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薄荷等等我》作者:uin   【禁欲大叔×鬼马少女】   …   当爱能冲破底线,   你就是我唯一的意外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阿、贺薄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叔和少女   立意:努力学习,积极生活 第1章 寄居   乔阿住阁楼,原是吴美香堆泥巴的地方。   西北角砌了两堵矮墙,框出块长方形地。至今还留着,不过塞进个长腿置物柜,利用空间错位,不至于突兀。   吴美香是位大学教授,教雕塑的,退休前是院长,在东城颇具名望,南岸公园的标志性雕塑群像就是她领头做的。因为诸多原因,她被返聘回学校继续授课,一把年纪还大股冲劲,带了两个研究生。   乔阿搬进贺家后,吴美香的泥巴转移到院里的小板房里。早些年就想挪了,毕竟上了年纪爬上爬下不方便。   这别墅是贺老太爷留下的。年代老,没有电梯,又足有四层,阁楼算上的话,得五层。四楼是客房,常年空着,吴美香本安排乔阿和晚文同住三楼。   可乔阿喜欢安静,选了阁楼。   家里没大人的时候,老张总是长着六只眼:脸上一对,头顶一对,脑后一对。这是乔阿还未来贺家她便拥有的“优点”。晚文在吴美香授予她的监视权下活了十六年,长成个乖巧懂事的小美人。   晚文是贺家小闺女,当年生她,吴美香算是高龄产妇,大出血,差点没过来。她和乔阿同岁、同校,也差不多高瘦。   乔阿叫吴美香奶奶、贺岳然爷爷,按辈分算,该叫她姨,可这声姨愣是十六年都没叫出口。   晚文一早就去化学补习了,老师是东城大学的博士,吴美香同事的学生。将将博二,就发了一篇ICSE和一篇SCI。更让人羡慕的是,他的头发茂密到惊人!   乔阿上周扭了脚,撂下两次课,休息日都在家。可尽管这样也不能闲着,书要看,琴要弹,带回来的卷子一题也不能少。   乔阿是个……“乖乖女”,对于长辈给的各种要求都尽力完成。   谁叫她寄人篱下。   吴美香给孩子们分别规划了完美的作息时间,精确到分钟。   十五点五十二分——属弹琴时间。   隔音虽好,却也挡不住袅袅的钢琴声。   家里只有老张和乔阿在。要算精确些,还有条杜宾犬,叫瓦当。岁数有些大,不爱闹腾,总趴在狗窝里睡觉,只有来人才会机警地出去查看。   十六点整——水果时间。   乔阿趴在楼梯口的短毛垫上看恐怖小说,她的耳朵算不上多敏觉,只是老张的脚步声总是很重,好像全身的力都集于脚掌,踏出一番排山倒海的气势。   乔阿看向身旁地上的小钟——十五点五十九分。   还真是准时。   乔阿拾起小说和钟悄声返回房间,用脚关掉音响,手指在同一秒落在琴键上,接着行云流水地弹奏起来。   她从六岁便学乐器,一顿操作非精熟之人听不出错来。   这种事干多了,得心应手,也从未被发现过。   很快,老张敲了门。   乔阿扭头看她,手上动作不停,乖巧地弯起唇角:“谢谢,放在桌上吧,我等会再吃。”   老张是个清瘦的妇女,还很高,略显干瘪,却又十分矍铄。本应该叫她张阿姨,或是张婶、张妈……但在乔阿的记忆里大家就都唤她老张,便也随众。   老张点点头,将果盘放到桌子的盘垫上,不便打扰她弹琴,无言离去。   乔阿装模作样地多弹两分钟才离开座位。她来到桌子前,看着摆放整齐的各式水果:种类相当,配色舒适。   不像食物,更适合用来参观。   她扎了块桃片塞进嘴里,目光飘向窗外,盯着广漠的天怅怅叹了口气。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倒也不难,等那个男人回来就好了。   造孽的,把她丢给父母就不管了!不过她向来是个没人要的。五岁那年妈就和乔桢离婚出国了,说是感情破裂。   狗屁。   亲戚碎嘴,乔阿一早就听到她出轨的风声,好像是跟个小白脸跑了。   这么多年,乔阿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再见过。有时怨念重,恨不得她死在外头永远别回来。   但不幸,死的是乔桢。   他的公司破产,欠一屁股债,开车一头撞下悬崖,没了。   那年乔阿才十一岁,好在乔桢给她偷偷留了一小箱子黄金,还有个靠谱的朋友。   贺薄文处理好乔桢身后事,便把乔阿带回家了。起初一起生活了三年,后来因工作调动,去了美国,便把她交给“经验丰富”的父母照顾。   照顾得确实精心,精到脚趾丫了。连用什么牌子的指甲钳、穿什么材质的袜子都得管。   乔阿时常想拿回一部分父亲留下的金子出去自立门户,省得自己闹心,也添人麻烦。可一见吴美香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又怂了回去。   ……   乔阿没功夫悲春伤秋,她今晚还得交一篇阅读心得交给吴美香,四千字的,高考作文都才要求八百字而已。   好在一个月一次,对她来说不算困难。   说起来,乔阿从初中便自娱自乐写起科幻小说,前年开始往杂志投稿,几乎每篇都上刊。   她爱好写东西,脑洞大,文笔也凑合,可这种非自愿的长篇大论,实在让人喜欢不上来。   吴美香在六点半之前到家,这个点,往往贺岳然也在。   上下层隔太远,乔阿听不到楼下的动静。几分钟后,晚文回来了。再过几分钟,老张上来叫乔阿下楼用餐。   贺家吃饭不容说话,天大的事也留在饭后说。   用餐结束,老张快速收拾掉餐具,给每人上了喝的。   这喝吧,吴美香也有些讲究。她要喝养生茶,给贺岳然的是茶叶,乔阿和晚文鲜榨果汁、牛奶隔天换。   这个时候可以讲话。贺岳然向来少言,独自看报纸,两耳不闻身边事。他今年已经65岁了,从前是个律师,也许是因为年轻时话太多,啰嗦够了,现在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吴美香先是与晚文说:“你的读书心得我看了,第四段和九段太过敷衍,明显是凑字数,如果下次再有这么大的水分,就不要拿给我。”   晚文双手握橙汁,先是噘了下嘴,后又点点头,“嗯”了一声。   “缺的字数补上,再拿来给我看。”   “好。”   “陈博士说你最近有进步,不错,继续努力。可你的物理成绩比上次考试低了八分,是什么原因?”   晚文:“有个知识点模糊。”   “觉得吃力?”   “有点。”   “我再帮你找个老师补习一下,时间不足的话,把老师请回家,我想想。”吴美香掐指算了算,“周四晚上可以,一个半小时比较适合。”   晚文毫无挣扎:“好。”   “那就这样定了,这周我就安排好。”   对话结束,审判落到乔阿头上。   吴美香:“阿礼的阅读心得写完了吗?”   阿礼就是乔阿。她小时候叫乔阿礼,长大后不喜欢,觉得做作,便把礼字改掉了,可交情久的亲戚朋友们还是习惯性叫她小名。   乔阿放下杵到嘴边的杯子,认真答话:“写完了。”   “等会拿给我看一下。”   “好。”   吴美香优雅地抿一口茶,缓缓放下,她连二郎腿都从不跷,说是会有损体态。年近六十的人绷直背坐着,谁看了都放松不了。“阿礼,听刘老师说你最近喜欢看小说,昨天还在学校被收了一本。”   完了。   乔阿觉得背后一阵寒一阵火,恭顺低眉:“也不是喜欢,偶尔翻一下同学的。”   “支持你多阅读,但拉杂的文章少碰为好。”   “嗯。”   “你的成绩我也分析了一下,还算稳定,既然老师请回家,你就和晚文一起听吧。”   “……好。”   ……   乔阿和晚文自己上下学。吴美香美曰:锻炼孩子们独立。   早餐是变着花样的无聊,可一口都不能浪费,饭不离桌,硬塞也要吃光。乔阿每早都撑得想去跑个五百米,可她和晚文是骑单车来回。   晚文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亦是同学眼中的学霸女神,老师眼中的奖金提取器,亲戚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她既规矩又安静,往哪一坐,挺胸直背,跟她那古板的妈妈如出一辙,就连踩自行车,每一脚都散发着优雅。   两人属不同班级,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她们关系虽近,却算不上闺蜜,不一块儿玩,也不交心,自小便这这样。   乔阿的好友叫小迪,两人从初中就是同学,巧的是高中也进了一个班。刚到座位,小迪就扑上来搂住她的脖子:“阿阿,我发现一家不错的甜品店,放学了去吃啊。”   “好。”   乔阿的同桌是个学霸,男生,人很腼腆,讲几句话脸都红了。他在吃面包,见乔阿来了,揉揉赶紧塞进桌肚。   小迪唠叨几句便回去了,乔阿刚翻开书,窗外有人叫她:“乔姐,出来下。”   乔阿放下书包,慢悠悠走出去:“干嘛?”   男生叫钟伟,楼上美术班的,和乔阿跑过两次卡丁车,技术还不错,他将一个小盒子递过来:“根哥让我给你的。”   “谁啊?”   “你忘了?上回约你吃饭那个。”   乔阿并不记得,她困得很,胡乱应付道:“哦,他啊,不要,拿回去吧。”   钟伟把她拽回来:“别啊,我不好交代。”   乔阿抖抖胳膊,将他甩开:“那就扔了。”   “姐——”   “别烦我。”乔阿摆了下手,晃回教室,“回吧。”   铃声响起,到了早读时间。乔阿看一眼同桌,他正盯着英语书看,眼皮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冥思还是默背。   她掏出英语书,随便翻到一页,也盯着发呆。   ……   吴美香没有限制孩子们的回家时间。她善解人意地为她们留下四十分钟的自由,所以乔阿不常与晚文一起回家。   她被小迪叫去甜品店吃了两个冰淇淋,回去时遇到截路的。   来者不恶,只是有些轻狂,错把中二当浪漫。有三人,领头的就是早上钟伟口中的“根哥”,两条街外一家三流大学的学生。   乔阿也没怂,跟人去小巷子把话说清楚。   小迪站在巷子口等她,无聊上了,就近买盒口香糖嚼。她抽空往里头望一眼,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位叫根哥的还笑上了。   小迪并不担忧,乔阿总是能处理好这些事,于是她回过目光,继续瞧着街景嚼口香糖。   根哥带来的兄弟与她搭讪:“学妹,给个微信呗。”   小迪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抱臂倚着墙:“谁是你学妹?”   …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根哥说。   乔阿搓了搓手指头,坦白道:“不知道。”   “总得有个偏好吧,喜欢哪个男明星?”   “没有。”   “真的假的?”   “假的,我喜欢白二。”   “白二?谁啊?没听过。”   “唱二人转的。”   根哥俯视着乔阿。男生粗心,分不出165和167的区别,只觉得乔阿个子在女生中偏高,瘦瘦的,衬得校服空荡荡。她留着齐肩短发,额前两撮碎刘海,双眼皮跟个小叠扇似的,前窄后宽。明明生了一对温柔的桃花眼,却总飘飘地看着你,不经意慢悠悠瞥过去,充满嚣张。   根哥还就喜欢她这又直又逗的性格,手放进裤口袋,美美地笑起来:“我也喜欢二人转,有空一起看。”   “没空。”   “礼物收下吧,”根哥拿起小盒子晃晃,里头咣当咣当的,“不想知道是什么?”   “不想。”乔阿无精打采地翻他一眼,“到点了,我该回去了哥们。”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声,两人同时看过去。   那是辆普普通通的黑车,没什么特别。   后窗缓缓降下,里面坐了个人。因为光线问题,并不能看清他的面貌,徒有一抹笔挺的黑影。   黑影侧脸,朝她看过来,什么话也没有说。   可就这一个简单的、模糊的动作,叫乔阿瞬间认了出来。她快步走出巷子,无视两侧的所有人,来到车后门。   她弯下腰,喜形于色:“小文叔!你回来了。”   贺薄文腿上搭了本考古学图解,厚厚一本,散发一股子旧书味。   他合上书,放至腿侧,淡淡道:“上车。”   …… 第2章 戏精   小迪手里捏着棒棒糖,背在身后,唤一声:“阿阿。”   乔阿回头,见根哥也走过来,顺带着一块介绍:“这是我叔叔。”随即又对贺薄文:“这是我的朋友。”   连同根哥那两个朋友都跟着齐齐一起叫人:“叔叔好。”   贺薄文点了下头:“早点回家。”   小迪是见过贺薄文的,只不过是在两年前。那天狂风暴雨,他开车来学校接乔阿,着一身素色,黑伞撑在头顶,跟个韩剧男主角似的。   两年不见,这个老男人怎么还是一点没变。   乔阿拉开车门,对身后几人道:“那我就先走了。”   小迪:“拜拜,叔叔再见。。”   根哥:“明天见啊,叔叔再见。”   车内一阵诡异的寂静,贺薄文披了件深灰色外套,里面是米色毛衣,很休闲的打扮。他一言不发,身旁的书籍也没再被翻开,就这么干坐着看窗外。   乔阿忽然抱住他的小臂:“小文叔,想什么呢?”   贺薄文看过来:“想今晚吃什么。”   乔阿笑笑:“我还以为你在想刚才那个男生。”   贺薄文晃晃胳膊:“松手。”   乔阿放开他,挪到车门边贴着车窗坐,嘟囔句:“臭毛病。”   贺薄文接着问:“普通朋友?”   乔阿拖着声道:“不然呢?”   他没再追问。   乔阿按下车窗透个气儿,半瘫下去,百无聊赖地晃晃脚:“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突然回来了,回家了没有?爷爷奶奶知道吗?你怎么找到我的?”   贺薄文被她这一连串问题问得一个也不想回答,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次回来待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暂时不离开。”   乔阿盯着他。   贺薄文眉梢不经意地微挑一下:“怎么?我变了很多?”   乔阿弓腰,胳膊肘抵腿,手撑脸,眼睛一眨不眨死盯他:“小文叔,我可想死你了,天天想夜夜想。”   贺薄文似乎是没睡好,眼下有些深,拿起书继续看:“少拍马屁。”   乔阿“嘁”一声,刚要扭过脸去,余光瞥到贺薄文一直被外套遮住的左手,这会抬起来,搁在大腿上,缠了绷带。   她冷不丁笑了,幸灾乐祸地挨近些瞧他的胳膊:“小文叔,你残了呀!”说着就要上手。   贺薄文挡住她摸过来的爪子:“别乱动。”   “怎么弄得?车祸?摔了?总不会是打架吧?”   “摔得。”   “严重吗?”   “凑合。”   前头的司机忽然“噗呲”一声。   乔阿看过去,没见着脸,身体前倾趴到驾驶座,这下看清了,是个面容清秀的小青年,估摸二十七八。   未待她问,贺薄文先开了口:“叫李叔叔。”   “嗬。”乔阿瘫回来,抱臂躺着,故意唤声,“哥哥,你好。”   “你好。”小李笑着看后视镜,“老贺,你这小侄女真逗。”   “我可不是他侄女,少占我便宜。”   贺薄文语气平平:“嗯,你是小祖宗。”   ……   贺薄文的归来并未迎得一家人的盛情欢庆,大家还是往常的样子,一张桌子,几道简单家常菜。   依旧是沉默的晚餐,从头至尾,只有贺岳然的一句:“多吃点。”   今天饭后有小甜点,乔阿坐在一边默默吃,几位长辈在谈生活与工作上的事。   突然,吴美香对晚文说:“控制食量。”   晚文也许是听走神了,稍不注意多吃一块小蛋糕。手中勺子杵在嘴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直到吴美香下达指令:“吃下吧,以后注意。”   晚文这才缓缓下咽。   贺薄文说:“小孩子,多吃两块也没事。”   “两块没事,三块没事,每天都多几块就有事了。”吴美香吩咐阿姨:“老张,麻烦倒杯温开水来。”   远处有回应:“来了。”   吴美香继续道:“自小就要培养自制力,嘴都管不住还能做成功什么事情,虽然年纪小代谢快,但不节制只会……”   又开始了。   脑瓜子嗡嗡的。   乔阿抬眼想看贺薄文此刻的表情,两人碰巧目光对上,他轻提唇角,转移了视线,对吴美香说:“房间让老张收拾好了吗?”   “打扫过,床件也给你准备一套新的,清洗暴晒过。”   乔阿一听这茬,赶紧接上问:“小文叔要住这里?”   贺薄文说:“住几天,那边要打扫下,通通风。”   吴美香接上说:“你这手臂伤了不方便,不如就先住这,找新阿姨对你的生活习惯都不了解,老张还好些。”   贺薄文:“没事,不用你操心。”   乔阿又抓住机会:“要不我跟小文叔过去住,还能照顾他。”   吴美香当即否决:“你哪会照顾人,而且你学习任务重,没有时间。在这边方便和晚文一起学习、补课,你就安心在这住,其他的等高考完再说吧。”   乔阿压下一口气:“……噢。”   贺薄文明白她的心思,不禁笑了起来。   乔阿盯着他,趁别人不注意,大翻个白眼。她吃下最后一口蛋糕,擦擦嘴,安静坐在边上,一肚子气没处撒。   吴美香又与贺薄文开启“健康.生活”对话模式,贺岳然放下报纸,也参与进来。   乔阿一点也不想听他们的无聊对话,盯着面前的茶几走起神来。   墙柜上的摆钟滴滴答答吵了许久……   “阿礼。”   “阿礼。”吴美香连叫她三声,“乔阿。”   乔阿抬头,闻声望去:“嗯?”   贺薄文悠闲地背靠沙发坐着,表情松弛:“叫你呢。”   吴美香说:“不早了,和晚文上去学习吧。”   乔阿:“好。”   晚文先起身,恭恭敬敬道:“那我就先上楼了,爸爸妈妈哥哥晚安。”   难得贺薄文回来,就不能放她一马吗?乔阿不想多嘴,毕竟自己是个外人。她跟在晚文后面,刚迈上楼梯,就听到吴美香问贺薄文情感方面的事情。   她一句也不想多听,快步越过晚文上楼。关上门,躺在床上发呆。   作业总是很多,可她一点也不想写。盯着顶上的吊灯走神。不一会儿,起身到窗口吹吹风。   她趴在窗栏上往远看、往下看。   啊……这日子,真是让人活腻了。   ……   乔阿失眠了,她有些口渴,挣扎快半小时才艰难起身下楼喝水。刚倒满水出来,见个黑影杵在沙发里。她没有被吓到,因为太熟悉:“小文叔,梦游呢?”   贺薄文提了下手中的茶杯:“喝水。”   乔阿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开灯,用脚丫子都能想出来答案:节能。   她趿着拖鞋到贺薄文旁边坐下,继续调侃:“你不会是认床失眠了吧?”   “有点。”   “那你什么时候走?”   “通完风。”   简直是废话。   乔阿靠过来,手指戳了下他的绷带,声音软上几分:“你就跟奶奶说说,让我跟你去住呗。我会好好伺候你的,我就是你的小棉袄,小背心。”   贺薄文弹开她手指:“自己去。”   “小文叔~小文叔——”乔阿俯身抱住他的腿,“叔啊……”   “起开。”贺薄文不吃她这套,“不起薅头发了。”   乔阿一头撞在他腹部,死乞白赖地不动了:“你有本事薅死我。”   贺薄文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可这孩子打小就不受控制。在几个老长辈面前,她就是只乖巧的小白兔;朋友堆里化身为酷里酷气的大姐大;到了他这,跟坨化不开的麦芽糖似的。   戏精。   贺薄文洗完澡不久,身上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味道——青梅味的沐浴露。用久了习以为常,今天怎么觉得这么好闻呢。乔阿猛嗅一口,忽然被抓住头发,拽了起来。   她一阵吃痛,扯开贺薄文的手:“秃了!”   “怎么跟你说的,别碰我。”   乔阿理好头发,瞪着贺薄文,忽然一脚踩在他脚面上,拿上杯子晃晃啷啷地走了。   “回来。”   乔阿不理他。   “站住。”   已经没影了。   客厅重归沉寂。   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板,贺薄文越想越难受,浑身起毛似的。   他起身打开灯,重新找了双换上。   ……   乔阿这一上午精神亢奋,虽然迎来阶段性失败,但只要贺薄文在,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中午回贺家吃午饭,只有贺岳然在家。饭后,乔阿回房间小休一会,先去了学校。   班里陆续来人,乔阿从后门进,敲敲角落一个正在啃鸭脖的男生的桌子:“灿哥,跟我出来下。”   周灿吐出骨头:“干嘛?”   “帮我拿个东西。”乔阿朝他同桌勾勾手,“大刘,一起呗。”   因为数量太多,大刘去借了辆小推车把东西送到班级。   周灿提起两个袋子冲同学们吆喝一句:“乔姐请客喝奶茶啊,来帮忙分分。”   “乔姐大气。”   “谢谢乔姐。”   “……”   乔阿自在地坐在座位上,一根吸管插进果茶,轻轻摇了摇。   小迪才到班级,赶紧凑过来:“什么好事啊?”   “没好事,就是想请客,冲冲喜。”   “冲喜?”小迪反应了两秒,“什么呀。”   乔阿大吸一口,与路过的女同学碰了下杯,继续对小迪说:“我觉得我的苦日子就快到头了。”   ……   老人早睡早起,贺岳然和吴美香九点前一准深眠。乔阿趁无人注意,晚饭后偷溜出去。   直到近十一点才回来。   贺薄文的房间没有独卫,他有一个习惯,离开房间便会关灯。   一楼卫生间的灯亮着,准是他在里头。乔阿在墙外等了会,直到灯熄灭才悄悄进屋。   她踮着脚,微弓腰,鬼鬼祟祟轻轻带上门。一转身,碰到洗完澡出来的贺薄文。他穿着睡衣,脖子上挂着毛巾,看上去和蔼可亲,可声音就不那么亲切了:“去哪了?”   乔阿立马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左看看右瞧瞧,再轻轻走到他面前:“小迪家,就这一次,千万别告诉爷爷奶奶。”   贺薄文显然不信:“不准晚上出门。”   “好好好,”乔阿捏住他衣角晃了晃,“别告诉他们,我上去洗澡了。”   贺薄文没说话。   乔阿拉起他的手与他按了下大拇指:“不许背叛我。”语落,小跑着上楼去。   贺薄文转身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楼梯,目光更深了。   ……   半夜下起大雨。   早上,贺薄文开车送晚文和乔阿上学。   一路上,乔阿一直盯着手机,消息不停响。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开心地与人聊天。   贺薄文的视线从后视镜转到副驾驶的晚文身上,她正在听MP4,嘴角微翘,满脸岁月静好。   “在听什么?”   晚文只戴了一只耳机,暂停下来回答哥哥:“Little Women。”   贺薄文不想打扰她,没再开口。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贺薄文把手伸到后座。   乔阿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装傻充愣,还故意拍了下他的手心:“再见。”   刚开车门,迈出一条腿。   “站住。”   乔阿坐正:“怎么了?”   贺薄文仍注视着后视镜里的她:“手机。”   “这是我隐私。”乔阿紧抱书包溜下车,“保证以后不带了。”她关上车门,到驾驶座对车窗里的男人挥挥手,“拜拜。”   晚文松开安全带:“哥哥,我忘记带纸巾了,你有吗?”   贺薄文按开储物盒拿出一包给她,晚文道声谢,便下车了。   刚走不远,贺薄文降下车窗叫住她:“晚文。”   晚文回头。   “等一下,我有事情问你。”   晚文坐了回来:“什么事?”   “乔阿是不是在谈恋爱?”   晚文一脸惊讶:“是吗?”   “我在问你。”   “我不知道。”晚文思考一番,又说:“我们在学校没什么交集,不过她的朋友好像挺多。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恋爱了?”   “没事,好了,你进去吧。”   晚文并无八卦的心,她淡定地打开车门:“哥哥再见。”   “嗯。”   …… 第3章 yeah!   最近学校操场修草坪,已经有三天没做早操了。   上午大课间,乔阿去图书馆还了本书回来,瞅见周灿捧着本杂志津津有味地看着。   那封面、插图、大logo,乔阿可不能再熟悉了。   她走到周灿旁边敲敲桌子:“灿哥看小黄.|书呢。”   周灿抬头看她:“谁看小黄.|书了,科幻!科幻懂不懂,高科技,烧脑文!”   嗬,我不懂,你懂你懂。   乔阿故意捏起杂志一角,看看封面:“《悬星》啊。”   “借你看看?”   乔阿偏个身,胳膊搭在周灿肩上:“好看吗?”   “挺有意思的,我买好几期了。”周灿从桌肚里的一堆书里拽出上一期,“这本先给你看。”   乔阿接过来,三页五页地往后翻,看似随意,却直奔主题:“这些你都看了?”   页码停在36,篇名《重度机体》。   “都看过。”周灿瞄过来一眼,“这篇好看,这作者可以,故事写的还行,就是文笔不太好。”   “……”乔阿不服了,“哪里不好?这不挺好的。”   “也不算差,就一般般吧。”   一……一般般……   居然说我一般般……   “但是她脑洞牛逼啊,我看了她好几篇都不错。”   这还差不多。   乔阿合上杂志,扔回他课桌:“我认识这作者,回头给你要个签名版的。”   “行啊乔姐,”周灿竖起拇指,“乔姐姐就是人脉广。”   乔阿笑笑:“有来有往,你是不是欠我个人情?”   “乔姐尽管交代。”   “今晚帮我个忙。”   周灿做作地抱拳:“万死不辞。”   乔阿掸灰似的拍拍他衣袖:“爽快。”   ……   晚上近十一点,夜深人静。   周灿出现在贺家别墅围墙外。不难被发现,因为他吹了三声口哨,即便声音很小。   乔阿刚下楼,就被贺薄文堵住了:“上哪去。”   明知故问。   乔阿跟着装傻:“渴了,下来喝点水,一起吗?”   贺薄文没理睬她这小把戏:“回去睡觉,很晚了,其他事明天再说。”   乔阿往门口看去,立马又心虚地回过目光,僵硬地笑笑:“好吧,你也早点睡。”   “嗯。”   乔阿上楼了,贺薄文原地站一会,向外走去。   ……   第二天早晨,贺薄文也没说什么,吃完饭就出去了。   教室里,乔阿从书包里掏出昨晚的作业。周灿到她前面倒着坐:“昨晚干嘛去了?说着说着人没了。”   “太困,睡着了。”   “昨晚真吓死我了。”   “你说过了。”   “再说一遍!你那叔叔是真吓人,开门就直奔我过来。那气势,跟要提刀砍了我似的。我是站也不是跑也不是。”   乔阿幻想起那个画面,不禁露出笑意:“然后呢?”   “倒没一句凶话,挨近了也没看出生气,说几句话就回了,还对我微笑了。按理来说笑了应该是没啥事,可我硬是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叔是干什么的?那气场真是唬人。”   “他说什么了?”   “忘了。”   乔阿竖起手,周灿利索地往后躲一下。她倒不是要真打,只是逗他一逗:“你能记得什么?”   周灿抓抓脖子:“真没说什么,提到什么自我、人生,我紧张地都没听进去,就记得他让我回家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乔阿哼笑一声:“出息。”   前面的同学来了,周灿起身让位,双手按在乔阿桌上:“乔姐,我可为你赴汤蹈火了,一个签名不够,这周双休,得请我吃饭,再去飚个车。”   “行啊。”   周灿走了又折回来:“贺晚文就是他妹子吧?你也把她带来呗,我是越看她越漂亮,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不好意思,无能为力。”   “诶,乔姐,你要有人家一半淑女,我也追你。”   “滚滚滚。”乔阿拿起书要砸他。   周灿机灵一闪:“看看,能不能温柔点。”   ……   晚上贺薄文没回来吃饭。   洗完澡,乔阿待在房间做题。快十点半时候有人敲门。   肯定不会是贺老夫妇。要么晚文,要么她哥,多半是后者。   “进。”   乔阿猜对了,贺薄文出现在门口:“能进吗?”   “你都已经进来了。”   贺薄文没有关紧门,掩上条细缝,走到乔阿身边:“作业多吗?”   欲盖弥彰。   乔阿配合他:“不多。”   贺薄文单手半插在睡裤口袋里:“后天我就不在这住了。”   乔阿撂下笔,转向他坐着:“要带我走?”   “不带。”   一招致命。   乔阿垂下头,瞬间泄气,开始卖惨:“我不想住这了。做不完的习题,上不完的补习,你看看我这一堆书,成山了,学校的做完了还得写你妈-的。”   这话不中听,像骂人。乔阿偷瞄他一眼,声音降低:“还有三个补习老师留的,我这灿烂的青春也太灰暗了。”她又耷拉下眼皮,“以前跟你住不就挺好的。”   “所以跟我演了两天戏?”   乔阿抬起头,讶异地看着他。   “准备怎么答谢那个小同学?请客?”   “你不会给我装窃听器了吧。还是他把我卖了?”   “阿礼,我比你们大十七八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真假,更别说问上几句话。本来尚且存疑,你叫个搭档送上门来,还暴露得一干二净。”贺薄文很高,快到185,站在面前极富压迫感,尤其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候,“一出戏不光要有剧本,还要好演员,他的台词倒是背得顺溜,可不懂随机应变。”   乔阿撇了下嘴角。   “我爸妈年纪大了,睡得早,没精力时时看着你。所以你想造出些危机感,让我把你带走,亲自管教。是吧?”   乔阿噤声,默认了。   “以后也别再用这些幼稚的小手段来跟我演戏。我是看你长大的,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七八分,也知道四五分。”   “我就是想跟你去住而已。”乔阿指甲捏住他的衣角,轻轻往下拽了拽,“要不下次月考,我考到年级第一你就带我出去怎么样?奶奶不就是为我学习考虑,我自己也可以学得好。”   贺薄文沉默片刻,才说:“我不想用奖惩制度,以各种结果来诱惑你,无论是物资还是精神上。学习应该是件自主且愉快的事。”   “好吧。”她落寞地松开手。   “你爸爸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我以为这里的学习生活环境都比跟着我更适合,毕竟我的父母都是过来人,而且也有晚文作伴。我这两年在国外,对你照顾不周,有些事确实疏忽了。”乔阿垂着头,贺薄文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巨大的落寞,“如果你在这里生活地不舒服,有心理压力,觉得束缚了,我可以带你走。”   乔阿猛然抬头,双眼放光:“真的?”   “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生活伙伴,也不擅长照顾人。”   “没事!我照顾你啊!”乔阿激动道。   “你管好自己吧。”   乔阿一副快要感激涕零的表情:“小文叔——”   “别装了。”   她立马收住表情。   “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以后有什么想法你只需要跟我坦白就可以,不用另辟蹊径,去想怎样套路我。我们的关系,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错了。”乔阿眨巴眨巴眼,笑了起来,“再也不敢了。”   贺薄文露出些笑意:“真的不敢了?”   “保证。”乔阿竖起手:“发誓。”   “好。”   “那奶奶那?”   “你不用管,专心做你的事。”   乔阿想扑过去死死抱住他,手臂还未摊开,贺薄文预知这一举动似的,往后退一步:“行了,别高兴太早。”他不多废话,转身走了,“继续学习,我睡了。”   乔阿连连挥手:“晚安小文叔,我爱你哦。”   ……   贺薄文白天不知道和吴美香说了什么,搬出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不可思议地顺畅。   吴美香并没有拿什么话来堵乔阿,每个人都想为了孩子好,只是方式是否适合而已。   第二天,乔阿照常上学。等她傍晚回家,大件已经运走,只剩下一些私人物品还没有打包。   她很快收拾完,坐上贺薄文安排接她的车。离开之前与贺岳然、吴美香和晚文还上演了一场分离大戏。   可一刚到贺薄文的房子里,乔阿直接扔了行李,高兴到狂蹦。   还“啊”一阵,“呜”一阵,碎碎念着什么玩意。   因为动静太大,丝毫没注意贺薄文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不远的。他穿着拖鞋,无奈地俯视眼前暴走的小女孩。   瞧瞧,露原形了。   “这么高兴。”   乔阿闻声回头,刹那间表情浮夸,张开手臂,朝他扑了过来。   贺薄文吓得连后退两步。   可乔阿疯了一样,直接跳上他的身。   像头失控的野牛,刹不住。   她勾住贺薄文的脖子,腿盘上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这是拖也不是,不拖也不是。贺薄文脸快气紫了,攥住她的上衣往后拽,防止她一时激动,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这不就来了。   “小文叔!我太爱你了,太爱太爱太爱你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你就是我亲爸!”说着,努起嘴就过来了。   贺薄文一巴掌盖在她脸上。他的手又宽又长,直接把乔阿整张脸包住,用了些力,往后推:“冷静。”   乔阿僵了一会,扯下他手,这才回神。因为这份关系的纯粹,并未觉得有男女方面的尴尬,倒是又演上来:“呀,我怎么到你身上来了。”她往地看一眼,缩缩头,“嘶——快放我下来,我恐高。”   …… 第4章 放飞   “没大没小。”   乔阿撒开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时激动。”   “上去吧,老房间。”   “噢。”   ……   阿姨前前后后谈了五个,最后定下一位姓刘的。她四十出头,只比贺薄文大几岁,却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说是在东城大学读研一,学的历史专业。或许这也是贺薄文选她的原因之一。   刘阿姨人显富态,肩膀厚墩墩的,肥脖子粗,可偏偏腿长,比例并不难看。衣着虽是普通牌子,却得体、干净,总是打扮地齐齐整整。   她话不多,手脚很利索,半天时间把贺薄文的小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因为厨房用具全部更替,有待添补,刘阿姨也忙于收拾大小行李和里外事物,累了一天。贺薄文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了。   所以,晚饭在外面吃。   贺薄文遗传了一小部分吴美香的特质,比如说吃。尤其是近些年,格外讲究品质、健康。为吃一碗阳春面,开车带乔阿跑到四公里外。   平时总被控制食量,乔阿报复性地怒吃两大碗面,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过度激动的后遗症是疲倦、无感、累。回去的路上,乔阿坐在副驾驶,无聊地抠着安全带,左看看右看看,长叹口气。   贺薄文单手持方向盘:“怎么?思考出什么人生哲学了?”   乔阿懒洋洋坐着,不想理会。   “听说你人缘不错。”   “那是,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明又漂亮,还是个学霸。”   贺薄文笑了,还真是毫不谦虚。   乔阿扭头盯他:“难道不是吗?”   “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明确。”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说着面朝他,把短发勾到耳后,见不答,催促道:“问你话呢。”   贺薄文轻促看她一眼,专心开车:“挺好。”   “什么叫挺好啊,敷衍。那我跟晚文谁更好看?”   贺薄文笑笑:“非得纠结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吗?”   乔阿轻哼一声,坐正不说话了。   贺薄文又看她一眼:“各有各的特点,都很好看。”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灯更多些,照亮他的侧脸。   乔阿歪下脸,欣赏起贺薄文的眉眼来。他长相偏硬朗,不及小生的柔和,也没有糙汉的粗犷,五官几乎挑不出毛病,轮廓分明,眉清目朗,尤其是一只高挺精秀的鼻子,格外优秀。   他是搞乐园投资的,却无商贾之气,可能与那些雅致的爱好有关。整个人笔直挺拔、沉稳厚重、温润儒雅,充满一股“中国好青年”的正气。   乔阿八卦道:“不过小文叔,没人泡你吗?”   贺薄文愣了一下,说:“这是你一个小朋友能问出的问题?”   “我没算错的话,你都三十四了吧?嗯?就没个相好的?”   “你不用操心的我事,管好你自己。成绩勉勉强强过关,还需努力。”   “我都稳坐年级前十了,还要怎样?真要我拿第一呀,那可得超晚文了。”   “所以是前十。”贺薄文停顿几秒,“不是还有空间。”   乔阿抱臂正视前方:“都说三岁一代沟,我们果然是隔着汪洋大海,和你聊天太费劲了。”   “那就少说话,闭目养神,或者听听英语。”说着就调了个全英电台。   乔阿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   晚上,乔阿的房门被敲响。   贺薄文立在门口,给她一部老年手机。乔阿接下:“干什么?”   “在你这个年纪与网络接触太多不是好事,以后用这个,必要的社交完全足够。”   “小文叔——”   “给我。”   乔阿别了下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好吧。”   “还有一部。”   乔阿皱起眉头:“没有了!”   贺薄文悬着手不放。   乔阿跺脚:“真的没有。”   她见贺薄文严肃的表情,气鼓鼓地回到书桌前拉出抽屉将手机拿出来交给他。其实乔阿对网络世界并没有太大兴趣,她更喜欢现实中的玩乐,和写故事。在拥有这些的基础上,完全可以断绝手机。   郁闷的是她的这位好叔叔怎么跟开个透视似的?好像就没有他猜不到的事。“你怎么知道?”   贺薄文没回答这个问题:“不反对你上网,需要用智能手机和电脑的时候跟我说。”   乔阿连连点头,将他推出去,手扒着门说:“那可真谢谢你。”她深叹口气,猝不及防开始吐槽:“你妈妈的规矩太严了,我快要疯掉了。就拿吃饭来说,多一口不行,少一口也不行,卡路里都得算得清清楚楚,进食简直毫无乐趣。我每个月学习任务这么重,还得看一本课外书,写好几千字的感悟,她一个字一个字看!小文叔,你是怎么过来的?”   贺薄文笑了笑:“你就不担心我更可怕?”   乔阿不屑地摆了下手,关上门:“小文叔,我可不怕你。”   ……   贺薄文时间观念很强,他习惯六点起床跑步,偶尔差个一两分钟。   因为腕伤,不太方便剧烈运动,只能用快走来代替。   这小区住的大多是年轻人,这个点通常不见人影。   贺薄文在附近绕湖一圈,还碰上个要联系方式的小姐姐。他颜值高,身材好,衣品也不错,不管在哪里往人群一扔都是出挑的。这种事常发生,尤其在国外那段时间。   乔阿吃完早餐,贺薄文才运动回来。他穿着米色运动卫衣长裤,接过刘阿姨送来的毛巾擦汗,径直往卫生间去。   乔阿手捏面包跟过来:“早啊。”   贺薄文回头,看到她手里的食物:“刚出来就这么没规矩,手消毒了吗?”   乔阿挑了下眉,将小半块面包塞进嘴里,不清不楚地说:“毒不死我。”   贺薄文洗两遍手,擦干净才对乔阿说:“我送你去学校?”   “不劳大驾,”乔阿转身走了,“等你收拾完我早读课都上完了,晚上见。”   贺薄文晨跑的时候,不听新闻,不听音乐,不携带任何物品,完全放空自己。也许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不能影响规律的锻炼。   吴美香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的电话晚些来,算上跑步、洗澡、早餐,预估时间,掐准了点。   乔阿刚离开,贺薄文的电话就响起来。他接通,道了声“早上好”。   吴美香没有与他啰嗦,直奔话题:“明天晚上回来一趟,见个朋友。”   贺薄文坐到客厅,这个点晨光刚好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到沙发角,让人也觉得朝气勃勃。他随手拿起报纸:“我刚回来就安排相亲。”   吴美香没有否认:“认识一下,合适就继续,不合适我们也不会逼你。都是熟人,已经约好了,你不来驳人家面,不礼貌。”   贺薄文没有拒绝,目光定在一篇短文上:“以后有这种安排提前告诉我,道德绑架,不厚道。”   “所以我选了明天,而不是今天。为的就是给你个心理准备。”   真是无法沟通。   贺薄文懒得浪费口舌。   吴美香也不想多说:“明晚见。”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刘阿姨清理好餐桌,过来问:“喝茶吗?”   贺薄文抬了下头:“稍等。”   ……   乔阿每日上下学,与贺薄文的交集大多只有吃饭时间。周六,乔阿睡到十点才起床,听刘阿姨说贺薄文一早就走了,中午也不回来吃饭。   她吃了点食物垫肚子,便给周灿打电话。   那头先开口:“乔姐醒啦。”   “提醒你一声,中午约饭。”   “哪能忘啊,随时恭候大驾。”   “我把小迪也叫上,然后再叫两个朋友,人多热闹。”   “得嘞。”   来的有三男二女,有她的同学,也有外校的朋友。去的一家串串店。   因为吴美香在时间上的管控,乔阿已经快两月没正儿八经撸过串,她点了满满当当一大桌烤串,还有三十斤小龙虾。   这顿吃的,不活动活动下不去。按和周灿约定好的,他们去郊区的一家卡丁车俱乐部。   这家场地是东城最大的,可生意却不太好,大概是因为地方偏,宣传又不到位。   乔阿不喜欢穿赛车服,戴上头盔就上了车,她是这的老客,速度也提上最高,油门一踩,嗖的出去,不一会甩了他们半圈远。   小迪在后面嘶吼:“等等我!等等啊。”   乔阿沉浸在自己的极速世界,一个大转弯,从周灿左侧穿过去。   “不是吧姐,你赶去投胎啊!”戴着头盔,声音出不来,周灿屁颠颠跟在后头,不停地叨叨。   第三圈,两个男生像是约好了似的忽然堵在乔阿面前,她插不过去,慢慢跟在后面,大声吼:“堵我?”   李景大声笑道:“飞过去啊。”   乔阿当然不会飞过去,她放慢速度,远离前面两人。就在他们不解、正要发问的时候,乔阿像个疯子一样撞了过来。   李景吓得破口骂了一声,立马打方向盘,停在了边上。   乔阿一踩油门,快速越过,还不忘抬手嚣张地打个响指。   范源背后一层汗,看着远去的卡丁车,感慨道:“这疯婆娘。”   ……   这不算是一场不愉快的相亲,但也无滋无味。   对方是吴美香同事的堂妹,二十五岁,硕士刚毕业,人长得清秀,也温文尔雅,就是话少了些。也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有点害羞。   晚饭后,出于礼貌,送她到家后,贺薄文才回去。   乔阿早就到家了,听到楼下的车声,趴在窗口喊道:“吃过饭没有?”   贺薄文仰望过去,点了下头:“你不会在等我吧?”   “想得美,我吃了麻辣鱼。”乔阿知道他不爱吃辣,着重强调,“变态辣。”   贺薄文看她一脸嘚瑟的样,微笑着往屋里走。   乔阿没有下来迎接,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贺薄文没吃饱,可过八点他便不会再进食,怕空着胃对身体不好,便去切了盘水果,顺便上去看看乔阿。   敲门声响,乔阿合上本子跳着过来敲门。她写作的事没人知道,每次干起活来都会锁门。   打开门,见贺薄文端着果盘站在门口,她笑着接过来:“真是三好叔叔。”   贺薄文没与她多话,直接转身走了:“吃完送下来,自己刷。”   乔阿拖长了声:“好——”   贺薄文又去切了一盘,坐在餐厅专心吃完。   手机传来短信声,他点开查看,是吴美香发来的:再看看。   贺薄文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没过关。他的这位母亲,眼光不是一般地挑。即便对方是熟人,也不会顾及面子上的事而妥协一个自己不满意的儿媳妇。   贺薄文没有回复,继续吃水果。   乔阿写完小说,又快速把作业完成,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她把盘子拿下楼,顺便倒杯水喝,路过书房时听到里头传来声响。   她敲敲门,果然有回应。   “进来。”   乔阿开门,探个头:“稀奇,你怎么还没睡?”   “有点失眠。”   “好吧,喝水吗?”   “不用。”   乔阿默默退回去,没有关门。不一会儿,她端着杯子进来,坐到贺薄文旁边。   贺薄文看一眼她手中的水:“凉的?”   “嗯。”   “至少喝温水。”   “这你就别管了,我倒想加两块冰,可惜没有。”   贺薄文不再说话,目光回到大屏幕上。这是个巨幕投影,观影体验相当不错。此刻放的是动物世界,乔阿同他一起看了会,她不时地偷瞄贺薄文两眼。   “认真看,不然就去睡觉。”   乔阿往他边上凑凑:“小文叔,你有什么心事吗?”   贺薄文没有否认:“眼神不错。”   “不会是被逼相亲了吧?”   “也挺聪明。”   乔阿笑了起来:“不过也正常,你都这么大了,照常来说孩子都该满地跑了。我同学的表姑也三十多岁,天天被催得不敢回家。”   贺薄文不搭理她。   乔阿忽然心血来潮:“要不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听说表姑长得还不错。”   “你倒是和我妈有点像,操心起我的婚姻来了,要不要明天送你去和她深入探讨?”   乔阿连连摇头,感慨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上去睡觉吧。”   “我也不困。”说着抿了一口凉水,更精神了。她看一眼贺薄文,“小文叔,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不用着急,也不要强迫自己,实在不想结婚生子也没关系,我给你养老送终。”   贺薄文弯了下嘴角:“还真是孝顺。”   “那当然,我就只有你了。”乔阿移开视线,“谢谢你愿意要我。”   少有的正经,贺薄文有些不习惯。   两人都沉默。   上半段还是一对狮子的恩爱日常,这会到了捕猎时刻。   幕布上,母斑马为免孩子落入狮口,以弱小身躯相搏,结果毋庸置疑。   乔阿忽然想起了她的父母。   即便没有动静、言语,贺薄文仍旧感受出她的低落,这是相识多年的了解与默契。他调了台:“想看什么?”   “没什么想看的。”   贺薄文调出个动画片来——《熊出没》。   乔阿无语地站起来,拿上杯子走开:“你自己看吧。”   刚走到门口,贺薄文叫住她:“阿礼。”   她回头。   “明早想吃什么?”   “豆腐脑。”   贺薄文没吃过这个东西,倒是常听说,也见过两次:“好。”   乔阿补充:“不要阿姨做的,要路边小店那种,多加点虾米。”   “好。”   她没想到贺薄文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我要两碗。”   “好。”   乔阿笑了笑:“晚安,小文叔。”   “晚安。”   她走出去,关上门,在门口杵了几秒,才提步上楼。   贺薄文继续看向幕布:一个长着小八胡子的光头掉进了水里。   他也没兴趣再看别的,直接关掉投影。   …… 第5章 放肆   虽然逃离老贺家,可她的那些补习课却免不了。一大早吴美香就打电话嘱托贺薄文叫乔阿按时去上课。   上的是数学课,两节,中班制,二十个学生。老师很有名气,没有关系报不了,有关系他还得选学生。晚文数学稍微有点拖后腿,去年申请的时候差点被拒收,好在吴美香的人脉网过于强大。   乔阿迟到十分钟,从前她和晚文都是坐地铁去上课,方便,那条线人也少。今早贺薄文非得献殷勤,开车送她来,早高峰差点堵死在路上。 第一节 课结束,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乔阿大伸个懒腰,扭扭脖子站起来,准备出去透个气。   后座的晚文轻轻拉她一下。   乔阿转身俯视她:“怎么了?”   晚文书都收拾好了,勾勾手让乔阿靠近些,悄声说:“我等会想去个签售会,是一个很喜欢的作家。要是老师发现,你能不能帮我打掩护,就说我肚子疼去卫生间了。”   稀奇,晚文居然要逃课。乔阿点头:“老王平时不点人,没事儿,你去吧。”   晚文又说:“还有,别告诉哥哥,我怕……”   乔阿比了个“ok”的手势:“我懂得。”   ……   补习十点半就结束了。   现在没眼睛盯着乔阿,她不用早早回家,去了趟小迪家。   她的轮滑鞋一直藏在那里,两年了。   乔阿没留下吃饭,好不容易得半天闲,她想回去看小说。   大门敞开,里头的门也没关。乔阿脚上踩着轮滑鞋,她是一路滑回来的。   贺薄文的别墅并不大,极简风,也没多少东西,显得很宽敞。   乔阿丝滑地拐了进去,到客厅还潇洒地转个圈。   伴随着木板上一阵厚重的声音,忽然:   “阿礼!”   这恐怖的呼唤!   乔阿瞪大眼闻声看过去,只见贺薄文坐在沙发里,吴美香在他旁边,一脸不可思议。   卧槽槽槽槽……   乔阿魂被抽了似的,忘记看路,一个没刹住,嘣咚撞到桌椅,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阿礼!”吴美香慌忙赶过来,还有贺薄文。   乔阿哪敢躺地上,立马翻身坐起来,捂住腿看了眼走近的吴美香,她脸都红了,多半是气得。   “这是什么东西?”吴美香盯着她脚上的轮滑鞋,“又是那个什么轮子鞋?不是让你不要玩?怎么又折腾起来了?这么危险的东西,还在家里穿,看看摔哪了?”   贺薄文蹲下身:“哪里疼?”   哪里疼?给她十个胆也不敢喊疼。这种情况装蒜比坦白好,如实说了只会让吴美香更加啰嗦,且怀疑她在这里居住的自觉性与安全性。   “不疼。”说着就扶歪倒的椅子要起身,还没直起,腿疼得没站稳,差点再摔下去。   贺薄文一掌及时托住她的背,见她强忍痛,额前起了一层细密密的汗,没有办法,只好把人抱起来。   乔阿愣是一惊,倒不是因为陡然腾空,而是她的好叔叔居然把自己给抱了起来。   上次“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她六岁的时候。   只是这个抱法……有点凶残。可能因为他左手有伤不方便,直接右臂环住乔阿的腰,把人夹成个虾形,放到了沙发上。   乔阿默默坐着,脸色逐渐回白,一个声都不敢吭。   比起吴美香,贺薄文此刻的语气真是温柔太多:“看看腿。”   乔阿慢慢卷起裤腿,膝盖红红的,好在没擦破皮。   “能动吗?”   “能,摔得不重,缓缓就好了。”   吴美香又开始唠叨:“阿礼,我从前就跟你说过,这种危险的东西就不要碰。十点半王老师的课就结束了,你到十二点才回来。明年都要高考了,不说耽不耽误学习,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乔阿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要做到。”话又转向贺薄文,“薄文,不是妈不信任你,现在是重要时期,我觉得阿礼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你马上也要忙起来了,根本没精力管她。”   乔阿惊悚地看着贺薄文,等待解救。   “搬来搬去麻烦,先在这住吧。”   谢天谢地谢叔叔!   吴美香摇摇头,一脸心疼:“看看这膝盖红的,还是得去趟医院,有时候摔伤了表面没什么反应,当时不上心,导致后遗症。下午学生要找我看论文,没时间陪着,你的手受伤,还是少开车的好,叫上小赵一起。”   贺薄文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吴美香无声叹息:“别空着肚子去,叫阿姨把汤热了。”   “好。”   “那我先走了,有事没事都告诉我一声。”   “好。”   吴美香走了。   乔阿松下一口气:“不用去医院,已经没事了。”说着动了动腿,“我经常摔,就这,不算什么。”   “这么厉害。”   乔阿听出些讽刺的味道:“我技术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突然看到她没反应过来嘛。”   “我妈说的对,这些东西暂时还是别玩了。”   乔阿先认下:“好吧。”   “还不脱掉?”   乔阿弯起腿,嗷嗷叫起来:“小文叔,你帮我脱呗。疼死了——”   “活该。”贺薄文起身走了。   乔阿自己慢慢解开鞋带,她这胳膊都疼的厉害。贺薄文走回来,扔个冰袋:“自己敷着。”   乔阿笑着拿起来:“你不帮我敷吗?”   贺薄文没搭理她:“我吃饭了。”   ……   乔阿不肯去医院,硬说身上不疼了,在家舒舒服服躺半天。   贺薄文晚上没在家吃饭,刘阿姨做了一人份给乔阿:南瓜粥、玉米块、小紫薯和一块发糕。   乔阿躺在床上发呆,陷入刚看完一本书的空虚中。   太无聊了。   她翻滚两圈,忽然下地,跺了两下脚。   正下方是贺薄文的书房,已经十点四十,不知道他休息了没。   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乔阿接下,听贺薄文道:“羊癫疯了?”   “你才羊癫疯。”乔阿躺回床上,闲地玩手指,“看看你睡了没。”   “有事?”   “没事啊。”   “能蹦能跳,确实挺扛摔。”   “也不是那么扛,疼了不小会呢,都淤青了。”   贺薄文放下书:“我看你有点闲,要不要添点习题册?或者”   乔阿立马打断他的话:“不要不要。”未等他下文,便挂断电话。   贺薄文看着黑掉的屏幕,笑着放下手机,继续看书。不过一分钟,楼上传来更用力的跺脚声。紧接着,手机来了短信。   他以为又是上头的小祖宗,一看号码,却是旁人,备注是完整的人名:程玥。   近期虽见了不少人,可贺薄文记性好,往往长相带姓名都能记得几分。这是最近一直找自己的富二代女孩,家里做玉石生意。   出于礼貌,他点开信息,简作回复。等再关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了。   他看一眼时间,十点四十四分,快到点了,该休息了。   ……   乔阿昨晚精神太足,睡得晚,一早困恹恹地参加升旗仪式。   每周一校领导都要发表一番长篇大论,听得人更发困。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乔阿半抬起重重的眼皮,往主席台上看过去。   是晚文。   这是好学生经常有的待遇,乔阿早就习以为常了,尤其是像晚文这种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备受老师们的青睐。自己就不一样了,虽顶着个不错的成绩,要写检讨的事却没少做。   晚文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却有点缺乏力量,一些话讲起来并不是很感染人,可能是与她的性格有关,一滩春水似的,冻不住,也沸不了。   乔阿闭上眼,继续眯会。正困得难受,忽然一根手指戳在背上,她有些冒火,回头质问:“干嘛?”   小迪离她一米远,手往下指。乔阿俯视,只见钟伟蹲在地上,嬉皮笑脸的:“乔姐。”   乔阿恨不得踢他一脚:“你又来干什么?”   “根哥让我来传话,中午请你吃饭。”   “没空。”乔阿回过头。   钟伟拽拽她的校服边:“话我传到了啊。”   乔阿手背到身后,胡乱打一通,钟伟躲来躲去,没避住,挨了几下:“温柔点!走了乔姐。”说完,弯着腰溜回自己班队伍里。   小迪凑上前来,下巴抵在乔阿的肩上:“去吗?”   “要去你去。”   “我去干什么?要是”   “三班那几个站好了!”后面的年级主任吼道。   小迪闭嘴,立马后退站正。   ……   乔阿没有赴约,和小迪去小吃街鬼混了一中午。   傍晚放学,她又被钟伟缠上,晚走几分钟。   路上遇到晚文。昨天补习班上她急匆匆走,也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乔阿快步过去与她打招呼:“晚文。”   晚文看向她,面带微笑,浑身散发着一种恬淡的气质,声音柔柔地说:“昨天老师没发现吧?”   “没有。”   “那就好。”两人一同前行,晚文问:“在哥哥那住得习惯吗?”   可太习惯了。乔阿说:“挺好的。”   晚文沉默,应该是无话可说。   乔阿主动:“要不你跟我回去吃晚饭吧。你哥也快到家了。”   “不了,有篇作文妈妈今晚要修改。”   “……”乔阿听着都头疼,“好吧。”话音刚落,她注意到远处一个男同学在往这边偷瞄。她盯过去,男同学笑笑,骑着车快速离开。   到了校门口,两人方向不同,乔阿说:“那拜拜。”   “嗯,再见。”   乔阿刚走不远就被晚文叫住,幸亏她听力好,不然在这嘈杂的环境里还真听不到她这软绵绵的声音。   晚文走到她面前:“忘了跟你说,妈妈昨晚还让我见到你时告诉你有空多回去,带上试卷和”   “你就当没见过我!”乔阿打断她的话,快步走开,“拜拜!”   晚文愣在原地,默默转身。走离学校不远,一辆深蓝色自行车追上她:“晚文。”   晚文认出声音,环视一周,才敢与他说话:“走吧。”   ……   周四晚上,贺薄文与朋友吃饭,喝了点酒。   小赵送他到门口,换上自己的车回去。贺薄文刚推开家门,前方闪过一个黑影。他往里走一步:“站住。”   被发现了。   乔阿直起身,索性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小文叔,这么早回来。”不是说晚点嘛!   贺薄文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表情格外严肃,声音也冷下来:“你这是要上哪去?”   “出去透透气,好闷啊家里。”乔阿装模作样地用手扇扇风。她穿着黑色吊带,外面套一件短款铆钉外套,下身是短裙和长筒靴,还化了妆,打扮得过于成熟。   即便周遭一片黑暗,贺薄文又背光,可乔阿仍旧能感受到他的黑脸。她往下拽了拽短裙,但它就这么个长度,再拉扯也遮不住细长的大腿。她贴着墙缓缓移动:“那小文叔,我就先走了。”   贺薄文手臂挡过来,挡住门:“回去。”   “小文叔。”   “上去。”   乔阿迅速从他腋下穿了过去,试图溜走,贺薄文及时攥住她的后领,把人拽了回来。   乔阿委屈巴巴地被他按在墙上:“我发小生日,你也认识的,东东。我就去一下就回来,求求你了。”   “现在几点了?”   “七点多。”   “七点五十六。”贺薄文单手抵墙,把她圈住,语气不悦,“上去,我不想说第四遍。”   乔阿看他这不容商量的表情,知道自己今天是出不去这个门了。她叹口气,弯下腰,从他的框框里滑出去:“好吧,晚安。”   “站住。”   她回头。   “你这什么打扮?如果你今天是二十岁,三十岁,这样穿我不会说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我立马换掉,以后都不穿了。”乔阿不想听他啰嗦,快速跑上楼。   贺薄文去倒了杯水,站在厨房喝,又觉得有些话还是得对乔阿说,便放下杯子上楼去。   他敲敲门,无人应。   “阿礼。”   仍无回应。   “睡了?”他当然不信她已经睡了,十成是在装,“那明天再说。”   贺薄文转身离开,刚要下楼,听到楼下窗口传来动静。他转向阳台,只见乔阿已经跑出了大门。   “乔阿!”   乔阿闻声往楼上看过来,双掌合十:“我马上就回来!半小时!”   …… 第6章 撒野   贺薄文喝了酒,没法开车追上去。掏出手机给小赵打了个电话:“到哪了?”   对方回:“刚拐上崇林路。”   “回来。”   ……   来接她的车就等在路边,乔阿飞速坐进副驾驶:“快走。”   沈万打量起乔阿:“呦,漂亮啊。”   “我什么时候不漂亮?”   “是是是,”沈万笑了起来。他是东东的表哥,比他们大三岁,从小就人高马大的。乔阿长个晚,小时候又瘦又小,却没少和他打架,“乔小姐天生丽质,不打扮都艳压群芳。”   乔阿系好安全带:“什么风凉话,我明天可没好日子过了,小文叔就算不扒我一层皮,也得扒你们一层皮。快点吧,我去打个招呼就回,只有半小时。”   “半小时?”沈万长呼口气,“那你得坐稳了啊。”   “走吧你。”   ……   东东是乔阿的青梅竹马,一个富三代,两人光屁股玩到大,交情很深。前几年乔阿被贺薄文带回来,他们联系渐渐少了,可友谊根基深厚,一见面还是赴汤蹈火的兄弟。所以她冒着气死贺薄文的风险也要翻窗户逃出来。   目的地不远,开了不到十分钟,是一家露天音乐餐吧,灯光打得跟夜店似的,一群小孩闹翻天。   东东喝大了,歪歪扭扭地走到乔阿桌边,一巴掌落在她背上。   乔阿也没手软,直接把人推搡开:“没轻没重的,你要震死我。”   东东没站稳,坐到地上,乐呵呵地爬起来:“死丫头,这么多人,给点面子。”   乔阿给他一白眼。   东东倒上杯酒:“难得见上一面,您这是修仙呢?成天不见人影。”   “我修魔。”   东东笑了:“听说你搬回文叔叔家了,哎,可算搬出来了,这样以后见面机会就多了。今天人多,没空陪你,改天出来吃个饭,好好聊聊。”   “行啊,我订了个滑板,还没到,正好过几天抽个空给你。”   “还有礼物呢,一年到头过年过节的也没见你送个东西,那得好好供着。”   “难得十七岁大寿,我不得表示表示。”乔阿拍了下他的肩,“限量版噢,还是你女神签名款,好不容易才整到。”   “礼姐还是礼姐,”东东揽住她的肩:“好久没见文叔叔,他最近还好?”   “你去看看他老人家呗。”   “啧,怎么能叫老人家……文叔叔可是我男神。”   乔阿抿一口鸡尾酒,想起贺薄文那张臭脸,不由倒吸一口气:“老样子,没变。”   “你别说,改天真得去拜访拜访,看看……啊嗝——看看他是不是又变帅了。”   有人来叫东东,样子很急,他与乔阿碰了下杯:“等会来找你。”   “别找了,我走了。”   “走什么走!不许走,搁这等着,有事跟你说。”   乔阿看了眼时间:“我就等你五分钟。”   “你先玩会。”   东东刚走,又有人过来打招呼:“阿礼,玩游戏吗?”   乔阿看向来人,是个脸生的小姐姐。不过能聚在一起就都是朋友,她转转杯子:“玩什么?”   ……   混乱间,乔阿的鸡尾酒被换成烈酒,兑了绿茶冲淡些,游戏玩上头了没在意酒的变化,可几杯下去,眼就有些发飘了。   早就过了五分钟。   游戏变成了大冒险,没有真心话。   轮到乔阿,一个男孩说:“找这里随便一个人索吻,无论男女。”   乔阿醉了,可还有点神志,前面唱了歌,跳个舞还算正常,可这……她认怂。举杯刚要喝下,拿着起酒杯的那只手腕被握住。   对面几人怔怔地看着她的后方。   乔阿回头,往上看去,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这张端正的脸更显好看。手中的杯子被拿走,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乔阿晕乎乎地站起来:“小文……叔啊。”   贺薄文扶住歪歪扭扭的人:“太不像话了。”   东东的父亲和贺薄文有交情,他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对于两个小孩间的情谊,表示理解也给予支持。他并不反对乔阿去参加聚会,时间上也并不算太晚,可她这身打扮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于是他给东东父亲打了个电话,问到地址。   乔阿是被小赵扛出去的,贺薄文留在了那里。   她趴在小赵肩上,靠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仰头看过去。只见贺薄文面前站了一排男女,有的左看右看,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紧张地抠手指……此刻的他就像个无比威严的教导主任,正在训责学生,而没有一人敢不服。   乔阿不知道贺薄文说了什么,只不过看朋友们的表情,一准没好话。   她没力气了,整个人垂下去,酒精也上头,软塌塌地趴在小赵身上。   为什么是小赵呢?因为小文叔有洁癖,他才不会背自己。   摸一下都不得了呢。   ……   贺薄文有很严重的洁癖,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家里任何地方不允许摸到一点灰层、看到一根头发,连外窗都必须一尘不染。这就难为了刘阿姨,每天除了买菜做饭,还得不停地擦擦擦。   贺薄文开着一辆普普通通的车,衣鞋也是亲民品牌,主要以舒适为主。他不好奢侈品,没有昂贵的皮具、手表,家中软装也皆属环保类型材质。可窗帘、床单等布类每周要清洗消毒一次,两月需更替。   他只吃一种品牌的大米、面食,一颗桃子七八十块,一小瓶矿泉水要二十多。即便是从前富绰的乔家也没有这等讲究,五元一颗的苹果能吃,五十元的也吃。   可贺薄文不一样,他严苛到变.态。   乔阿对他的事业了解不深,只知道除了搞游戏乐园还有些杂碎的副业,还知道他很有钱。   乔桢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小文叔多才多金,就是性格古怪,喜好特殊——前年琢磨泥坛子,今年折腾坏木头,明年又想玩字画。几乎在这方面倾囊,很少有人受得了他。   乔阿自打有记忆,就认识贺薄文了。那时大家都说小文叔有洁癖,不喜欢接触人,可小孩不讲理,偏要往身上贴。   乔阿五岁那年,妈妈出轨跟人私奔,只留下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过了不到三个月,乔桢跟较劲似的,飞速再娶。   因为新妈妈想要仪式感,还是隆重举办了婚礼。   贺薄文是伴郎,那时他才二十三岁。西装笔挺,风姿绰约,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乔桢请了某位明星热场。   好朋友这么多,乔阿一直不能理解乔桢为什么要叫他来当伴郎,把自己衬得又土又圆。   新房里闹成一片,大家都在看新娘子。乔阿被冷落了,她一个人抱臂,闷闷不乐地在角落踩气球。   她是被贺薄文一只手提起来的,嗷嗷大叫:“放开我!”   贺薄文把她放到地上:“危险,不要乱踩。”   乔阿小嘴一噘,哼了一声:“你也去看新娘子吧。”   贺薄文蹲下身,揪掉她头上的小彩带:“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才不要。”   “那好吧,我去了。”   乔阿脸朝墙,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贺薄文笑着起身,刚要走,腿被两条小细胳膊抱住。低头看去,只见乔阿仰着小脸看自己:“小文叔叔,你也别去了,我们出去吃冰淇淋吧。”   贺薄文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脸蛋:“叫哥哥。”   ……   ……   贺薄文快疯了。   