,是陛下最信得过的人,那些个墙头草,闻到了味,自然就来了,良禽择木而栖,谁有容易得过谁呢?都是为了能更好的活着罢了……再说,夫君从前不曾为官,陛下忽然就让他做了廷尉,奉常那边人没了,还得兼顾奉常那边,他也是繁忙的很,至于送礼的,人都来了,不管好心还是坏意,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东西当面收了,晚些时候,一家家的差人送回去。”   云秀应道:“是。”   “啊……啾!”林莞莞打了一个喷嚏。   秦妈妈抱了炉子,拿了绸缎子包好,递给林莞莞,“姑娘着凉了?”   林莞莞摸着炉子,顿时手热乎了起来,她笑,“这炉子好使的很,现在是咱们自己家,明儿,我让他多置办两个来,你们也拿一个,这天太冷了!”   云秀欢喜应道:“好啊!谢谢姑娘。”   秦妈妈道:“没规矩,姑娘的东西你也惦记!”   林莞莞笑,“咱们还分什么,是吧!”   “姑娘性子好,不跟我们计较,你也不要没了规矩!”   云秀瘪着嘴哼了一声。   “啊……啾!”林莞莞又打了一个喷嚏。   云秀焦急道:“姑娘,我去请个先生过来瞧瞧。”   “谁受凉了?”周敛一脚跨了进来,听到先生二字,立即问道。   林莞莞吸了吸鼻子,声音已有些变了,“今日这么早回来了?”   他过来半搂着林莞莞,刚从外院进来,嘴里还哈着热气,“怎么就受凉了?”   秦妈妈道:“大人,不是我秦妈妈倚老卖老,只是我们姑娘身子骨素来弱,如今刚成婚不久……夜里又睡不好,还要管这么多家业,哪里忙得过来……”   周敛挑眉,“哟,我怎么听着秦妈妈在怪我呢?”   秦妈妈直言道:“姑爷,我们家姑娘还小,可不能日日折腾。”   云秀脸都红了,林莞莞埋怨道:“秦妈妈,你在胡说什么!”   “大人,老婆子脸皮厚,说了些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也是心疼我们家姑娘。”秦妈妈实在是心疼林莞莞,家里没一个在意的,虽是文人出身的官家,对林莞莞只是给口饭吃,哪管什么教书识字,更别提看账本这些了。   周敛手还搭在林莞莞的肩膀上,脸上是一点也没生气,“娘子是厌烦我了?”   “秦妈妈,你和云秀先出去吧。”   秦妈妈应道:“是。”   周敛喊住,“秦妈妈!”   云秀害怕的看着周敛,莫不是秦妈妈冲撞,周敛要怪罪?   他顿了顿,一脸严肃瞪着秦妈妈,“秦妈妈,莞莞既嫁给我了,就是我周家的人了,姑娘的称呼也该改了。”   秦妈妈愣了愣,道,“是,大人。”   方才的严肃已经没了,他又笑嘻嘻的,“对了,劳烦秦妈妈替我们家娘子熬碗姜汤来!”   周敛的脸变的忒快,秦妈妈吓的手心出了汗,“是。”   林莞莞用手搓了搓鼻子,“我没事。”   周敛捧着她的脸,“累着了?”   她噘着嘴,“我现在想起,那日你为何惊讶了。”   “为何?”   林莞莞说,“那日我一口应承操持家务的事,你心里是不是在想,黄毛丫头,不知所谓,自不量力?”   “我可没这么说。”周敛头倚在她肩上,在她颈间嗅了嗅。“秦妈妈待你如亲儿。”   林莞莞被他亲的有些痒,起身,鞋一脱,瘫倒在榻上,“别闹了,我都快累死了。”   周敛拉着她的手,给她轻轻按着,“秦妈妈可把我比作洪水猛兽,怪我的很,我好委屈啊,娘子!”   林莞莞闭着眼,把他手推开,说,“你别假惺惺了,方才你不是还故意吓了秦妈妈吗?” 第五十章 江湖卖艺   周敛半趴在床上,紧挨着她的身子,关切问道:“娘子,真累着了?”   “你明知我做不来这事,你还让我故意受累。”   周敛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生意那边,已全部交给了舅舅一家,我已经没在管,只是承蒙陛下看重,给了个官做,府里这么大院子,腾不出手来,但要在这临安城待下去,终究要一个落身之处,如今脚跟未稳,日后繁琐的事还多着,各家宴会、喜事、来往,必不可少,我男儿身,自是不好参与此事,但偌大的临安城,独行绝非易事,故此,只能仰仗娘子护我啊!”   林莞莞依旧闭着目,“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以后如何,你知道父亲对我不好,这些年来,文人出身,却连个先生都不给自家女儿请,只给口饭吃,保我不死,你担心父亲将我养废了,要练练我的性子。”   “娘子聪慧无双。”周敛赶紧附和。   林莞莞勉强起身,定定的看着他,“我不喜欢这样。”   “嗯?”   她软儒的拉着他的手,“你才回来,又谋划这些不吉利的,我不喜欢。”   “喜欢临安么?”   她顿了顿,认真想了一会儿,“进容易,退却难。”   周敛亲了她一口,“夫人要我退,我便退。”   她依旧唤道:“敛哥哥,我没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他的小姑娘从来就不是愚笨的人,只是……他终是被卷进了这漩涡,要出来,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找个忠心的管家不是难事,他自然也想将莞莞护在手心里,可与君唱戏,那日君不欢喜了,终究会唱伤了自己,帝心难测,谁知道日后呢?他是怕林莞莞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没了庇佑,将来难过。   他抱着怀里狡黠无比,不愿露爪示人的小狐狸,爽朗笑道:“我本要找个人辅助你,尚未寻到合适的人,过两日,人到了,你自是轻松些。”   她叹了一口气,“今日守正家、内史、典客又差人送了礼,我让人晚些送回去,你觉得呢?”   周敛说:“有没有喜欢的?”   林莞莞从他怀里露出头来,“什么意思?”   他捏着林莞莞的手指,“都是讨好你的,送的也是些珠宝首饰,你要有喜欢的,咱们就收了,把事也给人办了。”   林莞莞见他如此说,立马否了,“没有。”   他无所谓道:“那娘子做主便是。”   林莞莞说,“你是陛下的人,他们要讨好你,无非是要你帮忙美言、办事,且不说事不能办,这般明目张胆收礼拉帮结派,官家知道了不高兴,但若都拒了,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好,我让府里的人将人记了下来,东西还回去,你这边打个招呼,莫将人得罪了。”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   大致是看出了周敛对官场的不屑,她又道:“说来也好笑,今日送礼中,有一把古筝,据说是前朝不倦大师留下来的。”   他笑,“还有人送武将之子古筝的?”   “我没见过你使乐器,你会弹么?”   周敛回:“当然……不会。”   林莞莞就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你要说刀剑长枪鞭子弓,我敢保证,放眼整个临安,还没有几个能与你夫君匹敌的,只是音律么,无趣听听还行。”   “我赚到了?”   “可不是!”   她道:“那真到了行走江湖的时候,你去卖艺,我们也饿不死。”   周敛沉默了一会,“陛下那边我总归要喊一声堂兄,朝堂尚未稳健,有始有终,过两年,天下安定,我带你去四处游玩去!”   她露出笑脸,“都听你的。”   秦妈妈端着姜汤进来,周敛让林莞莞喝了。   周敛把她按在床上,掩好被子,“这几日,你便好生休息,那些小事就不要管了。”   她抓紧被子,委屈喊道:“冷。”   周敛喊了一声,“云秀!”   云秀进来,问道,“大人?”   周敛吩咐,“屋里炭火烧大些,别让火断了。”   “是。”   她拉着周敛的衣服,“你还要去做什么?”   “有些官文尚未批示,批完了,回来陪你……再说了,秦妈妈可不让我再‘碰’自家娘子了!”   “讨厌!”   他笑,“那你是‘想我’不成?”   林莞莞看着那促狭的眼神,松了手,把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羞道:“你快去吧!”   周敛俯身亲了她一口,“娘子快快将身子养好,过些时日,元宵灯会,带你看热闹去!”   子时,周敛才从书房回来,他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身子还有些凉,林莞莞没醒,却下意识的往一旁避了避,没一会儿,捂热了身子,她感应到身边的那团火,翻身钻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周敛顺手搂住她,骂道:“你倒是势力的很!”   这段时日,李谦的人七七八八已清理的差不多,余下一些有过来往未曾深入的,周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李润把他召到宫里,道:“周爱卿如今是临安城的最受欢迎的人啊!”   周敛拱手,“陛下,臣是临安城里最不讨喜的人了,如今谁见我了,都要躲上三分。”   “哦?这是为何啊?”李润挑眉,虽是询问,脸上却无半点不惑。   周敛道:“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张成,吴飞,肖恩……你说说,怎么回事?”   周敛道:“几位大人的确和大皇子有过往来,但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几位大人就是大皇子的人,陛下登基,正值用人之际,若都一股脑儿怪罪了,谁来帮陛下分忧呢?”   “肖恩的庶女,是逆贼李谦府里的侧室。”   “人都没了,莫寒了余下老臣的心啊,陛下!”   李润哈哈大笑,“爱卿甚是为寡人着想。”   周敛道,“不敢,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皇帝顿了顿,“你我兄弟二人,还说什么客套话……听说,陈家的姑爷要来临安了?”   周敛道,“陈家的姑娘和姑爷是来帮臣娘子的,陛下您也知道,我家夫人年纪还小,理家一事尚无经验,陛下又对臣眷顾,赐了许多良田府宅,前几日夫人操劳染了风寒,陈家姑爷是个精明会算账的,臣请他来,是想让他帮臣夫人手。”   “你倒是体己的很!”   周敛笑:“谢陛下夸奖!”   李润在案台上动了动笔,又停下来,问,“陈家那姑爷,寡人记得,他好像是考上了秀才的?”   “回陛下,是,本是打算入仕途,进陈府以后,为了帮衬家里,书便没读了。”   李润笑,“说起来,还是大皇兄连累了他。”   王离要是为官,陈家一家老小都要来临安,这才多久,皇帝就知道了王离要进临安的事,看来,皇帝现在连他也信不过了……   可陈家若都来了临安,他还怎么脱身?周敛笑了笑,“能得到陛下的青睐,只是我那表妹夫,是个爱财的,做官,臣担心……” 第五十一章 灯会   李润放下笔,“寡人也就是随便提提。”   周敛问道:“陛下,岩石城的军队,再过半月,要归城了吧?”   “留五千在临安,其他都回去,胡人骚乱不定,城池要紧。”   周敛应了一声,“他们是助陛下成大事的功臣,行军粮草必不可少,臣已交代了家里,陈家愿再筹五万两白银,为陛下分忧。”   李润笑了笑,“那,寡人替将士们谢过爱卿和陈家。”   “臣分内之事,不敢担谢。”周敛行了一个礼。   元宵灯会,离先帝死去三个月不到,整个临安城成了万红灯海,烟花齐放。   林莞莞仰头,空中灿烂无比,感慨道:“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灯会。”   周敛牵起她的手,“官家想用这喜庆盖过之前的阴霾,陛下登位之后清除异己,整个临安人心惶惶,也是时候喘口气了。”   “我听说,肖大人一家……”   周敛叹了一口气,“求过情了,陛下不愿。”   林莞莞轻轻道:“陛下他被当做刺史贬到岩石城那样的苦寒之地,加上被大皇子威压恐吓,日子想必也很不好过,若不是娶了王家姑娘……”   他应道:“……他心里的怨始终没放下。”   林莞莞仰头,“你帮着陛下对付大皇子的旧部下,我担心他们……因此也记恨你”   他看着,“有甚好担心的,还怕他们不成?”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   周敛拖着她,“今日元宵,不谈论这些,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她哈哈笑,“人家盼元宵,都是盼团圆看灯会,我们便只剩下吃了。”   “你不想吃么?桂花鸭腿、蟹粉鱼圆、豉油鸡、金银夹花……”   林莞莞猛的咽了一口口水,推了他一下,“你快别说了,怪让人馋嘴的。”   “小娘子,为夫今日就带你吃个够!”   林莞莞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就连同去的鹤七和云秀,都撑得面色难堪了,反倒是周敛没怎么食,光顾着看她们了。   她手撑在周敛的胳膊上,马车也弃了,准备走路回去消食,她对着周敛埋怨道:“你怎么不喊着我一点,我吃的,我肚子疼!”   “你又不是一两次了……”他无奈道。   “那你也应该阻止我一点,我怎么可以那般没节制!”她对自己十分懊恼。   周敛笑,“能吃是福,我就喜欢瞧你吃东西,畅快!肚子不适,晚点,叫人给你准备些山楂,让你消消食。”   云秀道:“夫人,我也肚子疼。”   “公子,我也……”   周敛骂道,“闭嘴,你们凑什么热闹!一个个跟饿死鬼似的!”   云秀与鹤七一同叹了一口气。   正玩笑间,一衣衫褴褛的乞丐对着林莞莞冲了过来,周敛眼疾手快的将人抱起,往身后挪了一步,鹤七立马上前将人拦住,那乞丐往地上一跪,“夫人,求求您,求求您给点吃的吧!”   林莞莞缩在他身后,身子被他圈的非常紧,她舒了一口气,反倒安慰他,“没事,我没事。”   “夫人,老爷,小人老家是兰州嘉谷的,今年水灾,不仅粮食颗粒无收,村子还被淹了,我们一家逃难到临安,没寻到亲戚,人生地不熟,母亲又生了病,实在没得法子了!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周敛道:“嘉谷水灾,朝廷不是已经拨过灾款了吗?”   “到我们老百姓手里,还有几个钱啊!我们是实在活不下了,才来求大人和夫人的。”   周敛皱眉,“这是你恐吓我家夫人的理由么?”   “不是不是,我不敢,大人!小人只是瞧着夫人面善,兴许夫人能救救我们,我已经求过许多人了……大人你明察!”   林莞莞同情的看着他,“兰州真的水灾么?”   周敛明白她的意思,顿了顿,道:“若真如你所说,银钱我们给不了你,但我家里有庄子、有地,你若愿意,便去我庄子做事,能得口饭吃,至于你母亲,我会帮你寻个大夫去瞧瞧。”   “我愿意,我愿意,谢谢大人,谢谢夫人!”那人又磕了几个头。   周敛对着鹤七道:“这事你给安排了就成。”   云秀也吓了一跳,不满道:“这些人,随便打发就好了,当家的何必收了他。”   林莞莞道:“夫君自是有他的主意。”   云秀不解,林莞莞解释,“他既然同意去庄子里干活,既不是爱那嗟来之食之人,有志气者,做事卖力,为夫君忠心,岂不好哉,若他只要那钱财,便日日送他馒头打发他,叫他也说不出什么坏来,再者,夫君是想向他打听嘉谷的事吧?”   赈灾款,陛下拨了十万白银,用来买粮食和安置灾民,都尽数分发下去,不至于还有逃难一说。   “知我者,独卿一人。”周敛低头看着她,一脸崇拜。   云秀捂嘴笑,林莞莞手挽着他没松开,脸一红,“油嘴滑舌。”   这一闹,林莞莞步也没散成,回到府里,肚子还是圆鼓鼓的,周敛躺在床上,笑,“像不像身怀六甲?”   “胡说八道!”她把肚皮上的手打开。   周敛喜滋滋的又覆了上去,轻轻帮她揉着,说,“过两日,表妹和表妹夫要来临安,表妹夫是在家里管家的,我请他来教你两个月。”   周敛的手又大又暖和,因为常年习武,手上还有些老茧,但揉起来还是很舒服,她惬意的闭上眼,“表妹夫不是秀才出身吗?”   他一脸神秘,“你猜舅舅为什么同意把表妹嫁给他?”   “因为他会算账?”   他愣了一会,“也……可以这么说,咱们这位表姑爷,读书一般般,寒窗十年只考了个秀才,但他拨的一手好算盘,听过的数见过的数,绝对不会忘,他以前是帮着家里去各铺子查账本的,只要随便翻翻,他便能指出哪儿不对来。”   她只觉得肚子发胀,无心听周敛说了什么,敷衍道,“好厉害……”   周敛揉了一会,手往上移。   林莞莞无奈道:“夫君,那不是肚子……”   “差不多。”   “我现在撑得很,没心思……”   周敛翻身把人压住,“就是吃多了,才要动一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饱腹思淫欲……”   “……”   王离携着娘子陈诺进了临安,林莞莞亲自去接人,陈诺笑道:“嫂嫂不必亲自来,有人领我们回来。”   “夫君交代过,妹妹和妹夫要好生照顾。”   陈诺握了她的手,“总听表兄提起嫂嫂,今日一见,果真是清芳桂郁,美丽动人。”   林莞莞不好意思的笑,“没有没有,你别听他瞎说。”   