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倦鸟归巢》作者:枝芽   简介:   这段包养有点甜   金主傅深x小模特沈欲,包养梗,HE   温柔攻和不太自信的受,俗套的包养出真爱。   职业背景只是为了谈恋爱,请勿深究。   文案废,先这样吧,不知道好不好看,总之挺甜。   甜宠 情有独钟 HE 第1章   01.   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某套大平层内,沈欲被闹钟吵醒时,身边已经没有人在。他伸手摸了摸,双人床的另外半边一点余温都没有,想来是已经起了很久。   昨晚散落于地上的衣物已不见影踪,而床头柜上取而代之的那身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并非是像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能够随意购买。沈欲盯着那身衣服静默了许久,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忍着身体的酸痛把衣服穿好,慢慢走出了房间。   “沈先生,”客厅有人在等他,是屋主人的助理小池,“傅先生上午有个会,没办法亲自送您回公司,让我负责送您回去。等您收拾妥当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沈欲笑着道了声好,说:“那麻烦你了。送我到公司宿舍吧,现在就走,我需要回去洗漱一下。”   小池笑容未变,礼貌又官方地讲:“沈先生,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您可以直接在这里洗漱。如果不出意外,您后面需要经常住在这里,傅先生已经吩咐我帮您备好了洗漱用品。”   傅先生,傅深。泛音娱乐的,傅总。   沈欲不太清楚整个泛音里有多少人想爬上傅深的床,以此来换取一些惹人艳羡的资源、人脉、或是金钱,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傅深的实力和样貌,这人数绝对就少不了。而他,刚好就是成功的那一个。   他不情愿,可他不得不这样做。   02.   泛音娱乐财大气粗,包了整栋商务楼,傅深跟普通员工并不在同一层办公。所以到了泛音以后,沈欲在五楼的电梯口跟小池分别,对方继续往上,去顶层的十六楼找傅深,而他要去模特部找自己的经纪人。   刚从电梯口拐出来,沈欲碰到了同为泛音模特的何霁清。   说来也奇妙,何霁清顶着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好名字,却有一颗追名逐利的心,和一双魅惑勾人的眼。而沈欲,名字里分明带着暧昧和贪求,却一向游离在潜规则之外,进公司一年多,直到昨晚之前,他都从未接下过任何人抛出的橄榄枝。   “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原来也不过如此,”模特会对高端线上的服装品牌有天然的敏锐度,只一眼,何霁清的视线就从沈欲的衣服上移开,落到了沈欲颈侧,那枚用来遮吻痕的创可贴,“恭喜啊。”   何霁清对他有敌意,沈欲对此心知肚明。   刚开始,大概是因为在某场秀上,何霁清的靠山帮他铺了路子,想让他走压轴,可品牌方却坚持认为他的气质与服装风格不符,强烈要求换人。而沈欲当时作为刚入行的新人,就这样被推上了压轴的重要位置。   再后来,可能是因为何霁清的前靠山对他失了兴趣,资源一落千丈,隔了好几个月才找着新靠山,而气质干净的沈欲,却因为那场大秀被人看中,接到了一根又一根的,或明或暗的橄榄枝。   当一个人习惯了依靠别人,使着手段去往上爬,那么遇到宁愿被抢走资源也不去接橄榄枝的人,就会不自觉地认为对方是傻子,再给对方冠上像是不识好歹、故作清高这样莫须有的标签。   在何霁清眼里,沈欲就是这样的傻子。   “也许你该恭喜你自己,”沈欲笑容淡淡,往何霁清的身前迈了一步,“如果当初我没拒绝王总,你猜,今天王总身边的人,是你还是我。”   王总是何霁清费尽了心思才好不容易搭上的线,所以对于这位老总竟主动给沈欲抛橄榄枝这件事,一直都是何霁清心里的刺。   放在平时,沈欲其实是不会跟何霁清说起此事的,这种肮脏龌龊的交易令他不齿,他一点也不想提。但今天,或许是身体实在酸疼,又或许是心情实在欠佳,他烦躁又嘲讽,恨不得将何霁清心里这根刺扎得更深一些,叫他从此滚远点,不要再凑上来讨嫌。   沈欲说:“我的平面拍摄,抢得很开心吧?到此为止了,何霁清。”   03.   推开模特部小会议室的玻璃门,已经有人满面愁容地在里面等着了,是沈欲的经纪人容姐。   沈欲知道她是收到了傅深派人送来的走秀邀约,正在气自己的擅作主张,在她开口训话前,先一步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道了歉:“对不起容姐。”   “从你入行那天起,我就一直带着你,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容姐的视线定格到沈欲颈侧的创可贴上,将手里的合同邀约啪一声扔上了桌面,“快两年了你都没沾上这些事,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为了什么?钱,还是名?有困难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你走上这条路干什么!”   沈欲垂着眼静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开了这个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知道吗,”容姐发泄过后冷静一些了,拉着沈欲在桌边坐了下来,“你拒绝得罪了那么多资方,本来就容易被针对,到手的合作都被抢好几回了。你现在跟了傅先生是不用担心了,可万一哪天他要跟你断了,你以后在圈子里还怎么混?”   “沈欲,你该知道,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容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Seya的年度大秀我在帮你谈,他们对你很满意,如果现场面试不出问题,基本可以保证让你上场。虽然不能走开场和压轴,但毕竟是Seya,走完这场你身价肯定能上翻。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就这么急?”   话音刚落,她想起了什么,又忽地接茬问道:“是因为你姐姐?”   沈欲这次开口说话了。   他抬起头,疲惫却坚持地说:“对不起容姐,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期待,但我真的需要钱。就这一次,我只剩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容姐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说话:“怎么跟傅先生搅合到一起的,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昨天是第一次,”沈欲难堪又羞愧,吞吞吐吐地说,“我……想了点办法接近他。” 第2章   04.   从泛音娱乐出来,沈欲独自去医院看望了仍处在昏迷当中的,他的姐姐沈心宴。   他的生活里是没有父母的,是沈心宴这个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从畜生不如的父亲身边逃出来,重新回到了人间。   那个生下他们的女人铁了心要一走了之,任年幼的小儿子攥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喊她带着他跟姐姐一起走。最后也不过是良心发现,给他们留下了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和一句“如果哪天真的走投无路,可以打这个电话”。   沈欲那时不懂事,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拼了命地想要去追。可沈心宴却红着眼眶把他拦了下来,残忍地告诉他:“沈欲!她不要我们了!你追不上她的!”   “阿欲,”她就那样绝望又平静地把沈欲死死抱住,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别哭,我带你走。你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带你走。”   沈心宴做到了。   沈欲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她带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带着四处打零工攒下的钱,领着尚且年少的弟弟,登上了离开那座城市的火车,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也是在那时,沈心宴第一次尝试着拨通了生母留下的电话号码。目的是求她帮帮忙,让那个混账父亲没机会再找到自己和沈欲的面前。   她成功了。   用从此以后都不再去打扰的条件。   迁户口那天是沈欲最后一次见到女人的面。对方化着精致的妆,踩着优雅的高跟鞋,想来是生活得很好,已经彻底与上一段婚姻告别。而他跟女人的下一次见面,大概就会是他和沈心宴从女人的户口本上迁出,失去最后的这点关联。   跟一路读到研究生的沈心宴不同,沈欲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往上念了。   他成绩其实挺好,不继续上学有些可惜。但他那时不想再看姐姐四处兼职,迫切地想要独立赚钱。纠结整晚后,最终还是选择瞒着沈心宴,跟泛音娱乐签下了培训合同。   把经纪合约拿回家的那天,沈心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沈欲发了火。刚开始是疾言厉色地骂,骂到一半,沈欲没哭,她自己倒是先红了眼。掌着沈欲的后脑勺开始跟他道歉,说对不起让他过得这么苦,说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姐姐。   沈欲坐在病床前,看着面容憔悴的沈心宴,忽然就垂下眼笑了,“等你醒过来,恐怕又要骂我。”   “你总把我当小孩,什么事都想护着我,其实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沈欲说,“姐姐啊。你要是再不醒,可就要错过我的二十岁生日了。我这辈子就一次二十岁,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过生日。”   他轻轻按摩着沈心宴的手,自言自语般地求:“早点醒过来吧,别让我等太久。”   05.   下午还有一组平面广告要拍,沈欲在医院待了没多久就工作去了。   合作是两天前才敲定的,本来流程应该没这么快,但由于品牌方原先找的模特出了些问题,眼下正赶着开新品发布会,所以时间卡得很紧,几乎每一步都压缩到了最快。   今天拍的全是棚景。沈欲到摄影棚的时候,品牌方的负责人跟他道了个歉,说是暂时还无法开始,原因是他们指定的那位摄影师遭遇飞机晚点,早上的航班到中午才飞,要三点多才能来。   如果是在平时,什么时候拍,对沈欲来说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他给大秀熬夜彩排的时候甚至会通宵,早已习惯了加班加点,就算整夜都耗在这间摄影棚,他照样可以在镜头前摆出恰到好处的姿势和神态。但这样的插曲放在今天,沈欲捏着手机,却忽然变得有些为难。   尽管他表现得不露声色,礼貌又和善,品牌方的负责人看不出端倪,但陪他一起过来的容姐能看出来。   “晚上有事啊?”容姐问他。   “不……没有,”沈欲倏地转过了头,“我出去打个电话。”   06.   电话是打给傅深的。   今天晚上,沈欲本该去他那里,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根本就无法保证工作几点能结束。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提前跟傅深说明,免得他白等一趟,愤怒之下一脚将自己踹开。而如今的沈欲,实在不能失去这根好不容易才抓来的橄榄高枝。   嘟——嘟——嘟——听筒里嘟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傅先生,我是沈欲。”沈欲说。   对方短促地笑了笑,回了一句我知道。   沈欲捏紧手机,把前因后果简短地阐述一遍后,踌躇了两秒,说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结束以后会尽快过来。”   这话对于沈欲来说太过羞耻也太过煎熬,刚刚说完,还没等傅深回话,他已经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今天就不用来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手机对面,傅深有些无奈地说,“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那我……明天晚上过来找您?”沈欲强撑着问。   “没工作安排就过来吧,跟小池说个时间,他会送你过来,”傅深停顿两秒,大概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忽然语气随意地问道,“还疼吗?”   沈欲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昨天不是喊疼吗,是第一次吧,”傅深说,“能撑住拍摄吗?”   沈欲完全没料到对话会是这样的走向,唰一下就红了脸:“能……能撑住……” 第3章   07.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沈欲如约敲响了傅深的家门。   他来得不太巧,傅深当时正在打电话,开门后听见他叫的那句傅先生,也只是示意他先进门,接着便再也没空理他,继续皱着眉跟电话那边的人谈论公事。   虽说沈欲如今算是傅深的人,但实际上,这房子他也不过才来第二次。没得到傅深的允许,他根本就不敢冒着惹对方不快的风险四处乱走。所以他只得就那样傻坐在沙发上,局促地等了近五分钟。直到傅深讲完电话,有些疲惫地放下手机,才忍着羞耻磕磕巴巴地主动询问:“您是不是累了?我帮您按按吧?”   傅深朝他看过来,笑了笑道了声好。   沙发的构造不适合从旁边按,面对面的姿势又显得太过亲昵,犹豫两秒后,沈欲选择走到沙发后边,叫傅深把头往后靠过来,从背后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傅深是年轻的。尽管身居高位,总被人喊傅先生或者是傅总。但他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四岁,刚接手泛音没两年。眉眼间还没有沾上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与气魄。从俯视的角度看下去,只会叫人感叹他生得优越,并不会有丝毫的压迫感。   按了一分多钟,沈欲看向傅深仍带着些疲惫的脸,指尖稍稍用力地在对方太阳穴上打着圈,不自觉地问:“傅先生,是公司碰到麻烦了吗?”   “算不上麻烦,一点小事,”傅深睁眼看向他,抓开了他的一只手,“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沈欲瞥向自己仍留有傅深体温的右手,不太自在地挠了挠掌心,“您还没吃吗?那我去帮您做一点吧,您家里有菜吗?”   傅深先是应了一声,说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还没来得及吃,紧接着又转过身,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一样地问道:“你会做饭?”   “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沈欲说,“您要是有想吃的菜,我也可以去学。”   傅深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说话:“沈欲,你是不是挺怕我?”   话音刚落,沈欲就急着否认,下意识道出了一句没有。   “对不起傅先生,”他低下头,双颊通红又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只是……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紧张,我也是第一次,可能做得没别人好,我尽力,”傅深好脾气地笑了,“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能满足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08.   …………   09.   沉睡过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沈欲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时,脑子仍然是钝的。   双人床的另外半边依旧没有人,客厅也依旧寂静无声,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傅深大概又像第一次那样,早已经起床离开。   沈欲想马上起来,可只要他动作幅度大一些,浑身就像是快要散架,让他魂都飞去一半。只得垂着脑袋,坐在床上兀自发呆。   呆了不知道多久,房门口突然有人敲了敲门,语气带笑地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起。   沈欲忽地从思绪里抬头,发现门口的人是傅深。   “……傅先生,”他错愕又难堪地问,“您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上午不去了,”傅深说,“还不起?再赖就中午了。”   10.   早饭是傅深亲自做的,是一碗浓稠软烂的粥,和两样口味清淡的小菜。   “对不起傅先生,”吃到一半,沈欲放下筷子说,“本来应该我帮您做的,我以为您已经去公司了。我……我下次会记得定闹钟。”   傅深朝他看了一眼,忽然笑出声来了,“你还有力气做饭吗?”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沈欲呆愣地张了张嘴,红着脸说不出话了。   “没工作就不用定了,多睡儿吧,没关系,”傅深说,“做顿饭而已,我就是职位比你高了点,不用把我当神仙看。”   “倒是有件别的事儿确实要跟你商量,”他看着沈欲已然红透的脸,垂眼喝了口粥,有些好笑地说,“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搬过来住吧。一来住久了你在我面前也能自在点,二来我每次都要特意去找你过来……有点麻烦。” 第4章   11.   沈欲就这样搬到傅深家里去了,跟他一起搬进去的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土猫,名字叫豆花。   豆花是他花了六百块钱从虐猫的人手里救下的,救回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被他好吃好喝地供了一年多,如今已经长胖不少,变成毛茸茸的一大团,摸上去跟毛绒玩具似的蓬松柔软。   可能是因为被伤害过,小家伙特别怕人。傅深不计较它的存在,允许它跟沈欲一起住进来,它反倒是缩在沈欲怀里一动不动,满脸警惕地对着傅深释放起敌意,连两只耳朵都收敛成了飞机耳。   “对不起傅先生,”沈欲顺了顺豆花炸开的毛,有些无措地说,“它以前被人虐待过,胆子比较小,过段时间就好了。”   傅深嗯了一声,把视线从豆花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了沈欲的脸上,“你在别人面前也动不动就说对不起?”   沈欲跟个木头桩子似地杵在原地,没太明白傅深的意思:“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你在我面前特别别扭,”傅深有些无奈地说,“你要是真这么不情愿就算了。明天我会让小池给你送张卡,再让他去模特部打声招呼,破例把你升成首席模特。也算是不亏待你前两次过来陪我。”   “不是的傅先生!我情愿的,”沈欲抱着豆花的手倏忽收紧,满目仓惶地把自尊放到了脚底下踩,“我真的情愿,我只是……不太会哄人开心,怕您对我不满意……”   良久,傅深忽然偏过头笑了。   他把沈欲叫到自己身前,让他把猫先放下,接着又拉起沈欲的手,带着他坐上了沙发:“对你不满意就不会让你搬过来。我没那么多要求,放松一点,把这儿当家,能不能做到?”   “……能。”片刻后,沈欲面红耳赤地答。   12.   从这一刻起,俩人就算是真正的同居了。   沈欲说自己不会哄人开心,这是真的。他没被人包过,也没谈过恋爱,在跟傅深之前还是一张白纸,只知道跟了人要献媚讨好,却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样去讨好。   他对傅深的喜好一无所知,除了在床上尽力配合,任对方予取予求,下了床以后,面对脾性温和的傅先生,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迎合。   所以他思考许久,最后只能趁着傅深去洗澡的空档,病急乱投医地打开了百度。   “怎么讨好别人?”   “怎么哄人开心?”   “怎么让人高兴?”   沈欲就抱着豆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搜索,又一条答案接一条答案地往下瞧。可搜索出来的结果那么多,却没有一条能够适用在他跟傅深的关系上——他们并不是答案里所说的恋人,甚至,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浴室的水声哗哗地传出来,沈欲忽然定住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摸了摸怀里仍有些紧张的豆花,情绪低迷地劝:“你……对傅先生态度好一点,他不会伤害你。姐姐还没醒,万一他生气了不让你住在这里,谁来照顾你啊?”   豆花晃了晃脑袋没有理他。   一下、两下、三下,沈欲就这样心不在焉地摸了豆花好多下,才终于收拾好情绪,重新拿起了手机。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在百度上面搜:“被人包养了要做些什么?”   13.   沈欲是模特,工作时间不稳定。旺季的时候能一个月不回家,可能上个礼拜还在申城,下个礼拜就已经飞去了首都。但同样,淡季的时候,他也有可能一个月一场秀都不走。   他搬进傅深家的这个月,刚好就是淡季。   品牌的发布会要不就是在春天的四、五月份,要不就是在秋天的九、十月份,像眼下七月八月这种青黄不接的时间段,除去一些规模较小的秀,沈欲基本是没有大秀要走的,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平面拍摄。而在这些拍摄任务中,其实很少有一线的知名品牌能给到他手上,一来他并不是泛音的首席模特,二来他身后也并没有人。   所以,当他从容姐手里拿到面试通知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没能反应过来,表情都显得有些莫名:“Z&K?这种一线的牌子就算不给首席模特,以前也都是给何霁清啊,怎么会突然给我?”   容姐看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傅先生亲自来打的招呼,说让你试一试,先给Z&K那边看看你的模卡,不行再换别人。”   沈欲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头一次觉得面试通知竟然如此烫手,烫到他几乎都快抓不住,想要立刻丢掉,找回哪怕一丝一毫的骄傲与尊严。   可时间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过,他最终也只是看着手里的面试通知,平静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14.   从泛音出来,沈欲先去了趟医院,而后又独自回了趟宿舍。   泛音给员工提供的是单人宿舍,空间不大,但五脏俱全,有独立卫浴,还有一个小客厅。沈欲没有把宿舍退还给公司,回到这里,屋子里仍然还留着许多属于他的生活痕迹。像是窗边正在开花的盆栽,桌上成堆摆放的书籍,搬出去时没整理完毕的练习稿。还有茶几上的,他没来得及吃的那一包牛轧糖——自从长大以后,他好像就变得有一些嗜甜,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受过太多的苦,如今才会报复性地迷恋这一点甜。   沈欲换鞋走进去,把牛轧糖拆开,往嘴里丢了一颗,在舌尖漫开的甜味里将散落的练习稿一一收好,然后拿起一支笔,安静地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他就那样低着头在桌子前坐着,图图画画地度过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终于抬起头,把添上内容的纸张夹进了先前整理好的练习稿。   临出门去找傅深前,他又往嘴里丢了颗糖。   傅深家里其实是瞧不见糖的,但这一天,茶几上那包已然开封的牛轧糖,沈欲并没有带走。   15.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欲踌躇半晌,主动跟傅深提起了Z&K。   “傅先生,我接到Z&K的面试通知了,下周一,”他说,“谢谢您帮我争取机会。”   傅深先是笑着说了句“小事而已,没关系”。两秒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求证似地问他:“听说你平面拍摄的单子经常被抢,是真的吗?”   沈欲愣了一下,诚实道:“没有经常,只是偶尔。小品牌没人抢,像Z&K这类一线的知名品牌,本来也不太会落到我头上。”   说完,他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接着道:“……您为什么这么问?”   但傅深语气随意,不打算给他解答:“没什么。”   “这汤是你自己做的?”傅深笑着喝了口鱼汤,说,“味道不错,快赶上饭店了。”   鱼汤确实是沈欲亲手熬的。   沈欲稍稍埋下头,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第5章   16.   飞去申城参加Z&K面试的前一天,沈欲临时把豆花送回了宿舍——尽管傅深不摆架子,让他把这里当家,但毕竟畸形的关系鲠在那儿,沈欲仍然不太敢麻烦傅深替他伺候猫。   何况,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猫主子本来就对傅深充满敌意,活像是要找个机会,朝对方挠上一爪子。   安顿好豆花以后他也没立刻走,在宿舍看了小半天的书,直到下午三点多才重新出门。   回到傅深的地盘,傅深已经下班回家了,正低着头坐在吧台边看报表。   “把豆花送回去了?”沈欲看见傅深头也没抬地问。   可能是因为那边靠近阳台,光线比较充足,沈欲发现傅深好像特别喜欢那个角落。好好的办公桌不用,总是会拿着文件或是笔记本电脑,转而选择去那里办公。   胡乱的猜测里,沈欲嗯了一声,把刚买的菜拎进厨房,又折回客厅问:“傅先生,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傅深轻啊了一下抬起头,看上去有些头疼:“顶层的会客室在装修,声儿太大了我回来躲躲。”   话音刚落,他在纱帘漏进来的朦胧日光中看向沈欲,忽地又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要不要派人送你?”   “不用了,”沈欲下意识回绝道,“我坐地铁过去就可以,换乘一次就能到,很方便。”   傅深莫名地盯着沈欲看了几秒,忽然倚着吧台笑了:“你……挺不想受我好处的,是吧?”   沈欲慌了,良久才喃喃地解释:“没有……只是您这里地段好,坐地铁真的很方便,没必要麻烦人特意送我。”   傅深眉眼温和,仍然在笑:“过来。”   被纱帘滤过的阳光很柔,一点也不刺眼,拢在人身上是懒洋洋的舒服和安逸。沈欲走过去,在傅深的一步之遥站定,然后就在那样的舒服和安逸里,听见傅深哄小孩似地对他说:“我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关系的其他人都是怎么相处的,但我希望我们两个,彼此都能自在一点。特别是你,不然你会很痛苦,我也会觉得我是在强迫你。”   “我派人查过你,”傅深突然顿了顿,笑了下说,“抱歉,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毕竟处在这个位置,我需要替泛音考虑,不能惹上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你曾经拒绝过很多送上门的机会,并不是一个爱走捷径的人。你今天留在我身边,我相信你是有某种不得已的苦衷,”傅深说,“如果用这样的方式来谋求好处让你觉得很难受,那我给你一个建议。我很喜欢你做的饭,这些好处,就当是我为你的厨艺买单,这样是不是好接受一点?”   这样是不是好接受一点。   意识到傅深好像真的是在哄他,沈欲瞬间就红了脸。   哄,很奇妙的一个字眼。它同安慰类似,却又比安慰更加亲昵、更加柔软。除了沈心宴,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谁用这样的语气哄过沈欲。   以致于,他在傅深说完后,不仅眼神乱飘,整张脸迅速红透,甚至还局促到,借着帮傅深煮咖啡的名义躲去了厨房。   傅深买的咖啡豆大概很贵,被咖啡机一研磨,整间厨房都飘着咖啡的香气。   这香气原本其实是不应该让人犯晕的,但沈欲盯着那杯热气袅袅的咖啡,按照傅深的喜好往里加了半份奶,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晕。就像是刚刚喝过酒,处在半醉不醉的边缘,再多喝一口就要变成晕乎乎的醉鬼。   为什么?   沈欲满目茫然地思索片刻,并没有思索出原因。   17.   Z&K的选人方式是先看模卡,模卡被选上后才会通知面试,所以一轮轮地筛选下来,最后参加面试的模特一共就只有四个,四选二,隔天就能出结果。   得知自己面试成功的时候,沈欲正被迫陪着一个叫姜江的小明星做美容护理。   姜江也是泛音娱乐的,人很开朗,刚入行的时候跟沈欲一起上过形体课,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这次在申城录节目,听说沈欲也要来,一连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叫他一定要抽空陪自己去吃某家店的海鲜。   沈欲看着姜江糊了一层昂贵“浆糊”的脸,趁着美容师不在,调出约好去吃海鲜的聊天记录,把手机怼到了姜江面前:“这就是你说的海鲜大餐。我晚上的飞机,你好意思让我陪你耗在这儿。”   “哎呀很快,一个小时。我最近熬夜熬多了,皮肤状态太差了,”姜江双手合十,比了个求饶的手势,“错了错了,真错了,待会儿我请。”   沈欲满脸无语地放下手机,懒得说话了。   但沈欲不说话没用,姜江是个话唠,做着护理也挡不住他跟朋友喋喋不休:“哎你无不无聊,要不你也做一个?你们模特拍照不也得看脸吗?你是不是得保养保养?”   “不用,”沈欲说,“拍不了就不拍了,本来也得转行。”   “什么意思,你要转行啊?”姜江有些惊讶地问。   沈欲嗯了一声,显然是早有打算:“模特的黄金期太短了,除非成为一线名模,否则不可能做一辈子,我迟早得转行。”   “那你打算转哪行啊?”姜江又问。   他问得很诚恳,但沈欲盯着他静默了两秒,竟是有些嫌弃地笑了:“你一个小时真的能结束吗?我好饿,如果你一个小时结束不了,我可能今天就得提前转行去当饿死鬼。”   18.   沈欲当然没有提前转行。   飞回来重新见到傅深以后,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割裂的,割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沈欲。一个是傅深面前别扭拘谨的沈欲,另一个是别人面前生动真实的沈欲。   他可以在姜江面前毫无顾忌地开玩笑,嫌弃对方让他饿着肚子等一个多小时,也可以平静地收下何霁清的敌意,忽视对方明里暗里的针对和嘲讽。可他在傅深面前,却连落落大方这四个字,都是难以做到的奢侈。   “傅先生……”他不太自在地垂下了眼,有些难堪地唤。   他看着手里来自SODA工作室的宣传小册子,听见傅深笑容温和地在对他说:“他们的主摄兼老板是我朋友,刚好缺个能长期合作的模特。已经看过你的模卡,没什么问题。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过去让他当面看一下你,把合作定下来。泛音的抽成我会给你压到最低,对你来说应该是项不错的工作。”   SODA。沈欲知道这家工作室,水平很高,专拍商业人像,主摄影师的名字常常出现在各大时尚杂志。傅深虽然没明说,但沈欲想,如果不是因为傅深,以他的身价,大概是没办法接到这种合作的。   他羞耻又感激,手里的宣传册都被捏出褶皱,仍然觉得无所适从,整张脸都在烧。   傅深温柔、大方,比他预料得好了太多太多,可他在傅深面前,仍然不知所措。 第6章   19.   隔天上午,沈欲在傅深的亲自陪同下去了SODA。   SODA的主摄影师姓池,名叫池跃金。很奇怪,沈欲人生的前十九年都没碰着过“池”这个姓,但跟了傅深之后,短短半个月,他就连续碰到了俩。一个是傅深的助理,另一个是傅深的朋友。   两人到SODA的时候,迎上来的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想来是因为跟傅深很熟,并没有做自我介绍。   沈欲站在傅深旁边,看着傅深熟络地跟男人聊天,刚开始还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就是那位池摄影师。然而,他只听了没几句,就忽然意识到,实际好像并不是,因为傅深在问:“你怎么成天在这儿,你自己的工作室不用管了?”   对方大概也是个摄影师,闻言哭笑不得地回:“大少爷,我这刚拍完外景回来,你总得容我给自己放个假吧。”   男人的话刚说完,沈欲看到傅深转过头来了。   傅深在给他介绍说:“陆影沉,得过好几个专业奖项的大摄影师。你见过他的作品,客厅挂的那幅潮汐。”   潮汐,那是由四张涨潮时的照片组成的一幅作品。沈欲不懂专业摄影,但作为一个门外汉,觉得那组照片波澜又壮阔,仿佛自带海边咸湿的风,和鼓噪着涌来的潮水声音,应该是一幅非常好的作品。所以他扬起礼貌的笑,态度恭敬地自我介绍道:“陆老师您好,我是沈欲。”   陆影沉愣了愣,倏地笑出了声:“陆哥、陆摄影、陆影沉,你随便叫,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叫老师。”   说话间,又一个男人从工作室的里边出来了,比陆影沉稍年轻一些,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看模样最多也就二十五。   “你就是沈欲吧,”男人轻拍掉陆影沉伸过去替他捋顺发丝的手,看着沈欲说,“初次见面,我是SODA主摄池跃金。过会儿……半小时吧,我临时有组图要补拍,可能得麻烦你等我半个小时。然后那边结束以后,我会来给你试拍几张照片,看看你的镜头表现力,可以吧?”   沈欲点点头,道出一句可以。于是下一秒,池跃金便朝他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了傅深:“这种小事你还亲自作陪?我这工作室又不是龙潭虎穴,不至于吧?”   傅深倚着墙壁,姿态还挺悠闲:“不至于。我正好去公司,顺路把他捎过来,过会儿就走。”   “我这儿跟你公司……不太顺路吧?”迟疑了几秒后,池跃金有些自我怀疑地问。   我路痴的程度又加深了?那一瞬间,池跃金在想。   20.   沈欲最后是拿着合同离开SODA的,空白合同,还没签字。傅深临走前特意嘱咐,叫他先不要签,先拿回去跟公司报备,否则属于违规接私活。   通常来说,模特的工作邀约都是先跟公司联系,而后才会传达到模特本人,但沈欲这次的工作,傅深还没来得及派人告知,容姐并不知情。所以,当沈欲把合同递到容姐手上的那一刻,她本能地皱了皱眉:“哪里来的合同,签字了吗?”   沈欲忽视了前半句,选择性回答:“还没签。”   “SODA……”容姐粗略地翻了翻合同,重新抬起了头,“傅先生帮你拿到的吧?”   沈欲垂眼盯着腕上的手表,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桌子的另一边,容姐好像是在语重心长地劝着什么,但沈欲思绪飘远深陷回忆,并没有听清。   手表下的这道疤,都快要十年了啊,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为何,他忽然这样想。   21.   从公司出来,沈欲又去了医院。   四楼最里边的病房,第31号床位,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护工王姨正坐在陪护椅上看手机,而床上的沈心宴,仍然还没有醒。   王姨是这片病区的专职护工,要看护好几个病人,像沈心宴这样昏迷不醒的,除了擦拭等必要的工作,她一般很少守在这里。   沈欲反手关上门,显得有些意外:“王姨。”   王姨笑着看向他,眼角眉梢布上了几道和蔼可亲的皱纹,“小沈来啦?那你在这儿陪你阿姐吧,我先出去,有事你给我发微信。”   “好,”沈欲勉强地笑了笑,说,“辛苦您了。”   王姨是个爽朗的,摆摆手道了句“应该的”就出去了。   沈欲看着她关上门,收回视线走到床边坐下,雕塑般静默许久后,慢慢牵起了沈心宴的手。   “我每次来都跟你啰嗦很多,其实你应该什么都听不见吧,”他按摩着沈心宴的手,说,“不然你肯定不会这么安心地躺在这里。”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就这样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流逝了好多秒,最后,沈欲忽然牵了牵嘴角。   “前段时间,我收了一张卡,”他看着沈心宴紧闭的眼,自言自语地说,“给我卡的人让我随便用,我还一分都没有用过。真的不太想用。可我刚刚去给你付了钱,我银行卡的余额不够下一次缴费了,除了用那张卡,我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   他顿了顿,笑容苦涩地问:“姐姐,我们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啊?明明才刚开始好起来,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你说……生活为什么会这么难啊?”   窗外的阳光明媚又灿烂,沈欲等了好久,久到情绪都从冰冷的谷底爬上来,却依然没有人给他答案。   22.   离开医院再回到宿舍已经是四点了。   时隔三天,沈欲重新出现在豆花面前,豆花显得格外黏人,不停地绕着他打转,直到被抱进怀里喂了根猫条才算是安静下来。   沈欲揉了揉豆花毛茸茸的脑袋,有些愧疚地说:“再等等吧,等我不做这行了,应该就不用经常出差了。”   豆花听不懂,但灵性地晃了两下耳朵。   沈欲盯着它的动作,伸手戳了戳那方耳尖,今天一整天,终于第一次彻底放松了下来:“你能不能对傅先生好一点啊?我真的很怕你挠他你知不知道?”   豆花在他腿上蜷成一团,自顾自地闭上了眼。 第7章   23.   傅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下班回到家,家里会有个人伏在餐桌上小憩,对着桌上冷掉的菜等自己回来吃饭。   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吃,傅深其实不太爱做饭。在让沈欲住进来之前,为了省事,他经常用汇报工作当借口,一脚油门直接去父母家蹭饭。但自从沈欲搬进来,除去沈欲有拍摄任务实在走不开,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能在自己家吃上热腾腾的新鲜饭菜。   他不常留在公司加班,以往回家的时候,沈欲总是坐在餐桌旁边玩手机,然后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起身问候他一句“傅先生,您回来了”。但今天,大概是因为他难得晚归,沈欲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连手机都还捏在手里,饭菜也是一口未动。   傅深跟沈欲腿上满是敌意的豆花对视一眼,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欲的肩:“沈欲?”   沈欲瞬间清醒:“傅先生,您回来了。您吃饭了吗?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吧。”   傅深看着沈欲脸上被压出的红痕,有些歉疚地笑了:“抱歉,忘记告诉你,我加班的时候不会回来吃饭。以后碰上我加班你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我在食堂随便应付几口就行了。”   沈欲盯着自己新学的那道土豆牛腩怔愣片刻,稍显失落地道了声好。   24.   两人当晚又在浴缸里做了一次。   傅深这次没戴.套,东西全部留在了沈欲体内,清理起来要比前几次麻烦,没一会儿,沈欲就在他指尖的戳弄下涨红了脸,抓着他的手臂,面红耳赤地求:“傅先生!我自己来吧……”   “不好意思了?”傅深哑然失笑地问。   没有人回答。   沈欲害臊到头顶都快冒烟,不可能回答。   而傅深就在沈欲逃避躲闪的视线里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把手指从里边抽出来,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好,那你自己弄,我去给你拿睡衣。”   但沈欲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弄。   无论事前还是事后,他一点经验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在傅深离开后,强忍着窘迫往自己身后不得要领地瞎戳——是真的瞎戳,比如第一下就因为进得太急,不小心让自己哼出了声。   浴室的门并没有关,沈欲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倏地把手指抽出来,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了。   傅深就在隔壁卧室,不知道哪一秒钟就会突然回来。沈欲其实明白,如果自己刚刚不开口,傅深一定会替他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东西都不剩。但比起含着这些东西入睡,被傅深这样温柔地戳弄更让他觉得难堪。所以他仅犹豫了短短两秒,就自暴自弃地打开了热水,欺骗自己已经清理完。   水声才刚刚响起,傅深就从房间回来了。   他披着浴袍,把手里的睡衣放上置物架,有些意外地问:“这么快,清理干净了吗?”   沈欲动了动唇,半晌才说话:“……干净了。”   “我就去给你拿了件衣服,都没超过十五秒,你……”傅深被逗笑了,“真的清理干净了?”   又没有人回答。   沈欲掐着掌心,连脖子都是红的,根本说不出话。   良久,是傅深轻叹一口气,上前搂住沈欲的腰,将手探到了他的身后。   沈欲握住傅深的手腕,瞬间惊呼出声:“傅先生!”   “放松一点,”傅深转了转手腕,有些无奈地说,“留在里面你容易生病,听话,必须弄干净。”   “……”沈欲睫毛颤抖地跟傅深对视了好久,慢慢把手松开了。   25.   这天晚上,傅深确认了一件事,沈欲在床上的矜持和害羞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放不开。   另外,沈欲也确认了一件事,将来跟傅先生在一起的那个人,他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 第8章   26.   傅深有个亲弟弟,今年刚满二十,叫傅予。   他们两兄弟关系好,傅予来亲哥家从来不会提前通知,每次都是刷了指纹直接进,根本连门铃都懒得按。从前他这样闯进来是没什么关系的,反正傅深纵容他,并不会因此责怪他。但现在这家里还住着一个沈欲,这天,他同从前一样不按门铃直接推门而入,跟沈欲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气氛就显得有一丝微妙。再加上傅深并不在家,这微妙就又在他们的大眼瞪小眼中逐渐转变成了尴尬。   “呃……这是傅深傅先生的房子,没错吧?”长久的僵持后,傅予试探着说,“不好意思,你是……?”   沈欲看着玄关处的男人,支吾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想回答的,可“我是傅先生包养的模特”这种话,尽管他用尽了全力,仍然觉得说不出口。   傅深家是指纹锁,对方可以刷指纹直接进来,跟傅深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沈欲其实知道这种时候没必要隐瞒,对方只要去问一问傅深,他的身份就立马会被戳穿。可他现在就像是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哪怕浑身上下只剩一片破布,哪怕明天这破布就要被撕开,至少今天,他还想借这块破布稍微遮一下,不至于沦落得太难看。所以犹豫片刻后,他说:“我是泛音的模特。您找傅先生吗?他去泛音了。”   