乔阿一路哼哼唧唧,不时还踹他一脚。   小赵把他们送到家便走了。   贺薄文下楼倒水,一出厨房门,见乔阿坐在楼梯上,抱着栏杆叫爸爸。   贺薄文站在下面看她:“起来。”   乔阿还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他扑过来。   贺薄文偏身躲过去,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拎着。乔阿左摇右晃,一掌挥过去,不小心把他手里的杯子拍掉,玻璃碎一地。   贺薄文把她拉到沙发上坐着:“坐这别动。”   “噢……不动。”说着躺了下去。   贺薄文拿上工具把碎片清理掉,再回来,人又不见了。他楼上楼下找一遍,最终在自己的房间发现她。   乔阿抱着枕头横趴着,外套和一只长靴掉在地上,头吊在床边,跟个大海胆似的。   贺薄文无奈地进来,把她拽起来:“回你房间睡。”   刚要夹起她,乔阿左扭右扭,瘫回床上,哼哼唧唧起来:“小文叔……我想放个屁。”说着撅起屁股就是一声响,还傻笑起来,“臭不臭!”   “……”   乔阿趁其不意,一把将贺薄文拉坐到床上,扯住他的衣领来回晃。忽然两只巴掌齐齐盖在他冰凉的脸上,还揉了两下:“呦呦呦,看看这有鼻子有眼的……还挺帅呢。”   “……”贺薄文心里郁闷,又拿她没辙,扯下她的手,“你这是喝了多少。”   乔阿听不进话,迷迷糊糊倒进他怀里:“小文叔,我朋友都…说你……像二十五六岁,不像三十多……呕……”   这一声“呕”,差点给贺薄文送走。他迅速弹开,查看自己的后背,好在这家伙没吐出来。   乔阿弯下腰,脸朝向地,眼看着要吐,贺薄文一把掰出台灯罩,放在她嘴下。   “呕——”   贺薄文绝望地抬起头,没敢看。等动静没了,才小心翼翼捧着秽物出去,再拿着垃圾桶进来。   乔阿在他床上翻来覆去,床单被拧巴成一团,被子也踢到地上。她一脚踩在枕头里:“小文叔……给我讲故事。”她拍拍床,“上来,别客……气,咱两谁跟谁!”   “……”   “我的床挺软啊……真会买呀小文叔,不错不错。”说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薄文放弃了,任她在自己房间撒野。   好不容易把小祖宗哄睡。他一头懵地站在门外,衣衫不整,扣子都被她扯掉一个。闻闻身上,也沾染些酒气。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去客厅的卫生间洗澡。   可能气上头了,忘记锁门。   卫生间里雾气弥漫,水有些烫,他的皮肤微微泛红。   正冲洗,咔——   门突然开了。   贺薄文立马抽下浴巾围住自己。   只见乔阿摇摇晃晃闯进来,直奔马桶去。   她刚要脱裤子,贺薄文怒呵一声:“乔阿!”   乔阿一哆嗦,朝他看过来,还没看清人脸,贺薄文已经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乔阿迷迷糊糊解决完,在马桶上小歇两分钟,才开门出来。   贺薄文就杵在门口。   她耷拉着眼皮,视线从他的双腿缓缓上移,落到他脸上:“早啊……小文叔。”   “别闹了,回去睡觉。”贺薄文将她搡开,进去卫生间,一脚刚迈入,不料浴巾从后面被拽住。   他立马攥紧它,拿开乔阿的手:“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扔出去。”   乔阿哪能听进去,她在自己的世界晕乎着,反向都辨不清了。   “小文叔……你屁股真翘。”   …… 第7章 小孩   贺薄文身材很不错,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没有过度健身,只保持规律运动,肌肉分布匀称,也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健壮,少一分又柔气。   “还有腹肌呢。”说着她还数了起来,“一……二,二……三……”   这一波疯言疯语算是把贺薄文的怒火点燃。两人关系纯粹,可有些东西是忌讳的,该有的边界感仍需保持。这不仅仅对自己而言。   可她醉着,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是否有用。   乔阿没数清,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在自顾自地念叨:“小文叔……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着,我们两……相…相依为命,我爸……那箱金条全给你,全给你。”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我一根都……不要。你拿去买…字画,买瓶……瓶瓶罐罐,等以后…我挣钱了,你老了,换我……换我供着你。”她嘴一撇,就要哭出来,“你不能……不要我。你都不要我的话,我上哪去……”   贺薄文顿时又心软了,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弯腰哄道:“好了好了,没不要你。”   “爷爷…我想爷爷了……我好久没见他了。”乔阿朝一边倒去。   贺薄文拽住她的胳膊:“等放假我们去看看他。”   乔阿的爷爷早年离婚,后又娶妻生子,乔桢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可小孩子对那些事无所谓,爷爷又喜欢她,有时接她过去玩。   乔阿长大些,学会察言观色,才知道后奶奶并不欢迎自己,便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看看老人。   她整个人靠在贺薄文身上,说着说着眼泪还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这离婚……还…还遗传呢,爷爷离婚,我爸离婚,我以后会不会也离婚……   还不如…干脆不结婚。小文叔,我不结婚了,就…跟你过一辈子行不行。”   这一阵喜一阵悲的,把贺薄文心情也搞得很复杂。他嫌弃地擦掉她的眼泪:“行。”   “那……说好了。”乔阿抽了下鼻子,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毫无预兆地吐了出来。   贺薄文震惊地往下看去,那一瞬间,气血翻涌,嘴唇都开始打颤:“乔阿!”   ……   乔阿睁大眼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她已经发了五分钟呆了。   为什么会在小文叔房间?   昨晚干了什么?   他人呢?   几点了?   乔阿坐起身,看着被自己糟蹋到不成样的床,捶了捶脑袋,觉得事情已经不止扒皮那么简单了。   她拾起地上的外套,从里面掏出手机来,已经快十二点。   惨了,今天周五。   不仅醉了酒,还逃了课。   东东给她发来四条短信,乔阿一一点开。   20:53:到家说一声。   23:19:醒着没?   09:02:还在睡?   10:04:文叔叔太吓人了,昨晚把我们训了一顿。   乔阿仓促回他一句:等会说。   放下手机,拿上自己所有东西出门。到处瞄一眼,没外面发现有人。   贺薄文不在。   乔阿松口气,刚要上楼,一道幽冷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找我。”   乔阿吓得一激灵。   贺薄文弓着腰坐在沙发里,导致她刚才没有发现。   乔阿心虚地转过身来,只见贺薄文没看自己,正低着头,注意力全在手里的玉雕上:“把澡洗了。”   “哦。”她迅速冲上楼。   良久。   乔阿换上校服下楼,小碎步挪到贺薄文旁边,看他对自己视而不见,低低唤一声:“叔叔啊。”   “去吃饭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话,这语气,这神态……   乔阿噔地跪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弯下腰,额头抵着沙发。   贺薄文没看她,却说了句:“平身。”   “……”乔阿直起身,见贺薄文不搭理自己,探头过去打量他的表情,“你不骂我几句?”   “为什么要骂你?”他语气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这不是惹你生气了。”乔阿有点捉摸不透,手指抠抠沙发布,“小文叔,你骂骂我。”   “犯不着。”   乔阿跪着不动,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起来,别随便下跪。”   “我只给你跪!我都没跪过爸妈。”提到这,她又有点来火,气呼呼地别过脸去。   贺薄文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专心看玉雕上的纹样,漫不经心道:“想说的你心里都明白,十六岁,该懂事了。说了你未必会听,听了未必会做。我要是关你在家,又免不得吵闹,你烦,我也烦。你自己好自为之。”   “别,小文叔,你骂我两句,骂我一句也行。或者随便教训一下,你动个嘴皮子我心里舒坦。”   贺薄文忽然站起来,沉默地俯视她。   乔阿被他这眼神吓到了,立马抱住他的腿:“小文叔,你别赶我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去把你房间舔干净。”   “……”贺薄文动了下嘴角,本想凶凶,又被她逗乐,“全部洗三遍。”   乔阿抬头看他,用力点头:“好!十遍都行!”   “撒手。”   她立马松开手。   “还记得昨晚说了什么?”   乔阿摇摇头:“不记得。”   确实不太记得,但也不是全部忘记。   比如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贺薄文那浴巾包住的屁股,上头还有两个腰窝。   “断片了。”   乔阿点头。   “以后不准喝酒。”   “再也不喝了!”   贺薄文把玉雕放进盒子里:“我吃过了,刘姐不在,你的饭在厨房,自己去热热。假我给你请过,醉醺醺地别去学校丢人。”   “好!”   他拿上东西走开。不一会儿,披上外套出来:“等我回来希望看到我的房间恢复如初,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别忘了,洗三遍,顺便把客厅也打扫一下。”   “没问题,保证干干净净!”   贺薄文往门外去了,忍不住又笑一下:“好好休息。”   ……   乔阿忙活一下午,腿疼腰酸,傍晚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贺薄文回来后,给她盖了条毛毯。   乔阿睡得太沉,没有醒,直到天黑才晕乎乎地起身。   贺薄文已经吃过晚餐,他正在书房里,站在梯子上整理书籍。   乔阿循着光亮走过来:“小文叔,我打扫干净了,你看还满意吗?”   “勉勉强强。”   “我把地擦了四遍。”   贺薄文朝她看过去:“饿吗?”   乔阿倚靠在门框上,一脸疲惫:“不饿。”   “吃的放在餐桌上。”   “不吃。”   “别后悔。”   “什么好吃的?”   贺薄文回头,继续整理书籍:“自己去看看。”   乔阿并无兴趣,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往餐厅去,远远就看到餐桌上熟悉的糕点,是她最爱的那家店。   她惊喜地走过去,拆开包装,塞完一块栗子糕,瞬间满血复活。又拿上两个大泡芙去找贺薄文:“这家好难买的。”她咬下一口,嘴角沾了些奶油,“你去排队了?”   贺薄文拿了本书从梯子上缓缓下来,放在书桌上,越过她出去:“你觉得呢?”   “嘁。”乔阿跟在他身后,“你吃了吗?”   “没有。”   “要不要尝尝?”   “不用。”   贺薄文去洗了把手。   乔阿一路跟着他从卫生间到客厅再回到书房。   贺薄文坐到桌前,打开那本巨厚的书。它看上去有些年代,书口黄黄的,书面可能残破,被棕色书皮包住。乔阿只看到上面写了一个“原”字,她并无兴趣,趴在贺薄文对面安静地吃。   “掉下一丁点碎屑我真的让你舔掉。”贺薄文一边翻书一边说。   乔阿将半块泡芙塞进嘴里,另一手杵到他面前:“你尝一个,他家的奶油不腻。”   “拿开。”   “好吧。”乔阿收回手,假意离开,趁贺薄文不注意,忽然把泡芙塞进他的嘴里。   贺薄文猝不及防被糊了半张嘴的奶油,只听面前的女孩笑着说:“小文叔,是不是很好吃?”   乔阿见他迟迟不咽下去,伸出手指欲将它戳进嘴里,还未靠近嘴边,手腕被贺薄文扼住。他微微皱眉:“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乔阿看着他嘴上的奶油,忍不住想笑,咬着嘴唇硬撑着,还是憋不住狂笑起来。   “礼貌和规矩,一样都没有。”贺薄文撒开她,抽出纸巾清理嘴边和下巴上的奶油。   乔阿从桌对面绕到他旁边:“要不要再尝一块?”   贺薄文给她个不满的眼神:“得寸进尺”。他扔掉纸团,觉得还是没有清理干净,起身去卫生间了。   乔阿跟过去,趴到门上逗他:“小文叔,谢谢你的蛋糕。”   门被锁上,里面传来水流声,乔阿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晚那尴尬的一幕。   她不敢再吱声,心虚地走开。   索性连澡一起洗了。   贺薄文脱掉衣服站到花洒下,无意抿了下嘴唇,尝到上面遗留的味道,甜而不腻,确实不错。   他用力擦了擦下巴,想起乔阿一蹦一跳的模样,喃喃自语:“小孩子。”   …… 第8章 亲人   乔阿刚到学校,就看到座位上放着一个小礼盒。她问同桌:“谁送的?”   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班里的同学尚未认全,更别提外班人了。他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个路过的女生说:“刘洺送的。”   哦,楼上音乐班的,去年校庆一首高歌闻名全校。   乔阿看一眼墙上的钟,放下书包,提着礼盒就出去。   这个班的学生长得都挺养眼,乔阿将礼盒随意交给一个同学,说:“麻烦帮我递给刘洺,谢谢。”   说完她就离开了。   ……   冬天. | 衣服厚,学校管得不严,外套套在校服上。   今天温度有点高,篮球场上好几个男生脱得只剩一件长袖,还得高高撸上袖子。   乔阿喜欢打球,乒乓球、羽毛球、网球篮球,在女生中都算佼佼。   她穿了件绿色卫衣,腰上系着墨蓝色校服,一动一跃间,更显生机。   正打出一个漂亮的挑球,又有人自远叫她:“乔阿,有人找你。”   乔阿闻声看过去,只见贺薄文站在网外,与自己招了下手。   他着一身黑,里面穿了成套偏休闲的西装,外面是件长款大衣,版型正,衬得人更加笔挺。   因为身高与颜值出挑,再加上成熟男人的魅力,四下无论男女,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   乔阿冲队友喊了声:“等一下。”便朝贺薄文跑过去。   两人隔着一道网,乔阿汗涔涔的,惊奇道:“你怎么来了?找我还是晚文。”   “找你班主任。”   “干什么?”   “李老师电话跟我谈你的成绩,我想还是亲自来一趟比较好。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   “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不要贪玩。”   “他跟你说我贪玩?”   贺薄文默认了。   乔阿笑起来:“那她还挺委婉的。”   “不要仗着自己学习不差就狂妄自大,”贺薄文一脸认真,尤为强调,“目中无人。”   “我这叫学习不差?”乔阿上前一步,脚踩着石墩,单手抓住铁网,靠近他些,“小文叔,我也算是学霸呢。”   贺薄文提了下唇角:“还说你和某男生频繁往来。”   乔阿思忖片刻:“哪个?频繁往来的太多,我怎么知道她指的哪一个。”她叹口气,“李老师怎么这样,好奇的话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搞背后这套。”   “不阻碍你和男生往来,两性. | 交流有益处,但要适度。”   乔阿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小文叔,我没有谈恋爱,我可以发誓。”她的脚尖踢了踢面前的碎砖,“但是我不能保证未来不谈恋爱,因为不知道哪天可能就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贺薄文不正眼看她,望向远处的同学们,勾着唇角笑了一下。   乔阿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笑?”   贺薄文不回答,转身走了:“我在外面等你。”   乔阿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小文叔,你多待会呗,我同学们都望眼欲穿了,明天整个年级都会知道我有个超帅的叔叔。”   贺薄文头也不回。   乔阿高兴地转着球拍回去继续打球,可同学却不玩了。她放下球拍,去拿水喝。   一旁的两个女同学问她:“乔阿,刚才那个是你哥吗?”   “我叔。”   “诶,就是那个贺晚文的哥哥吧?”   “你怎么知道?”   “周灿说的啊,他说贺晚文的哥哥长得特别帅。”   “大嘴巴,”乔阿莫名有点自豪,故作矜持,“也就一般般,还将就吧。”   “贺晚文的哥哥你为什么叫叔啊?”   “小时候就这么叫,习惯了。”   “那他还没有结婚吗?”   “没呢。”乔阿把杯子塞回书包,“他就是个唐僧。”   “啊?”   “不近女色。”   “确实感觉有点,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感觉。”   乔阿笑了:“哪有,他就是个普通人。”   快下课了。   体育老师吹了两声哨子。   女生们起身:“集合了。”   ……   贺薄文坐在车里听新闻。   乔阿找到车,开后车门,将书包扔了进去,又潇洒地坐到副驾驶。   贺薄文看她一眼:“心情不错,打赢了?”   乔阿扯过安全带系上:“没输没赢。”   这会校门口太堵,贺薄文没有立刻走。   乔阿降下车窗,问他:“等晚文吗?”   “不等。”   “你这个哥哥当得,一点不称职。”   “那叔叔当得称职吗?”   乔阿翘起嘴角:“走啦。”   贺薄文升上车窗。   “热。”   “刚运动完,别吹感冒了。”贺薄文看她的外套半挂在身上,“穿好。”   乔阿不情不愿地拉好:“好了。”   “扣上。”   “……”   ……   一到一月,天冷得就特别快。   这大半个月以来乔阿安安稳稳上学、补课,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偶尔和朋友去射个箭、打个球。   周考成绩出来了,乔阿分数还不错。虽然有时胡闹些,但在学习这件事上她让贺薄文省了不少心。   再过不到半月就放假了,可乔阿一点都不期待,按照惯例,吴美香又要给她报上一堆补习班。   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双休,乔阿和几个同学约好傍晚去唱歌。她化了个淡妆,说是妆,其实就是涂了个口红。她底子好,肤白眉浓,眼大睫长,只需浅浅一层红添点气色。   刚拎上包走出去,就听到楼下熟悉的声音。乔阿停在楼梯口,没敢动弹。   只听吴美香对刘阿姨说:“把这汤拿进去,保着温,薄文已经开始回来了,再弄两个小菜,素点就可以。”   “好。”   “阿礼在楼上吗?”   “在呢,学习呢,最近可勤奋了。”   “我上去看看。”   “那我去忙了。”   脚步声朝楼梯来,乔阿蹑手蹑脚回房间,迅速脱下大衣,披上睡袍坐到书桌前。   咚咚咚——   最后一刻擦掉了口红:“进。”   吴美香开门进来:“阿礼。”   乔阿摆出个惊喜的表情:“奶奶,您来了。”   吴美香走过来,似乎对她这种状态很满意,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向桌上的数学卷子:“写多少了?”   “刚开始做。”   “周考试卷带回来了没有?我看了晚文的卷子,这次作文有点意思。”   “落学校了。”   于是吴美香说道:“周末又发了两张吧?”   乔阿意识到事情不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对。”   “做完了吗?”   “还没有。”   “现在做一套吧,我在这里吃饭,晚点回去,好久没看你作业了。做一套语文,再写个英语作文,我帮你批改批改。”   “……好。”   吴美香满意地拍拍她背:“那你先专心做题,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会吃饭再叫你。”   “好。”   吴美香转身走了。   听到关门声,乔阿筋被抽掉一般瘫倒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掏出手机给小迪发短信:不去了,被关着学习。   小迪很快回了一条:默哀。   乔阿扔了手机,笔头用力地扎两下草稿本,痛苦地坐起身,开始奋战。   ……   寒假第一天,乔阿把小迪叫过来玩。   贺薄文家没有什么娱乐设备,她们在房里看了半天电视剧。   贺薄文今天回来早,同她们一起用晚餐。   小迪见过他几次,可一见人还是有些怂,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顿饭却连个声也不敢出。尽管贺薄文表现得已经足够平易近人。   吃完饭,小迪又待了两个小时才准备回家。   贺薄文要送她,小迪跑着离开,连说不用。   她走后,乔阿继续在房间里拼乐高。东西不大,花了她两个晚上。   十点多钟,她有点饿,下楼找东西吃,刚巧碰上贺薄文从外面回来。   “你出去了?”   “对。”贺薄文脱下大衣,先去洗了个手。   乔阿跟在他身后:“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有点。”   “那大概什么时候忙完呢?”   贺薄文看了眼镜子里的她:“什么事?”   乔阿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吧。”   “这不是放寒假了嘛。”   “嗯。”贺薄文挤出点洗手液,进行第二次清洁。   “期末考试年级第四。”   “好。”   “不夸夸我吗?”   贺薄文看她一眼,明白她的小心思:“想要什么?”   “我能不能不去雅思班了。我又不出国,学这个做什么。”   “未来可能用得到。”   “那就未来再说。”乔阿往里进一步,手扒着门框晃了晃身体,“你和奶奶说说呗。”   “自己的事自己说。”   “我不敢嘛。”乔阿忽然攥住他的衣角晃了晃,“小文叔——小文叔——”   贺薄文抽出纸巾擦手,任她磨着。   “小文叔,小文叔最好了,小文叔——我天天在家学习。”   贺薄文被她这句给逗乐了,扔了纸巾,笑着说:“看你表现。”   乔阿反应了两秒,顿时激动地跳起来:“谢谢小文叔。”   贺薄文走出卫生间:“还没答应。”   “好不容易放假,我得多陪陪你啊,以后上大学更难在一起了,是吧小文叔。”   贺薄文懒得理她,往卧室去了。   乔阿跟他进来:“你自己在家也寂寞,有我陪着心情好,活得更久。”   贺薄文笑了笑,脱下毛衣,里面是件略紧的黑色圆领衬衫,包裹着好看的身体线条。   乔阿自在地坐在椅子里:“当着我面就脱,你害不害臊?”   “那你还不出去?”   乔阿晃晃腿:“算了,你也没什么好看的。”   贺薄文没有继续脱,套上件家居服,拎着毛衣从她旁边过去:“你安静点,我活得更久。”   乔阿冲过去,直接跳到他背上。贺薄文立马兜住她,怕人掉下去:“几岁了?像什么话?下去。”   乔阿手臂锁住他脖子:“求我。”   “我要摔了。”   “摔啊,摔。”   贺薄文走到沙发边,握住她的手腕,还就把她摔到了沙发上。乔阿一屁股跌在靠枕上,不服地勾住他的腰,虚张声势:“尾椎断了,残了残了,你要养我一辈子,老婆也别想娶了。”   贺薄文被她缠得脱不了身,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一手按在她头边:“那你叫一声爸。”   乔阿顿时就松开腿,一脚踩在他腹部,将人推远:“少占我便宜!”   “好了,不闹了。”贺薄文拿上衣服,顿时变了个脸色,“上去学习,否则免谈。”   “慢走啊小文叔。”乔阿也起身往楼梯去,三两步一回头,“可以提供聊天、按摩服务,有事叫我哦。”   “乔阿。”他的声音忽然严肃下来。   乔阿立定看他。   “有些玩笑跟我开了就算了,在外面要注意言辞。”   “知道知道。”   ……   寒假时间不长,乔阿和晚文的雅思课都被停掉。尽管如此,还有数理化补习班,零零碎碎加起来占了一半寒假时间。   在两人都闲下来的一天,贺薄文带乔阿去了趟西城看乔品祥——乔阿的爷爷。   贺薄文与这位老人只有两面之缘,鉴于乔阿的关系,本该拜访,但难免一顿午餐。他担心自己的习惯会让双方觉得不自在,便只送乔阿到楼下。   他说自己去附近用餐,随便转转,让她不急着出来。   老两口单独住在这里,小两居室,不算富裕,因为钱都贴补了两个孙子。   乔阿提着礼品上去,陪乔品祥聊会天,又下了三局棋。   到饭点了。   乔品祥去卧室喊一声后奶奶:“起来做饭啊。”   后奶奶面朝墙躺着,鞋子没脱,悬在床外,拖长了声音:“我这头有点晕。”   “那我去做,你躺会。”   “没米了。”   乔品祥愣了下,侧脸看一眼乔阿,她在客厅中央站着,全听见了。   乔品祥对她笑笑:“那阿礼,我们出去吃点。”   床上的老奶奶轻咳一声。   太明显了,乔阿不傻。   “我不在这吃了,”她双手背在身后,抓得手背都红了,“小文叔送我过来的,他还在等我呢。”   “小贺是吧,那正好叫上他一起,还没好好谢谢他一直照顾你。”   后奶奶忽然起身,从房里出来,耷拉个脸,看都没看乔阿,径直走进卫生间,还使劲关上了门。   乔品祥脸色也有点难看。   “不了,他下午还有事,要赶回去。”乔阿假装看了下墙上的钟,“到时间了,我得走了。”   “那我送你下去。”   乔阿拿上书包就往门口走:“不用,您腿不好。”说着就开了门出去,“那我过年再来看您。”   “也行,那你慢点走啊。”   “好,再见。”   刚要下楼,乔品祥忽然叫她:“等等。”   乔阿站住脚,转身过来。   乔品祥提了箱纯牛奶给她:“这个你拿去喝。”   “我不要,怪重的,您留着喝吧。”乔阿这才想起件事,她从书包最里面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来,“这个给您,买点喜欢吃的。”   乔品祥不收,推开她的手:“你自己留着花。”   “这是我挣得,您拿着吧。”乔阿塞到他手里就跑开了,“再见。”   “别跑,小心摔了。”   “好。”   乔阿走下去两层,听到楼上的关门声才放慢脚步。   她心里憋闷极了。从前后奶奶虽然不待见她,也不至于表现地这么明显,她不想和老人家计较那么多,只要爷爷开心舒服就足够。明明没做什么令她讨厌的事,明明已经很努力在讨她欢心,这次过来还特意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条围巾。   为什么。   乔阿摸摸手机,想给贺薄文打电话叫他过来接自己。   手机却落在楼上了,刚才走得急。   她不得不返回,在门外酝酿了会心情,刚准备好要敲门,里头传来隐隐约约吵架的声音。   拌了几句嘴后,乔品祥拿出钱来,后奶奶声音明显高兴些:“还知道给你钱呢,我就说她爸准留了钱给她,不然那个叔叔凭什么白养着这么久,下回来你打探打探,按理说就该给钱点孝敬你。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有牛肉,烧个牛肉粉丝?”   “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不吃了?不吃后面也别吃了,长脾气了还,有本事永远别吃,找你孙女过去吧。   过来淘米!”   乔阿愤然又痛心地杵在门外,很想冲进去找这老太婆骂一架,可手还是落了下去。骂一架,然后呢?然后他们还是一家人。爷爷虽对自己还不错,但在二者之间只会毫无悬念地选择这一边。   “厨房垃圾满了,我去倒了。”   乔阿赶紧往楼上跑去,等乔品祥出来,下去,再上来进屋,她才敢下楼。   手机都不想要了,反正是个破老年机。   乔阿沮丧地走出单元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下来,还飘起了毛毛雨。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还说是个好天气。   贺薄文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得去找他。   可这糟心的雨还来劲了,越下越大。   小区外一排店面,没什么适合落脚的,尽是修车铺、理发店这一类。   乔阿随便找了个报刊亭躲雨,她想打一下电话,话筒拿到耳边才想到不记得贺薄文的号码,只好再放下去。   身上只剩五块钱,她买了本杂志,好在这里多待一会。身前是磅礴大雨,身后是嗦泡面的老头。   好饿,可一点食欲都没有。   想哭,又忍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   寒风猎猎,街道一片寂然。   乔阿抱腿蹲着,半张脸埋在膝盖里。身上被不久前飞过来的雨丝打得潮潮的。   一双皮鞋忽然落在眼前,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礼。”   乔阿红着眼抬头。   “怎么蹲在这?”   …… 第9章 喜欢   救命,为什么要问。   本来已经缓得差不多了,这句话让乔阿又觉得委屈起来。她低下头,使劲揉揉眼,擦掉正要夺眶的泪,语气故作轻松:“哎呀别提了,爷爷要午休,我就先出来了,手机还掉了,我又不记得你号码,你跑哪里去了!冻死我了。”   好了,眼睛干了。她再次抬起头:“风太大了,吹得眼都疼。”   贺薄文淡淡地俯视她,声音比平时更轻上几分:“吃过了吗?”   “吃了。”说完,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贺薄文看乔阿这幅狼狈模样,心里大概是明白了。他没多说,既然这孩子极力掩饰,便顺着顾及她的面子,什么也不问。只是牵起她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蹲太久,腿都麻了,乔阿往旁边倾了一下。贺薄文稳住她的肩,感觉到她冻得发抖,便把自己脖子上耷着的围巾给她包上:“回家了。”   乔阿不敢看他,怕自己绷不住,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她以为贺薄文只是拉自己一把,等起身就会松开,毕竟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个人奇葩的很,连自己的亲人都很少触碰。   可是他没有放手,领着她往车子走过去。   地面不平,坑坑洼洼的,积了大滩小摊水洼。   乔阿一直低着头,看他牵住自己的这只手,又大又长,骨节分明,手腕不着一物,只露出个灰色的毛衣边边。   原来,他的掌心这样温暖。暖到全身都淌过一阵热流般,抵御住呼啸的冷风。   贺薄文把车内空调打开,让乔阿坐着等会。   不久,他提了样东西回来。坐进车里,递给乔阿。   乔阿正低落着,不解地看向面前的袋子:“干什么?”   他说:“我不懂这些,店员说这是新品,销量不错。”   乔阿一边惊讶于贺薄文居然会买奶茶给自己,毕竟他向来不赞成喝此类东西,一边又沉浸在这一系列行为的感动中,乖乖接过它,拆开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   “好喝吗?”   乔阿摇摇头,这是什么鬼东西,像鼻涕似的,简直难以下咽。   “果然不能信商家的话。”   乔阿不禁被他的语气惹得笑了起来:“不知道买什么的时候就买珍珠奶茶,一般都不会错。”   “好。”   乔阿太饿了,只能囫囵吸咽,一边喝一边看向他,被冻僵的心活了过来:“谢谢小文叔。”   “这么客气。”   乔阿沉默片刻,问:“小文叔,你觉得我很烦吗?”   他不想撒谎,坦白道:“确实有点烦,但已经习惯了。”   乔阿有点哭笑不得:“干嘛这么实诚。”   “越亲近的人越不用遮遮掩掩。”   “你总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我的巴掌不重,糖却够甜。”   乔阿顿时不想理这个人了。   贺薄文猜到她中午没吃饭,换了种方式问:“吃饱没有?爷爷家的饭不太习惯吧?”   乔阿没回答,默认下来。   “要不要再吃点?我也没吃饱,刚才那家餐馆的米半生不熟,环境也不太卫生。”这是真话。   “不吃了,我想回家。”   “好。”贺薄文依着她来,“安全带。”   乔阿系好安全带,别过脸去看窗外。空调温度高,身体发热,她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   贺薄文说:“放到后面。”   乔阿拿着它愣了下:“你不会不要了吧?”   “送你了。”   乔阿哼一声,把它铺在腿上:“嫌弃就直说,还送我了。”   “生气了?”贺薄文扫过来一眼,笑了笑,“等会带你买一条新的。”   这让乔阿想起给后奶奶买的那条围巾,两千多块!   真讨厌,那都是她绞尽脑汁,一点点挤出时间写文章赚的。   她气得猛吸口奶茶。   呕——真想吐。   ……   两市相临,开回去要两个小时。   乔阿睡了一路,直到进市区,车子停停走走才醒了过来。   她往上抬抬身子,看一眼贺薄文,又向外面望过去:“到哪里?”   “还有不到二十公里。”   天气放晴,太阳暖洋洋的,把她腿上的浅棕色围巾笼上一层黄晕。乔阿抚摸它两下,软软的,很暖和。   贺薄文说:“再睡会,到了叫你。”   “不想睡了。”   “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乔阿无精打采地看外面缓慢挪动的车流,隔了几秒转向贺薄文,“干什么你都同意吗?”   贺薄文一脸淡然地看方向,“嗯”了一声。   “那我想去游乐园。”   他认真开车,没同意,也没拒绝。   乔阿撇了下嘴:“不去就算了。”   “导航改一下。”   乔阿惊喜地笑了,在屏幕上搜索附近的游乐园。   贺薄文按提示到前面路口调头,乐园离此处距离九公里多,不到半小时就能开到。这个点过去的话,还能玩上几个项目。   乔阿突然想到:“小文叔,你回来以后不就是在搞游乐场吗?要不去你那?”   “还没做好。”   “是什么样的?”   “和传统游乐园有些区别,偏向科技类,以AR和实景沉浸式剧场为主。”贺薄文见她感兴趣,便多说两句,“有现代馆,古风馆,民国馆,和国外风情等。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差不多可以试营业,你可以带朋友们去体验。”   “要钱吗?”   贺薄文扬起唇角:“不要。”   乔阿点点头:“那我带全班去。”   “好。”   “全校。”   “有点为难。”   “我逗你呢,我就带几个好朋友。”   ……   虽然是寒假,但不逢双休,人不算多,停车场也有很多空位。   买票进入后,乔阿先上大摆锤摇了一把。贺薄文不喜欢这种刺激类游戏,而且他有些晕器材。   事实证明,和贺薄文来游乐园简直无聊至极。   从过山车到碰碰车,跳楼机到海盗船,他一个都不上。   乔阿好不容易拉他进了个鬼屋,她胆子大,并不怕这些,哪怕是NPC追着跑也无动于衷。可就想逗逗贺薄文,总是猝不及防狂叫一声。   果然,老男人没意思得很,不仅丝毫没反应,脸不红心不跳,心平气和走完一程,还反过来说她太不淡定。   这一天折腾,乔阿本想回去休息,听说今晚有表演和烟花,便想等等。她特别喜欢烟火爆竹,可这几年城市禁燃,已经很久没看过了。   时间还早,他们去影厅看几场短片,最后上了摩天轮。   这两项应该是乐园里最适合贺薄文的项目了。乔阿坐在他对面,疲惫地俯视下面的灯光,从近到远,从远再到近。   而贺薄文一直在看手机,还接了两个电话。听上去,一个是朋友的,一个是工作上的。   摩天轮很大,一圈下来快半个小时。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乔阿买了个会发光的红色恶魔角发箍,站在道路两边看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游走。   贺薄文站在旁边,他对这些表演毫无兴趣,早些年做过这一类乐园,早就看腻了,只是为了陪着她。一趟下去,发现服化也挺有意思。   他垂眸,看一眼身旁这个摇头晃脑的女孩子,可算是开心了。   烟火表演在七点五十整。   他们找到一个不错的观赏点等待。人不多,也挺清静。   趁还没开始,乔阿翻看先前贺薄文给自己拍的照片。   男人手机里没美颜相机,好在她上镜,又会摆姿势,扛得住高像素直怼。   忽然,嘭——   一朵绚烂的粉花绽放在夜空。   乔阿猛然抬头,看到烟花坠落,紧接着又是花团锦簇的一片。   他们皆沉默,望着同一个方向,眼中尽是灿烂星火。   乔阿最后拍了几张照片,便把手机还给贺薄文。   只见他微抬下巴,专心致志地欣赏烟火。红色的、蓝色的、橙色的火光交相映在他的脸庞。而他一动不动,像座完美的雕像,冰冷又亲切。   乔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久。   好奇怪,心口胀胀的,有什么东西要拨开皮囊跳出来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这混蛋天太冷了。下一秒她就打了个寒颤。   贺薄文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看过来。   乔阿赶紧躲开视线,手指抠了抠头上的小角,却在心里问自己:干嘛要躲啊?   于是,她再次看向贺薄文。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沉默地对望。   贺薄文说了什么话,被“嘣嘣嘣”的燃爆声掩盖。乔阿没听清,“啊?”了一声。   贺薄文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又重复一遍:“回家吗?”   回家吗?   好啊。   乔阿点点头,   耳边一直萦绕着他的这句话,低沉、温柔、干净……他的声线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好听。   此处有些暗,路灯照不太清地面,贺薄文走在她的前面。   乔阿始终注视着他的背影。   从小到大爬过这么多次,从未正经观察过。原来他的肩这么宽,好像跟在身后,便什么也不再怕了。   一路上,情侣在拥抱,小孩在欢笑。   鸟儿噤声落在小树枝丫。   寒风也沉默。   她紧跟着这个看了十六年的男人,莫名动了动嘴角。   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就像这疯狂的火焰,连同我的理智。   一起在燃烧。   ……   车子停在路边,他们进了一家便利店。   心情好起来,肚子却开始叫嚣。乔阿实在忍不住,才叫贺薄文停下去吃点东西。   她就想吃泡面。   已经快八点半了,下午乔阿在游乐园里吃了些小零食垫肚子,可贺薄文向来不碰那些,只喝了半瓶水。   乔阿拿了两盒泡面,全给泡上。   贺薄文把桌凳擦干净才坐下,注视着面前的两碗,一本正经地说:“暴饮暴食不好。”   乔阿说:“那盒是给你的。”   “我不吃。”   “浪费可耻。”   “那我也不吃。”   “你尝一下吧,这个牌子真的很好吃,而且健康。”   “速食产品哪有健康。”   乔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清湛的双眸水汪汪的,看着要哭似的,其实她只是眼睛还有些不舒服:“你尝一口嘛。”   贺薄文心里默默叹了声,掀开盖子看一眼,米黄色面条软乎乎的,看上去挺筋道。中午没吃好,到现在也没进食,他确实饿了。这孩子今天受创,索性顺她一次。   他拿起塑料叉挑起两根吃下。   乔阿在一旁期待地等着:“怎么样?”   贺薄文完全咽下才开口:“不难吃。”   “明明就很好吃,”乔阿也打开自己那盒,一番比较,“你那盒有火腿肠。”   贺薄文并不打算吃这根火腿肠,它粉嫩嫩的,看上去十分不健康。   乔阿有点馋,去拿了根火腿剥开放进面里,便开始大口吸食,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   贺薄文说:“吃饭不要发出这种声音。”   乔阿点头:“好。”   居然这么听话。   贺薄文本以为她会和自己斗上两句,这么乖顺属实有些不习惯,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他没有多想,又挑了两根面条吃下。   两人沉默吃完盒面,乔阿没饱,想再去拿个饭团吃,却见贺薄文只吃了半碗便撂下叉子,还把那根火腿留了下来。   “你不吃了吗?”   “嗯。”   “那给我吧。”说着端起他的那碗就吃起来。   贺薄文不是很能接受这种行为,且不说吃别人碗里的,他无论在外还是在家吃饭都必须用公筷。刚要进行一番教育,乔阿叉起火腿肠,一口咬下半截,满眼都是笑意。   哎,算了。日子不对,改日再说。   乔阿愉悦地咽下最后一口。   这真是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火腿肠。   最好吃的。   …… 第10章 暗恋   到家后,贺薄文毫无悬念地先去洗了个澡。   乔阿瘫在沙发里,盯着上方的吊灯发呆。想了很多事,每一件都围绕着贺薄文。   他从中午到现在只吃了几口泡面,一定饿着肚子。   乔阿往墙上的挂钟望过去,已经九点多了。她利索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厨房去,准备给贺薄文弄点吃的。   虽然没做过,可是看过呀。   乔阿打开冰箱瞄了眼,又猫下身翻翻橱柜,找出两个鸡蛋和一筒细面条来。   她有模有样地烧上水,等水开放进面条让它自己煮着,调好佐料便去煎鸡蛋了。   这是个技术活,就比如说老张的蛋总是比刘阿姨煎的好看,虽然吃上去差不多,可好的卖相无疑让人更有食欲。尤其是对于贺薄文这种死讲究的人来说。   好不容易下个厨,可不能弄出笑话来。   做饭这种事并不难,无非就是放上油盐酱醋折腾去呗。可新手把握不好度,乔阿把油放多了,鸡蛋刚下去,热油滋滋乱飞。   贺薄文不喜欢溏心,习惯双面煎,乔阿一手拿锅盖挡住飞溅的油花,一手紧握锅铲,伺机给鸡蛋翻面……一顿操作猛如虎,再一看,底糊了,黄蛋变黑蛋。   会被笑死的吧?   乔阿没有灰心,当即准备扔掉它重新做一个,又怕被发现,干脆毁蛋灭迹,三口塞进嘴里,烫得眼泪都快出来。   吸取刚才的教训,乔阿没再加油,借着锅里剩下的热油把鸡蛋打进去,等蛋清微凝固,撒上点细盐,再翻个面。   这一枚相对来说就成功多了,且美观不少,油亮亮金灿灿的,香的扑鼻。   乔阿拿出盘子将鸡蛋摆好放在一边,再去看锅里的面,咕噜咕噜往上冒白泡,什么也看不见。她关掉开关,挑出一根尝尝,软乎乎的,好像是熟了。可筷子一搅和,锅底沾了一层面条。   乔阿使劲抠几下,它们紧紧黏着锅,怎么也下不来。   外面传来动静,贺薄文洗澡出来了。厨房门紧关着,几乎不透味,可他的鼻子太灵敏,循着那一丝香味就走过来。   刚到门口,乔阿举着汤勺拦住门:“等等!”   贺薄文穿着睡袍,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头发还没干透,他稀奇地往里看一眼:“拆家呢?”   “你别问,等会你就知道了。”   “在做饭?面条?鸡蛋?”   “……”乔阿锁上门,不让他进来,“干嘛说出来,一点惊喜都没有。”   贺薄文嗅了两下:“你的面好像有点糊味。”   “才没有,好得很,”乔阿绝口不认,“你快去坐着吧。”   贺薄文走开了。   乔阿继续抠锅底的面条,使出十八般武艺可它就是下不来。   算了,等会再弄。她把锅放到水池里,拿了块板板盖上去,将它藏好。搅和搅和面条,再放上煎蛋,便要端出去。高高兴兴走到门口,想到还应该放点葱花,又折了回来。   贺薄文换上睡衣睡裤出来,乔阿已经把面端上桌了。他走到跟前看一眼,还挺像样:“以前做过?”   “没有啊。”   “看着不错。”   “我天赋异禀。”   “夸不得,”贺薄文坐下,“让我来尝尝小朋友的手艺。”   乔阿不服:“我哪里小了,我已经十六了,再过两个月十七。”   贺薄文笑着拿起筷子:“不小不小,大姑娘。”   乔阿这才满意,坐在他旁边等待评价。   贺薄文小吃一口,提眉看过去,没有说话。   乔阿睁大眼期待地看他:“好吃吗?”   “好吃。”   乔阿立马笑开了花:“还有蛋。”   贺薄文夹起煎蛋咬了口,又点点头。   这下乔阿尾巴彻底翘上天了,她得意地拿起筷子挑出些进自己的小空碗里,刚入口,差点吐出来:“这什么啊!”   贺薄文边笑边吃。   乔阿按住他的手:“怎么苦苦的?”   “这该问你啊?乔大厨。”   “你讽刺我。”   “没有,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很好了。”他动动拇指,“拿开。”   乔阿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盖着他的手,指节硬硬的,还凉凉的,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下头,暗戳戳偷乐。   半晌又回过神来,对贺薄文说:“你别吃了,我再做一份。”   “不用,挺香的,我饿得很,也吃不出味道。”   “……”   这是夸她还是内涵呢……   ……   洗漱完,乔阿躺在床上休息。   她在思考自己对贺薄文的感觉。所以,是喜欢吗?   没经验,有点捉摸不透。   老年机不在,贺薄文把智能手机还给了她。乔阿答应夜里不玩,可实在睡不着,掏出来搜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答案太杂,总结下来就是以下几点:   想念。这条没有,可能因为近在咫尺。   吃醋。这条也没有,可能因为没有让自己吃醋的人出现。   表现。所以……刚才那段饭算吗?姑且算吧。   欲望。什么欲望?那个?当即她就红了耳朵,心都乱了起来。   幻想。乔阿冷静下来,开始幻想。他在干什么?在书房吗?还是回卧室休息了?他……会不会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乔阿顿时低落下来。   小文叔怎么会喜欢自己呢,他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   乔阿叹了声气,不想再往后想了。她侧过身躺着,刚好看到耷在椅背上的贺薄文的围巾。   他真的不要了。   所以,这样一个抗拒他人的人,未来真的会对某个人敞开心扉,欣然接受她的所有吗?   乔阿再次陷入沉思。   直到外面一声狗吠。   最近夜里总有人遛狗,听声音像是大型犬,跟老贺家的杜宾音色相似。   她回过神来,忽然起身,将围巾拿过来缠在脖子上,继续躺下。   真暖和,和他的手掌一样暖。   不,没他暖。   乔阿想起他牵起自己的那一幕,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真是个奇妙又美好的一天。   ……   贺薄文上午不在家,中午也没回来吃饭。   乔阿下午去物理补习班,与晚文坐在最后排。   课间休息,乔阿手里转着笔,仍盯一道题发呆,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五分钟了。   晚文抵了抵她:“这道题没听懂吗?”   乔阿心不在焉地看向她:“没有,懂。”   “想什么呢?”   想你哥。   乔阿摇摇头:“没想什么。”   晚文微微笑了,她笑得真好看,眉眼间有几分贺薄文的影子在。当然了,他们是兄妹。   乔阿趴到桌上认真注视她,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了另一个人。   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晚文摸摸脸,“有脏东西吗?”   天啊,他们一家子都这么好看,每个动作都写着两个字:优雅。   “你长得好看啊。”   晚文腼腆地笑了起来:“你更好看些。”她被乔阿盯得不好意思,“别看了,一会要上课了。”   “嗯。”乔阿敷衍一声,心里却在琢磨:万一以后要是和贺薄文有点什么,那不得叫她……小姑子?   晚文歪了歪脸,看着乔阿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有些好奇:“快说说什么好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小姑……”靠靠靠,差点破口而出。乔阿心脏怦怦跳,坐直身,勾了下耳边的短发,淡定道:“快过年了,过几天就不用补课了,开心。”   “嗯,我也不想上课了。”幸好,她没在意。   ……   下课后,乔阿叫晚文同自己一起回家吃饭,被拒绝了。她说要赶回去写作业。   晚文等所有人离开后才走,她背着书包慢悠悠拐进一个偏一点的巷道,散下头发,戴上口罩,低头朝不远处一个正在抽烟的男生走去。   “不是叫你别抽这个了。”她人美声甜,哪怕嗔怒,也听着温温柔柔的。   “我错了。”高康把烟给掐了,手腕露出点绿鳄纹身,浑身散发着小混混的气质。上个月他还是东城中学的学生,因为打群架被开除,目前在一家网吧工作。   他牵住晚文的手,想要吻她。   晚文推开人:“有人路过,会看到。”   “没事,就一下。”说着冲她的口罩快速亲了一下。   晚文低头浅笑,菲薄的皮肤泛起细腻的红,声音更细些:“我该回去了。”   “再陪我会,想死你了。”   “几点了?”   高康去掏手机。   “你的手表呢?”   “前天夜里上班睡着了,放在抽屉里被偷了。”   晚文有一瞬间的低落,那是送他的生日礼物。可转眼又笑起来:“我再送你一块。”   “不用,太贵了,手机也一样看,你省点钱自己存着。”   “没关系。”   ……   晚上睡觉前,贺薄文总是在书房里工作、看书,或是看影片。他喜欢独处,做任何事都偏好一个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乔阿与他看片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她很少去打扰贺薄文,除非实在按捺不住。   九点多钟,乔阿在房里坐立不安,像有根绒毛挠着心似的,无法安定。   她纠结再三,拿上书本跑到贺薄文的书房,得到同意后,坐到小角落默默做题。   她怕影响到贺薄文,连翻书的动静都小小的。可人在浮躁的时候是无法专心做一件事的。今晚乔阿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篇阅读看了半个小时还停留在最上面几行。   贺薄文注意到她不时投来的目光,偏脸看过来。他稍微有点近视,一百多度,看书时戴着无框眼镜,更显斯文。   乔阿顿时不敢动弹,盯着试卷,等十秒后才悄悄抬眼,不巧的是贺薄文仍注视着自己。   他说:“不能专心就去休息。”   “能!”乔阿立马刷刷下笔。   贺薄文继续看书。   乔阿盯着卷子上的字母,耳边全是他轻轻的翻书声。   她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仿佛能看到他细长的手指轻轻落在书页,一下,一下,又一下。   连同自己的心,都跟着翻动。   …… 第11章 迷糊   老年机没密码,乔品祥在沙发缝里找到手机,给贺薄文打通电话,把东西寄了过来,一早快递送上门。   贺薄文没有收回乔阿的智能手机,好不容易放个假,且让她轻松几天。   寒假二十二天,年前补习班的课少,断断续续只上了五天,两位家教老师也回乡了。   停课的这天下午,乔阿约上小迪出来逛街。说是逛逛,实则向她袒露心事,手机里有些话总是说不清的。   两人找了家生意冷清的咖啡店坐着,听完乔阿的话,小迪直接拍案叫绝:“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怎么说来着,和这么个大帅哥朝夕相处,不动心才怪。你还不信,非说不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阿阿,你把头伸出去看看,太阳在哪呢。”   店员朝她们看过来。   “……”乔阿翻她大白眼,“我要不要给你买个喇叭?”   小迪亢奋到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姐妹,这脸打得疼不疼?他回来才几天啊,才两个多月吧?你还成天上学补课,能接触多久?不过也能理解,你吧,之前就是因为年纪小,不懂这方面,就是所谓的没开窍。这下是打通了。”   “也不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突然间的,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小到大他一直对我很好。”乔阿一手撑着脸,一手捏着勺子搅咖啡,“以前对小文叔的感觉就是,人很好,也挺好看的。”   “就挺好看的?拜托,睁开你的大眼看看好吗!”   “是比较帅啦,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好像从小看习惯了,平时也不会太注重长相这种事。直到那天,就忽然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会发光一样。”回忆起来,她又露出些笑意,“真的,会发光,我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   小迪拍拍胸脯:“我懂,能理解,我之前对黎杰不也这样。”   “嗯,就是吧……本来一直把他看作长辈,亲人之间无性别,忽然当成一个男人来看的话,这种转化太突然太奇怪了。我现在都有点懵,有时候还自我怀疑,是不是产生错觉了,其实是依赖、敬爱,或者别的什么感情,只不过稍微升华了一下。”乔阿晃晃小迪,“你快帮我分析分析。”   “哎呀你不用纠结,爱情本来就是件无厘头的事,讲道理的话谈什么感情,迷糊就对了。喜欢这种事吧,要么没有,一旦开启一道小口子,就刹也刹不住,恨不得眼睛长在他身上。我有经验,信我的,你要坠入爱河喽。”小迪抿一口咖啡,又继续说:“你想想你之前谈的那个。”   乔阿有印象,因为就只有过那一个。是刚升高一的时候,交往过一个星期,确切的说,是六天。   现在她连那个男孩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小迪:“你回忆回忆,当初对他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那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卡丁车跑得比我快。”   小迪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个事,继续问:“后来分手呢?”   “他球打得不好。”提到这个,乔阿顿时一脸嫌弃,“没见过打球打得这么烂的男生!简直被我按在地上狂虐。”   “……”小迪无语,“我怎么记得是他学习不好,你觉得人不太聪明。”   这把乔阿整迷糊了:“是么?”   “大姐,你的事,你问我!”   乔阿不想谈论这个人:“提他干什么,跟这件事又没关系,那个时候小不懂事,手都没牵过,不算不算。”   “就是让你比较一下感觉嘛。”   “没得比,不是一个级别!”乔阿叹口气,更加无奈,“烦死我了,我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   “阿阿,没看出来啊,在我们一群人里雷厉风行,飒得很,到贺叔叔那犹犹豫豫的,你还有这矫情时候呢?”   “不一样的,他可是小文叔啊。”   “哪不一样了,都是男的,不就是小男人和老男人的区别。”   乔阿立马坐直纠正:“哪里老了!才三十四而已!”   小迪噗呲笑出声:“不老不老,不老,黄金年龄。”   “本来就是,这样又帅又优秀的人哪里找。小有什么用,幼稚,我就喜欢成熟的。”   “看把你嘚瑟的,哪天真得手了不得飞上天。”   “那我现在怎么办?告白吗?”   “告白?”小迪差点呛住,“你疯了吗?万一他没有这方面想法怎么办?”   乔阿别了下嘴,拖长了声儿:“不用万一,他肯定没这方面想法,人家就把我当女儿。”   “那就更不能说了,你急什么,就让他慢慢喜欢上你呗。”   “怎么让?”   “这你自己琢磨啊,我又不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   乔阿思考一番,更纠结了:“我也不知道。”   “他之前女朋友呢?什么类型的?”   “没见过,好像我小学时候有过一个,其他没听说过。”真头疼,“我记不得了,他不谈恋爱的。”   小迪跷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两下脚:“那不就得了,反正他又不急着谈恋爱,还有怪癖,那些阿姨们也没机会,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怕什么?”   乔阿想了想:“也是啊。”她顿时炸毛起来,“什么怪癖,那叫洁癖!”   “行行行,洁癖。”小迪嫌弃地摇摇头:“总之,你得慢慢抓住他的心。”   “怎么抓?”乔阿意味深长地睨着她,“勾引?”   “你会勾引吗?”   乔阿摇摇头,皱起眉来:“这不好吧,我才不呢。”   “不用急,你长得好看,身材又好,慢慢来。你都不嫌他老,以后他还能嫌你小不成。男人,永远喜欢十八岁。”   “……是么。”   ……   乔阿买了一盆马蹄莲回来。   刚听到楼下汽车声,她就马不停蹄从楼上冲下来。贺薄文换上鞋,一进屋就看到迎上来的女孩子,和茶几上放着的花。   他随口道:“你不是不喜欢花吗?”   “现在喜欢了。”   贺薄文走过去看一眼,手指轻触花瓣:“品相不错。”   乔阿跟在旁边,心里特得意:“小文叔,你喜欢什么花?”   “没有特别喜欢的。”   “随便说一个。”   贺薄文想了想,说:“郁金香。”   乔阿点点头:“那个呀,我也喜欢。”   贺薄文往衣帽间去了,走到一半回头:“对了,刘姐回家忙年,从今天开始你做饭。”   乔阿震惊地看着他:“我?”   贺薄文笑笑,继续前行:“我做。”   ……   这些年乔阿很少睡到自然醒,这几天算是睡饱了。   直到十一点,乔阿才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她大伸懒腰下楼,听到厨房的动静。   一定是贺薄文在做饭。   她悄悄走过去,站到门边。只见贺薄文立在厨台前,正在切西蓝花,光从窗户照进来,铺在他侧身,整个人像镀了层金光。   乔阿头一回见到这么有人间烟火气的小文叔,扒在门口看了许久,直到……   “流口水了?”   乔阿立马站直,手背到身后,微微抬起下巴,装腔作势地往里走:“谁流口水了。”她站到贺薄文旁边,往锅里瞥一眼,“呦,炖鸡呢。”   “鸭 。”   乔阿管它是鸡还是鸭,就是炖了头猪她都喜欢。提了下眉梢,瞄贺薄文一眼:“能吃吗?”   “不能,有毒。”   “嘁。”乔阿各处瞄两眼,目光又回到到贺薄文的手上,他这骨骼分明,又长又细的手切起菜来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出去等着,别碍事。”   乔阿本打算约东东见一面,顺便吃顿饭,现在她哪都不想去,就想尝尝这鸭有多难吃:“那你忙。”   贺薄文连个声都没吭。   乔阿默默走出去。   客厅没有安装电视,她躺在沙发上翻今天的报纸。   良久,贺薄文端着食物出来,乔阿听到动静赶紧迎过去,殷勤地刚要伸手接,贺薄文把碗举高:“让开,烫。”   乔阿侧身乖乖让路,她刚要坐下,贺薄文又吩咐:“盛饭去。”   “好。”立马起身。   不呛人,也听话了。他看着往厨房去的女孩,欣慰地笑笑。   孩子长大了。   贺薄文做了一荤两素,看上去皆很清淡,这样的卖相并不能勾起乔阿的食欲,她的口味偏重,可贺薄文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乔阿夹了块肉尝尝,果然是贺家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味道,却也没到咽不下去的程度。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它是贺薄文亲手做的。乔阿一口接一口,全靠爱屋及乌。   贺薄文安静吃饭,咽下最后一口蔬菜,喝完半杯水才说:“我离家几天,明天下午走,今晚送你去我爸妈那住。”   一顿饭吃得乔阿昏昏欲睡,这句话却顿时将她点醒,几乎是嚎叫着喊出来:“我不去!”   贺薄文愣是被她吓得一惊:“我不聋,你也要学会克制情绪,不要毫无顾忌地忽然吼出来。”   乔阿放下筷子,重复一遍:“我不去。”话音刚落,她又反应过来,问:“你去哪?”   “洛阳。”   “河南啊。”   “嗯。”贺薄文有意逗逗她,并未就此定下,又说:“给你三个选择,一,自己在家安稳待着。二,去我妈那,等我回来正好过年,也过去住两天。”   乔阿没等他宣布完,抢答:“我跟你一起去洛阳。”   贺薄文沉默几秒,淡淡笑笑:“去收拾衣服,两天,别带多了。”   乔阿愣愣看着他,本以为要唇战三百回合,这叫人完全想不到啊。   “就答应了?”   “那我不答应?”   “你中大奖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好?”   “怕你学疯了,散散心也不错。还有,我一直忘了问你,你最近大半夜总在房里走来走去干什么呢?”   乔阿哪顾得上他的问题,她要去旅游了!要和贺薄文一起去洛阳了!她已经两年没出去玩过了!啊啊啊啊啊啊!   乔阿激动到没地儿待,直接起身张开手臂朝对面的男人扑了过去。   贺薄文偏身躲过去,淡定起身,骨节敲了两下桌子:“碗你洗,水池擦干净,不允许一点水迹。”   乔阿扑了个空,嘟囔:“你怎么每次都能躲开?”   贺薄文笑笑走了:“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那”她看着他的背影,闭上嘴,没敢说出口。   那,我喜欢你了。   你知道吗?   …… 第12章 洛阳   乔阿一早就收拾好等在客厅,见贺薄文出来,火急火燎往门口去:“小文叔你快点。”   贺薄文将行李放在后备箱,这才看到乔阿的箱子,他坐到后座对她说:“你带这么大箱子干什么?”   “东西多。”   “跟你说过,只去两天。”   “两天刚刚好。”   小赵从后视镜看两人,笑着说:“女孩子嘛,都这样,衣服多。走吗?”   贺薄文:“走吧。”   乔阿问小赵:“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赵:“我不去,就送你们到机场。”   太好了!乔阿更加愉悦,舒服地半躺下去,看向贺薄文:“我们几点到洛阳?”   “六点十五。”   实际是六点二十,等行李从转盘出来,坐上车,已经六点四十一了。   看接机人与贺薄文的说话方式,两人应该不认识。果然,司机将两人送到酒店便离开了。   贺薄文定了个套房,两间卧室。   他接完电话,便叫上乔阿下楼。   去的附近一家餐馆,看上去并不奢华,客人也不多,小小的门面,干净低调。   服务员领着他们上了三楼。刚进包间,就看到里头坐着一位留长发的男人,正在煮茶。他见人来,忙站起来:“来啦,今天降温,外面冷吧,快过来喝点热茶。”   贺薄文介绍:“陈叔叔。”   乔阿叫人:“陈叔叔,您好。”   “你好啊,是叫阿礼吧?十几年前我和你爸还吃过饭,你小时候我见过,现在长成大姑娘啦,更漂亮了。”   “我还记得您,您更有气质了。”乔阿并不记得他,可是奉承话说上两句,能让人开心。   老陈笑得鱼尾纹快拉到鬓角,连招呼两人坐下喝茶:“阿礼来过洛阳没有?”   “第一次来。”   “那好啊,今天带你尝尝我们洛阳有名的水席。”   贺薄文说:“少点几道。”   老陈知道贺薄文不喜浪费,只点六道菜:牡丹燕菜、连肉汤片、熬货、酸汤焦炸丸、凉拌莲菜和滚蛋汤。   大人间谈话,小孩子还是少插嘴的好。乔阿一直默默吃饭,耳边间歇进两句他们的谈话,一会扯到文化,一会提到文物……   是的,文物。贺薄文此趟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乔阿对他这些喜好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贺薄文研究古董很久了。从前乔桢也喜欢,好像他们结识就是在一个拍卖会上。   贺薄文收藏的两幅山水画拿到这边的博物馆进行展览,东西已经提前送了过来。他好静,很少参加开幕式,过来是参加一个研讨会的,据说有几个响当当的大师在。   乔阿一点也不感兴趣,她总觉得,这些东西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的。而贺薄文的生活日常、喜好确实很像个老头子。   饭局过半,正聊尽心,贺薄文目光无意扫过乔阿,见她闷头吃饭,一张脸写满了无聊。他喝口汤,转移了话题:“好了老陈,明天再说这些,聊聊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小朋友快睡着了。”   乔阿这才抬头。   老陈笑得格外慈祥,他不过比贺薄文年长六岁,却已有不少白发,像个老父亲般:“一会带你们去洛邑古城逛逛,还有丽景门那边,白天没什么意思,夜景不错。”   乔阿看向贺薄文。   他点头,说:“好。”   ……   洛邑古城离这里不远,打车不到十分钟,里面大多是商铺和吃饭的店。走到桥上,老陈提议:“给你们拍张照吧。”   “不”   未待贺薄文说完,乔阿抢先说:“好。”她站到桥边,背对橙光粼粼的湖面与辉煌的古式建筑,招招手:“小文叔,过来啊。”   老陈:“去吧,照张留个纪念。”   贺薄文站过去。   老陈:“靠近点,都要出镜头了。”   乔阿看贺薄文一眼,往他边上小挪两步,微微歪头,乖乖站着,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   “这不就行了。”