周敛下了朝,回来菜饭已备好,只等他一人了。   他先牵了林莞莞的手,说,“都是自家人,坐,不必客气,我听说,舅舅也与你们一起出断城了?”   王离道:“岳丈大人跟我们同行,到安州后,分了路,回了沧州。”   周敛问,“舅舅身体好些了?”   陈诺道:“好些了,这次回沧州,扫墓祭祀,也打算看看祖母旁边那块地,父亲想把祖父一起迁过去。”   周敛顿了顿,“什么时候?”   “日子还没挑好。”   林莞莞道:“劳请舅舅告知一声,我们做小辈的,也应当去跪拜。”   王离笑道:“那是自然的。” 第五十二章 回府省亲   有了王离在一旁指点,林莞莞清账的时候顺畅了许多,在外面已清了好些皇帝赐的庄子田地,下面交了假账来,王离一眼看出,加上陈诺和林莞莞红白脸一唱,该打发的打发了,该罚的也罚了,事情顺利,林莞莞心情都明媚的很。   回府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儿跟周敛说,“他非说是成平二十年的旱灾,所以粮米才涨了价,妹夫说粮米涨了价,出银钱三百,进的粮米折价才二百五十四,天灾人祸与账目不平,进出不等没有关系,然后他就招了,说再也不敢了……”   周敛听得也是一乐,“然后呢?”   “像这种本应当要逐出庄子不再让他管事的,但我叫人查了,他家里的孩子的确生了病每日都要喝药,只罚了他十个板子,人继续留在庄子里做事,还有那些交了账目过来看不出问题的,妹夫盘问了几句,就直接将人打了赶出去,余下的,自己也就说出来了。”   “娘子好威武啊!”他一脸崇拜。   她呵呵的笑,“素来你不都是小屁孩,豆芽菜的喊我吗?”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娘子还记着仇呢?那你不是还说我大脸,臭脸来着吗?”   “我没有。”林莞莞否认。   “怎么就没有,我现在还记得……”   “大人,到了。”   林莞莞整了整衣服,收起笑脸,“到了。”   周敛扶着她下马车,牵了她的手,“走!去拜见岳丈大人!”   林莞莞把手抽出来,“这就别牵了,待会人瞧见。”   周敛把她手抓握着,“自家娘子的手,有什么牵不得?我就要牵!”   “哎呀,你松开!”她无奈的去推他的手,周敛紧紧把住不松开,再推了几下,她就放弃了。   夫妻二人进了府,林朝英依旧没个好脸色。   周敛笑问:“岳丈大人是不是染了风寒,怎么这脸色,憔悴的很!”   李元念过来圆场,说,“莞丫头回来了,周将军对你是好的很,还带了那么多礼。”   “应当的。”林莞莞道。   “说来也巧,大姑娘也恰好今日回来看老爷了,一家人都在,不如一起吃饭吧?”   见林朝英一言不发,周敛道:“我们做小辈的,也就是允个礼,要是岳丈大人身子不舒服,不吃饭也无事的,我和娘子回去就成!”   姑爷带着姑娘回门,不留下吃个饭怎么成!还说他故意为难二人,失了脸面,周敛分明就是故意的,林朝英不悦道:“姑爷回来了,怎么能不吃顿饭再走!”   林莞莞笑道:“谢谢爹爹。”   林柔一看林莞莞来了,讥讽道:“哟,妹妹今日也回来了?还以为做了将军府的大娘子,就瞧不上我们了呢!”   “姐姐说笑了,将军只是一个名号,陛下开恩,才承了将军这个称号,夫君自己只是一个廷尉。”   吴明珏道:“一品廷尉,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妹妹可不要替自家夫君谦虚了!”   林柔瞪了吴明珏一眼,吴明珏全然没发现,继续道:“周将军公务繁忙,如今要约周将军喝酒,都不得行了!”   林莞莞和周敛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吴明珏拍马屁的行为觉得颇为无奈,周敛道:“瞧小公爷说的,临安城里,小公爷要请喝酒,是多大的面子!”   林朝英哼了一声,这二人一点都不把他这个岳丈放在眼里,当着他的面就开始互相恭维,正要开口说话,李元念赶紧拦住,“阿兰,还不去备饭菜。”   她拉着林莞莞的手,“来来来,先去吃饭。”   林朝英冷哼了一声甩袖而走。   林柔横了吴明珏一眼,“瞧你那样。”   “你有什么脸说我?管好你自己吧!”   “你!”林柔起的直跺脚。   吴明珏冲着周敛的放下喊道,“周将军!”   林柔见他屁颠屁颠跟上去,气不打一出来。   大家落了座,林朝英发话,“用饭吧!”   周敛帮林莞莞夹了菜,道:“慢慢吃,不着急。”   “哟,咱们家新姑爷可真会心疼人!”   林柔在桌子下踢了吴明珏一脚,吴明珏见样,心不甘情不愿的也给她夹了菜,李元念瞥了一眼,勉强说道:“咱们家的两位姑娘都有福气的很!”   吴明珏道:“冬至是万民祈福之日,但听说陛下准备在两个月后,就要要祭天献礼,为吾国祈福。”   周敛又给林莞莞夹了菜,漫不经心的应道,“是。”   “肖大人不是才被革了职,那还有谁能准备献礼事宜?”   周敛道:“此事当然陛下说了算,我不清楚。”   林莞莞默默吃着碗里的菜,没有说话。   吴明珏讨好的笑道:“您是陛下的堂兄弟,是陛下最宠信的大臣,您要是向陛下举荐,陛下肯定会采纳的。”   李元念偷偷看了林朝英一眼,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吴明珏说完话之后,四周都静了。   林柔夹了一块菜放到吴明珏碗里,打破沉默,赔笑道:“哎呀,都是自家人,要是妹夫能帮上的,肯定会帮衬!”   林莞莞听出话里有话,林柔用激将法来想让周敛帮忙,她听着心里就不舒服,周敛在桌子底下把手搁在她身上,不要她做这个恶人,笑眯眯道,“那是自然,陛下跟我也提及了此事,问我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真的,你举荐了谁?”   周敛放下筷子,看着林朝英,“我向陛下举荐了岳丈大人!”   “什么!”   “什么!”   吴明珏和李元念同时惊呼。   林莞莞和林朝英也狐疑的看着周敛。   周敛解释道:“本应是冬至,祭天献礼,为万民祈福,然去年叛贼谋逆,耽搁了祭天事宜,陛下认为此事有关国运万民,不可马虎,要资历高且非常注重礼仪之人,我思来想去,林家书香门第文人清流,岳丈大人又是翰林院主官,录天下之事,整个临安,还能谁能比岳丈大人更合适此职?”   “这可是个肥差,若是办好了,便直接成了奉常,至少也是从一品大员,你怎么就给了……”   林柔咳嗽了几声。   林朝英不满的白了吴明珏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陛下同意了?”   “哦,陛下说会考虑此事,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岳丈大人了!周敛在这里,先恭喜岳丈大人了!”   林莞莞接着道:“恭喜爹爹!”   李元念一听,眉开眼笑,“三姑爷可有心,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家人,三姑娘眼光真是好的不得了!”   林莞莞露出一个谦虚的笑。   林朝英的态度缓和了许多,道:“没有眉头的事不要胡说……还有,三丫头她娘去的早,一个人在外多年,姑爷有空带莞莞多回娘家来。”   “那是应当的,娘子虽已嫁予我,说到底还是林家的人,多多孝敬父亲,也是理所当然。   吴明珏和林柔完全被四人隔离开来,二人窝了一肚子气。 第五十三章 皇后有喜   回去的途中,林莞莞问,“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祭天献礼的事。”   周敛头搁在她肩膀上,“你想让岳丈大人接了这事么?”   “那你是气吴明珏?”   周敛冷哼,“我才犯不着气他,不过陛下,的确是想让你爹接了这事,陛下登基的第一年,有些不好听的声音存在,祭天献礼,一丝差池都不能出错,。”   林莞莞笑,“陛下也知道我爹怕死的很么?”   “墙头草固然可恨,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帮着陛下。”   她一乐,“信别人,不如信‘自己人’,陛下就没想过让你负责?”   “嚯,余忠贤被处置后,我已经顾不上来,真把奉常的官也做了,你夫君我就得日日夜夜都得在宫里,你就成了活寡妇!”   林莞莞把他的头推开,“你又在胡说八道。”   他黏上去把人抱在怀里,“你舍得吗?把你的夫君孤零零的放在冷宫围墙里……”   “好了,你别闹了。”她没忍住呵呵的笑。   过了几日,皇帝在上朝的时候,宣布林朝英从翰林调到奉常拿去,操办祭天献礼事宜。   到王离与陈诺回去的时候,林莞莞很是不舍,王离是个读书人,平时说话斯斯文文,有时候还很腼腆,但拨弄起算盘来丝毫不含糊,陈诺则爽快活泼,有什么话从不藏着掖着,而且是个姑娘,与她什么都说的来,还讲了周敛许多小时候的事,她听着欢乐的很。   陈家待周敛好,爱屋及乌,待林莞莞也好,她感受到那份情谊还没有多久,便要送二人回去,实在舍不得。   秦妈妈和云秀虽然也待她好,可大多时候是敬着的,对于没享受过什么亲情的林莞莞来说,陈诺夫妻二人弥补了她内心缺失那部分。   她用绢布擦了擦眼泪,“总觉得不过两三日。”   陈诺也哭着道:“嫂嫂,又不是见不着了,你莫哭了,你一哭,我也要哭了!”   周敛和王离对视一眼,二位娘子怎么就开始生离死别互抹眼泪了。   王离道:“好了好了,日后若是想嫂嫂了,我陪着你再来临安城走一趟就是。”   “真的。”   王离慎重的点点头,“真的。”   林莞莞擦了眼泪,道,“妹妹,妹夫,一路小心,莞莞只能送到这处了。”   “好,你们珍重。”   回去的途中,林莞莞还沉浸在悲伤里,一句话也没说,周敛讨好问道,“我带你去酒楼好不好?”   “不去。”   他牵了林莞莞的手,“娘子!夫人!你莫伤心了,过两年,咱们就回断城,与舅舅一家在一起。”   她说,“你现在哪里离得开临安!”   “我何时骗过你?”   她停下步子,“有,刚来临安城的第二日,你就骗了我。”   周敛摸了摸鼻子,“陈年往事的,你怎么还记得?”   她握住周敛的手,头看向别处,“我只是……害怕,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不想再发生。”   当年周将军不也是战功赫赫,为君王看重信任么?到头来,天子猜疑,忠心反而成了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何况,周敛同她说怀疑先帝的死,她便更不安了,若皇帝真做到了哪一步,终有一日,周家陈家不再对他有用,往事重蹈覆辙,周敛成了第二个周屹……那真的太可怕了……   林莞莞知道,如今为官之路险恶万分,周敛也志不在此,他素来不喜欢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勾心斗角,也不愿同那些牛头马面打交道,之所以还留在临安,一是皇帝需要暂时脱不了身,二是周敛还念着与李润的兄弟情分。   可……   他揽着她肩膀,安抚道:“没事的,信我好吗?”   “嗯。”她靠在他怀里委屈的应了一声。   李润在宫里设了宴,要周敛带着夫人一起去。   林莞莞问,“有什么喜事?”   他神秘一笑,“你猜?”   “我猜不出来。”   “皇后有喜了。”   林莞莞趴在他身上,“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她问,“前些时日不是还说,宗正大人要为陛下选秀,皇后不应,吵了架么?”   周敛侧身将人抱在怀里,亲了她一口,“王氏肚子里的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她父亲现在是永昌伯,手握十几万大军,选秀的事,怕是要搁一搁。”   “我怎么听你这口气,陛下自己是想纳妃的?”   周敛道,“他是皇帝。”   林莞莞颇为担忧的问,“你会么?”   “嗯?”   她移开视线,没回话。   周敛笑,“我父亲只娶了我母亲一人。”   虽没直接答她,也暗示了意思,谁知他又说,“母亲娘家的家规是,为夫生下一子,不可再纳妾室。”   “谁要给你生孩子了!”她脸一红,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周敛抬起头,搁在她肩膀上,手圈着她的腰,“娘子不愿意也无事的,只要娘子不嫌弃我,愿伴我一生,死了与我埋在一个盒子里……”   “呸呸呸,怎么没两句话,又说到不吉利的事上来了!”   周敛的手伸滑进衣服里,咬着她的耳朵,“旁人我管不着,反正我这一生只要你一个,只和你一个……”   她脸上燥热了起来,身子被他抓的有些痒,“别闹了!”   “来,喊一句夫君来听听。”   “不要。”   “那喊周郎,敛哥哥!”   “不!”   周敛咬她的脖子,“真不喊?”   她笑着拒绝,“不喊。”   他叹了一口气,失落道:“既然娘子如此不听话,为夫只能好好‘收拾收拾’你了,给你一个大教训!”   他利落的将二人衣服解开抛在了床外,长夜漫漫,后来,林莞莞是什么都喊过了。   云秀起来收拾屋子的时候,是没忍住笑,“姑爷是一刻也离不得咱们姑娘。”   林莞莞捂着脸,“云秀!”   秦妈妈端了热水,说,“咱们也该改口了,要叫大娘子,叫夫人。”   云秀笑道,“喊夫人好了,大娘子听着,总觉的还有二娘子、三娘子似的。”   “死丫头又胡说八道,找打呢!”秦妈妈听到二娘子三娘子,脸瞬间拉了下来。   倒是林莞莞,一点没介意,说,“叫大娘子也不错。”   “大娘子!”云秀欢喜喊道。   她觉得又喜又羞,应了一声,“嗯。”   “大娘子!”   “哎!”   两人喊一句应一句还玩上了,周敛在外面练了一套拳进来,笑道,“你们这喊什么呢?人不是在这儿吗!”   云秀嘻嘻的笑了一下,便不做声了。   周敛拿起青黛,说,“来,我来给你画。”   她果断拒绝,要从他手里夺笔,“待会要进宫,你别给我画坏了,还是让云秀来吧!”   周敛把手移开举高,“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林莞莞闭着眼,慷慨赴死,“好吧好吧,你来。”   她抓着周敛的衣服,惴惴不安的等周敛花完。   “好了!”周敛放下青黛。   林莞莞对云秀伸手,“来来,镜子给我,我瞧瞧。”   她举着镜子,看了半日,“你怎么画的这么好?”   周敛先挑眉,然后勾住她下巴,万分委屈,“我可只给娘子一人画过,只是这场景在心里,已经想了一千次,一万次。”   林莞莞羞笑,“胡说八道。”   他拦住她,“肺腑之言,请娘子明察!”   云秀和秦妈妈对视笑,林莞莞不好意思的推开他,娇嗔的打了他一下,“哎呀,走吧走吧!”   周敛把她抬起,套了一个玉镯子。   “送我的?”   周敛道:“外公留下来的。”   林莞莞宝贝的把袖子放好盖住手腕,“那谢谢外公。”他爽朗一笑,“好了,现在听娘子吩咐,进宫!” 第五十四章 皇家宴席   此次夜宴为皇后特设,只是皇后脸上并未欢喜之色。   六公主、陈清夫妻二人来了,十二公主十三公主,还有从前被太子谪守、囚禁的八王一党,已逝都指挥史刘照央的儿子,尚书王安等,以及,要给皇帝选秀的宗正喻展鹏。   林莞莞抿了一口酒,“皇后娘娘,好像不开心啊。”   周敛道,“喻展鹏那糟老头子也在,能开心吗?”   林莞莞朝一旁的座位看去,只见喻展鹏腰背挺直,头发花白,一丝不苟的梳贴在头上,双目有炯炯有神,她身子悄悄靠近周敛,“听说这位喻老,守旧的很。”   周敛也看着喻展鹏,瞧这架势,今日可不是光吃酒来的,他眯眼道:“算起来,他也是三朝元老了,宗正本就是管皇室内宫事的。”   “哦。”林莞莞重新坐回座位,一双眼睛偷偷打量殿内,她第一次进宫,殿外红墙绿树、曲径回廊,殿内雕梁绣柱、飞阁流丹,食桌是雕花的檀香木做的,碗襄金边玉,餐前小食用金碟盛着,就连枕筷也是玉翡翠做的,林莞莞觉得自己等一会夹菜,要小心点别把筷子摔断了。   皇帝和皇后落了座,李润道,“各位爱卿随意。”   林莞莞看了一眼周敛,请示她可以动筷了吗?   周敛好笑的点头,“想吃什么吃便是。”   约莫过了一会,喻展鹏起身到殿前,“臣贺喜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   喻展鹏微微转身,“臣贺喜皇后娘娘!”   皇后极不情愿道:“托喻卿的福!”   喻展鹏笑了笑,“陛下万福,皇后娘娘万福,吾国喜得龙儿,吾国之福!”   铺垫的话说够了,喻展鹏直接下重药,“娘娘有孕,腹中龙儿是吾国未来,龙嗣要紧,陛下,臣提议,选秀女入宫,替皇后分忧,以待龙子出生。”   林莞莞和周敛对视一眼,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后的脸么?哪有当着人家大娘子的面,让丈夫纳妾的道理!   “喻大人!”皇后喊道。   “臣在!”   皇后面带愠色,“什么时候,宗正大人操心起陛下的家事来了?”   喻展鹏不慌不忙,“陛下是万民之君,是天之子,陛下的事便是国事,臣只是尽职为国上谏。”   