傅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放心下来了。   他关上门,边换鞋边说道:“你就是我哥身边那个模特吧?你们傅先生是我哥,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在,平时我过来都不按门铃,习惯了。”   明明只是失去一块薄薄的破布,但沈欲道了声没关系,却忽然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难以接受的寒。   27.   或许是因为还没接手公司,也或许是因为本性如此,沈欲只跟傅予相处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发现面前的这位傅小少爷,性格实在要比他哥来得欢脱许多——至少他哥不会跟一只猫计较,不服气地说你为什么要瞪我。   傅小少爷是打算直接在这里等亲哥下班的,有的是时间跟豆花较真。但沈欲下午不仅要把签好的合同带去SODA,还要顺便在那边拍摄合作后的第一组照片,没办法及时安抚豆花的情绪。所以临出门前,他看着正在试图逗猫的傅予,不太放心地劝道:“傅先生,豆花很怕生人。我不在,您最好不要靠近它,也不要逗它,我怕它会挠人。”   傅予瞬间放弃了逗猫:“你叫我傅先生,叫我哥叫什么,也叫傅先生?”   沈欲不明所以地回了个嗯,结果刚嗯完,沙发上的傅小少爷不乐意了,啧了一声说:“别。我哥顶着个傅先生的名头天天在公司端着,我都替他累。你还是叫我傅予吧,傅先生这称呼我听着就晕。”   “……傅先生在公司很累吗?”良久,沈欲犹豫着问。   “具体累不累不知道,他也不跟家里说。反正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嫌他年轻,经常给他施压,肯定轻松不到哪儿去,”傅予有些厌恶地翻了个白眼,说,“我哥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好吧?一个个养的儿子都跟二世祖似的也好意思质疑我哥?”   话音刚落,沈欲看见傅予顿了顿,忽然对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没见过我哥在公司拉下脸的样子啊?”   “没有,”沈欲说,“傅先生上下楼都有专用电梯,平时也不常来模特部,我在公司不怎么见得着他。”   傅予拖着音调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也是。”   他稍顿片刻,忽然惊觉以他哥的良好教养,就算真的不得不在心情极差时下去模特部,肯定也不会拉着脸,让怒气波及到像沈欲这样的无辜员工。   他都被自己问出的蠢问题逗笑了,乐道:“你不知道,我哥拉下脸的时候真挺严肃的,跟换了个人一样,那表情出了公司都见不着。”   有什么涟漪在沈欲的心头荡了两下,但消失得很快,沈欲没能捉住。   他是直到后来,直到真的见了傅深拉下脸的疲惫模样之后,才陡然之间明白,那些泛起涟漪的不知名情绪,原来就是所谓的心疼。   28.   沈欲走后,傍晚,傅予先等到的是傅深。   尽管身为客人,但傅予在他亲哥家里是不可能有身为客人的自觉的。他哥进门换鞋的那一刻,他连窝都没有挪,瘫在沙发上就懒懒散散地朝他哥问:“我来的时候碰着沈欲了。哥,他住你这儿啊?”   他哥嗯了一声,瞥他一眼后又语气平常地问:“按门铃了吗?”   “没有,”傅予从沙发里直起身,竟然还挺理直气壮,“但这不能怪我吧,我哪知道你家里还藏个人啊你也没跟我说。”   傅深习惯了,去卫生间的脚步连顿都没有顿,边走边有些无奈地说:“以后记得按门铃,毕竟现在不只我一个人住。”   话音刚落,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倏地止步转身,对着沙发上仿佛缺根弦儿的亲弟弟提醒道:“还有,沈欲脸皮薄,你少在他面前胡说八道。家里藏个人这种话,在我面前说可以,在他面前就别说了。”   傅予反身挂在沙发靠背上,朝傅深看过去,显得有些不以为意:“我知道,我对他印象挺好的,不至于这么当面刺他。”   “不过……”他皱了皱眉,又有些怀疑地接着道,“他脸皮要是真的薄,应该也不会来攀上你吧?”   “查过了,姐姐出了车祸正躺在医院,估计是缺钱,”傅深进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边洗手边说,“总之你在他面前注意点,他比你还小几个月,也不容易,尽量别让他下不来台。”   傅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忍不住吐了个嘈:“我本来还想夸你眼光不错,沈欲长得真挺漂亮的。但我现在觉得还是沈欲的眼光比较好。哥,金主体贴到你这个份上,应该也是圈里独一份了吧?”   “再多说一句我就跟爸提议让你暑假去公司实习,”傅深无语片刻,语调幽幽地问,“你看你是想跟着爸,还是想跟着我?”   沙发上的人重新摊回去,瞬间就没声儿了。   29.   沈欲回来的时候傅深已经差不多快把晚饭做好了。   三人吃过饭,傅予因为晚上还有约,并没有在亲哥家多留,没多久就拍拍屁股不见了人影。   但傅小少爷人是走了,说过的话却在这屋子里留下了些许看不见的影子——比如当天晚上,沈欲照常洗完澡出来,看着吧台边正在浏览工作文件的傅深,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话:“傅先生,您累吗,我帮您捏捏肩吧?”   沈欲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那一刻,他确实是主动地、心甘情愿地这么问了。大概是因为在潜意识里面,他认为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傅先生,偶尔也需要一些照顾和关怀。   而他能给得起的,好像也就只有替对方捏捏肩。 第9章   30.   第二天沈欲有工作,六点就要起床。   他现在跟傅深睡在同一张床上,闹钟一响,傅深免不了就要被吵醒——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几次了。   前几次,傅深被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七八点,还算是在正常的起床时间内。但这一次,外面的天都才刚刚亮起来,实在是有一些早。所以这次,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都不用傅深开口,沈欲就先一步感到了浓烈的局促和抱歉。   “对不起傅先生,今天集合的时间比较早,我……”   沈欲本来是想说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就去客房睡,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傅深家里根本就没划分出客卧。这目测下来估计得有两百多平米的一套房,除去他眼下所处的主卧室,剩下的独立空间就只剩下书房厨房和浴室。于是他顿了顿,及时地把话咽下去,重新开口道:“下次再有需要早起的情况我就回宿舍去睡吧,这样不会打扰到您睡觉。”   傅深一向没什么起床气,闻言反倒是笑了:“我要是没记错,公司宿舍离公司应该还有点距离。你如果住宿舍,像今天这种情况,要几点起床?”   沈欲习以为常地说:“五点半。”   “不嫌麻烦啊?没关系就睡这儿吧,”傅深转过去,给沈欲留下了一个困倦的后脑勺,“我再睡一觉,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路上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这大概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叮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在含义。但沈欲盯着傅深的背影看了足有五秒,呆愣地道了声好,却还是觉得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或许是因为沈心宴从前也老这样叮嘱他,提醒他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31.   沈欲今天的工作是拍摄某个品牌的秋冬新款,双人外景,搭档是何霁清。   他一向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前往拍摄地点的商务车上,他只礼貌性地附和了几句就没再参与过聊天,化完妆就一直在无所事事地看着车窗外发呆。   刚开始是纯粹的发呆,后来因为不小心瞥见了一场不太严重的追尾事故,放空的大脑就成了回忆乱窜的泥潭,并且理所当然地让他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   沈欲忽然发现,他跟沈心宴逃到这座城市的头两年,日子原来是那么的苦,那么的难捱。   沈心宴那时也不过才十七岁,他们两个未成年,在这里谁都靠不到,恨不得一分钱都掰成两瓣花。   那时候,他们的桌上偶尔才能见着一道荤菜,泡面都是偶尔才能买。不仅打车是绝对不可能的奢侈,就连坐公交都会等最便宜的那一趟,哪怕只是便宜一块钱。   他那时候还小,找不到什么兼职,就连路边的小饭馆都不招他,说是不收童工。有段时间,他为了攒钱给沈心宴买块巧克力蛋糕过生日,连公交都舍不得坐。每天就欺骗沈心宴,说是学校老师留堂,放学放得晚,然后再打着那个时间差,走四十多分钟的路步行回家。   蛋糕买回去的那天,沈心宴问他哪来的钱,他好像也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告诉她,说生日快乐,姐姐,我以后一定努力赚钱,给你买真正的生日蛋糕。   一晃五六年,沈心宴今年的生日,他们的日子总算步入正轨,他终于能够眼也不眨地买下那个挺贵的冰淇淋蛋糕。可是那天,他满心欢喜地把蛋糕提回去,沈心宴却一口都没有吃到。   他在沈心宴生日的当天,对着满桌的饭菜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先等到的不是沈心宴回来,而是医院打来的,一通晴天霹雳般的电话。   那天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他也是这样看着车窗外,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地想起过往。他那时想了一路都没想通,像沈心宴这样总是在叫他注意安全的人,为什么遇上酒驾,自己反而没有及时躲开。   后来是他赶到医院,拿到了沈心宴已然碎屏的手机,在成功解锁的那一刻,才终于恍然明白,沈心宴没有躲开的原因,大抵就是那条没能及时发出来的,告诉他十分钟后就能到他宿舍的微信。   回忆倏然中断。   商务车外疾驰而过的街景中,忽然,伴着一声有些不耐烦的喂,沈欲被什么东西蹭了蹭手臂。   他低下头,是今天拍摄要用到的一件内搭T恤和一条黑色长裤。顺着抓住它们的那只手再往上瞧,对面是耐心告竭的何霁清。   “你到底换不换?”何霁清蹙着眉问他。   沈欲接过衣服,暗自收拾好情绪,说:“换。”   那一刻,有一个瞬间,沈欲忽然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催她就好了。如果没有催,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对不起,姐姐。   32.   又过了两个拐弯,商务车在原定的拍摄地点停了下来。沈欲跟在摄影师身后下车,发现面前是一条被老式小洋房包围的,鲜少有人经过的旧马路。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欲跟何霁清套上外套,正式开始拍摄。   时值盛夏,车外的体感温度直逼四十度。在这种季节里穿着秋冬款的衣物进行拍摄,可想而知,哪怕他们都贴了满身的降温贴,站在那里也仍然是容易中暑的。所以,为了防止他们出事,结束上午的拍摄时,摄影师确认了一下拍摄进度,决定避开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到三点再继续拍。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午饭时间就变得很充裕,没有一起点外卖,而是选择了各自分开吃。   化妆师和摄影助理是两个年轻姑娘,兴致勃勃地去了附近某家店打卡,而沈欲懒得跑,就在路边的便利店随便凑合了一顿。   何霁清是在沈欲吃到一半的时候出现的。   他拿着一份关东煮,坐到沈欲对面,惺惺作态地问:“不介意吧?”   沈欲头也没抬:“介意。”   “别这样,都是一个公司的,”何霁清说,“知道么,其实你跟我是一类人。本来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的,可惜了。”   沈欲仍然没抬头:“我不认为我们是一类人。”   “是吗,也许吧。我曾经也以为,我不是这类人,”何霁清叹出一口气,忽然就笑了,“你搭上的是傅先生吧?”   沈欲皱了皱眉,终于抬起头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激动,”何霁清意味不明地沉默了好几秒才说话,“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既然我能知道你背后是傅先生,别人也能。这圈子里个个都是人精,如果不想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晚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自己遮好再出门。”   他嘶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地问:“痕迹没消就敢当着他们的面换衣服,你是觉得在肩上腿上他们就看不见?”   沈欲低头捏紧筷子,倏忽一下就红了脸。   后一秒,何霁清嗤笑了一声,说:“我就是好心提醒一下你,你也别误会,我还是看你不顺眼。下次碰到有兴趣的单子,我还是会来抢。当然……你也可以去找你的傅先生告状。”   “慢慢吃,”他拿着关东煮站起来,在桌边嘲笑似地补充道,“如果你还有心情吃的话。” 第10章   33.   便利店的那份午饭沈欲最后并没有吃完。   他身上的痕迹是几天前留下的。那晚傅深兴致高,做得厉害了些,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就比平时更深更多了一点。   经过这几天的恢复,那些暧昧的痕迹已经不怎么显眼,除去何霁清,剩下的人其实并不一定会注意到。但听到那样直白的提醒,沈欲依然没有心情再继续吃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拧巴和别扭都是徒劳,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摆出一副干净懵懂的样子只会给人徒增笑柄,说不定还会因此被贴上一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标签。可他实在无法做到像何霁清那样坦荡,也实在无法想象变成那样的自己。   事实上,沈欲甚至都觉得何霁清最后那句嘲笑说得太轻了。因为之后一整个下午的拍摄,那些话都像是荧荧鬼火一样飘荡在他的耳边,掐灭一丛又起一丛,让他心烦气燥,好像下一秒就要中暑——大概是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有一点累。   所以,等傅深下班回到家,看到的景象就是沈欲曲着两条腿蜷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膝盖上方的抱枕里边,整个人一动不动,连搭在抱枕上朝前伸的那只手都没晃一下指尖。   视线再往茶几上瞧,上面还有一杯喝了三分之二的奶茶,是一杯黑糖牛乳,点的是去冰标准糖——沈欲作为一名职业模特,喝的奶茶甚至都不是少糖或者无糖,而是糖分最多的标准糖。   傅深站在沙发边,把视线移到沈欲的后脑勺看了须臾,莫名就有些好笑。   他稍稍弯下腰,语调轻柔地道:“沈欲。”   沈欲没有反应。   于是傅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又开口叫了一声:“沈欲?醒一醒。”   这次沈欲有反应了。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先是习惯性地问候了一句“傅先生,您回来了”,下一秒,神志回笼后,又瞬间放下曲在沙发上的两条腿,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您还没吃饭吧?对不起傅先生,我不小心睡着了,还没来得及做饭。我这就去,您等我一下,我马上……”   “做饭不是你的义务,你别那么紧张,”傅深有些无奈地打断道,“今天就别做饭了,叫外卖吧,想吃什么?”   沈欲半仰着脑袋,无意识地揪了揪怀里的抱枕,懵懵然地说:“都可以,您决定。”   34.   点完外卖等送餐的途中,傅深去洗了个澡。   他在浴室待了足有二十多分钟,出来的时候,沈欲依然呆坐在沙发上。跟他进去前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把怀里的抱枕换成了豆花。   豆花对他仍存有敌意,他才刚刚走近,在沈欲旁边坐下,小家伙就动作敏捷地从沈欲怀里跳出去,悄无声息的不知道躲去了哪儿。   “傅先生……”沈欲朝豆花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地攥住了身上的浴袍。   傅深好脾气地安慰道:“没关系,一只猫而已。”   说完,他顿了顿,又忽然有些关切地问:“脸色怎么这么差,今天很累?”   沈欲犹豫了一下,说:“……没有,可能是因为太饿了,吃完饭应该就好了。”   傅深往茶几上的奶茶瞥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接话——如果不是这杯已经快喝完的奶茶,这个回答的可信度大概可以再高个百分之三四十,也许他就真的会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沈欲着想到这种地步。但他刚刚把沈欲叫醒的时候,沈欲慌忙道歉的模样实在挺可怜,让他无端觉得有点心疼,想让这个比傅予还要小上几个月的青年,能够像傅予一样,活得稍微轻松一点。所以片刻后,他选择了不再强求,不露声色地问:“明天有工作吗?”   沈欲看着他,满目都是茫然:“没有。”   “那跟我出去一趟,陪我去泡个温泉?”傅深说,“你不累,我倒是有点累。你如果没什么事,陪我去一下?”   沈欲又把浴袍攥住了:“明天是周五,您不用去公司吗?”   “你……”傅深笑了,“你会不会把我想得太敬业了点?”   沈欲其实还想问问为什么要在夏天泡温泉,但傅深正背对着沙发边的落地灯,笑容实在有些晃眼。他动了数下唇,最后也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只能在沉默里不由自主地红了耳尖。   可他不说话,傅深也不说话,屋里便静得有些可怕。   一秒、两秒、三秒,就在如此令沈欲无所适从的寂静中,忽然,有手机铃声恰好响起来,是外卖到了。   傅深说要点外卖的时候语气平静,还问沈欲想吃什么,仿佛点的只是外卖软件上就可以点到的普通外卖。但实际上,他一个电话直接打到餐厅,叫来的是某家米其林餐厅的高档法餐。   沈欲吃着那盘入口即化的海鲜烩饭,有一瞬间,忽然就想起了傅深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很喜欢你做的饭,这些好处,就当是我为你的厨艺买单。”   我的厨艺好值钱,那一瞬间,他诡异地在想,傅先生给的银行卡,可以买好多顿这样的晚饭。 第11章   35.   傅深带沈欲去的是这周边的一家温泉度假酒店。   这酒店是傅家的产业,常年为傅深和傅予保留着专属的私人温泉池。所以傅深出现的时候,服务员问也没问,直接就把他跟沈欲引进了温泉池所在的那间套房。   进了房间以后,因为正是中午的饭点,傅深没急着下温泉,而是问服务员讨了份菜单,跟沈欲说:“他们的怀石料理很出名,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沈欲接过菜单,只扫一眼就抬起了头,“还是您来点吧,我都可以。”   傅深才刚拿出手机,闻言又有些好笑地放了回去:“行那就我来点,能吃生的吗?”   沈欲把菜单递给了傅深,说:“能。”   可能是因为经常来,傅深点餐点得很快,几乎没怎么看菜单,没一会儿就把它重新还了回来:“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不用管套餐,都可以单独点。”   沈欲盯着菜单上那三块标价七十八的白萝卜,神色复杂地应了声好,然后在迟疑数秒后,忍不住跟服务员加了一道菜。   36.   点完餐后不到半小时,服务员就过来送了餐。   其实本来应该是要去餐厅现做现吃的。但傅深对日料一直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压根就没按正常的点餐规律点。所以就干脆吩咐服务员不用分什么前后顺序,直接等做完了再一起送过来。   菜全部摆上桌以后,精致的小碟子里五花八门,生的熟的都有。沈欲粗略地扫了一眼,在看见那三块白萝卜的一瞬间,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欠——大概是他没见过世面,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萝卜就要卖到二十六,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但是越不理解,他就越想尝尝这萝卜究竟有什么特别。   “这碟萝卜……”傅深显然也正在看这几块萝卜,欲言又止地说。   两人为此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沈欲加菜的时候傅深明明没阻止,此刻却表现出了些一言难尽,就好像是在无声地劝:你最好别试。   沈欲开始慌了:“傅先生,我是不是不该点这个?”   傅深瞬间收拾好了表情,说:“没有,你先尝尝吧。”   沈欲挺听话,犹豫了一下后,试探着夹起一块萝卜咬了下去。但这一口刚嚼到一半,他就忍不住在傅深的注视下皱了皱眉——倒也不能说难吃,这萝卜外层绵密内里清脆,口感其实是好的,但里面含着的汤汁甜中又带着咸,咸里还带着点腥,沈欲真的不太能吃得惯。   “味道怎么样?”傅深在对面悠闲地问。   沈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刚刚嘴欠非要去点这萝卜,现在也就没脸再去说它不好吃,只能默默把它咽下去,艰难地说违心话:“……挺好的。”   傅深很大方:“那再给你点一份?”   沈欲拒绝得更加艰难:“不用了傅先生,够了……”   傅深被逗笑,装不下去了。   他示意沈欲把筷尖夹着的那块放回去,然后把那碟遭人嫌弃的萝卜拿出来,随手放到了桌子的最旁边。   沈欲仍然捏着筷子,整个人又懵又无措:“傅先生。”   “不喜欢还吃它干什么?”傅深哭笑不得地说,“这萝卜我身边也就傅予一个人爱吃,不是你的问题。吃别的吧,不喜欢就放那儿,会有人来收。”   沈欲捏紧筷子垂下眼,耳尖又开始红了。   37.   饱腹后立马泡温泉容易消化不良,所以吃好饭以后,两人无所事事,先去酒店的室内庭院里逛了逛,然后又回到套间,去了套间的二楼打发时间。   自从他们进到这个房间,一楼的遮光窗帘就一直都是闭合着的,沈欲没能看到外面。但上到二楼,这一整面的玻璃都只拉了一层薄薄的纱帘,纱帘掀开,入眼便是金黄细软的沙滩和一望无垠的大海。   是美的。   可是沈欲站在那块玻璃后,站在夏日午后的灿烂阳光中,站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前,猝不及防地就没了魂。   “怎么了?”傅深见他一直没动静,走到他的身边问。   沈欲倏忽回神:“……没什么。”   也许是因为太热太晒,沙滩上的人寥寥无几,还没有酒店庭院里的人多。沈欲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延伸进海里的那道长堤,半晌终于放下了纱帘:“傅先生。”   傅深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沈欲转身抬头,眼眶微微泛着红:“您能陪我去沙滩上走走吗?我知道现在外面很热,我是说,等晚上没太阳了,您能陪我去走走吗?就五分钟。”   傅深被他吓着了:“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我没哭,”沈欲语调平静,语序却已经乱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我……傅先生,陪我去走走吧。就五分钟,我只耽误您五分钟,可以吗?”   “好,陪你去,”傅深把人带到沙发边坐下,给人递了瓶水,连眉都皱起来了,“沈欲,我陪你去,别哭。”   沈欲盯着手里的那瓶水,慢慢握紧瓶身,说:“对不起傅先生,能给我十五分钟吗?我会自己恢复好,不会影响您泡温泉的心情,十五分钟就够了。”   “好,”傅深说,“需要我回避吗?”   沈欲愣了愣才给出反应,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可他只知道自己排解情绪的方式是发呆,不一定非得要独处,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心态,没料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不够把情绪排解完。   傅深时不时投来的担忧目光里,他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呆,才终于在某一刻倏忽回神,抬头跟傅深道歉:“对不起傅先生,让您担心了,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傅深问。   沈欲嗯了一声,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慌张,有些犹豫地说:“……我刚刚让您陪我去沙滩的请求,如果您不想去,可以当我没说过吗?”   傅深笑了:“我不是答应陪你去了吗?”   “您……”沈欲本来是想说您刚才不是为了哄我吗,说到一半又觉得说不出口,只好将话头硬生生截断,突兀地拐了个弯,“谢谢傅先生。” 第12章   38.   又过了会儿,沈欲的情绪彻底平复后,两人在楼上各自洗完澡,裹着浴巾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沈欲是后下楼的,进到温泉池的时候傅深已经在里面泡着了。看到他来,顺手扶了他一把,提醒了一句小心,地上有点滑。   套房里自带的这温泉池容量挺大,两个成年男人一起泡进去,中间还能隔出一个身位的距离。沈欲靠在池子的边缘,又没有手机可以玩,没几秒就开始在傅深的沉默里感到了一丝无措。   他在傅深看不到的水底下偷偷攥了攥浴巾,显得有些踌躇。   要不要主动跟傅先生搭话?   要的话,该说点什么?   如果说了,傅先生又是否会愿意听?   沈欲转头看向傅深,有点不太确定。   “看我干什么?”后一秒,傅深忽然开了口。   沈欲被吓一跳,飞速地转了转脑子,但除了转红自己的耳尖,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什么都没转出来。最后只稀里糊涂地说:“您长得很好看。”   傅深笑了,轻飘飘地问:“是么?”   沈欲一个“是”字刚说到一半,忽然就清醒过来了,开始揪着腿上的浴巾,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学习如何做一只优秀的鸵鸟。   傅深围观了全程,觉得有些好笑:“平时都是被夸的人脸红,怎么到你这儿,我这个被夸的还没反应,你这个夸人的反而先脸红起来了?”   沈欲把脸埋得更低了:“……热的。”   “四十多度的水就热成这样,”傅深看着沈欲涨红的脖子,难得起了些欺负人的心思,“平时没看出你这么娇贵啊。”   “……”沈欲认命地把头抬起来,求饶般地念了一句傅先生。   39.   温泉的水可能确实是太热了,以致于让他们都有些神志不清,搞不明白当下这面对面跨坐大腿的境况到底是为何会发生。   总之等他们清醒过来,他们就已经保持着如此亲密的姿势。而究其原因,好像只是因为一个长久的对视,和沈欲那句可怜巴巴的傅先生。   就在这样暧昧撩人的氛围中,沈欲扶着傅深的肩,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微微颤了颤睫毛:“傅先生……”   傅深太高了,沈欲作为一个身型高挑的模特,跟他站得近了都需要稍稍抬眼。而先前被傅深用同种姿势抱在怀里颠簸的时刻,他也不曾好意思抬过头。所以,这其实还是第一次,沈欲以这样有些俯视的角度,面对面地去观察傅深的脸。   这张脸真的很英俊。眼窝深邃,睫毛浓密,额头光洁且饱满。再加上鼻梁很挺,嘴唇很薄,下颌线也清晰且流畅。没来由地,沈欲忽然就在想,如果傅深去拍近景硬照,那大概会非常上镜,出片率相当高。   如此暗中感叹了几秒,突然,他理智回笼,终于记起自己刚刚是如何被握着手腕,揽着腰身,一点一点跨坐上了傅深的大腿。   他忽然就无比慌乱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只因为傅深的几下抚摸就失了神。   之前明明不会如此轻易就失神的。   有什么荒唐至极的念头在沈欲的脑子里闪了一下,沈欲没敢相信。   不会的。一定不会。   40.   …………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好性格吧,躁动难耐的喘息里,沈欲忽然不合时宜地在想。所以傅先生才会对他这个“情人”如此温柔体贴,会来抱他、亲他,会耐心地替他清理,会担心他是否被弄疼。   把这个“他”换成别人也是一样的,并不会有什么分别。   41.   结束的时候沈欲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是傅深仔仔细细地帮他清洗干净,又把满眼困倦的他塞进酒店柔软的被子,纵容他倒头便睡了好几个小时——连沈欲自己都没能想到,他只不过是觉得有些累,想要睡一觉补充些体力,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夜色漆黑。   他从被子里挣扎着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傅深不在,于是原地坐了会儿,待脑子彻底清醒后,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下到楼梯拐角,沈欲跟一楼沙发上恰好抬眼的傅深撞上视线,步伐不自觉地顿了顿。而后才继续走下去,在沙发旁边站定,有些难为情地说:“对不起傅先生,我睡太久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傅深忍俊不禁地问。   他看着沈欲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把他带到自己身前,无奈又好笑地安慰说:“不用道歉,本来也是我没叫你。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既然醒了就去换衣服吧,我跟你去吃饭,吃完直接陪你去沙滩。”   沈欲刚想回话,傅深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下移看了看他的腿,又接着补充道:“还有力气吗?没力气就明天再去,不用逞强,我陪你。”   “……有,睡过一觉已经好多了。”良久,沈欲双颊绯红又目光躲闪地说。 第13章   42.   许是因为没了白日里毒辣的太阳,两人吃完饭去到沙滩的时候,在上面闲逛的人已经不少了。   这沙滩是人为开发过的,很干净,没什么垃圾,踩上去松松软软,就像是飘在云里。但沈欲表现得那样反常,特意求傅深陪他过来,显然不是为了闲逛的。他带着傅深穿过沙滩,一步步走上那道延伸至海里的长堤,最后在长堤的尽头停了下来。   这里离沙滩太远,除了他们几乎没有人。放眼望去,周遭只有无边无际的海,被笼罩在朦胧的月光底下,安宁又静谧,叫人恍然以为自己正站在海中央。   傅深盯着海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沈欲说话。转头看过去,才发现沈欲一直都在安静地向前眺望,看样子早已经灵魂出窍。只好主动开口,问道:“要跟我说说吗?”   他看着沈欲倏忽投来的视线,不疾不徐地慢慢吐字,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安慰:“把心事闷在心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如果你信任我,可以说给我听听。”   沈欲没回话,显得有些犹豫。   傅深好脾气地笑了:“不用有顾虑。这里不是泛音,我也不是你们口中的傅先生。你把我当朋友、当陌生人,随便,都可以。出了这片沙滩,我什么都不会记得。”   他席地坐下,说:“行了坐会儿吧,别傻站着。衣服脏了房间有备用的,傅予的你应该能穿。我给你找一件,回头赔他就是。”   有温热的夜风从遥远的海平面拂过来,沈欲借着头顶景观灯的灯光看进傅深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失控。   从下午就一直失控到现在,但他找不到原因——也可能找到了,但他不敢相信。   良久,他在傅深旁边坐下,把下巴搁上膝盖,双手环住小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说:“我十岁那年,我爸做生意失败,赔得血本无归。他接受不了,每天就拿家里人撒气。那时候,我、我姐姐、我妈,我们三个经常莫名其妙挨我爸的打。晾衣架、竹竿、拖鞋,甚至是家里的摆件,只要我爸不高兴,这些东西随时都可能甩到我们身上。这样过了大半年,我妈实在受不了,丢下我跟姐姐自己走了。”   “她走以后,我爸的脾气就更差了,动不动就家暴。他力气大,凭我跟姐姐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根本反抗不了。有一次,实在太难过了,我又不想当着我爸的面哭,就一个人跑到家附近的海滩待了一下午。那段时间我一直心情不好,姐姐看到我给她留的字条,怕我想不开,找到我的时候哭得比我还凶,”沈欲静默了片刻,说,“我没想让她担心的……”   “那天之后,我跟姐姐就经常会去那个海滩。那里不是旅游景点,没这么漂亮,也没这么多人。但那几年,只有在那里,我跟姐姐才是最轻松的。我们在那里可以什么都不想,不用担心被打,也不用担心挨骂。”   沈欲的声音逐渐低下来了,低得像是在哭:“我那时候以为,只要熬到离开,我跟姐姐有手有脚,日子总会慢慢变好。但是现在……好像还不如那个时候。”   他喘了口气,把脸埋进膝盖,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明知道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会儿,为什么还要催她……”   43.   沈欲讲得很宽泛,没提车祸,没提医院,甚至都没提及如今的沈心宴。但傅深耐心地听完,想起办公室里关于沈欲的那份背景调查,还是轻而易举地串联出了正确答案——也许在沈心宴出意外之前,沈欲曾催过她赶快来赴约,而下午看见沙滩时的反常,和刚刚那一大段自言自语般的剖白,大概正是沈欲无从说出口的自责和内疚。   傅深在顺水推舟包养沈欲前只查到沈欲的姐姐出车祸就停了手,没再继续往下深挖,所以只知道那场车祸是因为肇事司机酒驾,并不了解其中内情。   他不知道那场意外是不是真的跟沈欲的催促有关,但他眼下看着沈欲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本能地想将心朝沈欲偏袒一些,开口去安慰点什么。   可沈欲从来没跟他提过那场车祸,他本不应该知道。   那大抵就是沈欲当初故意接近他的源由,若是措辞不当,也许就会伤及沈欲的自尊。   该如何安慰?   半晌,傅深伸手抚上沈欲的后颈,轻轻摩挲两下,斟酌着问道:“沈欲,在你催促之前,你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对吗?”   沈欲有些迷茫地把脸抬了起来,没有开口回话。   傅深看着他,收回覆在他后颈处的手,语调柔和地说:“我们都是普通人,都不能未卜先知。你当时的催促,也许是后续事件的诱因,但绝对不是关键。如果没有真正犯错的人,诱因永远不会起作用。所以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不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责怪当时的你。你的催促,只是为了告诉她,你在等她,你想早点见到她。仅此而已,你并没有错。”   “我……”沈欲先前说了一大段都没想哭,被傅深安慰完,反倒是觉得眼眶发涩,有点想哭了。   他盯着傅深的眼睛,喃喃自语道:“傅先生……”   傅深牵过他的手揉捏了两下,安抚似地说:“你从来没跟我开过口,能让你开口求我陪你过来,想必你是真的很难过。但是沈欲,不要自责。你可以难过,但不能自责。我想你的姐姐,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自责。”   沈欲垂眼看向自己被牵住的手,像是火花一闪般的,不知为何,忽然就从傅深的安慰里抓到了一个重点。   他抬起眼,有些紧张地问:“您知道我说的是我姐姐?”   傅深反应很快:“你刚刚不是一直在说你姐姐吗?总不能是你那位长期家暴的父亲,或者丢下孩子独自离开的母亲吧?”   沈欲低下头支吾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了。   他其实还想问问傅深,为什么不好奇沈心宴的具体遭遇,为什么如此笃定就能说出他没有错。但说多错多,他生怕自己故意接近的事情就此露馅,实在不敢多问。所以最后,他只好选择转移话题,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傅先生,我今天是不是影响您的心情了?以后不会了。”   “你……算了,”傅深看了沈欲一眼,无奈到笑出声,“心情恢复了吗?现在回去还是坐会儿再回去?”   夜色的掩护下,沈欲的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   他视线飘忽地看向傅深的脸,问道:“……如果您愿意的话,能陪我再坐会儿吗?”   傅深看着他,说:“好。” 第14章   44.   泡完温泉后没几天就是Z&K正式拍摄的日子了。沈欲再次飞到申城,在那边待了四天,回来时已是又一个周末。   依着傅深的意思,他这次临走前没有把豆花送回宿舍。所以回来后,一进傅深的家门,他就立刻被豆花拦住了路。   沈欲看屋子里静悄悄,猜测傅深不在,换好拖鞋刚准备去洗手抱猫,厨房里就出来了一个人——倒也的确不是傅深,是傅深的家政阿姨,他们曾见过几次面。   “张姐,”沈欲跟她打了个招呼,拒绝了她帮忙整理行李的好意,向她确认道,“傅先生不在吗?”   “少爷回去陪先生太太了,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呢,”张姐笑容和蔼地说,“沈先生您找少爷有事?”   张姐是从傅家过来帮忙的,每周固定两次,对傅深的称呼一向都是少爷。听到她口中出现先生太太这样的称呼,沈欲瞬间了然,笑了笑回道:“不,没有,我就是随便问一下,您忙。”   张姐欸了一声,说:“好,那您有事尽管招呼我。”   沈欲倒是点了头,但由于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直到收拾完行李重新出门,都没麻烦张姐做哪怕一件事。   傅深的生活离他太遥远了,用一句云泥之别来形容恐怕也不为过。沈欲坐上某一路公交车,回想起自己刚刚拒绝张姐帮忙时的局促,忽然就有点好笑地想,泡温泉那天,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生出那样荒诞的念头吧。   出卖身体已经很难看了,他怎么还能喜欢上傅先生。   45.   公交车到站,沈欲低头下车,拎着两杯奶茶走进泛音宿舍楼,回自己宿舍捎上一直没吃完的那包牛轧糖。然后转身出去,敲响了对面宿舍的房门。   对面住的是姜江,为了方便来找他,搬宿舍的时候特意选的这一间。眼下听到敲门声,知道是他来赴约,开门后连看都不看他,转头便又坐回了沙发,赌气似地说:“来了?不用在家陪傅先生啊?”   沈欲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不解释,自己换了鞋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有些迟疑地问:“走歪路的是我,你干嘛那么大反应?”   姜江最近没通告,发现沈欲一直没回宿舍。本来以为他是在忙工作,结果昨天一问才知道他是住进了傅深家。现在冷静了一夜仍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刺:“操,都在传傅先生包了个模特,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模特就是你。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你脑子坏掉了吗沈欲?”   沈欲沉默良久,给一杯奶茶插好吸管,放到了姜江面前的茶几上:“我姐姐正躺在医院,我需要钱。”   他看向姜江,强撑着平静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自己。可除了这样,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   “谁看不起你了?”姜江皱着眉打断,着实是被气得不轻,“我他妈是心疼你!你缺钱你告诉我啊,我还能不帮你吗?你为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   姜江是真的挺着急,但沈欲看着他,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沈心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所需的医疗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姜江如今的咖位,即便他把所有存款都拿出来,大概也没办法负担起这样看不到头的无底洞。何况这样金额巨大的一笔借款,就算姜江拿得出来,沈欲也不太敢要,因为他不一定能还得上。至少近几年内,他一定还不上。   还好,沈欲想,至少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失去姜江这个朋友。   “谢谢你愿意帮我,姜江,但我缺的钱不是小数目。以你现在的片酬,你根本就帮不了我,”他强忍着羞耻,有些磕巴地说,“我没关系。傅先生人很好,我在他那里没受什么委屈。我知道你关心我,你就当我脑子真的坏了,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行吗?”   “行个屁!”姜江看见沈欲这副耳尖通红的模样,原本火都快要下去了。但听到后半句,火又蹭地冒上来了,“你都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是,我片酬是不够,但我老爷子有钱啊,他就我一根独苗,我问他要他能不给吗?”   沈欲都呆了:“你……”   姜江喝了口奶茶,气到不想理他:“你等会儿再说话,省得再被我骂!”   沈欲拿起另一杯奶茶,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那杯奶茶喝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姜江冷静下来了,开始真心实意地替他着急,说道:“你能跟傅先生断了吗?老爷子虽然把我卡停了,但我跟他低个头服个软他肯定能给我。你姐姐的医药费我帮你出,不用你还。跟傅先生断了吧,别这么糟践自己,我看着心疼。”   沈欲盯着手里的奶茶,良久才抬眼说话:“谢谢你,但真的不用了。”   姜江理解不了:“为什么啊?我又不用你还。”   “就是不用还我才更不能要,”沈欲说,“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但这次不是以前那样的小打小闹,不是一顿饭一包糖。如果我收了这笔钱,我会没脸继续跟你做朋友。”   “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能不能跟傅先生断了?”姜江皱着眉追问。   “万一我还不上怎么办?这不是小钱,以我做模特的工资,我不一定能还上。如果还不上,我同样没脸继续跟你做朋友,”沈欲语调诚恳地说,“姜江,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的钱我真的不能要。”   姜江服了,压着声音口不择言地朝沈欲吼:“那你就当换了个人包养你行不行!”   室内的气氛僵了一瞬,沈欲垂下眼,苦笑了一下说:“你觉得……如果我跟了你,我们将来还有做朋友的可能吗?”   他看向姜江,强颜欢笑,几乎是在求:“我知道你是好意,就当我不识好歹,别说了可以吗?”   姜江目光深沉地盯着沈欲看了许久,长舒出一口气,同样笑得很勉强:“你就这么想跟我当朋友?”   他这话问得很奇怪,重音是在“朋友”两个字。但沈欲心里有事,正卷着一团乱麻,光是保持体面就已经让他竭尽全力,他没能听出来。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什么?”   “算了,没什么,”姜江语带疲惫地说,“我刚才的承诺永远有效,如果哪天你反悔了,记得来找我。”   他看着沈欲满脸难堪的样子,终究是不太忍心,只好瞥向放在茶几上的那包牛轧糖,主动转移了话题:“这糖是给我的?你送我糖还送开过的啊?你也太敷衍了。”   