老陈连拍了三张,对贺薄文说:“回去发你啊。”   “好。”   古城不大,很快走完。往出口去时,看到塔上投放介绍文化历史的影像,他们驻足看完才离开。   去开车的路上,老陈接了个电话,声音有些急,似乎有什么事。   贺薄文说:“你先回吧,我们自己逛逛。”   “没事,我送你们。”   “跟我还客气,你有事先忙。”   老陈笑了,看向乔阿:“那叔叔就不陪你们了啊。”   “谢谢陈叔叔款待,辛苦您陪我们一晚。”   “我们阿礼这嘴从小就甜。”老陈笑着抬手,本想拍贺薄文两下,反应过来,及时打住,落了下去,“行了小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有什么事打电话,丽景门离这不远,打车几分钟就到。”   “好,明天见。”   老陈走后,贺薄文问乔阿:“还想逛吗?”   “想呀,我可不想这么早回去,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乔阿走在前面,上了辆出租车,看向后面的贺薄文,催促道:“走嘛。”   城楼颇为壮观,贺薄文早些年来过洛阳,自然见过,他默默跟在乔阿后面,就当陪小孩子散心。   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大爷,乔阿走过去,看着娇艳欲滴的草莓串,她忘带钱,回头对贺薄文说:“小文叔,我想吃这个。”   贺薄文没有多说,直接付了钱。   乔阿举起手,把第一颗给他。   贺薄文脸往后退:“你吃。”   乔阿上前一步:“你吃一个嘛。”   “我不爱吃甜食。”   乔阿忽然将草莓压到他的嘴唇上,笑得眼睛弯弯:“你都碰到了。”   贺薄文无奈,只好咬下去,可是它个头太大,一口塞不下。乔阿看他用手遮掩住嘴巴艰难咀嚼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好吃吗?”   贺薄文嘴被堵住,讲不出话。   乔阿咬下半颗,又冰又甜,太好吃了。她倒退着往后走:“小文叔,再来一颗吗?”   终于咽了下去。贺薄文掏出纸巾擦嘴,又没处扔,只好团在手里握着。乔阿站到城楼正前方对他招手:“小文叔,给我照一张。”   难得陪她出来,贺薄文没有拒绝。他从不自拍,也很少拍景物,相机里只有一些古物的照片,最多掺杂着两三张花花草草。只见乔阿举着草莓串,蹦蹦跳跳地摆姿势,青春洋溢。   他多拍了几张。   乔阿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要看,一见照片,脸顿时黑了下来。   “小文叔,你把我拍成了一米五。”   ……   回到酒店,贺薄文就去洗澡了。他总是在这种事上做得格外不绅士,好像外面的灰尘是致命毒粉,会要他的命一样。   乔阿换上拖鞋,到沙发上躺着,打开电视,无聊地调台,画面定在一个电影频道上,放的是个老片子——《两小无猜》。   贺薄文出来,开瓶纯净水,站在远处看向电视屏幕。电影正放到男主角坐在铁轨上,镜头围绕他缓慢旋转:   谁带走了我的灵魂,谁吞噬了我的忧伤   我也无力再寻找我的爱和恨   苏菲杀死了我①   他看了两分钟,放下瓶子,才对沙发上的女孩说:“去洗洗,早点休息。”   乔阿没有理会。   “阿礼。”贺薄文走到沙发边,见她枕着胳膊侧躺,手上的血管被压得凸起,正沉睡,“阿礼。”他拽住她衣服的一小角,往上拉了拉,“乔阿。”   乔阿惊醒,她迷糊地看着上方的男人,抽出麻到没知觉的手臂,用力甩了甩:“几点了?”   “十点,去洗澡吧。”   “噢。”乔阿边甩手边往卧室去,找出换洗衣服。   这家酒店一般,套房只有一个卫生间。贺薄文刚用完,淋浴间外的地面却干干净净,一点多余的水渍都没有。他在这方面总是很仔细。   贺薄文没有用酒店的东西,带来的物品整齐摆放在物架上的一次性折叠纸盒里,用完的毛巾也叠好扔进垃圾桶。他还为乔阿准备了一套用具,从毛巾拖鞋到洗漱用品……   乔阿就纳闷了。所以,他那小箱子里是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   贺薄文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贴身物,比如床单被套。明明可以叫人来帮忙,可偏偏闷头在房间捣鼓半天。   乔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贺薄文正在她房间铺床单。乔阿一早就料到他会带这些东西来,只不过没想到给自己也带了一份。   贺薄文见她出来:“过来帮我。”   “好。”乔阿放下毛巾,到床的另一边握着被褥角往被套里塞。   贺薄文扫到她湿漉的头发:“先去把头发吹干。”   “我不喜欢吹头发。”乔阿快速将被子塞进去,握住两角同他一起抖抖。   大功告成,正要美美地躺下去,又听他说:“别躺,还有一层。”说着又拿来一套装备。   乔阿困惑地看着他:“这是干什么?”   “套上。”   “不是已经……你不会要套两层吧?”   他的沉默证实了这点。   一天洗十八次手都没让乔阿这么无语过:“小文叔,你直接让酒店送套新被子过来好了。”   “你怎么知道送过来的是新的。”   “……”乔阿从床上爬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被套扔去旁边,跪在他的面前说:“我没你这么娇气,套一层够了。”   头发上的水湿了肩上的衣服,贺薄文俯视着她这对黑溜溜、水灵灵的双眼,淡淡道:“去把头发吹干。”   “我”   未待乔阿说完,他转身走了。   紧接着,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一会停,一会起,一会又停,一会再起……   乔阿走到门口,见他的手被搓得通红,有点心疼:“再搓破了。”   贺薄文没吱声,抽出纸巾擦干手,又看到她湿湿的头发,随手拿起挂在墙上的吹风机:“头发。”   乔阿背着手笑了:“小文叔,你帮我呗。”   贺薄文还真按下开机键,冲她的脸就是一顿吹。乔阿闭上眼往后躲,迎着风双手胡乱往前抓,握住了他的手腕:“贺薄文!”   嘈杂的风声停下,乔阿睁开眼,气鼓鼓地仰视他。   他的双眸幽深,唇角略带笑意,乔阿分辨不出这种表情代表什么情绪,可她的心口却剧烈一颤,又顿时收紧,一股热流直冲上脑。   她连忙松开手,不敢再看他,怕暴露些什么,假意道:“烦死了。”   贺薄文将吹风机放下,语气照常:“吹干再睡。”   “哦。”   他越过她,走了出去。   乔阿刚拿起吹风机,贺薄文又回来了。   “怎么了?”   “洗手。”说着,他又打开了水龙头。   乔阿:“……”   …… 第13章 登山   乔阿九点半才醒,贺薄文已经出去了。她洗漱完,又去沙发上躺着,给贺薄文打电话。   接通后,那边有些吵,乔阿隐约听到了雕漆、红漆等词汇,想来他已经在博物馆了。   贺薄文:“刚醒?”   “嗯,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趁假期多睡会,开学你可没得睡了。叫点吃的,别乱跑,我晚上才能回去,带你出去吃饭。”   “那你一天都展览?”   “上午在。”   “好吧,那我先去吃东西了。”   “去吧。”   挂断电话,乔阿去房间换上衣服出门。她没什么胃口,买了瓶酸奶,打车去博物馆。   不愧古都,建筑很有韵味,像古时宫殿似的。这么大的馆,再加人多,找贺薄文不是很容易。她快速溜达一遍,在漆艺馆看到了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实在是太显眼了。   贺薄文站在展柜边,聚精会神地盯着里面的东西。不远处有两个年轻女孩对着他的背影笑着窃窃私语。这种情况乔阿见多了,她直奔贺薄文走去,站到他的旁边:“小文叔。”   贺薄文正看入神,闻声移开视线,看到一旁的女孩,没有质问她怎么自己跑来了,而是说:“怎么来了不告诉我?”   “怕打扰你,边看边找你。”   “一个人不要乱跑,尤其在异地。”   “知道啦。”   贺薄文继续看向展柜,乔阿也看过去,因为玻璃挡着,有些距离,细节看不真切,她微微弯腰看字:“楚国木制彩漆耳杯。哇,这么久还保存这么好,完全看不出来年代。”   “漆艺就是这样。”一聊起这些,贺薄文就有点滔滔不绝了,“楚文化里很有名的就是木制工艺,你看它的造型、色彩和线条,尤其是线条,抽象又轻盈,叫楚式云纹。看这黑底红纹,这流动感,放到今天的装饰画里也不落俗,太灵动了。”   乔阿不懂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容词,只知道说:“好看。”   只见贺薄文沉醉在艺术里,那份痴迷与专注比文物本身更吸引她。远处的两个女孩仍在打量他,是啊,这样美好的人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乔阿忽然很庆幸,庆幸他的重度洁癖,庆幸他的自律和远在情爱欲之上的更丰富的精神世界。   他们一起生活了不短时间,乔阿自认为还算了解他。贺薄文这个人吧,正经,但不十分刻板,他是有几分小趣味在身上的,偶尔也会开开玩笑,调侃你几句。   他喜欢喝茶熏香、读书下棋,喜欢古朴的纯音乐,却偶尔也去酒吧喝上两杯,听听摇滚,看看热闹。他爱收藏,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把多年来各种途径收来的好东西全拿出来分享……   他有时严肃得像父亲;有时亲切得像哥哥;有时像糖葫芦上的糖衣,又甜又凉;有时又像干涸地表上一阵春雨,像灯泡熄灭时的余温……像一个温柔又遥远的爱人。   乔阿喜欢他保守的一面,也喜欢他风趣的一面。好像每一种特质在他身上都融合地恰到好处,甚至觉得那些小洁癖也异常可爱。   她满心欢喜,又心怀忧愁。可再想想,凡事何必求个结果,现在的陪伴已是上天赐予她最大的温柔了。   贺薄文还在滔滔不绝,而此刻的乔阿脑袋里装满了糖醋废料,稀里糊涂问了句:“这些很值钱吧。”   “无价之宝。”   ……   乔阿跟他后面走马观花,来到瓷器区,只能靠贺薄文几句介绍来看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驻足于一只造型奇特、状似老虎的物件展柜边。只见它匍匐在地,脊背处有一根提梁,高昂着头,嘴巴被做成一个大圆,十分滑稽。便问贺薄文:“这是什么?”   “不识字么?”   “青瓷虎子,干嘛用的?”   “男用夜壶。”   乔阿哑口无言地看向它的口部,大张的圆口直通虎腹,里面好像全空,原来……如此……这……   她偷瞄一眼贺薄文,他表情正常,并未多想,只是纯粹地回答了她一个问题。   再往旁边,是一只造型简朴的熏炉。   乔阿决定闭嘴,安安静静陪他观赏,不能再暴露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了!   不久,有个小青年过来:“老贺,走了,李老师到了,他一直想见你,这回可算碰见了,正好中午一起吃个饭,不许拒绝啊。”   贺薄文说:“我这还有个小朋友。”   小青年歪头看向他身边的乔阿,只见她笑着朝自己招手,打了个招呼:“带着呗,走走走,先过去再说。”   贺薄文不紧不慢地对乔阿说:“你在这里转转,外面有休息区,累了就去坐会,走前我给你电话。”   “好。”乔阿知道他忙,不便一直跟着打扰,自觉走开。   ……   中午是讨厌的大人聚餐,如果不是贺薄文在,乔阿宁愿去路边摊吃个面。下午,一位老教授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乔阿也被带了过去。   他们一直在书房里讲话,一会说到铜器,一会说到钟表。乔阿不想听,陪教授家的狗狗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   傍晚,一群老学究终于停止交流。贺薄文没与他们共进晚餐,找个借口先行离开。一是本就不爱酒桌文化,二是看乔阿憋得快疯了。   教授的一位学生开车送他们回去,他是本地人,但任河北一所大学的讲师,目前正在忙着写论文、评职称。与贺薄文聊了一路这方面的东西。   快到酒店时,话题才变得有点意思。他介绍了一番洛阳的景点、小吃,还聊到大学生们的一些趣事。   贺薄文和乔阿都不怎么饿,因为下午在教授家用了点饼干和茶水。晚上七点半,贺薄文才叫她出去吃饭。   他带乔阿去了昨晚的饭店,刚到楼下,乔阿站住脚,不肯往里走了:“小文叔,好不容易出来,干嘛老在一家,不能换个地方吃吗?”   贺薄文对吃这种事没什么研究,干净、健康、相对可口便行。他问乔阿:“你想吃什么?”   “反正不吃这个。”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乔阿两步跳下台阶,拦住车。她回头,跟贺薄文招招手:“跟我走吧。”   乔阿记性好,报出送他们回来的那位大学老师提到的一家店名和所在街道,行驶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这是家不起眼的小饭店,贺薄文停在塑料皮做成的门帘外,迟迟没有往里走。乔阿掀开门帘看他:“你干嘛呢?”她知道贺薄文下句要说什么,抢先打断:“我饿得要晕倒了,走不动了小文叔,快进来。”   贺薄文只好先进去。   乔阿点了两份烩面和胡辣汤,已经进口,贺薄文还在擦桌子。她边吹着胡辣汤边盯贺薄文,一言不发。   “怎么了?”贺薄文问。   “我要看你擦到什么时候?小文叔,要不你把整家店都擦一遍好了。”   贺薄文将纸放进垃圾桶里,又去水池边洗了个手,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才对面前的食物行注目礼。   乔阿忽然笑出声。   贺薄文:“笑什么?”   “没什么,快尝尝,好好吃。”   贺薄文从怀里掏出一个长盒子,拿出自己的筷子和勺子,浅尝一口胡辣汤。   “怎么样?”   还不错,他直言:“可以。”   老板送上两根油条来,贺薄文等人去后厨忙活,才对乔阿说:“少吃这些东西。”   乔阿不理他,将油条掰成几段,放进胡辣汤里泡着,见贺薄文一脸嫌弃,又说:“你尝尝就知道多好吃了,比你的面包牛奶菜叶子好吃一百倍。”   贺薄文并无兴趣,夹了块面尝尝,这不符合他的口味,便放下筷子:“羊膻味过重,面还算筋道。”   乔阿招呼老板:“来一盘凉拌牛肉,再加一碗胡辣汤,谢谢老板。”   “稍等。”   不一会儿,老板端着牛肉上来了:“这都是自家做的,我们自己都吃。”他见这男人正襟危坐,器宇不凡,店里又没什么客人,便热情聊上两句:“来这旅游的?”   贺薄文放下勺子,礼貌回答:“算是。”   “都去了哪些地方?龙门石窟?白马寺去了没?”   乔阿抱怨起来:“一个都没有!去了博物馆。”   老板笑了:“刚来吧。”   贺薄文说:“是的。”   “老君山最近下雪,时间多可以去看看,美得很。”   ……   贺薄文不同意去老君山,一是没兴趣,二是回去有事处理,三是快过年了。可是他这个人有点问题,不说重度洁癖,而是他的耳根子软,尤其对于乔阿来说,总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乔阿没和贺薄文单独出来玩过,但从前他倒是经常与乔桢带自己去打球、钓鱼。上一次旅游还是在一年半前,跟着贺家老小去浙江的一个古镇玩。关于那段记忆简直不堪回首,充满了无趣与压抑。   贺薄文包了个车去老君山,到景区门口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乔阿有些饿,包里只有两瓶能量饮料,她去路边的小饭店买了两个鸡蛋灌饼,高兴地递给贺薄文一个。   他打量这饼许久才开口:“太油了。”   “一点都不油,很香。”说着就在他鼻前绕一圈。   中午吃的少,贺薄文也微微有点饿意,可他不喜欢在非饭点时间进食,但等会要爬山,如果不补充点能量怕是扛不住。他环顾四周,没见便利店,又看向黄灿灿的脆皮,说:“拿个盘子,坐下来吃。”   乔阿鼓着嘴,边嚼边说:“你不会还想用刀叉切着吃吧?要不要再配个高脚杯,小酌两杯?”   贺薄文不搭这茬,看她不雅的吃相:“咽下再说话,不许浪费,两个都吃掉。”   乔阿跟在他身后走:“你生气啦?”   “没有。”说着,贺薄文从背包里取出块巧克力拆开。   乔阿不知他什么时候买的这个:“你偷偷藏食。”   贺薄文看向她,把巧克力放到她嘴边,什么话也没说。乔阿张开嘴刚要咬一口,他的手缩了回去,自己默默吃掉。   “你——”乔阿一手握着一个鸡蛋灌饼,跳到他面前挡住去路,刚抬手朝他嘴巴伸过去,贺薄文及时挡住她的手腕。   他轻笑了一下:“这招用过了。”   ……   冰天雪地,并不适合爬山。地上的雪被踩成了冰,稍不留神便会滑倒。   缆车只能坐两段,十里画屏仍需步行上山,这是登顶的一条最美路线,路围山而建,棉花似的雪压在条条树枝上,挂了许多红色的祈福牌,在云雾缭绕中仿佛漫步仙境。   乔阿昨晚做过攻略,这段要走上近一个小时,算算时间,等到金顶道观的时候,刚好是夕阳。   由于是工作日,游客不是很多,零星路过几人,都在小心慢行。   乔阿爱玩,胆子又大,在平地上滑起冰来。身后的贺薄文不停地在叫她小心。   终于,一屁股滑坐在地上,歪着身体捂住屁股嗷嗷叫:“好疼。”   贺薄文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好玩吗?”   “好玩。”   他没有伸手拉她,直接往上走去:“那你慢慢玩,腿折了我可不管,自己爬回去。”   乔阿拽着木栏杆借力起身追上去:“那可不行。”   前面下来一位道士,头顶束发,一身藏青色道袍,还留着长长的胡子。   乔阿多看几眼,等人走远,才悄声对贺薄文说:“他们是长年在这里修行吗?”   “你去问问。”   乔阿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真的?那我去了?”   贺薄文笑了。   乔阿气得拍他一下,没把他放倒,自己倒先倒了。   贺薄文背着手走了:“叫你小心,不长记性。”   路滑,衣服又厚,上山的人们纷纷大喘着气,隔一段便歇会。   小孩子到底精力旺盛,几十个台阶爬下来依旧活力满满。贺薄文长年坚持健身,体力方面没的说,轻轻松松跟着她,大气都不喘一个。   两人不到四十分钟就爬到了南天门,再往上便是道观,有免费的香火烧。   贺薄文不信神佛,可既已到此,还是上了几炷香。   乔阿一本正经地拜着,嘴巴里还咕哝咕哝念叨什么。许完愿,见贺薄文负手立在身后,问:“小文叔,你不许愿吗?”   “没有愿望。”   “怎么会?最简单的愿望,健康。”   “健康不是靠许愿来的。”   这回答果然很贺薄文。乔阿不想与他谈论这些,看向通往道观的长梯:“我们去上面看看吧。”   贺薄文一早就注意到这条又窄又陡、两边绑着粗铁链的长梯,以及尽头布满游客的道观。他不想去挤:“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乔阿往上望去,又看回贺薄文,明白他的难处,刚要说不去了,就听他道:“去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那我看一眼就下来。”   “小心点。”   “好。”乔阿小跑着过去。   “慢点。”   她回头摆出个“OK”的手势,便握着铁链上去了。   爬到一半,回头俯视,只见贺薄文立在长梯右侧,与自己对望。她招了招手,继续往上爬。   顶上密密匝匝的人,幸好贺薄文没有上来,否则他回去非得把自己扒一层皮不可。   很多人披红斗篷拍照,还有无人机航拍。乔阿被寒风吹得拍照的兴趣都没了,怕贺薄文等急,转一圈就赶紧下来。   彼时,贺薄文正在看杂货铺上的摆件,虽做工劣质,有些造型倒也新奇。   乔阿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对眼睛在外,瑟瑟发抖地来到他身旁,两手也被铁链冰得通红,不停揉搓:“在看什么?”   老板一见她来,赶紧招呼:“和恁媳妇买块许愿牌呗,小的十块大的三十。”   …… 第14章 背上   乔阿心里乐开花,嘴上却赶紧解释:“不是啦。”   贺薄文一脸淡定,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您误会了,我是她叔叔。”   老板也没觉得尴尬,笑笑说:“叔叔啊,这么年轻。叔叔要不要买个许愿牌?还有那个小挂件,见你看半天了,便宜点给你。”   “不用,谢谢。”   乔阿提起一个编织的小口袋:“这是什么?”   “平安袋,保平安的。”   一个小布袋子,怎么就保平安了?   乔阿自言自语:“是吗?”   “都是手工的,十五一个。”她继续看向贺薄文,“二十五两个。”   乔阿又提起一只紫色的:“还挺可爱的。”   贺薄文见她感兴趣,直接掏了钱:“喜欢就拿着。”   乔阿拿了两只,紫色和黄色。   “走吧。”   贺薄文要下山,他腿长,步子太大,如果不刻意放慢速度,乔阿得快走甚至小跑才能跟上:“那边还没去呢,金殿更好看。”   他又停下,看到乔阿露到外头红红的鼻尖:“风大,裹严实点。 ”   乔阿把面上的围巾往上拉拉,举起两只小巧的布袋子:“你选一个。”   贺薄文哪个都不选:“自己拿着玩。”   “保平安呢。”   他笑笑:“是不是还辟邪?”   “有可能。”   贺薄文沿着长廊往金殿方向去,乔阿从他身后绕到身侧,又挡到面前,倒退着走:“你挑一个。”   贺薄文慢下步子:“好好走路。”   “那你选一个。”   他看着举在面前的两只小袋子,随手拿了只紫色放进口袋里,重复一遍:“好好走路。”   乔阿这才转正,在他前面跑远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西边只有隐隐的灰蒙蒙的橙光,金殿顶铺满白雪,再加缭绕的云雾,仙气腾腾的。   两人并排站着,遥望远处的金殿和苍茫辽阔的连绵远山。   乔阿忽然说:“拍个照吧。”   贺薄文接过她的手机,往后退两步。乔阿自然地站着,没有摆出做作、夸张的姿势,只是开心地笑着。   这一次,贺薄文找好角度,没有把她拍成一米八,或者一米五。很正常的体态,与现实中几乎无异。他将照片展示给乔阿看:“可以吗?”   乔阿点点头:“不错呀,有进步。”   贺薄文把手机交还给她,乔阿说:“我们还没拍合照。”   “不用。”   乔阿已经举起手机将两人拍下,她满意地看了会,收起来趴在木栏上继续看风景。   天色晦暗下来,游客也陆续下山去,贺薄文说:“该走了。”   乔阿看一眼时间:“再等一会,我在网上看了攻略,等会要亮灯的,很漂亮。”   贺薄文不想扫她的兴,安静地站在一旁。   忽然,乔阿小跑着走开:“小文叔,你在这等我会。”   “去哪?”   “马上回来。”   乔阿回到小摊前,要了块许愿牌。她怕个头大招摇,选了十块的小牌。   老板借来一只笔,乔阿道了谢,挪到边边上,却一时不知该写点什么。她转了转笔,思考一会,笑着落笔。   写完后,她绕到处人少的角落把许愿牌挂到里面,往下拽拽,确定系紧才离开。   贺薄文等在原地,乔阿跑回来,远远看见个女人站在他旁边,一头长卷发,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个子挺高。   两人在说话,贺薄文还笑了一下。   可恶!   乔阿气冲冲地走过去,到跟前一把挽住贺薄文的胳膊,笑眯眯地瞧着妆容精致的女人:“你好。”   贺薄文与那女人一同惊了下,他抖抖胳膊,没把乔阿甩开,又听她道:“薄文,这谁啊?”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你有同伴呀,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你们玩,我去那边看看,再见啊。”   等人离开,贺薄文俯视过来:“还不撒手。”   乔阿松开他。   “薄文?你是真敢叫。”   乔阿嘟囔句:“我就离开一会。”   贺薄文并没有听出这话里的醋意,还笑了起来:“怕我给你找个婶婶?”   乔阿不理他,半晌才开口:“那你会吗?”   “随缘。”   乔阿心凉起来,抱紧衣服,许久也没能回暖。   天加速变暗,不知从哪传来清越的钟声,隐隐约约,一会停,一会响。   好事是下雪了,坏事也是下雪了。   很多人受不了严寒下山,还有些同他们一样等亮灯。   本来好好的心情,都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毁掉了。明明没什么,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可乔阿心里就是酸爆了。   那个人……长得还挺好看。   她一拳头砸在身旁男人的背上。   冷不丁挨了一下,贺薄文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乔阿接连给他三拳。   贺薄文岿然不动,见她这小样,又笑了:“找了婶婶也不会亏待你的。”   乔阿真想破口而出,又怕自己那些小心思说出来后羞愧难当,直接从这跳下去。她咬咬牙,硬拉出笑容:“我可不好伺候。”   “挺有自我认知。”   “……”   乔阿安静一会,越是心里不舒服越想找难受似的:“小文叔,你这两年在国外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   “那就是只有那一个,你们为什么分手?”   “过去这么久,没必要再提。”   “聊聊天嘛,反正干等着也是等。”她站到贺薄文面前,打量他的表情,并没有发现悲伤、落寞等情绪,“为什么啊?”   “因为她”贺薄文没有说下去,淡淡笑了,“背后议论别人不道德。”   “我不告诉别人。”   “不是告诉或者不告诉的事。”他挑了下眉梢,“少八卦,站好等灯亮。”   乔阿没有逼问,默默站回去。   可过了亮灯点,还是一片黑暗。雪粒子变大变软,密密麻麻地往下落。   有工作人员说:“停电了,今晚没灯。”   真遗憾。   所有人开始往山下去。这个时候太拥挤,贺薄文与乔阿在檐下多等一会,等人散开些,天已经黑透了。   因为忽然停电,山梯路没了灯,两边黑魆魆的树更显幽深。上下一片漆黑,前后零星几个人用手机电筒照明,慢慢往下去。   夜里天凉,地面的冰更加结实,接连几处惊叫声,不少人滑倒。   贺薄文走在乔阿身后,拿着手机为她照明:“慢点拐弯。”   话音刚落,乔阿脚下一滑,侧摔下去,扭到了脚踝,疼得坐地上起不来。   贺薄文蹲过来,看她痛苦的表情:“崴到了?”   “嗯。”乔阿手拽住栏杆想要站起来,脚踝跟折了似的,落地都疼。   “别动,我看看。”贺薄文一手照明,另一手手伸向她的脚踝,拽下袜子摸了两下,“还好,没什么事,能走吗?”   “能。”乔阿硬撑着走了两步,已经足够小心,却因为重心不稳,又朝前栽过去。   一只手及时攥住她的后领,乔阿整个人悬在半空,被贺薄文拎了回来。   她站直了,惊魂未定,疼出一背汗。   夜太暗,看不清贺薄文的表情,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他把手机塞进乔阿手里,到她下面两层台阶半蹲下去:“上来吧。”   乔阿震惊地看着他的背,直接懵了,幻觉?做梦?他他他他他居然要背自己?!   想想,上次背是什么时候?   五岁……缠着他买冰淇淋。   贺薄文见她半晌没反应:“走不走了?一会缆车停了。”   乔阿往前一步,轻轻试探:“那我上来了。”   贺薄文没吱声。   乔阿爬到他的背上,没敢贴近,直挺挺地立着,两手抓着他的肩膀。   “抓好,我站起来了。”   “噢。”   贺薄文怕脚下打滑,两人都摔下去,握着扶梯起身。   陡然升空,乔阿又兴奋又紧张。先前的小情绪全没了!小迪说的对:近水楼台先得月。   就算得不到,也先骑到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拿着他的手机照亮梯路。   原来大高个的世界是这样的,上面的视野也太好了!   贺薄文小心前行,他的手臂早恢复差不多了,可还不敢负重,全靠右手拖着她。   乔阿不重,虽个头有个一米六六,但体重只有九十八,贺薄文背起来并不吃力。可防滑是门技术活,尤其在前路不清的情况下,全靠一步一扎实,稳健前行。早知就在山顶买两套防滑链。   在这凄清的黑夜,寒风也不能消下内心的火热。耳朵滚烫,乔阿觉得:它们一定红透了。   平时叫嚣得比谁都欢,可到这一刻,她竟连个大气都不敢出,轻轻地呼吸,生怕吵到身下的男人。面上平静,血液却在狂欢。   贺薄文的洗发露是一种淡淡的花香,闻不出是哪种,像是路边不知名野花,还隐隐带两丝清润的嫩草味。乔阿昨晚也用了,是法国小众品牌,名字认不全,味道却很特别。   乔阿不时深嗅一口,伴着寒露,闻得人心醉。当即她下定决心,以后只用这一个品牌。   尽管再小心,也不能完全避免意外。贺薄文滑了下,好在及时握住身旁的扶手。他整个人往前倾,乔阿差点窜出去。   “要不我下来吧。”   贺薄文没听见似的,他这一扭腿也疼得厉害,缓了几秒继续前行:“抱紧了,别飞出去。”   “……”   意思是……可以抱?   “那我抱了?”她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装腔作势,冷冷道:“是你让我抱的,回头可别说嫌弃的话。”   “嗯。”   乔阿松开抓住他肩头的手,身体贴到他的后背,手臂环绕到前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没穿鞋,一定能看到她翘起的脚丫子。   每一根都散发着激动的味道。   乔阿看着他的头顶,再往下是稀疏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这个角度太哇塞了!   正暗自狂喜着。   贺薄文轻咳一声,停下脚步:“让你抱紧,没让你勒死我。”   …… 第15章 红包   乔阿只让贺薄文背了一小段路,便吵闹着要下来,虽然她很想一直在他背上待着,可比起这,听到那微沉的呼吸声时,更多的是心疼与不舍。   脚踝还有些不舒服,不过应该没大问题,只是走起路来隐隐作痛。乔阿不想贺薄文担心,故作轻松,没让他看出一丝一毫不适。   平地也滑,前头就有个正脸着地的小姑娘,摔出鼻血来,捂着脸嗷嗷叫痛。   这得多疼啊……嘶——   乔阿正感叹着,帽子被一只手抓住,她回首:“干嘛?”   “防止你再摔了,”贺薄文往前推她一下,“走。”   乔阿乖乖走几步,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老猫叼小猫。   顿时,她扭动浑身抖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会走。”   缆车外排了很远,后面的人不停往前挨。贺薄文个子高,前方一览无余,眼看着弯弯绕绕还有好长一截要排。黑灯瞎火,很多不安全因素,于是他对乔阿说:“站我前面。”   太吵了,乔阿没听清。正要问贺薄文说了什么,已经被他拽到前面站着。   停顿片刻,隔出一大块空地,贺薄文把她护在右前方,自己守在后面,被左刮右蹭。   乔阿心里美滋滋的,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安全感爆棚。她往上看过去,只见贺薄文唇线紧抿,神色严肃。她这才从欢喜中抽离,差点忘了这个人有多害怕拥挤,有多讨厌乌泱泱的人群。   他现在一定难受急了。   乔阿愧疚起来,都怪自己,非要拉他来老君山,还硬是要等灯亮。现在好了,不仅没看到夜景,还把他挤成这个样子。   “小文叔。”   贺薄文俯视过来:“嗯?”   “你生气了?”   “没有。”   明明就有,听听这语气,充满了无奈。   乔阿往他身后看过去,一个女人正在吃辣条,难怪这么大味,熏得人头疼,原来躲在他身后呢!   瞧瞧那惬意的嘴脸!不时还蹭到她的小文叔一下,笑眯眯的,似乎很得意。   不爽。   很不爽!   贺薄文不好意思说,她可不怕!嗖地从边上钻过去,怒火冲天地瞪了一眼女人:“不要挤!”   女人回:“后面挤得。”   “那就离远点,挨那么近干嘛!”   女人见她这要吃人的表情,没敢回嘴。   没能吵起来,乔阿也不好追着人怼,转身对着贺薄文的后背。他穿宽松的长款黑色羽绒服,背后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白一块灰一块,往下还有一道黏糊糊的痕迹,好像是小孩的棒棒糖碰上了。   贺薄文见乔阿这愤然的表情,竟笑了:“这么凶。”   乔阿眉头一皱,抱臂站着:“你就在前面站着吧,后面交给我。”   贺薄文像是被挤到没脾气、破罐子破摔了,竟然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本就蓬乱的头发更像杂草,他又将其理好:“跟紧了,丢了别哭。”   “谁哭啊!我又不是小孩。”乔阿用力掸了掸他背后的灰,像小狗刨坑似的,一下接一下。   “……拍死我你就舒服了,   脚还疼吗?”   乔阿手上轻些,把他往前推一步:“不疼。”   ……   栾川吃住都方便,可他们还是回了洛阳。   这个点找车不太容易,加了价才有人愿意走。   行驶约一个半小时到达先前住的酒店,贺薄文一直没退房。   一路奔波,他只想先洗个澡,然后再舒舒服服地吃饭,或是做其他事情。   这澡足足洗了四十多分钟。   乔阿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套房里的小零食,等得快睡着了。   贺薄文吹好头发出来,乔阿翘首看过去:“还去吃饭吗?”   “稍等。”   他进房间了,乔阿继续躺下去看节目。   不一会儿,传来门铃声。乔阿放下零食,趿上拖鞋去开门。   是个陌生男子,穿着某服装品牌店制服,手里拎着一个长布袋子。   “您好。”男子见是个小姑娘,便问:“请问贺先生在吗?”   贺薄文走了出来:“在。”   男子看向他:“您好,这是您订的衣服。”   贺薄文接了过来:“谢谢。”   “应该的,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好,多谢。”   男子走了。   贺薄文拆开防尘袋,里面是一件黑色羽绒服,与他白天穿的款式类似。他穿好衣服,对乔阿说:“走了,吃饭去。”   乔阿无精打采地抓了下头发。贺薄文忽然脸色一变,叫住往门口去的人:“过来。”   “怎么了?”   贺薄文先向她走来:“手。”   乔阿乖乖伸出手。   “手心。”   她这才反应过来,在山上摔倒时候划了道小口子,一条三厘米左右的伤痕,爆了血珠:“没事,小划伤。”   贺薄文叫乔阿坐下,去打了个电话给前台。不久,服务员递来医药箱。   东西还算齐全,贺薄文用镊子取出药棉蘸取酒精先为她消毒。   乔阿一动不动任他弄:“嘶——”   贺薄文抬高手:“疼?”   “不疼。”这是假话,确实有点疼,明明之前没什么感觉了的。但她不想在贺薄文面前表现出来,让他觉得自己脆弱、矫情,接下来硬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以后受伤就及时说,在栾川就该处理。”   “哦。”   贺薄文一手拖着她的手背,一手取出纱布包扎。   乔阿不时偷瞄他一眼:“小文叔,你不嫌弃我吗?”   “嫌弃。”   “嘁。”乔阿别了下嘴,“说好了不嫌弃的。我都受伤了,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吗?”   贺薄文抬眼:“你需要哄吗?”   这一问,她还真来了兴趣,很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哄自己:“需要,那你哄我。”   贺薄文不说话,帮她绑好纱布,提着医药箱走了:“出去吃饭。”   ……   第二天中午,他们飞回东城。   快过年了,总有很多应酬。贺薄文一回家就忙起来,时常不着家。吴美香也总叫他们回去吃饭,乔阿拒绝几回,可次数太多任何理由就都会成为借口,驳人面,伤感情。   晚上在外聚餐,贺薄文的二姑和小叔一家都过来了。   乔阿不喜欢这种气氛,她得和晚文一样,挨个长辈敬酒,还会被要求说上几句不重样的祝福语。   贺家人都严肃,即便是过节聚会也不会语笑喧阗,人虽多,却安静,因为小孩子们也都畏惧吴美香。   唯有二姑公津津乐道些,带着话题从天上地下到饮食养生,最后不出意外谈到几个小辈的学习问题。   这一点乔阿倒是没的怕,她的成绩无论是拿到哪里都相当说得过去,晚文亦是。所以被轮番轰炸的是两个初中生小弟弟。   压抑的聚会终于艰难度过。   贺薄文喝了点酒,不好开车,叫了位代驾。   乔阿同他坐在后座,终于喘得一口气,不用再紧绷着身体与神经,放松地瘫倒在后座。   贺薄文闭目养神,也不与她说话,车里几乎是安静了一路。   快到家的时候,乔阿醒了过来,大概是因为太无聊,睡了过去。醒来时头竟靠在贺薄文的肩上,她窃窃自喜,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相依。   贺薄文没有睡着,本想推开乔阿,手到头边,看着她的睡颜,迟钝片刻,还是放了下去。   尽管不喜接触,可路途近,用不了多久。   乔阿一直装睡到车停下。   贺薄文晃了晃她:“阿礼,阿礼,到了。”   她直起身,假装伸个懒腰,扭扭脖子:“这么快。”   贺薄文打开车门,下车前嘱托:“把衣服扣好。”   “好。”乔阿高兴地下去,活蹦乱跳进了家门。   ……   除夕夜,贺薄文被叫回贺家。按以往,他要在贺家一直待到大年初二。乔阿也得在这。   不像别人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看节目、聊天、吃瓜子花生蜜饯。贺家动静小小的,如果不是亮着灯,简直像个空宅。   他们倒也围坐在一起,只不过是总结一年的得失,再畅想一下新年。   乔阿如坐针毡。   可幸的是老两口不能熬夜,即便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他们还按时按点休息。   九点半,乔阿洗漱完,去她从前的房间歇下。   虽然城市禁烟花,可远处还是偶尔蹦出一两阵声响。   她不想早睡,与朋友们聊了聊,便在手机上写起稿来。   小两千字后,已经快十二点了。   乔阿躺在床上放空自己,脑袋里无端冒出个人影来,她更加睡不着了。忽然异常地想念他,明明就在楼下而已。   她打开手机,给贺薄文发了条信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明知道他不会回,可乔阿还是盯着屏幕上他的名字看了许久。   叮——   来短信了。   乔阿激动打开,是贺薄文。   他回:   新年快乐。   睡觉。   还分了两行。   乔阿看着这几个字傻笑,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所以他还没睡,他在干什么?   乔阿放下手机,披上睡衣就下楼去。   怕吵到其他人,她轻轻敲门:“小文叔。”   门很快开了,铺面而来的是温暖的空气和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香。明明没喝酒,乔阿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贺薄文穿着米白色毛衣,下身一个色系,看上去很柔和,很让人踏实。他手搭在门把上,没有要让乔阿进来的意思:“这么晚不睡,干什么?”   “想你了,睡不着。”   这是真话,可他当玩笑。   “再熬夜明天手机上交。”   乔阿弯下腰,没等他反应过来,从他胳膊下窜了进去,坐到椅子上。   贺薄文转身看她:“阿礼——”   “你怎么也没睡?”乔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失眠了?”   “嗯。”贺薄文知道一时半会撵不走人,干脆放任她在这儿坐会。   他坐回床边看书,腿上搭着被子,白色的,同他自己卧室里的一样。明明可以很温馨的家,非弄得像消毒过的医院病房,或是酒店。   乔阿来到床边蹲下,歪脸看向他手里的书封,顺势趴在了床边:“你喜欢看小说吗?”   “不常看。”   “那……”乔阿有点想让他知道自己给杂志写稿的事,可又有点自卑,怕那些小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左思右想,还是没有说。   贺薄文见她叠臂趴在旁边发呆,用书轻轻敲了下她的头:“睡不着就去院子里跑两圈。”   “一起?”   “叫瓦当陪你。”   乔阿白他一眼:“不去,没意思。”   贺薄文眼里有笑意:“在这发愣有意思。”   乔阿没反驳,她静静趴一会,拖长声音道:“小文叔,我腿酸——”   “我叫你蹲在这了?”   说时迟那时快,乔阿腾得起身要往被窝里钻。贺薄文一巴掌盖下来,捂在她脑门上,没让人进来。   乔阿双手乱挠:“冷,让我焐会。”   “几岁了?”   “十六,马上十七。”   “没大没小,再钻我要抽你了。”   当然,他不会抽她。再淘气,乔阿也没被他打过一巴掌。   “小气!又不是没钻过。”   还钻过不少次。   刚被他接过来住时候,乔阿总做噩梦,三天两头大半夜溜进他房里,整个人躲进被窝把自己埋好,常常惹得贺薄文一夜睡不着。   那时候思想简单,抱就是纯粹地抱,钻也是单纯地钻……不像现在,时不时地想占点小便宜。   可男人劲太大,乔阿半点便宜也没占到。她精疲力尽地退回来,喘吁吁地坐到地上:“小文叔,你就像唐僧。”   贺薄文掸掸被子,悠闲地靠到床背上:“想做孙悟空?我看你像红孩儿。”   想做……   乔阿摆摆手,跳过这茬:“我是不是第一个给你拜年的?”   “嗯。”贺薄文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十二点,大年初一了。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红包递给乔阿:“压岁钱。”   贺薄文每年都会给自己红包,里面有不小数目,以往没觉得有什么,可此时此刻乔阿的内心十分抗拒。   “我不要。”   贺薄文没想她会不收:“怎么?”   “我不要,你以后也别给我了,我都这么大了,不要压岁钱。”   “再大也是小孩,”贺薄文直接放在了她的腿上,“长辈给小辈应该的。”   乔阿拿起红包猛拍在床上,如果头发会表达,此刻它们或许已经全部炸开:“就不要!”   贺薄文更加不解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刚才还好好的。   乔阿出去了。   “阿礼。”   她捂住耳朵,头也不回,关上门噔噔噔跑上楼。   贺薄文拿起红包正反面看了一遍,并无不妥。这孩子,阴一阵阳一阵。   他摇摇头,将它放回抽屉。   …… 第16章 薄荷   乔阿忘性快, 昨晚的不愉快过去便过去了。   早上六点,大家就被叫醒。因为老张回家过年了,吴美香又吃不得冻久的食物, 起个大早和面包饺子, 按每人食量,精准到个数。   可她常年少下厨, 手艺十分不行。且不说味道如何,光是这卖相就叫人毫无食欲。   乔阿下楼一一拜年。贺岳然与吴美香各给她一个红包, 乔阿没有推拉,直接收下。   贺薄文正在厨房搓汤圆, 系着围裙,瞧上去有模有样,可再看一边的完成品, 叫它们汤方也不为过。   乔阿没有嘲笑他,因为自己做得只会更差。她挤到贺薄文左侧, 背手看他掌心揉着小小软软的团子:“新年快乐。”   贺薄文回了句同样的祝福, 紧接着又说:“红包在我口袋,自己拿。”   “说了我不要。”   “怎么?哪得罪你了,别人的都收,单不要我的。”   乔阿正要开口, 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手掐在他腰上。   软绵绵的毛衣下硬邦邦的,真结实。   手下的身体轻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裤子口袋。”   乔阿手从他腰上滑下去, 伸进他的口袋里乱摸:“哪呢?”   “另一边。”   她又绕去右边,一顿摸索。揩油这事吧,浅尝辄止就好, 久了露破绽,还叫他不舒服。在装傻演戏这方面,乔阿可有经验,在贺薄文要恼前将红包抽了出来:“找到了。”   大过年的,贺薄文不好教训她,什么话也没说。   乔阿靠在厨台上,打开红包准备数钱。   “面粉,退后点。”   乔阿刚退后一步,又听他道:“纸币有细菌,拿出去。”   她看着贺薄文的背影,高高兴兴走出去:“谢谢噢,祝你今年更帅,越来越年轻。”   刚出门就碰到从楼上下来的晚文,互道声新年好,晚文往门口去了。   吴美香从院里进来,两人打撞面,叫住她:“别出去了,准备吃饭。”   晚文停下,又折回来。   贺薄文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他们没有亲戚可走。   吃完饭,一家人开始无聊的观影活动。放的是一部无字幕全英纪录片,讲一位现实主义画家的一生。   影片近尾,有人登门拜年,是贺家的一些小辈,坐了会便离开。   不久,又来两个吴美香的学生,一男一女。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没有回家过年,留在了异乡,便携薄礼来与老师拜年。   聊不久,吴美香便与他们谈起论文来。贺岳然一早就和几位老朋友下棋去了,晚文也自觉上楼看书,贺薄文坐在二楼阳台晒太阳,就剩乔阿无所事事。   她无聊地想从楼上跳下去,可放不下亲爱的小文叔,更舍不得自己这年轻漂亮的小肉-体。于是她跑到二楼去找贺薄文,缠着他和自己出去走走。   这太阳暖得人快睡着了,贺薄文确实想散散步精神一下。顺便叫上晚文,可这位品学兼优的学神在做题,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二人世界,乔阿更开心了。   外地人大多返乡过年,原本拥挤的城市道路宽敞不少,可电影院却家家爆满。   贺薄文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忽然提议:“要不去钓鱼?”   虽然和他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很美好,可乔阿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格外排斥。她嫌弃地睨着贺薄文:“大过年的,让鱼安生点吧。”   贺薄文笑了:“那你想去哪?”   想去你心里。   “随便。”乔阿降下车窗,扒着窗户吹风。在老贺家憋两天,外面的空气太自由了。   “不冷吗?”贺薄文问。   “不冷。”她回头,“你冷了?”   “不冷,但小心着凉。”说着就按下升窗键。   乔阿缩回手臂,背靠在椅背上,蹬掉鞋盘腿坐着。   贺薄文专心开车,脸上表情淡淡的:“你觉得这种坐姿美观吗?”   “舒服就好。”   “舒服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以这种不雅的。”未待他说完,一只小脚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微微皱眉,往下看一眼,雪白色的纯棉袜上点缀了几朵黄色小花,干净可爱,“乔阿。”   她立马缩回脚:“不敢了。”   贺薄文目视前方:“跟别人不许这样。”   “噢。”   “坐好了,在外面不要乱脱鞋。”   “这是在车里,不是外面。”见贺薄文不吱声,她放下腿,乖乖穿上鞋子,故意挺直了背坐着。   贺薄文睨她一眼,不禁笑了:“你是存心找事,有必要坐这么直吗?”   乔阿敲敲方向盘:“小文叔,专心驾驶,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说话。”   “乔大小姐教训的是。”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么干开着也无聊,过了两个红绿灯,乔阿才问:“去哪里都行?”   “说听听。”   乔阿提议去射击馆,贺薄文同意了。到了地儿,她却把人拐去了游戏厅。   贺薄文无聊地跟在后面看手机,乔阿一会儿去投篮,一会去骑摩托,最后在保龄球馆砸了上百游戏币。   贺薄文出去打个电话回来,在赛车机上找到人。她倒是自来熟,和旁边不认识的小男孩玩了两局,都快称兄道弟了。   贺薄文不妨碍她交友,可年纪小,对有些东西把控不稳,不过瞧她旁边这小孩眼神纯粹,似乎注意力也全在游戏上,一局跑输了,捶胸顿足。   贺薄文心里叹了声:幼稚。   乔阿见他回来,跟旁边的男孩说:“改天再战,让位让位。”   男孩朝她挑下眉,意味深长地笑了:“得嘞,你们玩。”   乔阿用手擦擦旁边的座位:“小文叔,我们玩一把。一局一百块。”   贺薄文当然不会同她比这种无聊的游戏,可听到“一局一百块”这几个字眼,又一副老长辈的口气:“小小年纪赌-博,能不能学点好?”   “这怎么能叫赌-博,就算是,我也只跟你赌,咱们一家人,无论输赢钱还是自己的。”乔阿勾唇笑了,“小文叔,你不会是不敢吧,怕输给我丢脸?”   “少激我,没用。”   “来嘛来嘛,让你看看我的技术。”   贺薄文觉得这孩子有点欠教育,陪她玩一把也无碍,长腿一迈,坐了上去。这游戏他没亲自体验过,可是常见,也就是开开车,比比速度,没什么难度。   乔阿高兴地把游戏币投进去,从口袋里摸出几张一百块,潇洒地拍在旁边,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掏钱吧小文叔。”   贺薄文从大衣里拿出钱包,放在她的上面。   乔阿知道他左手不灵活,开车也都是单手打方向,便说:“小文叔,我不欺负你,我也用一只手。”   “你把双脚加上也开不过我。”   “你别瞧不起我啊,我可是车神。”   贺薄文一只手掌着方向盘:“好了车神,开始吧。”   “别怕,我会让你的。”   贺薄文眼里尽是笑意:“好啊。”   事实证明,越嚣张脸越疼。   乔阿把身上带着的压岁钱输光了,还倒欠人家三百。   她不服,还要继续。   贺薄文手搭在方向盘上瞧她:“小赌怡情,要懂得适度,倾家荡产就不好了。”   “最后一局!”   “这就是赌-徒心理,总认为会翻盘。”贺薄文不客气地收下她的钱,“长个记性,以后不能这么玩。”   “你不是说没玩过嘛,骗人。”   “没骗你。”贺薄文慢步走着,“你还没生出来我就会开车了,十几年老司机,你那点小伎俩怎么跟我玩。”   乔阿灰溜溜跟在他旁边。这下好了,钱没了,游戏币也挥霍完,脸还丢光了。   这一波损失重大!   路过娃娃机,乔阿站住脚。   贺薄文转身看她:“又要比?”   “不比了,”乔阿笑嘻嘻凑过来,拽住他的衣服晃晃,“好久没抓娃娃了,手痒痒。”   “哪只手痒?”   “两只。”   “伸出来。”   什么套路?乔阿默默伸出来,想看看他要干什么。没料贺薄文轻轻拍了自己一下。   这一巴掌打得她心神荡漾。   “还痒吗?”   “痒。”再来一下!   贺薄文不理她,继续前行,   “你借我一百呗,回去了一并还给你。”乔阿跟上去,又拉住他袖子,“求求你了。”   “不借。”   乔阿赖着不走了。   贺薄文走出游戏厅,见人没跟来,无奈地返回去,给了她二十块钱:“只给你二十。”   乔阿美滋滋地去买了二十个游戏币。   贺薄文就站在她旁边默默看着她玩。   一次,两次,三次……七次。   乔阿睨向他,两人都不说话,眼神交流片刻。   贺薄文微抬下巴:“继续,还有三次。”   乔阿拿出最后六个币:“要不你来?”   “这是你的事。”   “你就是抓不到,做游乐园的也不过如此。”   贺薄文不吃这套:“不抓就走,时间不早了。”   “抓抓抓。”乔阿投进去两个币,摇动拉杆,左看看右看看,拍下按键,爪子摇摇晃晃下去抓住只紫兔子。   “有了有了!”乔阿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臂直晃。   啪——   兔子掉在方洞外。   乔阿瞬间蔫了,连话也不说了,气鼓鼓地盯着那兔子,一副要砸了这机器的表情。   贺薄文:“还抓吗?两次。”   乔阿朝他看过来,撇着嘴,两只眼水润润的,跟个无辜的小狗似的:“不抓了。”   贺薄文心里默叹一声:“我试试。”   乔阿故意卖可怜,还真奏效了!她憋着笑,把游戏币塞进去,给他让位。   贺薄文个高,得微微屈身,盯准了那只兔子放下爪,以失败结束。   他有点认真了,再来一次,还是没抓上来。   贺薄文沉默地盯着里面的玩偶,皱了下眉头。   乔阿看他这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刚要安慰说这些机器都是有概率性的,就见贺薄文掏出张一百块出来。   他说:“去换点。”   乔阿接过来:“好!”   按理来说,概率设再低,二十多次也差不多可以了。   可他两和这台机器八字不合似的,愣是抓不上来。好不容易在第二十九次成功抓到,贺薄文却上头了。   事实证明,再成熟的男人幼稚起来也是三岁。他居然跟这娃娃机杠上了,把身上所有现金都拿去换了币。   乔阿站在旁边跟空气似的,劝也劝不住。   这一壮举引来了许多小孩,围成个圈看他抓。   每次成功,都惹来一阵欢呼。   游戏厅温度高,贺薄文脱下外套,撸起袖子,手臂筋脉分明,闪亮的摇杆在他的大手里显得格外可爱。   乔阿抱着八九个玩偶等在旁边,见贺薄文全神贯注地操作,比看书、工作还认真,被他这劲头搞得有点发慌:“差不多了。”   “小文叔,可以了。”   “我没手拿了。”   “你干嘛跟个娃娃机计较。”   “别抓了小文叔。”   “哎……”这该死的胜负欲。   直到把它掏空,贺薄文才收手。   这下舒服了,他嘴角噙着胜利的微笑,满意地看向一旁的乔阿。   只见女孩木然地耷拉着脑袋,抱了一怀玩偶,还有几只散在地上。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只:“还玩吗?”   “……”   ……   他们把抓来的娃娃分给围观的小朋友,只留了最初那只紫兔子。   贺薄文心情大好,放起了轻松的音乐。   “有这么开心吗?”   贺薄文笑笑,没回答。   上午来拜年的两个学生被吴美香留下吃饭。他们不知道贺家的规矩,见饭桌上气氛冰冷,不停地说话暖场。大概因为是学生,吴美香不好严格管束,客客气气与他们对话。   饭后,吴美香带着学生去客厅喝茶。贺薄文和贺岳然在边上下围棋。   乔阿里里外外逗瓦当玩,其中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学生不时看她一眼。贺薄文从吃饭时便发现了,他忍了很久,最终还是叫一声“乔阿”。   乔阿看过去。   “过来。”   乔阿揉揉瓦当的脑袋,走到贺薄文身边:“干嘛?怎”   “上楼跟晚文玩。”   “她学习呢,我可不想打扰她。”   贺岳然说:“叫晚文下来转转,成天闷在房里也不好。”   贺薄文说:“前几天买了套乐高,在二楼储物间,拿去和她拼吧。”   “好吧。”   男学生端起茶杯喝水,偷偷目送乔阿。他刚转回视线,无意与贺薄文的目光对上,尴尬一笑,放下茶杯。   一局棋完,贺岳然看一眼时间,起身道:“不陪你下了,我出去趟,老徐约我喝茶。”   “好。”   贺薄文坐到客厅沙发上,手臂放松地搭在扶手上,随意拿了本书翻翻。   吴美香上楼一趟,撂下两学生干坐着。他们早便私下讨论过导师们的八卦,都说吴教授有个像孙女一样的闺女,还有个未婚高富帅儿子,如今得以窥见,还真是名不虚传。这气场,压得人不敢大喘气。   终于,贺薄文问男同学:“赵同学研二了吧?”   “对。”   “现在应该在忙创作和论文。”   “是的,焦头烂额,课题换了好几个都没过,辛苦老师指导了。”   贺薄文没有心疼他,这是每个学生这阶段必须经历的事,又问:“期刊发了几篇?”   “一篇。”   “c刊?核心?”   “……还在努力。”   贺薄文笑笑:“还有时间,好好努力,多把心思多用在学术研究上。”   “会的。”   吴美香拿着两本书下来,两位学生起身相迎。她见赵同学脸色不好:“怎么了?”她看贺薄文一眼,“你可别吓我学生。”   贺薄文放下书便走了:“你们聊。”   ……   初二午后,贺薄文带乔阿回了家。   这两天各处放假,他也没什么事,在书房待一下午。   第二天一早,乔阿就出门了。分批次跟不同的朋友玩。上午是东东、沈万等几个发小,去郊区溜达一圈,又吃了顿饭。下午是小迪,一起逛街买衣服。   乔阿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对贺薄文的心思,只有小迪知情。在一起难免提到这件事,乔阿已经没有上次谈论时那样懵懵懂懂的,好像暗恋成了习惯,便不再心慌意乱了。   小迪问她,天天在一块儿,贺叔叔就没有察觉出什么吗?   乔阿说没有。   贺薄文在感情这方面确实有点不开窍,也许是经历少,也许是真的不会往这方面想,谁能料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有一天会破天荒地动上这种心思。   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   两人逛着逛着,在试衣间聊了快一小时,出来时不好意思,随便拿了两件衣服结账。   ……   乔阿没在家,贺薄文自己煮点菜,榨一杯薏米粥喝下,简单解决晚饭。   七点多钟,他正看着图纸,楼下传来乔阿的呼唤声。   以为她会玩得晚些,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站到窗口往下看,见乔阿冲自己招手:“快下来。”   “干什么?”   “下来啊,你不下来我就去拖你了。”   贺薄文不想被拖,图纸看久了眼睛也累,正好去休息休息,看看这丫头又搞什么名堂。   屋里暖,他只穿着毛衣,没披外套就朝外走去。   刚踏出门,看到院里地上燃起小烟花来,乔阿站在烟花后欢笑:“好看吗?”   贺薄文抱臂站在阶梯上:“禁烟火,你想我被罚款吗?”   声音被花炮声掩盖,乔阿没听清,绕到他跟前:“什么?”   “禁烟,不许放了。”   “这种小的没事,再说又没人发现。”说着把一根仙女棒递过来,“拿着。”   “什么东西?”   “你先拿着。”   贺薄文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我不拿。”   乔阿鼓着嘴不说话了。   “……”贺薄文一脸无奈,掏出手接下来。   乔阿笑着掏出打火机点火。   贺薄文淡淡俯视着手里这东西:“少玩这些,污染环境,也不安全,其他的就不”   话音未落,手里的仙女棒刺啦刺啦燃烧起来。   乔阿笑着去点燃自己手里的两根:“是不是很好看?”   贺薄文沉默地看着它,穿过爱心型的火光,乔阿举起两根仙女棒,手快速地绕圈,笑得天真烂漫。   他不经意弯了弯嘴角。   希望她可以永远这样。活泼,开朗,无忧无虑。   ……   趁补习班还没开课,乔阿最近两天一直在赶稿子。   晚上,她正在房间里忙活,贺薄文上楼叫她吃饭。不知道又是什么无色无味的神仙料理。   乔阿看过去,果然,他煮了两盆素菜,青的黄的橙的紫的……弄得跟个调色盘似的。   乔阿趴在桌上叹了口气:“老是这么清淡不会觉得很没意思吗?”   贺薄文细嚼慢咽:“那你想吃什么?”   “烤鱼、炸鸡、串串、火锅……”   “总吃这些对身体不好,实在嘴馋,明天我可以试着做一下。。”   “那还是算了。”乔阿拿起筷子夹了块紫甘蓝,“我还是吃草吧。”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乔阿手一抖,半块菜叶子掉在桌上。   “停电了?”她问。   “我去看看。”   这房子有点空,还静,一暗下来令人心慌。贺薄文刚站起来要走,乔阿喊道:“你上哪去?”   “拿手电筒。”   “我跟你一起。”乔阿赶紧起身顺着桌边摸到他身旁,揪住他衣角,“这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从小就怕黑,贺薄文是知道的:“慢点走。”   “嗯。”   他找到手电筒,往电闸去。乔阿寸步不离,低着声说:“怎么样了?“   “没坏,停电。”贺薄文淡定地回到餐桌上,将手电筒倒放在桌上,照着天花板,继续用餐。   乔阿在这黑暗里待得浑身不舒服,她搬起椅子坐到离他更近点的地方,嘻嘻哈哈地说:“眼神不好,这边亮堂。”   “是有点暗,别吃进鼻孔。”   “……”乔阿一蹬脚,无意撞了下贺薄文。   他瞬间缩回脚,椅子往后拉,拖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乔阿急忙道:“我不小心碰到的。”   “没事。”可他却起身走了。   贺薄文换了双拖鞋来,他并没有生气,见乔阿落寞地坐着,反倒安慰:“没事,快点吃吧。”   乔阿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吃饭吧。”   “小文叔,你洁癖这么重?要是在外面被踩一脚怎么办?”   “没有这种情况。”   “万一呢?”   贺薄文一本正经地说:“除了你,没人会这么靠近我的脚,保持安全距离,不用考虑这些问题。“   乔阿忽然凑近看他:“小文叔,那你以后女朋友也不能踩你的脚吗?”   贺薄文用筷子尾端戳她的脑门将人推远,不想回答她这些无趣的问题。   “小文叔,你为什么和许阿姨分手?”   “你是不问出来不死心了?”   “所以你就说说嘛。”   “不合适。”   “敷衍。”乔阿咬着勺子打量他,“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那你还多此一问。”   乔阿的视线从他眉眼落到嘴唇,忍不住又问:“那你洁癖这么重,接吻是什么感觉?”   贺薄文脑袋忽然卡了一下似的,时间有点久,细枝末节早已忘了,他朝乔阿看过来:“青春期对这些好奇很正常,你可以从书本或者网络获取答案。”   “我就想听你说。”   “我没什么好分享的。”   “不会是没亲过吧!”   “……”   “说说嘛。”   “不是很美好。”   “为什么?”   贺薄文看她这充满求知的小眼神,估计不问出点什么是不会罢休了:“你也知道我对异味很敏感。”   乔阿点点头:“嗯。”   “没了。”   “嗯?什么啊?”乔阿忽然瞪大眼,“她有狐臭?”   “……没有。”   “那是什么?”   “嘴巴不太好闻,当然,可能是我吹毛求疵。”   “口臭?”   “或许吧。”   乔阿忽然哄堂大笑:“所以你因为口臭分手了?”   “……”怎么还描黑了,他只好继续解释,“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   “因为我出国读书了,而她进了一家前景不错的公司。”   “这就分了?那你们的感情也太脆弱了。”   过去这么久,贺薄文不想议论她。这确实是促使他们关系破裂其中一个原因,可让两人真正分开,是因为那个女人出轨了。她欲重,可贺薄文总是因为一些奇葩的小问题拒绝她,几次三番,谁也接受不了。   当亲友问起时,他也从未道出实质,反而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出口的永远是一句:她很优秀,但我们不合适。   回想起这些,贺薄文并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像当年发现这件事一样,或许是因为不够喜欢,所以才没那么在乎。   可乔阿心里却酸爆了,明明知道会吃醋,却还是想自讨苦吃,非要一探究竟。   “别想七想八,快吃饭。电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等会带你出去看个电影。”   “出去看电影?”   “作业多吗?时间不充足的话可以换个时间。”   “不多不多!”   ……   电影院就在不远,两人步行过去。   是一部文艺片,旨在讲人性。没有想象中的无聊,乔阿津津有味看完了,还与贺薄文讨论了一路。   遇到个卖花环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乔阿身上带了点零钱,便买了两只。   要往贺薄文头上戴,他伸手挡住:“别动。”   乔阿不想与他追逐打闹,自个戴了一只,另一只套在手臂上。   天桥上有个唱歌的男孩,怀里抱了把吉他。旁边坐着算命的大爷,面前摆一张画满符的白色大布。   乔阿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散步:“小文叔,几点了。”   贺薄文抬腕:“八点十五。”   “还早,我们在这吹吹风吧。”乔阿停下来,站到天桥边上,叠臂趴在冰凉的铁栏杆上,不出意外地听贺薄文道:“有灰尘,起来。”   她面朝向贺薄文趴着:“这样很舒服,你也趴下来试试。”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贺薄文是绝对不会碰这根栏杆一下的。他笔直地立在距它半米处,像个高高在上的神仙,俯瞰众生。   乔阿无声地叹了口气:“小文叔,你这样下去,除了家人和我,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你。”   贺薄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这么不堪吗?”   这个词听上去不那么舒适,乔阿直起身:“注意用词。”   贺薄文笑了,继续看向远方红红绿绿的灯。   乔阿看着他的侧脸,这个角度,这个光线,他又莫名发起光来,叫人看了心尖颤。   “贺薄文。”   贺薄文睨她一眼。   “以后我不叫你小文叔了。”   “要造反?”   “我哪敢啊,你可是我的大腿,我要抱一辈子的。”乔阿笑了起来,“以后我就叫你薄荷。”   “请问我和薄荷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你看,贺薄文,倒过来就是文薄贺,薄荷呀,薄荷。”她踩上栏杆,上半身悬在外面,勾脸看他,“可以吗?薄荷。”   “下来,站好。”   乔阿乖乖站到地面。   “回家。”   乔阿跟上去:“可不可以嘛?”   “不可以。”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为什么?”   “没”这是什么毫无营养的对话,贺薄文觉得自己被这小姑娘带得也变幼稚起来,“随你。”   乔阿高兴了,欢乐地尾随着他:“薄荷,我想吃鸡爪子。”   “薄荷——”   “薄荷。”   “等等我。”   …… 第17章 假面   从前乔阿录稿子都是偷偷去的网吧, 或者朋友家。自打搬出老贺家,她有时便会借用贺薄文的电脑。往往都是选择他不在家的时候,窝在书房里待上个几小时, 等人回来, 拔出U盘藏好。   直至今日,没有意外。   乔阿要赶本月的刊, 熬两个大夜。她几乎每月都会给杂志投稿,并非是缺钱, 单为一个“爱”字。每每开启一段天马行空的想象,她都觉得爽爆了。   自打补习班停课, 过个春节,她这几天算是玩飘了。正事闲事都没干,到眼跟前才知道急, 饭也顾不得吃,闷头写作, 连贺薄文也不想见了。   纸稿完成, 就差打成电子稿发给编辑。   早上,乔阿蓬头垢面地下楼吃饭,上衣穿得拧巴着,拖着脚步往前走, 掉魂了似的。   