皇后见皇帝默默食饭不做声,心想若不是他授意,喻展鹏怎么敢当着她的面劝谏陛下选秀纳妃,越想越发生气,“今日又不上朝,宴席上,大人上什么谏呐?”   喻展鹏道:“臣吃了酒,想起现在国泰民安,有感而发,回陛下、娘娘,一国安定,需明君、忠臣、万民,而国之稳,需君安多嗣,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多子多孙是国之福,社稷之福!皇后仁德,正是因为如此,应当允选秀,以扩纳妃妾。”   林莞莞含着菜,都不敢嚼动,生怕嚼菜的声响被众人听了去。   殿内沉寂了片刻,皇后娘娘哈哈大笑,看着周敛这边,“大人忠君为国,本宫明白,若只是担忧子嗣,大人,本宫还年轻,肚子里还有一个,再生个几年,为陛下多添几个皇子皇女,不成问题。”   “寻常百姓,为夫尚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何况天子呢!娘娘莫不是不愿陛下选秀纳妃,要独占宠爱不成?臣是为娘娘考虑,若宫中只有娘娘一人,岂不是叫外人说了闲话,说皇后善妒,无容人之心?”   “你!”皇后被气的不轻。   忽而,皇后对着周敛道:“周大人,本宫听闻,周将军只娶了你母亲一人。”   周敛应话,“回娘娘,是。”   皇后又道:“听闻你母亲娘家,陈家也信奉一夫一妻,不知此举,可影响到陈家子嗣否?”   周敛看了林莞莞一眼,皇后想要他帮忙,他这若帮了皇后,便得罪了皇帝,若不帮皇后,得罪不得罪皇后另一说,还会伤了自己家新妇的心,这么多人,皇后不问,偏偏问他,便是知道他看重林莞莞,绝不会让林莞莞伤心,才拿他开刀问话。   他起身走到殿中央,双手行礼,“臣不敢与皇家相比!”   “哦?你这意思是,你若是皇室任意一人,也会另娶咯?”皇后问道。   李橙、陈清、还有皇帝纷纷看着周敛等他回话,尤其是皇帝,脸上还透着紧张的神色,周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皇帝想纳妃,又怕皇后闹,陛下啊,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你要纳妃你就纳不就行了,非的来这么一出。   周敛道:“臣自己,娶妻不为子嗣,只图自己欢喜。”   虽是讨巧的回答,终究是偏向了皇帝,皇后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好一个只图欢喜,既然陛下欢喜,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皇帝这才道:“喻爱卿,今日是庆皇后得子,一切都以皇后为重,其他事,容后再议吧!”   喻展鹏忽然跪下,“是臣吃多酒,请陛下责罚!”   皇帝笑道:“哎,喻爱卿,皇后大度,怎么会怪你呢?”   皇后皮笑肉不笑,“陛下都说了是家宴,自己家里人说话,还谈什么怪罪不怪罪?”   “是是是,皇后娘娘大度!”喻展鹏诚惶诚恐。   皇帝道:“喻爱卿起身吧。”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回去的途中,林莞莞才问,“你说喻大人是不是陛下……”授意的。   周敛无奈的点点头。   “那我们方才不得罪娘娘,便要得罪陛下?”   “无论,我如何答,都是错的。”   林莞莞道:“皇后娘娘想让你帮他,因为你若答了可纳妾,便是伤了我心,若是这般,我回去发脾气,你也不好过。”   “那你当真会发脾气吗?”他好奇道。   “不发。”   周敛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能不发。”   “你又不是当真那般想的,只是夹在陛下皇后中间左右为难罢了。”   周敛问,“那我要是真那么想了呢?”   她愣了一会,似乎已经联想到情景,鼻子一酸,“那我还能如何!爹爹没了母亲后,不是又娶了二位娘子么?”   见她委屈,他没了逗趣的心思,温柔的搂住她,“我又不是你爹爹。”   她想了一会,笃定道:“你不会的。”   周敛一乐,“娘子这么信任我啊!”   她眯着眼笑,学着周敛的口气,“别人我管不着,反正你不会。”   周敛趁机亲了她一口,然后在马车哈哈哈大笑,接着又愁眉苦脸,“皇后娘娘自己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那我们要怎么办?”   他说叹了一口气,“只能劳烦娘子陪我做一场戏。”   “你要我生你的气?”   他点头。   林莞莞犹豫了一会,“我怕我做不来。”   “外院的阿隆是宫里的人,只要他把消息送到宫里去就可以了。”   她问道:“你知道家里的小厮是宫里的,还留着。”   周敛道:“留着他,是要他和宫里的别断了消息,若宫里的对我们一无所知,物极必反…。又不让他进内院,无碍。”   不让进内院,外院的消息,内院想怎么给便怎么给,她一脸崇拜,“你怎么那聪明?” 第五十五章 赈灾粮款   关于自己聪明这件事,周敛已经知道了。   但林莞莞这么夸他,还是头一次。   以往她会说,敛哥哥很厉害,敛哥哥最好了!但这样眸若星河的望着他,脱口而出的夸赞他,是头一次。   他身子俯压上来,“不聪明,怎么能娶到你做娘子?”   “瞎说八道。”她娇嗔的打了他一下。   鹤七在马车外喊了一句,“大人,夫人,到了!”   周敛翻了一个白眼,骂道,“催什么催,知道了!”   林莞莞双眼弯成新月,笑眯眯的看着他。   周敛亲了她一口,“在娘子‘生气’之前,先亲一口。”   亲完就跑,周敛下了车,一脸不快,吓的鹤七还以为是自己的错,小心翼翼你道:“大人,属下……”   谁知周敛大声道:“娶个娘子又不是娶尊佛,老子想娶几个便几个,谁还管的着!”   这话一出,云秀就楞了,鹤七望了马车一眼,发生了什么?大人和夫人进宫前不是还在打情骂俏么?怎么出宫后,就说出‘想娶几个便几个’的话来了?   云秀站在马车外,怯怯问道:“大娘子?”   林莞莞用布掩面,看不出喜怒,她支撑着云秀下了马车,径直回了院子。   没一会儿,皇帝和皇后斗殴得到了消息,说周大人夫妻回府后吵了架,周大人把大娘子骂哭了。   皇后说:“哼,过两日,本宫再塞个小妾过去,她哭的日子,还在后头!”   皇帝说:“这个周敛,做戏做的也忒假了!”   秦妈妈没跟着去,一头雾水问道:“大娘子和大人,是怎么回事?”   云秀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大人和咱们家娘子吵了嘴,娘子掩面回来,便把自己管关在房里不愿出来了。”   “我听护门的说,大人说了……说……”秦妈妈看了看屋内,最终没把话说出来。   云秀道:“我……听见了。”   秦妈妈怒道:“他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家姑娘说话。”   云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大人阴晴不定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一路跟着不曾听了二人之间有什么口头上的争执,我也拿不定主意是为何。”   秦妈妈道:“想必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娘子不肯说就算了,大人向来对娘子宠爱的紧,夫妻口头上说了些气话,兴许过两日便消了。”   云秀却颇为担忧,“但愿真的如此。”   选秀之事已经敲定,皇后有孕在身又不能侍寝,即便不高兴也只得应允了。   这次选秀入宫的,还有吴家的吴明慧。   少府尹家大娘子设家宴,盛家、林家、喻家、陈家的女眷,还有林莞莞都去了。   听说吴明慧要进宫,几位娘子都围着林柔恭维,“哎呀,这不是亲上加亲吗!郡主娘娘本来就是陛下的表姑母,吴家丫头又要入宫做妃子,日后,我们日后还得仰仗吴家娘子帮衬呢!”   林柔掩面笑,“瞧,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仰仗起来了,可不敢胡说八道。”   “哎哟,吴家娘子可别说笑了!”   林莞莞和六公主在尹府门外相见,二人一同踏进门来,女眷纷纷看向二人,其中一人道:“听说,周大人和自家娘子吵架了。”   “可不是,听说呐,那周大人要娶妾,周家娘子不同意,二人拌了嘴,周大人发脾气,说想娶几个便娶几个!”   林柔笑道:“这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妹妹嫁到周府没几日,周家郎君就变了心,看来啊,我们家那位妹妹日子难过咯。”   几位娘子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李橙和林莞莞听个正着。   李橙那日是在的,知道是皇后文问话,离间了二人,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怪,只是新婚不久,做娘子的听到夫君说这样的话,总归是心里不舒坦,便安慰道:“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家里那位大姐姐是什么人,我是清楚的,她哪里会盼着你好,那些人越是这么说,你偏不在意才是良策。”   林莞莞心想,林柔自己连接生了两个孩子,只因都是女娃娃便不受待见,怎么还笑起她来了?   要不是周敛让她配合做戏,她定怼骂回去,反正有周敛帮着她,她才不怕林柔。   见林莞莞不说话,李橙以为还是那事让她伤心,唤了一句,“周家娘子?”   “哦哦哦,没事,没事。”她笑道。   李橙道:“一会,你就坐在我身旁,不必去搭理那些闲着没事做尽知道瞎嚼舌根之人!”   林莞莞见李橙比她还急,笑道,“公主不必替我劳心,夫君他只是一时愤言,过两日气消了,便好了。”   李橙更心疼道:“瞧你,还帮着他说话呐!”   林莞莞笑而不语。   朝毕后,皇帝把周敛叫到后殿来,笑,“说说吧,怎么回事?”   周敛一脸无奈,“陛下,您这,这是什么意思。”   “朕知道,那日你受了委屈,皇后那性子,寡人不是不知道,此前在岩石城,寡人还是刺史的时候,她就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如今她父亲成了‘大功臣’,手握大军,她便以为朕欠着她,怕了她!”   “陛下息怒!”   李润又道,“寡人息什么怒,她气朕,是在意朕。”   周敛赶紧拍马屁,“陛下英明!”   李润道:“周敛,你在朕面前,还作什么戏!”   “陛下英明!臣那不是被逼着没有法子了吗!皇后娘娘有身孕,气不能憋着,她要拿臣撒气,臣也只能依着了!”他眉头紧皱,十分委屈。   李润道:“就今早,还说要把身边的女官送给你做二娘子呢!”   周敛着急道:“陛下,您没答应吧!皇后娘娘这不是要了臣的命吗!一个就够臣受的,再来一个,臣真的吃不消!”   “你是‘吃不消’,还是不想吃!”   “陛下!您可放过臣吧!”周敛顺势撒起了娇。   李润这才乐了,道:“寡人替你拒了,你那大娘子,再怎么说也是林家原嫡亲姑娘,皇后虽气,说了几句便走了。”   周敛心想,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事不都还是为了你选秀吗!明面上他还是恭敬道:“谢陛下恩德!”   “好了,寡人叫你来,不是因为这事。”   周敛问,“可是因为嘉谷水灾?”   说到这儿,李润立即发了怒,“十万白银,连个嘉谷都安顿不好,当寡人是摆设吗!”   周敛道:“前些时候,臣与自家娘子散步,遇到嘉谷的灾民,听他那口气,银钱只怕,还未发放下去……”   “哼!未发放下去?这都多久了,还未发放下去,寡人看,是上头的人吃了喝了!”   周敛道:“陛下的意思是?”   “查,查个水落石出,不论是谁,按律处置!”   周敛应道:“臣遵旨!” 第五十六章 陛下真意   选秀一事彻底尘埃落定,吴家三姑娘吴明慧顺利入了宫。   皇后也没心思再看周敛和林莞莞的好戏,只忙着监看新来的秀女,生怕皇帝变了心。   周敛好几日只能故作冷漠,即便瞧见了林莞莞,也只能‘眉来眼去’,听闻皇后在宫里又发了脾气,他便知道皇后‘没空’再‘多管闲事’了。   云秀最先瞧见了周敛身着便服,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她着急忙慌进了屋,立即告诉林莞莞,“大娘子,大人来了!”   她紫衣披肩,身子倚在榻上,手中的书翻了翻,只淡淡了应了一声:“哦。”   “大娘子……”云秀正想劝说。   周敛一脚踏进门来,虎眸扫视了四周,淡淡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云秀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林莞莞,她依旧不为所动的看著书,秦妈妈这会病了,又不在身边,云秀拿不定主意,只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见人出了门,周敛不放心,又走过去张望,将门关了,这才松懈下来,搓手奸笑,“小娘子!”   林莞莞挑眉,见四周无人了,赶紧放下书,下榻,鞋都没穿稳主动投怀送抱迎了上去,欢喜道:“你怎么来了?”   某人瘪嘴,“怎么,来看看自家娘子都不许了?”   “宫里……”   周敛将她捞起,抱在怀中坐在椅子上,小鸡啄米似的,在她脸上亲来亲去,“可把我想坏了!”   一听那话,她满脸通红,双手捂住脸,“休要油嘴滑舌!”   周敛抄起桌上茶碗砸到地上,脸冲着外头喊道,“我已给了你台阶,你不要不识抬举!”   她勾住他脖子,“你这唱的哪一出?”   他在细颈间呢喃,“自然是破镜重圆!你不想吗?嗯?”   她笑,然后喊:“你去找你的二娘子三娘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周敛的嘴努了努桌上的茶碗,林莞莞轻轻道:“值不值钱的呀!这都可是自己家的东西!摔了多可惜啊!”   他轻轻道:“你以为陛下带军勤王、那么多人吃喝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砸了在挑心仪的,我陪你去买。”   林莞莞拾起茶碗扔在地上,周敛道,“好哇,你敢对夫君摔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埋头亲她的耳朵,弄的林莞莞痒的直憋笑,“痒!”   他问,“你怎么这么怕痒?”   “不知道,总觉得好笑。”   他笑,“你这样让夫君很没面子,那有尽夫妻之事,娘子在一旁呵呵笑的!没面子!生气!”   她亲了一口周敛的脸颊,俏皮道:“心里欢喜才如此呀!夫君莫生气!”   他叹了一口气,“你啊你!”   秦妈妈生病了没听到,云秀,还有鹤七,院里的几位女婢听的心里直发慌,只是周敛不让进去,谁也不敢做声。   林莞莞要从他身上下来,周敛捞住她的腰身,“不许走!”   “这几日都把云秀和秦妈妈急坏了,我能否告知她们我们无事了?”   周敛说,“不能,今日你我和好了,她们也便无事了。”   林莞莞道:“这样吵了就行了?”   “自然不行,我今日要留下来。”   林莞莞捂着脸,“留下来做什么?”   “娘子不知道么?既然娘子不知道,我慢慢告知你好了。”   吵了几日,二人终于消停了,周府恢复过往夫妻恩爱的日子,府里的下人,谁都好奇那日发生了什么?大人怎么就不生气了?怎么吵着吵着,大人就留宿大娘子房内,第二日重拾对大娘子的宠爱了?   都向林莞莞云秀和秦妈妈打听,可云秀和秦妈妈也是一头雾水。众人只当林莞莞御夫有术,把大人哄住了,日子也就恢复了往常,反正二位主子顺畅了,他们也跟着顺畅了。   林柔也知道了此事,恨恨道:“从前没瞧透她是个心狠有手段的,这才几日,周敛又被叫回了去,为她神魂颠倒了?”   嫣然道:“反正是别家院子的事,娘子何必在意。”   “哼,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   嫣然不解:“娘子……”   林柔没应话,只是抚着肚子,“天若怜我,也当给我赐我一儿……”   不过,安生日子没几日,周敛又开始愁眉苦脸,林莞莞泡了茶,递给他,“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周敛喝了茶,“你还记得那日那个逃难的那个小子否?”   “怎么了?”   “嘉谷灾银被吞,人查出来了。”   林莞莞起身给他捏肩,问道:“那你怎么还闷闷不乐?”   “你猜犯事的是谁?”   林莞莞摇头,“我猜不出来。”   “你想都没想!”   林莞莞不耐烦道:“那你倒是说呀!”   周敛反身,双手叉在身上,惊奇的看着她,“嘿,我说你这丫头,一点耐心都没有,这就对我发脾气了啦?”   