沈欲下意识看向那包牛轧糖,说:“不是,我之前买的,没吃完,不好意思带到傅先生家里去。正好想起来了就给你拿过来了,反正放我那儿也是浪费。”   姜江仰头感叹了一声,彻底服气了。   他站起身,抱怨似地说:“别坐着了,起来!跟你聊半天我都没吃饭,饿死了陪我去吃饭!我请客。” 第15章   46.   傅深是跟傅予一块儿回家的。   他大半个月没回来,家里的巨型贵宾犬见着他特兴奋。从门口一路跟到厕所,又从厕所一直跟到沙发。好不容易等到他洗完手坐下,更是立马就把两只前爪搭上他的大腿,恨不得把尾巴都摇出花。   旁边的傅予看看被他妈当成亲儿子养的狗,又看看确确实实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他亲生的哥,有点儿不太服气,装腔作势地去质问一只狗:“见着我哥就忘了我,每回都这样。我哥遛过你吗?良心被自己吃了吧你?”   正从楼上下来的林培月刚好听见,不甚走心地吐嘈:“行了吧你也就遛过一次,你俩半斤八两,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傅予不要脸地跟她贫:“林培月女士,请注意您的用词。什么叫半斤八两?遛过一次那也是遛,我哥可是一次都没遛过。零跟一那是有本质差别的好吧!”   傅深揉了揉巨型贵宾的脑袋,有些好笑地叫了声妈。   林培月欸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对傅予这个小儿子嫌弃得不行,随便找了个活儿就想把他打发走:“去,给你爸泡壶茶送上去。”   傅予偷懒,扭头喊张姐,但刚喊一半就被亲哥泼冷水,得知了张姐不在,只好哎哟一声,凄凄惨惨地起了身。   “什么德性,泡壶茶能要你半条命,”林培月笑骂道,“这也就是投胎投得好,要是生在穷人家,我看你们哥俩怎么活。”   傅深无辜受牵连,非常冤:“妈,能不无差别攻击吗?这有我什么事啊,我怎么了?”   林培月剐了他一眼,说:“你以为自己有多听话呢?你跟你弟那就是一丘之貉,俩倒霉孩子。”   傅予迤迤然地飘到沙发后边,拍了拍傅深的肩,看好戏不嫌事大地缺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是好好跟妈解释一下你屋里养的那朵沈姓娇花吧,貉。”   沈姓娇花。沈欲。   傅深捏开傅予搭在他肩上的手,明白过来了,转头问林培月:“张姐跟您说的?”   “少把罪名往张姐头上扣。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你倒是把人藏严实点啊。好好的恋爱不谈学人玩这套,这不三不四的算怎么回事?你也真有出息,”林培月把巨贵叫到自己身前,对狗比对亲儿子温柔,“是吧宝贝?”   傅予缺完德转头就给楼上的傅靳岩泡茶去了,留下一个傅深,知道自己理亏,眼观鼻鼻观心,装得非常像样,仿佛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但装了还不到五秒,沈姓娇花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跑了一圈,他愣是装不下去了,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又被他摸了摸鼻尖勉强算是压回。   林培月看着傅深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个抱枕丢了过去:“还笑!趁早跟他断了,真缺人就找个靠谱的正经谈恋爱,你做这事说出去好听啊?”   傅深根本没听进去,一边往楼上溜一边状似乖顺地敷衍:“行,知道了妈,改天。”   林培月被气得够呛,满脸糟心地截胡了傅予刚给他爹泡好的茶,顺带着对他们兄弟俩发表了最后评价:“没一个省心的。”   傅予迷了:“怎么还连坐啊包养模特的又不是我!”   47.   快三点半的时候,傅深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扣款通知。   他不怎么记卡号,盯着那条莫名其妙的扣款信息思索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卡就是他曾经给了沈欲的那一张——其实也不怪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因为从给出去到现在的这一个多月,这张附属卡还是第一次被使用。   就是他思索的那几秒,坐在旁边的傅予趁着游戏复活的倒计时瞥了他手机一眼,在他耳边小声地作死:“哥,你人都在家,在哪儿花的钱啊,这不会是某朵娇花刷了你的卡吧?”   傅深无语片刻,视线从眼尾扫过去,冷飕飕地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去公司实习了?”   傅予的游戏角色已经复活了,正在跟人打架,闻言手一抖,不小心闪现到敌方面前送了个人头,成功收获了同路队友的一个问号。   “你不至于吧哥,”他抬起头,又怂又不服气,“我又不会当着沈欲的面乱说,能别老用去公司实习的事威胁我吗?您好歹换一招呢?”   他哥懒得跟他斗嘴,拿着手机姿态潇洒地上楼了。   48.   傅深没在父母家吃晚饭,五点不到就回自己家去了。   他到家的时候沈欲没发现,正自顾自地坐在吧台边,把下巴垫在吧台上发呆,手边还搁着一个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没完全拆开,有加热时撕的小口,但看上去已经完全冷透,没有一点热气。   “我要是不回来,你晚饭就吃这个饭团?”傅深走上前问。   “傅先生您回来了,”沈欲被吓一跳,立马从椅子上蹿了下来,“我……没胃口。”   他顿了顿,不等傅深回应,忽地又有些不知所措,歉疚又着急地说道:“您吃饭了吗?对不起傅先生,张姐说您回家了,我以为您不会回来吃饭。您没吃的话我现在去给您做吧,您想吃什么?”   傅深嘴边的关心来不及说出口就先收获一句道歉,一时之间都有些词穷:“不用,待会儿叫个外卖吧,你也一块儿吃。没胃口就少吃点,这饭团就别吃了。”   他大概猜出了什么,但有点不太确定:“干嘛傻坐在这儿发呆啊,心情不好?”   沈欲的确心情不好。   他下午跟姜江分别后去了趟医院,第一次刷了傅深给的银行卡。   从接下那张卡到现在,他无数次隐隐奢求,在用完司机给的赔偿金和他的存款之前,沈心宴能醒过来。可直到今天,那些微薄的赔偿金早已经用完,他为数不多的存款也几乎已经耗尽,沈心宴依然没有醒。   说他是性格拧巴也好,想立牌坊也罢,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是背着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真的好疲惫。   可这原因没办法跟傅深说,所以他只能勉强地笑一笑,演技拙劣地辩白道:“没有,就是前两天的拍摄任务太重,有点累着了。”   傅深其实看出了沈欲是在撒谎,但没有揭穿,只是选择让沈欲坐下,不顾沈欲惊慌失措的反对帮他捏了捏肩,然后语调柔和地说:“去洗个澡吧,洗完我陪你看场轻松点的电影。看完以后,我们今天早点睡。”   有黄昏的橘色光线从窗外淌进来了,那光影落到傅深的眼中,便成了叫沈欲心跳加速的悸动。   沈欲垂下视线,不敢再直视傅深的眼睛,良久才满心慌乱地回应了一声好。 第16章   49.   熬过今年的最后一阵三伏天,新的月份,随着九月二号一起到来的还有沈欲的生日。   往年的这一天,哪怕是姐弟俩刚来到这座城市过得最艰难的那几年,沈心宴也会去给沈欲买一个生日蛋糕,再亲手煮一碗长寿面。但今年沈心宴正躺在医院,也就没人会再费心思地去给沈欲准备这些了。   傅深家能直接眺望到城市地标建筑的吧台边,沈欲刚从医院回来,心情不太美妙。坐在那儿单手支撑起脑袋,有些恍惚地揪了揪豆花的耳朵。   他没用力,豆花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趴在吧台上昂起脑袋去蹭他的手。蹭了几下发现他根本没反应,又揣着前爪重新趴回去,缩成了一团不太高兴的白色毛球。   沈欲垂眼盯着它,一时没忍住,又手欠地去招惹它,轻轻揪了揪它的耳朵。   后一秒,豆花忍无可忍跳下吧台的同时,玄关处有开门的声响传过来,是傅深回家了。   窗外阳光灿烂,时间才刚过下午两点。傅深经常晚去,但很少会在这个点提前回来。沈欲起身迎过去,主动接过傅深手里的礼品袋,有些意外地问:“傅先生,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公司没事了吗?”   公司其实有事,但傅深嗯了一声,旷工旷得心安理得。   他毕竟身居要职,怎么可能没事,办公桌上多得是文件要他过目签字。可谁让他上午参加了一个冗长乏味的例会,听报告听得昏昏欲睡,差点就要当着一群高管的面打哈欠走神,结束后对着那沓文件实在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本来还想趁着午休时间睡一觉,下午再接着处理,结果这午觉压根没睡成。他先前调阅沈欲档案时随手设置的提醒事项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叫他不知不觉就放弃了睡午觉的打算,思考起该给沈欲送个什么合适的生日礼物。   大约思考了二十多分钟,他终于想起沈欲出门时必戴的手表好像有些旧了。因为经常被随处乱放,连表盘上都布着一些隐约可见的细小划痕。   于是去买礼物就成了最理所当然的旷工理由。午休的时间都还没过,他就拨通助理小池的内线电话交代完了工作,然后光明正大地开溜,出现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江诗丹顿。   考虑到沈欲日常佩戴的百搭性和实用性,他最后选的是一款简约内敛的普通正装表。   虽说沈欲原来的手表也是类似的简约风格,但到底不是同一款,设计总是有一些差别。傅深边走去厕所边瞥向沈欲手里的礼品袋,临到把礼物送出去的紧要关头,反倒是考虑得更多了——这礼物沈欲究竟会不会喜欢,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底。   沈欲不知道他的顾虑,也没想到这礼品袋里的东西竟会是自己的生日礼物,正如同往常一样,温顺地帮他把礼品袋放上茶几。   傅深洗完手走过去,把手表的礼盒从袋子里拿出来,递到沈欲的面前,稀松平常地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你生日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正好你的表也挺旧了,给你买了块新的。”   这话说得太随意,仿佛送的不是名表江诗丹顿,而是网上几十块钱就能买到的廉价手表。沈欲的视线从那个贵气的盒子移到傅深脸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您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傅深实话实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上面有写。”   “可是……”沈欲仍然是懵的,“这块表也太贵了,我用不着戴那么贵的,您没必要为了我浪费那么多钱。”   傅深都被逗笑了,有些调侃地问:“我自己都没觉得心疼,你替我心疼什么?”   他把手表盒子放到沈欲的大腿上,满脸无奈地说:“表做出来就是给人戴的,我送给你,你戴了,那就不叫浪费。打开看看吧,不用替我心疼钱,不是特别贵的款式。”   沈欲犹豫片刻,低头打开盒子,连指尖都是僵的。   傅深品味很好,盒子里的手表看上去干净又大方。白色的表盘、长条形的时标、纤细的指针,这块表所有的设计都简约到了极致,恰好也是沈欲会喜欢的款式。   可这个牌子真的太贵了,沈欲戴惯了从前那块两百多就能买来的普通手表,眼下盯着这块少说也要五六位数的名牌表,还是觉得把它戴在自己手上非常浪费——何况他戴手表本就不是为了看时间。   傅深嗓音温润,正在询问他是否喜欢。沈欲闻声抬头,原本想再劝劝傅深,叫他把这份礼物收回去。可目光交错的那一秒,又忽然惊觉傅深都已经把话说到那种份上,如果再继续推阻,大概就可以算得上是不识好歹的扫兴。只好强行压下心底的想法,故作轻松地说:“我很喜欢,谢谢傅先生。”   50.   如果说收到手表的那一刻是吃惊,那么看到有人往傅深家里送生日蛋糕、听到傅深说去帮他煮碗面的那一刻,沈欲的状态几乎已经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这一天也不是没收到别人的生日祝福,像是正在公司上班的容姐,跟他关系不错的两位模特,他们都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个红包,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至于正在剧组拍戏的姜江更是浮夸得不行,掐着零点的到来,一连给他发了七个红包。每次在红包上附一个字,合起来刚好是宝贝生日快乐,和一个不知道在激动些什么的感叹号。   沈欲今天早上才看见,领了一个发现是整两百,剩下的就直接点都不点,叫姜江把这些钱留着等回来请自己吃饭。被姜江疯狂轰炸了十几个表情包,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很好笑。   但傅深跟容姐、跟那两位模特、跟姜江,甚至可以说是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样。沈欲跟他之间不对等的关系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这儿,他会记得沈欲的生日沈欲已经觉得不可思议。更遑论是他亲自下厨,像沈心宴那样给沈欲煮上一碗长寿面。   面条被筷子送进嘴里的时候,沈欲觉得自己的味觉都好像是失灵了,因为除了胸腔里无穷无尽的害怕和酸涩,他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也压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酸涩。可他就是怕了,酸了。怕到连向傅深道谢的音节都在颤。酸到夜半三更,他在黑暗中盯着傅深的睡颜,久久都没能入眠。   不要,千万不要,彻底被睡意吞噬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在兵荒马乱地自我劝诫,沈欲,不会有结果的,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不管这个人有多好,都不可以。 第17章   51.   沈欲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疤,是十岁那年留下的。   那时他的母亲刚刚从家里离开,父亲不肯签她寄回来的离婚协议,成天拿两个孩子撒气。有一回沈欲想鱼死网破,不管不顾地拼命还手。没想到他的混账父亲因此受了刺激,竟买来镣铐,分别把他跟沈心宴锁进阁楼和杂物间,一锁就锁了小半个月。还美名其曰说是为了让他们好好反省。   被锁的头天晚上沈欲身上还带着伤,又碰不到电灯的开关,在黑暗中又疼又怕,听着阁楼外的狂风暴雨和轰隆雷鸣,抖得特别厉害。天亮之后整个手腕都是红的,破皮处磨到冷硬的镣铐,火辣辣的疼。   后来的十多天,那伤总是来不及结痂就又被磨破,如此反复下来便不可避免的留了疤。浅红色的一条,被他偏白的肤色一衬,看上去明显得不得了。   往常出来进行平面拍摄,为了不给后期修图增加麻烦,沈欲会主动拿粉底把这道疤遮了,从没有例外。但这一天,他开始拍摄之前,刚想像往常那样遮掉这道疤,摄影师反倒是过来阻止了他。   “要遮疤啊?”摄影师说,“不用这么麻烦,正好要在你手腕上画个图腾,能遮住。你等化妆师来给你画就行,马上就到。”   这摄影师姓宋,沈欲没跟他合作过。是池跃金满意沈欲的镜头表现力,在这位宋摄影去SODA串门的时候,顺便替当时也在那里的沈欲牵了个线,帮他引荐了一句,让他得到了这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的拍摄。   沈欲放下粉扑,朝宋摄影看过去,笑着道一声好,忽然就发现了一个奇妙的连锁反应——傅深把他引荐给了池跃金,而池跃金又把他引荐给了宋摄影。   他平白无故就多得了两项工作。   前段时间有一次也是这样的。傅深把原本要运转给何霁清的一个拍摄通告送到了他手上,他去了,然后在不久之后,品牌方再次联系容姐,想叫他去拍摄旗下另一个副牌的产品画册。连面试都不用,谈妥价格就直接签了合同。   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有敲门声响了两下,化妆师紧接着推门而入。沈欲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的疤,忽然就无比诡异地想,怎么跟买一送一似的,被包养这种龌龊事总不会还能给人带来事业运。   52.   拍摄进行得很顺,原定是七点结束,但真正实施起来,七点零八分沈欲就已经回到傅深家里了。   傅深今晚要出席一个商业酒会,不会回来吃饭,沈欲晚上吃的是泡面——平常傅深在家的时候他总是换着花样的做饭,因为怕傅深吃腻,甚至还会特意去学新菜,但只要傅深不在,他自己其实吃什么都行,泡面就可以直接打发。   吃完以后,他收拾完泡面桶又洗完澡,为了等傅深回来,先是撸了会儿猫,接着又看了会儿视频,最后由于有些犯困,窝在沙发上打开了已经许久没碰过的消消乐。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登录,消消乐送了他一个小时的无限体力。这一小时用掉四十多分钟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开门,是傅深终于回来了——自己进来的,旁边没有助理的身影,眼神也依然清明,应该是没有喝醉。   游戏里的小动物因为他上一步动作触发了连锁反应,“unbelievable”的游戏音效和他的一句“傅先生您回来了”同时响起。   傅深确实很清醒,还能听出游戏音效,先打趣后询问地说道:“技术不错。怎么还没睡,在等我?”   沈欲嗯了一声,倏地把手机屏幕按灭,走上前替傅深挂好刚摘下的领带,耳尖微红地问:“……您喝酒了吗,我去给您泡杯蜂蜜水吧?”   “不用麻烦,没喝多少,”傅深说,“都让你别等我了怎么还等,万一我不回来你打算等我一晚上?”   “……”沈欲怔了一下,显得有点无措。   “以后真的要等就先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回不回来,”傅深看出了他的无措,语调温和地解释说,“这种酒会我不一定会回来住,可能直接就跟着我爸走了,你这样容易白等一趟。”   沈欲有些磕巴地道了声好,不知为何,耳尖彻底红了。 第18章   53.   第二天是周六,沈欲原本应该是不用出门的。但由于傅深在家,吃过午饭后,他还是选择寻了个借口,出门逃去了宿舍——无关爱意的包养关系太令人难堪,他那些若影若现的变质情感又太令人惶恐,比起在坦诚相对的床上,衣冠齐楚的白天才更让他觉得无措。   他走进宿舍,陷入沙发,因为回到自己的空间,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这屋子有快两个月没住人了,地上落了不少浮灰。沈欲环顾一周,窝在沙发上挣扎片刻,认命地从阳台上拿来了扫帚。   把整间屋子都清扫一遍后,他没事做,坐到桌子前随手翻了几页书,又翻了翻从前画下的那叠练习稿。当然说是说一叠,但他的练习强度其实并不算太高,主要是时间跨度够长,从冬天一直画到了夏天。   这练习是他自己要做的,目的是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实现自己当初没跟沈心宴说出口的打算——模特的工作只能吃青春饭,等攒下一些钱,经济状况不再那么拮据,他想回学校上学,学服装设计。   他幼时本来就在画室学过,画画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陌生。只不过因为太多年没碰,如今重新捡起画笔,手不是特别稳。所以从今年二月份起,他时不时就会画一张画找找手感,希望将来去备考画室时能够省去复健这一步,分出一些精力来兼顾文化课。   泛音提供的宿舍让他省下了不少房租,沈欲年初的时候粗略算了算,照过去这一年多的存钱速度,他明年应该就可以从泛音离职,安心地去集训备考。   可他怎么都没能料到,沈心宴竟会突然出意外。   沈欲垂眼,看向当初被他随手夹进这叠画稿的检验报告单,又看向一边的笔筒,终于发现自己今天压根就沉不下心来好好画画。只得放下画稿,有些颓唐地伏上了桌面。   好苦,他盯着对面的住宅楼,怅然若失地想,来的路上应该买包糖,或者买杯奶茶的。   姐姐啊,你要在医院睡到什么时候。   54.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长,都九月初了还有雷阵雨。   沈欲傍晚离开宿舍楼的那一秒,看着天边密布的乌云,其实有些后悔中午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以致于因为没把豆花一起带过来,现在想用它当借口都还要再跑一趟。   他回到傅深家,抱起豆花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傅深商量:“傅先生,我今天晚上带豆花回宿舍去睡吧?豆花怕打雷,雷雨天得跟我一块儿睡,留在您这里我怕它打扰到您睡觉。”   傅深把视线瞥向豆花,倏忽一下就笑了:“要不你先猜猜,它最近为什么不怕我了?”   豆花确实是不怕傅深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眼下这样近距离的交流,它被沈欲抱在怀里,看见傅深都没有任何反应。这种情况放在以前它绝对会紧张。   转折点是在沈欲去申城拍摄的那几天。沈欲去之前它还对傅深存有敌意,回来后莫名其妙就发现这股敌意消失了。虽然还是跟傅深不太亲近,但看得出来态度已经明显转变,至少不会再对着傅深炸起满身的毛,或是收敛起飞机耳。   这显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沈欲发现的时候也就没往深了想,一直以为是因为那几天里傅深把它照顾得好。但现在听傅深的语气,他忽然发现……好像不是?   他有些迟疑:“……不是因为我去拍Z&K那几天您把它照顾得好吗?”   傅深都乐了,放下手机说:“是因为那几天打过雷。”   55.   那应该是沈欲去申城拍摄的第三个晚上。   当晚这里下了滂沱大雨,轰隆作响的雷鸣搅得傅深根本睡不着,干脆半夜三更爬起来义务加班,看小池发给他的会议纪要——尽管那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原本需要他亲自出席的会议,他并没有去。   电脑平时并不放在房间,为了更高效地查看邮件,傅深就只好去客厅拿。没想到他刚拿上电脑,一转身就发现沙发底下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猫,正警惕地探出半个脑袋来盯着他瞧。   “我看它挺怕的就拿吃的把它弄房间去了。”傅深说。   刚开始是缩在墙角,后来可能是因为实在害怕,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床尾。再后来,等傅深从邮件里抬头,他腿边已经长出了一只猫。   “也不太重,动静倒是挺大的,”傅深玩笑着道,“早上下床时直接从我身上踩过去,把我吓一跳。”   沈欲听愣了,不知道该回点什么,半晌才想起来要替豆花道歉:“……对不起傅先生,吓到您了。”   傅深好笑又无奈地问:“这也要说对不起?”   豆花转变态度的谜底揭开,他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沈欲,终于回应了先前的问题:“别折腾了,晚上让它去床上睡吧,没什么影响。”   也许是傅深的语气太具有蛊惑意味了,沈欲挠了挠豆花的背,头脑一热,违背心意地应了声好。   56.   大雨是在七点多浇下来的,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个小时。到夜深时更是开始伴着雷电和狂风,铺天盖地地倾泻,溅起了雾蒙蒙的一片。   沈欲答应留下来的后一秒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话已出口,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祈祷自己不要露馅。   可他的努力实在没什么用,临睡前关掉灯的那一刻,他依然因为窗外响起的一道闷雷,在转瞬间就功亏一篑。   他于黑暗中僵硬地躺了近半个小时,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和雷声,最后终于缓慢地伸出手,摸向了正趴在他枕头边上的豆花——怕打雷的并不只豆花一个,只要这雷声是发生在夜晚,那么他跟豆花大抵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豆花依赖的是亲近的人,而他依赖的则是明亮的光。   很没出息,他也不太想,可没有办法。   塌了天似的雷暴雨,同样没有光源的黑暗房间,此种情境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十岁时的那个阁楼,想起那时的恐惧、绝望,还有连累姐姐一起受罚的自责和痛苦。他根本控制不了。   此时的雷声不算太响,身后的傅深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是已经睡着。沈欲收回搭在豆花身上的手,转过去朝傅深看了片刻,轻手轻脚地下床,摸着黑走向了客厅。   还没走到房门口,他顿了顿,又重新折回来,壮胆似地抱上了已然入睡的豆花。   豆花被他折腾醒了,懵圈又烦躁地叫了一声。等他打开客厅的吊灯,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就在他怀里寻了个姿势重新进入了梦乡。   好丢人,沈欲摸着豆花的后脑勺,自我嫌弃地想,雨势变小前希望傅先生千万不要醒。 第19章   57.   沈欲的愿望没能达成。   零点过五分,傅深被一道闷雷惊醒,终于还是发现了沈欲大半夜不睡觉,缩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反常行为。   他站到沙发后,随手搭着沈欲的肩,有些不解地问:“大晚上不睡觉,起来做什么?”   沈欲匆忙转头,是肉眼可见的慌:“……傅先生。”   “你慌什么,”傅深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睡不着?”   沈欲嗯了一声,真假掺半地说:“房间开灯会影响您的睡眠质量,您去睡吧,我坐会儿再睡。”   傅深压根没想到沈欲会怕打雷,被蒙过去了,捏了捏他的肩膀道:“你开个最亮的灯,还玩手机,在这儿坐久了不是更睡不着?”   他瞥向沈欲没按灭的手机屏幕,忽地就笑了,开玩笑道:“人家熬夜打游戏是为了上分,你熬夜打消消乐是为了什么?多往上闯几关?”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间,沈欲手比脑子快,倏地按下了手机侧边的锁屏键。而后在傅深的哑然失笑里红着耳尖垂下眼,干巴巴地替自己解释:“我就是想打发时间……”   傅深笑够了,嗯了一声问:“那打发完了吗,这也不早了,打发完了就上床睡觉去?”   暖白色的灯光一寸一寸,从天花板一直铺到地面。沈欲无意识地摸了摸豆花的后脑勺,维持着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再次望进了傅深的眼睛。   这双眼睛本就有着一对眸色很深的瞳仁,此刻被垂落的睫毛掩住了大部分灯光,看上去就更是幽深又温情,像一片湖,引人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沈欲是自投罗网的猎物,他溺毙其中,忽然无法思考。   那片温情包裹出的湖泊里,他说:“……我不敢。”   58.   同样被惊醒的豆花已经重新睡着了。   外边的天仍然在打雷,窗户阻隔不掉的部分闷雷一声声地传进来,显得屋里没人说话的那几秒尤为安静,静得让沈欲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心跳。   直到傅深诧异过后终于开口:“怎么了?”   沈欲理智回笼,低下头没好意思说话,满脑子都是做了噩梦,看了恐怖电影,和害怕打雷这三个选项哪一个能不那么丢人。   “豆花把怕打雷的习性传给了你,”傅深撑着沙发靠背,瞟了眼安然入睡的豆花,又瞟了眼沈欲泛红的耳尖,打趣似地问,“今晚换成你不敢睡觉了?”   天地良心,沈欲真的没想让傅深猜出来的。他一句“白天看了恐怖片”都悬在嘴边上了,就差一丁点力气就能说出口。结果傅深这句玩笑话一出,他下意识地错愕抬头,等反应过来想要补救的时候已经晚了——傅深在满目惊讶地问:“怎么这个反应,你……我说中了?”   沈欲抠着豆花的背,在把豆花折腾醒的边缘徘徊试探数秒,实在觉得非常丢人,半晌才自暴自弃地选择了默认:“傅先生,您先去睡吧,不用管我,我还不太困。”   傅深没去,语带调侃地问:“这雷要是打一夜,你是不是一夜都不准备困了?”   “不会,雷阵雨,很快就过去了,”沈欲双颊通红,语气还挺倔强,“您去睡吧,真的不用管我。”   傅深都被逗笑了。他用手掌在沈欲的后颈摩挲了几圈,忍俊不禁地说:“起来吧,去睡觉。房间的灯又不是摆设,在这儿熬夜做什么?”   沈欲还想挣扎一下:“傅先生……”   “我都站在这儿跟你聊半天了,”傅深带着点未褪去的笑音,故意打断道,“你要是再不去睡,是不是有点辜负我?”   “……”沈欲仿佛被捏住命门,瞬间就听话了。   但谁承想,躺到床上后,他看着那盏不算特别明亮的床头灯,感受着腰间傅深的手臂传来的热度,竟然还是以另一种方式,不争气地辜负了傅深彻夜开灯的好意——他真的睡不着,可这次不是因为雷声了,是因为身后的人。   傅深不常抱着他睡,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拥抱大多都是发生在那些躁动难耐的时刻。是带着欲求的,是夹着暧昧的,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沈欲,自己有多么不堪的。可此时此刻,这拥抱只换了一个场景,就摇身一变,成了他在这雷雨夜里最难以名状的熨帖和安慰。   沈欲没有喜欢过人,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无师自通,确认了喜欢是何种滋味。   逃避和抵触原来是没有用的。   喜欢这东西,一旦冒了头,大抵便再也缩不回去了。就像是枝桠上的小花苞。起初并不显眼,也许还可以装作没看见,但时间一天一天,有朝一日,它总要开出满树繁花,叫人再也无法将它忽略。   沈欲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傅深。   他在这段畸形的关系下,喜欢上了包养他的傅先生。   漫漫长夜,沈欲视线清明,满腹心事地熬到了凌晨。直到漆黑的天幕被几缕朝阳破开,才终于撑不住地闭上了眼。   思绪停滞前的最后一刻,他想,没关系,暗恋而已,不要被发现就好了。   不要被发现,就不会有关系。   59.   第二天,暴雨褪去后的上午异常宁静,傅深醒的时候沈欲还在睡。是蜷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在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翻的身,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傅深稍稍退后,盯着人看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挑开了对方落到眼前的几缕刘海。   刘海的末梢在动作间戳到指尖的皮肤,他收回手轻轻捻了两下,除了指尖有点痒以外,忽然觉得心里也有点痒——大概是因为头一回在睡醒时发现怀里多了个沈欲,有点不太习惯。   他微微低头,看向沈欲正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在把它挪开立马起身和保持原样再躺会儿中摇摆了一下,选择了保持原样再躺会儿。   这一躺就直接躺到了沈欲悠悠转醒。   傅深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四十分钟。他只知道在他第二次赶走豆花的那一瞬间,沈欲颤了颤睫毛,收回搭在他身上的手。然后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套动作看上去无比自然,仿佛身体的主人根本就没有醒。   但……   傅深盯着沈欲彻底红透的耳尖,实在是用尽全力才勉强憋住笑,做到若无其事地下床洗漱,给人留了个害臊懊恼的空间。   他走出房门的后一秒“睡着”的人就睁眼了。   沈欲臊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双颊红得都像是要滴血,把脸埋在枕头里半天也没敢抬头。   那漫长的十几分钟,他甚至在想,这还不如在沙发上熬夜,你干脆丢死人算了沈欲! 第20章   60.   丢人这事情有一有二就会有三,乃至有无数。   自那个雷雨夜以后,傅深对沈欲来说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或者,准确点说,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用平常的心态去面对傅深了。就比如他拍照时经常被无关人员盯着看,但有一次,这个无关人员变成了顺路来等他下班的傅深,他的表现就僵硬到,连池跃金这种水平极高的专业摄影师都救不回来,扭头跟傅深说要不你先出去,他这样我没法拍。而在那句话之前,傅深甚至都没有特意盯着他瞧,只是在跟人聊天的间隙偶尔转头,不经意地朝他看了那么几眼。   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无论再怎么自我拉扯,他就是会在跟傅深的日常相处中,一次次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心动。他知道这心动注定得不到回应,也清楚这心动根本就不该存在,可他陷于其中无能为力,任凭怎么挣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下坠,一天更比一天地逃不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到国庆如期来临的这天,沈欲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因为心态问题,在傅深面前暗自害臊过多少次了——尽管那都是些芝麻大点的小事,傅深大概根本没察觉到,就算察觉到了,恐怕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欲低头,在给锅里的荷包蛋翻面的同时,想起方才睡醒时自己又搭到了傅深腰间的胳膊,手一抖,不小心弄破蛋白,毁了这个本该做成流心的蛋。   他不是第二次翻到傅深怀里去了。从那个雷雨夜以后,傅深时不时就会从后抱着他睡,而每次被抱着睡过一夜,他次日早上醒过来,胳膊保准就会搭在傅深的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深的怀抱比较暖和,他睡梦中才会如此无意识地循着热源靠过去。   一般来说,在他睡意朦胧发现自己正抱着傅深的那一刻,他会陡然清醒。然后像第一次那样,不露声色地闭着眼转身,逃离傅深的怀抱。但今天出了点意外,他不是自己醒的,是被豆花闹醒的,意识混沌间没来得及转身就睁了眼。   那会儿傅深正抬手托着豆花的肚子,企图把豆花赶走。察觉到他睁眼了,看向他的神情跟他一样愣,反应了两秒才倏忽笑出来,开玩笑似地对他说:“醒了?抱歉,它动作太快,没拦住。”   于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早晨,沈欲才刚睁开眼,都还没从睡意里彻底脱身,就在那双弯起的眼睛和那句玩笑的话语里瞬间红脸,狼狈地逃下了床。   荷包蛋已经被煎成全熟了,再多煎一会儿就要变焦。傅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站在沈欲身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发现他压根没动静,撑着橱柜台面替他招回了魂:“想什么呢?”   沈欲倏然抬眼:“傅先生。”   “再煎就焦了,”傅深笑着问,“还不盛?”   沈欲如梦初醒地把蛋盛起来,对于时不时就会袭来的害臊情绪已经认命了。他知道傅深不太喜欢吃全熟的荷包蛋,于是从冰箱里重新拿了个生鸡蛋出来,在傅深的注视里略带无力地说:“……您出去等着吧,我再给您煎个流心的,马上就能吃了。”   傅深似有若无地朝沈欲睡衣领口边露出来的、昨晚新留下的红痕扫了一眼,不知为何,迟了片刻才开口应了好。   61.   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深带着沈欲出了门,是为了去取他先前预订的一条领带,顺便也解决掉两人的午饭。   沈欲原本以为,傅深这句“顺便解决”的意思,是指取完领带后,在那个商场里随便找家合心意的店。结果没想到,因为是长假期间,又恰好赶上饭点,傅深根本没打算在那儿排队等位,直接就离开商场,带他去了一家私人会所。   那大概是傅深的朋友开的,因为沈欲刚跟着傅深踏出电梯,走了没几步,就有个富二代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出现,非常熟络地跟傅深打了个招呼,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欸,你今儿不是跟傅予一起来的啊?”那人注意到了旁边的沈欲,有些稀奇地问,“这位帅哥是……”   话音未落,沈欲满目仓皇地看向傅深,拿着手机的手倏忽发力,瞬间就有点想跑。但是后一秒,他不可置信地、又心如鹿撞地,听到了傅深干脆利落的回应。   傅深临时给他安了个新身份,是朋友。   那个富二代之后说了什么沈欲已经听不着了。他微微松开攥得死紧的手机,克制着情感朝傅深看过去,只觉得这店里的走廊太过空旷,一遍遍地在反射回音。   “沈欲,我朋友。”   62.   富二代名叫谢忱川,可能是因为跟傅深太熟了,连带着对傅深的朋友也不见外,没聊几句就想把两人往包房拐,末了还不忘照顾一下初次见面的沈欲,说道:“既然是傅深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一块儿呗,你俩单独吃多没意思?”   沈欲下意识看向傅深,但傅深显然是把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上,根本不发表意见,只半补充半询问地说:“三个人,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要一起吗,还是我们自己吃?”   他于是又看回谢忱川,迟疑了片刻,最后只能在对方的热情相邀里点头同意,轻声道了句好。   傅深的这三个朋友性格都很和善,沈欲作为一个新加入的“朋友”,虽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包房的焦点,但这焦点明显是善意的,并没让他感觉到什么不适,顶多就是有些招架不过来。   他微低下头,在几人的对话里分辨出傅深的嗓音,没来由地,忽然就好像又听到了傅深的那一句——沈欲,我朋友。   真是朋友倒好了,他搅着面前的一小盅羹汤,有些苦涩地想,是朋友的话,至少还有脸面去争取,哪像现在,关系这么难看,再真心的喜欢也像是贪图钱财。   63.   饭快吃完的时候,沈欲去了趟洗手间。   他走得干脆,不知道自己的身影刚被门板隔绝的下一秒,包房里的四人就立马换了个话题。   谢忱川憋了半天,此刻终于找到了机会,忍不住朝傅深问:“沈欲真是你朋友?看着不太像啊。”   “我看着也不像,”旁边的许苑点点头,附和道,“你刚刚说他是泛音的模特是吧?都跟你出来单独吃饭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傅先生?你名字是烫嘴么?”   傅深有点无语,随口编了句瞎话:“公司里叫习惯了。”   说完,他想起自己刚开始就告诉过沈欲,私底下可以直接叫名字,又顿了顿,忽然玩笑似地改口道:“也可能是我名字真的烫嘴?”   这回答没起什么作用,直到一顿饭吃完,傅深的这三个发小也仍然觉得沈欲不太像傅深的朋友。真正叫他们勉强着相信的决定性因素,还是离开之前,许苑无意间瞥到沈欲捧着一杯开过的奶茶,坐上了傅深的副驾驶。   那奶茶还是因为许苑想喝,谢忱川才特意吩咐店员去买的,给沈欲也带了一杯。   傅深不知道从哪儿沾上的强迫症,车上不允许吃东西,哪怕是傅予在这点上也只能偶尔为之。所以许苑看着那画面,当即就懵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在他们四个已有的群聊之外,背着傅深又新建了一个三人的群。   “卧槽……”   “我看见新朋友捧着奶茶上傅深的车了,副驾驶……”   “那奶茶可是开了的,吸管都插进去了,多容易洒啊……我以前只是在他车里吃了几口零食他就给我扔下来了!这么区别对待他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另外两人还在会所楼上,估计是仍然在一起,消息回得很快。是一连串的问号,中间还夹杂着几句非常素质的国粹。   许苑恢复正常了,麻木地敲出了一行字:“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当然,只是可能,不一定对。”   他打字问道:“傅深有没有可能……是披着朋友的皮……在玩暗恋?”   消息发出去,许苑顺着这个方向随便联想了一下——   操,好虐。 第21章   64.   许苑是个藏不住话的,有了这种惊天动地的猜测,傅深都还没回到家,他的消息就砸过来了。是发在了他们四个人的群里,一句委婉的客套都没有,上来就艾特他,开门见山地跟他问八卦:“老实交代,你跟新朋友到底什么关系,我看见他拿着奶茶上你的车了!”   那会儿傅深恰好在等红灯,看见提醒后顺手就回了。但他一句“真的是朋友”才刚刚发出去,那头的许少爷就手速极快地发来了六个大字:“真的吗,我不信。”   群里另外两个损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紧跟着在后面附和了两句加一。   傅深失笑地朝沈欲瞥了一眼,掐着红灯转绿前的最后十秒,敷衍地回复道:“假的,满意了?”   这语气一看就是开玩笑,消息发出后傅深就没再管。加上到家一刷手机,群里这三个人也没继续追问,他自然也就以为这话题已经揭过去了。至于不久的将来,他发现这三个发小搭错脑筋,背着他这个当事人,硬是给他安了个单相思的悲惨人设,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彼时他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安上这种人设的——主要他也不是故意要区别对待。从前忍无可忍把许苑扔下车,实在是因为许大少爷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规矩,吃的零食味道真的太重。当时又是在夏天,开不了窗,导致他那会儿看着这发小都觉得糟心。而相比起来,奶茶没味道,也不会掉渣,只要拿稳了就基本没影响。何况说是说扔下车,实际上他是等许家的司机到了才把人赶下去的,许苑无非就是中途换了辆车,压根也没出什么汗。   当然,傅深后来想,他可能确实是有些区别对待的。因为后来的许多次,他都纵容了沈欲在自己的副驾驶上吃东西。他也是那时才恍然发现,或许这第一杯在他车上喝的奶茶,就是他注定要被沈欲套牢的征兆——毕竟当时如果把沈欲换成其他人,哪怕只是奶茶,他也未必会允许。   65.   国庆假期拢共只有七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痴心妄想对傅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导致沈欲产生了某种错觉——这整个假期里,极偶尔的时候,他会在跟傅深的日常相处中,捕捉到一些类似于暧昧的气氛。比如他偷偷看向傅深时恰好对上的那道温柔视线,再比如傅深帮他揉开颈侧红痕时的那片柔软指腹。   这气氛实在容易令人生出些不切实际的荒谬念头,沈欲不敢细想,只好将它归结于假期太长,朝夕相对的时间太多。   所幸这假期再长,今天也总算是结束了。   沈欲坐在Seya年度大秀的面试现场,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并不存在的红痕,定下心来把思绪拉回现实,然后看向身边的经纪人,开口叫了一声容姐。   今天的面试只是一面,后续还有二面。但其实对沈欲来说,这两次面试都等同于走个过场。他给Seya走过新品发布会,也给Seya拍过产品画册。容姐又一早就帮他跟Seya争取到了机会。只要他面试时不出差错,那就基本不会有悬念,一定可以拿到走秀名额。   而他刚刚已经顺利地面试完了,所以他此刻悠闲得很,还能无所事事地跟经纪人闲聊:“我在里面好像没看到何霁清,Seya这场秀可是提高身价的好机会,他不来吗?”   容姐正忙着帮他敲定另一项工作,闻言头也没抬地回:“节前就跟公司提离职了,哪还会让他来。所以说开头就不应该走这条路……”   话讲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倏忽顿住,抬起头来毫无预兆地把话题拐了个弯:“别说他了,说说你吧。傅先生对你怎么样,挺好的吧?”   沈欲反应了一秒,整张脸唰地就红了——挺好的,好到他万分没出息地动了心,连原本抗拒的床事都尝出了一些心理意义上的欢愉。如果不是这欢愉里还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悲哀和难过,那些失神颤栗的时刻,他甚至都快要忘了,傅深对他烧起的欲望真的就只是欲望,根本没有参杂着对他的喜欢。   他说:“……挺好的。”   容姐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劝道:“等姐姐醒了就尽早结束吧,别在这条路上走太远,真走远了再想回头就难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唏嘘地说道:“总归不是一条好路,万一也碰上个性格恶劣人品差的,什么荒唐事都能让你做,到时候你是听还是不听?”   