贺薄文边喝牛奶边看她:“昨晚去哪了?”   乔阿耷拉个眼皮, 没精打采地嚼着鸡蛋:“哪都没去。”   “那你这两大黑眼圈,熬夜学习了?”   乔阿没力气反驳,干脆不说话。   “吃完饭去补补觉, 午饭想吃什么叫阿姨做,中午我不回来。”   “嗯。”   贺薄文用完早餐,起身离开。不久, 穿戴完整从衣帽间出来,手里还拎了个小木箱子。   乔阿竭尽全力冲他喊一声:“等等,我要用一下电脑。”   “门没锁。”   贺薄文前脚刚走,后脚乔阿就来到书房开电脑。   这一忙活,直到中午。   刘阿姨在厨房做饭,门关得严丝合缝。   乔阿睡着了,也许睡了十几分钟,也许睡了半个多小时。脸枕着手腕,血液不流通,麻得没知觉。她直起身,甩甩手,半眯着眼大大打了个哈切,嘴巴还没闭上,余光瞥到右侧的贺薄文。   他踩着小木梯,正在取书架最上层的一个文件夹。   乔阿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空气凝结了五秒。   贺薄文站到地上,看向瞠目翘舌的女孩子,笑着说:“困了就去床上睡。”   乔阿回光返照似的,忽然瞪大眼,双手捂住电脑屏幕,可它太大了,挡得住左角挡不住右角,一时急上头,关掉了文档。刚看到电脑桌面,炸毛似的又打开文档,见输入的内容被自动保存,才大松口气。   “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了?”   “谁让你看了!”乔阿恼羞成怒,逮着他胡乱凶一顿,“你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吗!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敲门。”   明明是他的房间,他的电脑。   可贺薄文却说:“抱歉。”   这下叫乔阿不知所措了,她很意外贺薄文的反应。放在别人身上,往往说的都是:写出来就是让人看的。可贺薄文却道了歉,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意外,因为他是贺薄文。   乔阿心虚起来:“你别告诉别人啊。”   贺薄文仍未究其原因,应了声“好”。   “你看到多少?不会全看了吧?”   “两三行,”语气听上去满不在意,他一边低头翻找文件,一边说:“既然你一直隐瞒,想来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也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尽我的一点力给你点意见,如果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我不会追问,也不会告诉别人。”   不愧是贺薄文。乔阿放下心来:“你没别的想说的吗?”   “我还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吗?”他抽出三张纸,合上文件夹,又上了梯子将它放好。   乔阿望他背影,猜道:“精力放在学习上?”   贺薄文笑笑,下梯子,拿上纸就出去了:“小脑瓜子挺灵光,用对了点挺好。有特长是件好事,这个阶段注意主次。”走到门口,他回头又嘱咐一句:“再熬夜我可要锁书房了。”   乔阿笑起来:“不熬了不熬了。”   “走了。”   乔阿提高声音,做作道:“您慢走。”   等脚步声消失,她又无力地瘫倒在椅子里,仰着头盯着顶灯发呆。   被发现了,好尴尬……   乔阿支起身,立马又去检查文稿。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哪几行。   ……   大年初五,补习班开课,每天上午固定两节数学,下午英语、物理和化学轮着上。有时一天满课,有时空下小半天或是半天。   晚文似乎没睡好,眼睛有些肿,还隐隐冒点黑眼圈。虽然是熟人,可乔阿不经常与她同桌,有时一天连句话也说不上,便各回各家了。   傍晚下课,乔阿拾掇起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编辑把她的稿子打回来,有几个小地方需要删改,她得回去赶紧改完交上。   走得急,快到地铁站才发现家里钥匙没带。虽然刘阿姨已经回来了,钥匙非必要进屋条件。可这么个重要物件落在教室,总让人放不下心。她又着急忙慌跑回来。   这一去一回的,发现个大秘密。   只见晚文戴着口罩,披散着头发,低头鬼鬼祟祟拐进个小巷子。   别人不上心,也许认不出,可乔阿与她从小就认识,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两年,光一个影子都辨得出来。   可不对啊,老贺家在东边,她钻那去干什么?   难不成偷偷谈恋爱了。   乔阿随便一猜,顺路到巷子口往里看一眼,就见晚文和一个男的牵着手往前走。   我的……老天爷啊。   乔阿震撼地望着两人背影,一边感慨自己的第六感之准,一边惊讶于晚文居然早恋了。   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刺激。   乔阿在心里给她个大赞,一路上都在寻思这件事。本来觉得自己演技精湛,没想到这还藏了个影后!   晚文人美性格好,各方面都很优秀,独独就是没朋友。乔阿住在老贺家这么久都从未见她带过人回来。周末、假期也从不出去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和母亲的掌控下,好像除了学习,对任何事、人都不感兴趣。   原来都是假象!搁这憋了个大招呢!   乔阿虽然八卦,但不想泄露别人的秘密。回家后,连对贺薄文也没有多说半句。   毕竟跟自己这破天荒的小暗恋相比,人家起码喜欢上个同龄人。唯一就是有那么丁点好奇,她究竟是被什么样的人俘获了芳心。没能看到正脸,可惜。   第二天去补习班,乔阿几次忍不住想问问晚文,话都嘴边都咽了下去。以她的性格与现在的处境,肯定不想让任何一个知道。   不管怎样,乔阿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说不问不好奇,权当不知道。   ……   一天早上,晚文主动坐到乔阿旁边。今天下午没课,放学后,她说要去贺薄文家玩,已经跟吴美香说过了。   乔阿隐隐觉得晚文在谋划着什么秘密活动,贺薄文回来好几个月了,她都没来过一趟,这突然要过来,和谁玩?贺薄文吗?他不在家。和自己吗?又没共同语言。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想找借口和小男友出去厮混。   贺薄文在外面忙,中午不回来。乔阿带着晚文到家,让刘阿姨多做一份饭。吃完后,她们先在客厅坐了会,最后又去乔阿的房间里待着。   晚文规矩地坐着,没有这摸摸那看看,她对乔阿的房间、日常生活,甚至贺薄文的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隐隐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乔阿一直在等她开口,等到两点半,女神终于按捺不住了。   “阿礼,我就不陪你玩了,等一下我有事。哥哥问起的话,你就说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   看看,看看!果不其然,拿自己和贺薄文做幌子呢。乔阿在心里默叫自己一声:福尔摩斯.乔。   晚文走后,乔阿也放开做自己的事,又跑到书房敲字。   写着写着,她又有点担心,那个男的是她同学?两人在一起多久了?发展到哪一步了?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多虑,安心写东西。   ……   高康等在小区外,晚文出来的时候,他正蹲在马路牙子边抽烟,见人过来,赶紧掐灭,剥了块口香糖嚼。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谙,装作互不认识。   晚文招手打个车,从前面绕一圈才回来接上他。   两人坐在后排,背着司机偷偷牵起手。   高康带她回了家。   他家在城中村,连排矮矮的平房,大多墙面还是脏砖色,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铺在巷道,坑坑洼洼积了大小滩雨水。   高康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和奶奶两人住在这个三室平房里,虽然又破又小,却收拾地干干净净。   他的奶奶不在家,此时应该在麻将馆打得火热,一时半会回不来。   两人在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晚些时候,有朋友约高康打篮球,他把晚文也带上,买了杯果茶,让她坐在一边观看。   有女朋友在,少年的潜力全被激发出来,这场球打得格外漂亮。   晚文安安静静坐着,戴着白色口罩,手里握果茶,一口也没喝。   她穿了条鹅黄色线裙,外面一件白色带帽呢大衣,下面是肉色打底袜和一双米色小皮靴,温婉的淑女打扮,在这一群流里流气的男孩们的边上显得格格不入。   每进一球,高康都朝她吹个口哨,或是抛个飞吻。然后一群男孩就会开始起哄,时不时还蹦出几句脏话。   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浑身火热,脱得只剩一件薄衫,在球场上挥洒热汗。   高康赢了球,激动地一把从头顶拽下短袖,高抬手甩了几下。年轻的肉-.体不算健硕,还有几分少年感在,宽肩窄腰的,瞧着活力满满。他兴奋地朝晚文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放我下来!”   高康一身热汗,笑得恣意昂扬:“就不放。”   晚文见别人起哄,有些害羞了,拳头砸他的肩膀两下:“别闹。”   “好——不闹。”说着将人放到地上,趁其不意拽下她的口罩,冲嘴巴亲了一口。   晚文赶紧拉好口罩:“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我送你一半路。”   晚文轻轻笑了:“你先把衣服穿好了。”   高康往上抹一把头发,甩去手中的汗:“遵命,老婆。”   …… 第18章 露馅   下午两点多, 天没预兆地阴下来,须臾,风起云布, 大雨如注。   学生们都没带伞, 补习班在巷子里,距离马路有一大截, 出去便成落汤鸡。大家都打电话叫家人来接。   贺薄文的游乐园试营业,最近一直很忙。乔阿不想耽误他工作, 便想一鼓作气冲出去,跑到路边的店铺打车。   晚文似乎也没人接, 在窗口干站着,乔阿约她一起跑,晚文犹犹豫豫没答应。   正要下楼, 贺薄文的电话来了。   乔阿赶紧接通。   “是不是没带伞?”   “是啊,困在教室呢。”   “晚文呢?”   “在我旁边。”   “我来接你们, 十分钟左右到。”   “你不忙吗?”   贺薄文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说:“工作哪有家人重要。”   乔阿挂了电话,告诉晚文后,两人便在教室等着。   可能路上堵,贺薄文快一刻钟才到, 他把车停在路边, 撑着伞进来。   乔阿一直在窗口盯着小路,刚见到人影便叫晚文下去。   三人在楼梯口碰面。   贺薄文只带一把伞,黑色的, 十分大,但也遮不住三人,只能一一带他们去车里。   乔阿叫晚文先过去, 自己在檐下等着。想到等会要与贺薄文同撑一把伞,她这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   正高兴着,见晚文撑伞避着水坑小心翼翼走过来。   乔阿背脊顿时凉下半截,早知道就不跟她客气,先跟贺薄文上车了。   晚文自然地坐到副驾驶,乔阿抖抖伞,到后排坐下。车里开着空调,很温暖。   贺薄文开动车子,对乔阿说:“要送晚文回去,今晚就在那边吃吧。”   不要!乔阿一点也不想见到吴美香。她昨天还给自己打电话,批评她作文写得敷衍。赶紧拒绝:“我不去,我要回去赶作业。”   “不急这一会。”   “急!十万火急!”   贺薄文想堵住耳朵,晚文也被她的嘶喊声惹笑了。   乔阿声音低下来:“反正我不去,你先把我送回家。”   “好吧。”   ……   几天没回家,不好放下晚文就走,贺薄文顺便进去坐坐,没想到家里来了客人。   是个陌生面孔,正在沙发上与吴美香闲聊,见兄妹两回来,礼貌起身。   一见贺薄文,惊讶之中,吴美香明显更高兴了:“你来了,正好留下吃晚饭,老张今天可大显身手。介绍一下吧,钟园,我曾经带过的学生。这是薄文,跟你提过。那是我小闺女,晚文。”   贺薄文与钟园点了个头,钟园也回:“你好。”   晚文跟着唤一声:“姐姐好。”   “你好,几年前见过你,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晚文:“谢谢,那你们聊,我就先上楼写作业了。”   吴美香本没想到要叫贺薄文,这一来正顺心意,哪能放人走,坚持叫他留下吃饭,还打了个电话给乔阿,叫她也打车过来。   乔阿装肚子疼,混了过去。   晚饭还有一会儿,三人坐下说话。   钟园是吴美香的得意门生,毕业多年仍保持联系,如今回国与她同在东大任教,还开了个自己的工作室。   吴美香不停夸赞学生,连刚入学的小事都拎出来滔滔不绝。贺薄文听得出来,她又动了撮合两人的心思,只是碍于对长辈的尊重与外人的颜面,有些话不好直说。   这个钟园深得吴美香心也不无道理,她专业技能好,知识广博,谈吐大方,懂分寸,一静一动间也见修养。再加上样貌姣好,端庄优雅,尤其讨长辈喜欢。   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舒服,就连贺薄文也没有感到明显的排斥。   饭后,钟园又在老贺家坐一会。她刚回国,还没买车,离开时,吴美香便叫贺薄文开车送她走。明明是内心所想,却还找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借口:天黑了,外面又下雨,钟园住得远,一个人打车回去不安全。   雨又大了些。   雨刮器不停地运作,车里一阵安静。   钟园提议:“放点音乐吧 。”   贺薄文点开一首曲子。   刚听了前奏,钟园便说:“西塞里?”   “是。”   “我也喜欢他的音乐,充满了宁静,能让人放空,很舒适的感觉。”钟园恬淡地笑着,侧过脸,视线落在他身上,“你还喜欢哪些音乐家?”   贺薄文随口说了两位。   “那我们的喜好还挺重合,这样的话,我知道一位,你肯定喜欢。正好他这周末有场演出,要不要去听听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可能有工作。”   “就知道你要这么拒绝,不绅士哦。”   贺薄文淡淡笑了下:“确实有工作。”   钟园回过目光,看向车窗外晃动的灯光,大大方方说:“那真遗憾,等以后有机会的吧。”   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钟园的住处。   雨还在下。   她把贺薄文的伞借走,与他挥手:“谢谢你,和伞,明天我把它交给吴老师带给你。雨天小心开车,再见。”   贺薄文只点了下头。   ……   从这到家绕了一大圈,快十点,贺薄文还在路上。   乔阿庆幸自己没有跟他们去吃饭,怕贺薄文还在老贺家待着,也不敢给他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   前天下午跟小迪逛街时候,乔阿见她买了只荷包,要给男朋友亲手绣平安符,也跟风买了一个。   贺薄文喜欢素色,她选了米色底布,虽没绣过,但看教程书,感觉不难。可动起手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扎出血来不说,线条歪歪扭扭,简直没眼看。   马上要开学,乔阿最近没什么空闲时间,要做补习班的卷子,还要把寒假作业完成。只能忙里偷闲,偶尔绣上几针。   楼下传来车子声音,她赶忙将工具藏好,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十五。   一直低着头,脖子酸得很。乔阿起身转转头,伸个懒腰,下楼去看她亲爱的薄荷。   贺薄文正在换鞋。   乔阿到他面前:“这么晚,吃什么好吃的了?”   “糖醋排骨,红烧猪肘,皮蛋豆腐,虾仁蛋汤,还有”   “好了好了,听得我都馋了。”   “谁叫你不过来。”   乔阿跟在他后面,贺薄文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就去洗手了。   乔阿倚在墙上看他:“我有点饿。”   “晚上没吃饱?”   “嗯,刘阿姨做了皮蛋瘦肉粥,巨难喝。”   “想吃什么?”   “都可以。”   贺薄文清洗好手,擦净,走出卫生间,往厨房去了:“我给你随便弄点,你去把门口拖一下,刚才不小心把雨水带进来,地板脏了。”   “好嘞。”   乔阿抱着拖把到门口一看,只是一丁点雨渍而已,贺薄文总是这么龟毛。她拖一遍,又找块干抹布擦干净,洗洗手才去厨房看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贺薄文煎了蛋,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杯温水出来。   “这么点哪够吃。”   “已经很晚了,不宜多食。等会吃点水果,果腹就行,没必要撑死。”   “你才撑死。”乔阿拿起筷子开动。   贺薄文去榨了杯橙汁,乔阿嚼着鸡蛋说:“我也要。”   “自己榨。”   乔阿两口塞完煎蛋:“给我喝一口。”说着就朝他伸手。   贺薄文举起手,杯子高高悬在半空。   乔阿蹦两下,可他太高了,手臂又长,自己跟杯子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连影子都摸不到。   “就喝一口,榨多了我又喝不完,浪费。”   “走开,想都别想。”   乔阿没辙,忽然闷笑起来,仿佛憋着什么大坏。   贺薄文警告道:“别动手动脚,我”   没等他说完,乔阿手朝他胳肢窝伸过去。贺薄文及时握住她的手腕,摁到肩头,直接把人压在了身后的桌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微抬下巴,一口喝光杯中剩余。   乔阿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灵魂好像同这色泽鲜艳的果汁一同被他吸进去似的,脑袋一阵空白。   贺薄文放下杯子,同时松开她。   这姿势……乔阿觉得耳朵有点发烫,又怕贺薄文发现异常,站直后突然嚎起来:“就你高是不是!”   贺薄文瞧她这炸毛样,笑了:“是啊,谁叫你矮。”   “我不矮!我166,而且还会长个子。”   贺薄文懒得与她拌这嘴:“去刷干净,我给你煎蛋你给我洗杯子,公平。”   “好——”   乔阿不敢直视他,默默坐回去喝白开水:“我后天开学了。”   “嗯,最后阶段,要稳住,也别太有压力,身体最重要。”   “噢。”   “还有,自打搬过来你就一次都没碰过钢琴。等高考完要拾起来,不指望你成钢琴家,偶尔陶冶陶冶情操也不错,长时间不碰手就生了。”   “想这么远,还有好几个月呢。”   “时间过得很快的,”贺薄文转身走了,“早点睡。”   乔阿握着水杯,手心暖暖的,她看向贺薄文的背影,抿唇笑了。   是啊,时间过很快的,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喜欢你了。   薄荷,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被吓到。   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   开学第一周,出现两件大事。   有位学生不堪压力,跳楼了。学校尽力压下此事,却免不了透点风声,全校都在偷偷讨论。   另外一件事——   周五晚上放学,吴美香出现在校门口,一脸严肃。上次她这种表情,还是贺岳然在外面喝醉酒、彻夜不归的时候。   乔阿刚出校门就被她拦住。   吴美香很少开车,四年前她出过一场小车祸,伤到脚,后面总觉得反应不太灵活,便习惯性打车外出。可今天,她把家里那辆老车开了出来。   乔阿坐在后排一声不敢吭,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忽然,吴美香问她:“阿礼,晚文的早恋的事你知不知道?”   乔阿惊悚到仿佛被发现是自己,她故作淡定:“啊?不会吧。”   吴美香不吭声了。   这……诡异的安静,快叫人窒息了。   终于,女主人公背着书包慢悠悠走了出来。   吴美香一见人,立马下车。砰一声,车门摔下来,乔阿感觉整个人都在跟着车身颤抖。   外面吵,又隔车窗,说什么她是一点没听到,可看晚文的表情,准是在劫难逃了。   吴美香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训她,两人沉默地上车,便成了三人的沉默。   乔阿坐直身,手指紧张地抠着书包带:“那奶奶……我就先回去了。”   “别动。”吴美香声音凉透了,“一起回去,有些话你也听听比较好。”   “……”   车子开动,缓缓前行。   晚文低着头,耳朵已经红透了。   乔阿噤声缩在后面,已经幻想到回家后会是怎么个惨烈的场面,   好在偷偷带了手机。她小心摸出来,给贺薄文发了条短信:   薄荷,快来救我!   刚点发送。   她又补上一条:   不是,救晚文!奶奶正带   另一边的贺薄文看得云里雾里,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乔阿正编辑短信,手机嗡嗡嗡震动起来,   她吓得差点将它扔出去。   车内静,前面的吴美香无疑听到了,深皱起眉头,从后视镜看她:“阿礼,学校不是不允许带手机吗?”   “……”   完了。 第19章 秘密   乔阿慌忙一点, 把电话挂断。   此刻的吴美香充满警觉,转过身来质问:“谁打来的?”   “……小文叔。”   说完,手机又震动起来。她这一闹, 贺薄文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吴美香把手伸到后面:“给我。”   乔阿乖乖递过去, 见她接通,对贺薄文说:“你怎么让她带手机来学校?先不说这个, 你回来一趟,你妹妹谈恋爱了。回来再说, 我现在要开车。嗯。”   匆匆几句便挂断,她没有把手机还给乔阿, 随手放在旁边的储物盒里。   贺岳然回来的时候,吴美香正坐在沙发上训话。   晚文低头恭顺地站在她右前方,乔阿在最远处的单人沙发后杵着, 一个小动作都不敢。   说的无非是老生常谈的早恋之危害,从小到大听过众多老师、家长的无数个版本, 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连下一句吴美香要讲什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乔阿左耳进右耳出,表面看着规矩,神思不一会儿就游离天地。   吴美香见贺岳然回来,冲他道:“老贺, 你过来看看你的好闺女, 翅膀硬了,长本事了,你问问她这么多年攒的钱都用哪去了。”   先前贺岳然在电话里听吴美香讲了几句, 大概了解情况,他倒是淡定,见两个孩子这可怜样, 走过来说:“都别站着,坐下说。”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乔阿也大吸口气。晚文平时不乱花钱,生活用品、学习用具和衣物也是吴美香包办,这些年长辈给的压岁钱和零花钱累积下来金额不少,她竟给男生花了大半,足足有四万多。这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而发现早恋也是因为吴美香查到晚文的一些购物记录,才顺藤摸瓜查到此事。   如今事情败露,晚文仍旧乖巧到让人心疼。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面对母亲的指责一直点头认错,对于勒令分手,也没有半点反抗。   贺岳然一如既往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偶尔添几句话,没有过分严厉的表达。一个白脸,一个黑脸,配合完美。   “你去那笔钱要来,一分都不许少。”   贺岳然说:“算了,既然决定要断就不要再见面,几万块钱也不算事,就当买个教训。”   “什么叫不算事?”吴美香把矛头转向他,“是,数目不多,但性质不同!不算清楚,断个彻底,他以后再来纠缠晚文怎么办?”   晚文开口:“没有纠缠。”   吴美香盯向她:“心甘情愿是吧?两情相悦是吧?怎么?还想表面上在我们这混过去,背地里继续联系?”   晚文不吱声了。   “说话。”   贺薄文刚进来,就看到吴美香指着晚文,难见的暴跳如雷:“你现在就跟我去找他,把他父母全叫回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种小孩。你哪怕看上一个正常点的男孩我都不会这么生气!一个辍学的混混,你图他什么?图他没出息?图他骗你感情?骗你钱?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哪个想正儿八经谈恋爱的男人会花女人钱?”   晚文凉凉淡淡回了句:“他没有骗我。”   吴美香像是被这句话和她的态度彻底点燃,失控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贺薄文快步走过来,把晚文拉到身后:“妈——”   就连一直淡定的贺岳然也站起来:“这是干什么!”   吴美香红了眼,手指颤抖着晚文:“这份上还在替他说话,一个女孩子,倒贴男生,你丢不丢人!”   晚文垂首躲在哥哥身后。   贺薄文:“说话归说话,别动手。”   贺岳然按下吴美香的手:“你坐下,别激动。”   吴美香眼里已经看不到旁人了:“我给你娇生惯养,找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补习班,衣食无忧养着你,你去贴补外面的穷小子。你现在觉得我们都是恶人,阻碍你美好的爱情了是不是?贺晚文,你太让我失望了。”   乔阿在远处不敢插话,干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贺薄文:“别说这种话。”   吴美香绕过他,又冲晚文过去:“你们两到哪一步了?他有没有”   贺薄文拦住她,声音重了些:“妈!”   “你不说是不是?走,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眼看着吴美香就要过来拖自己,晚文往后连退两步,还是一声不吭。   “你给我过来!”   “您太冲动了,冷静下来再谈。”贺薄文牵住晚文的手,直接把人拉上楼去。   “你别护着她!薄文,我叫你来是劝你妹妹的!”   贺薄文头也不回。   贺岳然把吴美香按到沙发上坐下:“你怎么问的,这种事私下说,当这么多人面,这么大姑娘了。”   吴美香喘吁吁的:“你也向着她,那你自己去说,我不管了。”   “你跟我赌什么气。”   乔阿在边上小心翼翼说了句:“我上去看看。”   贺岳然点头:“去吧。”   乔阿赶紧溜走。   贺岳然又叫住她:“阿礼啊。”   乔阿回头。   “你们是同龄,有话说,和晚文聊聊,劝劝她。”   “好。”   ……   晚文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贺薄文的说话声:“感情的事……经历的,目……不…好的时机。”   隔着门声音小,乔阿听得断断续续,也无意偷听兄妹的谈话,去小阳台上透透气。   不久,贺薄文开门出来了。   乔阿翘首看过去,低声叫:“欸,这呢。”   贺薄文勾勾手叫她进来。   乔阿不过去,反叫他出来。   贺薄文走到她身边:“不冷吗?外面站着干什么?”   “冷。”说着她就打了个寒颤。   “吓到你了?”   乔阿点点头:“第一次见奶奶发这么大火。”   “回去吧。”   “回哪去?”   “还能回哪?回我们家。”   “等会。”乔阿往晚文房门看一眼,小声道:“那她?”   “没事。”   “不管她了?”   贺薄文脸上不见什么情绪,望向远处的假山和树,语气平平:“话说尽了,怎样选择是她的事。”   “没看出来,你心还挺宽。”   贺薄文睨她一眼:“那怎么办?总不能断绝关系吧?还是关在家里时刻看着?好言难劝寻死的鬼,这是她的人生,非要一头撞得头破血流也得自己挨着,有些事别人劝没用,得她自己通。”   “那要不要带晚文一起回去先住两天?毕竟奶奶情绪不稳定,万一再动手。”   “她不肯去,随她吧。”贺薄文自然也想到这一点,见乔阿嘴唇都冻紫了,“别在外面站着,进来。”   他们刚要下楼,晚文的房门忽然开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   晚文仍旧很平静,对乔阿说:“今晚可以不走吗?陪我说说话。”   她们平时可从来不会谈心,可既然开口,也不好拒绝,乔阿看向贺薄文:“那你呢?”   贺薄文知道乔阿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你们聊,我下楼看看,明天再走。”   晚文拉大房门:“进来吧。”   乔阿走进去,她很少来晚文的房间,里头规规矩矩,没有乱七八糟的玩偶与装饰,收拾地井井有条。   房门被关上,晚文忽然拉住她的手,将人带到床边坐下:“阿礼,帮我个忙。”   还没进来时乔阿就知道她肯定有事相求,便问:“你说。”   “你手机呢?可不可以借我发个短信?我的手机被没收了。”   “还在车里,刚才没敢拿。”   “那你能不能帮我传个消息出去?可以吗?”   乔阿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帮她,可看她这一脸期待的表情,实在不忍拒绝:“你不会要私奔吧?”   “没有,当然不会。”   “你要我怎么传?”   “等等。”晚文去书桌前撕下张草稿纸,写上一串号码,叠起来拿给乔阿,“这是他号码,等你走后找个机会给他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和他说我很好,不要担心。”   这是什么绝世小仙女!乔阿收下,揣到最里面的口袋里:“好。”   晚文坐在乔阿旁边:“谢谢你。”   乔阿忍不住问:“听奶奶说,他辍学了,之前是我们学校的吗?”   她点点头。   “你们班的?”   “不是。”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谈恋爱了。”她见晚文诧异的眼神,赶紧解释,“我一个字都没说。”   “嗯,我知道,是我自己疏忽了。可你怎么会知道?”   “就前不久,补习结束,我钥匙落在教室,回来路上看到的。”   “那你怎么没问我?”   “我猜你不想我问。”   晚文勉强地弯了下嘴角:“谢谢你替我隐瞒。”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分了吗?”   “嗯,可以先断一段时间,反正快高考了,高考结束就自由了,上大学,妈妈就不会管这么严了。”   乔阿心想:未必吧。可她实在佩服晚文的冷静,从事发到现在不哭不闹不喊不叫,一直宠辱不惊。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刚问出口乔阿又赶紧道:“我就随便问一下,你不用说。”   “一年半。”   “……”果然深藏不露。   晚文抬眼看她:“你猜我们怎么认识的?”   “嗯?”   “他和几个人打架,鼻血止不住,我刚好路过,他跟我借了一包纸巾。”   乔阿笑笑:“果然是言情小说套路。学霸和校霸。”   “你也是学霸,那你呢?你谈过恋爱、或者有喜欢的人吗?”   这句话问到乔阿心坎里了。   她点点头。   “学校的?”   “不是。”   乔阿想说又不想说,事实上她还挺想看看贺薄文亲人对这件事是什么反应。脑袋里两个小人在打架,最终还是忍不住:“我告诉你,你别惊讶,也要保守秘密。”   “嗯。”   “我喜欢你哥。”这一刻,乔阿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她抠着手指,打量晚文的表情,等她回应。   “哦,他啊。”   ???   这是什么反应?哦?   乔阿反倒惊讶了:“你就这反应?”   “那我应该什么反应?”   “好歹震惊一下。”   晚文淡淡道:“哥哥优秀,不奇怪。”   “……就是前段时间,忽然间喜欢上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从小就喜欢他吗?”   “那时候不一样。”   “也许只是你没发觉而已,我一直觉得你和哥哥关系奇奇怪怪的,原来不是我多想。”   “他不知道!”乔阿差点失声,压下音量道:“千万别说。”   “我懂,放心吧。”   乔阿:“你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吗?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不知好歹,动这种心思。”   “我可以接受,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年龄也不是大问题,如果我爱一个人,不管他三十、四十、五十还是六七十,哪怕小很多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爱他这个人而已。”   乔阿叹了声:“我真的没看出来,你居然会这样想。”   “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种话。”晚文笑了,整个人松弛下来的时候,显得少有的亲近与可爱。“小时候哥哥带我去过一次你家,我就记得你一见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谁都不要了。哥哥也喜欢你,他都不怎么抱我,可和你却很亲近,明明是我的亲哥哥,因为这个,我还吃过你的醋。”   “那是因为我脸皮厚,总缠着他。”   “我其实特别喜欢你家的氛围,羡慕你可以无拘无束的。记得你爸爸很活泼,就像大哥哥一样,跟你玩闹。”晚文停顿一下,“对不起,不该提起他。”   “没关系,他都走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难受了。”   “他一定也不愿意抛下你离开,可能是实在没有办法。”   “嗯,不说他啦,说说你和那个男生。对了,钱是怎么回事?”   “他太辛苦了,出身也不太好,我心疼。”晚文垂眸,轻叹一口气,“这个确实是我对不起家里面,如果用的是我自己的钱,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两人从小认识,却在今天才交心谈话一次。   果真,晚文并不是表面上这样保守、乖巧,她体内藏了只巨大的野兽,乔阿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   女孩子们并排躺在床上,聊了很多。   乔阿忽然翻个身趴在床上:“你和他不会真的那个了吧?”   “没有。”   “那刚才为什么不否认?”   “我不喜欢那样的质问,她明明可以好好说话。”晚文感慨一声,“这时候真该来一瓶酒。”   “十六岁,喝什么酒。”   “是么?你背地也没少喝吧。”紧接着,她又着重强调:“谁十六?我上个月就十七了。”   “是哦,我下个月也十七了。”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余音消失,是短暂的沉默。   “晚文,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坦白,去追你哥的话,他有可能会接受吗?”   “有。”   “为什么?”   “你在他心里很重要。”   “那是因为我爸这层关系,再加上同住了这么多年,是亲人的感情。”   “是这样没错,可你是不一样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乔阿不说话了。   晚文闭上眼,声音轻轻的:“阿礼,你说对哥哥是突然间的喜欢,可哪有瞬间破土的感情,沉睡的种子深埋在土里,不是没意识,而是还未觉醒。”   …… 第20章 分别   乔阿正低声说话, 晚文做了个“嘘”的手势。她坐起身,小声道:“你的心上人来了。”   后一秒,门被叩响。   是贺薄文。   “下来吃饭。”   晚文站到地上, 理理衣服和头发:“走吧, 吃点东西。”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淡定地去开门。   贺薄文站在门口, 往里看到坐在床边不动的乔阿:“你不吃了?”   “吃……”   老贺家饭桌上的位置很少变换,除非来亲戚朋友, 小辈才会让位。今天晚文却坐到从前乔阿坐的地方,把贺薄文旁边的位置让给她。   早恋不光彩, 吴美香极要面子,下午就把老张支走了。今天晚饭还是贺薄文做的,简单炒了几个菜, 将就对付过去。   吴美香没来。贺岳然说:“你妈睡了,就先不叫她, 给她留份饭起来再吃, 我们先吃吧。”   这一过程安静如旧,大家各怀心事,脸上都不轻松。唯有乔阿,挨着贺薄文坐, 心里不时涌过一阵甜蜜。   晚文先吃完, 刚放下筷子,贺岳然对她说:“晚文啊,坐一会, 爸跟你说几句话。”   “好。”   “刚才你妈冲动了,她也觉得不对,不该动手, 但是希望你能理解做父母的用心,只是一时着急没有把控住情绪,失态了,她很后悔。”   晚文反道:“是我让你们操心了。”   “你向来懂事,不用我们多说什么,只是这件事确实不应该。你大了,什么道理都懂,这钱也花了,就当泼出去的水,算了。”   晚文垂着眼,顺着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这种态度再大的气也消下几分,贺岳然点点头:“知错就好,回头跟你妈再认个错,说两句好话。”   “好。”   贺薄文默默吃自己的饭,只出耳朵听着,不发表意见。   贺岳然又看向乔阿:“还有阿礼。”   乔阿立马放下筷子。   “别紧张,继续吃。”   乔阿摇摇头:“吃饱了。”   “那我就多说两句,你们别嫌烦。”   闻言,贺薄文提起茶壶给他倒水。   贺岳然笑着指指他:“你们看,大孩子要有意见了,这是暗示我少说几句呢。”   贺薄文也为自己添半杯:“您尽情发挥。”   乔阿往旁边偷瞄一眼,就见贺薄文放松地往后靠去,单手架在桌上扶着水杯,另一手随意搭在大腿上。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西装,还打了领带。乔阿不时地看一眼他的手,从指甲,到关节,到手背,到带了只黑色手表的手腕。   “你们现在年纪小,有些事能思考的层面还是浅了些。我呢,希望你们几个孩子都能找到幸福。也不像你妈那样处处管制,样样必须尽善尽美。未来是你们自己的,走错路,我们做家长的尽责拉一把,至于拉不拉得住,就是后话了……”   乔阿正盯着贺薄文手上的青筋,就听他道:“我手上有花吗?”   她闻言抬头,只见贺薄文斜视着自己,眼里隐约带点笑意。她立马挪开视线,乖乖坐正,就看到对面的晚文意味深长地弯了下嘴角。   贺岳然不停地说,显然没注意到座下几位的眉来眼去:“当然,我更希望你们所坚持的将会是一条康庄大道。薄文也年纪不小了,我从来没催过你什么,你这么大个人自己看着办,我是劝不动了。你们两,我也不是坚决反对恋爱,这爱情啊,是件美好的事,值得赞扬,但得建立在共同努力,一起进步的基础上。现在离高考就还剩三个多月,你们的成绩我不担心,唯一就是不要受外界因素的影响。晚文这件事也就此结束,后面就都不提了。好吧,晚文。”   晚文抬头看他:“嗯。”   “暂时把精力放到学习上,跟那个小伙子断掉。为自己负责,也别让我们寒心。”   “会的,放心。”   “那行,”贺岳然喝口水,对贺薄文说:“你们两今晚就在这住吧?”   贺薄文看向乔阿,乔阿又看晚文。   晚文说:“明天要考试,你不回去准备准备吗?”   乔阿懂她意思,腿在桌底撞贺薄文一下:“嗯,对。”   贺薄文笑了:“没带衣服,等会就回去。”   “行。”贺岳然问:“阿礼今天没被吓到吧。”   “没有没有。”   “那就好,”贺岳然玩笑一句,“可别不敢回来了。”   “不会。”   “现在时间紧张,等高考完了过来多住一阵。”   “好。”   ……   临走前,乔阿叫贺薄文取来车钥匙把手机拿回来。   这一顿折腾,已经很晚了,路上车流都少。   乔阿看一眼晚文给的纸条,记下号码,给那个男生发了条短信。很快就收到回复。   他说:好的。   乔阿正为这冷漠的态度要生气,又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他回:麻烦你告诉她,让她好好学习,别想太多。谢谢。   这还差不多。   乔阿回他个“OK”。   车停在十字路口,贺薄文见她捧手机的专注样,问:“跟谁聊天呢?”   “没谁。”   “你不会也藏着什么小秘密吧。”   乔阿收起手机:“不告诉你。”   红灯还有二十多秒,贺薄文直直盯着她。   乔阿被他看得心虚:“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方向盘,“通风报信了?”   乔阿别过脸去不搭理他:“饿死了。”   这话题转移得猝不及防。   贺薄文笑着回过脸:“我算是喂不饱你了。”   乔阿又转回脸:“我想吃蛋糕。”   贺薄文不搭话。   “我想吃蛋糕。”   “你看几点了?”   “快十点。”乔阿明白他的意思,“也有没关门的。”   “找找附近的店。”   乔阿微诧:“这么痛快?”   “买点吃的给你压压惊,省得回去吵我。”   乔阿看向他立挺的衬衣口,是黑色的,领带也是墨黑,隐隐带些压纹,这通体一身暗色,显得格外气质:“薄荷,你今天特别帅。”   “是么。”   “像霸道总裁。”   “少看点言情小说。”说到这,贺薄文又想多句嘴,“你写的就是这一类型?”   “不是,我写科幻小说。”   “哪天愿意了让我拜读大作。”   “你感兴趣?”   贺薄文如实道:“不感兴趣,但你写的,可以一看。”   乔阿想了会,说:“再等等。”   她紧接着又问:“你今天穿这么隆重,去干什么了?”   “谈项目,晚点见了位朋友,去听音”说到一半贺薄文觉得有点不对头,“哪来这么多问题,我还得跟你汇报行程是不是?”   “可以啊。”   贺薄文笑了笑,看到前面的面包店已经关门:“要不吃点别的?”   “烧烤。”   他不回话,继续找蛋糕房。   左拐右拐,照导航找到好几家店,都打烊了。   最终他们去了一家咖啡店,要两块千层小蛋糕。   乔阿坐在副驾驶,刚要用手抓,贺薄文说:“手套。”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大口吃下半块。又打开另一个包装,拿起来递到贺薄文嘴边。   “不吃。”   “吃一个。”   “不吃。”贺薄文脸往左边躲,“拿走。”   “我吃不完。”   “那你要两份?”   “不是给你的嘛,专门给你的。”   “我不吃。”   “我吃多了会发胖的。”   “胖点好。”   乔阿悬着手不放:“我真的吃不下,你不吃就扔掉了。”   打定他不会浪费食物,乔阿往他嘴边靠靠。   贺薄文无奈,张口咬下一角。   “味道还可以吧?”   他没有仔细品味,囫囵咽下去。   “再来一口。”   “不吃了。”   “最后一口,剩下的我解决掉。”   他小口下去,嘴唇无意碰到乔阿的手指。隔着塑料手套都能感觉到的温度,仿佛一道电流,顺着她的手指蔓延全身。   “好了,拿走。”   乔阿缩回手,胸口小鹿乱撞,话也说不出来了,心不在焉地啃完两块蛋糕。   ……   因为买蛋糕绕远,两人十点半才到家。   贺薄文在外奔波一天,已十分难忍,还未到衣帽间便脱下西服。里面的黑衬衫是在一个朋友那订做的,相当合体,勾勒出清晰的身形。   乔阿在后面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皮带,紧实地圈住腰线,在往下……   一时挪不开眼了,仿佛灵魂随着他的步子浮动。在这一刻才深刻地感受到:什么球鞋短裤白衬衫,在眼前的成熟与性.感面前,都弱爆了。   还有,他今天的腿怎么这么长!   想着便往自己身下看一眼,手放在胯上比划下,与他的作比较。   这……这个男人怎么长得?   直到贺薄文进了衣帽间,乔阿才逐渐缓回神。   他拿上睡衣出来,见杵在客厅抠沙发的女孩:“干嘛呢?”   乔阿浑身一抖,脸登时烫了起来:“这脏了一块。”说着抠得更起劲。   贺薄文没在意,继续往卫生间去:“洗洗早点睡。”   “噢……”乔阿掀起眼皮偷看一眼,已经没人影了,她揉揉脸,往楼上跑去。   ……   高三全体学生需要上晚自习,昨晚是因为今天考试,要布置考场,才放走读生早回家。   这次考试没有按成绩排名分班级,顺序全打乱,以往乔阿一直和晚文在同考场,现在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五楼。   上午考试结束,乔阿到晚文班级门口等着,没见到人,便回家了。   下午她特意早点来学校,可还是没找到。问几个同学,都说没看见。   第二天上午考完物理,两人才碰上面。正要把那个男生的短信内容一字不差地告诉她。   晚文打断话:“不用了,他要去外地了。”   “怎么?”   “我妈找了他,让他还钱。他欠了很多债,没有钱还。”   “欠债?他干什么了?”   “一个朋友出意外,要坐牢。后面协商好,需要一笔钱,他跟我借了三万七。”   “……还真仗义。”   “那件事跟他也有关,所以才跟我开口。一共四万五千块,剩下几千是这一年多互相送礼物花掉,还不了的。我妈让他三天内还钱,否则告他诈骗。想要平安无事,就道歉,保证,在我高考前都不许出现在东城。这样的话,钱的事也算了。”   “不是说过去了吗?怎么还找他?”   “那是我爸一厢情愿。我妈好强,一点亏都吃不得,这口气出不去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晚文一如既往的冷静,眼里却没了半点光,整个人阴沉沉的,“昨天下午我没来考试,和他见了面,把话说清楚了。没事的,三个多月而已,他要还我钱,去广州找工作,今天下午就走了。”   乔阿一时无言。   晚文轻笑一声:“我妈这么大年纪,平时看着知性大方,没想到这么幼稚,用这种手段逼我们分开。”   “大人总会现实点,想得远,考虑未来。”   “我也想过,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当下开心就好。”   “你不去送送他吗?”   “送别很难受的,而且我要考试。”晚文深吸口气,用力眨眨眼:“快去考场吧,我也要去了,已经逃了两门,再考不好回家又要挨骂。”   …… 第21章 生日   返校的第一次大考, 尽管缺两门,尽管还未从情伤中走出来,晚文依旧很稳, 两门全校第一, 总分仍名列前茅。   乔阿却退步了,明明自我感觉良好。贺薄文对此没什么意见, 怕她精神压力大,趁双休叫上晚文一起去郊区转一圈, 又跑到三十多公里以外吃顿当地的小龙虾。   出门早,玩一圈回到家才也才下午三点多。   贺薄文没再出去, 洗了个澡就在家里待着。   乔阿在房间写了套卷子,无聊地涂起指甲油来,是很久之前小迪送她的, 墨绿色。   她的手细长又白,把这颜色衬得更高级。   涂到一半, 莉娜约她出去吃饭。   来得正好, 正愁这么美的手没人欣赏。乔阿换上套衣服出门赴约,刚窜过客厅,被贺薄文叫住。   “站住。”   乔阿看向沙发里直起身的男人:“你在家呀。”   贺薄文转头看她:“上哪去?”   “莉娜约我,就那个初中同学, 还有小迪。去吃饭, 然后看个电影。”   “过来。”   乔阿走过去,趴到沙发背上:“什么吩咐?”   “手伸出来。”   原来因为这个。乔阿故意把手杵到他眼跟前:“好看吗?”   贺薄文脸往旁边偏躲,用书脊将她的手推远些:“又臭又俗。”   “哪里俗了?”   “干干净净最好看, 实在想点缀,用些素色就好。”   “那多没意思,我这个好。”说着在他眼前摇起手来, “你看,亮晶晶的,还带闪。”   贺薄文被她晃得眼晕,闭上眼,又用书抵开她:“电视剧里女妖精也涂这种。”   “什么女妖精?”   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打个比方,颜色虽好看,但与你的年纪、身份不符。”   “意思是我架不住这颜色?”   “还算明白。”   “那我去弄个大红色。”   贺薄文继续看书:“过两天要去我妈那吃饭,你随便。”   “就知道拿她压我。”乔阿起身跑开,“走了。”   “早点回。”   “好。”   ……   中午吃了重口味,乔阿只想来点清淡的。三人去了家芋圆店,吃完便去电影院外等着,看一部刚出的爱情片。   是个悲剧,没有想象中那么催泪,乔阿甚至有点想睡觉。电影结束后,她们又去饰品店逛逛,直到商场快关门才各回各家。   家里通亮,贺薄文在书房睡着了。   屋里开着空调,温度挺高,他靠着椅背安详入睡。乔阿没忍心叫醒,在一旁观摩好久,忽然想到什么,轻声上楼。   她把那瓶指甲油拿了下来,蹲跪在他旁边,小心翼翼涂抹。   贺薄文是这味道熏醒的,眼一睁看到个脑袋杵在自己腿边,捏个小刷子聚精会神地操作。   他轻咳一声,乔阿惊抖,指甲油一路滑到他指节,留下道笔直的绿线。   “不挨几句骂不舒服?”   “绿薄荷,多配啊。”乔阿收回手,干笑两声,没等他再开口就转身就逃了出去。   贺薄文无奈地看这一手绿指甲。   抽张纸想擦掉它,可指甲油已经干了,只能慢慢抠掉。   ……   三月底,春风和煦。   高三生除了一沓又一沓试卷,就剩下一次又一次大小考。   老师似乎比学生还紧张,一个恨不得把课拖到放学,一个恨不得打铃前就把上堂课老师拽下来。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做最后的冲刺,连班里谈恋爱的那几对都收敛了许多。   乔阿快过生日了,三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四分,差一点就到愚人节。   可惜的是,贺薄文在她生日前三天去北京了,忙工作。乔阿不想耽误他正事,自己乖乖上下学,生活方面靠刘阿姨照顾着,安分守己地等他回来。   每年生日都在一起过,乔阿心想:他一定不会忘记。   三十号晚上,她给贺薄文打了通电话,那边很吵,像是在酒吧,或是KTV这类场所,说什么都听不到,她干脆挂掉电话。   贺薄文给她发了条短信:在应酬,你早点休息。   乔阿没有回他。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干数着时间过。   刚过凌晨,手机叮叮叮一直响,黑暗里的亮光太刺眼,她把手机调暗,快速扫过朋友同学们发来的生日祝福,没有贺薄文的。   她挨个回了“谢谢”。   一直等到一点,他也没有来一个电话,或是一条信息。   乔阿告诉自己:这么晚了,他睡了,说不定还喝多了。   ……   小迪送了乔阿一条手链,另外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纷纷送上礼物。   她今晚要请客,巧是周五,明后天双休。   下午大课间,晚文把乔阿叫出来,让她晚上回家吃饭。乔阿说约了朋友,不好放人鸽子,便逃了过去。   晚文送她一个珍珠发夹,乔阿戴头上试了下,可以说是与她这短发格格不入。   晚文前脚走,后脚又来一个。   熟悉的一张脸和声音——根哥,陈力根。   乔阿实在想不通他父母为什么给他起这么个名,就像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叫这奇葩名字一样。   陈力根不知从哪搞了身他们的校服,大学生会打扮些,总归好看点,帅是帅的,就是有点二流子气质。两手吊儿郎当插在口袋里,一脸觉得自己特潇洒的表情:“生日快乐啊。”   一点也不快乐。   乔阿哼笑一声:“好久不见,又油腻了。”   “哪油腻了!”陈力根手从裤兜里拿出来,顺势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生日礼物,精心挑选。”   “受不起。”   “怎么这么说呢,天上的星星你都受得起。”   呕——   乔阿给他个大白眼,尽管她确实很喜欢星星:“拿走吧,别再给我送东西。”   “那不送东西了,送人,把我送给你怎么样?”   “滚滚滚。”乔阿不想听他一句废话,捂着耳朵要进班级。   陈力根把她拽回来:“礼物拿着。”   “说了不要。”   陈力根又从衣服口袋掏出根棒棒糖来:“这个总要了吧?”   乔阿无语地从他手里拿过棒棒糖,摸摸口袋,捏出枚硬币塞给他:“谢了。”   陈力根笑着望她回到座位,喊一声:“行,不耽误你学习,等高考完再找你。”   乔阿脸朝墙趴着,没心情和他掰扯。   她这一整天都带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贺薄文一条信息都没有。   他不会是真忘了吧!   乔阿粗暴地扯开棒棒糖纸,将它塞进嘴里,甜得齁人。   更气了!   ……   乔阿叫了十几个同学吃晚饭,这是第一场。   第二场是东东为她叫的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乔阿没时间一个个找,全被东东约过来,包了个桌游馆,恶搞地挂上条大横幅。   【礼姐□□寿,瘦瘦瘦!】   时间紧,乔阿没来得及拾掇,穿个校服就来了。一进门,里头朝她喷起小彩带来。   东东拨开人过来:“你就不会换身衣服,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这可是你成年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小朋友。”   乔阿一巴掌呼在他背上:“叫谁小朋友。”她扫一遍在场的朋友们,本就比自己年长些,男的俊女的靓,全都精装上阵,独自己一个,确实像个小朋友。她随手把菡菡头上的粉色假发拿下来,卡到自己头上。   菡菡说:“不是这么戴得。”她把自己头发理好,就来给乔阿弄。戴好后,还掏出口红给她嘴上上色。   沈万在里头打台球,抽空看过来一眼,叹口气:“双目无神,学傻了。”   东东把乔阿肩膀一揽,往里头带:“瞧你拉着个驴脸,笑笑啊乔大小姐。”   乔阿瘫倒在沙发里:“累啊,你一天学十六七个小时试试。”   东东把人拽起来:“玩两局就不累了。”   远处一人站在凳子上,开玩笑道:“阿礼,怎么发福了?看你胖的,虎背熊腰。”   这就不能忍了,乔阿立马来精神,一口气脱掉校服。她今早是做了准备的,知道要见这帮狐朋狗友,特意在校服里面配上套能看的——上身紧俏的短款红毛衣,内有件涂鸦白打底。宽松的校服裤子一脱,里面是黑白格纹小短裤和丝袜。   腿一出来,起哄声更大了。   “阿礼这身材,要不是做了兄弟我可就追了。”   “边去,轮得到你。”   “礼姐还是礼姐,腿长一米八。”   这句话叫乔阿想起了贺薄文的长腿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跟朋友们打桌游分散注意力。   小芮拿瓶果酒给她:“阿礼,来。”   乔阿没接:“我不喝。”   “那给你拿啤的?”   “别,我答应别人不喝的。”   一旁的沈万笑言:“怕文叔叔骂呀?”   “他哪敢骂我。”   东东在桌那边:“你不是说文叔叔去北京了吗?怕什么,喝呗。大不了去我家住一晚。”   也是啊。   乔阿接过杯子,刚杵到嘴边,又放了下去:“不行,答应过的,帮我拿杯果汁吧。”   ……   老年机扛一天,终于没电了。   店里没有适配的充电器,只好任它关着机。反正已经很晚了,她觉得贺薄文不会再找自己。   在桌游室玩到凌晨,他们又去KTV吼了两小时。   二十左右的小青年喝起酒来狂得跟武松似的,也不管女孩们不乐意,猛抽烟。   乔阿被熏得眼疼,喉咙也唱哑了,便吆喝散伙回家。   还算是玩得比较开心的一个生日,毕竟快乐不仅仅由一两个人构成,这帮靠谱的、不靠谱的发小们,也是幸福的源泉之一。   唯独沈万没喝酒,开车送乔阿回家。   说不沾酒,菡菡这个臭丫头还是给她的果汁里掺了点朗姆。   好在量不大,人算清醒。   一楼亮着灯,乔阿有点奇怪,难不成贺薄文回来了?   她和沈万拎着大小礼物盒进去,就见贺薄文从里头出来。   她心里激动起来:“你回来啦。”   沈万叫声:“文叔叔。”   贺薄文脸色却极差,尤其是在看到乔阿这一刻。   他赶在十二点前回到家,怕错过她的生日,行李都留在机场没来得及拿。可一回来,空无一人。   一小时,两小时,两个半小时多。近三点,终于舍得回来。   贺薄文不想当着别人面发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沈万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行,那文叔叔再见啊。”   “嗯。”   乔阿拖着大包小包从他旁边缓缓走过去,想看看贺薄文会不会祝自己生日快乐,非但一句话也没等来,他还回房间去了。   乔阿心里本就不爽,这下更难受了。   她到茶几边的地上坐着,慢慢拆礼物。   贺薄文在房里坐会,听着外面聒噪的声音,终还是忍不住出来:“阿礼。”   乔阿没理睬。   “乔阿。”   她猛地撕开一个包装,里面的星空球洒了一地:“你还不睡?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我马上拆完,会清理干净的,放心。”   “站起来。”   “我累,不想站。”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像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吗?”   乔阿抬起头,心里委屈:“你也知道我十七岁了。”   “很多话我不想说,可你不能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不恰当的事,你的衣着、头发,看看你现在的状态,一身烟酒味。学校允许你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吗?我才走几天,就这么无法无天了?”   “我头发是”   “别插嘴。”   乔阿咽下后半句话。   “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有义务负责你的成长、生活。不管学习好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品德。我认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个年纪也不需要大人说三道四,可桩桩件件都表明,我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你。”   管教,这两个字戳到她痛处,立马站了起来:“是,我给让你操心了,让你丢脸了,给你惹麻烦了,我不配寄居在你的屋檐下,我脏了你的地,我就是这么讨人厌,没爸没妈没人要的野孩子,更没有教养,好了吧?”   她转身就往外跑去。   “你上哪去!”贺薄文跟上来,只见门被重重关上,“阿礼——”   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孩子鬼灵精,真要想躲,贺薄文知道自己是找不到的。最近早晚凉,深夜风寒彻骨,她穿得那么薄。   他后悔极了,不该说重话。   乔阿身上没带钱,她躲在一个假山后,等贺薄文走远才出来,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街道空无一人,乔阿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前面乌漆嘛黑的,她冷得直打哆嗦,蹲在一家服装店门口。   忽然间就想起爸妈了。   一旦开了这闸,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疯狂地想念他们,想到哭了起来。   一对脚步声接近,停在她的面前。乔阿抬起头,仰视眼前的人,眼泪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你怎么在这蹲着?”   是沈万,停车买包烟,顺便抽一根,就看到乔阿狼狈地蹲在这里。   乔阿叫他帮自己开间房,先暖和下。   没带身份证,就近去了一家查验不严的小旅馆。   沈万也算是青梅竹马,乔阿三岁就认识他,小时候跟着这大两岁的哥哥后面风风火火到处跑,好事坏事都没少干。这样的关系同处一个房间也不会觉得尴尬,或是不妥。   乔阿闷声坐着,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表情,沈万出去买了杯热饮回来。   乔阿接过来:“谢谢。”   “文叔叔骂你了?怎么了?”   “没怎么,我欠骂。”   沈万不厚道地笑起来。   乔阿踢他一脚:“有什么好笑的。”   沈万掸掸裤脚:“不好意思,没憋住。”   “我想妈妈了。”乔阿双手握纸杯,头深深低着,“你还记得我妈妈吗?”   “记得啊,大美人,便宜了乔叔叔。”   乔阿破涕为笑:“什么啊,我爸也挺帅的。”   沈万见她笑了,也放松下来:“我最见不得女的掉眼泪,上回见你哭还是从树上掉下来,磕掉牙了。”   “……非要提这些糗事。”   “好了,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安慰人,你千万别哭,快,再笑一个。”   “你说我是不是挺讨人厌的?”   “怎么会。我们礼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点也不讨人厌。”   “你好烦,夸人都像讽刺。”   “真的,没骗你。”   乔阿不说话了,吸一口果汁,皱起眉来:“这什么啊!”她看一眼包装,嫌弃地塞到他手里,“琼汁玉液,你自己喝吧。”   沈万咬住吸管就喝一口:“呕——”   “你可别吐了恶心我!”   沈万艰难咽下去,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什么破玩意。”   “你们男的就是不会买。”乔阿又想起贺薄文来,气得扯掉假发,“他居然以为我染发了!他是不是傻!”   沈万噗一声笑了:“不仅傻,还瞎。”   “我能说,你不许说。”   沈万频频点头:“是是是,我错了,不该说你的好叔叔。乔大小姐,你睡觉不?我去隔壁开一间。”   “就在这待着陪我说话不许走。”乔阿狠狠瞪着他,“我还能吃了你吗!”   ……   聊了一夜没睡。   乔阿说上头了,把暗恋贺薄文的事也抖了出去。直到快天亮,实在睁不开眼才昏昏睡去。   沈万经常通宵,等她睡了就在旁边打电脑游戏。   乔阿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她手机一直没电,知道贺薄文生气归生气,但肯定找自己找疯了。   她一边赌气,一边又怕他太着急,万一找了自己一夜……又有点心疼。   “万万,万万。”   沈万戴着耳机没听到,乔阿过去把它扯下来:“万万。”   “嗯?你醒了啊。”   “小文叔给你打电话没?”   “打了,没接。我想想,四点打一个,六点打一个,半小时前还打了个。”   “你干嘛不接?”   “呦呦呦,心疼了啊。那我再打回去?”   “不行,被他看到我在宾馆又得发脾气。”乔阿穿上鞋,“我去小迪家了。”   ……   小迪说昨晚贺薄文就来过了。   乔阿在她家待一整天,直到傍晚,贺薄文又来了一趟,   小迪放下零食去开门。   乔阿装模作样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听外面贺薄文与小迪的交谈声。   他问:“我能进去吗?”   小迪拉大门:“可以可以。”   贺薄文站到房门口,看到她的黑发,才明白昨日那只是个假发头套而已:“阿礼。”   乔阿一动不动。   贺薄文小声问小迪:“她睡了吗?”   这就叫人纠结了,回答是?还是不是呢?她模糊道:“不知道欸。”   “那我在外面等会,等她醒了”   话音未落,乔阿腾地坐了起来:“吵死了。”   贺薄文注视着她:“阿礼,跟我回家吧。”   乔阿背过身去,故意不搭理他。   “对不起,不该不分青红皂白骂你。”   乔阿早就不生气了,跟心爱的人有什么气好生的,不过是跟他别扭下,再找个台阶下。其实静下来想想,昨晚那种情况,自己确实做得不对,换位思考,她要是照顾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一定每天都在发狂。   “你不想回去也可以暂时在这,我晚点再来接你。”   乔阿立马下床:“走吧。”   ……   回去路上,两人皆沉默。   贺薄文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一趟,给她买来一杯奶茶。   又用奶茶哄,毫无新意。   “珍珠奶茶。”   可乔阿心里却酸酸甜甜的,之前说过的话他居然还记着。她接了过来,拆开吸管扎了进去,猛吸几口。喝着喝着扭过脸,鼻子一阵酸,用力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再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   贺薄文又从储物盒里拿出个小礼盒来:“生日礼物。”   “你不会是刚买的吧?”   “在北京买的。”   她赶紧放下奶茶,拿过来:“是什么?”   “一只手表。”   乔阿不懂什么奢侈品,但这牌子看着熟悉,她拆开包装,见一只坠满小钻的香槟色手表,很精巧,又不是很浮夸,但一看就不便宜:“我不需要这么昂贵的东西。”   “我不擅长送礼物。”   确实不擅长,以往要么是钱包杯具,要么是书籍玉石,唯一有意思点的就是个音乐盒。   贺薄文一宿没睡,眼里满是疲倦,声音也沉了许多:“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们现在去买。”   我喜欢……   她不敢说,把手表拿出来戴到手上,一时半会扣不上。   贺薄文主动说:“过来。”   乔阿伸过手去,任他给自己戴着。指腹轻轻滑过皮肤,胸腔积压一夜的苦水瞬间消失了,只剩下蜜糖般的果实,塞满身体。   心里高兴,嘴上却还不饶人:“还镶钻,土死了。”   “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钻石。”   “那是戒指。”   “钻戒的话,只能等你未来男朋友送了。”   乔阿不吱声了。   “假发呢?”   “扔了。”   “对不起,是我土,没见识,分辨不出这种东西。”   乔阿不禁笑了起来。   贺薄文收回手:“不生气了?”   “没生气。”   “昨天给你买了蛋糕,应该还能吃。”   乔阿憋住笑,故作淡定地说:“快开车。”   “疲劳驾驶啊。”   乔阿用力拧了他的胳膊一下:“精神没?”   贺薄文笑笑:“好多了。”   气氛放松下来。   乔阿忽然盯着贺薄文的下巴看:“你长胡子了。”   “我一直长。”   “你居然会长胡子。”   “你可能忘了,我也是男人。”   “我第一次见到它。”   “因为每天都会剃。”而今天没顾得上。   乔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胡茬,看上去很硬。   贺薄文扫过来一眼:“不认识我了?”   “你留胡子更帅一点。”   “太帅也不是件好事。”   乔阿伸手:“让我摸摸。”   他抬手挡开:“别动。”   “就摸一下。”   贺薄文握住她手不放,按压在方向盘上:“这里车多,你别闹。”   乔阿看着被他完全包裹的手,一股热流直冲上脑,赶紧说:“不闹了。”   贺薄文松手。   她立马抽出手,继续喝奶茶。   “以后不许乱跑,有什么事说清楚。”   “你都没给我机会,就噼里啪啦骂一顿。”   “我骂你了?”   “比骂还难受。”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我也不会了。”   ……   此地距离家很近,五分钟就开到了。   乔阿心满意足地下车,举起手欣赏着手表,小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正高兴着进门,听到里面传来女声:   “回来了。”   乔阿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风衣的长发女人迎了过来。   “是阿礼吧,你好。”   乔阿的笑容淡了下去,见这女人冲后面的贺薄文笑着说:“阿姨去买菜了。我做了绿豆糕,吴老师说你也喜欢吃,就给你送点过来。”   贺薄文走上前:“阿礼,叫钟阿姨。”   …… 第22章 副驾   这是谁?吴老师?她认识吴美香?   乔阿看着钟园的笑容, 顿时明白了。当喜欢合情合理的时候,是毫无掩藏的。   “阿礼。”   乔阿看一眼贺薄文,木木地叫一声:“钟阿姨。”   钟园打量她一番, 这幅打扮, 实在是……她亲切地笑笑:“阿礼喜欢吃糕点吗?”   “嗯。”   贺薄文说:“先去洗洗,换套衣服。”   乔阿“哦”了一声, 往楼上去了。   钟园似乎没把她放在心上,往桌边去, 对贺薄文说:“你去洗洗手,然后来尝尝。”   听口气, 他们已经很熟了。   胸腔像堵了块石头,出气都艰难。上两节台阶,乔阿回头看一眼, 只见钟园微微弯着腰,把盒子里的东西小心取出来。   她的头发真长, 中分带微卷, 一侧挂在耳后,妆容清淡干净,整个人优雅又大气。她戴了对珍珠耳环、一条玫瑰金色的细手链,穿着米白色高跟鞋, 还是细跟的。她也做了美甲, 淡淡的粉色,是贺薄文喜欢的那种。   贺薄文洗好手,向她走过去。   乔阿立马回过头, 继续上楼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到房间并关上门的。魂像掉在楼下似的,脑袋一阵空白。   ……   刘阿姨买菜回来,钟园同她一起做饭。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就连首次见面的阿姨都连连称赞,笑个不停。   蛋糕切开,乔阿只吃了一小块。收走后,便一言不发,从始至终低头扒饭。   钟园用公筷给她夹了块菜,乔阿抬起头,勉强地说了声:“谢谢。”   “别光吃米饭,要多吃蔬菜和肉,小孩子得长身体。”   贺薄文:“别说她是小孩,不然又要发飙。”   乔阿扫他一眼,一声不吭,默默吃饭。   “不好意思,是大姑娘了。”钟园盛一碗汤给她,“听薄文说你和晚文在一个学校。”   “嗯。”   “成绩”   她未说完,乔阿撂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起身走了。   钟园等人走远,才问贺薄文:“她心情不好吗?”   “对。”   “怪我来得太突然,应该提前告诉她。”   “没事,吃饭。”   ……   钟园下午没事,本打算在贺薄文这待到晚上,然后一起出去吃饭,看话剧。可贺薄文状态不好,要补觉,她只好先回去。   人走后,贺薄文上楼一趟,敲敲门。   乔阿没让他直接进,走过去开门:“干嘛?”   贺薄文见她蔫了似的,问:“不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高兴的很。”   “因为钟阿姨?”   乔阿没回答,反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还不是。”   “所以有可能是。”   “随缘。”   乔阿不说话了。   “不用担心,就算有一天我结婚,你还是”   她打断他的话:“你们会结婚吗?”   贺薄文淡淡笑了:“现在说这个还早。”   “那你喜欢她?”   “算不上。”   “干嘛这么模糊不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吗?”   贺薄文沉默片刻:“还说高兴,看看你这口气,快把我吃了。”   乔阿气得把他推出去,关上门:“谁要吃你。”   贺薄文被关在门外,没有走开:“阿礼。”   乔阿躺到床上,不想理他。   “我也不知道她会突然过来,因为关系还没到可以介绍给你认识的程度,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解释个什么东西,明明不用多说,可见她不高兴,又想再哄上几句,“要不要再吃点蛋糕?或者给你切个果盘?果汁要吗?”   没回应,门却开了。   他这一番话让乔阿心情舒畅许多,本想怨几句,看到他隐隐的黑眼圈又舍不得多说:“你去睡觉吧,可别猝死。”   能怼人,应该是没事了。贺薄文放下心来:“那我去睡会,有事叫我。”   “嗯。”   ……   晚饭如常,乔阿中午没心情吃东西,这会自己吃完了大半个蛋糕,心情也随着甜品好起来。   七点多时,她正在欣赏自己的手表,听到楼下车声,趴到窗口喊道:“你要去哪儿?”   “去剧院。”   “和钟阿姨?”   “对。”   “你别去。”   “已经约好了,不去不好。”   乔阿沉默一会儿,声音冷下来:“那你去吧。”   “我很快回来。”   她瘪着嘴退进去,停在门内听外面的动静。   贺薄文真就走了!   她脚步沉重,快要把楼板踏穿似的,回到书桌前坐着,心慌意乱地看着眼前的数学题,提笔就画了起来。   写到一半,感觉浑身都快燃烧、爆炸,一把将试卷揉成团,扔去角落。   ……   贺薄文与钟园约在剧院门口见。   两人都守时,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到达。   话剧叫《小芸和初》,钟园上个月就订好票,因为主演最近大火,再加巡演的口碑棒,场场满座。   他们坐在中间排,表演开始前,钟园小声问贺薄文:“你有看过《白匣子》吗?”   “没有。”   “主演慕有哥,金杏影后。”   “挺特别的名字。”贺薄文忽然想起乔阿的名字来,也是奇奇怪怪的。   “今天她演女主角,特别厉害,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中国女演员。这部电影你有空可以看一下,还有之前一部《给罗束写一封信》,演技很抓我。”   “好。”   “不是一封信。”   两人闻声看过去,说话的是坐在贺薄文旁边的一位男士,他穿着很随意,领口还有块补丁,头发长长的,盖住了眉毛,瞧上去……很艺术。   “是《给罗束写封信》,没有一。”   贺薄文与他礼貌性点了个头。   钟园小声说:“我记错了,谢谢。”   男人没说话,视线一直在舞台上,一动不动。   钟园多看两眼这个怪异的“艺术范”,坐正,继续与贺薄文轻语。   ……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剧,从本子到主演,哪怕一个没有台词的演员,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钟园看得很满意,也很激动,不停地与贺薄文分享感想。   “应该买束花的。”   “她的演技又进步了。”   两人走出剧院,再次碰到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很高,有点瘦,背着黑色书包,一双破旧的鞋上满是颜料。   钟园轻轻叹一声:“果然是个艺术家。”   他走得风快,像是要赶车。   尽管样貌不错,可钟园受不了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人,她更喜欢身边这位穿着得体的绅士,提议道:“我们去喝两杯?”   贺薄文想起家里那位小祖宗来:“改天吧。”   他没给出拒绝的理由,钟园也不多问:“好吧,那我自己喝一杯去。”   “送你。”   “不用,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   “那好,你也早点回。”   “嗯。”   ……   二楼灯熄了,不知乔阿睡下还是又跑了出去。   贺薄文给她发条短信:在家吗?   乔阿正躺在床上看着黑暗的上空发呆,枕边手机亮了起来。她拾起来看一眼,见是贺薄文,不想回,气得把手机扔到了床尾。   过了两分钟,还是捡起来回他:在。   贺薄文很快回复:晚安。   晚安?   什么晚安?晚什么安?还怎么安?   乔阿更恼了,想下去骂他、打他……随便怎么他一顿,冲到门口,手落在门把却停了下来。   以什么身份呢?   没有任何身份。   她放下手,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辗转反侧。   ……   一整周,钟园没有再出现,但乔阿知道,他们没少见面。可能是某天上午、下午,或是某个清晨、傍晚。可能在她上课的时候,埋头做题的时候。   可恶的高三生,没有时间,没有自由,只有密密麻麻的单词、做不完的试卷和见不到的人。乔阿第一次这么讨厌这个身份。   吴美香周六过生日,贺薄文带乔阿过去吃晚饭。   钟园也来了。   往常饭桌上是不说话的,这条既定成俗的事情也因钟园的到来而改变。看得出来,吴美香对她很满意,甚至可以说很喜欢的程度。   大人们相聊甚欢,只有乔阿和晚文低头默默用餐。   贺薄文忽然夹了块排骨给乔阿:“想什么呢?吃菜。”   这引起了桌上其他人的注意。   吴美香心情很好,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容就没消下来过,也开起玩笑来:“阿礼是认生吧,怕薄文成家后对你有所改变?这种想法是难免的,很正常。不过园园阿姨人很好,不会亏待你的。不用担心,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钟园跟着说:“是的阿礼。”   乔阿:“嗯。”   贺薄文默默注视着她,看出这孩子情绪不高:“不说了,吃饭吧。”   话题又转了回去,吴美香继续和钟园聊课题的事。   晚文在对面暗暗看着这一切,她能想象到乔阿此刻的心情,知道她如坐针毡,快速吃完饭,对各位说:“我吃好了。”   吴美香:“喝点汤。”   “不喝了,有点撑。阿礼,我们出去走走吧,正好遛遛瓦当。”   乔阿两口扒完饭,赶紧起身:“你们慢吃。”   吴美香心思全在钟园身上,顾不上她两,只说:“别走太远。”   晚文:“好。”   ……   两个女孩走到湖边坐着,晚文看一眼没精打采的乔阿:“哥哥也不愿意,可能只是年纪到了,觉得合适就想试着处处看,不一定成的。”   乔阿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她好漂亮。”   晚文点点头:“是挺好看的。”   “你也觉得?”   “嗯。”   乔阿更加低沉起来:“他们还挺般配。”   “也没有很般配。”   乔阿看向她:“是吗?”   “我认为两个过于理性的在一起就没意思了,一动一静比较好。如果不是年纪问题,还不如你和哥哥般配,虽然年纪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他们出去吃饭,看演出。”   “相亲不就是这样嘛。吃饭,看电影,相处一段时间觉得有感觉的话才正式定下关系。我没听说他们在谈恋爱,目前还处于观察阶段而已。”   “你家人好喜欢她。”   “那倒是,从来没见妈妈对哪一个特别上心,这位算是特殊对待,因为是曾经的学生,各方面条件又很优越,可以说是门当户对。”晚文实话实说,但见她低沉的模样,又说:“妈妈喜欢没用,还得看哥哥自己。”   “就算没有别人,你妈妈也不会接受我吧。”   “只要哥哥喜欢,她管不了的。你应该也很了解哥哥,你觉得他会怕妈妈吗?”   “那倒不会。”   “那不就是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哥哥平时看着云淡风轻的,其实是个特别执着的人,大概有点心理疾病,跟他的洁癖差不多,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一旦拿不到,就会变得异常偏执,甚至病态。”   乔阿笑起来,想起过去桩桩,确实如此。   “所以你与其担心家长不接受,不如想想怎样抓住哥哥的心。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钟园,装腔作势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想想从前,不是没有类似的人出现,可都是还没在一起就崩了。哥哥的重度洁癖很难搞的,能接受的少之又少,接受了又能适应并配合的,至今还未出现。”晚文轻轻撞乔阿一下,“别怕,他毛病这么多,除了我们谁受得了。”   晚文安慰人的技术比小迪高超多了,这么一说,乔阿心里还真畅快许多。   是啊,只是暂时在接触而已,还没真正在一起呢。   她松口气:“你和男朋友还有联系吗?”   “少,一周两次电话,大家都很忙,没空闲聊。”   瓦当看到一条德牧,警惕地起身。   晚文揉揉它的脑袋:“坐下。”   乔阿却站起来:“走了。”   “上哪去?”   “回去看着点。”   ……   他们已经从餐桌转移到了沙发,乔阿坐在角落边摸瓦当边听那边的谈话。   贺薄文确实没有显现出太大热情,甚至和钟园的眼神交流也很少,且平平淡淡的,毫无波澜。   喜欢一个人才不是这样。   他们没有聊很久,钟园似乎有什么事,要回家忙。   吴美香叫贺薄文送她。   师生依依不舍地告别,吴美香还拿了只手提袋给钟园,里面装了几本书,有些重。贺薄文立在她身后,礼貌性地接过来提着。   看得乔阿气呼呼地踩了两脚他的影子。   等说完话,三人往车去。   钟园正要坐到贺薄文旁边,却见乔阿抢在自己前头,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了副驾。   …… 第23章 荷包   钟园愣了一下, 坐到后排。   贺薄文没什么表示,只让乔阿系好安全带,回头看她一眼, 告知:“走了。”   “好。”   钟园看着副驾驶的女孩, 她极度放松地半躺在座位上,还跷起二郎腿, 与在老师家的状态完全不同。   可能是占了自己位置的原因,钟园这一路心情都有些微妙。   车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乔阿按下车窗, 把手伸了出去。   贺薄文看她一眼:“收回来。”   “哦。”   乔阿坐正,从兜里掏出口香糖, 抽出块一块递给贺薄文:“薄荷味。”   贺薄文没接:“不用。”   乔阿又转身递向后座,与钟园目光对上,半点没怂, 提了下嘴角:“吃吗?姐姐。”   这声姐姐本该叫人高兴,可钟园莫名觉得怪怪的, 又不好表现, 亲和地摇头:“我不吃,谢谢。”   贺薄文没听到两人对话似的,一言不发。隔了许久,见乔阿拆开第二块, 才开口:“少吃点, 牙坏了。”   乔阿笑得眼尾弯弯:“最后一块。”   什么啊?   钟园视线在两人间来回转,感觉此刻自己像个外人似的。   她只知道这个女孩在贺薄文身边养了很久,两人也不是法律上监护与被监护的关系, 听老师说是挚友的女儿,一生下来就认识了。本来觉得无父无母、身世凄惨,还抱有几分可怜之心, 可现在这种情况,隐隐的醋意是怎么回事?尤其是贺薄文对她说话时的语气。   充满了……宠溺?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倒吸口气,与贺薄文说话:“薄文。”   “嗯?”   她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扯了一句:“温度有点高了,调低一点。”   “好。”   ……   到家楼下,贺薄文下车将后备箱的手提袋拿出来,递给钟园,两人在外面说几句话。   乔阿坐在车里,见钟园笑了,气得双手捂住眼睛。不看不看,眼不见为净!可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就见贺薄文也微笑起来。   死薄荷烂薄荷臭薄荷!笑什么!她皱起眉,一个人生闷气。   不一会儿,贺薄文坐进来,把车倒出去,与钟园点下头便开走了。   今晚乔阿阴一阵阳一阵的,贺薄文知道她不喜欢钟园,随口问:“这么反感?”   “是,我就是不喜欢她。”   另一边,钟园踏上楼梯,忽然又回头,看车远去。好像是女人间的感应,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站了几秒钟,轻笑一声,继续上楼。   那算什么女人,小丫头片子。   ……   “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乔阿背对他,手臂交叠趴在车窗上:“说过了,不喜欢,别问理由,问也不说。”   “好,那就不提她。”   “不行。”乔阿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提。”   “不喜欢还要提,存心找不痛快。”   “她多大了?”   贺薄文想了想:“三十出头吧。”   “那是三十几?”   “不清楚,可能三十一,或者三十二。”   乔阿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年纪都记不清楚,还能有多在乎?她又问:“她独生子女吗?家里也在催婚吧?”   “要不给你电话,你和她聊聊。”   “我就要问你。”   “那我不清楚。”   乔阿沉默了一会,冷不丁问道:“你喜欢小孩吗?”   “哪种小孩?”贺薄文看她一眼,“你这种?还是婴儿?”   乔阿干瞪着他不说话。   他笑答:“婴儿的话,不是很喜欢。”   “为什么?”   “我怕吵。”   “你在暗示我吵得你烦吗?”   “你不吵我,反倒不习惯了。”   “那我上大学你会想我吗?”   “不会。”   “为什么?”   “一个人清净。”   乔阿皱起眉,拧他的手臂一下,硬邦邦的,使了些好劲。   贺薄文任她掐:“别动手动脚,出意外大学也别想上了。”   “正好天天在家陪你。”   “养不起。”   “好养的,给口吃的就行。”   “没看出来,闹心得很。”   乔阿瘪了下嘴:“你好烦,老气我干什么?”   “一气起来就像个大青蛙,好笑。”   “……”   ……   晚文最近睡眠越来越差,尤其是早上,总是四点多就醒过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再加食欲不振,吃的少,今早跑操时晕过去,摔得额头破了。   晚文在学校名声很大,从高一到高三,即便不认识人,也熟悉这个大名。她的作文总是被印成典范发给各个年级,也经常作为学生代表讲话,再加上人长得漂亮,很难不成为校园知名人物。   因此,远隔四个班的乔阿都听到消息。   好在只是暂时的昏厥,很快醒了过来。   班长和老师带她去校医室。乔阿赶过来的时候,她正在输葡萄糖。   “你怎么晕倒了?感觉怎么样?还是去趟医院吧?老师通知家里了吗?”   “不用麻烦他们过来,我就是昨晚没睡好。”她见乔阿打量着自己,继续解释:“昨晚做题做过时间了,快两点才睡,只是睡眠不足而已,还有点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别担心。”   “你别把自己搞这么累,身体最重要。”   晚文点点头:“你回去吧,快打上课铃了。”   “我陪你会。”说着就抽出凳子坐下去。   “我真的没事,打完吊瓶就回去,别耽误你上课。”   “化学课,讲试卷,我将近满分,不听也没事。”   “你还是回去吧。”   乔阿被她推了一下,看来是真不想自己待在这:“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在这睡一觉,落一两节课也不影响。”   “好。”   “我走了。”   “再见。”   见乔阿走,晚文身体泄下去,揉了揉太阳穴。   吊瓶打完,她就回班级了。教室在四楼,上楼梯走神,来到了五楼,发现走错后,又赶紧折回去。   旁边教室里传来女老师讲题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无形的针一样扎她的头颅,头更疼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轻捶胸口,感觉闷得有点喘不上气,转身朝防护矮墙走过去,深吸几口吹来的暖风。   好受多了。   她往楼下看去。   五楼,说不高,也不矮。   正出神,巡视的教导主任叫她一声:“贺晚文?”   晚文顿时后退,警惕地看着来人:“老师好。”   “在这站着干什么?”   “走错了,我这就回去。”晚文从他身边过去,“老师再见。”   “好。”   ……   上周五,钟园来贺薄文家里待了小半下午,看他收藏的一些字画和小物件。她特别喜欢一只笔搁,不是古董,三年前在济南逛旧物市场时淘来的,因为造型奇特。像这样的小东西贺薄文有很多,见钟园爱不释手,便给了她。   为表回礼,钟园准备送他一条领带。   刚好逢双休,乔阿也在家。   钟园赶在饭点前到来,见小女孩坐桌边喝果汁,忽生出幼稚的小心思,故意当她面拆开礼物,要帮贺薄文系上,看看是否合适。   当然了,贺薄文没让她碰一下,洁癖的事另说,主要是钟园进门还没洗手。   他放在领口摆了下,道声谢。   钟园故意问乔阿一句:“好看吗?”   “一般般,有点老气,他不喜欢这种高调的花纹。”   钟园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不给自己半分面子,也堵她一句:“看来大人和小孩的眼光就是不同。”说完,她又觉得没必要,干嘛放低身段跟小孩计较。   贺薄文看乔阿一眼,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又对钟园说:“破费了,以后不用再送礼物。”他把领带放回盒子装好。   “礼尚往来,应该的。”   钟园叫刘阿姨先回去,想亲自下厨。   贺薄文不好让客人一个人忙,便在旁边打下手。   厨房很大,却没乔阿插手的地儿,她只能干坐在外面,继续抿涩嘴的果汁,偶尔往玻璃门里看一眼。   瞧瞧,郎才女貌,琴瑟和鸣。   ……   里面的气氛并不像乔阿想的那么融洽,甚至还有些冰冷。   钟园自认为清理食物已经很到位,可每洗一样贺薄文都得再仔细过一遍。这行为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想起吴老师提过这个男人的洁癖重,便努力忍了下来,可外面的女孩却让她有些难忍。   还坐那干嘛呢?一杯果汁喝这么久。   监视呢?   钟园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阿礼跟你住多久了?”   “十岁就来了。”   “这么小,那得是当女儿待了。”   “对。”   “她挺漂亮的。”   贺薄文弯了下嘴角,没有否认。   “十八了?”   “十七。”   “也不小了,看上去比同龄成熟点。”   贺薄文倒是没看出来,在他眼里,乔阿一直是个幼稚的小姑娘。   “有想过报考哪家学校吗?”   “她不想离家太远,就留东城。”   “成绩这么好,东大可惜了,可以去北京上海啊,分数没问题的。”   贺薄文专心择菜。   “其实出国也是不错的选择,环境不一样,眼界也不同,我记得吴老师说过她和晚文都有学雅思吧?”钟园睨贺薄文一眼,见他不言,又说:“其实你一个单身汉,不会照顾人,还是让她住吴老师那比较好,学习、生活都方便些,还有晚文作伴。”   她低头弄西红柿,没注意到贺薄文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还在继续说:“她这么大了,还是要避点嫌的,一直留在你身边,难免会有人说闲话。而且青春期的女孩对”   “钟园。”   她停下话,看向贺薄文。   “我想应该和你说清楚,我不是很喜欢别人干涉我的家事,尤其是在并不了解的情况下。”贺薄文说得很直白,他认为两人的关系还没近到接受她对自己生活指手画脚的程度。   钟园手上的活儿停下来,尴尬地笑了下:“我只是提个建议,并没有让你立马执行,而且也是为了她好,这么大个女孩子,天天待在一个单身汉身边真的妥当吗?或许你觉得没什么,心里坦坦荡荡,可她呢?”   这话什么意思让人了然,虽然极度不舒适,他还是凭着最后一丝风度没有与钟园起争执,平静道:“你不用想得这么复杂。”   “也许是我多想,希望是我多想。你大概觉得我小气、刻薄。不过也是啊,我毕竟是外人,没资格多嘴,你们吃吧,我还是不打扰了。“她取下围裙,随手放到柜子上,一转身,看见外面低着头的乔阿,又回头看向贺薄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真的只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吗?这种对你身边异性的巨大排斥感,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贺薄文只当她多想,跟了上去:“钟园。”   乔阿愣愣地看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气氛不太对。   贺薄文:“吃完晚饭,我送你。”   钟园弯腰换鞋:“我也不是很饿,下次吧。”   她摔门而出。   嘭的一声。   贺薄文没有再追上去,转身看到愣在客厅中央的乔阿:“我去做饭。”   “她怎么了?”   “有点小分歧。”   这并没有让乔阿感到高兴,她看着贺薄文再次进入厨房,认真做饭的样子,心疼起来。   那个女人居然这么对待他!还敢摔门!   简单两道菜,两人安静吃着。   乔阿没敢多问,看他神色一直不轻松,也心事重重的。   “专心吃饭。”   她闻声抬头:“噢。”   “淡吗?”   “啊?”   “味道淡不淡?”   “还好。”乔阿夹了块青菜塞进嘴里,瞄他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没什么。”   “不用多想,跟你没关系。”   顿时心里一阵暖意,她笑了笑:“没有多想。”   “多吃点。”   “好。”   ……   短时间内,钟园没有再出现在视线里。都是成年人,没有哪个非谁不可。她各方面条件优秀,少不了各行精英男士追求,也没那股傻劲在一棵树上吊死,去强迫自己忍耐不适的事以及贺薄文那些麻烦的洁癖。   两人的事告一段落。   可乔阿知道,就算没有钟园,未来也还会有李园、刘园、张园、王园……   学生生活照旧无聊,每天三点一线,除了考试,也就那点习题上的事儿。   一进五月,天就跟失了恋似的,隔几天一阵雨。前天还刮台风,学校的停车棚都被掀飞了。   傍晚又滴滴答答下起雨来,风呼呼吹。刘阿姨上楼关窗,见乔阿书桌乱得没法看,便顺手拾掇一通。   屁股一撅,撞倒盒子。   她连忙转身收拾,却见两个线团滚了出来。   这孩子,怎么还玩起这个了?   刘阿姨拾起那只绣了一半的荷包,这玩意,一看就是送给小男生的。到这阶段了,她不敢瞒着,便拿下去跟贺薄文说一声。   ……   晚自习结束,乔阿疲惫地回来,发现房里被动过,放着针线的小盒子也挪了位置。她心虚地杵在房里,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下楼看一眼贺薄文。   见人扒在门框上,他说:“进来吧。”   乔阿小步挪进去:“你去我房间了?”   贺薄文知道她想问什么,摘下眼镜,背靠椅子:“为什么绣荷包?”   乔阿一时没编出来。   “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还是谈恋爱了?”   “没有!”乔阿重复一遍,“没有。”   贺薄文笑了笑,并没有生气:“总不会是给自己绣的吧?”   乔阿看他这慵懒的神情,手紧紧抠着校服角,声音嗡在喉咙里:“不是。”   “我没有我妈那么刻板,对这些事不会一棒子打死,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不愿意也”   乔阿急了,怕他误会:“不是,没有,你……”脑袋一乱,真话蹦了出来:“给你的。”   一阵沉默。   她见贺薄文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也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会收吗?”   …… 第24章 小手   空气凝结般。   乔阿出了一手心汗, 忐忑地垂下眼,不敢直视他。   “我不需要。”   他声音轻缓平和,却有种莫大的冲力, 像把利刃从自己的胸腔穿过去。   这一刻, 乔阿觉得自己有些腿软,摇摇欲坠。她手足无措, 仍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慌乱:“那我上去了。”   贺薄文没回应,见女孩快步走出房间, 目光停留在门口许久。毫无预兆的表达让他乱了分寸,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再回想起钟园的那些话, 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按住眉心,苦恼起来。   过去相处时的细枝末节一帧一帧像影片一样重现在脑海里。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一瞬间, 天翻地覆。   乔阿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   贺薄文没多说,他没有感觉到吗?不可能的。乔阿知道他在装糊涂, 蒙混过去, 避免伤到自己的自尊心,避免因直接挑明而致两人关系彻底崩裂,以此最大程度上减少对自己学习上的影响。   太冲动了,不该一头热地暴露情感。应该等等, 再等等, 哪怕一个月后,都不至于让彼此都这么艰难。   一时口快,却把压力全推给了贺薄文。此刻他应该更烦躁吧, 以后会不会故意疏远?会不会心生厌恶?会不会等高考完,就不要自己了……   乔阿幻想了无数可能性,可最终都回到那句“我不需要”上。这是毋庸置疑的答案, 还在奢望什么呢?   她在心里笑自己一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今夜两人难以入眠。   ……   同一屋檐下,免不得时常碰面。贺薄文没再提荷包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正常叫她吃饭、休息、锻炼身体。   一切照常,可一切又截然不同了。   这种距离感来自于双方,只是在乔阿身上更显性,以前可以放肆言语,不拘束地靠近、缠着他,可当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暴露出来后,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她不敢亲昵地叫他“薄荷”,也不再称“小文叔”,连说一句话都要酝酿许久。害怕与他对视,害怕沉默的单独相处,心情会随着他的一个小动作或者一个表情、一句话而起起伏伏。   太难受了,比憋住还要难受。   乔阿没有晚文那么好的心境,这件事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埋头奋战于题海,使自己暂时忘记他。她不想让贺薄文对自己的成绩失望,总得有一个可取之处。   日子拖拖拉拉地过,也是挺快。   好在底子好,最后一次大考虽算不上一鸣惊人,也小有进步。   适当的放松是要有的,吴美香看晚文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成天恍恍惚惚的,怕她临考前精神压力太大,周六叫上贺薄文,带上全家去朋友开的农家乐散散心。   乔阿和晚文、吴美香坐在后排,贺薄文在前头开车,贺岳然回头看乔阿一眼:“阿礼怎么了?看着这么沉重,心情不好?”   “没有。”   吴美香也看过来:“没睡好吗?学习固然重要,还是要保持充足睡眠,晚文最近也是总休息不好。还有,薄文,就剩不到一个月了,这段时间特殊,你一定要让小刘注意点饮食方面,清淡些,少吃辛辣、油腻的东西,”   “好。”   贺岳然又说:“你们两个高兴点啊,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下,暂时忘了学习上的事。”   女孩们:“好。”   农家院在村头,招牌显眼,面积不大,里里外外只有五张桌子。老板是吴美香的朋友,木雕艺术家,专做鸡鸭鱼鸟等小动物,前几年来农村来观察生活,同老伴一起闲来做了个农家院,不赚什么钱,来客大多熟人。   他们来得早,在院里喝茶聊天。   乔阿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闲得出去走走。   这对老人养了鸡鸭,她站在圈外看许久,听到一阵猫叫,好奇地寻了过去。   是一只大狸花猫,精瘦精瘦的,动作十分敏捷,一个跳跃爬到围墙上,沿着墙到屋顶,又跳到一棵树上。   乔阿不认得这是棵什么树,只见树叶比自己手掌还要大。她仰头望大猫,唤它几声。   大猫坐在树桠上俯视她,扫扫尾巴,没有动弹。   乔阿觉得无趣,懒得再逗它。   一条大黄狗窜了过去,乔阿口袋里装了块饼干,刚蹲下想给它,大黄狗嗖地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生人。   乔阿剥开饼干:“过来。”   大黄狗没敢上前,乔阿把饼干放到一块石头上,退后两步,三步……直到躲到树后,它才凑过来将饼干叼走。   猫狗都走了,她又无聊起来,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往回走,不时踢飞一块小石子。   快到中午了,家家户户炊烟寥寥,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风景宜人,悠然自得,没事还可以撩撩猫逗逗狗。   忽然,转角遇到一只大白鹅。   乔阿站住脚,与它对视片刻,忽然大白鹅疯了似的,张开翅膀伏着头就朝她冲过来。   这是干什么?   乔阿吓得瞪大眼,连退两步,见它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转身撒腿就跑。   贺薄文出来叫人吃饭,刚迈大门,就看乔阿被一只大鹅追着狂奔,惊悚地“啊啊”直叫,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嚎起来:“它追我!”   面对着高大的男人,大鹅毫不畏惧,刚靠近,被贺薄文握住脖子提了起来。   乔阿见它被制服,赶紧松开贺薄文,退到身后去。   他拎着鹅绕去院墙后。再回来,张着手,直奔院里去。   乔阿知道这是要洗手的意思,跟上去帮他提通水皮管。   井水冰凉,贺薄文把手都搓红了,乔阿看着他的指节,欲言又止。偷偷瞄一眼他的表情,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去找点洗手液。”   她赶紧移开视线:“我去。”忘了手里的皮管,一扯一踩,皮管的断裂处再次崩断,顿时那裂痕处的水流喷涌而出,疯狂地往她身上洒:“……咳……”   贺薄文赶紧去关水龙头,可乔阿已经湿透了,短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滴滴答答地落水。   “外套脱了。”   今天天气暖,乔阿穿着白色针织吊带,外面是件淡草绿色薄卫衣,下面一条宽松的嫩黄色五分裤和乳白长袜,水顺着小腿往下滑,浸在袜子里。她一阵哆嗦,脱下外套,胸前也湿了大片。   贺薄文看着她雪白的肩头和锁骨,挪开目光:“去换衣服。”   “没带其他衣服。”   吴美香听到动静,从棚子里出来,就看到乔阿这一身狼狈样:“你两干什么呢?这么大了还玩水,快把衣服换了。”   乔阿揩一把脸:“没事,晒晒就干了。”   吴美香过来拉她:“先找套将就下,这么湿着怎么行。”   乔阿换上了老奶奶的花褂子和长裤,又肥又大,晃晃啷啷,一出来,把吴美香都惹笑了。   “别说,我们阿礼穿这个还挺好看。”   乔阿视线不自觉地去寻找贺薄文,只见他坐在檐下的小折椅上看自己,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她一时有些臊得慌,分辨不出那笑容是嘲笑还是其他什么,躲开目光,抱着湿衣服去晾上。   ……   农家院好像永远逃不掉大盘鸡,再加一道清蒸鱼、红烧肉,四道素菜和一锅汤,老板两人一同用餐,分量刚刚好。   老友相见,免不得喝两杯,只是贺薄文要开车,只能以茶代酒。   晚文很早就离席,乔阿吃完后去检查自己挂在绳上的衣服,还没干透,可她不想穿身上的,直接取下换掉。   大人们还在吃饭,她不知道去哪,便想找找晚文。电话没打通,出去看一圈,才发现人在湖边坐着。   乔阿小心躲着泥坑和杂草过去:“晚文。”   晚文回眸:“过来坐。”   乔阿坐到她旁边的石头上:“你怎么在这坐着?”   “看看水,”她指了下岸边的绿藻,“还有条死鱼。”   一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还不时飘过来一阵臭味。   乔阿见她黑眼圈比前几日更深些,问道:“你怎么老失眠?压力太大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这种时候,哪里都不能不舒服。”晚文没精打采的,手里转着一根杂草,“就是最近记性不太好,总背不上东西,我刚才在这想一首诗,怎么也想不出上句。阿礼,池鱼思故渊,上一句是什么?”   “羁鸟恋旧林。”   晚文点点头:“对哦,羁鸟恋旧林。”   “最近见你几次,气色越来越不好了。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嗯。上次考试退步了,我还没敢告诉家里,你也先别说。”   “好。”乔阿本想与晚文谈谈最近与贺薄文的情况,见她状态不太好,便不想烦她。她拾起个小石子,投进湖里,嘭的一下,溅起水花。   晚文也跟着拾了一颗,掷了出去。   一只绿色小虫不知何时爬到晚文的腿上,她静静看它蠕动一会,说:“当一条毛毛虫也挺好的。”   乔阿看过来,见虫子高高弓起身体,缓慢向前。她轻轻捏起它,放到旁边一片绿叶上:“是啊,不用想太多,简简单单活下去就好了。   ……   下午,贺家父子钓鱼去了,吴美香和老友刻起木头来。乔阿去客房睡觉,晚文坐在平房顶,听一下午英文小说。   晚饭仍旧在这里吃,清粥素菜和自己做的馒头,也津津有味。   今天天气好,万里无云。   乔阿和晚文坐在房顶吹冷风,时不时地说上一句话。   饭桌上的长辈们聊得畅快,贺薄文怕她们冻着,叫两人回屋里坐。   刚爬上来,见乔阿手撑着脸望天空,叹息一声,说:“爸爸总说要给我摘星星,他骗人,哪来的星星送我。”   想起故友,他的眼中也一阵黯然。   他立在两人身后,注视着乔阿的背影,想起那只荷包,想起,曾经与她父亲的一些玩笑话。   “阿礼一见到你,比见到我这亲爸还开心。”乔桢笑笑,“嘿,你要再年轻个十岁,我就把这丫头给你当媳妇了。”   “这种玩笑开不得。”   “她以后要能找个跟你差不多的,我也就放心了。”   “会的。”   贺薄文轻叹了一声,被晚文听到。   “哥哥。”   乔阿回头,与他目光对上,不过两秒,又回过头去。   “上面冷,下来吧。”   ……   送他们到家后,车里就一直安静着。   乔阿坐在后面,人往下躺,贺薄文通过后视镜看不到人,快到家时叫一声:“阿礼。”   乔阿睡着了,没听见。   贺薄文往后看一眼:“阿礼。”   这才醒过来。乔阿觉得浑身莫名的酸痛,缓缓起身:“到了吗?”   “到了。”   她浑浑噩噩打开车门下去,往楼上去。   贺薄文跟在身后:“热杯牛奶给你。”   她没有回头,耷拉着脑袋上去了:“不用。”   乔阿发烧了,可能是因为中午那凉水,也可能因为晚风。   撑到后半夜,实在难受,下楼找了颗退烧药服下,又回去睡觉。   ……   贺薄文一大早起来晨跑,刘阿姨问他要不要叫乔阿下楼吃饭,他说随她多睡会。   早餐后人就走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刘阿姨已经回去,屋里空荡荡的,各处熄着灯。   贺薄文怕乔阿又跑出去疯,上楼敲敲门,没有回应。   他打个电话过去,却听到铃声在房里响起。   又敲敲门:“阿礼,你在吗?”   他推开门,按下灯,只见乔阿背对自己躺着,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睡了?”他轻声退回去,却听到乔阿喊了自己一声:   “薄荷。”   他停住。   “薄荷。”   “怎么了?”   听声音有些虚弱,他走过去看一眼,只见乔阿紧皱眉头,整个人蜷缩着:“我发烧了。”   贺薄文没有探她温度,下楼找了只体温计,一测量,三十九度半。   “这么高烧怎么不告诉我?”   乔阿头痛欲裂,喉咙跟烧起来似的,没力气答话。   贺薄文找出外套,掀开她的被子,披到肩上:“去医院。”   乔阿手撑着床起身,慢慢往外走。   开车到最近一家医院,输两袋液,折腾到凌晨才回家。   乔阿一阵热一阵冷,贺薄文把自己的外套也为她披上,若是从前,她早就死乞白赖求抱了,可是现在怎也开不了口,连扶的勇气都没有。   乔阿难受地躺在车后座,一点力气都没有。到家后,艰难地爬上楼躺下,闭目休息。   贺薄文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便要回自己房间。   他将乔阿的被子盖好,刚要走,袖口被拉住。   女孩的手滚烫,从衣袖滑过腕表,抓住他的两根手指:“别走。”   贺薄文试图抽出手,却被整个握住。   小小的,细细的,软软的。缠绕着自己青筋绷起的大掌,努力地抓紧。   不费劲就可以挣脱,可他迟迟没有动作,静静看着苍白的睡颜,坐到了床边。   …… 第25章 高考   书桌的小台灯亮着, 大部分光被贺薄文的身体挡住,他靠在床背上睡着了。   半夜,乔阿醒过来。头不疼了, 但有点晕, 可能是一天睡太多。她不敢动弹,怕吵醒男人, 他的手还在自己这握着。   暗淡的微光让视线变得朦胧,只能看到大致轮廓。   乔阿注视他很久, 久到眼睛发酸,又干又涩, 想闭上缓一会,又有点不舍。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他了。看着看着,仿佛酸痛的肌肉得到缓解, 亢奋的病毒也停止叫嚣。   快天亮的时候,浓浓困意袭来, 眼皮不停翕动, 精神终被身体打败。   她合上眼,迷迷糊糊的,滚烫的嘴唇靠近他指节,轻轻碰了一下。   ……   被刘阿姨叫醒的时候, 天已大亮, 贺薄文不见了。刘阿姨送来药和温水,关心道:“刚给你量了下,烧已经退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乔阿半坐起来,吃下药,“小文叔呢?”   “一早就走了, 让我照顾你。他说给你请了假,让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   “想吃什么?我去做了给你端上来。”   “没胃口。”   “那也得吃点,要不喝点粥吧?”   “也行,谢谢。”   刘阿姨下楼了,乔阿重新躺回去,看向枕边的床单,还遗留贺薄文坐过的痕迹。   她伸过手去抚摸那轻微的褶皱,想起他的手指窝在自己掌心的触感,刚开始凉凉的,慢慢……慢慢变得越来越暖。   像含了颗话梅糖,酸到皱眉,等到回甘,就是无尽的甜蜜。   他在这里,守了自己一夜。   ……   乔阿没有在家歇整天,中午吃完饭就去学校了。   她不想浪费最后宝贵的时间,她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努力给贺薄文一份完美的答卷,给自己一个可以喜欢他的底气,和一个可以与之并肩的未来。   每年高考都下雨,今年也不例外。   贺薄文开车送乔阿去考场,车不让靠近,停在稍远些的停车场,撑着黑伞送她过去。   周边围绕许多家长,路边的小篷子搭到很远,偶尔路过几个交警。   两人停在门口,贺薄文将书包给她:“平常心,就当普通考试。”   乔阿点点头:“那你去忙吧。”   贺薄文没吭声,递来另一把伞。乔阿撑开,站到两步之外:“我进去了。”   “去吧。”   乔阿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淹没在人群中,倏尔又快步折回来,仰望着立在原地没有离开的男人:“如果我考的不错,能不能答应我件事?”她知道贺薄文为难了,继续说:“保证,就一件小事,很简单。”   他点下头:“快进去吧,考完我来接你,车还停在那里。”   乔阿冲他笑了:“等会见。”   直到看不到人,贺薄文才往回走,刚到停车场,就看到送晚文过来的贺岳然。   叫一声“爸”,两人才注意到他。   “薄文啊,阿礼进去了?”   “是的。”贺薄文见晚文面色苍白,难能地摸一下她的头,“别紧张。”   晚文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我知道。”   贺薄文没有离开,在车里坐了几个小时。旁边也有这样的考生家属,几位父亲凑在一起抽烟,话题从孩子的学习、报考学校到毕业前景、工作方向。   扯太远,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贺薄文不想把这场考试搞得兴师动众,给她心理负担。到了点,也没去门口迎接考完的乔阿,始终注视着入口方向,直到看女孩走过来,才开门下车。   乔阿见到他,小跑过来:“怎么还停在这个位置?”   贺薄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吃饭去。”   乔阿坐进车里,表情松弛,似乎是考得不错:“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这语气,还用我问吗?”   很久没被怼,乔阿心里特舒服,这样的对话感觉回到从前一样,让人更加放松。她系上安全带,愉快地说:“挺简单的。”   “继续加油。”贺薄文把车开出去,“要不要去我妈那吃午饭?她上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们过去。”   “……”   没等乔阿回答,他又说:“那就不去。”   “不用跟她说一声吗?”   “回家再说,省得路上唠叨。”   乔阿偷瞥他一眼,手指抠着安全带,隐隐又笑起来。   “热不热?”   “还好。”   贺薄文把车窗升上些。   “风有点凉,防止吹感冒,热也忍会。”   “好。”   ……   下午雨停了,开始变得闷热起来。   接下来的几门都很顺利,只有最后一天,贺薄文有急事,没有送乔阿来考场。   考试结束,她回了趟班级,没有想象中的撕书活动,大家看上去都很平静,有的交谈,有的收拾物品,有的趴在桌上发呆……   小迪约乔阿去烧烤、唱歌,有好几个同学都去。可脱离苦海的第一晚,乔阿只想回去吃贺薄文的菜叶子。   失望的是他不在家,不仅没回来吃晚饭,一直到八点半都不见人。   乔阿躺在沙发里边看小说边等他。   快九点,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不敢过分热情地迎接,等贺薄文换上鞋进屋才从沙发里冒出头:“我考完了。”   “我知道,恭喜。”   乔阿起身,趿上拖鞋朝他走过去:“我发挥得还不错。”   “好,等一会,把手机给你。”他照例先去脱下外套,再去卫生间洗手。   乔阿对手机一点兴趣也没有,等在外面,见人出来:“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   “水果呢?”   他勾了下手:“过来。”   乔阿高兴地尾随他进书房。   贺薄文拉开抽屉,递来手机和一张银.行.卡:“好好放松下。”   乔阿只拿走手机:“我有钱,够花。”   贺薄文将卡放到桌上:“备用。”   “你不怕我出去乱跑乱玩吗?”   “我会收到消费短信。毕竟你还未成年,需要家长监督。”   家长。   嗬。   掉进冰窟窿一样,身体都僵住了,她冷冷回一句:“不需要。”   “拿着,都是你父亲留下的,本来就属于你。”   “你现在要跟我算账了。”她咬了下唇,拾起塞进口袋,赌气道:“那我出去玩了。”   “早点回来。”   “你不问我去哪?和谁?他们都去喝酒了。”   “短暂的放纵也不是不可以,把握好度。”他明明都感受得到,却还是淡定得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前段时间压力太大,人在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就容易多想,以至于生出一些错误的念头。”   乔阿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我没有,我很清楚我的”   “毕业后聚会多,花完了跟我说。”   他根本不管自己说什么,乔阿杵了片刻,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贺薄文没有拦,乔阿上楼换了套衣服,打个电话给小迪就出门了。   在KTV心不在焉地唱到凌晨,直到一点多才回来,本以为贺薄文会等自己,可人已经睡了。   乔阿睡不着,再加上刚刚恢复自由,报复性熬夜,捧着手机玩到四点多,直到没电。   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干瞪眼,陷入从紧凑忽然转到极度松弛的空虚中。想写点东西,太久不动,又无从下笔。   ……   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刘阿姨叫她起床吃饭。   手机来电快爆了,十几条朋友、同学的,两条吴美香的。   她胆战心惊地回拨过去,尽管高考结束,对吴美香的畏惧却深入骨髓。   “喂。”   “奶奶,我睡过头了,不好意思,才看到未接电话。”   “哦,没事,这两天可以多睡会。晚上过来吃饭,我已经通知你叔叔了,下午别乱跑。”   “好。”   傍晚,贺薄文接上她来到老贺家。   乔阿直奔晚文房间去,门掩着,没关严实,她敲敲门:“晚文。”   “进来。”   乔阿迈进去,就见晚文坐在书桌前,面前仍是一摞摞书本。   “你在干什么?”   “写读书心得。”   天呐……   乔阿简直不可思议,看着纸上密密麻麻清秀规整的字,感叹道:“你也太惨了。”   “我自己写着玩,反正没事情做。”   “看看电影,或者出去玩”乔阿没有说下去,晚文没有朋友,和谁玩呢?“明天我们去逛逛吧。”   “我不想出去,没什么意思。”   “……”乔阿坐到床上,“那也别一直闷在家里,要不去跟我们去住两天?我自己在家也无聊。”   “我不去了。”她垂下眼,把笔套盖上,放到笔筒里,“我就想在家待着。”   “好吧。”   乔阿打量着她,觉得这对眼越来越无神了:“晚文,你昨晚几点睡的?”   “一点吧,可能快两点。”   “那几点醒的?”   她思考片刻:“不知道。”   “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老失眠可不行。”乔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是觉得她怪怪的,以前也安静,不爱说话,可现在瞧着有点抑郁似的,“我们班之前有个同学……”她不知道提这个是否妥当,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晚文看向她:“什么?”   “……没什么,你想过报什么专业吗?”   “我喜欢英语,可是妈妈不同意,想让我报人工智能,说以后需要这方面人才。随便吧,什么专业都无所谓。”   “别这么想,我觉得你可以适当抗争一下,不能全听她的,毕竟是你的未来。”   “等成绩出来再说。”   “你没和男朋友联系吗?”   “偷偷打过一通电话,他太忙,我怕打扰他。”   乔阿看她这无欲无求的模样,十分心疼,上次坐在这里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才几个月,变了个人似的。   这顿饭并不轻松,吴美香已经准备借关系给她们两插进东大的油画夏令营了,美曰:全面发展。   贺薄文多一句嘴,建议让孩子自由支配暑假时间,被吴美香盯着连怼十分钟。   听得贺岳然都想堵着耳朵离席。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乔阿没忍住跟贺薄文说:“我感觉晚文郁郁寡欢的。”   “听说她考得不是很理想。”   “成绩还没出来呢,她被骂了?”   “不至于被骂,应该压力太大。”   “别让爷爷奶奶说她。”   贺薄文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   车内一阵安静。   冷风吹得人一阵哆嗦,可气氛比空调更冰冷。   高中毕业,象征着进入另一个阶段。乔阿本以为会更有底气些去与贺薄文接触,可面对他时紧张和笨拙仍偶尔作祟。   “我想吃冰淇淋,”她睨贺薄文一眼,“可以吗?”   “好。”   就这么简单一个“好”,让乔阿内心复杂了一路,哪怕再多一个“的”,都不会显得这样疏离。   车停在路边,乔阿开门出去,站在外面弯腰问他:“你要吗?”   “不要。”   预料之中的答案,可她就是想借机与他多说话。轻轻关上车门,买了一只甜筒出来。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吃。   “好甜哦。”   方向盘在掌下圈着,轻轻一打,转了反向。贺薄文看一眼右后视镜,余光扫到乔阿,说:“小口吃。”   这句话比奶油还甜,叫她心里畅快许多:“嗯。”   快到家,乔阿想起一事,同他说:“小迪约我去青岛玩几天。”   “注意安全。”   “你不问问还有谁?”   “还有谁?”   “……”   这什么态度?她一个字也不想说了,故意道:“还有几个男同学。”   “什么时候走?”   “……”更气了,“后天。”   “每天给我条短信。”   “哦。”   …… 第26章 心声   一同来青岛的是小迪和她男朋友, 两人光明正大地在街上亲密。乔阿跟在后面,活活一个大电灯泡。   她每天早中晚都会给贺薄文发张图片,以报平安。有食物, 有街景, 有海有人,还有灿烂的晚霞。贺薄文大多不回, 要么就是一个敷衍的“好”或者“嗯”字。   从金沙滩回来的那天晚上,乔阿故意没给他信息。三人在海鲜店吃螃蟹, 贺薄文的电话打了过来。   直奔主题:“在哪?”   “饭店。”   “早点回去。”   “哦。”   “晚上别乱跑。”   “嗯。”   “你吃吧。”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玩尽心就回来吧。”   乔阿气得直接挂断电话。   小迪咬着螃蟹腿,朝她挑眉:“叔叔还是关心你的。”   男友剥个小龙虾递到小迪嘴边, 还做作地“啊——”一声。   小迪眉开眼笑张开嘴吃下:“谢谢宝贝。”   呕——   乔阿翻他两一眼:“我就不该跟你们出来,今晚你们两住一间去得了,慢慢缠绵。”   “好啊!”男友见她不爽的模样, 笑着说:“赶紧找个男朋友啊,这么多人追, 就没一个看上眼的?”   小迪嘴严实, 乔阿喜欢叔叔的事没跟任何一人说,她知道乔阿心情不好,夹一蛤蜊堵住男友嘴:“吃你的吧。”   第二天一早,小迪和男友去网红餐厅打卡。   乔阿没跟他们一起, 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路边随便找家小饭馆吃了碗鲅鱼饺子,就在附近走走,买了袋啤酒, 边喝边往海边去。   她坐在高高的礁石上,以大海为背景,提起啤酒拍了张照片。本想发给贺薄文, 又觉得他不会有兴趣,说不定还会说自己一顿。   乔阿往上滑动消息,两人聊天记录很少,尤其他回来后这半年,大多当面说,或是用那只老年机发短信。   很快翻到去年夏天,目光停留在两行字上。   【小文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想你了】   太阳高照,风也热,可她的心拔凉。   我想你了。   又想你了。   ……   他们在青岛玩了四天。飞机下午四点落地,六点到家。   贺薄文不在。   听刘阿姨说,人出差去了。   可真出的一手好差,完美地避开自己。   乔阿这几日约朋友出去吃饭逛街,唱歌打球,一刻也没闲着。   她还去了趟贺薄文的乐园,把每个情景都体验一遍。形式不算新颖,但剧本都挺有意思,尤其民国悬疑本和鬼村本,甚至想二刷。   生活一直是刘阿姨照料,朝夕相处,两人关系也近了些。乔阿还跟她学做了几道菜,想着她不在的时候可以做给贺薄文吃。   一周的别离,让重逢的心情更加澎湃。   成绩还有些日子才出,乔阿大概估了下分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她高高兴兴同刘阿姨做了一桌子菜,还亲手调了三杯果茶。   可好好的心情被一通谈话给毁了。   乔阿想去东大,可贺薄文建议她报考北京的大学,提出几个选项,并给出一系列充分的理由。   乔阿找不到话反驳,被他一套套话术堵得怒火攻心,直接吼了出来:“你就是想让我走远点吧?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我只是想让你有更好的发展。”   “是么。”她冷笑一声,爆发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积闷已久的心声探口而出,“装傻不好受吧?你明明都知道。”   “先吃饭,这件事再商量。”贺薄文穿着白色短袖,比平时看上去年轻朝气,也更显亲近些,可脸上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格外疏离。   乔阿看他冷漠的样子,鼻子一阵酸,夹了块青菜塞进嘴里,试图让自己转移些注意,不要露出狼狈的一面。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艰难地咀嚼、下咽,她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再美味的食物在此刻也是如同嚼蜡。   带鱼刺刮痛舌头,她用力将它嚼碎,直接吞咽下去,好疼啊。   “贺薄文,我”   桌下,乔阿紧握拳头,指甲掐得皮肉一块红一块白。话到嘴边,又胆怯了。胸口像堵了无数个弹跳的网球,相互碰撞、挤压,把她的五脏六腑挤压在一起,快要窒息了。   说出来,说出来。   她再次抬眸:“我喜”   “汤不错。”贺薄文打断了她的话,拿起汤勺搅了搅,“多喝点。”   乔阿沉默片刻,接着说:“我喜”   “刘姐,帮我倒杯水。”再次打断。   乔阿腾地站了起来,椅子一阵刺耳的拖拉声。一巴掌重重拍在餐盘上,顿时四五分裂,素菜的汁水慢慢被染红。   她一只手按在破碎的盘子上,一只手紧握桌边,声音跟着身体颤抖:“我喜欢你。”   “到此为止。”贺薄文无力地看着她,眸色更深了,“留点余地,别再说了。”   刘阿姨怔在不远处,震惊地看着二人。   贺薄文对她说:“麻烦带她处理下伤口。”   刘阿姨慌忙走过来查看:“阿礼啊,走吧。”   乔阿不理她:“我喜欢你,贺薄文,我喜欢你,你没听到吗?”   贺薄文放下筷子,眼里没有分毫感情,震惊、失望、怜爱、厌恶……什么都没有。他的背少有的微弓,看上去十分疲倦:“刘姐,你先去忙。”   “啊……哦。”刘阿姨干咽口气,木木地往厨房去,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贺薄文身体往后,轻靠在椅背上看着失控的女孩:“阿礼,你还小,很多感觉未必能分辨得清。”   “我不小了!我也分得清。你是觉得你比我多活几年,就可以站在高点批判我的感情,你又有多少经验?”乔阿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几乎毫无停顿,“我知道你要说我只是缺少父爱,在你身边待久了误把亲人间的感情当作别的。不是的,我喜欢你,男女间的喜欢,我很确定,求你别再质疑我的感觉,也别再拿这些话来堵我。”   “所以,你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尽管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有些陌生,“我吗?乔阿,那我明确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乔阿握起拳,血渗出指缝,眸光剧烈颤动,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   自尊心和感情被按在地上狂踩,没有一点夹缝可逃。   羞耻吗?绝望吗?伤心吗?   “你在我这里永远是孩子,不管你的喜欢掺杂着什么成分,都立马打断。我和你父亲是挚友,他的女儿就是我”   “住嘴!”乔阿捂住耳朵,“别说,别再往下说了。”   贺薄文看着她鬓边的鲜血,咬了下牙:“让你产生不当的感觉,是我的失误。我们都该沉下心好好反思。想必你也是经过长期的心理斗争才选择坦白心事,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立马断了念想也不可能。但是我们的关系不会因此而破裂,也不用心存芥蒂。我依旧是你的叔叔,你的依靠。”   “别说了!”乔阿连连往后退,“贺薄文,我不要依靠你,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女孩落荒而逃,上楼锁了门。   直到彻底恢复安静,刘阿姨才探出身来:“这可怎么办啊?怎么会这样。”   贺薄文微低头,看上去很压抑:“麻烦你上去帮她处理下伤口。”   “行。”   刘阿姨刚转身,又被叫住:“等等。”   她回头。   “如果可以的话,晚点回去,陪她说说话。”   “好。”   ……   乔阿没让刘阿姨进来,窝在角落断断续续哭到两点。后半夜,她把行李收拾好,天一亮就出门了。   贺薄文也一夜无眠,听到外面动静起身,见乔阿大包小包的,叫住人:“阿礼。”   乔阿转身,冷冷地看他:“有事吗?”   “你过来,我们谈谈。”   “赶时间,也没好谈的。”说完,便走了出去。   “你去哪?”   “不关你事。”   贺薄文跟上去:“别闹了,跟我回去。”   乔阿拖着行李箱加快速度,不想搭理他。   贺薄文直接夺过她的箱子,挡住前路。   “你干嘛?”   “回去好好说,离家出走能解决好问题吗?”   “所以你想怎么解决掉我这个麻烦?撵去你爸妈那?还是让我报得学校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了?”   “别这种态度。”   “那我要什么态度?反正现在也挑明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就是喜欢你,我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待在你身边。”   贺薄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没辙了。   “我知道,你很厌恶这种畸形的感情。”她拿回箱子,“我不烦你,我去小迪家,你别跟来了。”   ……   寄人篱下的痛苦乔阿再明白不过,即便和小迪关系再好,也不好长住,总麻烦她父母张罗饭菜,乔阿每时每刻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也不想让其他朋友担心,带上行李找了个酒店住。没日没夜地看电视、打游戏,偶尔叫几个人出去跑卡丁车,玩滑板。   半年没见爷爷,她又去了趟西城。给乔品祥买身衣服,又提了点吃的过去。   巧是后奶奶没在家,去照顾孙子了。她便多待会,同乔品祥吃了顿午饭,下午三点才坐长途车回去。   ……   高考查分前一天,班主任就通知了晚文成绩。与她预料的不同,701分,发挥地相当不错。   她静静注视纸上记下的每一门分数,没有一点儿欣喜与振奋。   呆坐半小时,拿着这份优秀的答卷下楼,交给吴美香。   老夫妻笑容满面,频频点头。   晚文看着母亲的表情,心里莫名一阵寒凉。   你满意了?开心了?以我为傲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   乔阿比晚文高两分,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超过她。   情场失意,但学业顺意,乔阿张罗起朋友们相聚,放肆地喝了一场。   她酒量本就差,这一放开喝,彻底断片了。   迷迷糊糊叫出贺薄文家的地址,一个男生陪她一起打车过去,见屋里出来人接才放心走。   乔阿跟一滩烂泥一样,先是缠住他的胳膊站着,后又歪歪扭扭坐地上,抱他的大腿,碎碎念个不停。   贺薄文没听清楚几句,他夹着女孩进屋,送回房间。   能吐得已经吐光了,乔阿趴在床边干呕,什么也没出来。   一身臭味,贺薄文去湿了把毛巾给她擦擦手和脸。   乔阿安静没半分钟,又躁动起来,一脚踩着他的胸膛把人推远。