她娇嗔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哎呀,你就别给我卖关子了!”   周敛道:“高衷,事父亲以前的部下。”   她顿了顿,“陛下是故意让你查的?”   灾银被私吞,第一问罪的便是嘉谷的太守,周屹辅佐李润多年,他怎么不知道周屹的爪牙有哪些,照理说,归属八王一党的高衷也是皇帝的人,只是李润早已不是从前需要拉拢人心而不计人品的八皇子,如今他成了君王,高衷此举便是动了皇帝眼前的肉,何况还有关民生,新帝登基,就出现难民逃难的事,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道:“高衷是父亲麾下的人,我若念旧情,便是贪图自己的势力,于民不利于国不利,要是毫不留情的打杀,便舍了人心,从前忠于父亲的人就要好好度量日后与我的来往,加上吴明珏对我颇有微词早就不痛快了,联合各部在陛下跟前参了我好几本,说是我授意的,陛下是想看看,我会如何应对。”   林莞莞这才有些愤恨道:“百姓何其无辜。”   他道:“我自是不会放过高衷这贼人,我是担心陛下。”   林莞莞皱眉,“陛下不信我们了?”   “是。”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沉重。   若换做是以前,他还是放荡不羁的周公子,李润是温良听谏的八皇子,他兴许还能与之谈上几句心里话,如今帝心如渊,莫说难测,即便是猜,也猜不得……   林莞莞蹲在他身边,手搭在他手腕上,抬头望着他,清秀的脸上净是不相信,“可是你才为他定了江山……”   他沉默。   与人患难容易,共享富贵却难。   然后,周敛抬眼,眸中万千寒意,惋惜、悲痛、不甘,“在陛下眼里,是陛下自己,为自己,挣下的江山!” 第五十七章 主母之死   卸磨杀驴之事常有,只是没见过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的。   不说忠肝义胆,但周敛在八皇子与大皇子争位中,周敛出钱出力,四处斡旋,护着李润一路进都,拿下皇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驴尚能推磨,主人却担心驴吃的太多而要杀掉,什么旧情、道理,在天子眼里统统都是狗屁!   真说起来,周屹曾经的旧部下贪污,和现在的廷尉周敛,八竿子打不着,就是这样的关系也能被他们勉强牵扯进去,周敛也是服了他们。   尤其吴明珏,他曾在周敛失意时落井下石过,后来示好要促成吴周两家的婚事又被周敛拒绝,那时他已怀恨在心,最后,周敛把奉常的位置给了林朝英,让他错过直接升品的机会,反正吴明慧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子,加上自家母亲和皇家的血缘,吴明珏觉得周敛的功臣身份也不过如此,这时候‘终于’逮到了周敛的‘把柄’,便联合几位与周敛相处不来的大臣,连接上了许多奏章。   李润接了那些奏章,又不处理,明摆着要看好戏。   林朝英刚捡到一块大饼,不想丢了,便帮着周敛说话,“吴大人,说话要讲证据。”   “十万白银就是证据!”   周敛深吸一口气,从队伍里站出来,他忍够了,“陛下!”   一声高喊,殿内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周敛嘴角勾起,轻蔑笑道:“臣既让陈家捐了十万白银,就没有想过拿回去,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为民分难,是臣本心,请陛下明察!”   吴明珏冷笑,“你捐的……等等,你捐的?那可是十万白银?”   全朝哗然,就连林朝英也是一脸震惊。   周敛冷眼看着众人,“怎么,天子面前,我还敢撒谎不成!”   吴明珏看着管财库的内史大人,“张大人,此事当真?”   张平应了一声,“确有此事。”   “就算是你捐的,你一个廷尉,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我母亲娘家,世代经商,凑一凑,还是拿得出来的。”   “那也不代表你不想拿回去。”   周敛笑,“吴大人、吴小公爷,您是这么想,不代表我也是这样想。”   吴明珏被他反将一军,怒道:“就算不是你授意,那高衷素来与你周家来往亲密,怎知是不是他为了向你殷勤而私吞了灾银!”   “私吞我的献给陛下的钱再来讨好我,吴大人是当我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是吗!”   最后那一句,已有了怒意。   周敛毕竟是习武之人,又生的高大,和读书的白面书生,威仪气势高过一截,吓得吴明珏几乎不敢再说话。   倒是郎中令许墨行说了一句,“区区十万白银,何须周大人来操心?”   周敛道:“是不是,问问内史大人便知。”   张平看了看皇帝,李润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便没敢回。   皇帝不管,周敛也没给面子,“军队返城、元宵灯会、不久后的祭天献礼不需花钱么?难道还是各位大人自己掏的腰包?陈家听闻嘉谷水灾,主动提出要筹款银两,解救灾民,贪官吃着人血馒头私吞了这笔钱,各位大人不去找贪官要说法,反而怪起我这个拿钱出来的人,是何、道、理啊?”   周敛直接戳破国库空虚,就连赈灾银子都是他拿出来的事,皇帝这才吱声,“好了!周爱卿是什么人?寡人还不清楚?你们章程我都看了,写来写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要寡人处置周爱卿,你们告诉寡人,没有罪要怎么处置?寡人给你们面子不予理会,你们便不依不饶蹬鼻子上脸!怎么,你们当寡人瞎了不成!”   “陛下息怒!”   上折要处置周敛的尽数跪了下去,吴资见自己的儿子吴明珏还在愣神,恨铁不成钢,“还不跪下!”   吴明珏双腿一软,“陛下息怒!”   皇帝看着周敛,“周爱卿,以为此事要如何处置才好?”   周敛字字铿锵有力,“枉顾国法,草芥人命,贪污朝银,按我国律令,斩!”   皇帝没应话,周敛补充,“至于其子,免职流放,没收财产,抄家封府,家眷流放八百里以外,子嗣世代不准考官!”   “郡王以为呢?”皇帝问。   吴资额头冒了汗,“臣附议!”   许墨行一等喊道:“臣附议!”   李润点点头,“便按周爱卿说的去办吧!”   下了朝,林朝英与周敛并行,问道:“周大人何时与吴家有了过节?”   周敛别有深意看了林朝英一眼,“我也正纳闷呢!”   林朝英灵光一现,脑中回想起林莞莞那日回门的事,觉得自己问这话愚蠢之极,窘迫虚心道:“真是奇怪的很。”   周敛没再做声。   听说高衷被处置了,林莞莞打心眼里高兴,“这种人,就应该被收拾!”   然后她又趴在周敛后肩上问,“陈家很有钱啊?”   “嗯?”   岩石城的军队返城给了五万,嘉谷水灾又给了十万,林莞莞十分震惊周敛这么有钱,于是感叹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万两,别说十万了!”   周敛道:“你是不是想问,钱到底是我的还是陈家的?”   她点头。   周敛道,“我知道你爱吃,却不知道你还爱财,若不是我连累,陈家从前在沧州,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她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好奇。”   “都是一家人,本不该扯这些,我离了匪关后,生意自然都是给了舅舅一家,不过……已经商量妥当,咱们也不占舅舅便宜,以后生意上赚的钱分两成。”   “那是多少?”   “总之日后你就是天天砸碗摔壶,也不怕。”   林莞莞笑,“我才不会!”   周敛道:“然后我与舅舅他们也商量了,每年都拿出一些钱来,在各州各城开粥铺,接济贫苦百姓,不过打的是陛下的旗号。”   “此举甚好!名声什么的倒无事。”她赞许。   只有给陛下做名声,才是长久之计啊,周敛又想起那日,在蹴鞠场林莞莞的话,道:“托娘子的福,一语惊醒梦中人!”   二人又说笑了几句,林莞莞道:“秦妈妈身子骨不好,怕是照顾不来我了,我想让她回老家。”   “你做主便是。”   林莞莞道,“秦妈妈待我很好,就是让我养老送终,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她总放心不下我,操劳的很,从前她便跟着我母亲,后来又等了我十二载,也该让她回乡享天伦之乐了。”   周敛听出不舍之意,道:“如今朝堂危机四伏,这临安城咱们也呆不长了,送秦妈妈回去,对她而言,只好不坏,到时候我让鹤七找个人送她,咱们多备些银钱、置办一些好物件,让秦妈妈安安心心衣锦还香。”   林莞莞应了一声,“嗯。”   林莞莞替秦妈妈送行,周敛上朝去了。   算起来,秦妈妈也跟了林莞莞近五年了,也算是瞧着她从小姑娘长大、嫁人做了大娘子,她说,“老婆子没用,不能照顾姑娘了。”   林莞莞扶着她的手,道:“说起来还是我拖累了妈妈,我本是不愿意让妈妈走,即便是叫个人来跟前伺候妈妈也是应当的,只是妈妈早该归家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不应为我再操劳了。”   秦妈妈哭道:“老婆子从来没有看走眼,林府大娘子她是个好人,‘姑娘’,你也是个好孩子!”   “为他人活了大半辈子,妈妈回去了,只管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用牵挂我,若是牵挂莞莞,便差人写信来,我让夫君派人去接您!”   亲妈妈抹了眼泪,“好好好!”   云秀也是红了眼眶,“姑姑,您常写信过来!”   秦妈妈叮嘱,“大娘子她性子和善,不喜与人拼争,你要时刻为咱们姑娘着想,尽心侍奉,莫要让人欺负了她。”   “知道了,姑姑,您放心!”   秦妈妈上了马车,苍老的脸上,尽是犹豫,似还有话要叮嘱,林莞莞:“妈妈,可还有贴己话要与我说?” 第五十八章 公道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婆子是外人,本不应与姑娘说这些……咱们家姑爷,是个有脾气的,不喜被人掣肘,但也不是个恶人,大娘子顺了他的意,往后日子也不难过,还有……姑娘的母亲……”   林莞莞问,“我从来没没把秦妈妈当成外人看过,妈妈尽管说。”   秦妈妈接着道:“前几日,我去南朝巷子拿之前订好的布,瞧见春绣了……”   她直觉不妙,皱眉道:“春绣是谁?”   秦妈妈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春绣是当年接生姑娘的人……不是老婆子多嘴,春绣已经十几年没出现过在临安城了,偏偏在姑娘你姐姐、郡王府那位小公爷的妾室要生了的时候回来……”   “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敢笃定,只是不甘心,大夫人就这么白白没了性命……”   林莞莞脸色变了,二房要害李元念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了,只是陈年往事,翻出来没个证据,爹爹又不护她,“你是说……我娘她不是难产……”   “姑娘那时候你还在府里,年纪又小,老婆子护不住你,塞钱了银钱让算命先生故意说姑娘命不好,老爷这才把姑娘送去了庵堂,姑娘回来两年后,能帮你的周家又出了事,一拖便拖到了今日,我是怕再也见不着姑娘了,须得把这事告诉你,如今姑娘有了依仗,春绣有又恰好回来了,姑娘不如将此事查查,大夫人总归是姑娘的生母,就算不是也求个心安。”   林莞莞应道,“妈妈,此事我会瞧着办的,您无须挂心。”   秦妈妈抹了抹眼泪,“那便好,姑娘,万千珍重啊!”   这些年来,她不争不抢,也不稀罕嫡女的名号,在山里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想太多,只愿归家侍奉父亲,安生度日,可若真如秦妈妈所说,母亲是被人害死,那她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要个说法。   从前软弱,不知真相,是也无能为力,如今得知此事,尚能苟且喘息?   为验证秦妈妈的话,林莞莞回了一趟林府。   林莞莞与李元念客套了几句,她道:“我回府那两年,二娘子也照顾了许多,我也应当去看看二娘子。”   李元念笑道:“应当的,应当的,二房搬去了秋水斋,需要下人带路否?”   “我认得的,不劳烦大娘子了。”   李元念点头,放人离去了。   丫鬟道:“大娘子,我听说二房之前对三姑娘很是一般,如今三娘嫁了个好夫家,荣华富贵,要去看二娘子做什么?”   李元念抱着孩子,哄了几声,道:“就是如今过得好,才要去看看她,这有什么奇怪的。”   “奴婢明白了!”   陈氏听说林莞莞来了,和李元念想到一块去了,骂道:“小蹄子现在是‘将军夫人’,到我这炫耀来了!”   丫鬟问:“那要不我去拒了她,就说二娘子你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陈氏本想应了,转念一想,“算了,随她进来,闲着也是闲着,听听她要说些个什么废话出来,哼,我们家姑娘嫁的可比她要好!”   林莞莞进了门,“二娘子金安。”   “莞丫头现在嫁入高门,还能想起我这个‘二娘来’,真是让人欣慰啊!”   林莞莞听出挖苦之意,笑道:“莞莞刚归家时,也承蒙二娘子照顾许久,回府向二娘子请安是应该的。”   “我还以为你要怨恨我没将你照顾妥当呢!”   “莞莞不敢。”   陈氏笑道:“听闻三姑爷现在权势滔天,在临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姑娘眼光果然是好!”   “可不敢胡说八道,承蒙陛下厚爱,夫君才谋了个一官半职,倒是大姐姐,嫁给了小公爷,又接连为郡王府添了两个千金,如今有怀了第三胎,能为郡王府开枝散叶,是多大的福分啊!”   陈氏脸一拉,“你!”   林莞莞道:“对了,二娘子,我听说二娘子还请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稳婆从现在开始就陪在大姐姐身边了,可惜我母亲去的早,没有大姐姐的这样的福分。”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依旧是那无害的大眼,弯弯的,笑的格外纯净,“我还想等大姐姐产后,向二娘子讨要人情,让这个稳婆也到我府里来呢!”   陈氏脸色倏的就变了,“我又不识的什么稳婆,三姑娘莫不是听错了?”   林莞莞盯着她,“秦妈妈还说,这个稳婆当年替我母亲接生我呢!您瞧,是缘分。”   “你什么意思!”弦外之音,再明不过,林莞莞这是在问罪呢!   “二娘子,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氏骂道:“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子了?要是让我知道,看我不拔了她的舌头!”   听她这般威胁,云秀吓了一跳,林莞莞道:“看来,此话也并未空穴来风啊!”   怒而转笑,陈氏道:“你有什么证据?三姑娘,莫因为嫁了好夫君,就可以随意无赖好人了!”   云秀争辩道:“明明是你……”   “云秀……”   林莞莞喊住她,“看来二娘子是不愿意认了,也好,那便到公堂上去,与叫春绣的媒婆对对话,若真什么事都没有,莞莞定亲自向二娘子赔罪!”   这话一出,陈氏脸就变了,但仍嘴硬,“你仗着夫家的关系,还想逼供我不成!”   林莞莞这么诈她,她都不承认,一时没了法子。   陈氏哈哈大笑,“三姑娘,再怎么说,我女儿也是郡王府小公爷的正妻,我是小公爷的岳母,即便周敛再权势滔天又能如何?你今日到这里来向炫耀自己,羞辱于我,是想错了!”   郡王府?   林莞莞立即抓住了这个问题的关键点,“郡王府?郡王府若是得知了二娘子和大姐姐勾结稳婆要害郡王府的小公子,二娘子以为,小公爷和郡王府还会帮着你吗?”   这句话说得陈氏立即起身,虽是吼叫,却压着音,“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林莞莞已经确定,陈氏绝对做了什么,不然绝对不会这么着急,“二娘子,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可不敢胡说!”   “胡说不胡说,有人可以证明,劳烦二娘子跟我走一套,去见见官家,证明自己的清白!”   丫鬟见情况不对,悄悄退了出去。   陈氏道:“三姑娘,你不讲道理!你母亲是生你的时候难产死的,你怎么还怪到了我身上来,我虽说待你不如亲生,也尽了我的职责,哪里亏待过你半分?”   