沈欲沉默片刻,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王总是不是让何霁清做什么荒唐事了?何霁清是不是不得已才离职的?”   容姐笑了:“还挺聪明。”   “那……”   沈欲还想继续问,但容姐站起身,摆出一副要走的姿态,却是懒得再继续答了。   “问那么详细干嘛呀挺恶心的事儿,”她说,“你放心,这么下作的毕竟是少数,你碰不上。”   66.   也许是容姐的语焉不详反而给沈欲提供了巨大的猜测空间,直到回了傅深家,何霁清的名字仍然在沈欲的脑子里绕。   傅深还在公司没回来,沈欲独自坐在吧台边,心不在焉地挠着豆花的背,一方面替何霁清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替自己感到庆幸——傅深一向尊重他,他实在很幸运。   时间一分一分,也不知道他到底挠了多少下,最后豆花都被他挠烦了,擦擦脸忍无可忍地跑了。   沈欲手心一空,终于倏忽回神。   Seya的面试结束得比较早,拖至此刻都还没到做晚饭的点。沈欲无所事事,抬眼望向窗外不远处的城市地标,忽地想起了十月四号的,那个落霞漫天的瑰丽傍晚。   可能是那一刻的霞光太柔和,也可能是那几秒的对视太温情。沈欲不确定起因究竟是什么,只能确定在那个傍晚,就是在这方吧台边,在满室的夕阳余晖里,他又一次像温泉池里的那回一样,神志不清地跟傅深吻到了一块儿。   他们吻了很久,久到喘息灼热,仿佛下一秒就要衣衫尽褪。可是到最后,因为沈欲几句无助又可怜的哀求,傅深还是尊重他的意愿,选择了就此停止——哪怕他已经好脾气地解释过,家里的窗户使用的都是单向玻璃,即便没有拉窗帘,外面也什么都瞧不见。   如今回头去看,沈欲想,自己那天大抵是让傅深扫兴了的。因为傅深在松开他的腰身前,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这么放不开啊,”他那时听到傅深语气无奈地说,“算了,你待着吧,我去做饭。” 第22章   67.   沈欲突然接到医院电话是在十月十四号的早晨,那会儿天空正飘着霖霪细雨,而他正贪恋地蜷在傅深怀里熟睡。   电话接起来,听到护工说沈心宴醒了的那一刻,他几乎是从床上蹦下来的。连带着尚未彻底清醒的傅深都被他吓一跳,关切地坐起身,用刚睡醒时独有的黏稠嗓音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但他欣喜若狂,随便拿了身衣服就往厕所跑,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已经顾不上要注意对傅深的态度:“我出去一趟!”   沈心宴一睡就是几个月,如今终于苏醒,沈欲高兴到手忙脚乱,恨不得立刻飞去医院,换完衣服草草洗漱了一下便急着要出门。但傅深从房间跟了出来,显然是不太放心:“要去哪儿,我送你?”   沈欲顶着一个睡得凌乱不堪的发型朝门口走,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谢谢傅先生。”   傅深同样也是被护工这通电话吵醒的,放在平时,沈欲一定会向他道歉,但眼下他满脑子都是沈心宴,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就这样欣喜了一路,急匆匆地出门、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却在踏上住院中心四楼走廊的那一瞬间,反而生出了少许不敢再往前迈步的紧张。   这走廊他太熟了。他曾在这里来回过无数次,每次都是抱着隐隐的希望来,又怀着淡淡的失望离开。他来过那么多次,每一次每一次,沈心宴都未曾醒过来。   白到有些寂寥的灯光下,沈欲跑过一间又一间的病房,直到跑至走廊尽头,他垂着眼、指尖微颤地握上某间病房的门把手,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究竟有多么快。   一门之隔的病房里有人在说话,提到了小沈这个词,是护工王姨对他的一贯称呼。沈欲在随之传来的另一道年轻女声里抬眼望进去,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倏忽落地。   来的路上,他以为自己见了沈心宴会情绪激动地扑到她的床边,以为自己会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又哭又笑。可是没有。他真正推开门以后,只是在沈心宴带着笑的一声“阿欲”里,轻声地应了一句“姐姐”。   病房的另一位病人仍然在昏迷,王姨识趣地离开,给他们姐弟俩留了个说体几话的私密空间。   沈欲被握着手坐在沈心宴的床前,跟她笑吟吟的视线纠缠半晌,忽地低下头,藏起了微微湿润的眼眶,“你终于醒了……”   “当然要醒了,”沈心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弟弟还在等我,阎王爷怎么会收我?”   沈欲又把脑袋往下埋了一点,因为心里着实高兴,说出口的抱怨都像是语气绵软的撒娇:“知道我在等你你还睡好几个月。”   “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沈心宴弯着眉眼,仿佛在哄三岁小孩儿,“好啦……我不是没事了吗,不哭了。”   沈欲二十岁,没出息地被哄到了,但——   眼泪没溢出眼眶就不算哭,他抬起头,倔得理直气壮:“我没哭。”   68.   过了最初的那股劲儿,沈欲后面就只剩下高兴了。   他在医院陪沈心宴待了一天,从早晨到傍晚。期间去帮沈心宴约好了康复训练,去找王姨表达了感谢。然后在夜幕降临的六点半,他终于被沈心宴驳回了留下来陪夜的提议,听话地离开了医院。   当然这“听话”要加个引号。   沈心宴观察24小时就能出院,但她现在是休学状态,后期也还要做康复治疗,暂时没法回学校宿舍去住。沈欲想着自己近期反正也是住在傅深家里,便费尽口舌地将她说服,叫她同意了回学校之前先住到自己的宿舍。   他套用了傅深国庆时安在他头上的新身份,骗沈心宴说自己可以去朋友家借住,朋友已经点了头。沈心宴信了,直到他离开病房的那一刻都以为他是要回宿舍。可是实际上,他压根连宿舍的钥匙都忘了带。   沈欲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推开傅深的家门,理智线后知后觉地连上来,在跟傅深触碰视线的那一瞬间,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康复治疗的费用并不算特别高,他自己就能够承担,跟傅深的这段关系已经没必要存在了,但今天一整天,直到刚才进门前,他都没想过要跟傅深提出结束。   也或许是想过的,只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   潮水般的恐慌和无措从四面八方向沈欲涌过来,气势汹汹地、劈头盖脸地,让他倏忽垂下眼,不过只换双拖鞋的功夫,嘴角的弧度就彻底掉成了直线。   傅深被他逗笑了:“进门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吗,怎么一见我就蔫了?我这么吓人?”   沈欲正打算去洗手,被傅深这么冷不丁的一问,声音里已然掺上了些许慌张:“……傅先生。”   豆花可能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从傅深的腿上跳下来,颇具灵性地跑到沈欲的脚边绕了个圈。   傅深瞥了豆花一眼,考虑到沈欲平日里小心翼翼的态度,有点怀疑自己再多说一句就又要收获一声对不起。   他无奈又好笑,决定还是闭嘴,不再问白天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问,沈欲洗个手在厕所磨蹭了将近十分钟,出来后反倒是吞吞吐吐,跟个木桩子似地杵到了他的面前。   这木桩子的手心里还攥着张卡,露出了一个小角。傅深在疑惑里晃了一眼,没认出那就是自己给他的银行卡,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木桩子没说话,用指甲抠了抠卡面,发出了极轻微的一点噪音。   傅深耐心很好,拉着木桩子的手腕让他坐下,再次问道:“有事要和我说?”   木桩子总算长出了嘴:“我……”   但这嘴只能说一个字,到第二个字就说不出来了。   长久的视线交错里,沈欲望进傅深的眼底,被其中的雾气熏染,终于做出了一个悲哀又可笑的决定。   到姐姐回学校再说吧。   到姐姐回学校,再结束这段关系,还掉这张银行卡。   他说:“早上把您吵醒了,对不起。”   手机已经震了好几次,沈欲低头去看,是姜江在给他发微信。通知栏里一溜都是图片,估计全是表情包。   这种情况通常都不会有什么正事,不需要立马回应。他重新抬头,看向傅深的眼睛,听见傅深哭笑不得地在对他说:“你这动不动就道歉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沈欲把手里的银行卡藏进外套口袋,耳尖倏忽变红。 第23章   69.   次日一大早沈欲就出门了。没直接去医院,而是先回了趟宿舍——这屋子已经三个多月没正经住人,肉眼可见的缺了些生活气,不提前收拾一下,沈心宴住进来恐怕要露馅。   跟傅深的这段关系绝不能让沈心宴知晓,沈欲想得周到,不仅花时间打扫了落于屋子各处的浮灰,还特意去买了些食材塞进了空空如也的冰箱。   他花了大力气把宿舍好一通折腾,该弄乱的弄乱,该弄干净的弄干净。直到自觉这屋子应该已经看不出久不住人的痕迹,而后才去了医院,有些心虚地将沈心宴接了回来。   这努力的结果倒也的确是好的,沈心宴的确没发现,只是疑惑于他一向宝贝的豆花为什么不在。但这疑惑沈欲昨晚就编好了答案,眼下甚至都不用思考:“你身体还没好全,我怕它影响你休息,早上跟行李一块儿,把它抱到朋友家去了。”   沈心宴莞尔道:“你放松点,我既然醒了就没事了,一只猫而已,哪有这么金贵?”   她半是教诲半是指责地说:“你过去借住已经是给你朋友添麻烦了,怎么还带只猫?再说豆花胆子又小,万一把你朋友抓伤了多不好,还是把它抱回来吧,我来帮你照顾,啊?”   沈欲存着暗恋的私心,不太想把豆花抱回来,视线飘忽地扯谎:“没关系,他们之前见过,相处得挺融洽的。他动物缘好,豆花不怎么怕他。”   沈心宴没被说服:“那也……”   沈欲撒娇似地唤了声姐,心虚到不敢抬眼,故作轻松地打断道:“你好好养身体,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沈心宴拿他没办法,半晌,只好无奈嘱咐:“那你记得好好谢谢人家,有空请人家吃顿饭。”   沈欲刚打算把回来路上买的一只柚子剥了,闻言顿了顿,心说我就算真的是普通借住,以人家的经济条件估计也不太稀罕我这顿饭……   但这话没必要告诉沈心宴,所以他只是低着头,拿刀在柚子皮上划拉了两下,温驯地把这嘱咐应了下来,说:“知道了。”   沈心宴没再说话,沈欲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确定这话题应该是结束了,瞬间就松了口气——他很少对沈心宴撒谎。   上一次对她撒谎好像还是五六年前,他还在念初中的时候,因为不想让沈心宴难过,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说自己在学校过得很开心。   这些年来,他跟沈心宴相依为命。沈心宴不只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更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最依赖的存在。要骗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这样大的一个弥天大谎,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很难。   选择留在傅深身边并不是好事,等同于彻底放弃自尊。沈心宴要是再问下去,他胸腔里的愧疚之情大概能直接将他淹没,让他当场窒息而亡。   沈欲扒下最后一片柚子皮,掰了一瓣果肉递给沈心宴,有些庆幸这话题到此为止,给他留了条活路。   可谁承想,就在下一秒,柚子从他的指尖转移到沈心宴指尖的这一刻,他忽然听见沈心宴说:“昨天光顾着聊天了没问你,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医药费是怎么解决的?”   沈欲冷汗都快出来了:“肇事司机的赔偿金和我之前的存款……差不多刚好够……”   “你少蒙我,”沈心宴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说,“赔偿金怎么可能够我在医院躺好几个月?”   沈欲垂死挣扎:“那不是还有我存的钱吗……”   沈心宴被他气笑了:“你才工作一年多,能存几个钱?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跟人借钱了,借了多少?”   跟人借钱总比出卖身体好,沈欲不挣扎了,顺着杆往下爬,嗫嚅道:“也没多少……”   眼看着沈心宴还要继续追问,他没招了,状似不耐烦地叫了声姐姐,堵住了沈心宴的嘴:“真的没多少,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还得上。”   沈心宴要是对这个弟弟再少一些信任,大概就能发现他平静表象下藏着的愧疚和心虚。可是她太信任沈欲了,哪怕看出他是有意在逃避自己的问话,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这笔借款恐怕金额巨大,绝不能让沈欲独自扛下。   她看着弟弟不再稚嫩的肩,忽然就有些感慨。   当初把沈欲带出来的时候沈欲不过十三岁,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一晃这些年,沈欲成熟了不少,甚至个头比她都还要高。只是可能是习惯使然,直到出意外之前,她都仍然在把沈欲当小孩子看,总想力所能及地多护着他一点。而现如今,这场意外让她在医院躺了数个月,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确实是长大了。   她有点心疼:“这几个月是不是特别辛苦?”   沈欲被愧疚淹没,实在扛不住了,道了句没有就借着烧水的名义跑了。   虽说一壶水烧开用不了多久,但拿来逃避话题总归是够了。几分钟后,他拿着两杯水从厨房出来,之前的话题已经自然而然地断了。   他怕沈心宴继续刚才的话题,叫了一声姐,先发制人地问道:“我后面的工作已经定了,没办法天天过来。复健也不一定每次都能陪你去。你自己能不能行啊?”   沈心宴被他紧张兮兮的态度逗得直笑,说:“我又不是半身不遂了,为什么不行啊?你别这么紧张,有工作就去工作,不用天天过来,我没事,不用人照顾。”   沈欲踌躇了一下刚想回话,宿舍的门先被敲响了。   他起身开门,门外是三分钟前刚从微信里得知他回了宿舍的姜江。   这青年咋呼得很,上来就语气生动地对他炸连珠炮:“诶你终于回来了,这都几天了,我……”   “我”到一半就被沈欲仓皇打断:“姜江!”   其实本来不至于的,沈欲是模特,出去几天是常事,沈心宴根本不会起疑。但耐不住沈欲自己心里有鬼反应过度,听到这话被吓得一激灵,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潜力,动作比脑子快。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跟姜江面对面站在了虚虚掩上的宿舍门外。   姜江头一回遭到这种待遇,满脸呆滞地问:“你干嘛,金屋藏娇了啊你?”   与此同时,屋里的沈心宴估计是不太放心,隔着门喊了声阿欲,问了句怎么了。   沈欲两相权衡,决定先回应沈心宴。   他跟姜江道了句等一下,然后往屋里探进一个脑袋,叫了声姐姐,说道:“朋友找我,我去对门待一会儿,你有事就给我发消息,我马上回来。”   待沈心宴点了头,他关上门,故作镇定的表情瞬间就裂了。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后悔。   姜江被他这副表情搞懵了,边把他往自己宿舍带边不太确定地问:“你刚刚是叫的是姐姐吧?你姐姐出院了?”   到底是公司免费提供的宿舍,地方不大,一句话的功夫也就走到对门了。沈欲嗯了一声,换好拖鞋走进去,整个人有气无力,看起来累得不行。   姜江皱着眉给他拿了罐可乐,说:“你早上干嘛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沈欲满腹心事地接过可乐罐,支吾了一声没有回话。   姜江话多,又是他跟傅深这段关系的知情人。为了以防万一,肯定要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叫他别当着沈心宴的面乱说话。但是这话题又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沈欲刚撒完一连串的谎,此刻已经无比心累,一时之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姜江等不到他的回答,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不是……你干嘛?姐姐醒了不是好事吗,你这什么表情?”   半晌,沈欲暗自叹口气,总算是鼓足勇气了。认命似地说:“我姐姐会在我那儿暂住一段时间,她不知道我跟傅先生的事,你下次去找我,记得别说漏嘴。”   姜江瞬间放松:“就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说完,他顿了顿,又忽然有些兴奋地接着道:“诶!你姐姐醒了,那你是不是能跟傅先生断了?”   “那不对啊,”他思绪发散地追问道,“你把宿舍让给你姐姐了,你住哪儿,住酒店啊?”   沈欲把一句回答翻来覆去地咀嚼许久,终于艰难地说出口:“……还住傅先生那里。”   姜江的嘴角往下垮了些许:“什么意思?你不打算跟傅先生断?你姐姐都出院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根本没脸说出口,沈欲只能保持沉默。   他面露难堪地抬眼,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任凭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变得胶着,任凭姜江嘴角的弧度彻底拉成直线,终究只能狼狈地为自己开脱:“我暂时……还不能跟傅先生断,别问了……”   70.   姜江后来又追问关心了几句,可直到最后沈欲也没有说出原因。   他回宿舍陪了沈心宴一下午,好不容易镇定情绪,可以若无其事地跟沈心宴开玩笑。到傍晚,让他破功的是一通电话。   来自傅深的电话。   傅深很少主动给沈欲打电话,几乎可以说是从不,以致于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沈欲都愣了一秒,而后才躲进卫生间把这电话接了,压着音量道:“傅先生?”   可能是他压低音量的效果太显著了,傅深明显迟疑了一下:“我打扰到你了?”   沈欲抠着洗手台的边缘,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耳尖不争气地红了:“没有,您有事找我吗?”   “没事,”傅深短促地笑了笑,道,“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今天不回去吃饭,顺便问问你今天几点回去?”   傅深不回去吃就不用急着赶回去做饭,沈欲说:“……七点之前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听惯傅深在电话里的声音,沈欲垂下眼,忽然就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这温和又蛊惑的嗓音就响在他的耳畔,呼出的热气勾得他耳尖发痒,连带着心头的妄想都随之放大。   这嗓音在说:“好。晚饭别吃太饱,看你挺喜欢吃荟庭里的松茸南瓜羹,走的时候给你打包。”   沈欲怔住了。   荟庭里是傅深发小开的那家私人会所,他只去过国庆那一次。就那么一次,傅深就注意到了、并且记住了他的喜好。   即便明知道不会是自己痴心妄想的那样,但沈欲捏紧手机,仍然有点高兴。   他此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傅深会为了不让那盅南瓜羹冷掉,吃完饭后硬生生地在荟庭里耗了三十多分钟。直到手机上的智能门禁系统提醒他家里有人开门,才吩咐下去让人做了这盅打包带走的南瓜羹。并且为此还收获了发小们带着调侃意味的无数句吐嘈,和许苑憋在心里没说出口的一句卧槽——   “卧槽……真他妈玩暗恋啊?!要不要这么虐?” 第24章   71.   几日后,泛音十六楼的CEO办公室,傅深在傅予看戏似的眼神里天人交战,转了许久的手机。最终还是没忍住,拨通了助理小池的内线电话,说:“你来一下。”   小池来得很快,“傅先生,您找我。”   傅深下达指令一向果断,今天却有点犹豫不决,说道:“你帮我去查一下……沈欲的姐姐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指令跟工作完全没关系。小池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极有职业素养地道了声好。   傅予在旁边看足了戏,等小池一走,终于哎呀一声,开始不嫌事大地缺德:“哥,沈欲是被你包了,又不是卖身给你当奴隶了,人家天天出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这样随意打探人家的私事,不好吧?”   傅深很糟心:“你还不回学校?”   傅予瘫在沙发上吃着从茶水间顺来的小零食,非常悠闲的模样,俨然已经把他哥的办公室当成了自家的客厅,“我下午没课。”   傅深垂眸解锁手机,懒得再说话了。   他的手机还停留在短信页面,是他先前查看完自己某张信用卡附属卡的扣款通知后没有退出。   这张附属卡他给了沈欲。自从八月份,这张卡第一次被使用,他每月的对账单里就多了几条跟医院有关的交易明细。一看便知道,是沈欲在用这张卡支付他姐姐的治疗费用——而且实在相当明显,这张附属卡每次被使用的当天晚上,沈欲的心情就一定会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还是在为姐姐担忧,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这张卡的最后一条扣款通知是在几天前,他在荟庭里给沈欲打包南瓜羹的那天早上。那日他在公司上了一天的班,下班后还去赴了发小的约,等见到沈欲已是晚上七点多了。当时因为已经隔了一整个白天,他发现沈欲这次刷完卡竟然心情不错后并没有多想,只当是时间太久,沈欲已经把情绪调节完了。   但就是那天之后,他忽然发现沈欲开始天天往外面跑。起初他没在意,以为沈欲是在赶哪项拍摄任务。结果今天中午他想给沈欲操作个还不错的通告,派小池去模特部一问,这才知道沈欲近期压根也没接太多工作,根本不至于忙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欲的姐姐出现了什么变故,才让沈欲天天跟坐班似的准时出门。反正个中缘由去问沈欲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于是傅深转了半天的手机,决定做点不太道德的事情,直接派小池去查。   这一查倒是真的查出原因了。没多久,小池回来汇报,说是沈欲的姐姐出院了。傅深对比了小池汇报的出院日期和自己最后收到扣款短信的日期,发现完全一致,霎时就明白过来了——沈欲这几天大概是在忙着陪姐姐。   实际上沈欲的姐姐有没有醒跟傅深毫无关系,但傅深回忆起沈欲每次刷完卡后的低落,听到这样的情报,还是由衷地松了口气。   小池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上司的下一步指令,不得已开口确认道:“傅先生,还有其他吩咐吗?”   傅深倏忽从短信里抬头,说:“没了,你去忙吧。”   小池于是点头离开,办公室便又一次只剩下了傅深和傅予。   十六楼茶水间的小零食估计是被傅予拿走了不少,吃到这会儿都还没吃完,此刻咽下一口食物残渣就上赶着在他哥面前作死:“挺上心啊哥,你这哪是包了个模特,这都快赶上谈恋爱了。嘶……你不会是喜欢上沈欲了吧?”   他的本意是想调侃一下,听听他哥会怎么反驳。谁料他哥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来,欣然接受了他的调侃,根本就没想反驳:“怎么了,我不能喜欢沈欲?”   傅予琢磨了片刻,越琢磨越惊觉他哥的这句反问信息量巨大,惊悚道:“……不是吧哥,真的假的,你包养个模特还把自己折进去了?完了人家还连姐姐醒了都不愿意告诉你?你这做的什么赔本买卖?泛音今年的财报还好吧?”   傅深无语了,站起身就要走,临走前还不忘警告这糟心弟弟,让他离开时把没吃完的小零食带走。   傅予看着他哥的背影,作死上瘾,语气很欠:“没到下班时间呢你去哪儿啊?公然旷工啊?”   “去五楼替人打声招呼,”他哥说,“做桩赔本买卖。”   傅予起身就去找了小池,问:“欸你们五楼是不是模特部?”   小池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答案。   傅予瞬间就麻了——   还真是去做赔本买卖,呵呵。   72.   某种程度上来说,傅予还挺了解他哥的。傅深从五楼回来后确实没在公司耗到下班,不到四点就交代完工作走人了。   大约四点半的时候,他出现在了SODA工作室。那会儿池跃金正在棚里给沈欲拍摄,这两个人他都没见着,只见着了无所事事倚在棚外玩手机的陆影沉。   他上一次见完合作方顺路来接沈欲下班,光是站在棚里和人聊天,沈欲就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儿看。所以这一次,他吸取前车之鉴,不打算进棚给拍摄增加难度了,往陆影沉旁边一站就开始跟他聊天。   聊到中途,池跃金出来了。有点儿反常。陆影沉一如既往地叫他宝贝,他跟没听见似的完全不搭理,跟傅深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了。   傅深看着池跃金的背影,好笑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哪敢啊,他是我祖宗,”陆影沉轻啧了一声,说,“这不是在这儿罚站求原谅呢么?”   说完,他顿了顿,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哎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来……”傅深咽下了“接我未来祖宗”这六个字,“接沈欲下班。”   陆影沉抱起双臂,倏忽笑了:“嚯,你对沈欲挺好啊,不光在池跃金面前替他牵线,还负责接送上下班?这儿跟你公司可不顺路。”   这段话拢共也就不到五十字,每个字都透露着意味深长,傅深听出来了,但他垂下眼笑了笑,并没有出言反驳。   当然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从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为了给沈欲打包一份还热着的南瓜羹,被发小们轮番吐嘈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心里那颗名叫好感的种子已经生了根、又发了芽。   傅深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心里有这颗种子,却不太清楚这颗种子是何时生根发芽的。   他想,可能是他从酒会回来发现沈欲还等着自己的那个深夜,也可能是他明明发现了沈欲在装睡却没有选择戳穿的那个早晨,还可能是他忽然觉得抱着沈欲睡很舒服的那个瞬间。   或者再往前一些……   可能是他看见沈欲等自己回来吃饭等到睡着的时候,他心疼沈欲刚醒来就对自己慌忙道歉的时候,他只因为一个对视就不自觉地把沈欲拉入怀抱的时候。   类似的可能太多太多了,他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他只知道那晚在荟庭里,他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去分辨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沈欲带来的性,还是单纯只是沈欲这个人。   他后来发现自己是单纯地喜欢沈欲这个人。   有耳熟的声音在他面前叫了一句傅先生,傅深笑着抬眼,是沈欲从摄影棚里出来了。   “拍完了?”傅深问。   沈欲回了个嗯,好像有一丝高兴:“您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傅深说,“既然拍完了,那就走吧?”   沈欲呆愣地道了声好,整个回程路上都是懵的。 第25章   73.   傅深不是性格扭捏的人。对于自己喜欢沈欲这件事,他纠结的并不是该不该追,而是该怎么追。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沈欲的姐姐都出院了,沈欲却还选择留在自己身边,但傅深想,单凭沈欲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那副模样,就能看出自己对他来说大概确实只是一个金主,是没掺杂着其他感情的。   如果要好好追求,是不是应该先结束这段关系,摆脱金主这层身份——傅家别墅的一楼沙发上,傅深无视了母亲林培月投来的不满视线,边逗狗边心不在焉地思索。   半晌,林培月看不下去了,朝他丢了个抱枕,无奈骂道:“这倒霉孩子,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倒霉孩子还挺无辜:“听见了,我不都答应您了么。”   “行,知道了妈,”林培月把傅深刚才的回答重复了一遍,糟心道,“你这叫答应我了?你这叫敷衍完我了。”   她想让傅深答应的事是不再继续包养沈欲,之前也提过许多次,每次都被傅深以一句“知道了”敷衍过去。要不是傅深再三保证自己提前做过调查,并且叫人带沈欲去做过体检,让她相信了这个儿子还算有分寸,她估计已经要愁掉一大把头发。   可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傅深已然动心,不管林培月提与不提,他都会跟沈欲结束这段包养关系。换句话说,这次的“知道了”其实并不是敷衍,傅深确实挺无辜。   以致于,他在听出林培月话音里的埋怨后,摸着腿边的巨型贵宾犬,哄人都哄得毫无压力:“这回是真的答应了,没敷衍你。”   74.   与此同时,泛音宿舍楼的某间宿舍里,沈欲侧着身子蜷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也不知道下午两点多是睡的哪门子觉。   沈心宴惯着他,也不叫他,就任由他睡,自己在旁边开着静音看手机。看了大约三十分钟,她偶一抬眼,发现沈欲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毯子里伸出来了,正毫无知觉地搭在沙发边。   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屋子里没开空调,沈欲睡前又脱掉了外套,此时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沈心宴怕他这样伸出来的时间久了会受凉,想帮他把胳膊重新塞到毯子底下,于是上前轻轻握住了他的小臂。   但不等她把沈欲的胳膊塞回去,她盯着沈欲腕间的手表,忽然就在第六感的驱使下皱了皱眉——这块表有些太过精致了,之前离得远还看不太出来,此时离得近了,就能明显感觉到它跟沈欲之前的手表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鬼使神差,沈心宴朝仍然睡得踏实的沈欲看了一眼,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把表盘里刻着的那行英文字母输了进去。后一秒,结果出来,她盯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再次看向沈欲,眼神里已经蒙上了浓重的担忧和疑虑。   Vacheron Constantin,江诗丹顿。   这种动辄六位数的手表品牌,沈欲目前不可能买得起。   沈心宴忽然想起来,就在自己出意外的前段时间,沈欲曾跟她抱怨过,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打着追求的幌子,给他塞过许多次酒店的门卡,让他不堪其扰。而沈欲当时的原话好像是:“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送我一块表我就能跟了他?手上还带着婚戒呢就出来包养情人,好恶心……”   最近可能确实是有些降温了,以致于沈心宴明明穿着外套,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寒、天旋地转。   有什么晴天霹雳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闪烁了一秒,但也仅仅只是一秒。很快她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起了其他的可能性。   她当然是打从心眼里不相信沈欲会沾上那样的龌龊事,可这块表确确实实是戴在了沈欲的手腕。再加上沈欲之前提起医药费时的逃避隐瞒,和沈欲曾对她抱怨过的中年男人。这一切都刚好凑到了一块儿,让她不得不多想。所以尽管她在沈欲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等沈欲真的从睡梦中醒来,她依然忍不住想问上一句,给自己喂上一颗定心丸。   “阿欲,”她看着睡眼惺忪的弟弟,说,“你这块表还挺贵的吧,哪里来的?”   沈欲百密一疏,一直忘了在沈心宴面前要摘掉这块表,听到这句话瞬间就彻底清醒了。   他本想说这块表是高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要仿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应该同样很贵。何况沈心宴看着他长大,太过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特意去买高仿,听到这种答案估计立马就能拆穿。   随后他又想说这是在泛音周年晚会上中奖中的,但再次转念一想,应该没有哪家娱乐公司的奖品会是一块商务型的手表,这说法的可信度大概比上一种还要低。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第三种说法了。于是一连否决掉两种说法后,电光石火间,他选择了半真半假的糊弄,卖乖般地讨好道:“……我说了你别骂我。”   沈心宴的神色有些凝重了:“你先说。”   “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沈欲掐着掌心,艰难地补充道,“我知道这个很贵不该收,但他的家境太好了,这就是他正常的消费水平。我……没拒绝成功……”   如果抛开朋友这层假身份,这倒的确全都是实话。以傅深的经济实力,这块表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而沈欲当时也确实是拒绝了,可耐不住傅深钱多到没处花,稀松平常地用一句“不是特别贵的款式”堵住了他的嘴。   沈欲把掌心掐得生疼,被愧疚和心虚压垮,只说了这一段话就满面通红,再也抬不起头。   好在“朋友送的”这种答案要比沈心宴先前害怕的好上千倍万倍,所以哪怕沈欲的表现拙劣不堪,她也仍然松了口气,并没有去深究。   75.   沈欲回到傅深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   他刚在宿舍逃过一劫,愧疚和心虚的浪潮还未完全褪下,没多大的兴致做别的事,干脆趁着傅深回来前洗了个澡,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看起了电影。   但还没等他看完,傅深就回来了。   沈欲的电影是用投影仪看的,没开灯,就缩在光线昏暗的沙发里当木头人。而且说是说在看,其实内容压根没进脑子,影片都过半了,他愣是什么剧情也回想不起来。   傅深可能是为了不破坏看电影的气氛,进来换鞋时也没打开客厅的主灯,只借着玄关处不太明亮的灯光,在那里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响声拐过玄关转角传到沈欲的耳朵里,让他察觉到傅深应该是把什么东西放上了玄关柜。于是他趁着傅深换鞋的间隙走过去,把主灯按开,先是问候了一句“傅先生,您回来了”,然后习惯性地看向了玄关柜,想如同以往那样把东西接过来。   可是这一次,视线只在玄关柜上落了一秒,沈欲的动作就倏忽顿住了——傅深捧了一束玫瑰回来,是精心包扎好的,中间带着张卡片的,最适合表白的红玫瑰。   是送给他的吗,还是……送给别人的?   沈欲在这两个可能性里摇摆了一下。最后,第一个可能性因为一句“可你只是被包养的模特”灰飞烟灭,只剩下第二个,像是野火燎原一般,疯狂地在他心上席卷。   大概是看他半天没动作,傅深在旁边打趣似地问:“平时都愿意帮我拿,今天不愿意了?”   沈欲倏忽垂下眼,边伸手边说:“没有,愿意……”   他其实很想若无其事地把那束玫瑰捧进去,可是他竭尽全力了仍然做不到。   他难过得连指尖都在颤。手臂也仿佛是有千斤重,沉得他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甚至于傅深都发现了他的反常,皱着眉握住了他的手腕:“沈欲。”   很奇怪,放在以往,这样的时刻傅深通常都会对他问上一句怎么了,但今天傅深没有,今天傅深只是皱着眉,深深地看着他,不太确定地问他:“你这是……在难过?”   沈欲单手捧着那束玫瑰,盯着自己被傅深握住手腕的左手,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大正常了。不然这种差点就要彻底丢尽脸面的时刻,怎么还会有心情注意这样的细枝末节,甚至还因此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雀跃,以及……一丝隐隐的奢望。   “没有,”他强行把那些痴心妄想的情绪压下去,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说,“玫瑰过了一晚就没那么新鲜了,您不抓紧时间去把它送掉吗?”   他自以为他装得没有破绽了,谁承想傅深盯着他看了许久,竟是忽然笑了:“我刚刚是不是做错顺序了?是不是应该先把花给你,然后再换鞋?”   迷蒙的灯光下,沈欲满目震惊地抬眼,右手指尖下意识地掐住了掌心触碰到的包花纸。   他听见傅深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说:“这束玫瑰,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想追求你,希望你能换个身份陪在我身边。你想让我去送给谁啊我的祖宗?”   沈欲无声地动了动唇,愣成了一个傻子。   “沈欲,”傅深看着这个傻子说,“我很喜欢你。”   他其实本来是想慢慢追求,没想这么快讨要答案的。但沈欲刚刚的难过实在太明显,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计划好像完全没必要。所以他临时加快了进度,语调认真地问道:“要换成男朋友的身份陪在我身边吗?” 第26章   76.   仍在播放的电影,再次关灯的客厅,拥吻时的神志不清,和对视间的炽热感情。沈欲忽然有些失忆了。他跨坐在傅深的怀里,忽然忘了自己刚刚是如何回答的。究竟是好,还是要,还是一句茫然失措的傅先生。   他攀住傅深的肩,接纳着傅深的进入,在战栗里胡乱猜测道,应该是一句茫然失措的傅先生吧。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这场荒诞的暗恋竟然能成真。   …………   77.   沈欲睡了个十足的好觉,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双人床的另一半空空荡荡,没有傅深的人影。沈欲盯着那半边床铺,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点怀疑。   昨晚听到的告白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梦吧……   半晌,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向天花板,让记忆慢慢清晰起来。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敢确认——不是梦,是真的。   傅深真的成了他的男朋友。这个念头刚在沈欲的脑子里出现一秒,沈欲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了。   他混沌到稀里糊涂,像是飘在云端,兴奋且期待。飘到了边缘处,又会生出些若有若无的害怕和不安,生怕一不当心就要掉下来。   但大体上总归还是高兴的。   他就这样在床上赖了许久,终于艰难地爬起来,拖着酸软的身体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一片寂静,傅深不在,大概是已经去上班。但沈欲的视线略过餐桌,发现上面正摆放着三明治和牛奶,应该是傅深出门前给他准备的早饭。   沈欲垂下眼,翘起的嘴角彻底压不下去了。   78.   刚谈恋爱的脑子不太好使,沈欲从洗漱完就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直到他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早饭才忽然开窍,想起了究竟是不对劲在哪里。   是他养的那只猫,从他起床就一直没出现。   他环顾四周,试探地叫了声豆花,并没有猫回应他。又叫了两声,依然没有猫回应他。   去哪儿了啊?   沈欲开始觉得奇怪了,不得已提高了音量:“豆花?豆……”   豆字喊到一半,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醒了?”傅深在门里看着他,说,“放心吧,豆花没丢,在里面睡觉。”   沈欲耳尖红了。他虽然高兴,但陡然看见变成了男朋友的傅深,还是不太适应。只好磕磕巴巴地问:“……您没去公司啊?”   “今天不去了,”傅深笑了笑,对新身份倒是适应良好,“我还在开会。你这个称呼,等我结束了再来纠正你。”   他把门敞开,边往回走边说道:“可以随便进。不过,不想入镜的话别站我身后。视频会议,开了摄像头。”   沈欲的嘴角又翘起来了。他抿了抿唇,把那抹没出息的弧度抿掉,忽然有点心花怒放。   他还从来没进过傅深的书房。   79.   傅深的视频会议在这之后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沈欲心花怒放归心花怒放,真进了书房其实还是怕打扰到傅深工作,待了没一会儿就出去了。他出去没多久豆花就睡醒了。睡醒就开始作妖,胆大包天地蹿上傅深的办公桌,企图卧到键盘上面充当实体的桌面宠物——当然,没有成功,傅深一边关麦一边把它抱走,神色自若地叫来沈欲限制了它的猫身自由。   沈欲很尽责,这一限制就直接限制到了傅深开完会。   二十多分钟后,傅深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沈欲正缩在沙发上一下下地挠豆花的后脑勺。挠得还挺开心,也不知道这项重复动作里到底藏着什么乐趣。   “照你这种挠法,再挠几天它估计就秃了。”走过去的间隙,傅深说。   沈欲把豆花后脑勺上的毛摸顺,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手:“您开完会了?”   “您……”傅深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在沈欲旁边坐下,哄小孩似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这个字换成你,重新问一遍。”   沈欲耳尖通红,仿佛被迫发言的小学生:“……你开完会了?”   傅深是真的被逗乐了,半晌才勉强止住笑,问道:“昨晚告白的人好像是我,你作为被告白的一方,能不能有点底气?”   沈欲的嘴角翘了一早上,当着男朋友的面反而翘不起来了:“我还没习惯……”   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又忽地补充道:“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我应该就习惯了。”   “过几天,是几天啊?”傅深饶有兴致地问。   沈欲移回视线,莫名的更心虚了:“……三天?”   傅深心情好,难得想欺负人:“这么久?”   沈欲沉溺在傅深满是笑意的眼底,有点顶不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恋爱的第一天,自己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叫男朋友的名字,竟会是为了可怜巴巴地跟男朋友求饶——   “傅深……” 第27章   80.   昨晚的电影沈欲没能看完。傅深见好就收,知道沈欲脸皮薄,把人逗到求饶了也就不继续了。主动转移话题,陪着人重新看起了那部电影。   这电影是部走文艺路线的爱情片。巧合的是,片方当初还来找泛音拉过投资。只不过,当初这电影的项目书通过层层筛选被送到傅深手上时,傅深发现这片子看似讨巧,文艺商业两头沾,实则根本就是生硬刻意的四不像,把钱投进去很可能打水漂。以致于他当时都被气笑了,罕见的语气强势——“我有点没明白啊,这份项目书究竟是哪里值得投资?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谁,能劳烦给我解个惑?”   投影里正放着一个明显烧钱的长镜头。傅深从回忆里跳出来,看着电影里男女主略显浮夸的演技,半晌,实在忍不住了,一言难尽地问道:“你平时都看这种电影?”   “是不是太无聊了?”沈欲转过头,也挺一言难尽,“这是我昨天随便放的,刚看几分钟就走神了,没想到它会这么无聊……”   这电影是真的有些无聊,只是沈欲昨天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看。所以直到今天,他才在自己心猿意马的心跳里发现了这一点——从十多分钟前,豆花从他腿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沈欲就已经开始暗自感慨,如果不是眼下的气氛太让人沉醉,如果正陪着自己的人不是傅深,他大概宁愿浪费时间去挠秃豆花的后脑勺。   他有点难为情,也有点尴尬:“您……你还愿意陪我看的话,我们看别的吧?”   傅深今天的心情属实特别愉快,把一条胳膊搁到沙发靠背上,摩挲着沈欲的后颈笑了两声才说话:“都可以,听你的。”   沈欲忽然觉得后颈有点烫了:“那你要看什么?”   “我以为我刚才的回答已经包含这个问题了?”傅深打趣似地说,“那不然,我再原样回答一遍?”   沈欲在嘴角翘起来前及时地抿了抿唇,把没出息的丢人模样藏到了平静的表象下。然后在换完新电影后,悄无声息地、自以为隐蔽地,朝傅深的方向靠了那么几厘米。并且在片刻之后,被傅深自然而然地搂进了怀抱。   新换的电影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影片还没放几分钟,有些人没出息的模样就已经被男朋友尽数看在了眼里。   真的很容易看透。   81.   影片放到后半程的时候,因为气氛太舒适惬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好些天。   聊到一半,傅深忽然想起了什么,揽着沈欲的肩,反手逗弄着他的耳垂,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欲没那么惬意了,原本就红得不行的耳朵瞬间便又烫了好几度:“……九月初吧。”   “这么早?”傅深有些意外地转过了头,“那我要是不跟你告白,你就打算继续藏在心里,永远不告诉我了?”   沈欲嗯了一声,没好意思说实际情况其实比这更早,只是他一直不敢相信。   他回想起傅深带他去泡温泉那天,他第一次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傅深动了心时的慌乱,心底最深处的不安终于还是被勾出来了。有些支吾地嗫嚅道:“傅……”   话还没讲完,他转头撞上傅深温柔的视线,磕巴了一下,又把嘴边的傅先生咽了回去,说:“你真的不介意,我被你……包养过吗?”   因为担忧和羞耻,后面这四个字,沈欲讲得声若蚊蝇,几乎是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仿佛每个音节都带着刺,刺得他嗓音涩哑,从云端一下子跌落到了地面。   结合沈欲从前的种种表现,傅深忽然意识到,被包养这件事大概已经成为沈欲的心结。他有点儿心疼。于是思虑再三,决定下剂猛药,干脆把事情挑明:“姐姐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吗?”   沈欲直起身子,震惊到顾不上羞耻了:“您怎么会知道……?”   “我跟你说过的,我派人查过你,记得吗?”傅深拿来了笔记本电脑,在邮箱里搜索出某封邮件,然后把电脑递给沈欲,说道,“这是发回来的结果,看看吧。”   为什么忽然给他看这个?沈欲有些不确定地接过电脑,一字一句地把邮件看完,明白过来了——就在这封邮件的正文尾段,发件人用词精简,提到了沈心宴遭遇的那场车祸。这些文字甚至具体到,写明了沈心宴是在哪一天因为车祸入院,又是在哪家医院的哪一号床位。   沈欲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在温泉度假酒店,傅深完全不好奇沈心宴的具体遭遇,且还能那么笃定地给予他安慰,说他并没有错,不需要自责。   因为傅深一早就知道。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面前的电影又白放了。沈欲在盯着电脑,傅深在盯着沈欲,他们都没法再顾得上看电影。   邮件的落款日期是六月下旬,是在沈欲故意接近傅深的那段时间内。沈欲望着那个日期,乍然间,想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可能性。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而目睹他所有可笑行径的观众正是傅深。是昨晚刚刚成为他男朋友的,原本不该跟他产生交集的,泛音娱乐的傅先生。   五秒、十秒、二十秒,沈欲就这样在傅深的耐心目光里低头沉默了良久。再抬起头时,已经窘迫到连声音都在颤:“……您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故意接近您的?”   傅深笑着叹了口气:“又变回您了?”   他把笔记本从沈欲的腿上拿开,圈住沈欲的肩,发力让沈欲靠到自己怀里来,然后不疾不徐地轻声开口,带了几分蛊惑般的安慰,说道:“我确实一早就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但今天给你看这封邮件,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是为了减轻你心里的包袱。”   沈欲没回话,嗅着傅深身上独有的浅淡气息,犹豫一瞬后,跟做贼似的,悄悄地把一只手搭到了傅深的侧腰。   傅深察觉到了,揉了揉沈欲的头发,像是在哄人:“以前那些无可厚非的事,过去了就别想了。我们在一起前是什么关系,你当初是不是故意接近我,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这些都只是我们相识的契机,没你想得那么重要,不用放在心上。”   “沈欲,”傅深说,“我希望你能试着放下。”   沈欲神色恍惚地抬起了头:“傅先生……”   他心头的小鹿怦怦地跳,连带着这句称呼都叫得深情。谁承想“生”的尾音还没来得及消散,他男朋友居然被他逗笑了,忽然就没了往常的细致体贴,相当悠闲地对他开起了玩笑:“这么好哄啊,我以为我还得再哄会儿?”   沈欲颤着睫毛垂下眼,不知为何,心头的小鹿不听他使唤,竟是蹦跶得更欢了。   在这头小鹿累死之前,沈欲顶着一张红透的脸,决定还是去厨房躲一躲:“你饿不饿?我先去做饭吧。”   傅深这会儿倒是又体贴起来了:“昨晚折腾到那个点,你还有力气做饭啊?坐着吧,我去。”   沈欲无声地张了张嘴,整个人都红了。 第28章   82.   如此情意绵绵地在家腻了一整个白天,到晚上临睡前,沈欲总算是冷静了一些,没那么晕乎乎了。   关灯睡觉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昨晚毕竟是心意相通后的第一次,做得自然要比平时激烈。结束后他意识昏沉,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早就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姿势睡着的了。   但他记得以前。   以前他入睡时总是习惯背对着傅深。哪怕是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以后,身体本能地想跟傅深亲近,他也会克制住那股冲动,强迫自己不在清醒时主动蜷进傅深的怀抱。就好像只有表现得这样冷淡,他才能护住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尊严。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沈欲往下滑进被窝,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想,现在傅深是男朋友了,抱着男朋友睡天经地义,他应该可以随便抱,不用觉得丢人了。   于是片刻后,他被自己说服,在黑暗中转身,顺着傅深搭到他腰间的手,默默把自己嵌进了傅深的怀抱。   傅深挺出乎意料地调侃:“这么主动?”   沈欲向来招架不住傅深的调侃,只听到这一句,脸就不自觉地开始发烫变红。好在黑暗给他做了完美的掩护,让他得以有勇气抬头,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傅深的脸。   黑暗让一切都隐隐约约,连傅深的五官都不甚分明,只能大概瞧见一个轮廓。沈欲对着这轮廓支吾了两秒,开口的进度条终于加载完了,转移话题道:“……晚安。”   他面前的轮廓颇为明显地乐了好几声,而后才大发慈悲地恢复正经,没再继续调侃,同样对他道了句晚安。   83.   这晚两人都睡得无比安稳,一夜无梦。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们被闹钟吵醒。   闹钟是傅深的。他今天上午挺忙,有个会议要开,会上需要他作出决策,他必须在场。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导演要见。知名大导,担任泛音某部片子的总导演。当初是他亲自去把人请来,后续也一直都是他在对接,没道理半路甩手,突然把这项目丢给下属。   “吵醒你了。”他看向睡眼惺忪的沈欲,有些抱歉地说。   沈欲上午其实也有工作。他要去参加Seya年度大秀的第二轮面试。只是出门时间没这么早,还要再过将近一个小时——当然,在傅深面前,“只是”后面的内容就没那么重要了,甚至可以直接忽略。   所以当他把下半张脸也从被窝里露出来,五官都是舒展着的,看上去被吵醒得相当情愿:“反正我待会儿也要去面试。”   话音刚落,他想起了什么,忽然坐了起来:“你要吃早饭吗,我去给你做吧。很快,十分钟。”   傅深站在床边看着他,有些好笑地说:“你再把做饭当成自己的义务,我可能就要考虑,去请个住家阿姨了?”   “没有……”沈欲攥着被子,明显底气不足,“我就是想,反正我都醒了。”   “语气都跟以前一样,还没有啊?”傅深更觉得好笑了,“把这个想法改了吧,以前改不掉,现在总该可以了。”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一边从里面选衣服一边道:“早饭也不用做了。你要是想睡就再睡会儿,或者你看看你用不用先去公司找你经纪人,去的话可以坐我车,跟我一块儿走。多出来的时间你正好能去吃顿早饭。”   “那你吃什么?”沈欲问。   “我……”话还没说完,傅深一回头瞧见仍然杵在床上充当雕像的沈欲,莫名就有些愉悦,“你跟我一起走吗?”   他换着衣服补充道:“你要是跟我一起走,就吃早饭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一份吧。吃完了再给我带,或者连你那份一起打包,去我办公室跟我一块儿吃,都可以。”   床上的雕像转了转忽然变得不太灵光的脑子,如梦初醒地道了声好。终于有所动作,从床上爬了起来。   84.   沈欲最后是去傅深的办公室跟傅深一块儿吃的早饭。   他是头一回上泛音的十六楼。可能是因为这层的办公环境太安逸,跟楼下的格子间截然不同。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刚进电梯时直接按了十六楼的楼层按键,惹得同电梯里的、跟他曾搭档拍过照的某个模特,想起了那条关于傅深包养模特的传闻,下电梯前朝他投来了一撇打量的目光。他被小池引进傅深办公室的那一刻,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这心虚跟一阵风似地从沈欲心上刮过,来不及回头刮上第二次,便因为傅深看向他时的温柔眼神悄然飘散。化作几缕烟雾,裹起他心底最深处隐隐浮现的患得患失和自卑迷茫,一溜烟地钻去他心脏的某个角落,藏形匿影,仿佛从没有出来捣乱过。   可或许是那阵风刮得太猛,以致于哪怕只是一瞬,也照样在人的心里留下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沈欲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身处在迷宫之中,离他半步之遥的迷宫出口处,站着对他敞开了怀抱的傅深。他明明已经触碰到那个怀抱,可就是有一道无形的影子,将他围困其中,叫他怀疑自己并不能真正走出这座迷宫,也无法永远留住这个怀抱。也许在下个月,也许在下一年,也许在某时某刻的岔路口,这温暖的怀抱就会消失不见。   他朝周围看,想找出一条彻底走出迷宫的路。可入眼之处全都是白茫茫的雾,不知道能往哪里迈步。   他只好就凭感觉摸索着朝前走,用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方法,一点一点地,试着让自己从那团影子里挣脱出来,让自己能够安心地沉溺进傅深的怀抱。   虽然大概永远都没办法达到足以跟傅深比肩的高度,但是沈欲看着逐渐下降的电梯楼层,有些出神地想,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也许就不会那么配不上了,至少……应该可以做到像傅深昨天说的那样,真的把被包养的那段经历放下。   85.   降至五楼的途中,电梯门突然在十二楼打开,沈欲猛然收起思绪,后退一步抬起了眼——外面的人是何霁清。   泛音娱乐楼层众多,电梯对面的墙上都会有楼层指引。并且除了字号偏小的楼层总览以外,当前楼层上分布的部门还会用醒目的大号字体另外标明。   沈欲平时常去的只有五楼的模特部和三四楼的摄影棚,不记得十二楼是什么部门。于是他趁电梯门闭合前的那几秒,略过何霁清朝外面看,发现这层一共有两个部门。而其中一个,就是人力资源。   刚过上班时间没多久,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沈欲犹豫了下降两层楼的时间,语带惋惜地开口问道:“你来办离职手续?”   何霁清嗤地笑了:“怎么,同情我啊?”   离了傅深,沈欲性格里没那么乖顺的一面就显现出来了。他皱起眉,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有点无语:“没有,随便问问。”   何霁清笑得更夸张了。   沈欲没忍住瞥了一眼,不知为何,竟在那抹笑容里捕捉了一丝解脱。   他有点不确定:“你都离职了心情还这么好?”   何霁清显得格外洒脱:“为什么不好?”   他转头看向沈欲,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竟然开口问道:“诶,下午有空吗?怎么说我们也合作过挺多次,挺有默契的,我这都快走了,一起去喝杯酒?”   “你现在看我顺眼了?”沈欲面无表情地问。   “别误会,还是不太顺眼,不过……”何霁清笑得漫不经心,说道,“三天后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想找个人喝点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找谁,就正好碰上你了。”   电梯在五楼停稳,沈欲说了句什么,在得到回应的同时踏出电梯门,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也是搭错筋了。他暗自腹诽了一句,把何霁清的身影从脑子里挤掉,然后拐进模特部,在某个工位上找到自己的经纪人,开门见山地说:“容姐,帮我多接点工作吧。”   说完,他迟疑了一下,想起傅深周末会比较空,能够跟他腻一整天,又紧接着有些不自然地补充道:“……周末就不用了,除了周末以外。”   沈欲上次提出类似的请求还是为了凑姐姐的医药费。那会儿沈心宴刚出事,他为了凑钱来者不拒,什么工作都接,有段时间几乎是在连轴转。后来因为有了傅深,容姐怕他撑不住,就跟他商量着给他恢复到了平常的工作量。并且在那之后,这种工作量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眼下听到沈欲再次提出这种请求,容姐在忙其他事也没空多想,第一反应还挺欣慰。玩笑道:“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   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   沈欲垂下眼,在心里给出了一句答案——   因为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这样才能配得上他。 第29章   86.   Seya的二面很快结束,不出所料,沈欲通过得很顺利。   从面试场馆出来,他为自己早上搭错的那根脑筋买单,去公司附近的一家清吧赴了跟何霁清的约。但因为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多小时,他进店的时候何霁清还没有到。   恰逢工作日的白天,酒吧没多少客人。沈欲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不含酒精的饮料。然后为了打发时间,埋头玩起了消消乐。   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无聊消遣熬了大约二十分钟,把沈欲从消消乐的世界里拉出来的不是料想中的何霁清,而是来自傅深的微信消息——他来的路上一个没忍住,不太熟练地把面试通过的消息分享给了刚谈没几天的男朋友。而此刻他收到了男朋友的回应。两条。第一条是一句带着调侃意味的“我是不是该去弄张邀请函了”。第二条正经一些,是问他晚上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去荟庭里跟许苑他们一起吃饭。   沈欲盯着这两条消息,克制住忍不住想往上翘的嘴角,忽然就对自己在傅深面前的没出息程度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两条微信而已,到底在心花怒放什么啊,丢不丢人啊沈欲?   他认命地喝了口饮料,在聊天框里打字发出去,同样也是两条。第一条是自带求饶语气的“……不用了吧”。第二条则是犹豫过后,不太确定的一句“那我要去泛音等你下班吗”。   这两条消息刚刚发出去,何霁清出现了,坐到了他的对面,说:“来得挺早啊。”   当着人的面回消息不太礼貌,沈欲只好争分夺秒地给男朋友发去了第三条微信,说自己有点事,等一下再聊。然后控制住表情,若无其事地抬了头。   但他跟何霁清向来不对付,突然像这样面对面的同桌喝酒,还有点不太适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酒水单递过去,没话找话地问:“喝什么?”   何霁清倒是挺自在,一边按下服务铃一边说道:“就啤的吧,过瘾。”   服务员来得很快。点完单后,何霁清瞥向沈欲面前的饮料,又忽然啧了一声,十分欠揍地问:“我说,你这是果汁吧,不是陪我喝酒么?”   这语气自然到仿佛他们从来就是志趣相投的老朋友。沈欲愣了愣,甚至有点佩服:“明天要试装,怕喝醉。”   “还挺敬业,”何霁清笑了一下,“什么秀啊?Seya?”   沈欲嗯了一声。刚嗯到一半,刚才点的生啤恰好送上来了。他看着何霁清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杯,漫不经心地低头喝酒。捧着饮料的玻璃杯轻磕了好几下杯壁,终究是没忍住,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真的是因为得罪王总才离职的?”   “怎么,不像?”何霁清笑着反问。   他这笑带着点吊儿郎当的味道,既像是真的洒脱到完全不在意,又像是被戳到痛处时伪装出来的皮笑肉不笑。沈欲分不太清,只好斟酌着解释道:“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何霁清嗤地乐了:“好奇就好奇,还随便问问,蒙谁呢?”   “……”沈欲服了,心说自己可能确实是脑子搭错筋了才会应下这个约。好在他前脚刚腹诽完,后脚他对面的人就收起那副欠揍的嘴脸,语带嫌弃地开了口:“不就是好奇王盛明对我做了什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何霁清偏头看着外面街上的某一点,云淡风轻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他在我喜欢的人面前,现场直播,睡了我。”   沈欲还没来得及震惊,何霁清把目光转回来,嘴皮子一磕一碰,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道:“然后……我就踹了他一脚。”   这事情太离谱也太荒唐,沈欲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怎么,吓傻了?”何霁清似笑非笑地喝了口酒,话锋一转,忽然垂下眼安慰道,“放心。王盛明的控制欲本来就强。我挑战了他的权威,走到这步也是我自己活该。至于你的傅先生,听说他还亲自下来帮你打招呼,应该不会这么对你。”   听到这里,沈欲动了动唇,本能地想说些什么。但对上何霁清真假莫辨的笑,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何霁清瞥他一眼,好像有些嫌弃。又把话题拐了回去,有些遗憾地继续感慨道:“其实王盛明真没必要。人家干干净净的一个大学生,就算没这档子事,知道我的经历以后估计也得跑。现在他这么一搞,我这第一次被喜欢的人表白,到头来还不能给人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还给人添了点心里阴影。啧,挺可惜的。”   沈欲仍然有些震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以后,还做模特吗?”   何霁清的目光又移向了外面的街道:“不做了。反正这两年也攒了不少钱,回去……开家店吧。面包店。”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何霁清低垂的睫毛上,沈欲盯着瞧了几秒,无端觉得对面的人有些落寞。   他踌躇了一下,选了个应该不会出错的话题,问道:“你会做面包?”   “不会啊,”何霁清说,“学吧,一年半载,总能学会。”   可能是何霁清当时的眼神确实有些不一样,也可能是何霁清的遭遇让沈欲莫名的不太舒服。后来,这顿酒的最后,两人分别之前,沈欲鬼使神差地把何霁清叫住,对他说了一句“提前祝你生意兴隆”。而被他祝福的人可能是因为即将离开,居然也相当反常地,客气地对他回了一句谢谢。   87.   沈欲发给傅深的那句要不要去泛音等,得到的回应是“你愿意就过来吧”。毋庸置疑,沈欲肯定愿意。于是下午的四点左右,他出现在了泛音楼下。   他本来是打算在咖啡店随便找个位置坐,等傅深下班再一起去吃晚饭。结果傅深收到他的微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就在摸鱼玩手机,居然秒回,告诉他要是想的话可以直接到办公室等。   沈欲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回了条消息问:我上去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但傅深依然接近于秒回:不会,要上来么。   于是沈欲盯着那条消息短暂地抉择了零点五秒,几分钟后,拎着一块原本是为了能安心坐在店里才点的芝士蛋糕,毫无悬念地敲响了傅深办公室的门。   三道敲门声落下,傅深的嗓音在里边响起:“进。”   沈欲于是推门进去,把门关上,站到了门边。   “上来了,”办公桌那头,傅深大概是在回邮件,键盘敲得飞快。敲了几秒发现他杵在门边没动静,又重新抬起眼,有些好笑地问,“站在门口做什么,给我当门神?”   沈欲不好说自己是自卑作祟,显得有些局促:“我……”   傅深的好笑转化成了无奈:“去沙发上坐吧,再半个小时应该就能走了。”   说完,他注意到沈欲的蛋糕,又忽地体贴道:“要是嫌茶几太矮,吃起来不方便,也可以坐我对面吃。”   沈欲磕巴了一下,忽然顾不上自卑了:“……我还是坐沙发吧。”   88.   傅深和沈欲到荟庭里的时候包房内已经有人在了,是傅深的发小宋致然和谢忱川。沈欲国庆时曾跟他们见过一面。   发小四人组里的许苑没来,菜还没开始上,包房里正处在无所事事闲聊的阶段。沈欲毕竟只跟其他人吃过一顿饭,不太熟,除了被点到名字没办法只能开口以外,全程都没主动插嘴,一直都在三心二意地安静喝茶。   以致于他是直到十多分钟后,许苑加入聊天,服务员都奉命开始上菜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除了傅深以外,包房内的另外三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里好像都蕴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情绪。就像是明明有满肚子话想对他说,却又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生生把那些话憋回。   可明明国庆那次还没这种感觉。   手上的一杯茶喝完,沈欲有点扛不住了。低头拿出手机,默默地给傅深发去了一条微信:“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傅深秒回:“怎么了?”   沈欲跟求救似的:“……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傅深低头看了,但没立刻回复,而是顶着沈欲求救的目光,忍俊不禁地朝发小们说道:“差不多得了,收收你们的眼神,再看下去人都快被你们吓跑了。干什么啊,又不是没见过。”   许苑很不服气:“这不是在替你着急么!”   宋致然和谢忱川在旁边不住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在附和个什么劲儿。   傅深迷茫了:“替我急什么?”   这话一出,许苑瞬间就无语了,问道:“你非得让我当着沈欲的面说么?我跟你说你可别后悔啊。”   沈欲忽然被点名,跟傅深对视了一眼,也有点迷茫。   视线错开后,过了片刻,傅深实在没想出自己有什么事是非得瞒着沈欲的,饶有兴致地朝许苑道:“要不你先说来听听?”   “行,那我可就说了,你可别赖我,”许苑顿了顿,下一秒就开始语出惊人,“真不是我说你,你没事玩什么暗恋啊?单相思啊?虐不虐?啊?我就问你虐不虐?还给人带南瓜羹,怎么没见你给我带呢?”   好一个悲惨的单相思人设。   傅深沉默半晌,迷茫转成了无语:“你先等会儿。”   “我今天还没介绍是吧?”他说,“介绍一下,沈欲,我男朋友。”   沈欲,我男朋友。   傅深发小们的连连追问里,沈欲有些错愕地转头,心底的花不争气地开出了一大片花海。 第30章   89.   国庆那天,沈欲第一次见到傅深这三个发小的时候,傅深介绍他时说的是“沈欲,我朋友”。他那时连这句“我朋友”都已经觉得不可置信,更不用提再去奢望有朝一日,这句介绍会多出一个字,变成“沈欲,我男朋友”。   可是时隔一个多月的今天,他跟这三人的再次见面,傅深竟主动的、自然的,真的把这介绍变成了“沈欲,我男朋友”。   朋友和男朋友,只一个字,含义就天差地别。   沈欲很喜欢荟庭里的松茸南瓜羹。可仅仅因为这句男朋友,今天这整个晚上,直到这顿饭接近尾声,他都没能静下心来好好品尝,傅深特意给他点的,那盅松茸南瓜羹的味道。   许苑和谢忱川已经把傅深脱单了的消息消化完了,眼下觉得只吃饭不过瘾,一拍即合。正组团提议,说结束后要不要去某个新开的场子玩儿。   宋致然很无所谓:“行啊,我没意见。”   傅深紧随其后,也很无所谓:“要去吗?”   这话是瞧着沈欲问的。沈欲捉回飘在云端的思绪,从晕乎乎的甜蜜状态里跳出来,忽然就有点为难了——Seya年度大秀的日子近在眼前,他作为走台的模特,不只明天要早起去做秀前试装,后面几天的彩排也会非常累。比起出去玩儿,他现在其实更想回去好好休息。   可对面正目光灼灼看着他的这三个人是傅深的发小,而这是他第一次以傅深男朋友的身份出现。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拒绝会不会扫了他们的兴,叫傅深夹在中间难做。   于是他只好支吾着朝傅深回道:“……大概要到几点啊?”   “不知道,应该不会太早,”傅深笑了笑说,“怎么了,困了?”   许苑抢先一步,在桌对面感叹:“这才几点啊就困了?大爷大妈的广场舞都还没散呢吧。”   “不是,”沈欲看了许苑一眼,有些无措地对傅深解释道,“我明天有工作,要早起。”   傅深了然了,视线转回三个发小,极其贴心地替人说出了拒绝的答案:“你们去吧,我跟沈欲就不去了。”   “行吧,”许苑夸张地哀叹了一声,说,“CEO的模特男友究竟为何还要冒着寒冷早起上班,是CEO太无情还是模特太敬业。这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详情请收看本期的走近科学之——泛音怪谈。”   模特男友本人在对面满脸呆滞,好几秒才红着耳尖恢复过来。并且不知为何,莫名就很想提醒一下某CEO的这位发小——那档节目不叫走近科学,叫道德观察。   90.   吃完饭回去以后,沈欲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傅深当初给他的银行卡还在他手上。他本来昨天就想还回去了,但由于昨天的氛围实在太好,他舍不得用这种事来煞风景,所以就没有开这个口。   他原本以为这事情会很简单,不过是动动嘴皮,叫傅深把这张卡收回去。可事到临头,真正要实施起来,他却忽然发现,这嘴皮子动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   “……傅深。”他抠着银行卡的卡面,有些迟疑地唤。   傅深在看手机,闻言抬起了头:“嗯?”   这个“嗯”字嗯得漫不经心,带着点微微的慵懒,穿过经脉,毫无预兆地就钻到了沈欲的心里去。沈欲听愣了,迟了两秒才倏忽回神,递出手里的银行卡,说道:“这个你收回去吧。”   傅深没接:“留着吧,万一哪天有急用,可以给你应应急。”   沈欲维持着递卡的姿势,非常固执:“……我不想留。”   僵持半晌,傅深只好把银行卡接了过来,无奈问道:“为什么非得还给我?是觉得留下这张卡,我们就还是以前的关系?”   沈欲前一秒才因为傅深接卡的动作松了口气,后一秒就又因为傅深的问话,把这口气重新提了起来。   他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不想留下这张卡。可能确实是傅深说的这个原因,也可能是想证明自己跟傅深在一起不是为了钱。他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想把这张卡还回去。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的跟傅深在一起。   但不论到底是哪种原因,沈欲想,归根结底,大概还是自己的自卑心在作祟。   而这样的负面情绪,他并不想对傅深讲。   他想试着靠自己的努力,从那片名叫自卑的泥沼里爬出来。也许会很累,也许会很难。可他还是想靠自己。   所以最后,沈欲说:“没有,我就是不习惯拿别人的钱。”   对话里的危机本该就此解除,但沈欲万万没想到,他男朋友角度刁钻,竟只用五个字就让他陷入了新的危机。   “我也是别人?”傅深问他。   沈欲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掉进坑底爬不上来了。只好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   “是”的尾音落下,沈欲支吾了半天也没编出下文。   傅深看不下去了,决定放过他,笑了笑说:“行了不逗你了。卡我收下了,但有一点,如果遇到难处,我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   沈欲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傅深满是温情的目光太容易让人迷失心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地道了声好。   91.   之后的几天,沈欲一直都非常忙。   整晚整晚的通宵彩排让他常常困到坐着都能睡着,连带着跟傅深的交流也大幅减少——他仅有的一些碎片时间基本都被用来补觉了,实在分不出精力再跟人聊天,哪怕那个人是傅深,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致于等他总算熬到大秀结束,服装一换妆容一卸,在场馆外见到经纪人的那一刻,整个人立马就没了精神,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好在这躯壳强撑一下还能说话。   “容姐,”沈欲有气无力地问,“我明天没工作吧?”   “没有,”容姐说,“怎么可能给你接……”   话还没说完,容姐忽然顿住了。沈欲嘀咕了句怎么了,然后本能地顺着她注视的方向往后看。未曾想只一秒,在看见傅深正捏着邀请函朝这里走来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同样顿住了。   他忽然记起了面试那天,傅深发来的那句,“我是不是该去弄张邀请函了”。   所以其实……那条消息并不是调侃?   视线里,傅深已经走到面前站定,回应完了容姐叫的一句傅先生。此刻正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了,累傻了?”   沈欲很懵:“你怎么真的来了?”   傅深没立刻回话,倒是偏移视线看向了容姐。直到容姐听从他的指令独自离开,而后才转回头来,有些无奈地说:“都累成什么样了,先跟我去车上吧,回家再说。”   沈欲怔愣地应了一声,全身的细胞都在雀跃,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累了。 第31章   92.   直到坐上傅深的车,沈欲才后知后觉地喊了饿——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傅深被他惊着了,皱着眉问:“这个点了你还没吃饭?”   这问话里心疼和关切的意味太明显,沈欲莫名有点脸热了:“太忙了没顾得上……”   “想吃什么?”傅深把车驶离车库,改变了直接回家的打算,说道,“先带你去吃饭。”   沈欲盯着导航看了两秒,有些不确定地问:“回去是不是会经过公司宿舍,能不能在那里靠边停一下?我想吃那里的小馄饨。”   那家小馄饨的店面很简陋,沈欲不好意思拉着吃惯了高档餐厅的男朋友陪自己坐在那儿堂吃,不等得到回复便主动补充道:“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我下去打包,很快的。”   但傅深瞥了他一眼,态度明确地表达了拒绝:“店里吃完再走吧,买都买了,还饿着做什么?我待会儿找个地方把车停一下,陪你去。”   沈欲无声地抿了抿唇,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高兴得太明显,能够还算平静地给男朋友打预防针:“但那家店有点简陋,可能不太符合你的消费水准。”   恰逢路口亮着红灯,傅深这个司机闲下来了,心情颇佳地转过了头:“我是什么消费水准啊?”   沈欲一噎,差点当场生出一些仇富的心思,突然就想起了网上那句无比欠抽的:你自己没点儿数吗?   但想归想,他看着傅深一双蕴满笑意的眼睛,敢怒不敢言,最后到底还是把这句话变成了一句怂兮兮的小声吐槽:“……你自己不知道啊。”   前方的交通信号灯进入了最后五秒的倒计时,马上就要由红转绿。   傅深带着被逗乐的宠溺神情转回头,在绿灯亮起的一瞬间将车子平稳起步,目视前方地好笑道:“怎么这么乖啊,刚才在秀台上的气场都去哪儿了?”   沈欲沉默着捏了捏自己又开始发烫的耳垂,心说我怎么知道……   反正遇到你就这样了,他像被烧着似的从耳垂上收回手,有点绝望地想,你问我我问谁啊?   93.   今晚的路况还算畅通,两人没多久就到馄饨店了。   老式的馄饨店,店主是一对中年男女,大概是夫妻。狭小的店面里摆着六张桌子,每一张上面都泛着长年累月积下来的一层油光,看上去锃锃地发亮,晃眼一瞥都像是没擦干净。   眼下可能是因为时间晚了,早已过了正常的饭点,傅深和沈欲是唯二两个踏进店门的客人。   老板娘看见他们进门,操着有些口音的普通话问:“吃馄饨啊?”   沈欲转头看向了傅深:“你吃吗?”   “你吃吧,”傅深说,“我吃过了。”   沈欲于是转回头,只单独点了一份中碗小馄饨。   这店面是真的有点小,老板娘应声后低头数馄饨的那几秒,沈欲跟傅深已经从门口走到里边坐下了。   傅深几乎没进过这种街边的小店,坐下后垂眼盯着这油光锃亮的桌面默了片刻,其实很想扯张纸巾擦一下。但他不露声色地看向沈欲,发现沈欲已经大大咧咧地把两条小臂都搁了上去。犹豫过后,还是决定算了——沈欲心思重,他不想叫沈欲再因为感受到他对这桌子的些许嫌弃,联想到他们之间的经济差距,从而产生一些让人不那么舒服的情绪。   他虽然没有体会过类似的情绪,但他想,自己爱吃的馄饨店被男朋友嫌弃,那种滋味应当不会太好受。   而他并不想让沈欲尝到这种滋味。   所以他选择了抛下心理负担,无所谓地把手臂撑上桌面,问道:“为什么非得吃这家?这么好吃?”   沈欲有点难为情,说:“……反正我觉得挺好吃。”   秀场的造型师给沈欲做了发型,是个干脆利落的背头。傅深用视线描摹过沈欲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忽然就有些心痒地笑了——真的很乖,在秀场外还是适合像平常那样把刘海放下来。   小馄饨煮起来很快,一会儿功夫就端上来了。   沈欲考虑到傅深,捏着勺子没急着吃,而是对着他问道:“你要不要尝一下?”   傅深勾着温和的笑,说:“好。”   话是沈欲问的,但傅深这个“好”字一出来,沈欲自己反而愣住了——他就是随便问问,其实心里压根没觉得傅深能看上这碗馄饨,以傅深的消费水平,愿意陪他进来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傅深不仅陪他进来了,居然还真的要尝。   沈欲有点不可思议。以致于他往前推碗的动作都有点机械,活像是护食的小孩被抢了食物,看上去一点都不情愿。   傅深被逗乐了,问道:“你是根本没想过我真的会答应是吧?”   他忍俊不禁地打趣道:“那不然,我不吃了?”   沈欲没扛住,整张脸唰一下就红了:“不是。”   他鹌鹑似地低下头,说:“我就是……碗太烫了。”   傅深在对面悠哉地尝了只馄饨,把碗推回来,带着明显的笑意认同道:“是挺烫,慢点吃。”   “……”沈欲臊到头顶冒烟,突然很想把脸埋进馄饨里一了百了。   94.   吃完馄饨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半左右。   沈欲这几天是真的有些累,又加上吃饱了,洗完澡一沾到床就开始犯困。傅深在他之后进入浴室,也不过只在里边待了十几二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欲已经趴在床上,跟昏迷似的不省人事。估计本来是想闭眼休息会儿,但一个没撑住,不小心就真的睡着了。   傅深又好笑又心疼,想把人叫醒让人挪到枕头上好好睡,但真伸出手以后又舍不得,只好偏移方向,把手落到沈欲的后脑勺,轻轻地揉了两下。   谁承想沈欲压根没睡熟,竟然阴差阳错地被他揉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道:“你洗完了?”   傅深一瞬间就有点心情复杂,嗯了一声问:“你每次走完秀都这么累?”   “也不是,”沈欲稍稍清醒一些了,说,“规模小的秀不用彩排那么多次,会轻松很多,只有今天这种大秀才会比较累。”   “那你……接大秀的频率高吗?”傅深问。   “旺季可能会有一点高,九、十月份出差的那几次就都是这种大秀……”话音未落,沈欲注意到傅深纠起的眉,怕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又忽地补充道,“但其实也不是特别累,睡一觉就好了。”   因为不确定傅深皱眉的真正原因,剩的最后一句话,沈欲踌躇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我早就习惯了。”   傅深无言片刻,把嘴边的关心又咽回去了——他本来还想听沈欲诉诉苦,也好让他顺水推舟,找个什么由头,叫沈欲在不会受人非议的情况下,从他这个男朋友身上得到点跟工作有关的好处。奈何沈欲太脚踏实地,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搞得他也不太敢主动提,生怕会伤及到沈欲的自尊。   半晌,他只能有些无奈地夸赞道:“你倒是挺踏实。”   “睡吧,”他说,“躺枕头上好好睡,别趴着了。”   沈欲被那句“踏实”夸懵了,有些迷茫地应了一声。躺下后发现傅深转头就走,又本能地撑起了上半身,带着隐隐的依赖问:“你还不睡吗?”   “我没刷牙,”傅深说,“你先睡吧,我马上来。”   沈欲强撑着没睡,玩了好几局消消乐。直到傅深回来,才环住男朋友的腰,窝进男朋友的怀里安然入梦。   95.   睡过一夜,第二天上午,傅予不请自来,敲开了亲哥家的屋门。   “哥,怎么就你啊,”他问,“沈欲呢?”   他哥在逗猫,漫不经心地答:“里面睡觉,还没醒。”   傅予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有点佩服:“这都快中午了,还睡呢?我昨晚两点睡的我都醒了,他这得是睡美人转世了吧,睡到现在。”   “估计是累着了,”傅深说,“让他睡吧。”   傅予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了,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重复:“啊……累着了……”   他啧了一声,说道:“哥,你这样……不太好吧?”   傅深皱皱眉,表情肉眼可见地带上了点无语:“我的意思是,他走秀排练累着了。你往哪方面想呢?”   傅予如梦初醒:“啊……走秀是吧?辛苦辛苦。”   半晌,傅深看着面前的缺心眼弟弟,真的有点嫌弃。说道:“今天周一,你不好好上课,来我这儿干什么?”   傅予哦了一声,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调课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本来想去泛音找你,但你助理说你在家,我就直接过来了。正好也提前给你报个信儿。”   “什么信儿?”傅深问。   “你是不是答应爸妈让沈欲搬出去了?他俩昨晚问起这事儿来着,张姐没帮你圆,说了沈欲还住你这儿,”傅予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看他俩这次真是挺不高兴的。特别是妈,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当场就得给你打电话。”   傅深很冤——他答应林培月的是不再继续包养沈欲,这事儿他其实已经做到了,只是包养和恋爱,沈欲都住在他这里,张姐说沈欲还没搬出去,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看出来罢了。   他静了片刻,停下摸猫的动作,波澜不惊地说:“行知道了,下午我回去一趟。”   傅予不理解:“你回去干嘛,撞枪口啊?诶今天爸妈可都在家,万一他俩给你下道死命令,限你几天之内必须让沈欲搬出去,你打算怎么收场啊?真让沈欲搬出去?你不是喜欢人家吗,你不跟人培养感情了?”   豆花趴在傅深腿上昂起脑袋,灵性地蹭了蹭傅深的掌心。傅深低头看向它,边继续摸它的脑袋边说:“哦,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跟沈欲在一起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我回去替他正名一下身份,”傅深抬起了头,说,“省得哪天妈沉不住气了突然过来,再把他给吓着。”   傅予惊了:“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就突然在一起了?”   他哥很淡定:“几天前。我告白了,他答应了。”   话音刚落,傅予丧失语言表达能力,忍不住祭出了一句简单粗暴的脏话:“卧槽……”   96.   等沈欲睡醒已经是晌午了。   他本来睡饱了整个人都挺神情气爽,心情也挺轻松,走出房间的时候嘴角都还往上翘着一些。结果谁想到傅予没个正形,看见他以后张口就喊了声嫂子。搞得他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当即就杵在房门口,愣成了一座面红耳赤的雕像。   傅深扫了他一眼,非常糟心地看向了缺心眼弟弟:“你好好说话,叫名字!”   “我不是看你们在一起了,随便开个玩笑么,”傅予还挺无辜,“行吧,以后不开了。”   “不好意思啊沈欲,”他转过头,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排斥。你都跟我哥在一起了,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来着。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当没听见行吧?”   沈欲倒也不是排斥,就是单纯的不好意思。闻言磕巴了一下,更不好意思了:“没关系,我……”   嫂子这个称呼的威力太强,后劲太猛。“我”到一半,沈欲不行了,求助似地看向了傅深。   傅深接收到他的求助信号,及时地救了他:“行了先去刷牙洗脸吧。中午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傅予在旁边自作多情:“我想吃隐川料理。”   问题既然有人答了,沈欲本来都已经不准备说话了。但他看着他男朋友,发现他男朋友对亲弟弟的回答根本无动于衷,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询问他的意见。只好顶着面前两道等待的目光,出声道:“……那要不就隐川料理吧?”   傅深无奈地笑了笑,点开手机应了声好。   