云秀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没有亏待,以前还是二娘子你当家的时候,怎么对我们的二娘子忘记了吗!”   二人剑拔弩张,一声怒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老爷!”陈氏扑了过去,眼泪吧嗒吧嗒掉。   “见过父亲!”   林朝英骂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第五十九章 躲避真相   听到丫鬟说林莞莞要带二娘子去见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春闱在即,眼看着林和就要出人头地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本来春闱林朝英也是考官之一,能在春闱做考官,是何等的荣耀,能参与春闱者,无一庸才,即是考官,便是这届考生的的老师,将才子收入门下,收为己用,其中好处自是良多,只不过他现在接了奉常的职,为陛下祭天献礼筹备事宜,事办妥了,能直升两级,如此以来,若林和高中,他便能更好的为自家儿子铺路垫脚,才想接了奉常的苦差事。   这时候林莞莞要带陈氏去见官,不是在毁林家的未来和前途吗!   “父亲,关于母亲的死……”   林朝英皱眉,似做哭状,“胎大难产,你母亲弃我们而去,你心里悲痛,做父亲的明白。”   “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朝英叹了一口,“承蒙陛下看重,将祭天献礼一事托付与我,忙的是焦头烂额,现在只愿家里风平浪静,我也能安稳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才能不辜负陛下重托,你们就不能替夫君、替父亲想想吗!”   他这般答非所问,明里暗里的让林莞莞息事宁人,林莞莞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谁知他又道:“你既嫁了周家,就应好好在周家相夫教子,总是往娘家这里跑,总是不好的。”   “母亲是二娘子害死的。”她在陈述一件事,不是疑问。   林朝英道:“你听谁胡说八道?”   “爹爹没来之前,二娘子已经认了。”   林朝英一惊,盯着陈氏。   陈氏赶紧道:“老爷,虽说我不是莞莞亲娘,你也知道的,我没有从来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不能因为柔儿夫家参了莞丫头夫君一本,莞丫头就来拿我出气啊!我何时说我害过你母亲了?”   林莞莞见二人沆瀣一气,心里已有了几分答案,“二娘子,你敢不敢去郡王府与春绣对峙!”   “胡闹。”林朝英喊了一声。   她心有不甘,“父亲一点也不想知道,母亲为何而死的么?”   “你若是想你母亲的牌位供奉在祠堂,与我说声便是,何必这么闹。”   林莞莞一脸悲痛,“父亲以为我是为了这个?”   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林朝英这么猜测她,林莞莞发了脾气,“难道父亲只是想护着二娘子不成?”   林朝英苦口婆心,“莞莞,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太像你母亲了,倔的很,难道父亲的话,你也不相信了吗?你母亲就是生你难产,才撒手而去的。”   “即是如此,二娘子为何不敢与稳婆春绣对话,为何稳婆替母亲接生后就没了踪迹?郡王府的小娘子要临盆了,为何现在又突然回到了临安城?还进了郡王府?二娘子敢说自己毫无害人之心吗?”   林朝英看着她,“莞丫头,你平日里最乖巧听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二娘子不愿动身,我去叫稳婆来就好了,对个话有何难?”   陈氏道:“如今你夫君是将军,是廷尉,是一品大官,是陛下的表兄弟,那稳婆见了你们,还敢说实话吗!”   “你!”   林朝英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此事我会去查,无论对错,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林莞莞看着陈氏,她沉下心来,才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了,秦妈妈也只是猜测,她没有证据来问罪本来就理亏,只是她心里涌起一阵愤恨,又被陈氏激怒,既然父亲答应要查,她也只能暂且应道:“父亲,我等等三日。”   “三日?”   “父亲忙碌,问话而已,三日足够。”   林朝英道:“好,家事而已,我不会偏心任何人的,若二娘子真敢做这恶事,我自会罚她。”   林莞莞沉默了一会,说,“父亲说是家事,便是家事。”   林朝英堵了她的嘴,不让她向周敛告状,林莞莞便应了,只归家等着。   人走后,林朝英反手给了陈氏一个耳光,“你干什么和她扯上这些东西,和哥儿正在关键时候,你是要毁了他不成!”   那一巴掌来的突然又凶狠,陈氏脸顿时红肿了起来,“老爷,不是我啊,肯定是那老婆子又在三姑娘面前嚼了舌头。”   林朝英恨恨道:“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货色!”   陈氏眼泪哗哗的,“老爷,又不是我挑起的事,您怎么还怪起我来了呢?我看三姑娘今日是意气用事才来的……”   林朝英忽然盯着她,“当年……”   陈氏跪在他脚边,“老爷,您也怀疑我吗?我对您的心您还不知道吗?李大娘子还没进府的时候,白日里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白日操持家务,晚上伺候老爷,我对林家、对老爷,那是全心全意的付出,绝无半点掺假,纵是与蔺大娘子不和,我也秉着小妾的本分,晨定昏省,丝毫也不敢怠慢的呀,我怎么敢加害大娘子呢!”   见她哭哭啼啼,林朝英心烦气躁,“好了,那丫头不是个什么蛮横的人,今日打发了也就打发了,过两日她自己劲过了就没事了!”   但到了第三日,林莞莞又回了林府。   李元念好奇那日发生了什么,夫君交代说林莞莞来找就打发她回去,这林莞莞为什么又要见二娘子?闲着也是闲着,看场好戏也可以,于是,李氏道:“今个儿,大姑娘也回来了,你也回来了,不如我们四个一起说说话!去,叫人拿着点心,熬些糖水来。”   林莞莞不好拒绝,也只能应了。   陈氏早就告了林莞莞的状,李元念刚坐下,就听见林柔冷嘲热讽,“周家大娘子是何等的人,怎么屈尊来我们小院里了?”   林莞莞笑道:“我本是来给父亲请安的,大娘子说父亲去了五山准备祭天事宜去了,也怪我,来的不巧。”   陈氏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说来也奇怪,祭天大典不是还有半月么,父亲怎么就先行去了五山了?”林莞莞问。   林朝英已经吩咐,若林莞莞来就说他人不在,把林莞莞给打发了,但她好奇林莞莞和二房的冲突,才接待了她。   李氏替夫君遮掩:“为官家办事,不敢马虎”   见自家女儿在,有了撑腰的人,陈氏愈发张扬,“这要是想见呐,有的是机会,不想见么,便是日日来府里,也无用。”   林柔掩面笑,“这人都嫁出去了,日日还回娘家,叫人听了不是笑话么?”   李氏帮腔,“自己家里,想回便回了,还要谁应允不成,莞丫头,尽管回来!”   父亲是铁了心要避着她,要是真的去了五山,周敛怎么可能不跟她说,她也懒得在这里自讨无趣?林莞莞寒着脸,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回府。”   李氏想留她下来,“来都来了,不如用完饭再走吧!”   林莞莞屈膝,“夫君说了,饭不与我一起用,总觉得无味的很,谢谢大娘子了,我还是回去罢!” 第六十章 证人   林朝英躲着不肯见林莞莞,眼看祭天献礼在即,到时候林朝英跟着天子去五山祈福,来回又要一月余。   她本想去吴府见那稳婆,先得个口供,写一份证词,可云秀叫人打听了,吴府的人都说不知道有春绣这个人,本来两家就不对付她又不能直接去吴府要人,又拖了几日,直到春闱放榜,林和中了进士,林家大喜。   林莞莞明白林朝英是故意耗她,生怕林莞莞搅了林和的仕途之路。   说起来林和这人,不像他母亲和姐姐那边心眼小,对林莞莞这个妹妹虽说不亲近,也算是和善,林莞莞也不想难林和,阻了林和的路。   但秦妈妈待她那么好,怎么会说谎骗她呢?她也去找陈氏问了话,陈氏分明是心里有鬼,爹爹神态也不对,林莞莞越发不安,晚间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   周敛也发现她最近总是紧锁眉头,问了好几次,林莞莞都不肯说,只得作罢。   明日就要随着皇帝去五山了,他搂着林莞莞,问,“有心事?舍不得我?”   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缩在周敛怀里,“听说,吴家小娘子快生了。”   “怎么,想要一个孩子?”   林莞莞在被窝里拧了他一下,“大姐姐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听说,吴家小娘子肚子里这个,很有可能是个男娃娃。”   周敛总算有点明白她这几日忧心什么,道:“你要我去跟吴明珏提个醒?”   “我知道他最近与你合不来。”   周敛搂住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娘子善心,为夫怎么忍心拒绝呢?”   她眉头总算舒展了些,“你最会说话了!”   “祭天献礼,明日我要随陛下一同去五山,我让鹤七留在家里,有什么事你吩咐他便是。”   她说,“陛下很重视,听说把殿试都推迟了?”   他应了一声,“嗯。”   林莞莞觉得他不高兴,问,“怎么了?”   “舍不得你。”   她道:“你要保护陛下,我去了分你的心,不妥。”   周敛的身子缩了下去,把头埋在她胸口,作小鸟依人状,“你没在,我连心都没了,我不管,今日换你抱着我睡。”   周屹平时不苟言笑,端正拘束,周敛的性子随了母亲,是个爽快潇洒人,后来又在外头游荡了两年,江湖味自是染上了一些,对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滑头,但在林莞莞面前,少年心性似尚在,又多了几分男女之间的柔情,私下无人之时总是喜欢逗她,与她撒娇,她对此无奈,又十分吃这套,林莞莞推开他的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周敛在她胸口蹭来蹭去,“快,哄我睡觉!”   林莞莞只觉万分无赖,“好,快睡觉。”   周敛抬头,黑夜里黑色的眼睛,依恋的看着她,“你多久未唤我敛哥哥了?”   “什么?”   “喊一声敛哥哥来听听!”   “不要。”   “那我睡不着。”   “那你别睡了。”   过了一会,林莞莞喘着气,“周敛,你耍流氓……”   周敛走的时候,林莞莞还没起,他吩咐云秀不必叫醒她,让自家娘子多睡会儿,林莞莞早上起来不见人后,生了闷气。   过了两日,气消了,又开始想他,周敛走后,她越发睡不好,成亲已有段时间,她依赖上周敛的气息,没有周敛在身旁,心里空了一大块。   她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自己守起了活寡……   林莞莞在屋里百无聊赖的绣花,云秀从院里外跑了过来,说,“吴家小娘子今日产子,难产生不出,母子二人,一尸两命,都没了。”   针扎进了手里,手指头冒出红珠,“母子二人?你怎么知道的?”   “大娘子不是让我找人盯着点吴家院子么,院子里的人说的……大娘子,你的手……”   林莞莞把手指放到嘴里,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猛的起身,响久,才道:“是我的错。”   云秀问:“怎么办?”   “去叫鹤七!让他去吴家堵人,别让那个稳婆跑了!”   云秀一脸焦急,“好的,我马上就去。”   林莞莞叫住他,“让他多叫几个人,一定要把人抓到自己手里,要活的!”   手里的血珠不断冒出,她含在嘴里,心乱如麻,一尸两命……是她太天真了,是周敛将她护的太好,爪子伸不出来,人也变蠢了,她以为周敛提醒了吴明珏,吴明珏应该有所防备才对,谁知还人还是没了。   足月小儿,只要还在腹中动着,便是从肚子里硬拽出来也不会没了气,早就听闻,吴家小娘子是丫头出身,能吃能睡,加上秦妈妈的话,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到了夜间,云秀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大娘子,人,人,抓到了!”   “鹤七,让鹤七带上来。”   稳婆样貌已有些苍老,三角眼,眉稀疏,满脸惊慌惶恐,一见林莞莞她就跪了下去,“大娘子,将军夫人,老奴不知犯了什么错,得罪了大娘子,家中有小儿,还需口饭吃,求求大娘子饶命啊,大娘子饶命!”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稳婆哭道:“吴家,吴家娘子,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十几年未回临安,这个时候回了临安,吴家娘子要个稳婆弄死小娘子何须你动手。”   “是是是,大娘子说的是。”   林莞莞道:“兵器用顺手了,换兵器怎能用到厉害之处?”   “大娘子,您是什么意思?”   林莞莞笑,“你这雷声大雨点小,哭了半日眼泪都没有,骗谁呢?”   稳婆错愕的看着她,“大娘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十七年前,你被请进林府替林家大娘子接生,托您的福,我才有了今日风光。”   稳婆额间出了汗,“大娘子饶命,大娘子饶命,老奴……都是被威逼,都是林家娘子拿着老奴的的命威胁老奴。”   云秀脸色俱变,“这么说你认了?”   稳婆磕头,“大娘子饶命,大娘子饶命。”   林莞莞道:“你没有说实话。”   “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云秀轻轻道:“娘子?”   林莞莞道:“鹤七,去,把这婆子底细查出来,家中几口人,几亩地,有哪些相熟的,祖宗是哪里,娘家夫家,全部,仔仔细细。”   稳婆脸一变,“祸不及家,大娘子饶命啊!”   “我只是要句实话,鹤七,你先去查,人都看住了!”   鹤七应道,“是。”   见护卫出了门,稳婆声嘶力竭,“大娘子!”   林莞莞倒茶,静静坐着,等她发话。   “吴家,吴家小娘子,是老奴对不起她,至于,至于大娘子您,吴家二娘子是示意过,但,但老奴没有动手,当时,我尚且进屋,大娘子已经不行了,老奴什么都没干。”   林莞莞转头瞪着她,“孩子出生,是个女娃娃,不碍着大公子,留着也无事,何况,即是女娃娃,两家有过约定,她是将军府未过门的妻子,与老爷将来还有用处,先留着。”   稳婆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当年,当年陈氏,在她面前,就是这么说的! 第六十一章 护妻   宅院里的夫人心思深沉不好伺候,那是因为斗了多年,忍了多年,养出来的手腕,但这深门闺秀、初嫁新妇,怎得也如此不好应对。   陈氏母女,是答应给了钱财,照顾家里人,但这周家大娘子,说什么找祖宗近亲,手伸的又长又远,谁不知道周敛是陛下眼前红人,她怎么抗得住周大娘子的手段?   稳婆抹汗,“大娘子,老奴发誓,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林家大娘子的死,确实与我无关,害人之意虽有,并无之实啊!大娘子,饶命,饶命!”   林莞莞松了一口气,又紧着心。   陈氏要害她母亲不假,只是没害成,没害成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娃娃,若非如此,她也早一命呜呼,加上吴家小娘子母子,恶人生恶人,忒是狠毒!   女娃娃又如何?若不是周家,她也只怕是随便嫁了人,活不活着还难说。   林莞莞吩咐道:“将这老婆子看住了,谁来问人都别给!云秀,走,我们去林府!”   “小姐,还有的两日大人就回来了,不如我们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林莞莞道:“人证在此,休想抵赖,做妾室的母亲残害主母嫡亲,做正妻的女儿残害妾室庶出,母女一丘之貉,父亲明知却放任,回来又如何!”   林莞莞问罪陈氏,已经提醒了林朝英吴家二娘子要被害的事,两次,林朝英都知情了,第一次,林莞莞被害,林朝英应该是后来才知情的,林朝英又不是蠢货,内院之斗他不可能毫无察觉,至于陈氏,罚是罚了,但林莞莞的命留了下来,保住了和周家的婚事,并未触及林朝英的底线。   至于林柔,自家女儿,为了吴家正妻的地位,为了活下去,做父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人清流,名门望族,父亲!   林莞莞失望至极。   林莞莞是带着周敛的随从入的林府。   往前的白兔子撕了皮毛,成了小狼崽,林莞莞来势汹汹,李元念抱着孩儿被吓了个不轻。   本分人凶狠起来,谁都拦不住。   林莞莞道:“替我娘接生的稳婆,人就在我周府!我只要陈氏母女,与大娘子无关。”   林莞莞这是要翻旧账啊!李元念道:“老爷不在家,周夫人请便!”   陈氏没想到林莞莞疯了似的,咬她咬的这么紧,她尖声道:“你还想拿我不成?官文呢?捕书呢?你特意趁着你父亲不在,想要让我冤死?”   “冤不冤,春绣还能喘口气,自会跟二娘解释。”   “你敢!”   林莞莞道:“我母亲之死不谈,我苟且下来不谈,吴家妾室母子呢?两条人命啊!二娘子!”   陈氏这才急了,“不可能,我没做过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   “没做过的事!是亲我护我的秦妈妈在胡说?是我用一家老小胁迫的稳婆在胡说?是死去的吴家小娘子在胡说?”   林家护院和林莞莞的人眼看就要起冲突。   就在这个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夫人好大的‘官威’,正经文书都没有就到我林府来拿人了!”   林朝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上前一步,“我只是为我母亲讨要个公道,那吴家母子,亦是无辜!”   林朝英呵斥,“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已经进三试,只待陛下面见,只差那么一步了!你现在嫁了个好夫君,就到娘家作威作福来了是吗!”   林莞莞皱眉,“父亲这是什么话?”   “没什么事,你给我回去,好好做你的周家大娘子,侍奉夫君,安生度日!”   林莞莞问道,“父亲知道!”   “我知道什么知道,周敛把朝堂搅的鸡犬不宁,你又来家里祸害我们,你疯了不成!”   震惊、愤怒、伤心,林莞莞瞪大的眼睛看着他,“爹爹,我是你的女儿。”   “你还知道是我的女儿,那你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害你哥哥!”   “我只是为母亲要个说法!”   “从前你怎么不要,现在关键时候,你就想起来了?还不是觉得自己有人撑腰……”   “父亲!”林莞莞打断他,不想再听他口出恶言。   她眼眶红红的看着沆瀣一气的陈氏和林朝英,原来,她才是外人,她才是多余的,父亲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里过,从来没有。   在他的眼里,林莞莞的存在,从前,是为了与周家的婚事,现在,也是为了和周家的婚事。   她红着眼,“父亲不管是不是?父亲不管,有人管!”   “好哇,你敢威胁起父亲来了!”   林朝英扬手几乎要动手打她,云秀赶忙喊道,“老爷!大娘子现在是周夫人!”   “周夫人,好一个周夫人!”一听周夫人三个字,林朝英气的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才从齿间透出来字,“你就使劲作吧,你就把我林家害到永无翻身之日,我看你到了地下,怎么面对我林家列祖列宗!”   “父亲威胁我?”   “我哪还敢威胁您啊!周夫人!”林朝英把周夫人三个字咬的极重。   什么父女亲情,都不比过‘哥哥的前途。’   他口口声声周夫人,他是不甘心,不甘心曾经瞧不上的人如今压了他一头,他精明会算计,唯独没有心。   林莞莞这时候,才看透林朝英。   她是哭着回家的。   谁知,周敛也提前回来了。   她几乎是哭着奔到周敛的怀里,林莞莞抓稳婆,周敛已从鹤七嘴里得知了此事,祭祀收尾,有人刺杀,周敛和林朝英掩护,提前回宫,林朝英先他一步。   一回来,他就往家里跑,生怕林莞莞出了什么事,小姑娘的香味涌进鼻子,他揽住她,异常温柔,“岳丈大人让你受委屈了?”   “你知道了?”   他笑她,“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云秀一咬牙,“姑姑说,是林家二娘子想害了咱们大娘子的母亲,大娘子今日回家里要说法,被老爷训了!”   他安抚道:“秦妈妈临走跟你说这些,也是想我护着你,你母亲便是我的母亲,陈氏要真敢这么做,自然是要她付出代价!”   “我知道二娘子与母亲讲不来,但是找稳婆下手,她是没打算让我们娘俩都活着……人我已经盘问过了,二娘是要害我与母亲,只是没害成……我是气不过父亲,他解除了我与你的婚约后,就借口把母亲的牌位从林家撤了,我下山来,真是没想问罪寻仇,只想陈氏悔罪认错,希望父亲念在这处,还母亲的一个公道,可是,吴家母子二人何其无辜,父亲怕牵累哥哥的名声,我却害了两条人命……”她流下眼泪,不忍再说下去。   周敛揽住她,“岳母大人的事,你早与我说便是。”   “我虽嫁予你,我母亲的事是林家的家事,如今又碍于老侯爷的面子,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   周敛骂道,“混账至极!”   她痛哭,“爹爹太让人寒心了,我岂非是要那嫡女的名声,临安城谁不知道我的出身?今日我与二娘子对话,我气的是,父亲他明明知道二娘子对我母亲下了手却装作不知道!” 第六十二章 终有恶报   林莞莞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委屈伤心,离家十二载,亲情是凉薄了些,总归还是个家,悔婚撤牌位,续玄娶正妻,她又不是圣人,也气过、怨过,皇子相争,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她也理解父亲为保全林家而做出的一切决定。   但多年前,父亲有不曾处于如今局面,母亲之死,他完全可以处置凶手,只是他却不肯!   还说,还说她仗着自己的夫君,在‘他们家’作威作福。   天下哪有父亲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林莞莞哭道:“我终究是害了吴家母子!”   周敛听说了吴家母子都没保住,这才想起林莞莞要他提醒吴明珏妾室生子一事,叹道:“你我已仁至义尽。”   周敛道:“你想要个说法!”   她说,“我,咽不下那口气。”   她鼻头都红了,周敛抹了她眼泪,“走,回娘家!”   她道:“稳婆还在府里。”   周敛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媳妇,那贼婆却要害你,你得幸留下一命,而后苛待你,如今又害他人,林大人放任不管,教女无方,视人命为草芥,将我这司法大人放在哪里?”   于是,林府刚送走了小狼崽,又来了一个吃人虎。   林朝英气摔了碗,说出来的话却是,“我竟不知,柔儿竟敢做出如此蠢事!”   “稳婆已指证,说是林家二娘子与林家大姑娘所为,林大人,大姑娘嫁去了郡王府,又有身孕在身,酌情之下,我只好先来林府‘请’二娘子。”   林朝英道:“周大人才回临安,官服否未曾穿,就急着‘替自家娘子’伸冤来了,这般情谊,我这做‘父亲’的,甚至感动啊!”   “哎,林大人,本官可不是为了自家娘子,郡王府一尸两命,本官怎敢懈怠?问话而已,林大人不必紧张,在此以前鞫审任何人,周某说拿就拿,何须过问谁?都是娘子劝说,顾全林家脸面,带的都是‘自己人’,问完了话,就放回来了,这若正儿八经,请示陛下,下文书,再带人来林府,林大人,面上……就可不好看了……”   “周敛!”   “林大人,可要周某去请示陛下?”   周敛软硬不吃,林朝英无奈道:“莞丫头,你倒是劝劝啊!”   “父亲,莞莞一个女眷,离家之前,父亲交代莞莞好好做周家大娘子,侍奉夫君,安生度日,夫君的事,我怎敢……”   周敛护住林莞莞,不让林朝英用父亲的身份压迫她,道:“请二娘子回府!”   林莞莞从府里受了委屈,周敛带着人一并讨了回来。   陈氏撕拉哭喊,周敛丝毫没有顾忌,直接喊人带走,惹的陈氏破骂,周敛命人将嘴堵住,是一点情分也没留。   林朝英颓然而坐。   “老爷,怎么办?”   一声重叹,“保不住了。”   李元念道:“难道二房……”   “住嘴!”   李元念又道:“那大姑娘?”   林朝英骂道:“蠢货,妇人心慈手软,做事不清后路,被人抓住了把柄,还能怎么办?至于柔儿,哼,吴家的人,不会让周敛去拿的!二房要是为了女二好,会把此事揽了的。”   李元念似笑非笑,“看来,这三姑爷,极其看重莞丫头,这般护着她。”   他冷哼一声,不愿再谈此事。   李元念道:“可是二娘子被抓了,和哥儿怎么办?”   “没听周敛说吗?此事不会上报与陛下。”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让周敛把人带走了。   “哦。”李元念应了一声。   林和从外头回来,听说了此事,在林朝英的书房大闹一场,被林朝英叫人关进了屋里,严防死守,不准放他出去。   李元念劝他消消气,林朝英道:“正直多事之秋,都不让我消停!”   李元念的手指轻轻的按压他的头,“老爷不是还要几日才能回来吗?”   “陛下遇刺,提前回来了,哎哟,我的姑奶奶,你下手轻点!”   李元念赔罪,“对不住对不住,老爷,祭祀一事全权由你负责,出了刺客,陛下会不会怪罪到我们身上来?”   “早在五山就被陛下问责了,哼,周敛求了情,这事封锁了消息,你也莫与任何人说。”   “你说谁这么大胆呐,敢对陛下……”   “这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揣测的!”   周敛把陈氏带回去,一开始陈氏死不承认,后来把稳婆叫到当面,她边痛哭认错,还把林柔的事一并揽了,说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周敛道,“二房心毒,却是个护短的,画押认罪了,人和稳婆一起送去林府,要怎么处置,就看岳丈大人的了!”   她闷闷叹口气,“总觉对不住吴家小娘子。”   “你们二人本就没什么交情,提了醒,吴家不上心,做到这步,已经无愧了,至于林柔不肯认,我会敲打吴明珏的,他要还以为是我有意为之,那也只能随他去了。”   林莞莞担心道:“吴家还是一直与你不对付吗?”   “他啊,想与我攀亲事,我没肯,恨着我呢!”   “嗯?”她一副惊诧之色。   周敛赔笑,“吴家姑娘都进宫做娘娘了,旧事莫重提。”   林莞莞道:“前些日子去六公主府里,听六公主说,陛下不甚喜欢吴家三姑娘。”   周敛神秘兮兮,“这吴家姑娘,以前是喜欢盛家三哥儿的,盛家对陛下来说那是肉中刺眼中钉,他是不会对吴家姑娘好的。”   “真的?”林莞莞一脸不信。   周敛道:“这事旁人不知道,你想啊,陛下的女人心里惦记着陛下的仇人,这事搁谁,谁都过不去。”   “那她为何还甘愿入宫?”   周敛叹了一口气,“她也没得选。”   她抱着他,若非是周敛,她如今只怕与也如陈家母子一样,命都没了,林莞莞叹道:“想来,我真是比大多数女子幸运多了。”   “嚯,娘子这是在夸我么?”   她眯眼笑,露出女儿家娇憨的神态,“你就当是吧?”   “是就是,什么叫就当!”   ……   周敛忽然道:“听说我不在府里,你倒是看了许多书?”   “……是看了些杂文传记。”   某人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是么?我回来也翻了翻,其中一段,印象尤为深刻,怎么写来着?只见那书生把小姐搂在怀里,解了她衣带……”   “我不听我不听!啊啊啊!”林莞莞冲到被窝里蒙着头,整个人像煮熟的虾一样,发烫发红。   周敛笑,“娘子若是喜欢看些个‘杂文传记’,改明儿我让鹤七多买一些,戏文也买些?图文你要不要?”   “你不要说了!”她在被子里羞愧嘶吼。   周敛的哈哈大笑,声音穿透力十足,再接着,就是吹了灯,和林莞莞一起钻到被窝里讨论‘图文具体内容’了。 第六十三章 迁坟   陈氏被周敛送回去第一日,就被林朝英打了棍子,秋水斋严防死守,除了林朝英,谁也进不去。   没两日,就传出陈氏病重的消息,林朝英草草将人埋了,甚至连丧事都没办。   至此,林莞莞母亲的牌位,回到了林家祠堂。   林柔仗着自己有孕,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的吴明珏没有法子了,找周敛说理,周敛直道:“小娘子和儿子尸体还没凉,你就帮起凶手来了!”   “你什么意思?”   周敛道:“吴大人,林家的家事,与我何干?你内宅争斗,做夫君的不能及时止损,我好意提醒,你又当做是狼心狗肺,这时候人没了,你想不过,寻我出气,林大大姑娘,你的大娘子,没有告诉你,她母亲是为何而死吗?”   吴明珏这才想起多日之前,周敛对他说的那句‘多多照看小娘子,以免将来后悔’,当时吴明珏还以为是周敛要威胁他,还对周敛发了脾气。   周敛道:“你妾室庶子死了,与我有何好处?与谁又有好处,吴大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吴明珏软硬兼施,逼着林柔身边的丫头嫣然说了实情,他几乎都要气疯了,撕心裂肺的问林柔,“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   林柔哭道:“你又听周敛和林莞莞说了什么?我让你去是要你去帮我母亲讨公道,不是让你来责怪我。”   吴明珏直接上手甩了她一个耳光,“那个叫春绣的稳婆,是你的手段!”   她大着肚子,这一耳光,整个人几乎要倒了下去,得亏嫣然一把扶住,林柔哭道:“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毒妇!”   “吴明珏!”   吴明珏红着眼,声音比她还大,“我能让你进门,已经是给了你面子,诗诗她何其无辜,我那孩儿何其无辜?你嫁到我府里来,蛮横霸道,我都忍了,那是人命啊,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   林柔一把推开嫣然,“我蛮横霸道,我嫁给才两年,你纳了多少妾?睡了多少丫头,你心里没点数吗?我说过什么了?这个诗诗,不过是勾栏里的娼妓,她凭什么给你生儿子!”   大概是嚎哭的太用力,林柔忽然捂住肚子,“啊”了一声。   嫣然喊道:“大娘子要生了!”   吴明珏一愣,无心与她再废话,直接走了!   林柔‘如愿以偿’,这胎,是个儿子。   林家这事,吴家郡主娘娘得到了消息,气得不行,于是借口林柔身子虚弱,三个孩子照顾不全,把小儿子抱走,说要亲自抚养。   永康二年,腊月二十七。   李润登位一年,大皇子一党的势力,彻底被清除,周敛被封为康定侯,成为了李润最可靠、临安城内最有权利的重臣。   同年,皇后王秀秀产下一子,皇帝取名李灏,封为太子,居住东宫。   周敛上完朝从宫里回来,抖落了衣服上的雪,一回府就往大娘子院里跑。   林莞莞说,“舅舅来信,说选好了日子,明年四月初九,宜迁坟,问我们是否得空。”   “舅舅还说什么了吗?”他将披风挂好,问道。   “说许久不见了,挂念你。”   周敛顿了顿,“林和今日联合几位少府、卫尉告我恃功而傲,轻视陛下、私收贿赂、以权谋私。”   “父亲的意思呢?”   周敛道:“林大人自是装作不知道,不听,不管。”   林莞莞皱眉,“那不就是放纵哥哥这么做?”   “你爹呐!”   林莞莞道:“陛下因为大皇子,该走的不该走的,能用之人都没了,父亲这颗墙头草捡了一个大便宜。”   周敛道:“你爹爹以前是翰林院的,又做了几年春闱考官,桃李满天下!”   林莞莞问,“你觉得父亲,他是否……”   “呵,‘咱爹’是想在永康年间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了。”   林莞莞颇为担心,又帮着林和说话,“君心难测,虽说咱们这日子过得不错,我总觉得不安,哥哥他倒不是什么坏人,只是陈氏终究是他的母亲,他心里过不去。”   “我不与他计较。”   周敛看了信,笑道:“瞧,舅母还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娃娃!”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跟你说的就是正经的。”   林莞莞叹了一口气,“陛下的意思呢?他是信还是不信?”   “陛下信,也不信。”   “什么意思?”   周敛道:“你当我疯了不成?”   “轻视陛下、私收贿赂、以权谋私,难道是陛下的意思,要你这般做出这幅模样不成?”   周敛摇头:“不是陛下的意思。”   林莞莞沉默一会,“越多人参你骂你,陛下越信你!”   “他不是越信我,他只是不信人,陛下潜邸之时,我锋芒太盛,陈家又控制了断城,若朝中的人还全力支持我……恰好,你二娘出了事,林和考了官之后,加入了吴家阵营,一直针对我,吴明珏此前与太子走近,陛下不会重用他,你父亲观望两虎相争,准备随时踩我一脚,陛下只是放任我们几人相斗而已。”   她默默把手塞到他手心里,小姑娘忽然委屈了起来,周敛拉着她双手,“我说,娘子,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是帮我还是帮你爹爹?”   恩……   “不知道。”   周敛亲了她一口,“呵,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林莞莞笑,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新月,有时候开心,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十分可爱,她道:“谁也不帮。”   周敛摸着她的手,道:“辞官算了!”   “啊?”   他试探的看着她,“你不愿意啊?也是,官胄家的娘子和满身铜臭的商人之妻,可差太多了。”   林莞莞道:“商人怎么了,读书人说是清高,有几个干净清白的。”   “哈哈哈,你这是在影射谁呢?”   林莞莞一愣,“反正不是我爹爹。”   她心里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周敛十分开心,“你说不是就不是。”   又过了几月,周敛告假,带着林莞莞去了一趟断城,随着陈元敬、陈承父子带着陈老爷子的骨灰回了沧州。   老爷子入土时,林莞莞跪在陈老爷子和陈老夫人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道:“孙媳拜见外公、拜见外婆!”   周敛扶她起身。   陈元敬道:“总算是让父亲和母亲团聚了。”   周敛问,“舅舅,是否回沧州定居?”   陈承道:“不回了,沧州气候温和,宜人居住,但这两年,我们在断城也习惯了,一家老小、朋友、生意皆在断城,迁家一发而动全身,麻烦。”   “那老家的宅子田地呢?”   陈元敬道:“找了一个远亲,给了一些钱,叫他看着,对了,敛哥儿,你日后作何打算?”   周敛看着外祖父的碑文,“走一步算一步。” 第六十四章 娘子有喜   陈老爷子身后事安排妥当之后,几人在沧州告别,陈元敬依旧回了断城,周敛携着林莞莞回了临安。   路途颠簸劳累,林莞莞倒一点也没觉得辛苦,她反而开心的不得了,路过南兴时,还买了一大堆吃的,说要给云秀尝尝。   周敛说,“这种‘浪迹天涯’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她道:“轻松、自在。”   他捏着她的手,“我们离开临安吧?”   “现在?”   周敛看着她,目光温柔,语气坚定,“踏遍万里河山,吃遍世间美食,不是你的‘宏图大志’么?我们一起实现它!”   “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她说,“我愿意的,敛哥哥。”   一如当年。   回府的时候,云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大娘子,我可想你了!”   林莞莞给云秀展示她这些时日的战果:栗子酥、芝麻糕、贵妃红、玉露团……   云秀含着食物,脸鼓起一个大包,说话含糊不清,“大娘子,求求你日后出远门也带上我吧,我一个人在府里快闷死了!”   她笑了笑,“好的呀!”   林莞莞撑着手看云秀狼吞虎咽的吃东西,“你呀,慢点,要是秦妈妈看到了,又要说你没吃相了!”   “我这都是跟大娘子学的!”   林莞莞正要回嘴,胃里一阵翻涌,“云秀,快,去给我拿个盆来!”   云秀含着吃的,“怎么了姑娘?”   “我不知道,忽然恶心。”   云秀急忙咽下嘴里的,拿了一个盆,林莞莞道:“你先出去吧,你刚吃了东西!”   “没事,大娘子,你想吐就吐,没事的!”   林莞莞眉头紧皱,“听话!”   云秀出了门,一脸担心的望着屋里。   周敛正过来,问,“大娘子呢?”   云秀道:“大娘子在屋里吐呢!”   周敛三步作一步冲进了屋里,“莞莞,怎么了?”   林莞莞有些惊慌失措,“没事没事。”   他瞥了一眼盆,“吃坏肚子了?”   “你别看……”她窘迫的把盆拿开放到身后。   周敛坐到她身旁,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擦嘴,眼睛看着她,话是对着云秀说的,“云秀,去,请张大夫来!”   “我没事,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点恶心。”   他用指腹把林莞莞的眼睛的泪珠抹干,“都吐哭了,怎么还叫没事!老夫老妻了,我还嫌你不成!”   她脸一红,“什么就老夫老妻了!”   话间,她又要吐,林莞莞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周敛扶着她,“你方才吃什么了?”   “什么……也没吃,我就……看着……云秀吃了些。”   周敛起身,拿着盆,“想吐就吐。”   她忍了忍,“我不想……”   话还没说完就吐了。   林莞莞平日里没忌口,吃的太杂,吐出的污秽物也不太雅观,她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眼泪没忍住哭了起来,埋怨道:“叫你不要看你非看!”   周敛把盆端开,“你那小臭脚丫子我都亲过,还怕这个?”   话一出,她边哭边笑,不忘回嘴,“你才臭脚呢!你两只脚都臭!”   周敛给她倒了一杯茶,“来,喝口茶,没那么难受。”   周脸捏着她的耳朵,“大致是刚从外地回来,有些不适应,过会就好了,我让云秀叫大夫,给你看看。”   “嗯。”她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   他抬起她的脸,林莞莞把头撇开,眼睛看着地面,周敛脑中出现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良家妇女委屈落泪的戏码,要不是林莞莞身子不适,他定要好好的取笑她一番。   现在只能低声哄道:“就是神仙,也要放屁拉屎,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   听到他那比喻,林莞莞皱眉,“你会不会安慰人!”   “嘿,你怎么还冲我发起脾气来了呢?”   云秀气喘吁吁拖着大夫来了,“大人、夫人,张大夫来了。”   周敛起身,把她一把捞起,把人放到榻上,盖好被子,“让他进来!”   张大夫替林莞莞把了脉,看了她舌头,说,“老夫问几个问题,还劳夫人告知。”   林莞莞点头。   “夫人月事可否按时?”   她想了半日,“不记得了。”   周敛答:“不按时,算起来,两月有余。”   “夫人最近是否身子酸痛,嗜睡,爱吃些酸的?”   林莞莞不确定的答,“好像是吧。”   周敛挑眉,似乎明白了什么,答:“比往日里嗜睡了些,我家娘子喜欢美食,没有不爱吃的,偏爱不偏爱瞧不出来。”   张大夫笑道:“那就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林莞莞一脸懵,“什么意思?”   张大夫道:“晚些,我开几服药给夫人,减轻恶心不适的症状,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周敛眉开眼笑,“有劳张先生,云秀,带人去领赏!”   “是!”云秀亦是满脸欢喜。   林莞莞拽着被子,“你怎么还挺高兴?”   他在屋里自顾自的转了一圈,然后坐到她身边,热泪盈眶,“你有了!”   “什么有了……我怀了!”她惊呼。   周敛点头,“莞莞,我们要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了!”   成婚已许久,别的新妇一年娃娃都生出来了,林莞莞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过她和周敛日子过得欢乐,也从来没有着急此事,只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她楞了许久,扑到他怀里,却说了一句,“我害怕!”   周敛抱着她,“不怕不怕。”   她哭了许久,才接受自己有孕的事实,然后摸着肚子,又觉得甚是欢喜,说道:“总觉得像做梦。”   周敛亲了她一口,“是好梦!”   林莞莞又颇为惋惜,“要是在沧州就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就可以告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他们了!”   他喜道:“晚些我写信,让鹤七派人送去。”   过了一会,他摸着林莞莞的脸,颇有些伤怀,“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把手拿开,埋怨道:“你日日夜夜对我做的事,是对孩子做的事吗?”   周敛嘀咕,“话不能这么说……再说了,哪有日日夜夜了……”   林莞莞伸手要他抱,周敛抱着她,她轻轻说,“周敛,真好,我真的很欢喜,是你。”   他笑,我也是。 第六十五章 赐婚   林莞莞做周夫人以后,周敛将她养圆润了许多,有了身孕之后,周敛更是夸张,每天叫人熬汤还要亲自看着林莞莞喝了才作罢,她的四肢腰身大了一圈,周敛说晚上抱着终于不硌人了。   皇帝埋怨周敛,“你这下完朝,人就没影了,宫门也说,来时你最晚来的,走时你是最快走的。”   “陛下恕罪!臣的娘子有孕在身……”   皇帝哭笑不得,“你就差给她造一金身供着了!”   周敛笑,“陛下,您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臣?”   “林和参你徇私枉法,公报私仇?”   “回陛下,少府大人的儿子当街行凶,打伤了卖糖糕的老倌。”   “听说少府家的公子还对周大娘子出言不逊?”   周敛顿了顿,“确有此事。”   “所以你就把他的腿打废了?”   “陛下,臣是按律例处置。”   皇帝看着他的眼睛,“板子有轻有重,少府大人就那么一个儿子。”   “陛下,卖糖糕的就那么一个老倌,老倌家里就那么一个丈夫,一个爹爹。”   皇帝被噎住。   周敛道:“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家中娘子还在等着回去一同吃饭呢!”   “周敛!”   “臣在!”   周敛吊儿郎当,满脸不再乎,似乎那一切与他无关,皇帝发怒,“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回陛下,臣的确有私心,不敢辩解,任凭陛下责罚。”   周敛无心为官,皇帝很明白,太子一党剩下的,不管是好的坏的,他都没法再用了,别人他信不过,又不能让周敛走,何况周敛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留在外面,谁知道他会不会又陪着哪个不甘心居人之下的王爷蛰伏,起兵夺宫……   皇帝笑,“你就料定了寡人不敢罚你!”   “臣惶恐!”   过了一会,皇帝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皇后听说周大娘子有喜,跟我提议,咱们不如亲上加亲,为这两个孩子定了亲事吧?”   周敛僵住,“陛下,还不知道大娘子肚子里的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呢!”   “寡人觉得,是个女娃娃。”   “陛下说是就是。”   皇帝道:“寡人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愿意?寡人记得,你与周娘子也是指腹为婚的,如今不也是夫妻恩爱么?”   周敛弯腰行礼,“陛下厚爱,臣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能得陛下垂爱,也是那孩子的福分!”   皇帝沉默良久,最后道:“退下吧。”   “臣告退。”   周敛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问,“大娘子喝汤没有?”   云秀道:“大娘子说喝不下。”   “那怎么行!去,把汤热了端来。”   周敛进了屋,林莞莞哭着脸,“整个临安城的鸡都被我吃了!我是鸡的宿仇。”   “胡说。”   她双手合十,“求你了。”   周敛给她捏手,“真不想喝?”   “恩。”林莞莞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周敛道:“那行吧。”   林莞莞问,“怎么今日回来的晚了些?”   “陛下找我谈心,说,要给东宫指婚。”   她道:“东宫的孩子不是才几月大吗?”   周敛看着她的肚子,没说话。   林莞莞明白过来,拒绝道:“不行!一进宫门深似海,我不要咱们的女儿进宫。”   周敛揽着她,“那娘子生个儿子吧!”   她忽然急起来,“那怎么能说生儿子就生儿子,你说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素来就不喜我们,若咱们女儿真嫁过去,她怎么会待我们孩儿好?”   “陛下是不想放我。”周敛叹了一口气。   林莞莞似哭未哭,“总之是被这临安城锁住了,走不了。”   他说,“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周敛道:“吴家三姑娘怀上了龙子,一旦这孩子出生,吴家便是倾尽全力也要扶持‘自己家孩子’,皇后的父亲王朗虽手握兵权,但远在岩石城,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她连陛下纳妃都难以忍受,何况被还要被吴家三姑娘压一头?她若不蠢,定为自己谋利,拉拢几个大臣,支持自己的孩子。”   “可谁会帮她?”   周敛道:“我们。”   林莞莞不解。   周敛道:“陛下说是皇后的主意应当不会骗我,我和吴家不对付,和你爹、哥哥也不对付,皇后娘娘若要拉拢人,我是最合适的。”   她仿佛看到了周屹帮衬八皇子被召到宫里那一幕,“咱们不掺和进去行不行?”   “现在可不行不行的事,总要选一头站,两头都不站,更不好啊。”   林莞莞道:“离陛下回临安这才多久?我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皇家的斗争啊,没有结束的时候。”   她问,“陛下选了皇后?”   “不说王朗手握重兵、陛下最开始接近皇后娘的用意,皇后娘娘毕竟是和陛下共患难的人,倒也不是全无感情,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皇后娘娘骄纵蛮横,对他却是真心实意,再说了,皇后娘娘是独女,没有兄弟姊妹,王大人年纪大了,总要交权的。”周敛把她一只手放下,拿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捏按着。   “所以陛下今日那意思,是让你帮皇后?”   “是帮陛下。”   她好奇的看着周敛,“我不懂。”   他问,“你怎么不懂了?”   林莞莞说,“不说拉倒。”   “娘子,你这有了身孕,为夫地位是越来越低了!”   她挑眉,一脸不信,“是吗?”   周敛问,“那我问你,你说我为何要对你好?”   “我是你娘子。”   他摇头,“自然心里有你才会对你好。”   虽然周敛总是油嘴滑舌,喜欢拿话哄她,但每次听了,她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林莞莞抿嘴笑,轻轻哼了一声。   周敛道:“那你说陛下为什么要我帮皇后?”   “嗯?”   她定定的看着周敛,“我还以为……”   毕竟,陛下不是娶了很多妃子么……   他道:“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离了岩石城,对她来说从此就是独身一人,但陛下以后还会有更多女人,生更多的皇子,日后会有更多的阵营,天子无情,陛下也而并非真的无情,也是念皇后恩情。”   