沈欲转身去洗漱以后,傅予后知后觉地琢磨了一下,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嘶……哥,你刚才是根本没打算问我吧?合着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呗?”   他哥正在餐厅小程序上点单,闻言头也没抬地敷衍他,说道:“吃什么?还是以前那几样?”   傅予麻了——   呵呵。我就不该来! 第32章   97.   吃完饭没多久傅深就出门了,没直接回家,先去了趟银行网点。   傅予是和傅深一块儿走的,但傅深进银行那会儿他没跟着下车,因此也不知道傅深到底进去干了什么。以致于等他们回到家,傅深面不改色地在爹妈面前甩出银行流水账单的时候,他目瞪口呆,看好戏的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   “嚯,还有道具?这么大阵仗?”他赞叹似地说,“你准备挺充分啊哥。”   他妈没好气地朝他丢了个抱枕:“哪儿都有你事!”   而他哥瞥了他一眼,压根没理他,径直就看回了傅靳岩和林培月:“爸,妈,是这样,你们口中那位模特,名字叫沈欲。我先跟你们解释一下,我跟沈欲的包养关系确实是已经结束了。至于他为什么还住在我那儿,是因为我跟他在一起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饶是傅靳岩和林培月一向开明,早已接受了傅深的性取向。但甫一得知他谈的男朋友竟是个有过被包养经历的模特,傅靳岩仍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他是你什么?”   傅深哭笑不得地问:“爸,您先别着急,先听我说完行吗?”   傅靳岩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   傅深于是从旁边拿过了一个平板,边操作边说道:“回来得太仓促,我也没做多少准备。我就挑重点的说,给你们解释一下沈欲当初为什么会跟了我。顺便也替他正名一下身份,告诉你们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把操作好的、显示着邮件页面的平板递给了傅靳岩,说道:“这是沈欲的背调报告。您二位,先看看吧。”   傅靳岩和林培月低头看邮件的同时,傅深关注着两人的进度。等那封邮件被滑到沈心宴出车祸的片段后,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相依为命的姐姐出车祸,为了救姐姐的命来到我身边。这件事可能确实不太光彩,但在我看来,这是可以理解、并且可以接受的。”   “你们面前的银行流水,我也不瞒你们,其中以附属卡交易的部分,都不是我刷的,都是沈欲刷的,”傅深说,“从我七月初把这张附属卡给他,到五天前他把这张卡还我。期间他刷的每一笔钱,清清楚楚,全都在这里了。”   他笑了笑,问道:“您二位,屈尊看一下?”   林培月刚“屈尊”拿起流水账单,家里的巨型贵宾犬过来凑热闹,对着她眼巴巴地望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又转移目标坐到了傅深的腿边。   傅深在打印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银行流水看过一遍了。附属卡那部分,对方户名下面一溜全都是第三人民医院,根本找不出第二个收款账户。而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姐姐的治疗费用,沈欲再没用这张卡支付过哪怕一笔钱。   “七月初到现在,四个月的时间,这张附属卡的所有流水都是在医院,”傅深摸了摸巨型贵宾的脑袋,居然还挺悠闲,“我刚才也说了,沈欲已经把卡还给我。因为他姐姐在十月中旬已经出院,他已经不打算继续使用这张卡。所以某种程度上,其实也可以说,我跟沈欲的包养关系,是沈欲先结束的。”   他停顿片刻,拿出了沈欲还回来的卡,笑道:“卡我也带来了,你们可以核对一下卡号。看看是不是这一张,他到底有没有还给我。”   傅予在旁边瞠目结舌,被他哥这套神一般的操作震得一愣一愣的。再次丧失语言表达能力,简单粗暴地祭出了一句卧槽。   而他哥瞥了他一眼,神操作居然还没有完。   “沈欲……脸皮很薄,在我之前没沾过包养这种事。我跟他告白以前,他和我待一起明显浑身都不自在,就更不用提主动跟我要东西了。如果不是为了救姐姐,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愿意被人包养,”他哥顿了顿,说道,“我跟沈欲刚在一起没几天,本来没想这么快交代。但反正都说到这儿了,就一起说了吧。”   “爸,妈,我今天跟你们交个底。我呢,确实是喜欢上沈欲了。他以前被我包养的经历,在我这儿已经翻篇了,我希望在你们那儿也是。当然,我知道光凭我这样单方面替他背书,肯定没法完全打消你们的疑虑。但现在带他来见你们,一来我怕吓着他,二来也确实有点早。”   “我今天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们能试着相信我的眼光,给我和沈欲一点时间。等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挑个合适的时机,让你们亲眼见见他。”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傅深相当淡定地靠上沙发靠背,询问总结道:“行,我说完了。爸,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傅靳岩驰骋商场这么些年,谈判桌上几乎从无败绩。结果青出于蓝胜于蓝,今天被亲儿子说到了顿口无言。烦躁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怎么问?”   傅深没说话,低眉顺眼,看上去非常无辜。   傅靳岩烦死了,眼不见为净,起身喊张姐泡茶去了。   据傅深以往的经验,只要他爹摆出这种态度,基本就说明已经被搞定得差不多了。就算没真正同意,估计离得也不会太远。他偏移视线看向林培月,忽然就有点想笑:“妈,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培月确实有。   银行流水造不得假,她脸色好多了,懒得再核对卡号。问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姐姐出院了没有?你确定他不是因为怕得罪你,没钱付医药费,所以才跟你在一起?”   “他姐姐上个月出院,我这个月才跟他告白。”傅深说。   半晌,林培月皱着眉顺了口气,糟心道:“看你这架势,估计反对了也没用,我就不讨嫌了。你要真是喜欢他,真能确定他是个靠谱的,那你就先跟他谈着吧。反正我跟你爸,也不是非得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傅深笑容温顺,装得很乖巧:“谢谢妈。”   然而林培月还没彻底接受沈欲,听到这话,瞬间就更糟心了:“少给我来这套!”   傅予在旁边围观全程,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哥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要不是林培月还在,他甚至都想给他哥鼓个掌——   真牛逼啊我的哥。   98.   除去傅深和傅予,另一边,沈欲下午也出了门。   他睡了一觉缓得差不多了,想着前几天太忙一直没去看沈心宴。今天忙完了,免不了就要往宿舍跑一趟。   沈心宴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不出意外,下学期应该就能回到学校。   沈欲本就刚陷入热恋心情舒畅,看到姐姐恢复得好,自然是更加高兴。从进到宿舍开始,嘴角就一直在忍不住地往上翘。   沈心宴笑他:“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恋爱刚谈没几天,沈欲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跟姐姐出柜,胡乱搪塞道:“你身体恢复得好,我当然高兴了。”   “不对吧,”沈心宴说,“你上次过来的时候,我可没见你有这么满面春风。”   沈欲视线飘忽,死鸭子嘴硬:“我哪满面春风了?”   “还不承认,”沈心宴揶揄似地说,“你要不要去厕所照照镜子?美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说完,她顿了顿,又紧接着莞尔问道:“说说吧,遇上什么好事了?”   沈欲吞吞吐吐支吾其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得含混敷衍着低下头,逃避似地剥起了橘子——好事倒的确是有,但他不确定这个事儿,沈心宴能不能接受。   问题橘子这种水果,剥起来还尤为方便,想拖延都没法拖。所以就导致了一只橘子剥完,沈欲仍然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好装傻充愣,干脆把橘肉朝沈心宴的方向递过去,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吃吗?”   沈心宴接过橘肉,被他的行为逗乐了:“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还献殷勤……”   沈欲沉默半晌,艰难反驳:“……也不是不愿意。”   反驳完,他跟壮胆似的又拿了个橘子,也明白性取向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着,早说晚说都得说,干脆豁出去了,看着沈心宴言简意赅道:“就是,我谈恋爱了。”   沈心宴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还挺欣喜:“谈恋爱啦?跟谁呀?同事?”   沈欲想了想傅深的职位,有点儿心虚:“算是吧。”   沈心宴失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他……职位有点高。”沈欲说。   刚说完,他意识到不对,话题好像偏移了重点,又忽然急道:“不是,姐姐你先别高兴!跟我谈恋爱的人,是男的……”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无措:“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喜欢男人。”   沈心宴愣了许久才回神:“哦……男的啊?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下轮到沈欲愣住了:“你不生气?”   “一时半会儿是有点震惊,”沈心宴说,“不过,我又不是封建大家长,不至于接受不了。你等我消化两天吧,只要你能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沈欲目光凝滞说不出别的,混沌地喊了声姐姐。   话音落下,沈心宴拿弟弟撒娇似的语调没办法,带着些惯有的纵容,好笑道:“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好了你先来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刚才说的他职位有点高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你上司?”   上司肯定是上司。但傅深这位上司,跟普通模特之间隔着好几级,地位实在有点悬殊。怎么看两个人都不合适。沈欲支吾了一下,忽然就发现自己谈的这段恋爱,要想对沈心宴全盘托出,好像真的有一点难。   他犹豫片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跟CEO扯上的关系,决定还是先不说了,先暂时蒙混过关。   “反正他人很好,我跟豆花借住在他家,豆花胆子那么小都不怕他,”沈欲故作不耐烦地求饶道,“你就别问了……”   “害羞啦?”沈心宴笑了笑,“行,我不问了,你就自己美着吧。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估计你现在看他哪哪都是好的,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沈欲红着耳尖,底气不足地反驳:“我哪美了?”   这句反驳说出口没多久,沈欲的手机响了。是某位傅姓西施给他发来了微信,问他下周五晚上有没有工作,愿不愿意一起去参加某部电影的首映礼。   沈欲翻了翻备忘录里的工作安排,确认自己有空,翘着嘴角应下这个约。又低头避开沈心宴明显含着笑的、别有深意的一抹视线,忽然就连仅有的那点底气也消失了——   好像……确实挺美的。   99.   下午快要过半的时候,不出沈欲所料,他收到了容姐发来的微信。是一句试探般的醒了没有。   昨晚秀场门口的景象还清晰地浮在眼前,沈欲对容姐来找自己的目的心知肚明,知道这场盘问躲不过去,诚实地回道:“醒了。”   这两个字发出去,容姐的消息下一秒就砸过来了。是一句开门见山的:“你跟傅先生是怎么回事?”   沈欲艰难坦白,道:“我们在一起了。”   容姐这次没秒回,在对面打了半天的字。   沈欲就在屏幕这头,看着那行“正在输入”一次次地跳出来,又一次次地消下去。最后,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挺煎熬,他选择了再发一条消息,主动解释道:“不好意思容姐,前几天才在一起的,我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容姐那边的“正在输入”又跳了一会儿,回过来一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的喜欢傅先生吗,还是怕没钱给你姐姐付医药费。”   沈欲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喜欢,拐弯抹角地打字:“我姐姐已经醒了,我跟傅先生在一起前她就醒了,不用继续付医药费。”   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容姐那头沉寂了好一会儿。一直沉寂到沈欲都快要以为她不打算继续回复了,聊天框才倏地往上跳,收到了一句“挺好的,我知道了”。   沈欲盯着这简短的七个字,在回和不回的选项里摇摆了两秒。不知为何,突然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把容姐给惊着了。   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好…… 第33章   100.   电影首映礼很快召开。   傅深在仪式上偷了个懒,把以“出品方代表”身份露面的任务丢给了泛音宣发部门的总监。自己则是隐匿身份,跟沈欲坐在赠票观影区躲清闲。   但沈欲只知道泛音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不知道傅深已将工作安排妥当。仪式临开始前发现他仍然安坐在自己身边,根本就没理解到他的意图。反而还堪称体贴地提醒道:“马上开始了,你不用代表泛音坐到前面去吗?”   傅深转过了头,表情有点愉悦:“我让你陪我过来,然后我自己坐前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他顿了顿,灵魂发问道:“那我让你陪我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沈欲的灵魂在傅深面前一向比较脆弱。这话一出来,他词穷片刻,红霞倏地就漫上了脸:“那我不是担心影响你工作……”   仪式的主持人已经开始控场,傅深转回头看向前方,表情更愉悦了:“放心吧,宣发部有人在,不用我。我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找导演谈点事。已经谈完了,你待会儿要是嫌无聊,我们随时可以走。”   沈欲偷瞄着男朋友的侧脸,忽然就觉得无比熨帖,好像听不见台上主持人正在讲的开场白了。   他收回视线,回忆起刚刚男朋友碰到熟人时给自己安上的身份介绍,忽然有点心理性的口渴。过了会儿才晕乎乎地接腔道:“好。”   他男朋友被他逗笑了,转过头对他小声说了句什么。但恰逢场子里响起了一阵掌声,这句话他没能听清。   沈欲盯着男朋友相貌优越的脸,没好意思问,愣是因为已经过去的一句介绍,不争气地再次红了脸——   大约半小时前,有人朝傅深问:“这是你新助理?”   而那时傅深答:“不是,这是我家属。”   101.   等两人看完电影从首映礼上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城市都没了白日里的喧嚣,不再车水马龙。独留两列路灯,迷迷蒙蒙地倾泻,给路面铺上满地昏黄。   首映礼的举办地点离傅深家有些距离,在另一片商圈。傅深今晚并不打算开夜车回去,先前同沈欲商量过后,早已在附近的酒店订好了一个套间。   人之常情,出于票房情况的未知性,去酒店的路上,他操控着方向盘,和沈欲闲聊道:“站在普通观众的角度,你觉得刚才的电影怎么样?”   沈欲说:“挺好看的,剧情很不错。”   影视投资触及到了沈欲的知识盲区,他思维发散,突然有点好奇:“泛音投资哪部电影都是你说了算吗?”   “算是吧,投资项目都需要我签字,”傅深说,“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路况良好,车里的气氛太令人放松,沈欲有点失控。听到这话后好奇心竟是更强了,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平时都怎么确定要不要投一部电影?”   傅深很好脾气:“如果你是想问泛音怎么选影视投资,那要看很多方面。比如导演的风格和电影类型契不契合,市场上同类型片子的票房情况,故事情节是否经得起推敲,投资回报率预计是多少。这些都在考虑范围内。”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我怎么确定投资,”他笑了笑,说道,“那所有经过筛选交到我手上的项目,投资部门都会给出非常详尽的分析数据。我只需要看过数据和项目书,基本就可以下结论了。”   沈欲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又换了个新的好奇方向:“那你在这上面亏过钱吗?”   “我运气不错,目前还没有,”傅深瞥了沈欲一眼,被沈欲的表情逗乐了,“怎么,你好像挺失望?”   沈欲脱口而出一句没有,鸵鸟似地低下头。失控的症状不药而愈,忽然就一点都不好奇了。   有什么好笑的,傅深明目张胆的几声笑音里,他有些不服气地想,谈恋爱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逗我。   102.   到酒店后是沈欲先洗的澡。   洗完后等傅深洗澡的途中,他没事做,就靠在窗边看起了夜景。   傅深订的这个套间楼层很高,能俯瞰大半座城市。沈欲从没在这样的角度看过这座城市。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看没了神。   他想起今晚的首映礼上,傅深说出口的那句“这是我家属”;想起刚在一起没两天,傅深当着发小们的面重新介绍他的身份,说他现在是男朋友;想起上个礼拜一,傅深看出他的不好意思,警告傅予不要叫他嫂子,要直接叫他的名字。最后,他想起了自己明明已经竭力压下,却仍然会在某些时刻跳出来的、那些怎么也甩不掉的自卑,还有隐隐的不安。   傅深喜欢得那么坦然,给足了他尊重,也给足了他安全感。可他辜负了傅深的坦然,在傅深看不到的地方,仍旧迷茫又彷徨,没能从那潭名叫自卑的泥沼里爬出来。   沈欲突然有点生自己的闷气,还有点想对傅深说一句对不起。   他偏过头,将脑袋靠上玻璃,蓦地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了傅深带着笑的嗓音,是在问他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沈欲倏忽转过了头:“你洗完了?”   傅深嗯了一声,走过来站到他身后,从背后松松环住了他的腰:“叹什么气啊?”   沈欲说:“没有,就随便叹一下。”   他在傅深的怀抱里转过头,稍稍仰起脸,跟傅深对视了片刻。最后在晃神间一个没忍住,歉疚道:“对不起。”   傅深被弄迷惑了,有些好笑地问:“跟我道歉做什么?”   沈欲不想让傅深得知那潭泥沼的存在,又倏地转回了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跟你道个歉。”   傅深垂眼盯着沈欲又开始泛红的耳尖,低头吻了一下,然后难得恶劣地看着它越来越红。直到这抹红都快蔓延至脸颊,才大发慈悲地移开视线,忍俊不禁地问了句怎么了,刚刚想到什么了。   从背后拥抱的姿势太亲密,导致傅深说话间的热气全呼在了沈欲的耳畔。   沈欲很没出息,瞬间就有点腿软。   偏偏傅深环在他腰间的手还不安分,正隔着浴袍,有一下没一下摩挲他的腹部。既像是刻意的挑逗,又像是不经意的调情。   沈欲掐了掐手心,有点扛不住了。   他犹豫几秒,面红耳赤地转过身。跟豁出去似地,圈着傅深的腰问:“……你要不要做?”   第一次主动向男朋友求欢,他还不太适应,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话也讲得磕磕巴巴,害羞又别扭。   他说:“我想要你。”   103.   这天晚上,沈欲攀着傅深的肩,从深夜一直哭到了凌晨。   很累,也很困。   但沈欲是归巢的倦鸟,他心甘情愿,融化在傅深的怀抱。 第34章   104.   十二月眨眼就到。   泛音模特部或大或小的单子有不少。自从沈欲叫容姐帮他多接点工作,他手上的单子就一直处在饱和状态。常常只有特意留出来的周末才有空。至于工作日,除非是他当天的拍摄或走秀任务实在轻闲,只上半天班,否则傍晚之前傅深基本就别想见着他的人影。   起初傅深没打算过问。但眼看着天越来越冷,哪怕屋里常年恒温,厚被子都盖不上,沈欲起床时也要赖个几分钟。他终于看不下去了。某天早上,趁沈欲还赖在他怀里半梦半醒,逮着机会问:“最近怎么接这么多工作?”   沈欲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甚清醒地答:“也没接很多,就是做五休二。要占用周末的单子我都没接。”   傅深安静片刻,突然词穷——这话说得居然还挺轻松,就仿佛此刻被他圈在怀里的只是一摊被子,而不是一个起不来床的男朋友。   况且今年冬天还挺冷,他一个坐办公室的这种天都犯懒不想出门。沈欲倒好,越到寒冬越勤奋努力,成天去外面反季节拍照。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哪门子劲。   傅深有点好笑,还有点心疼:“我知道你留了周末。但这大冷天的,你接那么多春夏款的外景拍摄,我怕你身体扛不住,回头再冻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   他轻抚着沈欲的背,问道:“就非得赶着大冬天的这么勤快啊,春天都等不了?怎么了,缺钱了?”   “没有,我就是想攒点钱,有用,”沈欲起床的进度条蓄满了,从傅深的怀里坐了起来,“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冷,放心吧,我扛得住。”   傅深紧接着坐起来,更词穷了:“你……”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讲。想告诉沈欲不用这么独立,如果需要钱了他会无条件帮忙;想告诉沈欲不用这么要强,大可以学着依靠他;还想告诉沈欲既然已经和他谈恋爱,那就不用再这么拼,至少不用冒着感冒发烧的风险,在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薄的春夏款衣物去拍摄外景平面。   可他又好像什么都讲不了。因为他心知肚明,这段恋爱还没有步入正轨,还需要把握好一个恰当的度——可能是因为还没放下先前被包养的经历,沈欲在他面前太客气太小心了,疏远到甚至不像是在和他谈恋爱。而他受了沈欲的影响,在相处的时候也常常会束手束脚,顾虑颇多。   这不是一段健康的恋爱,傅深其实非常明白。可他关心则乱。自从十一月下旬的某一天,他试着跟沈欲谈及此事,看见沈欲满脸无措地对他承诺说自己一定会改,他在这方面就一直有些束手无策。   除了体贴包容,给沈欲一点慢慢适应的时间,他目前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还能拿沈欲怎么办。   于是他只能把话咽回去,有些无奈地对沈欲说:“是不是要先去公司集合,我送你去?”   沈欲眨了眨眼,善意提醒:“是要先去公司,但我八点半就要到了。”   “嗯,八点半,然后呢?”傅深不解地问。   “然后,”沈欲说,“你要是送我去的话,你也得八点半到。这个时间,普通员工都还没上班。”   傅深听笑了:“就当我今天敬业一次,补补平时迟到早退的工时。”   他捏了捏沈欲的后颈,边下床边说道:“行了起来吧,我送你去。”   泛音坐班制岗位的正常上班时间是九点半。沈欲盯着男朋友的背影,心说你补不补有什么区别,这点时间都不够补你平时迟到一天的……   还没吐槽完,他男朋友突然转过了头:“还不起?再不起你早饭只能路上吃了?”   沈欲一愣,差点心虚到结巴:“我马上!”   105.   到泛音是八点二十左右。傅深在公司门口把沈欲放下,自己把车停去地下车库,独自上了十六楼。   离正式上班还有一个小时,理所当然,十六楼除了他以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所有办公室都关着门,走廊的廊灯也还没开。地毯更是把脚步声全部吸收,皮鞋踩上去一点儿声都发不出来。傅深一路从电梯口走到办公室,这整个空间愣是静到了能直接拍恐怖片的程度。   可能这种气氛的确会让人不太想工作,进入办公室后,傅深开了灯,坐下来,随手拿了支笔。然后就没了跟工作有关的下一步动作。   他这个工时补得就很没有意义。电脑没开,文件也没看。手里的签字笔倒是转得很快。但也不是在忧心公事,纯粹是走神了,正在心疼男朋友——他是不想干涉沈欲的工作,但尊重归尊重,心不心疼却是另一码事。   毕竟这种本能反应不归他的理智管。   良久,傅深终于收敛情绪,蓦地回过了神。   他打开电脑,又倾身拿了份文件,一瞬间有些失语地想,得亏不是真的在补工时,就这效率,不如不补。   当然这场影响工作效率的走神也不是光顾着心疼,傅深还是想了些正事,决定了要去接沈欲下班。   为此他埋头忙碌一天,赶在下午三点前处理完了重要工作。而后才悠闲下来,给沈欲发了条微信,问:下班了吗?   沈欲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还没有,估计要到四点。   那会儿傅深正好在玩手机,看见消息后秒回:发个定位给我吧,我来接你。   沈欲也秒回,但没发定位,发来了一条拒绝的回应: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他们一起回去就可以了。   傅深还没来得及回复,沈欲手速飞快,又紧接着发来了第二条:你还在公司吗,我四点半应该能到,要不我待会儿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等你吧?   男朋友仿佛根本不认识骄纵任性这类词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懂事。傅深沉默半晌,有点甘拜下风。   他斟酌了两秒,决定再坚持一下,打字道:还是我去接你吧,反正我也差不多忙完了,这样我们能早点到家。冻了一天,你最好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   他那个懂事的男朋友正在输入了好几次,最后总算不挣扎了,发来了一个定位,和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106.   沈欲预估的是四点下班,傅深怕他预估得太晚,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   那地方人少,沈欲一行人站在马路边上拍照还挺显眼。傅深压根都不用找,前脚刚拐上定位显示的路段,后脚就瞧见了对面正暴露在寒风里摆姿势的沈欲。穿着件休闲款的春装衬衫,看上去都让人觉得牙齿打颤,冷到不行。   坦白来讲,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沈欲既然选择做模特就免不了要受这种罪,但那一刻傅深的呼吸还是滞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不太想顾及沈欲的尊严了。想强行塞给沈欲一张卡,警告沈欲以后冬天少接这样的外景平面。因为这场面看上去实在太损耗身体,他真的有点儿舍不得。   当然这样反常于以往的想法只短暂地持续了一秒钟,下一秒傅深就冷静下来了。   他把车靠边停稳,搜了下附近的奶茶店,用手机点单的方式点了杯热可可。点完后又调转车头急驰而去,干脆利落的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他自认为这套操作一点问题都没有。从这里开到奶茶店只需要三分钟,而根据奶茶的订单页面显示,排在他前面正制作中的只有两杯。他完全可以在四点前回来。   但……   马路对面用余光目睹他来了又走的沈欲已经懵了——那应该确实是他男朋友的车,他应该没有看错。   可是傅深要去哪儿……?   不是来接他下班吗……?   介于傅深平时非常靠谱,累积的信用值很高。沈欲懵了两秒,回过神后百分百信任男朋友,觉得男朋友应该不会来了又走,临时放自己鸽子。于是他自圆其说,又相当合理地否掉了正确答案——不过也没看清车牌号,可能真的看错了吧。   107.   傅深算得很准,大约十分钟后,他去而复返,沈欲确实还没有下班。   这路段没监控,路边停满了车,大概是附近步行街游客的,都没剩下几个空位。傅深扫了一眼,发现刚才停过的位置还在,把车停进去。然后多此一举地、毫不知情地,非常贴心地给沈欲发了条告知的微信。   但……   沈欲这次没在拍照了,正等着摄影师确认完最后一组照片后宣布收工。可以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拐过来,在同样的位置停了第二次。并且也因此意识到了应该不会有哪两个车主心有灵犀到如此地步。心里的问号弹幕早已经糊出了一片墙。   以致于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沈欲张口就是一句有些疑惑的确认:“你刚才是不是来了又走了?”   傅深默了片刻,难得有点尴尬:“看见我了?”   “怕你冷,去给你买了杯热的,”他把热可可拿给沈欲,解释道,“我没喝过这家的热饮,随便点了一样。不好喝就拿来捂手,待会儿下车扔了。”   沈欲怔愣着接过饮料,跟傻子似地啊了一声。   傅深起步的转向灯都打好了,闻言不放心地朝他看了一眼,车厢里不能吃东西的洁癖又犯了。忍不住嘱咐道:“你……小心点,别洒车上。”   沈欲嘴角上翘,浑浑噩噩跟没睡醒似地:“……好。”   傅深沉默片刻,打方向盘起步,更不放心了。 第35章   108.   谢天谢地,那杯热可可最终并没有洒。   两人到家后沈欲先去洗了个澡,又遵循傅深的建议在浴缸里泡着放空了好一会儿。   起来擦身体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可能是刚才进来时光顾着和傅深说话,心思重点没在洗澡这件事上。他把浴袍和内裤一起落在了床尾,没有拿进来。眼下浴室只有脏衣篓里有衣物,根本没干净衣服可以给他穿。   他抓着毛巾原地僵化了两秒,倏地就有点绝望。   赤身裸体出去大概会别扭到不会走路。沈欲垂着眼纠结半晌,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拉开门探出了一个脑袋:“……傅深。”   傅深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闻言转过了头:“嗯?”   “我忘拿衣服了,”沈欲羞到扒拉门框,“在床上……”   天可怜见。如果他早知道傅深听到这句话,会意味深长地挑挑眉。送完衣服也不出去,就靠在门后眸色晦暗地看着他穿。他一定选择趁傅深不注意,放轻脚步自己溜到房间去,等穿完了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但这个觉悟属实来得太晚。   沈欲活了二十年,头一回不知道内裤该用什么姿势穿,浴袍的腰带又该用什么方法绑——哪怕是刚入行时,第一次在人来人往的秀场后台换服装,他都没害臊到这种地步。   甚至于傅深在旁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宝贝,”傅深上前帮沈欲打好了腰带的活结,哑然失笑地问,“我什么都没做,不至于害羞成这样吧?”   他不叫宝贝还好,一叫宝贝沈欲的脸就更红了。底气不足地吐槽道:“……你那个眼神还不如直接动手做。”   这话的语气太软,听上去特别像佯装不满的撒娇。傅深捻了两下指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痒。   “招我啊?”他笑着环住沈欲的腰,吻了吻沈欲早已红透的耳尖,非常绅士地预告道,“你待会儿,可能需要再洗一次澡。”   …………   110.   不知道为什么,沈欲洗个澡洗得心神荡漾,最后是被傅深托着大腿抱回客厅的。   豆花上辈子可能是只狗,猫的高冷跟它一点儿不沾边,性子又软又黏人。傅深和沈欲刚坐上沙发,紧接着怀里就蹿上来了一只毛茸茸的猫。   沈欲心里熨帖,连带着肢体也变得有些懒洋洋。不想抱它,就靠在傅深的肩头不甚走心地挠挠它的后脑勺,又戳戳它的耳朵尖。   傅深以为他是困了,轻声询问道:“困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吃完早点睡?”   沈欲作为误导人的那一方,闻言看了眼时间,居然还挺茫然不解:“现在才六点半。”   傅深跟他面面相觑了两秒,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有些无言地打开投影,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克星:“……不困就叫外卖吧,正好我也不太想做。吃什么?”   沈欲思索片刻,难为情地答:“我想吃荟庭里的南瓜羹,能送吗……?”   “理论上,荟庭里不提供外送服务,”傅深拿来手机,拨通了会所经理的电话,“不过我不在这个理论范围内。”   “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他说,“我让他们一起送。”   沈欲靠在他肩头稍稍仰着脸,看上去非常乖:“没了。”   南瓜羹是荟庭里最便宜的菜品之一,傅深笑道:“你倒是好养活。”   但电话接通,好养活的人在旁边听着他报出的六七个菜名,心说就你这种点法,我觉得我挺难养的…… 第36章   111.   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沈欲把豆花抱回宿舍托付给沈心宴,自己留出空闲和傅深跑去三亚玩了一周。   去三亚是傅深提的。   他看着沉稳,实则骨子里依旧是位少爷。敬业程度全看天气,天越冷越不想上班,连带着看沈欲天天出去挨冻也觉得心疼。后来由于得知沈欲攒钱的任务并没那么急迫,有些纨绔的一面更是立马现形。连加两天班把手头的工作收尾,然后果断选择了旷工,带沈欲出去躲避即将到来的又一股冷空气。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   但年底的事情本来就多,有好些流程不能拖,十二月必须要走完。这种时候旷工其实不是明智之举,真君王不早朝了别说董事会那关过不去,亲爹那关都不一定能过。傅深无奈,只好在三亚远程办公,趁每晚睡觉前挑着重要的工作先处理,剩下不太急的部分则等回去后再赶。   他们订了酒店最具代表性的水底套房,透过房间的大落地窗就能直接看到海景。   前四个晚上,傅深处理工作的时候,沈欲要不就在旁边打消消乐,要不就窝在小沙发上欣赏落地窗外的来往鱼群,总之就是非要等傅深弄完,不肯自己先睡觉。到第五晚,他们回房间前去酒吧坐了会儿,沈欲酒量差得惊人,一杯马天尼就醉,总算是不等他了,进房间后澡都不洗,栽到床上倒头就睡。   睡了可能有二十分钟,傅深不太确定,反正他刚洗完澡出来,坐到床上打开电脑,他男朋友就突然惊醒,诈尸般地从被子里弹了起来。   傅深被吓一跳:“怎么了,想吐?”   他男朋友茫然了几秒,大概是在思考:“我还没喂猫。”   “……”傅深静了一瞬,情人眼里出西施,今晚第二次觉得男朋友的醉态很可爱——第一次是回酒店的路上,他男朋友非说自己没喝醉,一个劲地强调自己还能走直线,结果没走两步就撞进了他的怀抱。撞进来还不算完,歪着脑袋盯着他辨认了半天,也不知道思绪岔去了哪儿,无缘无故地对他道了句谢谢傅先生。   自从他们在一起,除了在床上,沈欲被折腾得意识昏沉的时候,会带着哭腔,一句又一句地,傅深、傅先生、先生这三个称呼混合着来,傅深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正经从沈欲嘴里听到傅先生这个称呼了,今晚陡然间听到还有点怀念。   倒也不是真的贪恋傅先生这个名头,主要是突然发现这同样的三个字,从沈欲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乖。像一只猫,用肉垫在他心尖儿上挠两下,不重,但别样的勾人。   傅深目光深邃,掠过沈欲酒醉后微微泛红的脸,忽然没什么心思继续工作。   “猫有姐姐替你照顾,”他笑着说,“忘了?”   酒醉的脑子估计是不太好使,沈欲又茫然了几秒,而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傅深没跟上醉鬼的脑回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下床扶住了沈欲的肩:“豆花不在这儿,做什么去?”   醉鬼理直气壮地回:“我知道,我上厕所。”   喝醉的人没有保护自己的本能,摔倒容易出事。傅深怕他摔,跟伺候祖宗似地:“我扶你去。”   奈何祖宗不领情:“不用,我自己去……”   这祖宗还很倔,傅深扶了他两次,两次都被他嘟囔着把手甩了下来。到第三次,傅深不尝试了,胆战心惊地护在他身后,无奈到真的想叫这醉鬼一句祖宗。   好在祖宗最后倒也成功地站到了马桶前边,只是站不太稳,上半身东倒西歪,像是随时会往下栽。傅深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实在不放心,伸手扶了他一把——也幸好是扶了,沈欲放完水后双腿一软,要不是有傅深帮他撑着,指定得栽到地上。   洗完手后傅深顺便帮沈欲擦了把脸。可能这举动在醉鬼眼里是种享受,沈欲跟个小孩似的还挺配合,一点儿不挣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深瞧。   傅深都被他盯乐了:“闭一下眼。”   醉鬼很听话,说闭一下就真的只闭一下,两三秒就又睁开了。   欺负酒醉的人其实不太合适,但如果这个酒醉的人是男朋友,那合不合适就得另说了。傅深放下毛巾,揽着男朋友的腰,欺负人欺负得心安理得:“再闭一下。”   醉鬼思索片刻,又相当听话地闭了两三秒。   酒醉的状态可能会传染,傅深不幸中招,竟然觉得这种幼稚行为还挺有趣:“再闭一下?”   但这次醉鬼的脑袋短路了,一时没听懂:“闭什么?”   “没什么,”被欺负的对象不配合,傅深恢复正常了,说,“走吧,扶你回去睡觉。”   沈欲从头倔到尾,依然不肯让他扶。   但床沿大概是分界线,一回到床上,傅深才刚刚坐好,电脑都还没来得及拿,沈欲的倔强就自动消失,悄无声息地蜷到了他的腿边。   闹了这么一出,暂时是没多少心思工作了。傅深揉了揉沈欲的发顶,忽然有点希望沈欲明早起来不会断片。   挺恶劣的,他平常不这样,但今晚的沈欲实在非常可爱,他忍不住想欺负人,看看沈欲清醒后会是什么表现。   不能怪他,情有可原。   112.   沈欲确实没断片。   酒精作祟,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点。   醒来后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酒醉的记忆便开始零零碎碎地回笼,最终大致拼凑出了全程。   走直线撒酒疯那段也就算了,上厕所那段实在忽视不了。沈欲绝望地盯着天花板,有些不确定自己昨晚究竟是怎么上的厕所,傅深又究竟有没有动手帮忙——这事情太细节了,他真的回忆不起来。   万一真是傅深帮的忙……   太丢人了,沈欲不敢往下想了。   傅深没在卧室,可能是在客厅处理工作。沈欲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忽然希望自己就此失忆,最好这辈子也别想起昨天晚上。   但这显然不可能。   于是他逃避了半天,最后只能在傅深来叫他起床的时候,祭出自己拙劣的演技,假装已经完全断片,一点都不记得。问道:“……我昨天没发酒疯吧?”   傅深意味深长地扫了他通红的耳尖一眼,不答反问:“断片了?”   沈欲满脸心虚:“嗯……”   “没有,回来就睡了,”傅深似有若无地挑了挑嘴角,表情有些怪异地问,“头疼不疼?”   没有就意味着这事情可以揭过去了,沈欲哦了一声,视线飘忽地应道:“不疼。”   这个“哦”里的如释重负太明显,傅深嘴角的笑容快压不住了。偏过头清了两下嗓子,平静了好几秒才转回头:“睡够了吗,够了就起来洗漱吧,早饭已经送来了。”   说完,他顿了顿,想起沈欲昨晚没洗澡,又忽地补充道:“你要是嫌脏也可以先洗个澡,反正早饭也没点热的,不着急。”   沈欲现在巴不得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闻言下床拿了衣服就往浴室逃,背影看上去甚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豆花。   他钻进浴室的后一秒傅深就破了功,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几缕气音。   也不是傅深故意要笑,实在是两个多月过去,沈欲逃避现实的方法都不带换的。今天这招数跟当初转身装睡的招数没两样。要是这套招数沈欲使的炉火纯青也就罢了,关键他那对耳朵太容易出卖他,基本没有不露馅的可能。   傅深不知道自己给沈欲安上可爱这个词沈欲会不会高兴,但他此刻确实觉得沈欲非常可爱。   不只是酒醉后,是任何时候。 第37章   113.   一周的假期,沈欲跟着傅深出海潜水,看日出日落,在水上乐园畅快游玩,于椰林下随心漫步,披着月色一触即止的轻吻,迎着朝阳旁若无人的十指相扣,可以说是非常满足,每一秒都值得珍藏。   ……当然如果没有那场不忍直视的酒醉就更好了——回程日的早上,沈欲比傅深先收拾完,坐在观景阳台上追悔莫及地想。   傅深还在洗澡,他一个人闲着没事做,摆弄着酒店送给客人留作纪念的独角鲸玩偶,只稍稍回顾了下这几天的行程,就又忍不住要开始纠结:我那晚到底是怎么上的厕所,应该没让傅深动手帮忙吧??   可惜他酒量太差想不起来,没等他纠结完傅深就坐到了他的旁边:“在这儿发什么呆啊,没玩够?”   “断片”的人不应该记得自己喝醉后上过厕所,沈欲猛然回神,心虚得很明显:“……没有。”   傅深误会了他心虚的缘由,哄道:“年底事多,我走不开。如果你喜欢海,等我忙完,我们可以去海岛住一阵子。去哪儿都行,随便你。”   沈欲有点尴尬:“不用,我真的没这个意思……”   “不能有一下吗?”傅深调侃似地说,“正好我也不太想去上班,要是没个合理的旷工理由,回头我爸问起来,旷那么多天我很难跟他交代啊。”   沈欲的尴尬转成了羞赧:“……跟我去海岛住一阵子算什么合理的旷工理由。”   “跟男朋友出去度假,”傅深语气带笑地反问,“哪儿不合理了?”   跟男朋友出去度假。   沈欲把这八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了数遍,发现这话根本不能细想,细想下去就容易生出一些诡异的错觉。比如他们这段恋情已经稳固到被长辈接受,他已经得到傅深父母的认可。   他抠了抠手里的玩偶,忽然有点恐慌——在傅深说出这句话之前,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那些时不时就会出现的自卑和迷茫,原来不仅仅只是因为傅深这个人,原来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因素,是他的潜意识正在害怕。怕傅深的父母也会觉得他们并不相配,认为他留在傅深身边是另有所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傅深的?喜欢到竟然会因为这样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担心,像是生怕有朝一日,这事情真的会成为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沈欲不知道,也理不清头绪去好好思考。   可能是最近被宠得无法无天,鬼使神差,他不受控制地想把话题往这方面靠:“那你还要先跟父母出柜。”   傅深被沈欲这招无凭无据的先入为主打得措手不及,顿了顿才忍俊不禁地问:“这么确定我没出柜?”   “先不说我爸妈会不会突然来我家,就说张姐每周过来打扫两次的频率,万一她回去以后,我爸妈向她问起我的情况……”傅深说,“你觉不觉得,如果我还没跟父母出柜,那我跟你同居的行为,好像有点过于胆大了?”   沈欲愣了愣。   他从前没琢磨过这事,眼下被傅深点醒,只稍微在脑子里过了下逻辑,就忽然发现了一个令他胆颤心惊的问题。   “那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问过你的情况吗?你之前……是怎么介绍我的?”他有些忐忑地问,“我是说,我们在一起之前,你是怎么介绍我的?”   傅深沉默了一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有什么区别?”沈欲问。   “真话比较残忍。”傅深说。   沈欲心凉了大半,强撑着答:“真话。”   “我爸虽然不常去泛音,但毕竟我包了个模特这件事,泛音上下流言不少,他不可能完全没有耳闻,”傅深说,“我那会儿也没料到我们将来会在一起,没必要在父母面前还费心替你遮掩。”   沈欲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垂着眼六神无主地应了声哦。   傅深刚想开口安抚,沈欲抢先他一步,又紧接着黯然神伤地试探道:“……那你还打算说我是你男朋友。以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算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不知道我被你包养过,应该也很难同意你跟我在一起吧?更何况他们还知道……要不你还是换个理由旷工吧?”   傅深把嘴边安抚的话咽回去,甚至被气笑了。   沈欲听见傅深笑出的气音,从眼角偷偷瞄了一眼,瞬间就有点无措——傅深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一秒,两秒,三秒。   往常沈欲不知所措的时候,傅深总会有些无奈地帮他解围,体贴地安抚他一句。可今天沈欲无措地熬了足有四五秒,傅深依然没有说话。   沈欲抓着手里的玩偶,忽然后悔到方寸大乱。   他其实不知道傅深究竟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他那些话听起来太懦弱,好像只要这段恋情遇上阻挠他就一定会退缩。还是因为傅深坦坦荡荡,已经准备好向父母介绍他的新身份,不想却被他兜头泼凉水,需要换个其它的旷工理由。   可是前几天他过得实在太惬意,傅深又处处惯着他,他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没能藏住心底的自卑和迷茫,并不是故意要泼傅深的冷水,也从没想过要轻易退缩。   沈欲恐慌万状,几乎要把手里的玩偶抠破。   他明明已经把那些自卑和迷茫藏了这么久。   为什么不能继续藏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沈欲看着傅深,急到差点想哭。最后只能遏制住心头隐隐的委屈,主动求和道:“对不起傅深,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深打断:“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沈欲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我在想,你到底给我们这段感情,预设了哪种结果,”傅深看着他,心平气和地问,“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沈欲懵了:“我……”   他这副模样太可怜了,又自责又无助,有点像林培月养的巨型贵宾犬。因为犯了错挨了骂,眼神变得委屈巴巴,耷拉着脑袋坐在林培月的腿边一动不敢动。傅深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太忍心:“如果不是我们今天刚好聊到这里,我是不是永远没机会知道,我的男朋友居然这么妄自菲薄。”   他有些疲惫地问:“沈欲,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和我谈恋爱?” 第38章   114.   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和傅深谈恋爱。   如果傅深咄咄逼人,铁了心要寻求一个答案,这问题沈欲其实答不上来。他懵懵懂懂稀里糊涂,从没想过人生的第一段恋情竟会是以包养做开头。就好比一个游戏菜鸟,新手教学都没弄明白就直接被丢进困难模式。沈欲匮乏的词汇量不足以把自己纷繁复杂的心境描述出来。   不过傅深倒也没真的打算从沈欲嘴里得到答案。   可能是猜到了沈欲不知道怎么回答,问完这话后他们僵持了许久,最后是傅深率先开口,以“差不多该出门了”的理由,收敛情绪给沈欲递了个台阶。   而那之后傅深就一直没主动跟沈欲说过话。唯一说的一句,是在沈欲魂不守舍差点撞上人时,拉着他的手臂,温和地提醒他小心——一如几个月前,在泛音的周年晚会,他们之间的初次交集。   撞到沈心宴的肇事司机家境并不富裕,即便将他告到法院也拿不出多少赔偿款。司机年迈的父母在医院哭天抹泪,甚至当众向沈欲下跪,翻来覆去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对不起,但现在司机也重伤昏迷,他们家没了主要收入,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沈欲那天在沈心宴的抢救室外呆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签病危通知的手都在发颤,字迹歪扭到连他自己都要认不出来。听到沈心宴可能再也醒不了的消息后更是情绪崩溃,哭着对只会道歉的司机父母质问:“对不起能让我姐姐醒过来吗!喝酒了为什么要开车!”   这事情对沈欲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于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差。甚至在之后泛音周年晚会的宴会厅厕所,因为魂不守舍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踏空就要往下摔。那次的电光石火间是刚好进来的傅深扶了他一把——也是像今天这样,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臂,温和地提醒了一句小心。   那天傅靳岩作为董事长并没有出席,晚宴前是傅深上台致的辞。他那张脸太优越了,哪怕在帅哥美女如云的娱乐公司也同样出挑,仅时隔两个多小时,沈欲没理由认不出来。所以那时沈欲刚刚顺着傅深的力道站定,只惊魂未定地道了一个谢字,转头瞧见傅深的脸,下一个字就立马拐了弯:“……傅先生?”   那日的宴会厅被泛音包了场,傅深猜出了他是泛音的员工,一点架子没摆,确定他已然站稳后,松开手对他笑了笑,问了句脚怎么样。   沈欲那会儿错愕到连回话都慢了半拍。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这桥段实在太烂俗,活像以前的狗血偶像剧。二是在那之前,他根本没想到公司里大名鼎鼎的傅先生,脾气竟真的像传闻里的那样好。   但就是脾气这样好的一个人,今天明显生了他的气,从起飞后就一直在工作,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留。   航程过半,沈欲第无数次瞄向傅深面容平静的侧脸,无措到把掌心掐出了一阵阵尖锐的疼。   他其实很想跟傅深道歉,也很想问问傅深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和自己分手,可却碍于傅深的冷淡态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115.   落地的时候小池已经在出口处等着了。   沈欲怕打扰傅深工作,在飞机上忍了一路,原本打算回到家就立刻道歉,却没想到傅深根本不准备回家。刚坐上车就吩咐小池道:“先送我去公司,然后辛苦你一下,把沈先生送回去。”   那一瞬间沈欲都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失恋倒计时了。   他慌到甚至忘了后悔,只觉得满腹委屈,很想问问傅深为什么连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为什么晾了他几个小时还不够,现在还连家都不愿意回。   可是小池还坐在前面,他不敢当着小池的面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池把车开到泛音,又眼睁睁地看着傅深推开车门,对他说了这几个小时里主动开口的第二句话:“我上去开个会,你先回家。”   傅深这一走,沈欲看着他那一侧被重新关闭的车门,整个人颓丧至极,觉得自己离失恋更近了。   他踌躇犹豫了两个路口,只觉得这条回傅深家的路就是深渊,走到头就是失恋。最后终于没忍住,抬眼看向了后视镜。   “池助理,”沈欲问,“……傅深是真的要去开会吗?”   小池先前就知道沈欲成了傅深的男朋友,对他直呼傅深名字的行为并不意外,通过后视镜跟他来了个短暂的对视,笑着说道:“当然。沈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沈欲道了句没有,颓废到开始生自己的闷气——他本以为只要问过小池,确定傅深真的是去开会,而不是故意不回家,他就可以安心一点,可是小池明明那么肯定地回答了他,他却依然慌得要命,满脑袋充斥着小池是傅深的助理,会不会是在帮傅深打掩护的邪恶想法。   他顺着椅背往下滑了一些,半晌又重新坐起来,实在慌得不行了,决定干脆豁出去,说道:“池助理,不用送我回去了,麻烦你把我送到公司吧。”   116.   小池的工资是傅深开的,有什么情况自然要告诉傅深。所以回到公司后,他悄声进入傅深所在的会议室,坐到傅深旁边的下手位置,在倾听之余寻了个机会,小声地对傅深汇报道:“沈先生让我把他送回公司了,正等在这层楼的茶水间。”   傅深有点诧异:“怎么不让他去我办公室等?”   “说过了,”小池答,“沈先生不肯。”   傅深看了眼手机,确认自己先前发给沈欲的那条微信依然没有得到回复,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应:“行我知道了。”   这场会议原定是四十分钟,中途没有休息。但傅深以男友为重,回应完小池后转了转手机,趁着没人发言的空隙,煞有其事地开口,临时给会议增加了五分钟的中场休息。   增加完这根本没必要的中场休息后,他一秒不耽搁地起身,顶着一众下属的目光,仿佛真有什么正经要事似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就这样大步流星地穿越了半条走廊,最后终于在茶水间看到了他的“要事”——真挺重要的,就沈欲这副垂头丧气坐在高脚椅上发呆的模样,但凡他再晚来十分钟都得心疼到没法回去工作。   傅深有点无计可施,站到沈欲的身边问:“怎么不去我办公室等,沙发不是比这高脚椅坐得舒服?”   沈欲倏忽抬头,下意识回答:“你办公室那么多文件,我一个人在里面待着不太好。”   说完,他反应过来了,又有些紧张地问:“你愿意理我了?”   “我早上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他问,“……你能不生气了吗?”   傅深被挫败的情绪折磨了一早上,到这一刻,此种情绪终于因为沈欲的道歉冲上了顶峰。   他把沈欲领进办公室,叫沈欲在沙发上坐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解释道:“会议室里二十多号人在等我,我只有五分钟,我们长话短说。早上的问题等回去后我们再好好谈。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冷静地思考一下,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如果你的反省只是你不该说那些话,”傅深说,“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沈欲,你的道歉除了能让我心疼以外不会起一点作用。”   沈欲委屈疯了:“我是还做错别的了吗?”   傅深又做了次深呼吸,心疼到也快疯了。但既然发现了,那这个雷他今天就必须要拆。所以他万不得已,只好狠下心道:“这样吧,我给你个方向。比如你的自卑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不试着让我帮你建立自信。”   “我没发现你的自卑是我身为男朋友的失职,一定程度上,我也需要向你道歉。但是沈欲,我们是在谈恋爱,我本该是你最信任的人之一。你现在连因我而起的自卑都不愿意告诉我,都要靠我去发现、去猜。那我不得不怀疑,你在和我谈恋爱的同时,到底有没有信任我。”   沈欲弱弱反驳:“我没不信任你。”   傅深一天之内第二次被气笑了:“你……”   他平复了一下,说:“我先过去了,你在这儿待着吧,好好想一想。桌上的文件别乱翻,等我回来。” 第39章   117.   傅深跟特效药似的还挺管用,只出现几分钟沈欲就不慌了——但也仅限于不慌了,整个人还是垂头丧气,心情徘徊在谷底。   他知道傅深不是借题发挥,是真的想解决问题,改善他的心态。他也很希望自己能立刻自信起来,可心头的自卑不听他使唤,他越想压下去就越是张牙舞爪,顺着经脉一点点地往他脑子里窜。   傅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沈欲独自坐在CEO办公室的沙发上,将身子往下滑了一些,仰起头把后脑勺搁上靠背。然后用脱下的羽绒服盖住脸,在衣服底下又试着自我开解了一次。发现仍然无济于事,干脆认命了,决定接受男朋友的审判,一切等男朋友回来再说。   大约在衣服底下蒙了五六分钟,沈欲听到有人敲了两下门,紧接着是一声还没喊完便戛然而止的哥。后一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从发呆的状态彻底脱身,门口的人已经猜中他的身份,又带着些不确定地问:“沈欲?”   沈欲耳尖通红,手忙脚乱地从羽绒服里出来了。   他将视线投到门口,掠过傅予,看向傅予身旁年逾不惑的一名中年男性。发现对方身姿笔挺、气度非凡,同样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又莫名心虚地把视线移开,重新落回傅予。起身解释道:“……你哥在开会,我在这里等他。”   傅予的关注点并不是这个,随便应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等就等呗,你把外套盖头上干什么?”   “……”沈欲有点尴尬,“你们是不是找傅深有事?要不我出去等吧。”   这个“们”字提醒了傅予。他噢了一声,想起了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还没介绍完,中年男子略带嫌弃地截了傅予的话:“这活儿轮得着你?省了吧,到时候让你哥来。”   “沈欲是吧?”他看向沈欲说,“不用出去,你继续,既然傅深去开会了我们就不等了。”   傅予在旁边眼看着他说完了转身就走,欠嗖嗖地问:“这就完了?你不发表点重要讲话之类的?”   中年男子好像有些烦躁地回了句什么。但傅予急匆匆地丢下一句“沈欲我先走了”就拔腿追上去,还顺手捎上了门。沈欲没能听清。   能在公司里直接叫傅深大名的人显然来头不会小,看傅予和那名男性的关系也是非常亲切,像晚辈和长辈。沈欲其实有一个瞬间猜到了这中年男子是谁,但这人对于他独自待在CEO办公室的事表现得太平静,甚至都不问问他是什么身份就欣然接受。他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点不现实,愣是说服自己,硬生生地给这猜想画上了个叉。   所以十多分钟后,傅深开完会回来,就听到沈欲状况外地对他说:“刚才有人来找你了,和傅予一起来的,你要不要问一下傅予是谁,是不是有什么事。”   傅予大概是前脚刚出这间办公室后脚就开始发微信,生动形象地给傅深描述了沈欲是如何用外套蒙着脸,又是如何着急忙慌地把外套扯下来。末了更是不忘吐槽一句:道理我懂,但他这到底什么癖好?   傅深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想象了一下画面,结果心情都莫名变好了,差点当着员工的面笑出来,成为开会摸鱼的活典型——幸好只是差点。   “我知道,”傅深瞥过沈欲放在沙发上的羽绒服,在要不要点醒沈欲的问题上摇摆两秒,若无其事道,“傅予都跟我说了。走吧回家,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118.   头一回闹矛盾,沈欲经验不足,直接把男朋友当成了情绪开关。   CEO办公室里,傅深出现的那五分钟可以让他心定下来,不再害怕自己就此失恋。回到家后,傅深心平气和的一句“想清楚了吗”也可以让他重新悬起心脏,开始慌乱地思考起自己该怎么办——傅深已经很不高兴,他总不能说自己躺尸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想明白,打算任凭男朋友处置,只要不分手就怎么都好办。   沈欲窝在沙发里抱着从三亚带回来的独角鲸玩偶,是万万没想到傅深这么不好糊弄,留完作业后竟真的要检查完成度。   半晌,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差不多了。”   傅深看透一切似的,语气非常温和:“那来说说吧。”   “……我不该瞒着你自卑,”沈欲麻木了,满脸心虚地承诺,“你能不能不气了?我现在开始改。”   傅深.喉结滑动,挤出一丝轻微的笑音,直接被气到无语了:“宝贝,这话你自己信吗?”   改得掉早改了,沈欲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地坦白道:“不信……”   到底是男朋友,傅深还是舍不得。沉默片刻,决定换种对沈欲来说应该相对舒服一些的聊天方式:“沈欲,你抬头看着我。”   沈欲很听话,攥紧玩偶抬起了头。   傅深看着他,不疾不徐地吐字,蛊惑般地说:“我们是在谈恋爱,你不能一直这么自卑,这件事我们必须解决。否则总有一天,不是你就是我,我们之间一定会出问题。可能我今天没办法马上帮你建立自信,但至少你得让我知道你自卑的根源在哪儿,这样我才能帮你。”   “既然你没想清楚,那接下来,我问你答,”他蛊惑道,“如果你实在不想说可以选择跳过,我不会逼你。但你要保证,只要回答了就必须是实话,能做到吗?”   沈欲毫无招架之力地:“能。”   “好,”傅深说,“第一个问题,除了我的身份地位,我的经济条件,我曾经包养过你这三个方面,你自卑还有其他原因吗?”   沈欲混沌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告诉你,”傅深又问,“这些我不在意,我的父母也同样不在意,你会自信一点吗?”   沈欲垂下了眼:“我不知道……”   “没关系,那我们换个问题,”傅深说,“我今天仔细回顾了下你和我在一起后的表现,发现我之前可能忽略了一些细节。”   “我们平时出门约会,只要不是直接挂到我名下的消费,你几乎每次都会抢着买单。这次去三亚,如果不是我挑的房型太贵,条件不允许,你恨不得连房费都自己付。另外你最近需要攒钱,也是宁可冒着冷风出去拍片都不来找我帮忙,”他问,“能告诉我为什么跟我这么客气吗?是纯粹的独立要强,还是也有自卑的因素?”   沈欲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傅深提醒道:“不想说可以跳过。”   “不用,”沈欲鼓足勇气了,慢慢地把脑袋抬了起来,“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卑。”   他茫然又无措地看向傅深,攥着手里的玩偶,求救一般地说:“我不想花你的钱。”   傅深语气温柔地刨根问底:“不想花我的钱,具体是什么原因?”   沈欲犹豫了好久才开口:“你有因为钱受过委屈吗?”   “我有过。”他眼眶红了,声音极低地说。 第40章   119.   沈欲给傅深讲了个故事——   这世上大概总有孩子天生不讲理。比如在班里丢了钱,只因为新来的转校生家庭困难,又刚好有所谓的“作案条件”,就可以捕风捉影地随意猜疑,不计后果地传播谣言。任由对方被贴上小偷的标签,自此开始被排挤。从起初的一对同桌,到坐在他们周围的那一片,再到几乎整个班级。   他们用着防备的眼神无声地霸凌,都自诩正义地不愿和小偷多说话多接触,根本没想过这“小偷”的标签只是失主高高在上的凭空揣测,也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给转校生带来多大的伤害。   反正他们是正义的,做错事的只有转校生一个。   转校生试着解释,可是没有用,谁都不信他,换来的只是失主更高高在上的嘲讽,肆无忌惮地说转校生偷了钱还不承认。   那时转校生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才刚刚上初二。到初中毕业,他被孤立了整整六百零九天。也自己画了好多张日历,过去一天划掉一天地,数着日子苦苦地熬了整整六百零九天。   讲到这里,沈欲字字诛心,语气平静地给故事收了尾:“我就是那个转校生。”   独角鲸的玩偶已经被攥到变形,傅深蹙着眉,把沈欲攥得死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把玩偶拿到旁边,牵着沈欲的手把他带入怀抱,轻声地问:“偷钱这种事,老师不管吗?”   沈欲顺从地换了个坐姿,把下巴搁到傅深的肩上,像是在回忆似地喃喃:“老师……”   “师”字的尾音还没散他就直起了身,定定地看着傅深的眼睛问:“如果我说,不是我偷的,你信吗?”   傅深回得温柔且坚定:“我信。”   沈欲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成年人的眼泪并不多见,他难堪地低了低头,把下巴重新搁上傅深的肩,喘了口气道:“老师管了,她在自习课上说她已经知道偷钱的是谁,也拿到了证据。说只要那个同学趁放学没人的时候把钱还回去,她就既往不咎,不告诉家长,否则就等着吃处分写检讨。”   “第二天早上那些钱真的被还回去了,但因为不知道是谁还的,所以罪名还是要我来背,我还是被孤立了,”沈欲低下头把脸埋进傅深穿着的毛衣,悄悄蹭掉了眼角的几滴眼泪,“真的不是我,我再穷也不会去偷钱……”   傅深摩挲着沈欲的后颈问:“那你被孤立,老师就不管了?”   “不知道,”沈欲说,“可能因为他们没打我没骂我,老师不能逼着他们跟我做朋友吧。”   傅深低头在沈欲的耳尖上落了个吻:“那姐姐呢,姐姐也没管?”   “她不知道,我怕她担心没告诉她,”沈欲缓过来一些了,抬起头看向了傅深,“你是我唯一一个告诉的人。”   你是我唯一一个告诉的人。   这本该是一句动听的情话,可这情话出现在此时此刻,傅深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   他只觉得心疼,像是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刀,鲜血淋漓又触目惊心的疼。   可是沈欲把脸埋回了他的肩,好像觉得他还不够疼。   “对不起傅深,”沈欲说,“我知道你有钱,十个我你都养得起。但我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我知道钱有多重要,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钱。况且我本来就被你包养过,如果一直花你的钱,我也怕我会被人说成是因为钱才跟你谈恋爱。像初中那样的偏见和嘲笑我经历的够多了,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自卑,也不该一直瞒着你,”沈欲环住了傅深的腰,说,“你放心,我会努力改,不会让我们之间出问题,我只是需要时间……”   傅深静默了一会儿,跟哄小孩似地:“沈欲你起来。”   刚说完一堆心里话,沈欲不大好意思,摇了摇头不肯起来。   他跟倒豆子似地交代了一箩筐,剩下的问题已经没必要再问了。傅深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后颈,不逼他了,轻声道:“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沈欲。但我必须纠正你一点,不是你努力,是我们一起努力。”   沈欲没说话也没抬头,但耳朵不争气地烫了。   “另外,”傅深有些无奈地说,“我是你男朋友,宝贝,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们不是只能聊轻松愉快的事,你遇到问题、遇到麻烦,或者你自卑了生气了难过了,这些你全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帮你分担。”   “从现在开始,”傅深问,“试着信任我,能做到吗?”   沈欲抬起头,一天之内第二次反驳:“都说了我没不信任你。”   他埋着脑袋蹭了半天,额前的刘海都乱得不像样了。傅深替他把刘海捋顺,好笑道:“那就比原来更信任我一点,先从和我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开始,让我慢慢参与到你的生活,能做到吗?”   沈欲思索许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能。”   傅深都被逗笑了:“不至于这么严肃吧宝贝?”   这是几个小时以来傅深第一次出现打趣似的语气,沈欲连难为情都顾不上了,忍不住确认道:“我们是和好了吗?”   “这么严重,需要用上和好这个词,”傅深笑了笑,问,“我吓着你了?”   沈欲整张脸都红了,又把下巴搁上了傅深的肩:“你四个多小时没理我……”   这句控诉听上去好委屈,傅深摸了摸沈欲的头发,忍俊不禁地安抚道:“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沈欲没接茬,头顶冒烟地给自己铺路:“下次我再惹你不高兴,你能别不理我吗?哪怕凶我几句都可以。我做错了我肯定会道歉,你能不能给我个道歉的机会?”   “我的错,”傅深笑着说,“但其实,只要你主动和我说话,我再生气都不会不理你。所以下次,如果我们再闹矛盾,可以叫我名字试一试。”   沈欲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那四个多小时的煎熬像傻子。但傅深又没提前告诉他,他第一次谈恋爱,哪里会有经验,那种状况他怎么敢说话?   他抿了抿唇,忽然气到想咬人。 第41章   120.   傅深的毛衣领口挺宽松,稍微往旁边拉一点就能露出一小片肌肤。沈欲鬼迷了心窍,直到埋头咬上去的那刻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个属狗的。   傅深也是头回发现这一点,还挺新奇,没伸手阻拦,哑然失笑地在沈欲耳边问:“咬我干什么?”   但沈欲对苦主的话置若罔闻,咬得非常起劲。   轻轻咬一口还不算,等他咬过瘾了起来一看,他甚至都咬出了两排整齐的牙印,也不知道是在鬼迷心窍间使了多大劲。   他抬眼看向傅深的脸,忽然开始心虚:“……疼吗?”   其实不怎么疼,但傅深觉得男朋友可爱,有意想欺负人:“我要是说疼,你打算怎么安慰我?”   沈欲瞬间就更心虚了。   他盯着那两排牙印看了几秒,用指腹摸了摸,揉了揉。然后瞄了傅深一眼,顶着通红的耳尖,出人意料地、毫无征兆地,又开始把脑袋往傅深的肩上埋。   傅深很乐:“还没咬够?我找了个这么狠的男朋友?”   沈欲跟赔罪似的在他肩膀牙印上亲了一下,埋着脑袋默默辩驳:“也没这么狠……”   再逗下去大概会收获一只不肯抬头的人形鸵鸟,傅深及时刹车,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柔体贴:“后面的工作定好了吗?”   沈欲嗯了一声。而后想到什么,倏地抬起了头:“我周四要去趟苏州,有个秀。”   “去几天?”傅深问。   “面试过就四天,不过就当天来回。”   “面试过就四天……”傅深原话重复了一遍,调侃道,“不是做五休二么,这周是怎么了,补前几天的工作量?”   沈欲跟个财迷似的:“这单钱多。”   这理由听上去还挺合理,傅深顿了顿,哭笑不得道:“行,要攒钱是吧?”   他之前就想问问沈欲为什么要攒钱了,纯粹是估摸着沈欲不会愿意说,这才没开口让人为难。但这会儿他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了,正好也可以试试沈欲刚刚那声“能”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于是他揉捏着沈欲的耳垂,不露声色地问:“为什么突然想攒钱了?”   沈欲犹豫一瞬,非常诚实:“我想回学校学服装设计,备考需要钱。”   “不做模特了?”傅深嘴角的弧度悄然扩大了几分,依旧不露声色地问。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没那么难了。沈欲连初中的委屈都已破天荒地说出口,剩下的话就莫名变得很轻松,压根没必要再遮掩。就好像是他的自卑突然消失了许多,尽管仍然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傅深的钱,但至少已经可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心态,去跟自己和傅深之间存在的差距握手言和。也可以向剩下拉扯着他的那些自卑黑影大胆宣告,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团黑影全部打散。   沈欲不知道自己心态改变的拐点到底是什么,是傅深那句毫不犹豫的“我信”,还是他答应和傅深分享喜怒哀乐的那声“能”。又或者更早一些,是从他说出那句“我就是那个转校生”。他真的不太确定,但总之此时此刻,他好像拨云见日,终于学会了该如何正确地谈恋爱。   “我不喜欢做模特,”他说,“我喜欢服装设计。”   121.   傅深之前去公司开会时看出了沈欲的慌张,下车后给沈欲发过一条微信,内容是“别乱想,在家等我”。   这微信一直没得到回复,傅深本以为是自己的安抚没起作用,所以沈欲才会慌到跑去公司的茶水间罚坐。可直到他跟沈欲聊完,沈欲总算有心情掏出手机,他才发现几十分钟过去,这条信息居然依旧是未读状态。   沈欲今天没正事要忙,手机就随身揣在羽绒服口袋。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一时间有点儿震惊,还有点儿词穷。然而沈欲对着那条微信呆了两秒,看上去比他还要震惊。   “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的……?”沈欲问他。   傅深答说:“去开会的时候。”   他白白体贴一场,觉得有点好笑,回答完又紧接着道:“从我发消息到我去茶水间找你,中间少说也得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你就没想过要看看手机?”   沈欲干巴巴地解释:“……太慌了没顾得上。”   他要是早看到这条消息就不会跑去泛音了,也就不会被傅予和那个中年男人看到用羽绒服蒙脸的尴尬场景。   他忽然有点不甘心,还带着点恃宠而骄的不讲理:“你下车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下车的时候……”傅深眸光温存,故意使坏,“我倒是不介意当着小池的面哄你,就是我哄完了,回头你还能好好面对他吗?”   沈欲倏忽红脸,瞬间不吱声了——   谢谢傅深,他不能。   122.   弟弟要出去旅游,把猫托付给本就和它相熟的亲姐姐照顾,这事情听上去特别靠谱,完全没有隐患。以致于沈欲这么做的时候压根都没想过这事竟会牵扯出问题,叫沈心宴担忧到夜不能寐,算着日子等他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了,更是连一晚上都拖不得,当天傍晚就命令他马上过去。   沈心宴难得这么强硬,电话里也不肯说是什么事。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沈欲还有点紧张:“姐姐?”   回应他的是一份摊在茶几上的检验报告单,和沈心宴强忍着担忧和怒气的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沈欲站在茶几边,只往报告单上扫一眼就惊出了满身冷汗——傅深在包养他前曾对他提过一个要求,是他需要在小池的陪同下去做一次检查,以确保他身体健康,没有某些私生活混乱时容易染上的疾病,而面前这份单子就是当初的报告单原件。还有一份复印件,被小池拿走了,应该在傅深那里,不知道有没有扔。   这些单子沈心宴是怎么找到的?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扔?   他放在哪里了?   “沈欲,告诉我,怎么回事。”是沈心宴在说话。   沈心宴喊他沈欲,她只在真正动怒的时候才这么喊他。   沈欲机械地收回视线,又机械地看向沈心宴,动了动唇道:“我……”   我什么?要怎么解释?   他突然头脑发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姐弟俩就那样僵持良久,最后是姐姐先开口说话:“手上的表是哪来的?”   沈欲掐着掌心强撑:“朋友送的……”   “好,朋友送的,”沈心宴说,“那我的医药费是跟谁借的?借了多少?欠条呢?”   三秒、五秒、八秒,时间滴答滴答地慢慢走了将近十秒。沈欲这次用力到快把掌心掐破也答不上来了。   忽然,就在某一秒,沈心宴眼神绝望,声音开始有点抖了:“阿欲,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做这些检查。我的医药费是哪来的。你有没有委屈自己来筹钱。”   三秒、五秒、八秒,又是将近十秒的沉默。   最后,大约是在第十五秒,或是第二十秒,沈欲浑身僵硬、嗓音涩哑地说:“……他已经是我男朋友了,我们只是开头有点难看。没关系,我不委屈。”   沈心宴的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   她微颤着牵住沈欲的手,把额头抵在沈欲的手背,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那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   沈欲红着一双眼睛仓惶下蹲,声音也开始抖了:“姐姐……”   他字字戳心,几乎是在求:“我真的不委屈,你别哭了……” 第42章   123.   从濒临崩溃的“对不起”到逐渐缓和的“怎么这么傻”,沈心宴泣不成声,抵着沈欲的手背哭了好久。   等她终于发泄完想把沈欲从地上拉起来,沈欲的腿都已经蹲麻了,稍微动一动就针扎似的刺痛,在那儿一迭声地喊等一下。   沈心宴立刻忘了难过,皱起眉问:“怎么了?”   沈欲惨兮兮地:“腿麻了。”   这答案又可怜又好笑,沈心宴愣了一秒,忽然就被逗得破涕为笑,没那么想哭了。   她扶住沈欲的手臂,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关切道:“慢点。”   沈欲惨得不行,想快也快不出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两条腿跌进了沙发。   沈心宴这下是被逗得彻底不想哭了,问道:“不麻了?”   沈欲难为情地嗯了一声,半撒娇半抱怨地说:“这些单子你都从哪找出来的?我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不想让你难过,你没事翻我东西干什么……”   这报告单原本是夹在沈欲的练习稿里的,就随着那叠画稿一起放在桌子上,平常码放整齐的情况下完全看不出来。但只要把画稿弄乱了弄散了,这几张小了一圈的报告单就会变得特别明显,凑近了便能瞧见。   比较不巧,豆花平时找不着人陪玩的时候就喜欢往桌上跳。前天它大概实在是太无聊了,沈心宴做完康复训练刚回来,就看到它把桌上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画稿也散落了一桌面。   “我什么时候翻过你东西?”沈心宴说,“你自己夹在画稿里面,豆花碰乱了我想给你理,这才看见的。”   她为了不破坏沈欲的旅行硬生生地忍了两天,甫一得自己担忧的事情竟是真的,甚至比刚看到报告单的时候还要生气:“也幸亏是我看见了,我要是没看见,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了是不是?”   沈欲满脸心虚:“……反正都过去了。”   过去再久沈欲当时也是实打实地受了委屈,沈心宴心疼又愧疚,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了:“先不提这个,你说他变成你男朋友了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十一月才在一起的吗,你男朋友跟包养你的是同一个人?那报告单上的日期为什么是六月底,这些检查不是你筹够钱离开他以后去做的?中间这四个月呢,我躺医院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也没发生什么,检查是他包养我之前让我去做的,他要确认我没病,”沈欲状似不耐烦地哎呀一声,眼神飘忽地说,“反正就是包养包着包着就变成男朋友了。我真不觉得委屈,你就别问了……”   沈心宴毕竟年轻,不是上了年纪的古板家长。刚得知沈欲谈了个男朋友的时候还挺开明,看出沈欲害羞了也就什么都没问,想着反正只要沈欲过得好,她这边等将来再问也不迟。但现在她被丢了个重磅炸弹,又生气又自责,实在没办法继续开明下去,什么都不问了。   沈欲手上的名牌表让她忍不住就要想起沈欲曾对她吐槽过的,那个打着追求的幌子给沈欲送手表塞门卡的,四十多岁的手上还带着婚戒的中年男人。   如果沈欲真的自甘堕落到破坏别人的家庭……   沈心宴其实不信沈欲能做出这种事,可这块表真的太难忽视,她没法不往这方面想。于是她胆战心惊地开了口,看着沈欲道:“你男朋友几岁,结婚了吗?”   沈欲没跟上她的思维脚步,满脸莫名地说:“跟你同岁,没结婚,怎么了?”   没结婚,包养人前还知道要做检查,至少不是个真由着性子胡来的,应该不会让沈欲受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和伤害。沈心宴稍稍放心了一些,愧疚的情绪总算没那么强烈了。   她用着满是心疼的语气,不悦道:“你还好意思问?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这么傻?”   沈欲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卖乖似地:“我错了。”   他一卖乖沈心宴就拿他没辙。静了会儿,只好换了个话题,道:“跟我说说你男朋友吧,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怎么样。还有他为什么能包养你,是经济条件特别好?”   沈欲犹豫了一下,选择性回答,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挺好的,他是我们公司的CEO,他爸是董事长……”   沈心宴诧异到愣神的功夫,沈欲磕磕巴巴,又莫名脸热地补充道:“他叫傅深。”   124.   普通人的日子过惯了,沈心宴是万万没想到沈欲会找个条件好到如此地步的男朋友。以致于沈欲都业务生疏地介绍完了一长串,把男朋友夸得天上人间绝无仅有,她的关注重心却仍然放在对方的经济条件上。   作为沈欲的姐姐,一方面她很清楚沈欲这段时间有多高兴,每次过来都满面春风,肯定是真的动了心。她希望弟弟能和有情人终成眷属走到最后。但另一方面,这个有情人的条件实在过于优越,身份地位都跟沈欲非常悬殊,她一时间其实很难看好这段感情。   沈心宴皱了皱眉,又不想给热恋中的弟弟泼冷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随便应了一声,结束这个话茬。   但沈欲心思细腻,几秒后竟主动喊了声姐姐,问道:“你是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   沈心宴有点愁,说:“那倒不是。”   相依为命的姐姐在沈欲心里占了极大的份量,他有点着急,还有点失落,反驳道:“但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沈心宴盯着沈欲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以他这种家庭条件,你要跟他在一起,困难应该会很多,你想清楚了吗?”   “我知道困难很多,”沈欲抠了抠手心,说,“但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沈心宴沉默了半晌才回话:“这么坚决啊?”   她看着不知何时已不需要自己保护的弟弟,既欣慰又心疼地笑道:“果真是长大了。”   125.   姐弟俩这一场聊完,尽管搞得沈心宴哭了好一会儿,但沈欲反倒比之前隐瞒真相的时候更轻松了——让他对着沈心宴一次次圆谎实在太煎熬了,无异于钝刀子割肉,每圆一次谎就割一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托豆花的福,这刀子今天总算是磨快了。虽然一刀下去有点疼,但还好沈心宴的反应比沈欲想象中的要轻上许多,并没有大发雷霆,好像也没有太过愧疚。   沈欲在宿舍做了顿饭,又跟沈心宴一起吃完,帮沈心宴洗了碗。到晚上临走前都有些难以言喻的侥幸,猜想大概是因为包养他的人已经成了他的男朋友,让这段关系听上去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离开宿舍的时候他顺走了沈心宴拿来提神的一包薄荷糖,模样还挺高兴,都到门外了又突然回过身探进了一个脑袋,对着沈心宴道:“我后天才开始上班,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做复建,我陪你去吧?”   沈心宴在屋里跟看淘气鬼似地看他,莞尔道:“我都快好了你跑这一趟干什么,这几天没玩累啊?”   沈欲非常坚持:“反正我明天早上过来,你记得等我。”   他心情轻松了行为也就跟着幼稚,这话说完后丢下一句“我走了你记得锁门”就跑,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沈心宴留。   沈心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记得沈欲以前没这么孩子气的。 第43章   126.   沈心宴的康复训练只剩没几次了。沈欲第二天陪她去的时候特意找医生问了问,确认她恢复得不错后整个上午都肉眼可见地轻松喜悦。再加上这期间他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傅深聊微信,他的心情自然就更好了。直到和沈心宴从医院出来进到某家餐厅吃午饭,都还对着手机在那儿兀自傻乐。   点单的时候沈心宴笑着瞅了他一眼,用菜单把他从手机上拉回了魂:“别聊了,看看,吃什么。”   沈欲刚腻腻歪歪地给傅深发去一句“你吃饭了吗”,眼下正等着傅深的回复。听到这话后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手机,道:“你点吧,我都可以。”   沈心宴对弟弟的喜好了如指掌,闻言也不推脱,自己就点完了单。   傅深大概在忙,姐弟俩快吃完的时候沈欲终于收到他的回复了,内容是还没吃,过会儿叫个外卖。   这家餐厅的味道挺合沈欲的心意,他埋着头跟傅深聊了两句,想起昨天答应要让傅深参与进自己的生活,忽然就头脑一热,冒出了个什么念头。   鬼使神差,他试探般地敲出了一条消息:“我这家店味道还可以,要不你别点了,我给你打包送过去吧?”   其实生活好像不是这么分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欲莫名其妙,就是不受控制地想问一下——大概谈恋爱确实会让人降低智商,他盯着手机屏幕,耳尖微红地想。   傅深可能是忙完了,这会儿回消息回得很快,反问道:“不用陪姐姐?”   沈欲跟对面看透一切满脸揶揄的沈心宴对视了一眼,低下头默默打字:“不用。”   傅深那头正在输入了几秒,连着发来了两条消息——   “好,那你帮我打包吧。”   “不用着急,路上小心。”   127.   沈欲出现在傅深办公室的时候手里用来投喂的饭菜都还是热的。一共三样,一份椒盐牛蛙,一份菠萝饭,两枚广式叉烧包。另外还有从楼下咖啡店顺带捎上的一杯牛乳茶和一杯冰咖啡。牛乳茶是给他自己的,冰咖啡是给傅深的。   除去两杯饮品,三个餐盒全部摆上茶几的那一刻傅深都看愣了——他平时吃得并不多,这菠萝饭的份量大到两个他一起吃都绰绰有余,更不用提还有这两枚实打实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叉烧包。   他捏着筷子,忍不住问:“我在你眼里饭量这么大?”   沈欲有点尴尬,说:“不是……”   他跟沈心宴堂吃的时候没点菠萝饭,实在没想到这道菜的份量居然这么大。显得他怕男朋友吃不饱还点了份叉烧包的举动特别一言难尽,甚至可以说是特别愚蠢。   “我没想到一份菠萝饭这么多,”他说,“你先吃吧,吃不完就倒了。”   傅深被逗乐了,笑了两下问:“那你吃饱了吗,要不再跟我一起吃点儿?”   沈欲呐呐地:“饱了。”   傅深带着笑意应了一声,垂眼吃饭不说话了。   他长得英俊,家教又好,吃相斯文优雅,看上去本就跟副画似的让人舒心。而作为他的男朋友,这画面对沈欲来说就更赏心悦目了。男友滤镜让他不自觉地把目光定到傅深脸上,一时间都有些舍不得再移开。   这样明目张胆地欣赏了大约五秒,沈欲一个激灵,拿起牛乳茶喝了一口,终于从男朋友的美色里清醒过来了。   他逃避般地掏出手机,点开消消乐,忽然有些脸热。   傅深听到消消乐的游戏音效,短促地笑了笑,体贴道:“无聊就回去吧,不用在这儿耗着。”   沈欲摇了摇头,比傅深还要体贴:“我等你吃完再走,正好帮你把垃圾拿出去扔了。”   “这么周到。”傅深笑容晃眼地说。   沈欲盯着那道笑容挣扎片刻,低头把消消乐关了。   128.   傅深吃完饭后沈欲并没有马上走。   恋爱至今他总是在被傅深宠着惯着,自觉都没能为傅深付出过多少。一旦找到机会就很希望自己也能帮傅深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好。   所以,当他不经意瞥到傅深办公桌上堆成几摞的文件,原本打算好的想法就忽然变了。   “你急着工作吗?”他问,“要是不急的话,我帮你捏会儿肩再走吧?”   傅深刚拿上漱口水准备出去漱口,顺便也把垃圾扔了。闻言愣了一下,停下动作调侃道:“你这又是送饭又是捏肩,是专门来给我送温暖来了?”   沈欲红着耳尖,撩人而不自知:“……那你需要吗?”   傅深莫名被撩得不知道怎么回,顿了顿才有反应,笑着应了句“等我一会儿”。   