林莞莞斜眼看着他。   周敛抬眉,看着林莞莞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表情,立马表忠心:“我有娘子一人足矣!”   她伸脚去踢周敛,“你就知道哄我!”   周敛握住小脚,弹了一下她的脚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六十六章 辞官   永康三年,春,吴明慧为皇帝产下双生子。   同年,吴明珏官拜宗正一品。   自此,朝中势力,分成三派,周敛、尹绍、陈清、刘平,以及梁贵妃母家的梁家都是皇帝一党,吴家及林家林和是二皇子三皇子一党,东宫则有郎中令、太子老师的江榖、卫尉刘信护着,以及周敛暗地里支持。   至此,周敛已多次跟皇帝请辞,要云游四海,但都被皇帝拒了。   官场难行,我行我素,从不给谁面子,周敛这性子,迟早是要离开,朝中除了陈清是周屹的旧部下,其余不曾与周敛交好,只不过,不管谁弹劾周敛,皇帝都不处置,大家知道周敛深得皇帝信任,也不再过多为难,保持在明面上,大家还过得去的状况。   皇帝把周敛叫去跟前谈心。   周敛又提及要辞官一事。   皇帝这次发了脾气,“你就这么待不下去了!”   周敛只笑,“陛下,如今天下安定,万民安康,朝中能人居士众多,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吴明珏不比他那没骨头的爹,寡人听闻,他和沙城的宸王还有书信往来?”   周敛道:“陛下,您都知道了还问我。”   皇帝问:“你说他是何意?”   “臣不知道”   “但说无妨。”   周敛耷拉着脸,“臣真的不知道。”   皇帝道:“他要反?”   “他不敢。”   “那他与宸王往来作甚?”   周敛一脸委屈,“大致是想拉拢宸王。”   “他不反,拉拢宸王做什么?”   “臣不知道。”   皇帝微眯着眼,“你这只老狐狸,精明的很,你会不知道?”   “陛下抬爱,臣愧不敢担!”   皇帝懒得与他兜圈子,说,“王朗驻守边关,有十万大军,要抗衡王朗,吴明珏这个狗东西,是在为将来做打算!”   “陛下,您的意思是?”   皇帝道:“每每上朝,朕都有种已经暮年的感觉。”   “陛下,您还年轻!”   “太子连路都走不稳,他们就开始谋划,在将来如何帮助二皇子坐上皇位了!”   周敛看着皇帝眼睛里已经起了杀心,吴明珏这次碰了皇帝的逆鳞,是自寻死路,拉拢人心,与大皇子一派对立,这些皇帝都看在眼里,他放任,无所谓臣子们之间的你争我斗,反正来来回回,不是弹劾周敛、王朗,就是打压江榖,甚至说皇后无德要废后。   这些都是为了能在皇帝面前争的一席之地,是为了他们自己能坐上更高的官位,像江榖是太子的老师,所以他支持太子,刘信是因为认太子储君的身份而支持太子,要是皇帝想换太子,他们也能换人支持,在皇帝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吴明珏,勾结亲王,意图谋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是皇帝万万不能忍的!   做老子的还没死,你就想着怎么让他儿子登位,不是谋反是什么!   周敛道:“吴大人一向不聪明!”   皇帝拍桌子,“这是一时糊涂?我看他蓄谋已久!”   周敛心想,您做皇帝才几年,怎么就蓄谋已久了……皇帝忽然盯着他,周敛有种心事被戳穿的尴尬感,忙道:“请陛下明示!”   “此等逆臣,还留着做什么!”   周敛道:“陛下,他毕竟是郡王和郡主娘娘的……”   皇帝瞪着他,周敛知道皇帝是在气头上,连吴明珏和宸王书信往来都截了的人,怎会不知道吴明珏是个脓包的事实呢?   周敛不是想帮吴明珏,书信不曾有什么勾结,谋逆一事,可大可小,真罚起来,吴家几十人口都要随之而亡,还有早就不理政事的宸王都要受牵累,皇帝此前和大皇子争到那个地步,宸王都不肯掺和一脚进来,何况是现在?   周敛劝道:“吴明珏几斤几两臣再清楚不过,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打压臣,至于帮二皇子,陛下,臣爹爹不是一开始也帮着您不是吗?爱屋及乌,护短是人之常情。”   皇帝冷哼一声,“你倒是大义的很!”   他嘿嘿笑,“陛下,臣只是实话实说。”   皇帝道:“你夫人的娘家哥哥也恨你的紧,新任翰林院的主官,又是你岳丈大人的学生,你知道朕每日收到多少弹劾你的章程吗?”   周敛道:“那陛下就饶过我一命,放我辞官。”   他没再用臣,皇帝笑了笑,“从前,你就不爱读书,也不想做官,舅舅也总说你纨绔愚蠢,没有志向,寡人觉得,你聪明的很!”   周敛只是怅然道:“封官拜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又是何等风光,但若比起与美人携手踏遍山河,还是差了些。”   皇帝笑,“你真不想留下来帮寡人?”   “臣也想为陛下尽心,只是……”   “人人都挤破了脑袋,想要进这临安城,想要在临安城留有一足之地,甚至想要名垂千史,你却只想和美人游历山河?”   周敛哈哈大笑,“父亲说也没错,我是个毫无志向之人。”   皇帝道:“周将军是刀子嘴豆腐心。”   二人沉默了一会,皇帝道:“在等等吧,待吴明珏这烂摊子收拾完,寡人就放你去‘游山玩水’。”   周敛道:“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对吴家的态度肉眼可见,谁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对吴家忽然冷淡了起来。   林朝英担心周敛在皇帝跟前使了手段,怕林和受牵累,下朝后跟在周敛身后,找周敛探口风,“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侯爷别忘心里去。”   谁知周敛道:“哎,林大人,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怎么说也要叫小林大人一声哥哥,我们一向和睦,什么往心里去不心里去的。”   林朝英被噎住,道:“自是自是。”   林朝英又道:“陛下近来,心情不太愉悦?”   “帝心如渊,不敢猜测。”   林朝英道:“周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一个藐视陛下、利欲熏心、以权谋私的贼人知道什么?林大人,你们这读书人骂人的时候,堪比万箭穿心呐!”   这话是林和弹劾周敛的说辞,林朝英被堵的脸都红了,话都说不出来,周敛轻笑,“林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吴家是怎么回事?”   周敛冷哼一声,“从前做惯了墙头草,现在连风向都看不准了,吴明珏蠢,林和也跟着蠢,母凭子贵这种事,别做梦了。”   听到蠢字,明白周敛是在指桑骂槐,林朝英皱了眉,有些不开心,“什么意思?”   周敛看着宫门,“陛下知道吴家以前和盛家走的近,知道咱们的吴妃娘娘以前中意谁,陛下还知道…。吴家和沙城的书信往来……林大人,这话换做旁人,我是不会说的,我若是你,就学江榖大人,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别的都不理。”   江榖,江榖,陛下,原来已经选定了太子,除非太子蠢到要弑父,否则…… 第六十七章 离开临安   看来林朝英也不知道吴明珏的筹谋,还以为可以联合吴明珏和太子斗一斗,以为时间还长,日后谁坐上那位置还不好说。   可陛下不是先帝,不会心软,亦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周敛的目光从宫门收了回来,转头看着林朝英,最后一次提醒林朝英,“林家二娘子的事,我已经留了脸面,小林大人处处与我作对,我已经忍让,不为别的,莞莞从此以后,不欠林家什么了……日后,林家再如何,与我们无关。”   “你……”   周敛打断他的话,“林大人,周某没什么志向,无心官场,不贪权位,万千好河山在等着我与娘子,今日之言,皆出肺腑。”   林朝英还想说些什么,周敛却潇洒而去,留下一个背影。   和周敛谈话之后,林朝英彻夜未眠,然后他下了决心,命令林和与吴家断了来往。   一个月后,皇帝封二皇子三皇子为祁王、珉王,孩儿不能无母亲照料,吴妃娘娘一同陪往封地。   那意味着,吴妃娘娘这一生只能孤身在封地,再也回不了临安。   吴明珏上奏异议,皇帝驳了回去,吴明珏联合几位大臣再次上奏,然后被江榖参了一本别有用心,皇帝发怒,将其贬至南兴做郡守。   不留余地的,狠心又决绝的断了吴家的念头。   郡王吴资大病一场,不敢多言一字。   林柔恨及了周敛,认为都是林莞莞吹枕边风,让周敛故意折磨吴明珏。   几次求父亲想法子,别让吴明珏离开临安,林朝英好一顿呵斥,得知其中利害的林和也不敢说话了。   婆婆不待见,林柔在府里日子已经过的十分艰难,现在吴明珏被贬,吴家一口咬定是周敛所为,让林柔去求情。   林朝英拒了林柔后,她憋着一肚子火要去找林莞莞理论。   林莞莞大着肚子,才不想听她抱怨,于是交代云秀,随便林柔打发了,说不见她,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林柔打了云秀一个耳光。   云秀肿着脸回去回话,“大娘子,她非要见你。”   林莞莞撑着腰起来,“她打你了?”   “我觉得,觉得大姑娘疯了一样,大娘子你还是别去见她了。”   林莞莞护短的劲儿一上来,“让她进来……然后你去找校场找夫君来。”   林柔进了屋,看到屋里插着新花的花瓶格外刺眼,“一进屋就觉得屋子温馨的很,三姑爷可真疼爱妹妹。”   她脸上全无笑意,直问:“不知云秀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顶撞了姐姐?”   林柔整了整衣袖,“倒也没什么,妹妹脾性好,惯的丫鬟不知尊卑,替妹妹教训了一下。”   “再怎么说,云秀也是周家的人,做姐姐忽然拜访,到妹妹的姑爷家来教训丫头,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嫣然道:“三姑娘,我们大娘子好歹是你的姐姐,替你教训个丫头有何不可!”   林莞莞瞪着嫣然,厌恶之心不言而喻,正要反驳她,周敛朗声道:“堂堂侯府,什么小猫小狗想进来就进来,那陛下封我这个侯爷还有什么用!”   他衣服都不曾换就来了,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坐到林莞莞身边,看也没看林柔,“怎么样,臭小子还踢你吗?”   林莞莞拿帕子给他擦汗,“怎么衣服都没换,小心着凉。”   “无碍。”   林柔用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周敛道:“哟,吴家娘子什么时候来了?”   林柔十分尴尬,还是起身行了一个礼,“见过侯爷。”   周敛转头又问林莞莞,“饿了么?叫厨房送些吃点过来。”   “不饿,刚吃了些点心。”   二人完全不顾林柔还在场,林柔咽了一口口水,嚣张的焰火瞬间熄灭,“这不是许久没见妹妹,来看望妹妹。”   “看望妹妹?然后动手打了我家娘子的小姐妹?”   一个丫鬟?说什么小姐妹,林柔道:“这,那丫头忒不懂礼数,妹妹她性子温和,我是帮着训斥了几句。”   周敛一脸不悦,“训斥?那吴大娘子好生厉害,训斥能把人的脸训斥肿咯!天人下凡了不成!”   他可没自家娘子看着好欺负,云秀肿着脸来找他,他就明白今日这个林柔来没安好心,林莞莞平日里待云秀多好,重话都不曾有过,更别说打了,何况林莞莞还有着身孕,怎么能受林柔的气!   林柔本来一肚子委屈要说,还有吴明珏的事要提,可一看到周敛那张吃人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道:“既然妹妹近来好,我也放心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周敛没说话,给林莞莞剥橘子,“来,尝尝。”   林柔看了看他们夫妻二人,看来也没打算送她了,没了面子,又不敢再吱声,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人一走,林莞莞差点笑的断了气,说,“你看到她的脸色了吗?”   周敛冷哼,“这种欺软怕硬的,就不应该放进来。”   她问,“云秀呢?”   “让她敷脸去了,来,吃橘子。”   林莞莞刚接了那橘子,腹中传来阵痛,她脸部抽搐了一下,喊了一声,“周敛,我肚子疼!”   周敛一看她身下,“糟了!”   她紧紧拽住周敛的手,“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周敛扶住她,焦急喊道:“来人,去叫大夫和稳婆来,快!”   屋内林莞莞每喊一下,周敛眉头就紧了一分,他几乎要推门进去,“怎么还没生出来!”   稳婆拦了又拦,“侯爷,进不得进不得!快了快了,侯爷再等等!”   林莞莞还在屋里哭喊,周敛急的在走廊直渡步,伴随着一声尖叫,新生儿哇哇大哭的声音一传来,他推门而入,林莞莞唇色发白,满头大汗,一脸泪水的看着他,干着嗓子,虚弱的哭了,声音又辛酸又委屈,“周敛!是儿子……”   周敛趴在榻边,将她乱发捋顺,握着她的手,亲了她一口,“没事了没事了!让你受苦了!我在外头,心都碎了!”   她委屈的直掉眼泪,周敛替她把泪擦了,“小丫头,都是我的错。”   稳婆抱着孩子,“侯爷,您要不要瞧一眼小公子!”   周敛小心翼翼从稳婆手里抱起那皱巴巴的肉团,转头看着林莞莞,满眼泪花,“小丑八怪,一点也不像我们。”   林莞莞虚弱道:“不许说我们孩儿丑!”   周敛把布往下压,“你自己看。”   她皱了眉,又哭了起来,“怎么是这样……”   稳婆笑道:“侯爷,夫人,初生婴孩都如此,过些时候,睁了眼睛就好了!”   周敛把孩子递给稳婆,把她手握在嘴边,亲了又亲,“辛苦娘子了。” 第六十八章 尾声   永康四年,周敛正式辞官。   辞官前,还举荐了林和做新一任的廷尉,皇帝回复:资历不够。   后来,是梁太妃母家的弟弟梁祁接了周敛的手。   允许周敛辞官,皇帝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每年,周敛要为国捐十万白银,以供军需。   周敛说,“临走了,陛下还要再薅我一把毛!”   林莞莞问,“你就这么答应他了?”   “不答应,他能放我们走吗?”   她叹了一口气,颇为不舍,“这也太多了。”   周敛坏笑,“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   “盐。”   只许官家卖的盐,周敛可以光明正大的买卖。   林莞莞破愁为笑,“你这只大尾巴狼!”   他亲了一口,“多谢娘子夸赞。”   周敛与林莞莞带着儿子、鹤七、还有云秀一同回了匪关。   陈元清抱着小孩,眉开眼笑,问,“取名了吗?”   周敛和林莞莞对视一笑,林莞莞答,“取了,周慈恩,慈爱的慈,恩情的恩。”是以念父母恩情慈爱之意。   陈家大娘子笑,“现在,咱们一家,可算是团圆了!”   林莞莞跟着周敛在匪关住了半年,周慈恩会说话的时候,周敛把他丢给了陈诺、王离夫妇,说让王离做周慈恩的老师。   然后带着林莞莞、鹤七和云秀外出游历,顺便走生意去了。   沙城、青城、漠城,兰州……几乎走了个遍,两年后,林莞莞又有了身孕,周敛和她回了匪关,又生了一个儿子,长子周慈恩已经会走路背诗了,但只认得陈诺和王离,只喊他们爹娘。   周敛为此哭笑不得,纠正了许久都无用。   “我才是你老子!”   小娃娃指着周敛,磕磕巴巴的说,“你是姑父。”   林莞莞哈哈大笑,吃劲的抱着周慈恩,“那你该叫我什么呀?”   “姑姑。”   她把周慈恩的鼻涕擦了,笑道,“好好好,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周敛把周慈恩从她身上弄下来,“一边玩去!”   林莞莞道:“孩子嘛,别生气。”   “哼,没良心的小东西。”   她搂住周敛的手,“待二哥儿再长大些,不就叫你爹爹了?”   周敛笑,“我还管那两个臭小子?倒是你,回来匪关后,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我前两日还和舅舅他们商量,我们回沧州吧,反正外公也在沧州,咱们还可以经常去看他老人家。”   她仰头甜甜笑道:“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没多久,周敛带着两个儿子和林莞莞回了沧州老家定居,只管了沧州的生意,外头的都让鹤七去办了。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