这个“一会儿”的时间还挺长,沈欲揉着耳朵等了估计得有三分多钟才等到傅深回来。   他也不是第一次帮傅深捏肩了,之前傅深在家看文件的时候他就经常帮傅深捏肩放松,如今做起这个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所以他力度适中,效果立竿见影,只捏了几分钟傅深的肩背就不僵了。   大概是在第五或第六分钟,傅深觉得差不多了,坐回身握住了沈欲的手:“就到这儿吧。”   他们本就靠得近,傅深坐回身了就更是大腿碰着大腿,中间几乎不剩什么缝隙。   沈欲昨天跟男朋友闹了场矛盾还神奇地把心理负担给闹没了。眼下遵从本心,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看了两秒,默默地往傅深的方向又贴了那么一点。   他刚贴过去耳边就传来了傅深的笑,并且握他的那只手也从善如流地松开,转而环住了他的肩。下一秒,傅深更是逗孩子似地跟他打趣道:“宝贝,你就算是要坐我腿上,我也不会拦着你,不用这么可爱吧?”   沈欲陡然抬眼,不过脑地反驳:“谁可爱了?”   傅深没说话,眼神和笑容里都明晃晃地写着一个“你”。   “……”沈欲跟男朋友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几秒,忽然发现自己这种恋爱菜鸟根本不是男朋友的对手,只好从男朋友怀里挣脱了出来,强装淡定道,“你午休吧,我回去了。”   他男朋友手臂一伸又把他勾了回来:“等一下。”   “还有事吗?”沈欲满脸茫然地问。   “有一件,”傅深说,“有点儿没动力工作了。”   沈欲很单纯:“那怎么办……”   “办”字还没说完就被傅深用一个吻吞掉了尾音。   他在沈欲震天响的心跳里亲了沈欲好一会儿。直到沈欲不自觉地乱哼出声才稍稍退开,轻咬了下沈欲的唇瓣。又侧头轻碰了下沈欲红到滴血的耳尖。   沈欲都被这个吻亲到缺氧了,眼神都迷离失焦,呼吸也变得急促凌乱。结果傅深这个罪魁祸首一点事没有,摩挲着沈欲的腰,调情的语气居然还挺绅士:“行,有动力工作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沈欲懵了半晌,最后是揣着一头快累死的小鹿逃出CEO办公室的。 第44章   129.   苏州那场秀沈欲成功通过了面试。   有点可惜,他来面试的时候忘了走秀当晚是跨年夜,导致他没能有机会和傅深一起跨年。   当晚和傅深打电话聊起这事的时候他还有些遗憾。结果被傅深从语气里听出来,用一句“我们以后会一起经历很多个跨年夜”安抚好,并且用一束早就代送到酒店前台的玫瑰熏红了他的耳尖,忍不住就要往上翘嘴角。   当然自卑和不安没办法那么快就彻底消失,在某些特定时刻还是会出现。比如他听见傅深那句“会一起经历很多个跨年夜”以后,脑子里就瞬间冒出了个不太好的念头,怀疑起自己究竟能不能被傅深的父母接受。   但好在这一次,他从傅深那里攒到了足够的勇气,终于能够做出和以前截然不同的选择。   恋爱三个月后的跨年夜,沈欲坐在酒店的双人床中央,盯着那束开得热烈的红玫瑰,终于坦诚地向电话那头的傅深求救:“如果我说,我又有点自卑了,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我会很高兴你愿意信任我,”傅深语调温和,好像带着些笑,“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怎么聊得好好的突然又自卑了?”   怎么又自卑了。   爱意和信赖联合起来一同作祟,让沈欲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实话:“如果我们真的谈好几年,那应该很难瞒住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吧?我怕他们知道了不接受我……”   傅深非常残忍地:“已经知道了。”   沈欲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和你谈恋爱这件事,我根本没瞒着父母,”傅深说,“不用等好几年,他们上个月就已经知道了。”   沈欲怔愣着动了动唇,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傅深还在说话,语调平缓,像笃定地劝慰:“你的经济实力,你为了姐姐接近我,这些你在意和自卑的方面,我爸妈全都理解。所以不用担心,你害怕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现在好点了吗?”傅深问。   沈欲仍然有些愣,攥着被子混沌地答:“好点了。”   “那能睡觉了吗?”傅深说,“不早了。”   沈欲依旧很混沌:“挂电话了就睡。”   “那我挂了,”傅深笑了笑,说,“明天我去高铁站接你,晚安。”   沈欲刚回过神来,面红耳赤跟喝醉似地:“好。你也晚安。”   130.   傅深托花店代送的那束红玫瑰沈欲第二天并没有带走——本来想带的,但抱着花赶高铁确实挺麻烦,连傅深都叫他不用带,于是他稍作犹豫,选择把花留在了酒店。   他是直到出了高铁站坐上傅深的车,这才明了傅深为什么告诉他不用带——傅深的副驾驶上还有一束花,也是玫瑰,不过是白的。   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他还愣了愣,跟个傻子似地问了句“送我的吗”。结果把傅深也给弄愣了,在驾驶位那侧哭笑不得地反问:“不然呢?”   沈欲倏忽红脸,立马钻进车里静成了一只鹌鹑。   但傅深紧接着坐进车厢,非要让鹌鹑说话:“这趟怎么样,累吗?”   “还行,”鹌鹑说,“就是有点困。”   傅深跟早有预料似地笑:“昨晚没睡好?”   临睡前被男朋友扔了个重磅炸弹,沈欲昨晚怎么也睡不着。电话挂断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亢奋了大半宿,睡着都已经是下半夜的事了。今早闹钟响的时候他都差点儿起不来。最后还是在高铁上喝完了一整杯咖啡,这才不至于顶着副哈欠连天的困倦模样回来。   沈欲嗯了一声,不好意思道:“你突然跟我说那些,有点睡不着。”   “怪我,”傅深忍俊不禁地说,“困就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沈欲抠着玫瑰的包花纸,莫名有些尴尬:“刚才喝了杯咖啡,我困劲都过了……”   话讲到一半,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在跟男朋友抬杠,又默默找补,不露声色地把这杠子重新落了回去:“还是不睡了吧,这样我也能陪你聊天。”   他男朋友闻言扫了他一眼,心情颇佳地道了声好。   131.   沈欲昨晚惦记着跨年夜不能一起过的遗憾,回酒店前特意去给傅深挑了件礼物。是条深蓝色的真丝提花领带。   傅深领带很多,纯色的波点的斜纹的,还有饰着品牌的特色标识的,可以说是各式各样的都有。他昨晚纠结了半天都吃不准傅深的喜好,最后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跑了四五个专柜才挑中的这一款。但也纯属是照着自己的眼光盲挑,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生怕这礼物傅深会不喜欢。   所以回到家送出领带的时候沈欲都有些忐忑,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紧张:“我知道你领带很多,但你什么都不缺,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能送你什么了。不是很花哨的款式,你上班应该能戴,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傅深只拿出领带看了一眼就笑了:“我很喜欢,谢谢宝贝。”   沈欲暗自松了口气,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   谁承想傅深的话还没说完:“不过……”   沈欲瞬间又开始紧张:“什么?”   “下次送我礼物不用搞得这么……”傅深顿了顿,哑然失笑地用了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像壮烈赴死一样。”   他把领带重新放回礼盒,跟沈欲四目相对,语气认真地承诺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沈欲视线飘忽,懵懵然地应了声哦,努力抿唇都抿不掉嘴边的笑意了。   132.   可能对热恋情侣来说分别四天确实算久。被傅深进入的那一刻沈欲都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先开始的。   …………   沈欲把脸埋进了傅深的肩:“……答应了和朋友去吃饭。”   这样紧密交叠的姿势很方便亲吻耳朵,傅深从善如流地在沈欲的耳尖上碰了一下,温柔道:“好,那我轻点。”   133.   做得轻沈欲高.潮完了也还是困,结束后的两个小时都蜷在床上安稳补觉。直到傅深掐着点来叫他了才睡眼惺忪地起来,随意洗漱后出门赴约。   和他约饭的人是姜江,前天刚拍完戏从剧组回来。   两人太熟了,又是在单独的小包间,就漫无边际的什么都能聊。一顿饭吃了将近半小时后,这话题甚至已经没营养到,沈欲连姜江上个剧组里某位陆姓影帝的狗叫什么名字都知道了——叫二哈,但犬种是金毛,就挺离谱的。   这样毫无营养的闲聊持续了四十多分钟,饭也就不知不觉地快吃完了。某一个瞬间,姜江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关切地问道:“诶对了,你怎么还没跟傅先生断?”   沈欲支吾了一下没立刻说话。   之前他心态不好,没底气把傅深的新身份告诉姜江。现在他心态好了,本来是打算正好趁今晚告诉姜江的。结果刚刚的四十多分钟姜江滔滔不绝,三句不离那位指金毛为二哈的陆影帝,他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这会儿陡然被问起,他竟然还生出了点不主动交代的心虚。   “……可能断不了了,”沈欲有些心虚地说,“我跟傅先生在一起了。”   姜江倏地就没了笑容:“在一起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沈欲说。   不知道为什么,姜江的嗓音忽然有些哑了:“你跟包养你的人谈恋爱?”   沈欲被问得一滞,道:“话是这么说,但反正都过去了……”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是有人在唱生日歌。   良久,姜江掩住情绪,故作轻松地对沈欲道了句恭喜。   134.   沈欲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夜晚,他走出包间的后一分钟,里面的人就再也挂不住笑容,落寞地给陆影帝打了个语音通话,要求对方冒着被偷拍的风险出来陪自己喝酒。   姜江甚至都还没碰酒就已经发酒疯:“少他妈废话,我就想喝行不行?你到底出不出来,不出来我找别人。” 第45章   135.   一晃十多天,沈欲再跟姜江碰到面是在泛音的年会上。   毕竟是娱乐公司,大部分员工都是年轻人,泛音的年会氛围向来很轻松。除了正式的晚宴,剩下的环节全都采取不设座的酒会形式。   沈欲平常不用坐班,交好的同事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有几位跟他相熟的模特因为工作缘故并没有来。而他男朋友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毕竟职位摆在那儿,身边交谈的人肯定不是高管就是董事,他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去黏着男朋友。   所以,沈欲几乎是从进门后就一直和姜江待在一起,看上去都活像是个跟着姜江进来蹭自助甜点的——进会场六十分钟,他坐在休息区吃了块提拉米苏,吃了块半熟芝士,还吃了些其它的小甜点,再吃下去都可以直接吃饱了,根本不用参加晚宴。   中途容姐来了一趟,操心地让他少吃点,他口头上答应,实际压根没听。   后来连知道他爱吃甜食的姜江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吐槽:“好歹也是个模特吧,诶我求求你,能不能稍微有点罪恶感?”   沈欲不为所动,非常自信:“我从小就吃不胖。”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忙着给傅深回微信,直到回完才发现姜江又没接他的话茬,是又盯着他走神了。姜江平常很少这样,但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第二次了,实在有点罕见。于是他后知后觉地思索几秒,终于发现姜江今天一直有点反常——倒也不是特别明显,但就是感觉不对劲,好像没以往那么咋呼了。   沈欲皱了皱眉,决定开口确认:“你怎么了?”   姜江陡然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姜江语调莫名地说,“干嘛这么问。”   沈欲面带担忧地看了他好几秒才回话:“没怎么你对着我发呆干嘛?你没遇上事吧?”   姜江很不着调:“我经纪人最近正逼我减肥,我在考虑要不要和你绝交。”   沈欲满脸无语地嘀咕了句“什么鬼”。嘀咕完又不放心,皱着眉追问道:“你真的没遇上事?”   “我能遇上什么事啊?”姜江乐了,“盼我点好吧你。”   好心当成驴肝肺,沈欲低头打字不想说话了。   一行字还没打完,姜江突然在对面喊了声诶。沈欲闻声抬头,看见姜江把视线往他身后飘了一下,用下巴虚空点了一点,说:“傅先生过来了,是来找你的吧?”   傅深的确刚问过他在哪儿。沈欲本能地转头,和傅深撞了下视线。又立刻把脑袋转了回来,带着些难以抑制的雀跃语气说:“应该吧。”   姜江啧了一声,仿佛一个惧怕上司的卑微社畜,在CEO走近之前先一步开溜:“行,我让位,先走了。”   136.   把位置让给傅深以后姜江情绪低迷,径直去酒水台拿了杯鸡尾酒。然而他只刚站到角落喝一口就被熟人找上了门。正是那位脑回路清奇,给金毛取名叫“二哈”的陆影帝。   被叫名字的时候姜江麻了一瞬——这位大影帝名叫陆亭之,说实话,在听到陆亭之的声音前姜江是真忘了这人也是泛音的。   上回喝醉了在对方面前发酒疯,还揪着人的衣服擦鼻涕眼泪,脸都丢到了太平洋。姜江现在是一点都不想面对陆大影帝。   然而对方好像不会看脸色,叫了两声看他没回应,居然直接走到他旁边站定,自顾自地跟他碰了个杯:“我要是你啊,我现在就不盯着人家瞧了。你说人家和男朋友卿卿我我,你在这儿自虐似地盯着瞧,图什么呢。”   这话里的“人家”指的是傅深和沈欲。从这个角落刚好可以看到那片休息区。   姜江收回视线,满脸写着烦躁:“你管我?”   陆亭之也不生气,盯着休息区那两人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说:“那晚不是已经决定放下了么。”   “你当是放屁呢,那么容易,”姜江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来了,“我喜欢了他四百零七天,哪那么容易放下。”   “四百零七天,这么久,怎么没告白啊?”陆亭之问。   “我感觉得到,”姜江说,“他只拿我当朋友。”   “那现在这样,甘心么?”陆亭之又问。   对面休息区的沙发上,沈欲正侧过脸跟傅深聊着什么,是很正常的社交距离,可看上去就是极其碍眼的亲密。姜江仰头喝尽手里的鸡尾酒,笑容苦涩地垂下了视线:“甘不甘心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么……”陆亭之也垂下了视线,但只片刻那视线就重新抬起,落到了姜江的侧脸,“如果是我,我会不甘心。所以哪怕我喜欢的人暗恋了别人四百零七天,或许还有第四百一十七天、四百二十七天。我也依旧会去争取。”   会场沸反盈天,姜江在热闹之外满脸错愕地看向陆亭之,愣了好久才终于开口说话:“这种玩笑并不好笑,陆亭之。”   “谁告诉你我是开玩笑,”陆亭之说,“我是认真的。”   头顶水晶吊灯的光线折射到陆亭之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陆亭之说:“不用急着回答我。我不是在跟你告白,我只是在通知你。”   他说:“姜江,今天是我追求你的第一天。”   137.   休息区这边,傅深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打扰沈欲跟朋友聊天。主要是他包养模特的事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嘴长在员工身上他也没法去堵员工的嘴,都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能认出沈欲就是那个模特。他要是不做点什么挽回下沈欲的名声,感觉都对不起他爸无意间给他提供的好机会。   于是明明一条微信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却选择了特地走过去,当着沈欲周围许多员工的面问:“我今晚跟我爸回家住。我爸让我来问问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傅深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沈欲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听见,本能地抬头扫了一眼。结果这一扫就吓一跳,他对上了好几道来不及收回的八卦视线。显然是认出了CEO,正竖着耳朵把这里当八卦中心。   他呼吸一滞,慢慢把视线转回傅深,刚准备把一枚生巧送到嘴边的手又默默放了下去:“……就算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接受我了,那也不用这么突然吧?我都没准备礼物。”   傅深很淡定,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八卦视线。笑着解释道:“不用带礼物,没那么正式。就是我妈不喜欢这种场合不想过来,但又想见见我男朋友,所以才把你叫到家里去。如果你觉得失礼,回头补份礼物就行。”   沈欲纠结许久,有些迟疑地应了声好。   这之后傅深就一直没走。刚开始沈欲没察觉,以为他只是要再坐一会儿。然而过了十多分钟,发现他根本就是打算在自己身边坐到晚宴开席。沈欲有点懵了,忍不住问:“你不用去陪着董事长吗?”   傅深比他还懵:“这又不是商业酒会,我放着男朋友不陪,去陪着我爸做什么?”   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沈欲耳根通红地支吾一声,受不了地点开手机,调暗屏幕,然后打开了百度:“容易脸红有办法改吗?”   138.   因为怕沈欲不自在,回家的时候傅深没跟傅靳岩坐一辆车。他被高管和董事们轮着敬了不少酒。虽然提前吃了解酒药,但劲儿泛上来还是有点困,只刚上车时安抚了沈欲两句就没再说过话,一直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而滴酒未沾的沈欲则没法像他那么悠然自得了,全程都无比清醒,忍不住就要紧张得想东想西。   傅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能培养出傅深和傅予这样出色的两兄弟,还能接受他曾经被包养的经历和门不当户不对的差距,应该会很通情达理?   傅深从小长到大的家又会是什么样?昂贵的别墅区,装修典雅大气,进院子也许还会有喷泉和游泳池?他们两兄弟的关系那么好,家里的氛围应该也不会差?   其它的沈欲想不出来了。   卡宴在夜色里疾驰了一路,开过一处识别车牌自动升起的道闸,又沿着绿化隔出的主干道往前行驶了将近十分钟,最后在一幢欧式别墅前停下。沈欲满腔震惊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座的司机先转头说话:“少爷,到了。”   傅深大概正属于半睡半醒的状态,闻言立刻睁开了眼。   说实话,但凡面前这别墅周围还有别的房子,沈欲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震惊。但刚才通过道闸后一路开进来,他愣是一幢房子也没见着。路两旁全是草坪和树,怎么看怎么像后花园,不像是别墅区。   他跟着傅深走进院子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懵,满脸呆滞地朝傅深问:“刚才经过了一个道闸,进来以后我就没看见房子了,不会这里面都是你家的花园吧……?”   “当然不是,要那么大的花园做什么,”傅深忍俊不禁地解释道,“只是院子大,房屋间距远。加上外面绿化也多,所以你在路上才看不见房子。”   他踏上别墅门口的台阶,说:“进去了,别紧张。”   139.   傅靳岩第一次见到沈欲是在泛音的CEO办公室。   那会儿他大儿子不在,傅予想介绍他的身份,被他给拦了下来,说到时候让傅深来介绍。而今天他跟沈欲的第二次见面,傅深倒是在了。只是看沈欲的表情,傅靳岩觉得他大儿子应该已经不需要派上用场了。   于是他轻转着手上的婚戒,主动招呼道:“又见面了,过来坐吧。”   待沈欲被傅深搭着背、半推着坐上沙发后,张姐适时出现,给他们端来了两杯水。   事发突然,沈欲本就什么都没准备,眼下又满脑子都是初次见到傅靳岩时,自己拿外套蒙住脸的那副蠢样,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坐得笔直,满面拘谨地开口叫人:“董事长、董事长夫人好。”   傅深一口水刚喝到一半,闻言不小心呛了一下——虽然他的确忘了提醒,但这事应该怪不着他,他是真没想到沈欲都来见家长了,当着长辈的面居然还不改口。   他咳了两声,有点看不下去:“你放轻松,叫伯父伯母。”   沈欲本就泛红的脸唰地更红了:“……伯父伯母好。”   围观的傅予实在没忍住,在沙发角落缺德地笑出了声。然后被林培月满脸嫌弃地丢了一个抱枕。   她可能也是看不下去了,拿出了一封厚厚的红包,笑道:“怎么紧张成这样啊?别紧张,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今天比较仓促,来不及准备见面礼,这也算是我们长辈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沈欲瞬间慌了:“不用,应该我给伯父伯母准备见面礼才是……”   “收下吧。”傅深打断他说。   沈欲倏忽闭嘴,转头看向了傅深,表情有点为难。   “没多少钱,”傅深看着他,温和地劝道,“你第一次上门,我爸妈一片心意,收下吧。”   沈欲犹犹豫豫地转回头,看了看傅靳岩,又看了看林培月。半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红包:“那……谢谢伯父伯母。”   “不用客气,”林培月笑着说,“这样,今天也不早了,先上去睡觉吧,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傅深,领沈欲上去,左边那间。”   傅深应了好,但身体没动:“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明天问他照样得紧张,别拖着了,让他一次紧张完吧。”   当初傅深给出的那份调查报告并没有涉及到沈欲的家庭,傅靳岩和林培月觉得不放心,后来又找人去全面地调查过。这会儿他们对沈欲的家庭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压根没什么疑问。   背后调查儿子的男朋友还挺没礼貌,林培月笑了下,眼含歉疚地看向了沈欲:“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不太舒服,我和你伯父早就调查过你,没什么要问的。”   良好的教养让她觉得有些羞愧:“伯母跟你说声抱歉,毕竟为人父母,希望你能谅解。”   沈欲怎么都没想到林培月会突然主动道歉,整个人慌得要命,连连摇头表示没关系。感觉再待下去他都要反过来给林培月道歉了。   傅深在旁边看着他,实在无奈到极点,跟林培月说了一声,还是有些心疼地先把人领上了楼——不过目的地不是客房,是傅深自己的房间。   一离开男朋友的父母沈欲就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起初还想听林培月的话去客房睡,结果傅深只稍微挽留了一下,他便立刻放弃挣扎,红着耳根留在了傅深的房间。   这房间有扇大落地窗,看出去风景很好。近处是别墅后浸润在景观灯下的大片花园,远处是像跌进了成千上万颗晚星的粼粼湖面。幽静、安宁,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沈欲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致,洗完澡出来后不知不觉就看久了些。   忽然,傅深也洗完了澡,过来从背后松松环住了他,咬着他的耳朵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欲说,“就是觉得挺好看的,随便看看。”   傅深笑了笑,开始拥着他跟他闲聊:“年会中奖了吗?”   泛音挺有钱,抽奖环节的奖品数量还挺多,可惜沈欲一个没中。沈欲把后脑勺靠到傅深怀里,说:“没有。”   “那我给你补一份奖品,”傅深问,“要不要?”   沈欲又难为情又期待地转过了头:“是什么?”   傅深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跟他卖关子:“闭一下眼。”   沈欲听话地闭了。他感觉到傅深离开了片刻,而后又走回来,重新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说:“可以了。”   他把闭上的眼睛睁开,看到奖品是一双对戒。正静静地躺在丝绒盒子里,被傅深单手送到他面前。   “要兑奖吗?”傅深在他耳边轻声地问。   可能被宠坏了,沈欲明明满心欢喜,却没有回答要。   他说:“但我把抽奖券扔了。”   “那怎么办?”傅深笑着问他。   沈欲垂眸盯着那两枚戒指看了几秒,抿抿唇面红耳赤地转过了头:“我用自己兑奖行不行?”   “那我很荣幸,”傅深万万没想到送个对戒还能被反撩一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帮我戴上?”   沈欲走秀或拍摄时曾戴过无数次戒指,每次都只用花一秒钟。但这天晚上,沈欲用了将近五秒,才把这枚对戒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推到傅深无名指的指根。   传说无名指有一条直接通向心脏的静脉,沈欲被傅深牵着手戴上另一枚对戒的时候就忽然在想,这好像是真的——   因为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真的跳得很快。   前所未有的快。 第46章   140.   新年如期来临。   由于种种原因,傅深和沈欲的年夜饭是分开吃的。傅深回别墅陪家人,而沈欲则是去了宿舍陪沈心宴。   这一年对沈欲和沈心宴来说有些不幸,沈心宴遭遇车祸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沈欲也因为医药费选择了被人包养。可是这一年对他们来说又极其幸运,沈心宴从当初那一张张病危通知单下死里逃生,还可以言笑晏晏地站在沈欲面前;沈欲也因祸得福,意外收获了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男朋友。   “有些”和“极其”相比较,显然是“极其”更重要。所以姐弟俩今年的年夜饭特别丰盛。哪怕明知道吃不完,也仍然是分工合作着弄了一桌子的菜。   吃饭的时候沈欲记挂着前一晚和男朋友聊过的打算,偷偷摸摸地瞄了沈心宴好几眼。最后殷勤地给沈心宴盛了碗汤,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想不想见见他?”   沈心宴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是谁呀?”   沈欲无言了一瞬,有点难为情:“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我可没有啊,你别污蔑我,”沈心宴笑道,“你连名字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傅深。你想不想见见他?”沈欲没办法了,索性一次交代完,“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愿意见你。”   沈心宴玩笑得逞了还挺乐,看着沈欲手上的戒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得见。他什么时候有空啊?你跟他约个时间吧,约完告诉我就行。”   沈欲扒了口饭,莫名开始脸热:“他说他哪天都可以。”   这态度诚意十足,沈心宴有些意外地确认道:“哪天都可以?”   沈欲嗯了一声,说:“他让我直接跟你商量,商量完再通知他。”   “那就过完年找个周末吧,趁我开学前和他见一面,”沈心宴说,“他周末应该不用去公司吧?”   “一般都不用去,”沈欲顿了顿,忽然胳膊肘往外拐,担忧道,“……你不会为难他吧?”   沈心宴一噎,气得想吐血:“我在你眼里这么恶毒吗?”   沈欲一秒变乖,立刻认怂:“我错了。”   141.   按理说泛音的宿舍是只能员工本人住的,但沈欲显然已经不只是普通员工,不在这个“按理说”的范围内。所以他也没遮遮掩掩,直接就把傅深和沈心宴见面的地点定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一次和男朋友的姐姐见面,傅深礼数周全,尽管沈心宴提前知会了沈欲,叫他告诉傅深不用买礼物,但傅深还是带了条款式简约的项链当见面礼。   沈心宴和他聊了半天,他全程都从容得体。导致沈欲在旁边都觉得自惭形秽,满脑子都是自己第一次去傅家别墅时那副傻不拉叽的蠢样,还有事后才补送见面礼的尴尬。   可能对比太惨烈,搞得他做饭的时候越想越气,都不想和傅深说话——尽管他男朋友明明可以以客人自居,却执意要进来帮他的忙,顶着好几个零的身价替他和沈心宴洗手做羹汤。   但这样好像有些蛮不讲理,毕竟又不是他男朋友的错。于是傅深只毫不知情地问了他一句这排骨打算怎么做,他就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搭了个台阶,默默的又消气了。   “蒜香排骨,”他说,“但我只跟着教程做过一次,有点忘步骤了。你会吗?不会的话帮我查一下吧?”   傅深不会。当即就查起了教程。   几秒钟后,浏览器的搜索结果跳出来,傅深刚准备照着食谱进行腌制入味,沈欲就盖上锅盖,忙里偷闲地凑到了他的身边:“你要帮我做啊?”   “我进来不就是为了帮你的吗?”傅深拿着一瓶生抽,有些好笑地反问。   被傅深这一提醒,沈欲惊觉自己问了句废话,立刻耳尖微红地挪开了脚步,转身想去处理其它食材。然而他才刚转到一半,就意料之外地撞到了沈心宴从厨房门口投来的视线。看样子好像是原本想进来帮忙,但看到他和傅深乐在其中,又临时刹住了脚步。   “……”沈欲看着沈心宴满脸揶揄地转身离开,整张脸腾地烧起来了。   142.   这之后没几天便是情人节。   收到银行卡到账信息的时候沈欲在进行平面拍摄,趁着休息时间一看手机,差点惊掉下巴——有人出手阔绰,连着给他打了八个五万二。   特殊的日期特殊的金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方是谁。于是沈欲截了个图,当即就给傅深发了过去:“是你转给我的吗?”   下一秒傅深的电话就过来了,刚接通就语气带笑地问:“休息了?”   沈欲嗯了一声,像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你也给我转太多了吧,这都四十多万了……”   泛音十六楼的某间小会议室,傅深独自坐在里面,看着投影上正在播放的粗剪影片,一手转着签字笔一手打着电话,心说要不是考虑到你还没习惯花我的钱,我甚至还想再多转几个五万二。   但这心思没必要告诉沈欲,所以傅深只是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哄道:“情人节红包,一年一次,不多。再说又不会逼着你花这些钱,你不想用就先存着,等哪天你过了心里那关再用也不迟。”   “宝贝,”傅深笑道,“你不会打算给我退回来吧?”   退还情人节红包有点不吉利,也容易让男朋友心寒。沈欲说:“那倒不是,就是你一下子给我转这么多,我准备的礼物太便宜,都不好意思给你了……”   心里的坎儿得慢慢过,愿意收下这些红包对沈欲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傅深笑了两下,心情很好,并不打算同沈欲计较从他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某种错误思想。只饶有兴致地问道:“嗯?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签字笔,”沈欲顿了顿说,“好像一般都是送钢笔,但我看你书桌上都没钢笔,所以就买了支签字笔。”   傅深挑了挑眉,垂眼看向了手里的签字笔——他在没那么正式的场合总喜欢拿着笔转个不停,确实不怎么用钢笔。   “观察得这么仔细,不是比我直接给你打钱用心多了?”他笑着说,“该不好意思的人是我,自信一点,我很期待你把它送给我。”   沈欲难掩甜蜜地应了声哦,隔着手机傅深都能感觉到他的耳尖估计又红了。   “又脸红了?”傅深一个没忍住,欺负人似地问。   “没有,”被他欺负的人说,“我……我先去拍照了。”   143.   傍晚五点多,沈欲结束拍摄回到泛音,拎着准备好的礼物直奔十六楼,敲开了CEO办公室的门。   他电话里说自己准备的礼物太便宜,其实不然,那支签字笔怎么说也是奢侈品牌的东西,到底还是花了他小五千,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是一个月的工资。   以致于傅深收到这支笔,看清品牌标识以后都忍不住笑出来了,带着些调侃地问:“宝贝,万宝龙四五千的笔,在你眼里叫便宜啊?”   沈欲捧着一束刚收到的红玫瑰,耳尖跟花瓣一个色儿,怂兮兮地小声嘀咕:“谁让你给我转那么多钱……”   可能恋爱让人自带滤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有一种得了便宜卖乖的感觉。但从沈欲嘴里说出来,傅深就觉得他男朋友是真的乖,而且乖得非常可爱——反正他很喜欢。   “怪我,”傅深笑容愉悦地说,“但这个可能没法儿改,所以得委屈你适应一下。”   他靠着办公桌,把沈欲拉到身前,调情似地问:“愿意吗?”   玫瑰抱起来没男朋友舒服,沈欲改捧为抓,把玫瑰绕到傅深腰后,强忍着羞赫主动投怀送抱。   他还没卸妆,不能学鸵鸟把脸埋到傅深的肩上。半晌,只好就着这样的亲密姿势,视线躲闪地应声道:“……愿意。”   144.   毕竟是在一起后的首个情人节,两人下班后的活动挺浪漫。买了某个乐队的巡演票,傅深还找人提前预定了livehouse二楼的卡座,开场后可以直接上去喝喝酒听听歌——当然以沈欲薄如蝉翼的脸皮,为了不旧事重演,他估计一滴酒都不会碰。   巡演是八点半开始,在这之前两人先去吃了顿晚饭。   餐厅是傅深定的,有个空中花园,景色很漂亮。   反正时间还早,于是他们用完餐后上去待了一会儿。   可能由于这家餐厅消费比较高,所以哪怕是在满世界都是情侣的情人节,空中花园里的人也不是特别多。   沈欲捧着玫瑰跟傅深肩并肩地在里面逛了一圈,最后站在落地窗边俯瞰了会儿夜景。甜蜜得有些昏头,鬼使神差地转过头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包养我?”   傅深笑着看向他,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问题似曾相识,上次听到是在三亚的酒店。沈欲静默片刻,苦着脸反问:“真话又比较残忍吗?”   傅深被他逗乐了,转头笑了好几声都没回话。   于是沈欲毫无威慑力地用目光催促半天,最终猜到了傅深的答案,决定放过自己:“我想听假话。”   “假话啊,”傅深笑够了又转回了头,“假话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我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接近的情况下,还能让我觉得很舒服。”   傅深的眼神太温柔了,温柔到哪怕他已经明确告知了这是假话,沈欲的心跳也仍然不由自主地漏了半拍。   但这有点过于没出息了。   沈欲不甚甘心地垂下眼,又开始当鹌鹑:“哦……”   “哦什么,”傅深哑然失笑地问,“不想听听真话吗?”   “……”沈欲认命了,又默默抬起了眼,“想。”   “在刚才的假话后面再加一句。何况你都找上门了,我顺水推舟包养你,又不会损失什么。这就是真话,”傅深说,“其实也没那么残忍,是吧?”   在刚才的假话后面再加一句——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我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接近的情况下,还能让我觉得很舒服。何况你都找上门了,我顺水推舟包养你,又不会损失什么。   所以舒服的评价是真的。   沈欲捧着玫瑰,心跳彻底乱了。   “那么来聊聊你吧,”餐厅离livehouse很近,他们还有一点时间,傅深问,“当初为什么选我?”   男朋友给出的评价太高了,沈欲回答得非常艰难:“……我听说你从来没包过人,应该比较干净。”   鲜少有人敢当面和傅深说这种话,傅深愣了愣,被沈欲气笑了:“那是怎么确定我喜欢同性的?”   沈欲回答得更加艰难:“……公司里都在传,有人给你送过好几个男明星,你都没要。你要是不喜欢男的,他们应该不会给你塞男明星吧?”   这逻辑居然还挺合理,傅深被气得自我怀疑,问道:“当初你在厕所摔倒,不是看见我来了故意的吧?”   “不是,那真的是意外,”沈欲嗫嚅着说,“你离我太远了,要不是你扶了我,我可能也想不到要找你……”   “所以我扶完你以后,你回去纠结了十多分钟,然后端了杯酒,以道谢的名义过来开始接近我?”傅深哭笑不得地问。   沈欲跟个被指出犯罪经过的嫌犯似地:“嗯……”   刚“嗯”完,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补充解释道:“但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傅深笑着说,“我也喜欢你。”   他牵住了沈欲的左手,说:“走了,去看演出。”   沈欲转了转手腕,垂眸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对戒,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   模糊的视线中,他转换牵手的姿势,五指微微分开,把手掌贴紧傅深的掌心,把手指扣进了傅深的指缝。   “傅先生,”他轻声地说,“谢谢你包养我。”   傅深,谢谢你喜欢我。    第47章 番外一   01.   沈欲倔得不行,从头到脚都写着努力。傅深明明可以直接把他安排去国外上学,他偏不要,愣是引锥刺股地苦读一年,自己考上了国内某所知名美院的服设专业。   学校在外省,异地恋有点辛苦。沈欲学业上的梦想倒是实现了,但爱情上就有些惨了。抱不着男朋友的日子比他以为的还要难熬,叫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在他男朋友不是普通上班族,可以时不时旷几天工,过来缓解一下他的思念——当然从他男朋友在某些方面的表现来看,可能也不仅仅是缓解他单方面的思念。   这种日子过得久了,到大一的下半学期,沈欲的室友都已经可以预判出傅深什么时候来了——只要沈欲又开始傻乐,那么不出两天,他男朋友保准过来。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沈欲基本就不会睡在宿舍。有时候作业来不及在学校弄完,他甚至连作业都直接带走,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愉快的背影和一句回荡在寝室里的“我先走了”。   当然偶尔也有例外。偶尔的周末傅深会突然出现,到校门口了才给沈欲打电话。这种时候沈欲通常就会手忙脚乱地换掉身上的睡衣,处理一下夜里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从宿舍消失,直到周一早上才满面春风地回来。   比如今天是周六,沈欲不用兼职,本来还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结果只接了个电话就又下床开始拾掇,那显然就是傅深已经来了的那种“偶尔”。   他的三个室友对此见怪不怪,只随口确认了一句他要去哪儿就把话题揭过,兄弟情感人地问他周一早上能不能帮忙带校门口的鸡蛋饼。   顺路帮带早餐并不费事,沈欲于匆忙中应了声好,连室友的口味都来不及听,留下一句“要加什么发群里”和一句“我先走了”就不见人影。徒留三个室友在寝室面面相觑,第无数次感叹平常吃饭都没见他这么积极。   02.   宿舍楼离校门口有点远,步行需要一些时间。沈欲起初是走着去的,后来就不自觉地越走越快,看到傅深以后更是开始拔腿狂奔。   校门外,傅深显然也看到了飞奔而来的男朋友,正远远地冲着男朋友笑。他今天穿了件卫衣,手里拎了杯奶茶。不同于穿正装时的精英形象,整体看上去休闲又随意,甚至像个刚从这里毕业的帅气学长。   沈欲跑过去,接过那杯奶茶,连问话都带着轻快上扬的尾音:“你怎么来了?”   帅气学长一开口就变回了身份尊贵的傅先生。当然还是帅,但话的内容和学生这身份八竿子打不着:“投了部电影,剧组正好在附近取景,我过来盯一下拍摄。”   沈欲略一琢磨,觉得有哪里不对:“什么电影需要你这个CEO亲自去盯啊?”   什么电影需要CEO亲自去盯,这倒确实是个好问题。   有剧组在附近拍摄是真的,傅深上午去了趟片场也是真的,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周六,他暂定是下周四回去。这期间他压根不打算再去片场,真就只是过去“盯一下”。   旁边有两个女生正满脸八卦地对着他们窃窃私语。沈欲没来之前她们就一直在打量傅深了,只是那会儿还没这么兴奋。傅深瞥了她们一眼,觉得有些好笑:“主要是来看你。”   他动作自然地牵住了沈欲伸向他的手,说:“就非得让我承认我假公济私来找你谈恋爱?走了,先陪我去吃饭。你吃了吗?”   “还没,”沈欲连头发丝都显露着高兴,问,“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傅深说,“你决定。”   03.   两人最后吃的是重庆火锅。鸳鸯锅底,傅深吃清汤,沈欲红油清汤一起吃——如果只吃了块涮在辣锅里的肥牛就被辣得需要缓缓也算吃的话。   很显然,他们其实都不怎么能吃辣。但沈欲人菜瘾大,每次吃火锅都得倔强地点个鸳鸯锅。然后被辣得额头冒汗,不停地吸鼻子。   傅深头回跟他吃火锅的时候还问过他,说不能吃辣为什么非得点鸳鸯锅。结果沈欲那会儿都被辣得用掉十几张纸巾了,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给他来一句因为吃辣的比较爽。   到现在他们已经一起吃过无数顿火锅了,傅深也不是没尝试着吃过辣的,但还是没搞明白被辣成这样到底爽在哪里。   对面又菜瘾又大的人缓完了,筷子伸出的方向又从清汤变成了红油。   这回夹的是块油豆腐,吸汤,吃起来会比肉更辣。傅深看不下去了,好心建议:“不用放到清汤里涮涮再吃么?”   可惜沈欲和以前听到这建议时一模一样,并不领他的情:“我觉得我应该能吃。”   不知道为什么,傅深忽然由衷敬佩,心说该自信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自信,不该自信的时候你倒是盲目自信……   他看着沈欲把那块油豆腐放进嘴里,被辣得五官都纠成一团。无语了一瞬,彻底服气了,姿态悠闲地问:“好吃么?”   沈欲刚刚把自己的一听七喜喝完了,现在没饮料可以解辣,没空回答他的问题,泪眼朦胧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水借我一下。”   傅深把手边还剩大半的七喜递了过去。   然后,过了数秒,他就听到他人菜瘾大的男朋友在劝他说:“虽然辣了点,但真的挺爽的。你要不要试试?”   “……”傅深敬谢不敏,又往清汤里下了几片娃娃菜。   04.   小情侣上次见面已经是半个多月前了,互相都思念得紧。在公共场合还能忍,回酒店一关上门就双双忍不住,抱在一起情不自禁地开始亲。   起初是抵着门板,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已经是在浴室。   可能傅深吻技太好,沈欲被亲得双腿发软,挂在男朋友身上盯着男朋友不停地喘粗气。   两具身躯贴得毫无缝隙,他们都能明确感觉到对方也起了些反应。   对视间浴室的温度一点点攀升。最后在燃起烈火的临界线,爱意和珍惜让傅深突然想起什么,选择了暂且忍耐,掌着沈欲的脖子说:“不行宝贝。你吃了辣,继续下去你明天可能会疼,今天就到这儿吧行不行?”   沈欲面红耳赤地争取:“你都硬了……”   但他男朋友铁石心肠。明明自己也想要,偏就是不肯给他:“洗个澡就消了。听话,今天真的不行。”   “那你现在是要洗澡吗?”沈欲心不甘情不愿地问。   “是有这种打算,”傅深笑着说,“所以你先放开我?”   沈欲抿着唇盯着男朋友看了半晌,原本环着男朋友脖子的动作倒的确是放开了,但紧接着下一步就脱掉男朋友的裤子,头顶冒烟地把男朋友彻底撩拨了起来。   傅深哭笑不得的询问里,他解释说:“我帮你。”   他猝不及防地蹲下去,握着男朋友的东西,仰起脸强忍羞涩地说:“……如果我弄疼你了,你记得告诉我。”   傅深身体健康,并没患有心脏病,但被含住的那一刻他头皮发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律失常。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