嘴里还在不停叨叨:“我怎么……厉害死了。”   “这分……分数……你们有谁考到过?”   “我我……我跟你们说……这都是……小意思,普通……发挥。姐要再认真点……再多考个十分……也也没问题。”   “喝喝喝,喝……别客气!”   “跟你们说……说个秘密。我……我就是JOO,J——O——O——看过悬星没有!悬星……科……科幻小说。我!我给它写稿!写稿……知道是什么吗!写小说!我编辑!跟我……约……约……约长篇!厉害吧……嘿嘿……马上…我就写长篇……出书了送你们……一……一人一本!签名的!”   贺薄文静静听她撒酒疯,胡乱把她脸揩一揩,这才注意到她戴着耳环,看创口,应该是刚打的耳洞,被耳环拉扯得有点感染。   “我……还有个……秘密!你们谁都不许说噢!我喜欢小文叔了……”她嘴一撇,呜呜哼几声,“他……他不喜欢我。他叫…什么…贺薄文,他应该…叫贺薄情……他不要我了……东东!我没…地方去了……你带我去你家住…住几天。”   贺薄文小心取下她的耳环,还是出了点血,将它们放到床头柜子上后,又去找来医药箱,给耳孔消消毒。   正小心擦拭,乔阿忽然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贺薄文拉她衣袖,想把手拽下来,没料乔阿哼哼唧唧两声,抱得更紧,直接将他按到自己身上。   贺薄文手撑住床要起身,乔阿忽然眯起眼看他。   “放开。”因为动作,声音像是闷在胸腔,异常低沉,“阿礼,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上次”   话没说完,嘴巴一阵暖意。   乔阿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傻乎乎地笑起来:“薄荷,我喜欢你,我喜欢”   贺薄文用力扯开她的手,慌乱地直起身。   乔阿吧唧两下嘴,侧过身躺着,一脚将被子踢到床下,仍在喃喃自语:“喜欢你……喜欢。”   …… 第27章 爆发   贺薄文呆滞地立在床边, 整个人都僵住了。   乔阿穿着短裤,小吊带因为一顿乱扭圈上去,露出纤细的腰来。房里闷热, 她出了一身汗, 脖颈亮得发光,扯了扯宽宽的肩带, 嘟囔几声直接把它脱下来扔到一边。   同一秒,贺薄文别过脸去, 皱起眉,咬了下牙, 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扔到她身上。   他没有久待,把窗拉开一半,让风透进来, 就下楼去了。   手上留下酒精味,冲了好一会, 擦干后, 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更加严肃,又打开水龙头,撩了把水扑在嘴上。   这件事让贺薄文失眠了, 可他还雷打不动地晨跑, 且比以往更远,更快。   用完早餐,便去工作。地址不在乐园内, 是一处高二层湖景别墅,从前作花园餐厅用,后被改造成了工作室。   贺薄文有个合作伙伴, 中美混血,长居国外,现在人在泰国。两人一起做了不少案例,现在着手开发东南亚市场,视频会议持续了四十分钟。   结束后,小刘拿着一堆材料进来,汇报新馆策划方案,是一个星际主题,被小刘描述得天花乱坠。他总是用一些华丽词汇来形容一些很简单的事情,贺薄文提过很多次意见,可就改不了似的,听得人发困。   “再往里,一架飞船如流星而降,划过长空,刹那间地动山摇,紧接着,由我们NPC扮演的外星人迈着……”   贺薄文手扶额,一句半句地听着,从小刘开始介绍路线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走神。   讲到最后,小刘直接绘声绘色表演起来,在办公室里一阵转悠,最后喘吁吁地问:“老贺,怎么样?”   “老贺?”   贺薄文回过神,放下手:“可以,整合一下,给我成图。”   “得嘞。”虽然是老板,但贺薄文没什么架子,同手下相处一直很愉快,小刘边理文件边打量他,“老贺,昨晚没睡好啊。”   “有点。”   “那你眯会,我让人别来打扰你。”   “好。”   终于清净了。   贺薄文闭眼靠到椅背,头有些隐隐胀痛。   看一眼时间,九点一刻了。   她应该还没醒。   ……   乔阿十点半才醒过来。   宿醉很难受,仍头疼想吐。她震惊地看着熟悉的房间,连自己怎么回的这里都不记得了。   晃晃脑袋,一片空白,昨晚发生了什么?谁送她来的?   坐了会,胃里又翻江倒海,她起身往卫生间去干呕,吐了点胆汁。   口干舌燥,下楼喝点水,碰到买菜回来的刘阿姨。   “醒啦。”   乔阿点下头。   “我给你弄点蜂蜜水啊。”   “不用,我要走了。”   “别走啊。阿礼,你就别跟你叔叔闹了,回来吧,你走的这几天他食欲都差了。”   “是么?”   “气色也不太好,今早黑着两眼圈出去的。”   乔阿站得实在难受,抽椅子坐下:“他说什么没有?”   “就让我照顾你,还让你别乱跑了,等他回来。”刘阿姨进去厨房,不一会儿端着杯子出来,“先喝点吧,宿醉可难受,都吐了,胃里没东西可不行,我去给你煮点清淡的东西吃。”   “我不想吃,喝点这个就好。”   “那你多喝点,饿了跟我说,”刘阿姨坐在旁边看她,“你叔叔最近在做一个新项目,挺忙的,你就不要让他操心了,好好在家,有什么事都可以再聊的。成绩出来了吧?昨天听你叔叔说你考得很不错。”   “他怎么知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乔阿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压下嘴里的苦味。   “慢点喝,我再给你兑点来。”   “不用了,谢谢。”   刘阿姨心疼地看着她:“瞧瞧,都瘦了,在外面受苦了吧。”   “没有,天天跟朋友们出去玩,吃的也挺好。”   “你就别瞒我了,脸都尖了。女孩子的心思,男人不懂,我这过来人还不知道嘛。”她叹口气,“只是你们这关系确实复杂,闹成这样,小贺心里也难受,成天看着心事重重的,估计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乔阿握着水杯不说话了,倏尔,又起身:“我走了。”   “还走?上哪去啊?”   “住的地方,行李都在那边,放心吧,没事的。”   “要不还是等你叔叔回来再说。”   “不用,”乔阿快步出去,“你别送了,我去打车了,再见。”   直到走远,她才捂着腹部放慢脚步,太难受了,胃里放了个绞肉机似的,一会一阵剧痛。   乔阿什么也不想吃,买了瓶水带去酒店,喝几口又睡下了。   她是被吴美香电话吵醒的。人近乎弹坐起来,接通电话:“奶奶。”   “阿礼啊,你现在过来一趟,一起商量商量志愿的事。”   “我已经想好报什么了。”   “想好了?你要报什么?”   “文”   没等她说完,吴美香直接说:“电话里讲不清楚,还是过来再说吧,我在家等你。”   “我”   “就这样,路上小心。”   电话被挂断了。   乔阿郁闷地坐着,吴美香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事。   胃还难受,她忍住冲了个澡,下楼买了点药才打车去老贺家。   前脚刚到,贺薄文后脚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冷到极致。   他着一身黑,一幅生人勿近的气质,声音倒是没那么冷:“不是让你在家待着。”   “你管我。”   贺薄文无话可说。   两人一起走进去。   老张见人,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忙道:“吴老师在楼上,晚文房间呢。”   贺薄文去洗手了,乔阿先上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吴美香教训晚文的声音,大概说的是专业的好坏与未来的发展。   她叹了口气,在外面停顿几秒才硬着头皮进去:“奶奶。”   吴美香看过来:“来了,过来坐。”   乔阿走近些站着,见晚文背对自己,低头看一张画满符号和字的纸。   吴美香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乔阿这里,嗅嗅鼻子,皱起眉:“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   “小孩子别乱喝酒。”取得好成绩,吴美香不想在此刻严厉教训她,便放松了些,压下怒意问:“你说你想报什么专业?”   “文学。”   “文学?你一个理科生报什么文学?之前不是说学医吗?”   “那时候没想好。”   “文学不太好,有点局限,毕业了做什么?现在硕博都不大好就业。学医就不错,你这个分数,任何一家医科大都足够。”   “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为什么想报这个?”   “喜欢。”   “喜欢?到底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不考虑未来,跟晚文一样,非想学英语。”吴美香几秒没说话,“那也行吧,你叔叔怎么说?”   “还没跟他说。”   “你的文笔确实还不错,也可以往这方面发展,以后继续往上读,未来进个大出版社或者高校,也没什么问题。我们终归不是你父母,不能决断你的未来,只能给参考意见,不过也别认定非文学不可,你可以再想想,考虑考虑其他的。学校呢?有什么想法?”   “东大。”   “东大?东城大学?”   “对。”   吴美香惊奇地笑一声:“你分数这么高报东大干什么?至少比东大线高四十分吧。阿礼,你告诉我,怎么想的?”   “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为什么呢?因为朋友们都在此地吗?还是因为薄文?”   乔阿心里咯噔一声。   “长大了总归是要离家的,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大人身边,陌生的环境适应适应就好了,不用担心。”   不是她想的那个。   “这么高的分数,不能浪费了,这是影响你未来的一个重要抉择,不能马虎。”   乔阿不想与她争辩。   “眼光要放长远些,往高处看,别因为这些原因浪费宝贵的机会。东大就别考虑了,再看看,不急,我们慢慢商量,今晚”   “这是她的事。”晚文冷不丁出声,将母亲的话打断。   吴美香和阿礼同时看向她。   晚文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您能别管这么宽吗?她又不是你的女儿,干涉这么多,合适吗?”   吴美香无疑被她的话和反常的状态惹怒了:“你这是什么话?”   “你管我管得还不够,从吃穿用、学习、生活、专业、学校、未来、恋爱,所有事情都是你在做决定,我必须照你定下的轨迹安分地走下去,一点差错都不允许有。”她忽然冷笑一声,“我活该,谁叫我是你女儿啊,你的女儿不能有自由,不能有选择,不能有思想,只能无条件地归顺。您多厉害,大学教授,曾经的院长,雕塑协会会长,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优秀的人是不能有废物女儿的。所以,我被困住就算了,你还要管别人。”   吴美香脸都红了。   乔阿听她说出这些话,心里一阵苦涩。   晚文将面前的几张纸撕碎,扔到垃圾桶里:“您不用跟我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呢?反正您都已经决定好了,我想什么重要吗?我不过是您的附属品,是吴美香的女儿,不是什么贺晚文,我连人都不是。您从来不会把别人的想法当回事,您永远是正确的,别人都是蠢货,无知,傻逼。那就随便吧,学校,专业,您开心就好,还跟我介绍这么多干什么?我又做不了主,多此一举,您累不累?有这时间,您不如去琢磨琢磨您的课题。”   贺岳然笑着和贺薄文交谈,忽然听到楼上吴美香愤怒的声音。   隔太远,听不真切,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匆忙上来,见吴美香面红耳赤,又气又伤心,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贺晚文!从小到大我事无巨细为你操心,给你最好的生活和教育,你居然!你怎么能这么想!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贺岳然茫然问:“别吵别吵,好好说。”   “有什么好吵的,只有她自己在这咆哮。”晚文声音冷得可怕,“都别在这堵着,散开点,我都闷死了,快喘不过气了。”   “这是什么话,晚文,你怎么了?”贺岳然嗅嗅鼻子,“谁喝酒了?”   乔阿紧握着拳,她已经快站不稳了,胃里翻江倒海,忽然趴到垃圾桶边哇啦哇啦把先前喝的水全吐了出来。   吴美香本就气得说不出话来,见她这样更怒:“你这是只喝了一点?你们闻闻,一身酒味!本来是个好日子,我不想多说你,可你怎么能喝成这样!一个女孩子家,就算高考结束可以放松,那也不能胡来,更何况还没成年!贺薄文!你也不知道管管!”   贺薄文没搭话,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乔阿接过来擦擦嘴,捂住胃站起来。   晚文嗤笑一声,从抽屉伸出伸出摸出包烟和打火机来,熟练地点上,吸了一口。   吴美香顿时更爆炸了,戳着她的脑袋质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这个的?贺晚文!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是不是之前那个男孩子教你的?你还和他有联系吗?说话啊。”   真让人窒息。   就像晚文说的,透不过气了。   “我要离开你们家。”   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有贺岳然和贺薄文听到了。贺岳然疑惑地看向乔阿:“你说什么?”   “我决定离开你们家了。”   吴美香这才看过来:“什么意思?什么离开我们家?”   乔阿低垂着眼,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谢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感谢。爸爸留下的钱,我不要了。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恩情不是钱可以偿还的。如果以后你们有需要,我会随时回来照顾你们。可现在,我无法作为一个小辈留在这里。”她抬起眼,坦坦荡荡地看着贺薄文,“因为我爱”   贺薄文一脸凝重:“阿礼。”   乔阿不理他,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爱上他了。”   吴美香瞪大眼看着她:“什么?爱?爱谁?”她见乔阿对着贺薄文的方向,“你?你们?”她怒火攻心,直接上前扇了贺薄文一巴掌,话都说不利索了,“作……孽啊!你!你怎么!你们怎么能干出这种龌龊事来!”   贺薄文没有解释。   乔阿挡到他面前,眼泪掉了下来:“您别打他,是我的错,是我妄想,一直暗恋他,跟他没有关系。”   吴美香气得浑身都在发颤,攥住乔阿的衣服把人推到一边,自己却跌坐下去。   贺岳然赶紧扶住人,一脸无奈。   吴美香指向贺薄文:“你知不知道?”   “知道。”   “你以前怎么跟我说的?说当女儿养,不会有什么事,现在怎么会这样?啊!”她捂着胸口,老泪纵横,“所以你们就天天在一个屋檐下苟……搞出这些败俗伤风的事!”   “妈,不是你想的这样。”   贺岳然稳住人:“你听孩子说清楚,别讲这种话。”   吴美香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盯着贺薄文质问:“你们有没有过亲密的行为?”   乔阿:“没有。”   贺薄文没法否认,昨晚她还亲了自己。   “都长大了,能耐了,一个比一个厉害!”   好吵啊,吵得头疼。   晚文堵住耳朵,可声音还那么清晰。   “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一个早恋,一个动起这种心思,一个……”太难以启齿了,吴美香忽然起身。   贺薄文把乔阿拉到身后护着,任吴美香推搡自己。   “你给我出去,小孩子不懂事,你这么大年纪了!我不想看到你们!出去!”   别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   啊啊啊啊啊——   求求你们,停下吧。   他们在拉扯,没注意到晚文。   她站起身,安静地走到窗边,跳了下去。   “晚文——”乔阿拨开众人,往窗口奔去。   吴美香看着她惊慌的样子,回头看过去,晚文呢?桌边没人,房里没人,到处都没人。   她木讷地看向窗户,张口结舌,一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 第28章 薄荷   晚文房间在三楼, 跳的窗刚好位于二楼大阳台上,今天天气好,老张把被子抱出来晒, 人正正好摔上面, 被移动晾衣架刮到腿,留一道小口子, 外加左小臂软组织挫伤,没有什么大问题。   吴美香被贺薄文掐人中, 睁睁眼,恢复点意识。送进医院做了个脑CT、心电图和血糖检查, 一切正常。得知晚文平安后,情绪上还无法彻底平复,但也没再有过激反应, 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她是个过分要强的人,否则也不会过了退休年纪七载, 到花甲之年还留校任教, 带研究生做课题,参加各种比赛,为学院争荣。兢兢业业为教育事业奉献几十年,吴美香从未有过迟到早退, 哪怕休息日, 都恨不得长在教室。因为资质老,有名气,很多新考上来的研究生争相拜入她名下, 可时间一长,受不了高强度的学习、科研任务,学生间没少说她坏话, 甚至起外号——“东大老妖”、“金刚婆婆”等。老同事都劝她别那么严厉,也别太过上心,到这把岁数最重要的心情愉悦,没必要这么大冲劲,劳心又费神。吴美香也知道自己掌控欲强,万事求完美,没有几个学生和老师喜欢自己,曾试图放松些,维持不了多久,还是看不惯、改不了。且从教育成果上来看,她还是坚信严师出高徒,这样不仅是对孩子们负责,也是对自己职业的尊重。   乔阿在远处躲着,没脸进去,听说两个人都没事后才默默离开。   出了医院,眼泪绷不住了,她一路哭回酒店,把司机都看到揪心,连连安慰。   乔阿知道自己这样直接说出来无疑给贺薄文和他的家人带来困扰。可她又不知道自己的真心还能藏到哪一天,她不想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叫叔叔,叫奶奶,叫爷爷。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趁早。   本以为全部吐出来会让自己不再那么压抑,可为什么这么难受,难受到快无法呼吸。   或许是因为她明白自己从这一刻开始,真正的无家可归了。   乔阿不想让朋友们看到自己这副脆弱的蠢样子,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无话不说的小迪。她一个人躲在酒店哭了半个晚上,抽纸都用没了。   整理整理情绪,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叫人送点纸来。心情好不容易收些,沈万来了个电话。   乔阿看着给他的备注——万万,清清嗓子接通。   他问:“醒酒没?还难受吗?”   “嗯。”   她的声音沈万太熟悉了,立马就察觉不对:“怎么了?哭了?”   这个问题无疑是个催泪.弹,乔阿顿时声泪俱下:“万万——我……我失恋了——”   “你失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沈万故意来句玩笑,想让对话放松些,“在文叔叔家呢?”   “没在,我在……我在酒店。”   “发个地址给我。”   “好。带两瓶酒,我要白的。”   “行行行。”   沈万没带白酒,却带来两个人,提了三十多杯奶茶和果汁上来。   乔阿眼睛都哭肿了,一抽一抽的:“你干嘛?”   “别喝酒了,就你这点小酒量,还白的。”   她嘴一撇,委屈死了:“你看不起我。”   “没看不起你,下次的,下次陪你喝个够,连着喝对胃不好,我可不想把你喝到医院去。”   “那你买这多奶茶干什么?”乔阿吸下鼻子,坐到床上,“你要灌我死我。”   “知道你嘴刁,每样都拿了一杯,慢慢挑。”沈万摇摇头,揉揉她脑袋,“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还是我礼姐吗?”   乔阿掸开他的手:“好烦。”   “别烦了,说说,文叔叔怎么欺负你了,我带着兄弟们找他算账。”   ……   贺岳然负责开导晚文,顺便时刻看着,防止她再做出冲动的事来。   贺薄文在吴美香床边守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中午她才愿意开口,第一句便是:“我问你,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和阿礼有没有实质性……”她重重出一口气,“那些。”   “没有。”   “那你对她到底有没有那种想法?哪怕一点点。”   “没有。”   吴美香盯着他的双眸观察分析许久,放下一点心来:“我一早就有过这种担忧,怕生出其他情愫。可她父母双亡,那个后妈还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又不能扔下不管,以后你们就少接触,有什么事由我跟你爸去说。”   “不用你们管。”   “不用我们管?你还想和她拉拉扯扯到什么时候?知道你心软,毕竟亲手养大的孩子,狠不下心。你以为我舍得?但这件事像话吗?传出去,你成什么人了?别跟我扯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她马上也要上大学了,能送她到这里,不管是你,还是我和你爸,都算仁至义尽。”说着说着头又疼起来,“准备回家吧,我要和晚文好好谈谈。”   “您还是放她一马吧。”   “你也说这种话来气我!”   “您不该对她步步紧逼,昨天做出那样过激行为,绝不是一时冲动。考试前我以为她只是压力大,太紧张造成的睡眠不好和情绪低落,现在看来需要带她去检查一下精神问题。”   “精神问题?什么精神问题!”吴美香顿时激动起来,“她能有什么精神问题?我整天看着,没觉得哪里不对,就是短暂性失眠而已,过了这阶段调养调养就好了。”   “我不跟您争辩,但最近您还是少和她接触,就目前您这个一言不合就爆发的状态,我还是带晚文出来住一阵子比较好。”   吴美香听他这话,压住情绪安静下来:“随便你,你好好劝劝她也行。”   “再多一句嘴,就算这次事过去,以后您也不要对她步步紧逼,让她每天只知道埋头学习,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我早就提醒过,物极必反,可您不听。”   “轮到你教育我了。”   “不是教育,我没权利教育您。”贺薄文淡淡道:“学习不该只有语数外,还有体育、艺术、社交文化等,应该培养她的学习能力,而不是在一件事上苦干。学业固然重要,但不是决定一个人的全部因素,您应该多鼓励她热爱生活,更加自信、乐观,去追求自己的爱好,成为一个阳光的、身心健康的人。”   “以前老乔对阿礼属于半放养式,弹琴、打球、玩轮滑、卡丁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游戏什么都会,她活泼,热情,爱动,贪玩,朋友一堆,在你眼里必定是不务正业。可从小学习就不错,并不是因为你的牢笼式管教才取得现在的成绩。您是不是该反思一下教育思路和理念,不是去培养一个学习机器,而是一个聪明、努力、勇敢、自由、有思想、有朝气、和谐发展的人。”   吴美香说:“我什么时候只让她学习了,我叫她运动,她从来不去。就是看她成天闷在家里不出去,才养了瓦当陪她。叫她学钢琴也不学,学画画也不肯,你要我怎么培养?”   “妈,您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吗?”   吴美香被问住了。   “您只知道把您认为有利的活动强塞给她,就拿那个油画夏令营来说,您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吴美香沉默。   “我在这样的管制下安分守己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出国才脱离。如果意志稍微薄弱些,可能我就是前例。跟您说了很多次,您从来听不进去。当年要不是我实在不方便带阿礼走,怕她比起这里更加不适应国外的生活节奏和学习方式,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她在这里两年就受不了了,晚文呢?”   吴美香:“晚文天生安静,爱学习,不好玩。”   “哪有不贪玩的孩子。”贺薄文叹息一声,“您还是不肯接受劝告,我说再多也没用。我知道您心高气傲,受不了别人指点,哪怕能听进半句也不枉晚文这次的爆发。您是个睿智的人,培养了很多人才,但是否有时候也能停下来回顾、反思一下?”   吴美香别过脸去:“行了,别说了。”   “收拾一下回家吧。”   ……   乔阿不肯到沈万家住,让他帮忙给自己找个房子,看了几家,最终定下个一室一卫小公寓。   沈万知道她没什么钱,给交了一季度租金。乔阿要还他,硬是没要,最后勉为其难收了张欠条,下楼随手撕碎扔进垃圾箱了。   独居生活并没有想象中枯燥,朋友们相继找她玩,还送来许多不值钱的小东西,你一把扫帚他两只牙膏,七七八八聚起来够了所有生活用品。   身后没了支撑,以后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问题。   《悬星》是月刊,不需要太多稿件。她只能试着投投别家,但稿费来得实在是慢。   于是,乔阿晚上写稿,白天就出去兼职。生活充实又忙碌,诸多事塞满大脑,偶尔睡前想起贺薄文,难受一会儿便困得没意识了。   乔阿很想去看看晚文,又怕撞到其他人尴尬。打过两个电话显示关机,便一直拖着没有联系。   一天晚上,她正在洗衣服,床上的手机响起来,擦擦手过去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怕是兼职方面的事,便接通。   “你好。”   “阿礼。”是晚文的声音。   乔阿瞬间高兴起来:“晚文,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挺好。”   “这是我新号码。”   “好,我存下。”   “我过来哥哥这边住了。”   乔阿坐到床边,低下头:“挺好的,暂时离开那边,放松心情,想想开心的事。”   “我会的,所以,你真的不回来了?”   “嗯。”   “一个人住也挺好的,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不劝你,只希望你能越来越好,起码过得舒服点。”晚文停顿两秒,“也许等你站得更高一点,现在奢望的东西就触手可及了。”   乔阿懂她意思:“我会努力的。”   “哥哥回来了,你要跟他说说话吗?”   “不用,那就先这样吧,我们改天聊。”   “好,再见。”   乔阿挂了电话,一阵失落。抬眼看着周遭一切,短短数日,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她心想:或许这本就是自己应有的生活,只是兜兜转转终于回归正位。   ……   贺薄文给乔阿打过三通电话,一次她在卖酸奶,一次在给初中生当数学家教,一次睡太沉,都没接到。两人的生活就像一根忽然分叉的头发,再也合不到一起。   直到那天,乔阿穿着熊猫玩偶服,在给一家刚开业的咖啡店发传单。   忽然,贺薄文出现在视野里。   她立马心虚起来,侧过身去试图躲藏。又想到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笨拙地往另一边走去,继续发传单。   贺薄文跟过去,从她身后绕到身侧。   乔阿僵住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玩偶服,但觉得自己此刻被扒光了似的。她继续装傻,拿出一张传单递给贺薄文。   贺薄文接了过来,抬手要取下她的熊猫头。乔阿吓得往后退,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了,这下起不来了。   贺薄文伸手拉住爪子,把她拽了起来,刚要开口,乔阿转身跑了。   “阿礼。”   乔阿用尽全力往前跑,可这身行头太重,路人见一大熊猫迈着两短腿快速往前移动,傻憨憨的,逗得很,拿出手机拍视频。   贺薄文还在后面跟着。   乔阿不想这么狼狈地见他,今天快三十七度,她在又闷又热的玩偶服里热得头发全汗湿了,眼睛也被汗水腌得生疼,只能努力眨眨、抖抖,让自己好受点。   她没地躲,看到个公共卫生间,赶紧挤了进去,入门还被卡了一下,差点趴地上。   女厕男人不好进,贺薄文在外面等着,给她打电话,可乔阿的手机在店里放着。   半晌没接,贺薄文站在外面说:“阿礼,出来。”   乔阿干站着,不敢乱靠,怕把玩偶服弄脏,外面的男人还在叫自己。   “跟我回去吧。”   她不敢回应。   “阿礼。”   “好,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见我,晚点给我打个电话,可以吗?”   乔阿鼻子酸了起来。   “别再做这种兼职,小心中暑,多喝点水。我走了,你出来吧。”   眼泪掉了下来。   乔阿抬起手,想揩掉,一时忘了自己还穿着这玩意,大大的爪子揉了揉熊猫眼。   她取下头套,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湿透的短发糊在脸颊上,满面汗水和眼泪。   真是太丑了。   过了五分钟,乔阿又戴上头套,悄悄往外探了一眼,不见人影,才敢回去。   刚到工作地点,就被老板痛骂了一顿:“你跑去哪里了?”   “传单呢?”   完了,落在卫生间了。   她连声道歉,又赶紧跑回去拿。   ……   累了一天,疲倦回家。   为了省几块钱,还是坐公交回来的。   刚拖着酸疼的身体到公寓楼下,看到站电梯处的贺薄文。   她转头就要溜,被叫住:“阿礼。”   乔阿快速理理发型,回来对着他:“你怎么找这来了?谁告诉你的?”她并不在乎到底是告诉的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贺薄文没再说让她跟自己回家这种话,而是:“带我上楼坐坐。”   “地方小,还乱,没位置坐。”   “那就站着。”   “……”乔阿知道不带他上楼,估计能和他在这杵一夜,干脆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贺薄文跟她进电梯,见她半晌没动作,按下个十六。   乔阿低头噘着嘴,心想: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自己出卖得这么彻底。   面积确实小,还不及家里厨房,且如她所说,够乱。   乔阿快速收拾好衣服和桌上的面包,挪出椅子给贺薄文,见他不坐,又抽了张擦擦:“也没那么脏。”   贺薄文还是没坐:“吃过没有?”   “没。”   “先吃点东西。”   这小公寓没厨房,乔阿只有个插电小锅,还是小迪送的。她去翻翻柜子,面条已经下完了,还剩两袋泡面和一个鸡蛋。接上水,随口问贺薄文:“你要吃吗?还有两袋。”   贺薄文沉默了一会,走过来拽住她的短袖:“出去吃。”   乔阿抖开他:“洗个脸。”   说是洗个脸,实则冲了澡,乔阿知道自己实在太臭了。   男人就在外面站着等待。   乔阿快速洗完,随便吹了两下头发出来:“我请客,不然不去。”   贺薄文看她这执拗的小模样,没拒绝,也没应下,只说:“走吧。”   好不容易请他吃顿饭,乔阿挑了个还算上档次又不是很贵的饭店,点了四道菜。   贺薄文象征性地动两下筷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的纸,展平推到她面前:“你想报文学,这是比较好的几家学校,上面整理了每一家的特色以及就业情况等各项数据,可作参考,决定权在你。”   乔阿瞄了一眼,收下来,继续埋头吃饭:“谢谢。”   这顿饭快速且安静,很快解决掉一大半。乔阿吃不下了,见贺薄文也不是很想吃的样子,跟服务员要了两个打包盒,将剩下的装好,准备带走。   他静静看着:“几天不见,变了很多。”   “以前不懂生活,感受过才知道粒米不易,才真正明白你们家向来尊重粮食,不浪费一丁点食物是多么明智。”   贺薄文露出一丝笑意,眼前这个小丫头,就像一棵极富生命力的青藤,经过风吹雨打,越来越茁壮了:“长大了。”   乔阿最不爽这种话了:“我一直在长大,是你始终把我当小孩子看。”   “是我的错,那我们能否好好谈谈?至少以后能礼貌性地回我个电话。”   “嗯。”   “你打算一直这样?做各种兼职养自己?供日后上学?”   “又不是养不起,我家教费一节三百。”   “厉害。”   乔阿睨他一眼,没能分辨这是夸奖还是挖苦。店员似乎要下班了,一直拿着抹布到处擦,不时还瞥他们一眼。   “很晚了,走吧,再坐下去人家不高兴了。”乔阿起身,提起剩菜先去付钱。   贺薄文知道抢不过她,跟在后面。   晚上风稍微凉快点,但也不怎么舒适,乔阿自言自语起来:“小时候一直缠着爸爸,想让他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现在想想,还好他没有生。爸爸生前和阿姨感情这么好,大难临头还不是只顾自己,我不怪她不管我,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我爸爸的妻子而已,才三十岁,还那么年轻,不想带着我是正常的。我亲妈都能狠心抛下我跟男人跑了,何况她。贺薄文,我不像你一样,父母和睦,亲戚也多。如果没有你,我连个家都没有。你也知道,我最会看人眼色了。”   她淡淡笑了:“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你真的觉得我那么二百五吗?只是在你身边,让我忘记了自己是个被抛弃的人。我跟你胡闹,撒娇,没事发个疯,是因为除了你,我没有一个可以作的人,我以为不管我怎样,你都不会离开我。其实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我只知道爸爸在的时候我喜欢你,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依赖你。可现在,我不想再以一个被收养者在你身边,那样的话,我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喜欢你。所以别再说让我跟你回家这种话,我是不会回去的。除非有一天,我真正追上了你,以女主人的身份回去。”   贺薄文:“我跟你说过,不可能的。”   乔阿停下来,侧身正对着他:“为什么?怕我未成年吗?”   “阿礼,你要明白,我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年龄,或者其他什么,而是在于我根本不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是我哪里不好吗?”   “你没有哪里不好,原因在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喜欢长头发吗?我从今天起开始留长头发,我不剪头发了。等到冬天,我的头发就会长长的。等到明年春天,我也会成年。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来追你,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看我,试着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她看着贺薄文的表情,已然知道答案,她明白被拒绝的痛苦,没等他回答便转移话题:“你还记得高考第一天你送我去考场,答应我一件事,还算数吗?”   “你”   “我想请你看场电影。”她努力笑了一下,“可以吗?”   “先把东西送回去吧。”   “好。”   乔阿选了个喜剧,片子上映有一段时间,这时候已经卖不动座了,整个影厅只有三个人。   乔阿不想让烦心事破了此刻的浪漫,专心致志看影片,到精彩处还笑了起来。她朝旁边看过去,却见贺薄文面无表情,一脸冷漠,也收住笑容,默默观影。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到离谱,快两小时,竟像两分钟那样迅速。   已过凌晨,几乎没有行人,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乔阿说:“占你睡觉时间了,不好意思。”   “不用跟我这么生疏。”   “嗯,好。”   来时打算劝她回去,可见人现在的状态,贺薄文知道是彻底劝不动了,送她到门口,没有再进去。他掏出一张卡递给乔阿:“里面有三百四十万,你父亲留给你的。”   “不是金条吗?”   “我换成钱了,方便你用。”   乔阿没接。   贺薄文塞进她包包里,乔阿要掏,被按住手:“别拿了。”   这么热的天,他的手还是冰凉。   乔阿看着手上他的手指,心被冻得更凉。   “你早点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乔阿低着头,不答。   贺薄文收回手,站了几秒,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乔阿开门进屋。   贺薄文走到楼下,刚掏出车钥匙,乔阿追了过来。   “等等。”   他转身,看着跑过来的女孩,正要开口,看到她晶莹的眼泪,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能不能……能不能暂时不要谈恋爱?”她有些哽咽,“我知道我还配不上你,我也想早出生几年,哪怕五年,三年,哪怕就一年。可是不行,我在长大,你也在……我永远追不上你。可是薄荷,我会多吃点饭,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我注意饮食,锻炼,我会努力长快一点。我已经十七岁三个月了,就差一点点。你等等我,等等我好吗?”她忽然背过身去,撩起衣服。   贺薄文震惊地看着她的后腰上,有一块绿色纹身,是……薄荷叶。   乔阿转身看他:“我在青岛纹的。”   贺薄文俯视着她的眼神,心软、惊慌、害怕、心疼,复杂的情绪充满他的头脑,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或是你所谓的错误的感觉,我就是爱你。”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热烈奔放,不管不顾,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后悔。你也清楚,生活是需要切身感受,等你离开我,去感受更广阔的世界的时候,认识更多有趣的人时候,就”   “我不会!”她眸光剧烈晃荡,嘴唇颤抖起来,“我不会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没必要贬低我对你的感情。”   “阿礼,你只是站在了我的阴影下,所以看不到其他光了。”贺薄文很想擦掉她的眼泪,但理智战胜了情感,“只有我走开,才能让你看清世界。”   “你不是阴影。”她眼泪扑簌簌地掉,“你才是我的光。”   贺薄文沉默了一会儿:“晚文得了抑郁症。”   乔阿顿时收住眼泪,怔愣片刻,才问:“去查了?”   “对。”   “怪我,我早就该想到的,我之前还在想……”她懊恼地咬牙,“都怪我。”   “不怪你,也不能怪罪于某一个人,我也有责任。”   “那她现在怎么样?”   “情绪还算稳定,我要带她出国一阵子,换个环境散散心。她喜欢英国,正好有一个朋友在那认识个有名的心理医生。”   乔阿不说话了。   “你快大学了,虽然还有两个月,但姑且也能算个成年人,能够自立。这些钱够你用很久,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家教可以做,锻炼能力,但其他体力活可以停下。难过的时候找朋友聚聚,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乔阿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不会像晚文这样,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脸皮厚的很。再说,你也不值得我付出生命。”   明知是气话,他还是回了句:“那就好。”   她揩掉眼泪,故作平静:“你走吧。”   “上去吧。”   乔阿头也不回地走开。   贺薄文站了一会,往车走去,他在里头坐了许久,才开动车子。   刚拐出去,后面传来呼唤:   “小文叔。”   他猛地踩下刹车。   “你真的不要我了。”乔阿追了上来,“我不叫你薄荷了,我不逼你了,我跟你回家,你别丢下我。”   “我不喜欢你了,你别走。”   贺薄文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回头,仍会让她误以为还有机会。   油门一踩,开了出去。   “小文叔,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小文叔——”   ……   贺薄文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车停在路边,将近半个小时。   他还是心软了,夜晚道路空荡,清凉的风送他回去。   几乎是跑着进了电梯,抬起手,却顿住了。   他想起了乔阿说爱时笃定的眼神,想起她离家时的决绝,和后腰的纹身。   既然不爱,何苦纠缠,只会让她越陷越深。一刀斩下去,干脆地断了她的念想吧。   贺薄文放下手,走出电梯。   他知道此刻的狠心对彼此都好。   可不知道的是——自己将用余生的每个日夜,去悔恨今晚没有按下那个“十六”。   …… 第29章 分离   晚文已经休息, 她住在乔阿房间隔壁的客房。   贺薄文轻声进屋关门,怕吵醒她。   他洗好手,拿瓶水坐到餐厅椅子上。屋里没开灯, 但客厅有个不怎么亮小夜灯, 使诺大的空间不显得过分黑暗。   一时难以驱逐压抑的情绪,他还沉浸在乔阿的那些肺腑之言与眼泪中, 伤得是她,可自己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喝完一整瓶水, 他暂时不想睡觉,也觉得十分疲惫, 想缓缓再去洗澡。   站到窗口吹吹风,可风向不对,怎么也刮不进来。   贺薄文很注重私人领地, 不喜欢别人来自己房间,也不会轻易去窥探他人, 即便乔阿暂时离开, 在他心里,这里永远是她的归宿。可在此刻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床上的被子平整地铺着,书桌也收拾得齐齐整整。   乔阿只带走一些随身物品,大部分衣物和书籍、杂物都还留在这里。   窗户紧闭好几日, 异常闷热, 隐隐弥绕些淡淡的果香,来自于桌角的一瓶清新剂。   贺薄文把瓶口盖上,这才注意到一左手边的纸箱上贴了张纸条, 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还给你。   能看得出来,下笔很重,在纸上留下凹凸的痕迹。   贺薄文打开纸箱, 里面有大小不一的盒子,还有一些遗失包装袋的裸物,都是曾经送给她的礼物。   挨个打开,隐约都还有些印象,最久远的是十年前送她的一个兔子挂坠,好像是个限量版。当年乔阿特别喜欢它,他拖朋友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手表、丝巾、玩具、饰品……她这是铁了心要彻底跟自己了断过去。   看着一样样,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压在最底下的是一个米色长方形礼盒,贺薄文小心打开,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瞬,手指僵住。   是一个荷包,那个让她最初暴露感情的荷包。只是它比那时完整许多,没有乱七八糟的线头缠绕,上面绣着的图案也清晰可辨——郁金香。   小小的一朵,布满密集的线条,花瓣用的黄色,尽管看得出来已经十分用心,可排线还是很粗糙。   贺薄文静静看了它一会,放回盒子里。   为什么是郁金香?   他不记得与乔阿深入探讨过花草,但记忆里隐约是有那么一小段,随口说出稍有好感的一个品种,她却当真了。   【小文叔,你喜欢什么花?】   【没有特别喜欢的】   【随便说一个】   【郁金香】   ……   乔阿回家哭了会就睡下,不过没能成功,下楼找家药店买褪黑素助眠。   第二天早上要回学校一趟,她不想挂着大肿眼和黑眼圈丢人。   听说同学考得都不错,最差的也上了二本线,乔阿不是班里最高分,因为还有个东城状元——她的学霸同桌,考了719分。   乔阿并不意外,她旁边的这位学神从来都是碾压全校乃至全市的存在,从无人超越。   两人平时就没什么话说,互相询问志愿后便各自安好。   班主任最后开了个会,没有想象中那样感情澎湃,惹得大伙热泪盈眶。师生都很平静,简明扼要说清楚事情便宣布结束。   学生们没有立马离开学校,三五人围着聊天,有人谈论学校、有人商议暑假去哪里旅游、有人说要学车、还有还有聊最近大火的电视剧。   乔阿困得很,即便昨晚睡了六个多小时,还是两眼发酸,想闭目休息。刚想回去补觉,晚文来到班级窗外。   两人到长廊处坐着说话。   “我决定去留学了。”   乔阿已经猜到这件事,并不惊讶:“挺好的。”   “想换一个环境试试看,时常觉得生活毫无意义,但有些时候,我也想救救自己。“   “你去吧,会好起来的。”   晚文拉住她的手:“等我在那边安顿下来,熟悉一点,就让哥哥回来。”   “没事,不用。”   “怎么了?”晚文见她眼睛肿肿的,“昨晚哭了。”   “没有。”乔阿僵硬扯出一丝笑来,“没怎么睡好。”   晚文明白她的想法,不便追问:“走前一起吃个饭吧。”   “我们两?”   “都可以,你想几个人就几个。”   “什么时候走?”   “得到下个月了。”   “嗯,好。”   正伤情着,一声大吼从身后传来,乔阿吓一跳,回眸看过去,只见陈力根捧了束玫瑰笑哈哈地朝两人走来。   乔阿不想这二傻子在晚文面前说胡话,起身对她说:“那你有空了叫我,我先走了。”   “好。”   乔阿直奔陈力根走过去:“你干嘛?”   “这不显而易见吗?给你送花啊。”说着就往乔阿怀里塞。   乔阿往旁边躲:“别给我,不要。早就说过,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可以继续追。”   “我要去北京了。”   “怕什么,大不了异地恋。我也不自卑,虽然你成绩这么牛。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我喜欢年纪大点的。”   “我大啊,大你三岁呢。”   “我喜欢大三十的。”   “这么重口?”陈力根一路跟着她,“那我追你到五十岁。”   “我失恋了,心情不好,你别惹我。”   “失恋?你什么时候恋过?哪个狗男人哦?敢不要我的小乔。”陈力根笑起来,“那更好,让我来治愈你心灵的创伤吧。不然你用我堵堵他?看看这小脸被伤得,都憔悴了,要不要给你来个拥抱。”说着就要贴过来。   乔阿抵开他,明明白白说:“我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在一起,也不想利用你去气任何人,更不需要你的怀抱和安慰,你去干点正事不好吗?非围着我转干什么?”   “我喜欢你啊。”   无可救药。   乔阿无语地走开:“还能做朋友,再跟上来我要拉黑了。”   陈力根撇了下嘴,停在楼梯口:“花收下。”   “不要!”   小迪在走廊站着,楼下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见乔阿走过来,赶紧迎上去:“还挺浪漫,这么大一束花,他也够痴情的呀,追你这么久。”   乔阿烦得不想说话。   “阿阿,要不干脆谈场恋爱,忘掉叔叔得了。”   “不可能。”   “哎呀,你也是个大情种啊。”   “不是情不情种的问题。如果明天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恰好他也喜欢我的话,我会立马跟他谈恋爱。但是我不想为了恋爱而恋爱,为了忘记另一个人而让自己去做一件勉强的事,同时又伤害了第三个无辜的人。”   “也是哦,那你和叔叔最近有什么进展?”   “彻底完了。”乔阿拿上背包,又走出教室,“他要出国了。”   “啊?”小迪担心地跟着她,“阿阿,你不会想不开吧?要不要我去陪你住几天。”   “他不配!”虽是气话,但也有带几分真,乔阿咬牙切齿,回头对小迪一顿狂输出:“男人算个屁,我又不是非他不可!他算老几啊,我都这么卑微了!我跟谁这样低过头!走了最好,我还自由了!最好永远别回来!”   小迪抚抚她背:“别气别气,我们去吃顿好吃的。”   “改天再去,我现在困得难受,想回去补觉,下午还得去给学生上课。”   “那好吧。对了,你刚才不在,班主任说今晚聚餐,六点,吉祥阁。”   “嗯。”   ……   躺到床上,又困意全无,乔阿又吃了颗褪黑素,昏昏睡去。   一点多钟,起来吃个午饭后,她便乘车赶去锦盛家园做家教去了。   学生今年上初二,叫小杰,又矮又瘦,不是很聪明,性格却很好。   工作时不宜暴露个人情绪,乔阿也控制得很好,没让他们看出一点不对来。   直到小杰给她一颗兔子软糖,顿时就让她想起过年时和贺薄文抓娃娃机时候,也是兔子。心里难受起来,面上却极力遮掩住:“我不吃,会胖的。”   “姐姐,你不胖,尝尝吧,特别好吃。”他剥开递给乔阿,“尝尝。”   乔阿接过来,放入口中:“好吃,谢谢。”   小杰的母亲端果盘进来:“小乔来吃点水果。”   她忙站起来。   “别客气啊,多吃点,吃完了我再切。”   “谢谢,不用麻烦。”   “欸,你应该填过志愿了吧?”   “对。”乔阿没电脑,又没时间去网吧,还是今早刚到学校时匆忙填的。   “选的哪一家啊?”   “北大。”   “那好呀。”女人竖起大拇指,“太棒了。”   小杰也说:“姐姐,你真厉害。”   乔阿:“你好好学也会这么厉害。”   “他能有你一半就不错了。”女人把一周的费用结给乔阿,“你数数。”   乔阿收下一沓钱,直接揣进口袋里:“不用数。”   “你再帮小杰辅导一下英文吧,费用照付,还是按三百一节,可以吧?”   “好。”   “那我就不打扰了,”她朝儿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好跟老师学哦。”   乔阿坐回去,心里暖暖的。   这家人并不算太富裕,各方面都普普通通,孩子可爱,父母关系和谐,却叫人羡慕极了。   她给小杰预上了一节英语,结束后赶去聚会,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同学们在一个大厅里,被分成三桌。到四位老师,各发表一番祝贺。   大家共同举杯,敬老师、敬自己、敬未来。   乔阿不时走神,花里胡哨的话语拂耳过,没听进几句。唯记得班主任满面春风地看着学生们,高昂地喊了一句:   “前程似锦!”   ……   到伦敦第二夜。   逛了整天,晚文早早就睡下。   贺薄文还没倒过时差来,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就睡不好。翻来覆去睡不着,去热杯牛奶喝下,平静地躺在床上,还是无法入眠。   他披上外套,出去走走。   街边躺着流浪汉,偶尔路过一个醉鬼,还有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   贺薄文坐在长椅上,听会风声。   远处隐隐传来唱歌的声音,大多男性,掺杂一位女人爽朗的笑声,清脆如铃。   他们从贺薄文面前路过,其中一人光着膀子,手臂布满纹身。   又想起乔阿了,   纹身很疼吗?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问题来。想着想着,掏出手机幼稚地搜索起来。但众口不一,每个人的承受程度都不同。   想到针刺在她皮肤上的画面,背脊漫上一阵寒意。   他弓着腰,漫无目的胡乱翻着手机,试图转移注意,打开相册想看看从前拍下的文物字画,翻着翻着,却滑到乔阿的照片。   是在洛阳时候,丽景门前,把她拍得矮了一大截。   贺薄文放大人物,看女孩握着冰糖草莓,眉欢眼笑,耳边似乎萦绕起她的呼唤声似的:小文叔——   小文叔——   他莫名看入神了,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笑意的。等意识到这一表情的时候,皱起眉头,脸逐渐冷了下来。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且让他无法接受。   他静静看着照片里的女孩,直到屏幕变暗、熄灭,眸光也跟着黯淡。   一辆车从前方路过,轻促地按了下喇叭,打破沉睡的黑夜,这才将他从回忆的深沟里拉拽出来。   怔愣片刻,他重新打开手机,删掉所有关于乔阿的照片。   刚到家,听到卧室里晚文若有若无的哭声。   他走近敲敲门:“晚文。”   哭声戛然而止。   “我能进来吗?”   “嗯。”   贺薄文打开门,看到正在擦眼泪的晚文。   她小声说:“对不起,吵醒你了。”   “我没睡。”贺薄文走到床边,抬臂想要抱抱她。   “不用。”晚文往后躲,“我知道你不喜欢接触,不用勉强自己,我不想让你为难。”   “没事。”贺薄文坐到床上,搂住了她。   女孩顿时又泪如雨下,抱住哥哥的腰:“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突然就难受地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会好的,我陪你说说话。”   ……   贺薄文守了她一夜,快天明才睡着。   天一亮,晚文就悄悄出门买早餐了。到家时,贺薄文也醒过来。   “我买了面包和牛奶,附近没有中餐厅。”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就先吃这些吧。”她取出面包切块。   “我先去洗个澡,放着留我弄。”   “你去吧。”   贺薄文进卫生间了,晚文切好面包,又把牛奶热热。   她没下过厨,靠仅有的理论知识去实践,勉强煎出两个奇形怪状的蛋来。虽然不够完美,但却让她十分有满足感,原来做食物是这么有趣的事。   贺薄文洗完出来,晚文已经摆好盘了。   “什么时候学会煎蛋了?”话刚出口,又想起另一个女孩来。   “刚刚,还不算会,你可以先尝尝。”   这没准备筷子,只有刀叉。贺薄文切开小块吃下,点头:“不错。”   晚文微提下嘴角,两人沉默用餐。   晚文是个很敏锐的人,看哥哥最近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嚼着面包忽然问:“你想阿礼了吗?”   他抬眸看她:“怎么了?”   “确定爱意最好的方式就是分离。”   贺薄文笑了笑:“你也开始怀疑我了。”   “那我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晚文放下刀叉,手臂交叠,一本正经地问:“你会睡不着觉吗?会吃不下饭吗?会等她的电话,或者短信吗?会时不时地想起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吗?会期待见她一面,却又害怕吗?”   贺薄文沉默了,半晌,淡然道:“别乱想。”   “你心虚了。”   贺薄文冲她笑一下:“你所说的几条,对亲人同样适用。”   “不一样。”晚文掏出手机翻了翻,点开什么东西,忽然举到贺薄文面前,“你看。”   是乔阿的朋友圈。   晚文盯着他的眼睛,仍什么情绪都没捕捉到,她的哥哥总是藏得很深。   贺薄文挪开目光,平淡道:“忘记祝贺她了。”   “你可以打电话问候一下,”晚文收回手,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吃饭,“哥哥,你可以控制表情,可心藏在里面,谁也看不到,只有你自己感受得到。”   “你快成情感大师了。”   “只是多看了点书,除了妈妈分配的那些,我自己平时有偷偷看点别的。”   “今天想去哪里?”   晚文知道他想转移话题,见好就收:“想去逛逛书店。”   房间一阵安静。   目光无意扫过她手边的手机,那条动态又窜进脑子里。   那是张合照,一群人里乔阿最显眼,坐在最中间,身边围绕很多朋友,每个人都活泼可爱。   她头戴卡片发箍,上面写着“考神”,身后的墙上有条横幅,露出一个“北”字。暖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笑得很开心,充满了勃勃生气。   还配了两行字:   谢谢我的小太阳们。   The light is with me。   这就是他所认识的乔阿。   可能会有片刻的暗淡,但永远发着光。   ……   ……   大三暑假,在苏州过。   雨连下了三天,青旅门可罗雀。   前台在打瞌睡,大厅放着悠扬的轻音乐,吧台角落有个背影,对着电脑快速打字。   她手指细长,染了橄榄绿色的指甲,手腕套了个木镯子,上面刻有稀奇古怪的纹样。   她穿着宽松的淡紫色阔腿裤,脚上一双毛拖鞋,上身是白色吊带,紧巴巴地包裹着窈窕的身线。还扎了个高马尾,套着灰色针织束发带,左额边一缕头发挑染成蓝色,微微卷,勾在了黑色的菱形耳钉上。   门口忽然有人叫一声:“Joo——人呢!”   “这。”她回头看过去,岁月把她脸上的稚气去掉,只着淡妆,看上去干净利落,只是线条凌厉几分,更显成熟。   俗称——长开了。   …… 第30章 出息   小迪带了两个学妹过来, 一人抱着一本书找乔阿签名。   因为是熟人,乔阿给她们多写了两句话。   送走学妹,乔阿坐回去继续敲字, 距离截稿日还有四天, 可她还有三个番外没写。   小迪叫吧台调杯果茶,拿着坐到乔阿对面, 知道她忙,不好打扰, 自己默默玩会手机。安静片刻,她冷不防嚎叫一声:“东东要结婚啦!”   正写得顺畅, 被吓一抖,脑袋忽然卡壳,一时忘了下半句要写什么。乔阿敲敲额头, 无语地看向对面耸着眉毛的朋友:“龙爱迪,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小迪气鼓鼓地看着手机, 重复一遍:“东东居然要结婚了!”   乔阿拿起她的果茶一口气喝下半杯:“你才知道。”   “可恶, 居然没给我发请帖!”   “哦,在我这。”乔阿把杯子推过去,思路打通,继续敲字。   “嗯?”   “前天收到的, 忘给你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   “急什么, 不是十二号嘛,还有三天。”   “正好想回家看看。”小迪仔细看东东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感叹起来:“他媳妇挺漂亮啊, 比之前几个都好看,才认识两月就闪婚,果然颜值才是硬道理。”   乔阿没吱声, 专心创作。   “欸,东东结婚的话,说不定贺叔叔也会去哦,他跟东东爸爸不是朋友嘛。”   乔阿手下速度更快,面无表情地说:“来呗,怕他啊?”   ……   这家青旅叫“——,”,去年初刚开业,老板是乔阿,平时交给在苏州上学的小迪看着。规模不大,上下两层,不到二十个房间,因为奇葩名字,反而引来不少客人。   开它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短暂的归宿。上大学后,乔阿只回过东城两次,去年春节和前年春节,一趟待不了几天,同好友聚聚,再送点礼物去老贺家便走了。她居无定所,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城市,更不想年纪轻轻就把家定在某个地方,假期没地儿去,旅行结束便会回到这里。   乔阿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而青旅总是会聚集五湖四海的年轻人们。   店里住着三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他们似乎很喜欢这座城市,从春天至今住了三个多月,有时早归晚出,有时三五天不见人影。   今天是周六,青旅有轰趴,楼上的两个女生不想下来,除了三个老外,就只有小迪、乔阿、做餐点酒水的大麦、前台咩咩和一个下午刚住进来的小伙子在。   小伙姓杨,老外们一个叫乔治,一个叫维克托,还有个叫威什么东西。一个个能歌善舞,特别爱玩,维克托还拿出个自制的抱桶状乐器,给她们敲曲子听。   大家的英文都不错,最差的也勉强能对上几句。聚在一起喝酒、涮火锅,分享生活趣事、旅行经历、遇到的各种各样有趣或奇奇怪怪的人。   这三年乔阿去过不少地方,她用一个暑假走了大半个中国,一个暑假骑行西藏,黑得三个月才恢复过来。还去了巴西、非洲以及东南亚几个国家。   尽管她的酒量比从前好不少,但酒喝多了话就多,说着说着,英文里夹杂中文,偶尔还蹦出几句其他国家的语言。   小杨看乔阿同外国人谈笑风生的样子,问旁边的小迪:“他们是一起的吗?”   “谁?”她顺着小杨目光看过去,摆摆手,“不是,她是老板。”   “这家店老板?年纪不大吧?看着好小。”   “那我看着小不?”   “二十左右?”   “挺有眼力啊。”小迪喝红了脸,与他碰个杯,“我二十一了,她比我小一岁。”   小杨边喝边往桌那头看,悄悄问:“是富二代吗?”   小迪“嗬”一声:“本来应该是富二代,后来家里出了点变故,哎,人生无常啊。”   更让人感兴趣了,小杨又问:“然后父母留下个青年旅社?”   “不是,想什么呢?”小迪夹块肥牛蘸蘸酱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她是写小说的,作家,自己挣钱开的店。”   “写小说?写小说怎么会这么赚钱?不是说作家都很穷吗?”   小迪拍拍他背:“兄弟,格局打开点,赚到你无法想象,那边书架上有她两本书,去年大火那个动漫《邻光》就是其中一本改的。”   “我看过诶!但没怎么关注作者,原来是她啊,我以为会是个大叔!”   小迪冲乔阿喊一声:“Joo,有人觉得你是大叔。”   乔阿正听维克托说海洋生物救助的事,朝小迪看一眼,摆下手,敷衍地“噢”一声。   “她从高中就开始写短篇了,发表在杂志上,得有好几十篇吧。不过那时候瞒着没人知道,直到长篇小说大火,瞒不住了,后来又接连卖了几个版权。”小迪朝他挑挑眉,“你猜猜版税有多少?”   “多少?”   小迪笑两声,继续喝酒:“不告诉你。”   ……   怕影响其他客人休息,十一点就结束。   白天下雨,晚上风凉。乔阿找个披肩,坐在老位置看书。   乔治下来换新被套,见她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只开了个小台灯,走过来打招呼:“嘿。”   乔阿抬头:“嗨,有什么需要?”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不早了。”   “是的。”他挠挠后脑勺,“那你忙,改天再聊。”   “好。”   乔治走开几步又转过身来:“Joo。”   “嗯?”   “你很漂亮,”他似乎有些害羞了,高扬起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晚安。”   乔阿笑笑:“晚安。”   ……   “也不知道晚文什么时候回来。”吴美香坐在被窝里自言自语,拿着合照已经看了十多分钟。   贺岳然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书。   吴美香唉声叹气起来:“阿礼放假也不来。”   “想孩子啦。”   “生活这么久,眼看着长大的,哪能一点都不想。”   “多简单的事,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呗。”   吴美香又想起那些事:“算了,她成天忙着呢。”   “哪个不忙?哪个都忙,养大了就都飞走了。”   “对了,你等等。”吴美香忽然揭被子出去,不一会儿拿了本书来给他看,“阿礼写的。”   贺岳然眯起眼,接过来:“《邻光》。”   “科幻小说,还拍了电影。”   “看过了?”   “简单翻了翻。”   “怎么样?”   “还可以吧,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你就不能承认孩子优秀。”贺岳然打开第一页,“我来看看。”   吴美香自个坐着,又无聊起来。从去年退休开始,她每天除了看看书,就是养养花草,或去公园里锻炼,认识几个新朋友。卸下担子,人彻底放松下来,再加这几年诸多事情影响,有挺大变化。   她继续看合照,喃喃自语:“晚文都不主动打电话的,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边怎么样。”   ……   乔阿讨厌暂住任何人家里,她没有跟小迪走,自己去酒店开了间房。   虽然有过不愉快,可恩情还在,歇会脚,她便带着礼物去老贺家了。   巧是人都在。   “这是我藏民朋友寄来的,冬虫夏草和藏红花,数量不多,还有一些牦牛肉干和奶酪条,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   “昨晚我还和老贺提到你了,没想到念着念着还真回来了。”吴美香喜眉笑眼的,十分高兴,“人来就好了,以后不用带东西。”   “应该的。”   “留下吃中饭吧。”   “不了,我等会还有事。”乔阿闲得很,只是心里有坎,不想久留,站起身道:“那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   叔叔,阿姨。   尽管乔阿来三次,就这么叫了三次,老两口还是不能适应。明白她什么意思,免不得又想起过去。   送走孩子,贺岳然背手进屋,问吴美香:“不提?”   “有什么好提的,这么久了。”她明摆着变了心情,脸也耷拉下来,“这声叔叔阿姨叫的,还不死心呢。”   “要我看也没什么,就你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少琢磨点事吧。”   “什么叫就我?我是为孩子坏吗?”   “行行行,我不跟你掰扯。”   ……   乔阿不是很饿,去车站买张票,跑趟乔品祥家,给他一些钱,又带出去吃顿饭。   这几年,后奶奶对她的态度好很多,钱财是好东西,总能收买点虚假的人心。面上客客气气,乔阿也不想计较过去,老人一大把年纪,哄哄开心,也能对爷爷好点。   晚上才回到东城,疲惫地在酒店躺着,她不想再折腾、去约朋友们出来吃喝。点了碗小馄饨,吃完便开始赶稿子。   一直写到半夜,再醒来时电脑还没关,已经快中午了。   乔阿看着文档发半小时呆,没什么新思路,起来洗了个澡,换身衣裳便去东东的婚房帮忙布置。   忙忙闹闹到晚上,新人叫上一群朋友,加上伴郎和伴娘们一起吃饭。都是从小建立起的友谊,分别再久也一见如故,聚到十点才各自回去。   ……   婚礼地点在郊外的庄园,露天草坪上举行仪式,婚庆公司一早就布置好场地,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朴素中透着文艺,只有侯在旁边的十几人交响乐队颇显盛大。   乔阿穿了条湛蓝色吊带连衣裙,披着发,没戴什么夸张的饰品,只有一缕蓝丝异常扎眼。   她来得有点早,只有东东的家人和工作人员在,和长辈们聊几句,就进到楼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坐着用手机写稿。   外面逐渐喧闹起来,心跟着声音一样慢慢难以平静。乔阿关了手机,去趟卫生间,整理一番衣容才重新走出去。   大多人已经落座。   她镇定地扫视四周,没有见到特殊的人。   后肩忽被拍了一下,她立马转过身,是沈万。   “找魂呢?”   “不吵几句嘴难受是不是?”乔阿掸灰似的打下他的胳膊,“忙完了?”   “忙完了,连夜赶回来的,瞧我这大黑眼圈。”   “是挺黑的。”   主持人拿起话筒,让各位落座,宣布仪式马上开始。   小迪坐在倒数第二排,朝他们招招手,乔阿坐到她旁边,沈万去找那几个好兄弟。   这种场面不少见,可主人公是东东,再加上一些煽情的话语,难免让人鼻子发酸。   乔阿望着台上互换戒指的两人,欣慰地笑了。   小迪玩笑道:“瞧你这老母亲般的眼神。”   乔阿不想理她,正动容着,身后传来清冽的声音,在温馨的乐曲中,有如锋利的冰矛穿耳而过。   “来晚了,事情耽搁。”   刹那间,脑子里灌入大河湖海般,翻腾、轰鸣、无法平息。   什么呀!   她稳住情绪,轻吸一口气,骂自己:   出息。   …… 第31章 酒杯   东东父亲与贺薄文说了两句话, 他便就近坐在最后一排观礼。   乔阿绷直背坐着,旁边的小迪不时一两句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声音停下了。   他发现自己没有?也许都认不出了吧。   走了吗?   仪式结束, 大家要去用餐。   乔阿借起身用余光扫一眼, 瞄到贺薄文就坐在后侧方,假装没认出, 拉上小迪就要走。   “阿礼。”   心口又一紧。   小迪先回的头,看到坐在身后贺薄文, 瞠目结舌地拉了乔阿一下:“贺叔叔。”   再装就没意思了,乔阿转过身来, 一脸淡定,跟着叫:“贺叔叔。”   浑身的生疏和怨念都聚集在这声轻飘飘的称呼上。   贺薄文站了起来,身高的绝对压制叫小迪不自觉退后一步。只见他穿着黑色西裤, 白衬衫上还打了个领带,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五度, 也不知道他热不热。   没有“好久不见”、“长大了”、“更漂亮了”等俗气的重逢语, 贺薄文微提下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先去吃饭吧。”   乔阿也不跟他寒暄,一个字都没再说,绕出长椅, 冷漠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同小迪去用餐。   长辈和小辈被安排在不同地点,长辈们在大厅的各个包厢内,而年轻人是露天的花园长桌, 中西餐混合,还有各种口味的果汁与鸡尾酒。   东东对吃向来有研究,选得食物都很合年轻人胃口, 卖相也赞。小迪不停夸他品味好,可乔阿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慢悠悠吞咽,明明都是喜欢的食物,却味如嚼蜡,食不甘味。   她满脑子都是贺薄文那张说亲切又有点凉薄的脸,像修了仙似的,样貌、身材一点变化都没有,唯一就是梳了个大背头,看上去更帅了。   可恶!   乔阿一叉子用力插进虾仁里,把旁边的小迪吓一惊:“你干嘛?”   她气呼呼地戳起虾塞入口中,不想再谈论关于那个老男人的只言片语。可小迪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感觉贺叔叔越来越年轻了。”   乔阿冷笑一声:“三十七的人,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年轻什么。”   “……”小迪瞧她这一脸不爽的样,却笑了,“你这叫恨之切,爱之深,叔叔虐我千百遍,我待”   乔阿蹙眉看她,小迪没说完,拍了自己嘴巴两下:“呸呸呸,我嘴欠。”   乔阿继续扎虾,把它大卸八块。   小迪本想跟她来一番感情辅导,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把自己的冰淇淋给她:“吃点凉的,消消火。”   是有点火,破天气,头顶都快热冒烟了。乔阿一勺下去,半碗没了。   还没完全咽下,新人过来敬酒,招呼一遍后,东东绕到乔阿身后,对她说:“李叔叔叫你去一趟。”   “哪个李叔叔?”   “就之前老跟你爸还有我爸打保龄球那个,李宽。”   乔阿毫无印象,和乔桢关系近的叔叔太多了,打保龄球的、高尔夫的、排球篮球羽毛球的……似乎都长得差不多,时隔多年,她更加分辨不出姓名。都是一个圈子,大多互相认识,今天见了好几个熟脸,硬是记不起来,躲了过去,可既然人家点名叫了,又不好不去。   房间在108,长廊末端的一个高级包厢。   乔阿站门口杵了会,等送菜服务员过来才跟着进去,怕区分不出各位叔叔而尴尬,大声喊了句:“叔叔们好!”   这一声够嘹亮,所有人的目光聚了过来。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胖男人站了起来:“阿礼来了,快来坐。”   因为桌子很大,十几人宽宽松松,乔阿朝最外侧的空位走过去,服务员刚要上座椅,右边的瘦高个叔叔说:“阿礼坐老贺旁边去,给他倒倒酒,难得聚聚,喝个酒推三阻四的,还喝起茶来。”   “……”乔阿扫过去,见贺薄文坐在里面,闲散地微弓背,右手搭在桌面上,袖扣被解开,卷了两道,露出紧实的小臂。他手里握一只小小的茶杯,此刻正淡淡看着自己。   乔阿移开目光,默默到他旁边坐下。   白头发叔叔说:“好久没见阿礼了,得有四五年了吧,长成大姑娘了,头发怎么还沾了块蓝色?”   这人姓牛,乔阿有些印象,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有半头白发,小时候不懂事,还老趴在身后拔他头发玩,她回:“牛叔叔,不是沾的颜色,染了一撮。”   白头叔叔:“染的颜色啊,还是黑头发好看,尽量少染发,对身体不好,不要觉得年纪小没事。”   黑框眼镜叔叔说:“老刘,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年轻,新潮,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大眼叔叔:“现在跟孩子提健康啊,没用。我家那个成天烫头染头,弄得跟个狮子一样。”   这帮老爷们唠叨起来,小辈是甭想插话了。   乔阿默默听着,一直微笑点头,什么话都尽数收下。   不一会儿,话题又回到她身上,   白头叔叔:“阿礼比以前文静不少,小时候老乔带出来,那是又能跳又能唱,闹腾得不行,小嘴甜的,比我们还会说。”   吴叔叔:“听我家小蕊提过,是在北大上学吧?”   乔阿答:“对。”   “阿礼小时候学习就好,随言蕙,聪明。”厚嘴叔叔喝多了,感慨起来,“要是老乔和言蕙还在多好。”   金框眼镜叔叔推了下眼镜,脸沉下来:“提这个干什么。”   他们不知道乔阿离开贺家很久了,又有人说:“也是小贺后期培养得好。”   贺薄文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喝茶,闻此才开口:“是她自己努力。”   “还谦虚上了。”白头叔叔说:“阿礼,以后得好好报答你贺叔叔啊,还不敬他一杯。薄文,她这杯酒你可不能不喝。”   乔阿拿起面前的酒倒上一杯,站起身,敬的却不是贺薄文:“这些年没和各位叔叔联络,早几年学业忙,现在在外地读书又很少回来,趁此机会我敬各位叔叔,希望以后能多”   “欸,阿礼,”黑框眼镜叔打断她,“不带这么敬酒的,敬长辈得一个个来。”   小眼叔叔说:“小孩哪懂酒桌上的事,来来来一起走一个。”   黑框眼镜叔说:“就是给个提醒,我们几个倒无所谓,在外面可得注意。”   乔阿没顺台阶下,道了个歉,转向白头叔叔,他应该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且坐在最里侧中间位置:“牛叔叔,我先敬您,祝您健健康康,事业顺利,还有,保证您下回再见我一定满头黑发。”   白头叔叔乐了,受下她这杯:“好好好,也祝你在名校大展宏图,前程锦绣。”   “谢谢叔叔。”   挨个顺下来,一杯接一杯,乔阿喝得实在,也不知道留个底,一酒杯仰头就倒得干干净净。   到第六位,乔阿一时没想起来他姓什么,借着倒酒空隙苦想。正走神,一只手搭过来,压下酒瓶。   她低头看去,只见五指修长,指甲打理得平整又干净,宽大的手面上青筋微微凸起,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与触感。   “她酒量不好,”贺薄文把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上,“我替她干了。”   因为用的高水杯,半瓶酒倒尽也没能满,他抬了下手,对场上各位道:“小孩子,别认真。”   “看看,这就护上了,”李叔叔给他面子,率先提杯,“差不多得了,来来来,一起喝。”   其他人相继举杯。   乔阿侧目,偷偷瞥一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微仰下巴,喉结一下下滚动,真的把小半瓶酒一口气全喝了。   她很想说:我能喝,你不用这样,慢一点,这样伤胃。   话噎在喉咙,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贺薄文在众人的起哄与劝声中饮尽酒水,稳稳放下酒杯。他没有丁点表情变化,也没看乔阿,淡淡笑了下,与对面的老赵说:“你得负责给我找代驾。”   乔阿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了,耳边全是他平稳、深沉,又带了点酒后的慵懒、极富磁性的声线。   过去三年,明明早就忘了,明明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地跟小迪说:来呗,怕他啊?可一见面,那种久远而熟悉的感觉却瞬间涌了上来。   她紧握酒杯,如坐针毡,却还得保持笑容。   坚持了几分钟,告别叔叔们离开包厢。关上门的那一刻,沸腾的血液逐渐平静下来,她垂首立着,深深吸了口气,出去找朋友们。   ……   桌上那一面后,乔阿今晚都没再见到贺薄文。   东东安排了车送她和小迪回去。回到酒店,人还有点恍惚,她瘫在床上,硬是告诉自己:只是喝多了,意志薄弱,再加上受发小婚礼感染,所以才多愁善感些。   不就是挡了个酒,换个男同学、男生朋友,或者任何一个熟悉的人都可能会这样做。   他怕自己喝多了撒酒疯丢人,仅此而已。   乔阿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辅导,却还不得安宁,她出去跑了两圈,出一身汗,随意进路边一家清吧,点了杯鸡尾酒。   正烦闷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到她对面,乔阿无奈地笑起来:“怎么哪都有你?”   陈力根也惊讶:“我就说那么像,果然是你啊大作家。”   “不敢当。”   “这就叫缘分,”他敞开手臂,“这家店我开的,怎样?”   “装潢不错。”   “我还没女朋友。”   “我怎么记得上个月你还在朋友圈甜甜蜜蜜呢?”   “分了呗,”陈力根叹口气,“正失恋呢。”   “不行啊根哥。”   “是不太行,这不是等你来救赎我。”   乔阿笑着抿口酒:“滚蛋。”   “三年不见,变了啊。”   “是不是更好看了?”   “不好看,”他坏笑起来,“才怪。”   “还这么油腻,你能不能与时俱进点,别用这么老的套路。”   “那你来教教我怎么不油腻呗,让我也升华下。”   “能不能好好聊天?”   “行行行,不逗你了,大作家,送我本书。”   “不送,自己买去,给我冲销量。”   “得,有你这话,明天就去买个百十本。”   “那不用,得给我读者留点。”乔阿拿杯子点了下桌,“不喝一杯吗老朋友?”   ……   乔阿酒量好很多,放在从前早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可现在一点醉意都没有,清醒地往酒店去。   晚上没吃好,她有点饿,等会回去还得写稿,胃里没东西可撑不住。于是进了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拿一盒面泡上。   看着冒热气的面条,不禁又陷入回忆。多年前的某一夜晚,她也曾拉贺薄文进过这样一家店,吃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面。   那是她正式暗恋的第一天。   乔阿发了会愣,掏出手机,找出贺薄文的微信。两人已经半年没联系了,历史消息就那么枯燥的几条,上次说话还是过年的时候,彼此都应付性地发了条“新年快乐”。   再上次,是“中秋快乐”。   再上次,又是春节。   贺薄文的头像是全白色,同他这个人很搭配,干净地不容亵渎。   乔阿点进他的朋友圈看看,最新一条还是二月份发的有关新乐园信息。她和晚文经常聊天,知道贺薄文在伦敦待了一年就回国了,可他从未找过自己,就连客气下让她回东城一趟都没有过。两次春节回来探望老人,也没见到他。   他大概也很怕自己吧,怕麻烦,怕纠缠,怕人言可畏。   乔阿退出去,发了两张今日婚礼的照片,短短一分钟,十几个人点赞。   她放下手机,开始吃泡面。   等一下。   刚才匆匆扫一眼,贺薄文的朋友圈背景图好像换了。   乔阿又打开手机点进去,没想到手残,点了他的头像两下。   只见一行小字出现在最下方:   【我拍了拍“死薄荷”】   …… 第32章 藏书   啊啊啊啊啊啊!   乔阿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功能还没玩明白,能撤回吗?她不敢乱点,怕再闹出旁的尴尬事。   刚打开浏览器搜索, 信息来了。   乔阿看着屏幕上方短暂闪出来的“死薄荷”和下面的“怎么了”, 心猛地一颤,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紧张地回到微信。   纯白的小气泡里裹着冷冰冰的三个字:怎么了。   乔阿平定下来,快速回:误点到了。   原本眉头“死薄荷”的位置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这几个字一会出现, 一会消失,一会又跳出来, 毫无规律,他不会要发小作文吧?   乔阿忐忑地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却只等来一个字。   贺薄文:嗯。   嗯?   嗯。   嗯!   打半天就打了这么个“嗯”?   正纳闷,“对方正在输入…”又出现了。   乔阿屏息死盯着聊天界面继续等待, 直到这几字消失两分钟。   好叔叔, 这回连个“嗯”字都没有了。   搞什么?   她按捺不住,打下几个字发出去:你怎么还不睡?   对方很快回:还没洗澡。   已经快凌晨,照以往,早到了他的睡觉时间, 不会是喝到现在吧?   便问:刚散桌吗?   贺薄文:早散了。   乔阿:醉了?   贺薄文:没有。   乔阿:谢谢挡酒。   贺薄文:不客气。   打字速度不慢嘛。   那他刚才在干嘛?乔阿思前想后, 纠结要不要再回一句,贺薄文问:待几天?   乔阿本打算明天就走的,却回:四五天吧。   贺薄文:明天回来吃饭。   紧接上一句:有空吗?   乔阿看这几个字出神, 咬下牙,心一狠,打下两个字:没空。   贺薄文不回了, 连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也没再出现。   乔阿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就算有过不愉快,到底还是收留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正苦闷,消息又来了。   贺薄文:早点睡。   还怎么睡?乔阿瘪嘴,不爽地看着这三个字,关掉手机,一个字也不回。   刚放下半分钟,她又重新打开聊天界面,往上翻今天两人说的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   一场乌龙搞得乔阿失眠了,大半夜抱着电脑盯文档发呆,外头天都亮了,才憋出一千多字。   回头看看,写的什么鬼东西,一键删个干净。   乔阿出酒店就近去了家路边的早餐铺,要一笼汤包、一颗茶叶蛋加一碗豆腐脑。   东城人口少,不像北京,这个点路上已经堵得走不动。吃完饭,她在店里多坐了会,看看故乡的街景和来往的人们,没有匆匆的行色,大家多是悠闲松快的模样,开启一天的工作、学习。   乔阿想回母校看看,索性毫无睡意,便给小迪打了个电话。   那头熟睡着,迷糊接通:“大半夜的你干嘛啊——”   “快七点了。”   “大姐,才七点,别打扰我睡觉,挂了。”   “别睡了,出来逛逛。”   “您放过我吧,让我再睡会。”说着就把电话挂断。   乔阿没再打过去,付上钱离开。   她百无聊赖地回酒店,吃颗褪黑素,然后蒙头睡觉,直到中午醒过来,看到小迪给自己来过两通电话。   昏昏沉沉打回去:“干嘛?”   “可算接了,我都在你楼下大厅打一小时游戏了,赶紧下来,吃饭去。”   乔阿眯着眼看时间,已经一点二十了。她坐起身,抓抓凌乱的长发,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先上来。”   ……   收拾完出门,近两点。   小迪在酒店大厅吃了一堆免费零食,肚子差不多被填饱,乔阿也没什么胃口,干脆进一家咖啡店点了两份下午茶。   小迪见乔阿心不在焉的,猜到一二:“想贺叔叔了?不会是想一夜吧?”   “谁想他,”乔阿矢口狡赖,“我闲的。”   “还不承认,想就去追呗。”   “我干嘛追他,同龄人不好吗?”   “那你倒是找啊。”   “没遇到合适的。”   “狡辩,这几年没少人追你吧,我看有些条件挺好,有才多金又年轻,不比贺叔叔差。”小迪把她摸得透透的,直说:“我看你还是有点执念,没彻底放下呢。”   乔阿不想与她争辩,坦白说:“我只是不想一味地付出,成天追着他跑了。再说,人家根本没想过我。”   “你怎么知道?”   “他要是记挂我,怎么能忍住不联系呢?”   “你不照样没找人家。”   “不一样。”   “要我说,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心里真有道口子就去填填看,说不定执念就只是执念,真到手就无感了。一直空在这一直会有遗憾,那叫什么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就算有几分希望,我也不想跟他再有什么了。”   “真的?”   “骗你干嘛?我后天回苏州,收拾收拾行李去广西逛逛,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语落,电话就来了,小迪举起手机显摆地在她眼前晃一圈,“看见没,一会没消息就想我了。”   乔阿给她个白眼,咬住吸管看向窗外:“耽误龙小姐幸福生活了,走吧走吧,我自己清净。”   “那我就不陪你了。”小迪拎上包起身,给她个飞吻,“晚上见。”   “不见。”   乔阿喝完一杯果茶,又让服务员上杯咖啡,刚端上来,一个高挑的女人来到她旁边:“阿礼?”   她看过去,是钟园,仍旧从前端庄优雅的样子,只不过大波浪变成了黑长直。乔阿站起身:“真巧。”   “我在二楼一直看你背影都没认出来,留长发大变样了。”   乔阿见她一人,客气道:“坐。”   钟园就真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乔阿问:“你喝点什么?”   “不用,我刚喝完,”钟园感兴趣的是她的裙子,“你的裙子挺有意思,能冒昧问问在哪里买的吗?”   乔阿往下看一眼,就是件普通藕粉色印花吊带连衣裙而已,记不清具体地点了:“好像是巴西,忘记哪个城市了。”   钟园点下头:“看来你这几年跑了不少地方。”   “不算多。”   “成熟了。”   “你没怎么变。”   钟园歪脸笑了笑:“听吴老师说你去了北大,恭喜啊。”   “都快毕业了。”   “以后留在北京吗?还是回来?”   “还不确定。”   钟园见她冷冰冰的,提道:“当年闹过一些不愉快,不会还记在心里吧?”   乔阿笑笑:“有不愉快吗?”   “看来是我小肚鸡肠了,不过当初果然猜得没错,你喜欢你叔叔。”   乔阿并不在意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也没兴趣跟她在这闲聊,搅搅咖啡,没说话。   “不过贺薄文还真挺狠得下心,养这么多年就这么断了,我还挺欣赏他的果断。没能发展试试,好好琢磨琢磨他这个人,还是有点可惜。”   “你后悔了。”   “后悔算不上,”钟园随手摘了张纸巾,边折边说:“当初确实有好感,但是他的情况太复杂,你是一个问题,但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严重的洁癖。我算是个利己主义者,虽然是搞艺术的,但在感情问题上理性远大于感性。恋爱期任何人对伴侣都会包容些,可婚后彼此的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当然,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只是对于我来说,可能会有点艰难。所以,没什么后悔的,我后面遇到的几个男人也都不错。”   “你还单身?”   “嗯,”钟园好像是太无聊,要无休止地与她说下去似的,“我这么大年纪,有点不可思议吧?”   “没有,婚姻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是啊,只不过朋友们都成了家,时常出来喝个茶都约不到人。”钟园抬眼打量她,“年轻就是好,素颜都很好看,天天在学校看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真怀念青春。”   乔阿:“但岁月会在身上留下别样的魅力,更有味道,也更好看。”   “难怪他们一家都这么喜欢你。”钟园噙着笑,灵巧的手指将纸巾折成了花状,突然想点她一下,故意说:“对了,听吴老师说贺薄文给了你一大笔钱,旅行没花光吧?”   乔阿没有回答。   “那可是你叔叔辛苦赚来的,可得省着点。你也知道,他的钱大多都砸在了古董上,并不富足。”   “什么辛苦赚来的?”   “你不知道?”钟园把纸花缓缓推到她面前,“你不会以为,你爸爸真给你留了一箱黄金吧?”   乔阿瞠目结舌地注视着她。   “或许他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在他家里过得更舒心一点,所以……”   像迎头插进一根冰杖,将她的脊梁扎得支离破碎。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钟园站起身,摊下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乔阿目光尾随钟园离开,脑子里却满是她刚才的话。   所以,乔桢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东西。那三百四十万,是贺薄文自掏腰包给自己的。   乔阿干坐了一会,想跟他打电话,又怕手机里说不清楚,叫个出租直奔他家。   院门敞着,里头有一保姆,不过已不是曾经的刘阿姨。   她怕唐突,吓到阿姨,敲敲大门:“您好。”   今个太阳好,阿姨正在院子里晒东西,闻声看过来:“你好,有事吗?”   “请问贺薄文在家吗?”   “他去上班了。”   “还是从前那个办公地址吗?”   “这我不清楚,你是?”   “我叫乔阿。”   阿姨没从贺薄文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事实上她也才刚来工作半年,对他的家事和工作都不是很清楚:“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阿姨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也不好请进家,“他晚上回来,你还是晚点再来吧。”   “好。”乔阿转身离开,余光忽然瞥到阿姨手中的一本书。她回眸,定睛看过去。太熟悉了,正是自己出版的第一本书。   乔阿浑浑沌沌地走过去,看阿姨从一个牛皮纸小箱子里相继取书晒。   一本,两本,三本……   “丫头,你要在这等吗?”   乔阿注意力全在铺开的书上。   “上星期一直下雨,屋里潮,一到夏天别墅就这样,还是高楼好。”阿姨边取边念叨着,“这几本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放进书房,藏在床底下。”   乔阿忽然弯腰快速翻动箱子里的东西。   “欸,你干嘛?”阿姨被这一举动吓到,忙拉开人,“别乱动!”   三本长篇小说、一本短篇合集、一本旅记,还有每一期杂志上她的文章,被整整齐齐剪下来用回形针别好,堆成一摞。   心更乱了。   他有关心自己,他有买每一本书,还把从前的短篇全部找了出来,一篇不落。   翻开那五本书,每本都签了名,其中两本还盖了个章,是去年签售会现场才有的印章。   他从哪里收来的?   ……   乔阿等不及他回家,直奔过去的工作室去,好在地址没变,他们都还在。   有几个老人还记得乔阿,在她被前台拦住时将人带了进去。   此时贺薄文正在开会,乔阿到他的办公室等着。   还是老样子,几乎没变化,连墙上的挂画还是从前那张。他也一点没都变,办公桌上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摆放整齐的工作用品,到处干干净净,连每个卫生死角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贺薄文开完会出来,听老赵说小侄女来了,他想不到除了乔阿以外的任何一人,匆忙赶过去,在门口停下。   女孩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她披散着微卷的头发,穿了条素色印浅花连衣裙,露出细长的腿,脚上是一双白色编织平底拖鞋,看上去很随意。   贺薄文平定两秒,才开口:   “阿礼。”   乔阿转身看到他,一时沉默。   贺薄文没穿西装,一身休闲打扮,从头到脚全是黑色,但在此刻却莫名给人亲切无比的感觉:“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怕说不清楚,吵架。”   他走进来,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对待她时,音色还是柔上了几分:“坐。”   “不坐。”   “有事吗?”   “有。”   “怎么了?”   “你昨晚叫我吃饭,问我有没有空。”乔阿朝他走过去,“有了。”   …… 第33章 心意   “好, 我打个电话给家里。”   两人相距三步远,乔阿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家指的是老贺家,赶紧说:“我想请你出去吃, 还没谢谢多年的养育之恩。”见贺薄文无言, 又解释:“你放心,我没别的心思, 就单纯吃顿饭而已。”   “走吧。”   “你不上班了?”   “我时间比较自由。”   “现在还太早,我可以等会,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贺薄文看一眼时间, 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叫人送杯喝的过来?”   “不用麻烦,我不饿,也不渴。”乔阿坐到墙边的单人沙发上, 随手拿起旁边茶柜上的书,“你做你的事吧, 我自己待着就行。”   贺薄文坐回办公桌, 两人都一言不发,气氛异常冰冷。忽然来了个电话,打破长久的寂静,贺薄文起身出去接通, 是上海那边的区域主管, 跟他汇报工作来了。   乔阿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佯装读得认真, 隔几分钟翻个页。见人离开,放下书,扭扭脖子放松放松。   这通电话打了约十分钟, 贺薄文没有立马回到办公室,他在会议室干坐五分钟,又去楼下叫人做一杯柠檬汁。   员工说等会送上去,他却等着,自己拿了上去。   没想乔阿睡着了。   贺薄文小心退出去,对相距最近工位上的员工说:“有什么事找老林,别让人进来。”   “好。”   他又轻声走回去,慢慢带上门,将柠檬水放到乔阿身前的茶几上。想关了空调,怕她热,这么开着又怕着凉,于是去角落的立柜里取出一条挂得平平整整的小薄毯,摊开盖到她的身上。   乔阿睡得很熟,呼吸却一如既往的浅,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听不到。贺薄文立在旁边俯视这张干净的小脸,还是更适应她未着妆容的样子。   看了很久,他才回位置坐下,不时投来目光,时刻留意她的动态。   乔阿睡到七点多,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办公桌上贺薄文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微光。   人呢?   乔阿拿开身上的薄毯,起身出去查看。她的鞋底软,走路轻,没有一点儿声音,导致站到门口静静看了贺薄文很久,都没有被发现。   他戴着细框眼镜,正在看书,可视线停留在一页良久,都没有翕动一下。   “小文叔。”   贺薄文陡然抬头,看到人,直起背站起来:“醒了。”他把书放在墙边的公共书架上,进办公室拿上车钥匙,没有嘘寒问暖的话,直接说:“走吧。”   贺薄文换了台新能源车,乔阿这几年对摩托和跑车都比较感兴趣,稍微懂一些。这台黑色suv价格应该在五十万左右。据晚文透露的一丁半点消息,他近两年的生意拓展开,做得越发好,明明可以买更好的车,却还是这么朴实无华。乔阿明白他同从前一样并不在乎排面,对车的兴趣也一般,估计百分八十财产还是用在古董上。   他一直这样,要么不爱,一旦爱了便疯狂到倾尽所有。   乔阿坐到副驾驶,看着贺薄文递过来的手机:“干什么?”   “地址,我来选吗?”   “哦。”她赶紧接了过来。   贺薄文手机上的软件少的可怜,只有一页,中规中矩地排满四行,只有左下角一个视频软件属娱乐性质,从没打开过,是由于他的强迫症放这凑数用。   乔阿点开地图,输入地址。这家店开在中茂大厦,本来今晚是要跟小迪过来的,听说是去年底刚开的店,口碑不错。   输好后,她将手机还给贺薄文。   蓝牙自动连接,车里就只剩下导航的声音了。   行驶三分钟,乔阿手指轻抠着安全带,找话聊:“听晚文说你在广州待了一年。”   “对。”   “做新项目吗?”   “是的。”   又恢复安静。   半晌,贺薄文问:“你开了青旅。”   “嗯。”   “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   “交给别人打理?”   “对,小迪在苏州上学,抽空会过去看看。”   “不错的城市。”   乔阿朝他看过去:“你去过吗?”   “去过。”   “什么时候?”   贺薄文沉默了两秒:“不记得。”   乔阿没再追问:“你以后去北京的话可以联系我,我给你当向导,北京我已经玩熟了。”   “好。”   中茂大厦距离不远,车开进停车场,两人坐电梯直上顶楼。   这是家露天中餐厅,位置不错,可俯瞰全市景色。今天不是休息日,客人不多,他们选了个靠边的观景座。服务员递来两份菜单,贺薄文没有打开,只说:“你选吧。”   “那我就随便点了。”   “好。”   乔阿了解贺薄文的口味,他不喜欢太重口,也不爱甜,便选了几道清淡的:“就不喝酒了。”   “嗯。”   两素一荤一碗汤,相继上桌。两人沉默吃饭,一言不发。   俊男靓女谁都会多看几眼,服务员来来去去,不时偷瞥,只觉得两人气氛怪怪的。闲来谈论,猜测要么是快分手的情侣,要么是冷战的小夫妻。   乔阿觉得开心又煎熬,努力挑起话题:“有机会去伦敦,尝尝晚文的料理。”   “她确实很有天赋,正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店。”   晚文如愿报了英语语言学,用业余时间学做料理,她的病没有持续很久,状态好很多后便一直催促哥哥回国去。可贺薄文不放心,直到一年后完全康复才放心离开。他走后,晚文主动住进寄宿家庭,同住的有好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和其中一位韩国姐姐处成了闺蜜,在学校和学做料理的餐厅也交了几个好友。乔阿同她视频过几次,现在的晚文变得开朗许多,也学会打扮自己,越发明艳动人。   “在伦敦吗?”   “嗯。”   “那不打算回来了?她没跟我聊过这个。”   “不一定,还年轻,在外闯荡几年也不错。”   高处风有些凉,吹得人不大舒服。   “快吃吧。”   听这话,乔阿欲言又止,低下脸慢慢用餐。   他们很快吃完所有食物,像从前一样,没有一点儿浪费。   贺薄文要结账,乔阿抢先递过去卡:“说好我请的。”   从顶楼下去,电梯中间停了好几次。他们两笔直地站到最后面,都冷着脸,一副要去干架的状态。   坐进车里,贺薄文问:“住哪?”   “天豪酒店。”   他轻打方向盘,朝出口去。   路上车流不多,一路通畅,乔阿忽然打了个喷嚏,贺薄文看过来:“冷吗?”   她摇摇头。   贺薄文听她轻吸鼻子,往路边看去:“感冒了。”   “没有。”   “有药吗?”   “没。”   他没再说话,找到一家药店,把车停在路边,对乔阿说:“等一会。”   “不用,我没什么事。”   “准备点,防止需要。”   “那我去买。”说着就要解安全带。   “坐着吧。”贺薄文下车,关上车门,大步往药店去了。   乔阿拿开手,望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明明曾经那么亲近的关系,却成了现在这样,连陌生人都不如。   猝不及防又打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各处扫一眼,没看到纸,打开腿前的储物盒,空无一物,再按开左手边的储物盒,看到半包纸巾躺在里面。   刚取出来,手顿住了。   乔阿怔怔地看着下面的东西,胸腔瞬间翻江倒海。   贺薄文提着袋子回来:“一盒冲剂一盒药丸,回去不舒服就照说明书吃。”   乔阿面对窗外出神,没有回应。   “阿礼。”   她这才回眸。   贺薄文把药递给她,乔阿接过来,放在腿上,声音有些轻颤:“谢谢。”   “最近夜里凉,别冻着。”   “嗯。”   车开到酒店门口的停车位。   “到了。”他说,   “那我走了。”   “好。”   乔阿多坐了几秒,没等来其他话,便拿上药下车。   刚走出去两步,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朝她走过来:“阿礼。”   她激动回头,却见贺薄文递来自己的小包:“东西落了,以后下车注意检查随身物品。”   “……好,谢谢。”   “上去吧。”   乔阿点点头,转一半身,又回来对着他:“我明天走。”   贺薄文淡淡注视她:“早点休息。”   心又凉了下来,硬扯出一丝笑,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假装豁达地转身:“走了。”   贺薄文立在原地,直到女孩身影彻底消失,才回到车里。   他单臂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力地扣住冰冷的皮套,半垂目光,静静注视车前的树很久,很久……   ……   乔阿一早就飞去了桂林,到地儿后,找家青旅放下行李,便出门吃吃喝喝,逛逛步行街,看看象鼻山,晚上去两江四湖坐在水边欣赏夜景,再去路边的小店嗦碗米粉,吃碗油茶。   十点多才回到青旅,和聚在大厅吃烧烤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们聊天喝酒。   第二天早上,她买了张车票去阳朔走走。   山青水绿,危峰兀立,阳朔山水果然名不虚传,一座座高挺的山拔地而起,形似连绵不断的骆峰,披着斑驳的绿纱。   这个地处漓江西岸的县城不大,依山而建,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啤酒鱼馆。乔阿看花眼,也不知道哪家地道,走累了,随便进家店点了道尝尝,区分不出来正宗与否,只觉得味道还不错。   吃完后,她便叫车去遇龙河坐竹筏游漓江了。   ……   贺薄文好几天没怎么睡好,他的作息又紊乱起来,大半夜坐在书房看书,却总是无法专注。   近凌晨,门铃忽然响了。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满怀复杂的心情出去开门,果然是乔阿。   她穿着灰粉色短袖,下身一条格子短裙,腰间围了件黑色外套,身后还有个小行李箱。   贺薄文看她这风尘仆仆的模样,问:“你”   话没说完,乔阿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自己。他慌乱片刻,立马试图推开。   乔阿死攥着他后背的衣服:“别动。”   “阿礼,松开。”   乔阿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贺薄文无奈地看着她的头顶:“阿礼。”   “我去桂林玩了一趟。”   贺薄文没说话。   “我以为可以转移注意力,可是并没有,我看到山会想你,看到水会想你,看到每一阵风,每一朵云。”乔阿忽然抬起脸,下巴抵着他的身体,两只眼睛黑溜溜的,闪着亮晶晶的光点,“小文叔,你心跳加快了。”   贺薄文按住她的肩膀要往后推,乔阿一分不让,手上更加用力。   “放开。”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车里为什么放着我绣的那只荷包?”   即便暴露些什么,即便面对她此刻的质问,贺薄文仍没有一丝表情变化,镇定地回答:“随手放的。”他手下用力,轻松推开怀里的女孩。   乔阿平静地审视他的脸,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透给你。她没有死缠烂打,握住行李箱拉杆,退后两步:“对不起,打扰了,我走了。”   “你去哪?”贺薄文叫住她。   “去凉快的地方冷静冷静,不用担心。”乔阿头也不回,决绝地走开。   贺薄文上前两步,及时停下,没有再跟上去,他握紧拳,走回书房,继续坐到椅子里。   片刻,弓下腰,单手抱住了头,呼吸更深了。   ……   两天后,贺薄文点进乔阿朋友圈,才看到她的近况。   照片里的乔阿穿了身蓝色冲锋衣,戴着遮阳帽和墨镜,坐在一辆红色越野车头,背景是鲜艳的风马旗和朦胧的雪山。   还配了行字:来无人区找狼啦。   太不像话了!   贺薄文盯着这几个字,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断断续续打了一上午,十几个电话,没一个打通。   再回去看定位——文布南村。   阿里,西藏腹地。   贺薄文急了,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说野狼、野牦牛,就是五六千的海拔也够人好受,万一出个什么事……   他找到当地电话报了个警,却还是越想越心慌,怕乔阿一时冲动真干出什么混账事来,收拾几件衣服买最近一班飞机,直抵拉萨。   贺薄文去租了辆越野车,办上边防证,买好食物、药品和氧气袋就朝文布南村去了。   高原信号不好,他断断续续打了一路电话,乔阿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朋友圈也没再更新,整个人失踪了一样。   八百多公里,近十二个小时,毫不停歇地开了过去。   晚上九点的阿里天仍透亮,贺薄文翻出乔阿的照片,问几个当地人有没有见过她,两个回答没有,三个藏民听不懂汉语。   因为长途跋涉,太久没休息,再加上近五千的海拔,贺薄文有点高原反应,头疼得厉害,走几步就喘不上气。   刚要去车里拿氧气袋,一转身撞上个人,还没看清,脖子被一只手臂勾下来,埋入温暖的颈边。   “你真的来了。”   贺薄文耳边一阵酥麻,立马推开她,脖子都红了,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   刚要开口,乔阿拿起氧气瓶堵住他的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吸气,小文叔,别激动,你已经高反了。”   贺薄文推开她的手:“你跑这来干什么?一个人来的?女孩子跑这么偏的地方,还要去找狼!”他喘不过气来,从乔阿手里拿过氧气瓶吸了两口,继续说:“太不像话了,这里不是一直没信号,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去找狼,狼有什么意思,我在这里守株待兔。”   贺薄文当然听得明白,恼羞成怒:“我要是不来,你就一直在这待着?”   乔阿忽然笑了,很少见他这么情绪外露。   “还笑!”   “我带了电脑,如果到开学你还没有来,我就走了,且再也不会烦你。”乔阿掸一下他大衣上的灰尘,“可是你来了,还这么快。”   贺薄文长期运动,需氧量大,身体越发难受,没精力说话,继续吸氧。   乔阿扶住他。   贺薄文推开她的手,语气不悦,还带了点莫名的小幼稚:“别碰我。”   “你冷不冷?”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长度厚度都可以,但里面只有件薄薄一件,“这边夜里快零度,很冷的,你有带衣服吗?”   贺薄文一言不发。   尽管他不理自己,乔阿心里还是舒坦极了。提起零食和水,拽着他上副驾驶,开车往住处里去。   乔阿住在当惹雍错边边上的一家小民宿,老板是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她去年和几个拉萨认识的朋友拼车走过一趟阿里,在这和人家打两晚上扑克牌,混成了兄弟。   贺薄文状态稳定下来才同她说话,怕外人见笑,拉她到水边。   “我们谈谈。”   “我喜欢你。”   “……好好说话。”   “我爱你。”   “……”贺薄文揉了下眉心,头又疼起来。   乔阿弯下腰,捡起周边的石头垒起玛尼堆来:“小文叔,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每天都去挂风马旗,去寺庙祈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贺薄文沉默了。   “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可还得努力克制住,因为我怕你讨厌我,我不想当个舔狗,追在你后面没脸没皮地求你。因为我知道,两人之间,只靠一个人去走完百步,太难,也没意义。可是今天,你让我觉得,我只需要走九十九步。”她笑了起来,“没关系,你老了,腿脚不好,你只需要向我走一步,接下的我来就好。”   太阳快落山了,远处连绵的雪山上方浮起条条橙黄色的云,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刮得旁边的风马旗猎猎作响。   乔阿将最后一颗小石头放上,起身仰望站立的男人,坦然说:“勇敢表白并不丢脸,一直退缩才丢脸。”   贺薄文不知道说什么,心软得一塌糊涂,也不敢再看她,转身走开。   乔阿追上去:“你跑什么,你也喜欢我的吧?不然你留着荷包干什么?你还去买我的书,你不会偷偷去我签售会了吧?我爸爸没给我留下金子,我都知道了。”   贺薄文浑身都不对劲,脑袋快疼得爆炸了,胸口也闷起来,越发喘不上气。他往民居去,要拿氧气瓶,在这种地方,高原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可不能先倒下。   刚走到车边,乔阿拽住他,绕到他身前:“你不敢看我。”   贺薄文俯视着她,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到,只见面前红红的小嘴一张一合。   “说话。”   “说话啊。”   “再不说话我亲你了。”乔阿不满地看着他,这种时候还要装鳖,她跳起来,轻啄一下他的脸颊,“你的胡子长”   话未说完,两只大掌掐住她的胳肢窝,直接将人架起来坐到越野车头。   下一秒,冰冷的嘴唇覆了上来,用力地啃咬着自己,乔阿瞪大了眼,愣住了。   这是干什么?   也太突然了!   他缺氧缺到神志不清了吗?   坚硬的胡茬摩擦着细嫩的皮肤,一股热流涌上脑袋,她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一直戏弄他,真到这一刻,却吓得屏息,一气也不敢出。   他是不会亲吻吗?好疼。   还是,把自己当氧气瓶了?   乔阿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手刚要扶住他的腰,眼前的男人松开自己,倒了下去。   …… 第34章 龙达   因为缺氧引起的短暂昏厥, 此刻携带的任何药品都不如几口氧气管用,药店买的氧气袋浓度远不及医用氧,一直吸着也有所缓解。   贺薄文被扶进房里, 他看着不胖, 重量却惊人,十几米的距离, 把桑卓累得喘吁吁。逐渐恢复意识,桑卓便出去了。   这个房间很小, 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黄色木门关不严实, 空隙不停透着外面的风。因为是当地人家改成的民宿,完全是藏式装修——四面墙被一条橙蓝色横线膈成两色块,上面是斑驳的白, 下面是灰灰的豆沙绿,顶上紧绷绷贴大面红黄蓝相间的格桑花宽布, 到边角处折下均匀的竖纹, 连窗帘上都印着藏族姑娘画。   一根线吊着灯泡耷拉下来,发散出微弱的灯光。贺薄文躺在床上,氧气袋不离手,困得难受, 却迟迟睡不着。   乔阿噙着笑蹲在床边看他, 一会戳戳他的腰,一会刮刮他的肩。   贺薄文闭目,保持镇静, 心平气和说:“走开。”   “不走,这是我房间。而且我都走三年了,这次你打死我也不走。”两根手指揪了下他的小臂, “你翻脸不认人啊,嘴都被你亲肿了。”   一听这话,他睁开眼看向乔阿,见她这一脸又娇羞又得意的表情,别过脸去再次闭上眼:“对不起,一时混账,脑袋不清醒。”   “那……再来一次?”   “……女孩子家,矜持点。”   “噢。”   房间虽冷,底下却有电热毯,贺薄文忽然蹙眉,嫌弃地掀开被子。   乔阿知道他的怪毛病又来了:“没带被套?”   “没。”   “那你就忍忍吧,这边没得卖。”乔阿拉着被子盖回他身上,“地上都躺过了,破罐子破摔,将就将就得了。”   “……”贺薄文不想说话。   “忍一时半会死不了,真感冒就麻烦了,我可不想殉情。”乔阿把床尾的毛毯也盖上去,“高原欺强不欺弱,乍一来肯定会反应,但是你长期运动适应能力和心肺功能都会好点,好好休息一下,明后天应该就好多了。”   “你出去吧,我清净会。”说完侧过身去,背对着乔阿。   又什么毛病?   这床又窄又短,轻轻一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贺薄文人又长,只能曲膝不让脚悬在床外。   乔阿看着他身体顶起的被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贺薄文登时弹坐起来,恼羞成怒:“你……你像话吗?”   “不像。”   一激动心跳加速,又缺氧了,他拿着氧气袋挪到床里面侧睡。乔阿顺势躺到空位上:“谢谢给我腾位置。”   贺薄文闷声吸氧,一个字也不想说。   乔阿怕他气出毛病,没敢再过分,下床理了理头发:“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点。”   贺薄文还真饿了,啃一路面包,水都没喝几口,他知道这里条件有限,平时那些瓜果蔬菜就甭想了,只说:“煮点粥吧。”   “那你睡会,做好了叫你。”   “谢谢。”   乔阿关上门出去,贺薄文躺平,盯着上方的花布发呆,回想起湖边的那一幕,脑袋又混乱起来。   他敲了敲太阳穴,还是胀突突地痛。   桑卓一家为了欢迎新朋友,本想做牦牛肉火锅招待,乔阿却想陪贺薄文一起喝粥。   因海拔高,这里人都用高压锅煮饭。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连面都做不好的小丫头,去年骑行川藏线,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边支帐篷自己架锅做饭,练就了一身野外生存能力。   很快做好一锅粥,乔阿盛上一碗端进房里。   尽管难受成这个鬼样子,贺薄文仍坚决不同意在卧室用餐,抱着氧气袋跟乔阿来到餐厅。   与汉式桌椅不同,餐厅两条长桌并排放,座位从南延伸到北,紧贴墙而建,上头铺了层厚厚的藏毯。   贺薄文挤进去坐下,他腿太长,窝着不是很舒服,只能往侧边伸直放着。   他注视面前大碗白粥看和旁边的筷勺,迟迟没有动弹。   这是公共餐具,不知道多少人用过,锅可以高温消毒,可碗筷就未必有条件了。   贺薄文知道自己的洁癖可能在他人看来很不礼貌,艰难地拿起勺子又放下,实在克服不了心里那关,轻声对乔阿说:“也不是很饿。”   乔阿明白他的意思,很想说一句:有的吃就不错了。再三思考,觉得他也不容易,便说:“那我去小卖铺看看有没有新的卖。”   “我车里有保温杯。”   “……”   于是,乔阿找来他的保温杯,将高压锅里的粥倒进去。   贺薄文怕这家人看了不高兴,拿上坐到车里喝。   快十一点,天早黑透了,小村静悄悄的,偶尔过去一人。   乔阿不想捧着个大碗去车里憋憋屈屈地吃饭,逍遥地张着腿坐在宽大的位置上用餐,还开了袋榨菜,吃完后把锅碗都洗了。   贺薄文喝了两杯白粥,终于舍得放下他的宝贝氧气袋,到厨房清洗保温杯。   乔阿看他没处下手的模样,抢过来帮他刷掉:“我烧了点热水,晚点饿的话我那还有泡面和自热火锅。”   “嗯。”   贺薄文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杯子外的水渍擦净,又倒开水冲一遍里面,才装满热水。   乔阿站在一旁啧啧感叹:“叫你在这里生活个十天半月,你不得疯了。对了,这边是旱厕,没有卫生间哦。”   贺薄文知道,可在听到这个名词时脸色还是瞬间变了:“在哪?”   “你现在要去吗?”   “嗯。”   乔阿往卧室去。   “你干嘛?”   “拿手电筒,那边没灯。”   这边旱厕和平原的也不同,厕所下面完全是空的,大概有两三米深,堆满了排泄物,臭不可闻。因为坑长而窄,成年人掉是掉不下去,但一不小心踩空的话,估计也得扭个腿。   贺薄文拿着手电筒小心进去,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墙很低,他人又高,冒出个上半身在外头,见乔阿在外面等着:“你离远点。”   “我没那么变态,偷看你撒尿。”   “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粗陋的话。”   “哦。”乔阿抱臂往远处走几步,喊一声:“好了,你开始吧。”   “……”   不一会儿,贺薄文憋着气,大步走出来,他现在想把自己全身扒了,好好消个毒,再冲个热水澡,可这种想法不切实际。   所以他决定,从现在开始非必要不喝水。   乔阿知道贺薄文今天虽然冲动了,但绝不可能同意与自己同床共枕,懒得争执惹他激动,自觉到旁边的房间休息。   夜深人静,人们都休息了。   贺薄文拿出毛巾去外面湿冷水把自己清洗一番,勉勉强强回房间去,路过乔阿的门口,听到她“咯咯”的笑声。无意偷听,只是声音太过清晰:   “小文叔亲我了,他简直疯了一样,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他还有那么狂野的一面。   不记得什么感觉,当时吓懵了,没好好品味,下次告诉你感受。但是我好喜欢他的胡茬,酥酥麻麻的。   他还缺氧晕了过去,哈哈哈哈哈——”   听着女孩恣意的笑声,他也跟着提了下嘴角。回去坐在床边发呆,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的眉毛、眼睛、嘴唇。   他躺下去,捏着被子盖住下半身,心里还是过不去,干脆起身出去车里坐着。   外面静悄悄的,路上没有一点灯,天是墨蓝色,一丁半点云像黑色棉絮飘在夜空,房屋也成了一个个黑色方块。   刚闭上眼,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打开他的车门坐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乔阿笑着关上车门,冻得直搓手,“我陪你。”   “不用,你回房间去。”   “不,我就要陪你。”   贺薄文知道劝不动,干脆不说话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静谧,前面有个黑影蹿了过去,发光的双眼一闪而过,“喔喔”轻叫一声,原来是只小狗。   今个天气好,漫天繁星。   贺薄文想起几年前在农家院的时候,乔阿与晚文坐在平房顶看天上几颗少到可怜的星星,和她的那些话。   他侧眸看过去,只见女孩穿着毛袜子,脚架到座位上,抱膝望向天空。   “冷吗?”   乔阿笑着摇摇头:“你呢?”   “我不冷。”   “你想看电影吗?”   “怎么看?”   “我电脑里下载了一些。”   贺薄文看着她期待的双眼,点了个头。   乔阿小跑回房间去拿笔记本,还带了两块毯子和两根香蕉来:“有点烂,勉强能吃,这边水果太难得了,好贵的!”   贺薄文一口也不想吃。   乔阿挑好一部片子,把电脑放到两人中间,裹上毯子跟贺薄文说:“你要是冷就盖上吧,身体重要。”   “好。”   两人安静观影,是部爱情片,还有些亲密戏。贺薄文想起白天的事来,觉得她就是故意挑的这类,可再看过去时,乔阿却睡着了。   她脑袋歪着,蜷缩成一团,等醒来,脖子无疑会酸痛。   贺薄文按下暂停,下车绕到副驾驶,将女孩横抱出来,送回房间。   电热毯忘记关,被窝里暖暖的,刚把人放到床上准备起身,乔阿攥住他胸前的衣服不放手,眼睛却紧闭着。   贺薄文知道她早就醒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柔声哄了一句:“松开,睡觉吧。”   乔阿却抱得更紧,脸埋在他怀里嘟囔句:“冷。”   这样的姿势很尴尬,贺薄文一只手肘支床,防止压到她身上,另一手覆上胸前她的小手,轻拽了拽,没能成功:“阿礼,让我起来。”   乔阿睁开眼:“我爱你。”她总是猝不及防地表达爱意,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复杂,我可以换位思考,也理解,所以不需要你立马给我什么肯定的回应,我们慢慢来。现在可以像从前那样开开玩笑,轻松地相处,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的心揪了一下,看着眼下的双眸,意志又薄弱下来。   “我没做梦吧?明早醒来,你还会在吧。”   贺薄文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会的。”   “你亲了我,那是我初吻。”乔阿松开手,“你要是敢跑,我就回去把你家拆了。”   “不敢。”   ……   乔阿睡到八点多,出来时,贺薄文坐在外面的小凳子上边晒太阳边吸氧,见人过来,放下氧气瓶:“吃完早餐就走吧。”   “去哪?”   “回家。”   乔阿忽然蹲到他面前:“回家干什么?”   “洗澡。”   “……”   早餐还是粥,方便贺薄文倒进保温杯食用。   他们一人一辆车,先往尼玛县去找补给。   一百多公里,两个小时就开到了。贺薄文去买水、食物和氧气,乔阿进了一家服装店。   再见时,她一身藏服,蓝色的一缕头发编在麻花辫里,上身大红色高领衬衣,配上米色藏裙,腰上绣满绿松石和玛瑙的宽腰带是在拉萨买的,与这套衣服搭配竟异常合适。转着圈地问他:“好看吗?”   贺薄文坦白回答:“好看。”   两人继续前行,乔阿在前面开,贺薄文后面跟着。昨夜下了雪,道路两边的草地有斑驳的雪迹,远处的雪山也塑上新衣。   忽然,乔阿车轮一拐,停到左边的草地上,贺薄文跟着停车,见女孩跳下车,往远处去:“干什么?”   乔阿回头,做出个“嘘”的手势。   贺薄文再仔细看,是几只藏羚羊。   乔阿怕惊扰它们,不敢靠近,拿起手机拍照。再回来,见贺薄文坐在车里又吸起氧来。她走过去,趴到他的窗边:“去年走阿里大环线听同行的朋友说有队国家运动员来到这边,全部缺氧进医院了,小文叔,你再加把油,我们也能去医院几日游。”   贺薄文懒得搭理她。   乔阿忽然睁大眼,指着路对面:“那边也有,今天运气真好,看到这么多。”   贺薄文望过去:“那是藏原羚。”   “你居然认得出来。”   “屁股是白色桃心,很好辨认,书上看到过,没时间走万里路,总得多读点书。”   “贺老板,你时间充裕的很,是因为洁癖吧,你要是出来旅游个十天半月,光一次性被套都得塞两大箱子。”乔阿太喜欢挑逗他了,说着手就伸向他的下巴,“你没带剃须刀吗?我这有修眉刀,要不要帮你刮刮?”   贺薄文挡住她的手:“安稳点,上车走了。”   乔阿见他气色好些,说话也更有力,看来是恢复得不错,便提议:“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哪儿?”   “好地方,”乔阿往前面自己的车走去,“跟我来就知道了。”   去的是一处断崖,没被开发过,因为昨夜雨雪交加,一路泥泞,很容易陷车,好在他们两开的都是越野。   乔阿从包里找出一袋没用完的龙达,分给贺薄文一些:“我们去撒龙达。”   “你去吧。”   乔阿见他不接,自己走到崖边,一个跳跃,将手中的龙达高高抛撒出去。这是藏族人祈福用的,可自然风化。   “希望贺薄文可以活久一点。”   他无奈地笑起来,走下车,立在不远处。身形颀长,冷风吹过来,轻轻拂起黑色的大衣角。   “希望事事顺意,天天开心。”   乔阿明媚地笑着,耳上的红色挂坠摇来摇去,周身白色的纸片随风飞舞,飘向远方。   高原上的天气瞬息万变,上一小时还阴沉沉的,这会又敞亮起来。此刻雪山上云雾散开,阳光洒在山顶,有种“日照金山”的意思。   可他眼里已经看不到任何风景了。   …… 第35章 告白   他们本可以在晚上十点前到达拉萨, 可乔阿很喜欢小动物,走一路停一路,一会去看野驴, 一会追着土拨鼠跑。贺薄文也不催促, 就在后面耐心看她玩。   时间耽搁下来,两人准备在班戈找家酒店休息一夜, 好好清洗清洗。   近五点到达县城,本通畅无阻的大路忽有一段拥挤, 很多藏族人聚集在道路两侧,搭满了棚子, 大喇叭不停地喊话,至于说些什么他们就听不懂了。   乔阿停在路边,与一位年轻的藏族姑娘打招呼:“扎西德勒。”   对方一身崭新的蓝白色藏袍, 头上戴满华丽的饰品,看上去是盛装打扮。她两颊红红的, 笑着回:“扎西德勒。”   “请问这边是在举办什么活动吗?”   藏族姑娘汉语说得不是很好, 略显磕绊:“我们的赛马节。”   “已经开始了吗?”乔阿惊喜地往远处看过去,并没有看到有人赛马,“还是结束了?”   “明天开始。”   “就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上午九点钟。”   “好, 谢谢你。”这边不让久停, 很快有警察催促,乔阿与姑娘摆摆手,便开动车子。   乔阿对住不讲究, 干净,有张床就可以凑合一夜,但还得惯着贺薄文, 沿大街找到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店,相继开到停车位。   贺薄文看上去对此比较满意,拎上乔阿和自己的行李箱忙不迭走进去,恨不得立马冲进卫生间似的,快速把身份证递给前台:“两个单间。”   乔阿也递上身份证:“不,一张大床房。”   贺薄文重复:“两个单间。”   乔阿也跟着:“大床房。”   这酒店是汉族人开的,前台也是个汉族姑娘,笑道:“到底要什么?”   贺薄文把乔阿拉到身后去:“两个单间。”   乔阿瘪下嘴,不说话了。   办好手续,两人进电梯上三楼,贺薄文刷卡进房间,乔阿抢先闯进去,一屁股坐到床上。   他走过来要拿她手里那张房卡,乔阿立马藏到屁股下坐着。   贺薄文俯视着她,笑了一下:“别闹,起来。”   “他乡异地的,我害怕,不敢一人住。”   “你都要去无人区追狼了。”   乔阿猝不及防抱住他的腰,鼻尖顶顶他坚硬的腹部:“我不追狼了,我追你。”   贺薄文直接把人提起来,拿走床上的房卡,又放下去:“好好待着,再跟来揍你。”   “那你揍我吧,我好欠揍。”乔阿也就是过过嘴瘾,没再跟上去。   贺薄文到隔壁房间,也不歇脚,打开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和衣服就进卫生间了。   两天没洗澡,已经到达他心理承受的极限,本想狠狠冲它个一小时,又怕缺氧,洗得差不多便出来了。   乔阿也洗了个澡,头发吹得半干就迫不及待过来敲贺薄文的门。   他换上件深灰色长袖,下身仍是黑色长裤,再一看,前头穿的那一身已经被扔到垃圾桶里。   “你还难受吗?其实最好不洗澡的,容易高反。”乔阿坐在床上,剥开一个橘子。   “没什么事了。”   “那我们出去逛逛吧,我刚刚上网搜了一下,三年一次的赛马节被我们碰上了,运气太好了。”   “不去。”贺薄文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难为他一天没喝水,也是真能忍。   “那我自己去了。”乔阿睨着他,着重强调:“去看套马的汉子,肯定超帅。”   贺薄文放下瓶子:“走吧。”   乔阿将橘子皮投进垃圾桶,跳到贺薄文面前,塞两瓣进他口中:“甜吗?”   “嗯。”   “走。”   刚转身,被男人拽了回来:“把头发吹干。”   “不吹了,出去一会就干了。”   他把乔阿塞进卫生间:“不干不走。”   乔阿拿起吹风机,冲他的头吹一下,贺薄文别过脸去:“别闹。”   “你帮我吹。”她贴过去,蹭了蹭他的身体,撒起娇来,“你帮我。”   贺薄文把她推至一步开外,转了个身,拿起吹风机操作起来。   乔阿高兴地摇起来,被轻轻敲一下脑袋。呼呼的风声里掺着他温柔的声音:“别动。”   乔阿立正站稳,看着镜子里身后的贺薄文,边拨弄自己的头发边吹着,一脸认真。她最喜欢这个男人专注的样子,心里像化了蜜一样,快要从眼里、口中溢出来,把自己甜得浑身发软,忽然往后倒去,撞在他结实的腹部。   贺薄文将人扶正,下一秒,柔软的身体再次倒回来,他握住她纤细的后颈,注视镜中的笑脸,警告道:“再倒我就让了,摔痛了别叫。”   “哦。”乔阿紧抿唇,憋住笑。   ……   班戈的海拔有四千七八,虽然目前身体没异样,但保险起见,贺薄文还是带了个氧气瓶。   两人开一辆车过来,放到停车场,步行前往场地。   赛马节是藏族人较为盛大的活动,搭上满满几列大篷子,有的做烧烤或藏式美食,有的卖衣物、饰品,有的摆上套圈、射击等小游戏,甚至还把鬼屋、大摆锤搬了过来。   到处是藏族小孩、老人和年轻男女,草地不怎么干净,不经意就会偶遇一坨马粪。他们穿过层层摊位,往歌舞台去,此时当地人正在进行舞蹈比赛。   乔阿拽了拽贺薄文,指着不远处一个藏族小伙说:“他好帅,你帮我和他拍照。”   贺薄文不理她,拿起氧气瓶吸了口。   “你丢死人了,我不要跟你走一块儿。”说着就往前跑去。   “慢点。”   乔阿不理他,到围观比赛的人群里,望向舞台。正在群舞表演,男女都穿统一服饰,随音乐整齐欢快地舞动。   贺薄文不想靠近这么多人,在远处守着。   高原风烈,紫外线又强,本地人皮肤大多糙黑,乔阿虽一身藏装挤在人群中,但又白又高,格外显眼。   忽然,一个个子不高的藏族小伙来到她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还笑了起来。   有点不爽。   贺薄文上前,只听到小伙说了句:“你好白。”   更不爽了。   他拉住乔阿的胳膊,把人拽了出来,朝笑盈盈的小伙点个头,拉着乔阿就走了。   “你吃醋啦。”她高兴地仰视他的脸,“喂。”   贺薄文冷冷道:“没有。”   “你就是吃醋了。”   “没有。”   “还不承认。”乔阿故意甩开他,“那我去把号码给他了。”刚后退两步。   “回来。”   她高兴地跳回贺薄文身边,勾住他的脖子仓促地亲了口他的下巴。   贺薄文蹙眉:“大庭广众!”   “薄荷,突然发现你好可爱。”   “……行了,看也看了,走吧。”   “不走,我还没看够呢,藏族男孩就是野性,你看那个,多帅,还有那个。”   “那你慢慢看,我走了。”   “还说没吃醋,”乔阿抱住他的胳膊,“哪来的这么大酸味,闻到没有?”   “……”   回去是不可能的。乔阿见人疯,最爱凑热闹,带着贺薄文逛起小摊来,一会买串项链,一会买把小刀,最离谱是买了个泡泡机,像个小孩似的走一路吹一路。   八点回到县城,天还大亮,两人挑一家饭店吃牦牛肉火锅。   贺薄文口味淡,而乔阿喜欢吃辣,选了鸳鸯锅,她嫌味不重,自己又兑一碗佐料,辣得眼睛血丝漫布。   “对胃不好。”碗筷都是一次性的,贺薄文为了不上厕所,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今晚算是能敞开了吃,却也没暴饮暴食,细嚼慢咽,看着她肿起的嘴,“放清汤吧。”   乔阿不听,继续下了半盘牛肉在辣锅里:“你尝一口,真的很爽。”   “不用。”   “尝一口嘛。”说着用公筷夹了块牛肉到他盘子里。   贺薄文极度讨厌别人给自己夹菜,但她这一行为却没有引起反感,看这块肉一会,竟还夹起吃了下去。瞬间,仿佛头顶都冒在冒辣烟,他的脖子都红了。   乔阿狂笑起来:“你也太出息了,至于吗小文叔?”   贺薄文不想粗俗地吐出来,艰难咽下去,开始喝水。   “这可不行,以后我得好好锻炼你。”   ……   吃完出来,两人在街上散步消食。   贺薄文肃然地看着远方,一言不发,在谋划什么大事似的,果不其然:“我准备出资在阿里地区建几十个公共卫生间,免费供人用,你觉得怎么样?”   乔阿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贺老板,出手不凡,上来就是几十个厕所。”   “不知道政策允不允许,等回去研究一下。”   “那你就成阿里最大的厕王了。”   “……”贺薄文往超市拐去,“我去买两瓶水。”   “好。”   等他再出来,又见一个汉族打扮的男人在同乔阿说话,就离开两分钟而已。   “你是藏族女孩吗?很少见这么白的。”   贺薄文走到跟前:“不是。”   乔阿看到他,立马挽住胳膊:“对,我是他老婆。”   “……”   “……”   两位男士都有些许尴尬,贺薄文却没否认,礼貌颔首,带她走开。   “老”   他垂眸。   “……薄荷,”乔阿抿嘴笑笑,“老薄荷。”   “你可以叫我名字,不用这么奇怪且肉麻的称呼。”   “你不喜欢?”   “我现在给你起个外号,比如小橙子、小太阳,等你四五十岁的时候,我还这么叫你,什么感觉?”   “好啊!”   “你也可以继续叫小文叔,或者老贺。”   “你一点也不像中年大叔。”   “那像什么?”   “像刚毕业又过分成熟的小青年。”   “你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   ……   夜里下雨了。   偶尔一阵雷声传来。   门被叩响,贺薄文起身开门,乔阿从他旁边蹿过去,快速钻进被窝里,露出张小脸在外头:“打雷了,吓死我了。”   又演上了。   他没有揭穿,到床的另一边坐着:“睡吧。”   乔阿没动手动脚,乖乖躺在被窝里欣赏他的侧颜。贺薄文不知道从哪找了本书,是介绍西藏文化的,密密麻麻枯燥的小字,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乔阿睡着了,两条胳膊露在外面。   贺薄文替她盖好,书卡在床头柜上,再也没翻开。   他静静地注视睡熟的脸,观察她的每一缕发丝,每一根睫毛,感受每一次轻轻的呼吸。   她好像长变了,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正看着,乔阿翻个身正躺。几根头发粘在嘴角,嘴唇红红的,还有些亮,像是涂了润唇膏。   贺薄文弯下腰,小心拨开那缕发,一时乱了心神,忍不住靠近她的脸。险险触碰,及时停住。   菲薄的皮肤泛着淡淡粉色,她的气息浅而暖,萦绕在两人间。   喉结快速地跳动一下。   他翻身下床,迅速逃离这让人失智的暖房,去冲了个澡。   ……   再睁眼,乔阿的脸近在咫尺。贺薄文挂在床边睡了一夜,一个翻身掉到床下。他赶紧起身,见乔阿手撑脸淡定地看着自己:“有这么吓人嘛。”   贺薄文掸掸身:“几点了?”   “八点多,”她拍拍床,满脸笑意,“又不能晨跑,再睡会。”   “不睡了。”   “今天不难受了吧?”   贺薄文没直接回答:“洗洗去吃饭。”   乔阿起身跟过去,靠在卫生间门口看他刷牙,两人在镜中对视,贺薄文忽然转身关上门:“我要洗澡,你也去收拾下。”   “哦。”   ……   吃完早餐,贺薄文陪她又去昨天的场地看赛马。   今个天气好,班戈温度不低,乔阿穿了双米色长靴,白色麻裙外套一块宽大的蓝黄色披肩,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一路看过去,不仅参赛人穿得隆重又奇怪,马也披上了花棉袄,还扎着高高的辫子,滑稽的很。   观众围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圈,有的坐在带来的小马扎上,有的站着。说是九点开始,磨蹭到快十点马儿才跑起来。   人头密密匝匝,小孩或女人还好,有的藏族男人又高又壮,把乔阿的视线挡得完完全全。她只能靠蹦起来,才勉强能看到远处的马影。   忽然,乔阿拍拍旁边的男人:“我可以骑你吗?”   贺薄文一时没反应过来,轻飘飘睨她一眼,不想回答。   “人太多了,我看不到。”说着又蹦了两下。   贺薄文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吃力的模样,一言不发,直接蹲下身。   乔阿不客气地骑到他的脖子上。   “坐稳了。”   “稳着呢。”   贺薄文轻松站起来,这高度,瞬间秒杀全场。   人们驾马缓缓而来,并不是幻想中的策马奔腾,他们骑得都不快,有的居然还在聊天。听本地人说:要跑九大圈。   所以应该都在蓄力,不敢刚开始就猛冲,否则人和马都会受不了。   看了一会儿,乔阿激动的心逐渐平静,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低眼看向下面的贺薄文,想起很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曾缠着他骑过脖子。   她开心地揪了揪他的耳朵。   “安稳点。”   一圈要跑好几分钟,太慢了,他们两没有等到最后便离开。   前面的视野好,所以贺薄文一直跟在后头盯她的车屁股,也方便看她随时停下。   路过色林措时,一群羊挡住路,还有一位牧羊姑娘,乔阿降下车窗同人打声招呼。   左边是一望无际、湛蓝的水面,这一路上看到数不清多少大大小小的湖,可这一个最好看。   贺薄文手臂搭车窗,停在后面等着,看两眼风景,视线最终还是停在前面的红车上,只见乔阿上半身探出驾驶座,与陌生人热情聊天。他不禁又微笑起来,这个鬼灵精,总是与人自来熟。   不一会儿,羊群过去,乔阿朝后面的车打个响指,喊道:“走啦。”   贺薄文紧跟上。   ……   沿317国道开,会路过西藏三大圣湖之一的纳木措,这里有非常著名的与念青唐古拉山脉隔湖相望的圣象天门,人烟稠密,很多来打卡的。   于是,他们来到偏僻的一面安静欣赏圣湖美景。   乔阿坐在地面的碎石头上,拾起一颗投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不远处的水中。   纳木措的水很清澈,风声卷着水扑打过来,清脆悦耳。乔阿仰头看了眼站立的男人,拽住他的手起身:“好冷,捂捂。”   贺薄文反握住,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   乔阿开心地靠在他身上:“真暖和。”   苍茫辽阔的蓝天,云低低压着雪山,她的指尖也像那软绵绵的云团一样,轻轻摩挲他的手指。   都说五指连心,那一下下,触得不是他的手。   贺薄文望着远处的白峰,忽然说:“阿礼,马上到拉萨了,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她侧脸,下巴抵着他的手臂:“以哪种身份呢?”   贺薄文俯视过来:“你想的那种。”   乔阿木然地看着他,一时不敢相信。怔了片刻,转到他身前:“什么意思?”   贺薄文笑了:“还不够明白吗?”   乔阿拉住他两只手直晃,双眸清澈明亮,印着飞过的水鸟:“不明白,你直说。”   他被晃得眼晕:“要倒了。”   乔阿踮起脚去扒他闭上的眼睛:“不要转移话题,你看着我。”   贺薄文拉开她的手,掌心的东西差点掉下。   乔阿这才注意到他一直紧握的右拳:“手里是什么?”   贺薄文背过手去:“没什么。”   乔阿又去捉他的手,围着人直转圈,贺薄文快被她绕晕了,掌住她的腰,将人按进怀里。   乔阿只觉手心被塞入一只坚硬的东西,忙推开他查看,是一枚戒指。   贺薄文藏了枚戒指,绿松石的。   不知道握多久,原本冰冷的石头与戒身被捂得暖暖的。   没等乔阿问,他主动说:“昨天小摊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乔阿撇了下嘴,戴到无名指上,竖起来给他看。   “不错。”   她眼眶却湿了。   “等回去,再送你好点的。”   乔阿一头扎进他怀里。   贺薄文轻抚她的头发:“阿礼,再过两个月我就三十八岁了,比你年长十八。如果以后有孩子,在他三十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七十了,等孙子辈组建家庭,我大概已经不在了,你又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会很孤单。”   “我不怕。”   “我怕,所以我常想,你和一个同龄人在一起的话,未来会不会更好点。”   乔阿抬起脸,泪流满面,一掌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别哭,”声音闷在柔软的掌中,贺薄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渍,“我会努力活到很老,陪你走完这一生。”   乔阿嘴一撇,眼泪簌簌掉,她总是这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明明白白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你:“你是喜欢我的吧?男女间的喜欢?”   “如果现在我仍把你当做女儿看,那就太禽兽了。”他似乎是叹了口气,“虽然也没好到哪里。”   “贺薄文,你面前的是圣湖,你不能撒谎。”   他不禁笑了:“好。”   “那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沉默了片刻,坦然地回答:“记不清了。”   是这一秒吗?   是上一天吗?   还是那一两朝夕?   都不是。   雪山一直在融化。   只是最近的太阳更温暖了。   …… 第36章 回家   乔阿不想纠结贺薄文为什么一直没有找过自己, 也不想再掰扯过去那些伤心事,只想利用好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和他好好在一起。   回拉萨的路上, 乔阿给旅社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直奔主题:“老杨,等会我和男朋友过来住, 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说只有一间双床房。”   老杨纳闷了:“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前几天从这走时候还没, 路上艳遇了?”   “回去再说。”   “为什么不要大床房?”   “你别管,记住, 双床房。”   乔阿挂掉电话,看向后视镜里贺薄文的车,始终与自己保持五米远。她降下车窗, 把手伸出去,给他比了个心。   见人没回应自己, 拨了个电话过去。   贺薄文声音带笑腔:“怎么了?”   “我给你比心了。”   “看到了。”   “你回我一个。”   “专心开车。”贺薄文直接挂断电话。   乔阿不满, 油门一踩,瞬间把他甩远。   贺薄文紧跟上来,朝她按下喇叭示意减速。   乔阿不理他,在无人的大道上放肆狂飙。   贺薄文没办法, 加速追上, 直接把她给超了,接着慢慢松油门,逐渐减速, 以车身挡她。   乔阿试图超过去,可无论往哪拐,贺薄文都能迅速跟上, 把自己别得死死。刚要往草地开,想绕过去,就见前面的车里伸出来一只手,学她的样子也比了个心。   这下高兴了。   ……   到拉萨市区,乔阿先去还车,然后坐上贺薄文的前往提前订好的地方,如愿开了间双床房。   这是贺薄文第一次住青年旅社,为让乔阿开心,没有提出异议。   青旅没有电梯,他提着两人的行李箱到三楼,进房间查看,布置简单,还算干净。   乔阿选了靠卫生间的床铺,刚放下小包,就凑上前抱住男人。   贺薄文正取行李箱的洗漱用品,任她缠着。这两天扔了不少东西,箱子里已经空空,只剩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   “贺薄文。”   “嗯。”   “贺薄文贺薄文。”   他直起身:“怎么了?”   “不适应,怪怪的。我还是叫你小文叔好了。”   “随你。”   乔阿隔着薄薄的衣服蹭了蹭他的肚子:“小文叔,你有腹肌。”   “嗯。”   她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松开手臂就去掀衣服,可惜只看到一点皮肉,就被捉住手。   “小气。”乔阿抽出手,坐到床尾打量他。   拉萨海拔三千多,气温也高,贺薄文虽穿了件宽松的长袖,一动间却可见清晰的肌肉线条,袖子卷到小臂中央,低调的皮质黑表圈着骨骼分明的手腕,看上去十分有力。   乔阿极喜欢他的手,尤其是自然垂落时青筋凸起的样子,紧紧圈着自己时,十分有安全感。   见她这直白的目光,贺薄文笑笑,拿起一瓶水坐到旁边的床尾:“终于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做垂涎欲滴。”   乔阿回过神,随手拿起身边的小包砸过去,矢口狡赖:“没有!”   贺薄文接住她的包,放到旁边,不理她,拧开瓶盖喝起水来。   只见他微仰着下巴,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乔阿突然扑过去,跪坐着骑在他的腿上。   贺薄文反映迅速,立马拿开瓶子,却还是洒下些,湿了小块衣服和旁边的被子。   乔阿轻啄他一口,认真问:“我口臭吗?”   贺薄文想起从前与她提过的一些经历,没想到她这小脑袋瓜子还挺能记事。他笑着说:“没注意,我再试一下。”语落,大手掌住纤细的腰,往面前一迎,吻住她的嘴唇。不像前几次的浅尝辄止,这回更加耐心,也更加深入,坚硬的胡茬摩挲起的隐隐刺痛感都嘴唇的柔软与温暖掩盖,甜蜜的津液仿佛能化进皮肉,麻痹了全身的神经。她软塌塌地倒在他怀里,感受彼此温暖的气息,沉醉在这种缺氧与失重感中,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忽然,贺薄文将她转个身放在床上,宽大的黑影如山压下,一手托在她后颈,一手握住她的右肩,继续探索美妙的蜜罐。   舌尖被轻咬一下,乔阿掐他的背,“唔”了一声。   刹那,巨山忽然消失了,换之而来的是软绵绵的被子。她睁开眼,只见贺薄文捋了把额前头发,将被子随手扔到自己身上,就进卫生间去了。   乔阿舔舔唇,后知后觉地红起脸来。   水流声消失,贺薄文洗了把脸,在卫生间站了会才出来,又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平静道:“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既然这样,她也不能太小家子气,故作镇定,大大方方起身理了理头发:“走吧。”   ……   来了西藏,怎么说也得吃一顿正经藏餐,即便乔阿十分吃不惯,她还是很想看贺薄文的反应。   去的是家不起眼的小餐馆,一对藏族夫妇开的。贺薄文看着菜谱,无从下手,直接让乔阿决定。   最后点了份土豆咖喱饭、酸奶炒饭、牛肉包子和一瓶酥油茶。   贺薄文看着小碗里一只饺子模样的牛肉包子:“为什么只有一个?”   “我不吃,给你尝尝。”乔阿夹起来递到他嘴边,“快快快,你尝尝看。”   看她的笑容,准没好事,贺薄文自己夹上,配合地咬一口,缓慢咀嚼。   乔阿打量他的表情:“怎么样?”   他摇摇头。   “你就咽下去了?”   他将余下半口吃下。   “吃不惯就吐出来,别勉强。”   贺薄文艰难地咽下去,又倒了杯酥油茶,刚抿一口,微微蹙眉。   “好喝吗?”   他放下杯子,看向面前的这碗炒饭——雪白的酸奶覆盖在米饭上,上面还有点白色结晶,卖相倒是不错。   乔阿笑了:“当地人很喜欢,只是我们吃不惯。没事,就尝尝而已,等会我们去吃川菜。”   “别浪费,”贺薄文拿起一次性勺子,吃起酸奶炒饭来,这个味道……奇奇怪怪,但他宁愿忍着,也不想浪费粮食。   咖喱饭没有咖喱,只是简单的米饭、咸菜和土豆炖肉拼盘。乔阿看贺薄文忍耐的样子,把自己的推过去换来他的酸奶炒饭:“你吃吃看这个。”   贺薄文尝了口土豆,稍微有点咸,但还属能承受的范围,他把酸奶炒饭端回来:“没事,吃惯了还不错。”   乔阿明白他的心思,心疼起来,早知道不带他来体验了。   保持粒米不容浪费的态度,乔阿随他吃完了一整盘,可酥油茶实在是没办法喝完,又要了壶甜茶,把饭的味道压下去。   他们没有立马回去,在街上闲逛,散步消食。   拉萨的楼很低,有地理原因,也有人文原因,听朋友说因为藏民的信仰,所有楼高都不能超过布达拉宫。   这是个厚重的城市,随处可见拿着转经筒或是磕长头的藏民。两人来到布达拉宫对面的公园,这里可以看到布宫全貌,很多人在拍倒影照,地上一滩滩水迹,还有大量拍藏族写真的姑娘小伙。   乔阿晃晃贺薄文的手:“你看那个蓝色藏服的女的。”   “嗯。”   “好好看。”   贺薄文看向她,淡淡道:“没你好看。”   乔阿咧嘴笑起来:“你也是,这一路上好几个人偷看你。”   “或许是看你。”   “老男人就是会说话。”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你想去八廓街逛逛吗?不过现在大昭寺应该关门了。”   “你不累吗?开了一天车。”   “你累了?”   “没有,你不用陪我再走一遍这些地方,累了就回去休息。”   乔阿面对他站着,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你心疼我呀。”   “对。”   乔阿踮起脚又要亲他。   贺薄文摁住她的嘴:“注意场合。”   ……   两人在街上游荡到天黑才到青旅。老赵正好在大厅,一见乔阿旁边的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贺薄文见是汉族人,颔首道:“你好。”   “乔阿,你在哪逮到这么个大帅哥?”   乔阿拉着贺薄文上楼:“不告诉你,走了。”   大厅里在唱歌,还有喝酒、玩狼人杀的。贺薄文见她不时瞥过去一眼,说:“想玩就去吧。”   “不,我陪你。”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乔阿抿唇笑了,跳起来亲他一口:“那我很快回来。”   “好。”   贺薄文回房间洗了个澡,穿着衣服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他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房里没书,只能闭目休息。   耳边是楼下隐约的欢笑声,大多是年轻人。   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今天也不例外。他难以入眠,闭目思考了很多事。   忽然,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是乔阿在唱歌:   “I will try to love you one more year,   one more month,   one more day,   one more hour,   one more minute……”   她的音色不算甜美,带两分中性,唱起英文来显得声音很有磁性。   贺薄文静静听着歌词,仿佛是对自己,和对她的告白。   ……   乔阿没有玩到很晚,贺薄文也没关紧门,给她留了条缝。乔阿进房间就直奔他的床位来,隔着被子趴在他的身上傻笑:“我回来了。”   “结束了。”   “嗯。”   “不早了,去洗洗。”   “好。”乔阿没有缠他,知道自己一身烧烤味熏人,起身拿上睡衣就去卫生间了。   贺薄文听着里头哗哗的水流声,起身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再回床上躺着。   乔阿吹干头发出来,衣着整齐,安稳地到自己的床位躺下:“晚安。”   “晚安。”   见女孩闭上眼,贺薄文把灯关上。   房间隔音不好,窗户对着巷子,下面的车流和人声透进来,在此刻安静又敏感的状态下又被格外放大。   乔阿忽然揭开被子起身,钻进他的被窝里。   贺薄文面朝墙躺着,她从后面轻轻抱住他:“你睡着了吗?   其实这家青旅老板我认识,去年在这里住过好几天,前台的姐姐我也认识,房间也还空余很多,我就是想和你同处一室,大床房的话你肯定”   话未说完,男人翻身过来,反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长长的手臂和胸膛将她小小的身体淹没。   他的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不是沐浴露也不是洗发露,更没有喷什么香水,乔阿形容不出来,暂时将它归于——爱情的味道。她贪婪地吸嗅两口,抬起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贺薄文把她的脸按回怀里:“别看我。”   乔阿盯着他的肩头,感受到砰砰的心跳声,自己的心也跟着加快起来。   会发生点什么吗?   期待、害怕、紧张,脑袋里塞满有色废料,若是在这样的夜晚做点什么,也挺浪漫。可贺薄文似乎没有想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乔阿手不规矩起来,挠了两下他的腰,还未来得及深入,整个人忽然腾空。   贺薄文把她横抱起来,放回了旁边的床上:“睡觉。”   “……”乔阿抱着枕头背朝向他,心里嘟哝一句:“木头!”   ……   早上吃完饭,他们去八廓街逛逛,没有进大昭寺,因为排队太长。   贺薄文一上午连接了三通电话,嘴上说不忙,可乔阿不想他为陪自己玩而耽误事,午饭后便收拾行李去机场。   到东城市中心已经是晚上七点,他们在外面用完晚餐才回家。   阿姨不在,房子被收拾整洁干净,即便贺薄文这几日不在家,也每天擦上一遍。   乔阿直奔二楼去,三年没回来,她可太想自己那小房间了。   里面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连高考试题都还留在书架上,床单被套也是离开前用的那套——米黄色带小白花,带着花边。   本以为长期无人使用,会有些异味,却散着刚洗过不久的味道。   乔阿瘫进去,闻着清淡的柚子香,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离去的岁月里,自己的爱人曾在这间房里待过多少个日夜。   …… 第37章 真心   太多回忆了, 一时半会感受不全,乔阿在床上翻滚几圈,想下楼拿水上来, 顺便看看贺薄文是不是在洗澡。   果然, 卧室里的卫生间隐隐传来水声,估计今晚他不把自己扒层皮是不死心了。   乔阿去厨房摸瓶矿泉水, 还是从前巨贵的那个牌子,只不过换了个商标纸, 更加简约。又看到冰箱里还有几颗看上去不怎么新鲜的水果蔬菜,不忍浪费, 便拿出根黄瓜洗洗。   贺薄文不知道洗多久了,乔阿忽然想逗逗他,晃进卧室左看看右瞅瞅, 最终来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小文叔,洗澡呢。”   对方无回应。   “我帮你搓搓背啊, 老胳膊老腿的, 够不着了吧?”   水声不止。   “你吱个声,别是又醉氧晕过去了?小文叔。”她悠哉地靠在墙上边啃黄瓜边碎碎念,“小文叔小文叔小文叔,贺薄文——要不要一起洗呀。”   门忽然打开, 贺薄文身着浴袍, 迈出一步,握住她拿着黄瓜的手腕:“好,来。”说着就要把人往里头拽。   乔阿哪敢啊, 她就是嘴上嚣张,赶紧挣脱开,转身就走:“下次吧, 累死了。”   男人笑着关上门,脱下浴袍继续冲洗。   ……   回到平原,贺薄文又恢复正常状态和生活习惯,天蒙蒙亮就出去晨跑。   一圈回来,乔阿还没醒,他嘱咐阿姨轻声打扫,不要扰她休息,吃完早饭便去工作。   事实上也没什么事,签两份上海那边传过来关于VR新馆的文件,再开个会,便闲了下来。   没歇两分钟,他又开车去趟父母家,想交代一下自己和乔阿的事。   院里,贺岳然正在浇花,瓦当见人来,赶紧迎上去左蹭蹭右顶顶。   贺薄文轻揉它的脑袋,望向正忙活的父亲:“爸。”   贺岳然看过来:“欸,来啦。”   贺薄文走近几步,看着满院花草,都是吴美香近年闲得无事种养的,各色花草争奇斗艳,有时还会绕几只蝴蝶:“没出去下棋。”   “下午去,打了会拳刚回来,帮你妈浇浇水。”   “妈在里面吗?”   “和小钟去看展去了,好像是她们学校哪位老师的国画展,估计下午才能回来,说是要吃中饭。”   “那我晚点再来。”   贺岳然放下水壶:“有什么事?”   “回来一起说吧。”贺薄文松开瓦当,进屋洗了个手,出来时和老张撞个面。   “小贺回来了,中午在这吃吗?”   “不了,您忙,我走了。”   “那行,慢走啊。”   贺岳然也不留人,穿上件围裙,拿起剪刀去修墙边的草:“慢点开。”   “好。”   ……   乔阿一夜好眠。   洗漱完,身心舒畅地下楼来,与正在擦地的阿姨打招呼。   阿姨一见她:“是你啊,怪我那天不认人,没让你进来。”   乔阿笑着走过去:“没事,贺薄文呢?”   “一早就走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自己弄,不麻烦你了。”   “应该的,贺先生都跟我说了,你以后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女主人,女主人!   乔阿心花怒放,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幸福:“那就做个阳春面吧。”   “行,我正拿手。”   吃完面,乔阿回房间修稿子。前阵子匆忙写的一个专栏稿被编辑打了回来,需要修几个小地方,一直在外和贺薄文腻歪,这两日电脑都没开。   简单几句话,很快改完了,她前后再顺一遍,还没看完,楼下传来车声。   乔阿火速扫完,发给编辑,便小跑下楼,迎接回家的男人。   贺薄文正在换鞋,听见趿拖鞋碎步跑来的声音,刚直起身,一个小身影扑进怀里。他顺势搂住她:“睡得好吗?”   “特别好。”   阿姨出厨房,见他们搂搂抱抱的,自觉退回去,听小两口说话的声音,不禁笑起来。   “吃早饭没有?”   “吃了,阿姨做的阳春面。”   “还合口味?”   “太好吃了。”   贺薄文揪一下她的鼻尖:“进去了。”   乔阿抱住他不放:“走不动,脚麻。”   贺薄文往下蹲,直接把人举高抱起来:“还麻吗?”   乔阿笑得眼尾弯弯,捧住他的脸:“再高点。”   男人还真把她往上一抖,乔阿吓得抓紧他的脖子,故意勒他:“摔坏了你养我。”   “你好养吗?”   “给口吃的,再每天一个吻,不,很多个。”说完,便低头亲他的眉心。   贺薄文抱她进去,稳稳放在沙发上。   乔阿圈住他的脖子不让走,两人就坐在沙发上说话。   “下午去工作吗?”   “对。”   “傍晚回来?”   “晚点去趟我妈那。”   “干什么?”乔阿顿时紧张起来,“要带我吗?”   “你想去吗?”   “总归是要面对的。”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她不会再打你吧?”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那我得去保护你。”   贺薄文见她认真的表情,笑了:“不会,顶多铺头盖脸骂一顿,我先去打头阵,扛一波,下回再带你。”   “可是……”   “放心吧,在家等我,或是约朋友出去逛逛。”   “嗯。”   贺薄文见她走神,扯开挂在脖子上手,站了起来:“我要去趟超市,来不来?”   乔阿直接从沙发背翻过去:“等我。”   ……   由于贺薄文比较龟毛,普通小超市一般满足不了他,本可在吴美香家回来的路上顺路买上所需物品,却专程绕回来,带家里那位去逛逛。   贺薄文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所以乔阿只能在旁边跟着,最多拽下衣角或是勾下手指。   两人的回头率比单人高许多,男人条正板顺看不出年龄,一身休闲装,同旁边打扮得青春靓丽的姑娘一点也不违和,反倒十分养眼。   乔阿喜欢吃甜食,饼干、巧克力、冰淇淋,垒上半个小推车。   贺薄文单说吃太多甜食不好,却还是惯着她这一次。他要买的东西不多:毛巾、矿泉水、牙刷和女士拖鞋。都拿好后便去结账。   路过计生用品区,乔阿偷偷瞥了几眼货架上红红绿绿的小东西,又瞄向旁边的男人。他目不斜视,径直前行,似乎对此毫无兴趣。   为什么呢?洁癖吗?还是暂时无法完全转换两人的关系?   乔阿陷入沉思,魂不守舍地跟在他后面。   半晌,贺薄文转身,望向落在后面的人:“撞墙了。”   乔阿抬脸,前面无墙,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快步跟过去撞他一下:“讨厌。”   “多大了?还能跟丢。”   乔阿撇了下嘴,不想理他,随手拿了盒货架边上的果冻,扔进推车里。   ……   阿姨做了三道菜,每盘分量都不多,乔阿刚吃完早餐不久,没什么胃口,勉强塞进去一点。   用完餐后,贺薄文坐到沙发里看了会今天的报纸,又闭目休息半小时,便又去上班了。   下午,乔阿躺在床上发呆,想起贺薄文晚点要去对付父母,又担忧又心疼。   不能把所有压力都留给他,自己也得做点什么,想着想着,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   吴美香下午五点半才到家,钟园开车送她回来,还顺便留下吃了顿晚饭。   孩子们不在的这几年,吴美香和这位得意门生来往更加密切,一个年迈无人陪,一个孤身总无聊,三天两头见上一面,比亲闺女还体贴。   贺薄文年初从广州回来后,见过她不少次,两人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事隔已久,见面也正常沟通,只当普通朋友走。   钟园离开后,贺薄文才开诚布公地与父母交谈。   听到这个消息,吴美香的反应跟想象中一模一样,先是指责他一通,再开始讲道理。贺岳然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不时还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是男人,不怕流言蜚语,阿礼呢?别人怎么想她,怎么想过世的老乔?她还那么小,是否有足够成熟的思想支撑现在的所作所为。你跟她不一样,你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今天二十岁我绝不会干涉你谈恋爱,早就过了冲动行事的年纪,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贺薄文几乎能预判母亲下面的每一句话,他并没有事先准备一套完美的说辞,只是坦诚地说出心里所想:“既然告诉你们,就有了共度一生的打算,我会对自己的行为和对她的未来负责。”   “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贺岳然煮起茶来,缄口不语。   “你们一位是教授,一位是律师,无论阅历还是口才都远超于我,我知道不管多么精妙的话术你们都能轻而易举地应对,我做不到舌战群儒,也不想用任何套路、骗术来对付我的亲人,以求蒙混过关。我接受你们的批判,也知道这件事足够惊世骇俗,难以冲破部分人的道德伦理底线。”贺薄文坦荡又冷静地注视着愤色的母亲,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您可以有无数个反对的理由,而我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爱她。”   吴美香眉头紧蹙:“你以前怎么跟我说的?”   “是的,三年前您质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我笃定地回答‘没有’,并不是欺骗您,而是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清。不奢望你们能立刻接受,换位思考,如果放在我的孩子身上,我一定也会考虑很多,但希望你们可以先听听看我的想法。”   吴美香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三年分别,让我看清了很多事,也更加明晰心里对她的感觉。爸,妈,我现在很确定,我爱她,对爱人的那种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确定,更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起初我以为只是一起生活太久,习惯了,放心不下而产生的错觉,所以我曾经去找她一次,试图印证,可当我看到她和同龄男生欢声笑语走在一起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又心如死灰,也更加确定,原来那些想念、挣扎和痛苦都来源于爱。”   贺岳然脸色凝重下来,烫杯的手顿住,杵了几秒,继续倒下。   “感谢你们把我培养成一个严于律己,对任何事都足够有信心、坚定的人,我一度以为没有什么可以难倒自己,可面对她的时候,很多事还是无能为力。无论在万里之外还是千里之外,仍日思夜想,无法释怀。那种明明知道很喜欢,但却不得不放弃的滋味不是很好受。   您一直教我得体,既然放不下又拿不起,只能藏在心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过滤掉不好情绪,磨平情感,掩盖欲望。我知道这会是件很漫长又煎熬的事,表面上正常的生活、工作,可一到深夜,就无法控制地心烦意乱。您能想象到我曾酗酒、抽烟吗?因为有段时间,就那么一小段,我不知道怎样去释放,我的日子无聊透顶,并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世界,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几乎每天都在质问自己,这样的感情正常吗?我是心理变态吗?”   贺岳然叹了口气:“你们兄妹两都一样,有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早晚要出事。”   提及晚文,吴美香鼻子酸涩,强咽下苦楚:“你也知道不正常。”   “对,向来不正常,我的毛病一堆,无法自在地与别人接触。可她不同,好像已经融入生命,不可分割。当我再看到她的笑容,就好像死灰复燃了,或许在你们听来过分夸张,但我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吴美香脸背着他,有些动容,她的儿子很少抒发长篇大论的感受,向来把心思深藏,今日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想是主意已定。吴美香知道,他是个极度偏执且固执的人,打小便是,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容改变,这一点多半是随了自己。虽心软,嘴上却不饶人:“当女儿养这么多年,到最后养成媳妇了,可不是不可分割嘛。”   “对于过去,我和她,你们和她的关系,已经无法改变。其实阿礼表面活泼、洒脱、勇敢、整天嘻嘻哈哈的,但她是个很敏感的人,所以在你们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错,让你们失望。我不想看到她再伤心流泪,因为外界的阻扰而忧愁,所以今天没有带她过来。我可以接受所有指责、谩骂和负面情绪,只求少说她几句。”   吴美香哼笑一声:“嗯,少说她几句,我们都是恶人,吓到你的小宝贝了。”   贺岳然闻言笑了。   “爸妈,我想照顾她的余生,也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更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祝福。我不想做个一意孤行的逆子,做出那些跟家庭断绝往来的事,我们是最亲的人,应当相互尊重,所以我很希望,并恳求二位的同意。”   吴美香转过脸来:“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只好每天求您一次,谁叫您是我妈妈,”贺薄文看着她笑起来,“您和她对于我而言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女人,缺一不可。”   这种话中听,是真心,也掺杂了一分计算。他太了解吴美香了——固执清高的小老太太,争执吵闹只会适得其反,面子给足,嘴甜哄上几句更加奏效。   贺岳然劝道:“行了,孩子们两情相悦,再说了,也没到背德背伦的程度,咱们就别棒打鸳鸯了。”   “你是老好人,我棒打鸳鸯,就我最坏,”吴美香仍摆着脸色,“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贺薄文手机忽然响起来,是老赵。他挂断,回了条短信,不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   吴美香起身:“听听,催了,还不赶紧回去。”   贺薄文再次挂断电话:“等您消化些,我再带她过来。”   “看看,这就护上了,还怕我吃了她不成。”三分恼,七分酸,吴美香摇摇头,兀自回卧室去。   贺岳然放下茶杯,拍拍儿子的背:“回去吧,小心点开车,别乱想,你妈那我给劝劝。也叫阿礼别怕,都是家人。”   “谢谢。”   “跟我还客气上了,去吧。”   贺薄文走到车边才给老赵回了个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对着手机大吼:“人呢!还不赶紧过来,都快喝死过去了。”   告知地址后,贺薄文快速赶过去,停在一家大饭店门口,叫服务员去停车。   包厢在四楼,东侧倒数第二间。刚开门,酒味冲鼻。   老赵喝得晕乎乎的,见人到,摇摇晃晃站起来:“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能喝,比她爸当年都狠!”   贺薄文往里走去,只见乔阿躺在合并的三把椅子上,旁边放了个垃圾桶,吐满刺鼻的秽物。   “他们都先撤了,丫头交给你,我也走了。”老赵拍拍脑门,“薄文,你是真行,好好待她,我们没话说,相信你的人品。”   贺薄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将乔阿横抱起,道了声谢。   “小孩子家家的干了一瓶白的,拦都拦不住,嘴甜的,哄得哥几个没话说。”老赵摆摆手,“招架不住,老乔这闺女能耐,以后你得管着点。”   “先走了,改天约。”   “行,一块下去。”   三人往楼下去。   老赵晃晃悠悠扶墙跟在后面:“慢点,别磕着。”   走到门口,贺薄文回头:“我送你。”   “别,你走你的,我儿子在路上,一会到。”   贺薄文对门口的服务生说:“麻烦照看点。”   “好,您慢走。”   ……   乔阿喝得不省人事,贺薄文见她吐成这样,准备往医院去。   刚放到后座,哇啦哇啦又吐了出来,溅到他的裤子和鞋。这一口出来,人睁开了眼,不清醒地看着他:“小文叔。”   贺薄文抽出纸巾给她擦嘴:“嗯。”   “我把……他们喝趴下了,厉……厉不厉……害。”   “不是说了交给我。”   “酒桌上……好谈事,你……你喝不过……还得我上。”两句话没说,又胡言乱语起来,“不…不许说他,我……能喝……还能喝!”   贺薄文心疼地整理她被酒和口水沾湿的头发:“躺好,走了。”   乔阿傻笑起来,看清面前的人脸:“小文……叔啊,你来了,他们…同意……同意了。”   一阵酸意涌上心头,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嘴唇:“好。”   乔阿推开他,闷哼起来,嘟嘟囔囔又说了一堆:“就……三……一点也……不行……还是……可以……”   她忽然又哭又笑,“我要……有……有家了。   我有…人要了。“   …… 第38章 磨合   喝不进半口水, 全吐了。   打上葡萄糖后,贺薄文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他被沾一身酒味, 鞋裤也脏了, 难受不可避免,更多是心疼。   乔阿握住他的大拇指沉睡过去。贺薄文静静凝视, 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面,听微沉的呼吸声, 也被空气里的酒气熏醉一般,心神摇荡。   输完液, 贺薄文便把人抱走。车里一片狼藉,充满呕吐物的刺鼻味。他将乔阿放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缓慢开回去。   已经到了盛夏,最近温度持续升高, 夜风吹在身上, 并不解凉。出一身汗,又不敢调低空调,怕乔阿冻着,停在二十九度, 还把窗透了个缝隙。   换作平时, 贺薄文决不可能忍耐片刻,便会立马换下脏衣服并洗澡,可她总能一次次刷新自己的底线。   乔阿今天穿着很规矩, 应该是新买的衣服,上身白色小衬衫,下身黑色长裤, 有点职业装的意思,完全不是她平时的风格,或许是想打扮得成熟些,才特意挑了这一套。她没有戴耳钉,手上的木镯也摘下,就连那缕蓝发也染回了原色。   更加符合大龄人的审美,可贺薄文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不想乔阿为了迎合别人而委屈自己做出改变,他希望她永远无拘无束、自由地做任何想做的事。   衬衫上斑驳几块油渍和酒渍,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很难闻。手落在领口的纽扣上,刚解开一颗,忽然停住。   贺薄文不知道在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下为她换衣是否合适,迟疑片刻,还是收回了手,去卫生间湿了块毛巾,回来给她擦拭脸、脖子、手指……   ……   这是最难受的一次醉酒,以往睡一觉便会好很多,可醒来时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头疼眼花,走几步,脚在晃人在飘,整个世界都打转。   昨晚发生什么乔阿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停在和李叔叔掰扯写作的那些事上,往后就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手面上什么时候多了个针眼。   一身酒臭,乔阿简单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出来,头发也懒得吹,乱糟糟耷拉着,垂在太阳下晒。   贺薄文叫她下去吃点东西,见人有气无力地瘫在窗边的椅子里,拿上毛巾走近替她揉头发:“我帮你吹?”   乔阿懒洋洋“嗯”了声。   贺薄文知道她不想动,这里又没插座,直接连人带椅子抱起来,送进卫生间。   乔阿眯眼打趣:“哇,好厉害。”   贺薄文不擅长给人梳头,两次扯得她痛出声,磨磨唧唧完全吹干后才把她抱出来:“去喝点粥?”   “不想喝。”   “少喝几口。”   乔阿倒在他怀里,没吱声。   贺薄文抱她下楼,放到椅子里坐着,乔阿难受地趴在桌上,嘴里一阵苦水。   小米粥煮得有些过,黏糊糊的,摆在面前,一点食欲都没有。她一动也不想动:“你喂我。”   贺薄文没说话,直接端起碗来,舀一小勺递到她嘴边:“不烫。”   乔阿张嘴吃下,甜甜的,放了点糖,她并不是很想吃,但看在贺薄文亲手喂食的份上,勉强喝下半碗。   这才想起昨日他回家的事,忙问:“他们怎么说?”   “爸没意见,妈没同意,也没反对。”   “骂你了?”   “不算骂,说了几句。”   “你还好吧?”乔阿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有什么都藏在心里默默消化。   “没事,几十年脸皮也不是白长的。”   她笑起来,伸手捏:“让我摸摸。”   贺薄文任她掐两下,又递过来一口:“来。”   乔阿别过脸去:“真吃不下了。”   “最后一口。”   “不要。”   “快点。”   “不要。”   ……   阿姨上楼将她换下的衣服拿去洗掉,再把床单被罩换下来,房间清理一通。   乔阿睡不着,身体又不舒服,不想出去走动,跟贺薄文到书房半躺在沙发里看投影。他一整天没上班,在家陪着自己,从科幻片看到战争片,爱情片看到纪录片。   胃口不好,这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晚上休息前,在贺薄文的强制要求下喝了杯牛奶才憨憨睡去。   快凌晨,乔阿做梦惊醒,摸黑来到楼下主卧,从床尾的被子里钻上去,搂住男人的腰。   贺薄文掀开被子,看着怀里的一小只:“怎么了?”   “梦到你又走了,我追着你跑,你头也不回。”   “不会了。”他轻抚冰冷的背,吻了下她的头顶,“睡吧。”   乔阿安心睡去。   ……   乔阿不想将事情拖太久,早解决早踏实,完全休养好后,便叫贺薄文同自己去一趟他父母那。   她的衣服风格各异,基本没有符合吴美香审美的,为此,特意又跑一趟商场,按她的喜好买了条素雅的淡粉色裙子和白色小高跟,还去理发店让造型师卷了个成熟点的发型。   傍晚,贺薄文下班后接乔阿一起过去,见她不停地照镜子,笑道:“很好看了。”   乔阿又上一层口红:“这样是不是显得更成熟点,会不会太浓?”   “不化妆就很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这是作为你女朋友的初次见面,不一样。”   贺薄文见她浑身紧绷,握住她的手:“别怕,你什么都不用说,有我。”   车里很凉快,乔阿却出一手心的汗。旁的人也就算了,她是贺薄文的母亲,也是对自己极为重要的存在,对于这段感情,乔阿最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两人十指紧扣,乔阿紧张地跺起脚来:“我要不要去买点东西?我们去超市吧。”   “放松点,就当回家吃顿饭,和从前一样。”   “嗯。”她长吁口气,往前看去,已经快到了。   老张过来开门,一见两人,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来啦,快进来。”   吴美香耷拉个脸坐在沙发里佯装看书,实则一个字也进不去。   虽前几日刚来探望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乔阿规规矩矩站着:“叔叔,阿姨。”   贺岳然倒是好脸色:“过来坐。”   “坐什么坐。”吴美香把书合上,重重放到旁边,身体坐得笔直,气势压人,看向贺薄文,“我说你什么好!”随即对乔阿,“还有你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年纪轻轻,找同龄人多好。你算算等你到他这个岁数的时候他都多大了。“   乔阿立马道:“年龄不是问题。”   “我才是,对吧?”   又赶紧摇头:“不是!”   “我就是你们幸福路上最大一块绊脚石。”   贺薄文看着母亲的表情,竟笑了,拉乔阿到沙发上坐着:“您是奠基者,感谢您对我们的培养和支持。”   吴美香不说话了,半晌,反应过来:“什么支持,我还没同意呢!”   贺薄文把茶倒上,乔阿看他眼色,立马端起来敬上:“您喝茶。”   吴美香不接:“不渴。”   贺岳然顺手接过来:“她喝多了,我喝。”   吴美香趾高气扬站起身:“你们一条心,我做饭去。”   乔阿也跟着站起来,贺薄文拉住她的手,把拽下来:“坐吧,没事。”   贺岳然笑眯眯的:“她就是故意跟你们别扭,别怕,阿礼,喝点茶,昨天刚到的新茶,尝尝。”   “好。”   ……   孩子们都不在,老两口平时冷冷清清,吃不了几个菜,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吴美香亲自下厨,和老张煮了一桌菜。   饭桌上,气氛仍旧冰冷。   乔阿不敢说话,一是因为老规矩,二是因为新身份。   吴美香却开了口:“多吃点,上回来还没这么瘦,你现在多少斤?”   “一直是九十七左右。”   “太瘦了,营养不良,你这个身高,保持在一百到一百一比较好。按我从前教你的严格把控食量,荤素结合就不会过瘦或者过肥,现在小姑娘都追求骨感,减肥,你可别学。”   “我会多吃点的。”说着夹上一块肉塞进嘴里。   这几年他们不在身边,吴美香没人唠叨,逮着机会疯狂输出自己的养生和锻炼经验。乔阿频频点头,就差鼓掌叫好。   可吴美香的眉心就没松下来过,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流转:“你们是不是黑了?”   确实黑了些,怪高原紫外线太强。   贺薄文坦白说:“在西藏待了几天。”   “西藏?你两什么时候跑去西藏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说着又来气了,“都大了,翅膀硬了,到处飞。”   乔阿连认错:“对不起,不关他的事,怪我乱跑。”   贺岳然道:“那边风景不错吧,我跟你妈也一直想去看看,就怕高原上身体吃不消。”   “确实不太舒服。”   乔阿顿时想起贺薄文抱着氧气瓶的样子来,忍住笑,低头扒饭。   吴美香问:“阿礼,你跟晚文还联系吧?”   她抬起头:“联系的。”   “你们聊天时候,找机会说说,让她有空回来看看。我跟她爸也不敢去,怕再刺激到她,你无意提一下,就说我们很想她。”   “好。”   吴美香一边给她夹块肉,一边嘴上不饶人:“管来管去,晚文连家都不肯回了。我们老了,没用了,也不能跟你们一辈子,管一辈子,我也没几年活头,爱怎样怎样吧。”   贺薄文:“别这么说,再严苛的父母都是为孩子好,我们理解,也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晚文只是学业繁忙,再加一直学习做料理,时间紧,并不是不愿回来。”   “不务正业,回来我得好好说她。”吴美香心里酸楚,强忍下去,故作严肃,“阿礼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好好对她,我跟你爸也不让。再有,我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还有段时间开学吧,就别到处乱跑了,每星期和薄文过来吃几顿饭。”   乔阿乐了:“谢谢妈!”   吴美香:“……”   贺薄文:“……”   ……   他们在吴美香这儿住了几天,贺薄文去上班后,乔阿就负责哄老人开心。   一旦接受了婆媳这个设定后,关系好像微妙地近了一步,一会揉揉肩,一会帮个厨,一会又陪她出去逛花鸟市场。   也许是财富和成就给的底气,乔阿不再那么惧怕吴美香,甚至觉得这就是个心灵脆弱、嘴上要强的老奶奶。   同时,吴美香也有很大变化,她大概真的是意识到自己严重的掌控欲对孩子带来的弊端,再加上脱离事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比从前亲和很多,规矩少了,谱也没了,还时常与乔阿讨论她的作品,有建议,有夸赞,更多是认可。   关系是需要磨合的,再冰冷的心也会有融化的那天。   虽没明确承认这个儿媳,但心里早已接受个六七分,抛开年龄和身份来看,乔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漂亮、孝顺、有才华。且换个角度想,儿子不婚,一直是个缺憾,看同龄人都子孙满堂热热闹闹的,羡慕得很,早日解决终身大事,抱上孙子,也了一桩心事。背地里都开始盘算起两人订婚、结婚的事,还同贺岳然悄悄说:“这么看他们两还挺般配。”   “我看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没。”   “……”   ……   贺薄文见乔阿这几日围母亲团团转,一抽身整个人都蔫了,带她去东边的小岛散散心。   两人只带一个行李箱,准备在这里住两晚。东西放进小渔村里的民宿后,便去租了辆车环岛游。   中午,他们去一家大排档吃海鲜,贺薄文不喜欢这些,且总觉得清理不到位,有细菌,勉强吃了点,下午早早饿了,买了一堆水果果腹。   傍晚,他们坐在海边上边吹风边吃西瓜,等远方的白帆返程、艳红的晚霞黯淡,才懒懒离去。   乔阿穿了条白色吊带裙,趴在贺薄文背上,凉凉的海风不时拂起轻薄的裙摆,刮着他的手臂。   贺薄文抱住她的两条腿,手指还得勾着人字拖。往下看去,雪白的脚丫子不时翘起来,愉快地轻动。他不禁笑了一声。   “笑什么?”乔阿靠近他的耳边,忽然咬住他的耳朵。   贺薄文顿时松手,把人放下来。   乔阿以为触及底线,正要认错,一个重重的吻落下,有些粗暴。   她攥紧他的衣服,回应这个带有惩罚意味的吻。缠绵片刻,贺薄文松开她,脸埋在她的脖间。   乔阿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唤了声:“小文叔。”   倏尔,他抬起脸,平复下来:“吓到你了。”   “没有,”乔阿勾住他的脖子,“我还要。”   贺薄文不理她了,笑着转过身:“上来。”   乔阿跳上去,被他带往民宿。   刚到房间,门被关上,乔阿被放下来,背抵着墙,又迎来一个吻,与从前不同的是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从后腰摩挲到背部,再缓缓向下。   乔阿挂在他身上,配合轻抚,浑身发软。被抱起转个身,刚躺到床上,又被瞬间提了起来。   贺薄文把她放到身后:“床单没换。”   “……”   好好的气氛就被这么破坏了,乔阿干站在一旁,理好衣服,兴趣全无:“那你套吧,我出去坐会。”   门外有道矮墙,砖缝明显,放了两盆仙人掌。   乔阿站着吹会风,注意到不远处的小孩一直看着自己。她走过去,蹲下身同她说话:“你好呀。”   贺薄文收拾好房间,乔阿已经不见了,他到周边找找,见人和一个小女孩坐在长椅上:“怎么跑这来了?”   “给她买糖吃。”   女孩拿着棒棒糖,害羞地看向贺薄文:“叔叔好。”   “你好。”   乔阿也含了一根:“小朋友说一会有烟花,我们吃完饭去看吧。”   “好。”   ……   七点整,在小广场,没有想象中盛大,只有短促的三分钟,烟花在半空燃放,小得可爱。   他们坐在礁石上欣赏,彼此倚靠着。乔阿晃晃他的手臂:“你记得那次去爷爷家回来你带我去游乐园玩,也看过一场烟花吗?”   “嗯。”   “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动心的。”   “因为什么?”   “不知道。”乔阿靠着他,手指在他手心绕圈,“那你喜欢我什么?“   贺薄文一本正经地列举:“聪明,善良,可爱,活泼,勇敢。”   见声音停下,乔阿不满地看他:“没有漂亮吗?”   贺薄文笑了:“有。”   “真敷衍。”   晚上沙滩没什么人,朦胧的月光照不亮漆黑的海面。白色的浪花翻卷而来,拍打着沙,发出阵阵松涛声。   “我要去游泳。”乔阿站起来,直接从礁石上跳下去。她脱下裙子,身上只留轻薄的内衣,往海里走去。   贺薄文望着黑夜里雪白的身体,嘱咐:“别游远。”   “知道。”   …… 第39章 例外   贺薄文左右扫一眼, 好在没人。   再往海里看去,乔阿不知游去了哪里。   太暗了,视线不明晰。   贺薄文一时找不到她, 喊了两声:“阿礼。”   “阿礼。”   没有回应, 只有翻滚的海浪声。   他跳下礁石,衣鞋也不顾上脱, 快步往水里去:“阿礼——”   冰冷的水漫过身体,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逐渐吞噬他的理智,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阿礼——”   乔阿从身后游上来, 抹一把脸:“我在这呢。”   贺薄文转过身,一把将她按进怀里:“叫你别游远。”   乔阿抓了抓他的背:“怕什么,我水性从小就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薄文松开她,用力揪一下她的脸颊:“故意吓我?”   “啊, ”乔阿推开他的手, “疼!”   贺薄文看着眼下春色,把她按下水,海面漫到锁骨,藏住她的身体:“以后在外面不许这样。”   乔阿又冒上来, 勾住他的脖子:“又没人, 就我们两。”   柔软的身体抵住他的胸膛,随水波浮动。贺薄文抵开她,浑身燥热。   乔阿突然感受到水里有东西顶到自己腿上, 她自然明白是什么,咬咬唇,垂眼看去, 黑乎乎的海水掩盖彼此的身体,什么都看不到。顺手点了点他的腹肌,再抬眼,男人睫毛低垂,正动情地俯视自己。   “小文叔,你身材真好。”   即便如此,男人仍能克制,脱掉身上短袖,套到她身上:“回去。”   乔阿故意问:“回去干嘛?”   耳朵被轻轻提了下,他的眸色极深,一把握住手腕:“你想干嘛就干嘛。”语落,便拽住人往回游,还未上岸,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住处去。   “衣服。”乔阿摇摇腿,指向礁石边,跳下来自己走,拾起裙子甩到他头上。   贺薄文扯下来挂在臂弯,乘着清凉的海风,笑着跟上去。   他的短袖宽而长,被乔阿穿成裙子,盖住臀部,两条长腿跑跑停停。   “小文叔,我可以一直穿你衣服吗?”   “可以。”   她踮起脚转一圈,笑容明媚。   “等回去,我可以睡你的床吗?”   “可以。”   她朝他踢起沙尘。   “我可以吃超辣的火锅吗?可以坐你腿上吗?可以用你的毛巾吗?可以把牙刷放在你的杯子里吗?”   “可以。”   她奔过来,跳到他的身上:“那,可以坐爱吗?”   贺薄文双手托住她,看着这对亮晶晶的眼睛,亲了口脸颊:“日思夜想。”   ……   很远才有一盏灯,整条路都是黑的。   贺薄文抱她进屋,未来得及开灯,唇齿又交缠在一起。   他将乔阿放下,大掌滑进衣服里,落在她纤细的腰上:“去洗个澡。”   “嗯。”   贺薄文没有避讳,立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里面的姑娘。   乔阿打开花洒,转过身直视他,赤脚站到地上。明明在笑,声音却紧张地微颤:“你帮我洗吗?”   贺薄文没有回答,走进狭窄的空间,摸向她的后颈……   水汽氤氲,乔阿被他整个拢在怀里。冰冷的唇在脖间游移,她仰起脖子,沉重的呼吸中闷出几个字:“我快喘不过气了。”话音刚落,陡然腾空。   贺薄文将她抱起来,走出去,放到了床上。   虽没开灯,借着卫生间的光也能看清彼此的身体。   平时穿衣看不出,他一直以为乔阿发-育不良,可到这一刻才清楚自己曾有多荒唐。   乔阿被他盯得手足无措,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贺薄文俯身下来,鼻尖蹭蹭她的脸颊,轻咬了口滚烫的耳垂,低声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乔阿臊得浑身滚烫,没处撒火,重重咬住他的肩。紧张使回应变得笨拙,她直挺挺地躺着,任他的手指随意探索。忽然耸肩,轻轻“唔”了一声。   贺薄文抬脸,从枕下取出个红色小包装,背过身去撕开。   乔阿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也许是下午,也许是来这里之前。她屏息紧张地干等一会,见半晌还没戴好,坐起身,从身后拥住他宽大的肩膀,稳住声音:“怎么了?”   “怕吓到你。”   乔阿偷偷往前看一眼,脸登时更烫了。她的小文叔没有中年人发福的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好看的线条都展示着自律。   贺薄文没给她继续羞下去的机会,转身压上来,明知已无法停下,却还是问了句:“我继续了。”   乔阿双手紧抓着床单,点了个头。   “不舒服就告诉我。”   她又点头。   没有小伙子的毛躁,他温柔又耐心,小心试探,同她一起忍耐。滚烫的身体布满汗水,分不清是谁的。   乔阿皱起眉,紧紧搂住上方的男人,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死咬住嘴唇。   像坠入一片未知的海域,只能抓紧这只浮浆。   随海水漂浮、奔腾、翻卷,一次又一次冲浪而上。   ……   男人一夜未眠。   乔阿睁开眼,便看到贺薄文半躺在旁边,看着自己微笑,这眼神……她又臊起来,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笑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个绵长的吻。   乔阿忽然想起自己没刷牙洗脸,扭过脸去躲开:“我去洗洗。”   贺薄文捏住她的下巴把人掰回来,吻着吻着又欺身而上。   “没刷牙,”乔阿推开他:“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他像是不会说话了似的,笑着摇头。   “你没有洁癖了?”   “有的。”   “那为什?”问到一半,又被堵住嘴巴。   因为——   当爱能冲破底线,   你就是我唯一的意外。   …… 第40章 宠爱   说是来散心的, 却还是闷在房里一整天。   乔阿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不肯出去吃饭。贺薄文没办法,只好将食物买回来, 甚至打破原则, 端到床边喂她。   晚上岸边广场举行篝火晚会,照往常, 这种热闹乔阿铁定是会凑的,可浑身疲软无力, 嗓子还有些哑,含着薄荷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静静听远处大喇叭传过来的音乐声。   她用力嚼碎糖,囫囵咽下去,在心里骂一声:臭男人。   乔阿坐起身, 从行李箱里随手拎出件他的衬衫套在身上,走出去透个气儿。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大家要么待在家里, 要么去广场上玩了。她大伸个懒腰,就见贺薄文单手托着半块西瓜走上来。见乔阿这身打扮,走近按下她的手:“穿好了出来。”   乔阿瘪嘴,脚丫子从拖鞋里抽出来, 轻轻踩了他的小腿一下。贺薄文没生气, 握住她的手腕,防止人跌倒:“进去。”   乔阿穿好鞋,任他拉自己回屋。   贺薄文用脚关上门, 一手拖西瓜,一手伸到身后揉她的屁-股。   乔阿扯开他的手,双掌抵住他的胸膛:“不来了, 累。”   “好。”男人笑笑,把西瓜放到桌上,从口袋掏出把小铁勺,开门出去。   不一会儿,洗完勺子回来,看乔阿趴在床上,坐到床边挖出西瓜最中间的那块递到她的嘴边。   “好甜。”   贺薄文没说话,挖出边边上一块自己吃下。   乔阿鼓着嘴,愣愣地看他:“你居然和我用一只勺子!”   “嘴里全是你的口水,还在乎这一点吗?”   乔阿看着他的眉眼,忽然翻身坐起来,将西瓜抢过来放在床头柜上,拉着贺薄文背对自己坐。   “干什么?”   “别动,等会就知道了。”   乔阿找出皮筋,给他扎头发。   贺薄文微弓背,松弛地坐着,任她捣鼓。   乔阿在他头顶扎了两个小揪揪,拿起镜子照过来:“看,可不可爱!”   “可爱,”贺薄文看向镜子里她的笑脸,“开心了?”   “我给你化个妆吧。”   “不可以。”   “就一次。”   “不行,男人不化妆。”   乔阿跪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晃动:“哎呀,就试一下嘛,小文叔——叔叔——哥哥——”她握住他的下巴,扭过脸来亲他一口,撒娇地哼起来,“亲爱的,大宝贝。”   这哪受得了,贺薄文妥协了:“不可以涂口红。”   “好!”   乔阿下床去拿化妆包,端个凳子坐在贺薄文面前,给他上妆。   贺薄文凝视眼前认真的小脸,手落在她的大腿上,慢慢往里送。   乔阿立马并住腿,转到另一边放着:“别动!”   他默默收回手,一本正经道:“是。”   “小文叔,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老呢,一条皱纹都没有。”   “我还没老到需要长皱纹的地步。”   “皮肤还这么好。”   “健康的饮食、作息和规律的运动,做到这些你到这个岁数也可以。”   他的眉毛很浓,型也好到不用修饰的程度。乔阿拿起眼影就要抹,贺薄文扣住她的手腕,看着盘里花花的颜色:“不用这个。”   乔阿撅起嘴。   贺薄文松开手,叹了口气。   她噙着笑,继续操作。   “阿礼,我们领证吧。”   这突然间的,乔阿手一顿,亮晶晶的粉糊在他颧骨上。   就这样求婚了?连个前奏都没有,还是在这小破民宿。   乔阿心里荡漾着,嘴上却道:“你要对我负责啊?不用对我负责。”   “那你对我负责。”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比上一句更让人意外。乔阿憋住欢喜,挑了下眉梢,擦擦他的颧骨:“那我考虑考虑吧。”   “你不要我,我就孤独终老了。”   “这么多年一个人不是也挺好。”   “那是不知道两个人会更好。”贺薄文又朝她伸过手来,两手掐住腰直接放到床上。   嗬。   假象,全是假象。   什么禁欲,洁癖!从今天开始,她才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手一挥,哒——   什么东西坠落到床下。   乔阿从他咯吱窝下探头望过去,心疼地看着自己用了一年的眼影盘:“我的眼影——”   没能多看一眼,又被拉了回来。   耳边的声音性.感到让人头皮发麻:   “再给你买。”   ……   歇到次日下午,终于一起外出。   早上乔阿熟睡的时候,贺薄文去租了辆小游艇,绕两圈熟悉海况才敢带乔阿出海。   她今天穿着红色碎花小吊带,下身是同色短裙,这样的打扮在沙滩并不暴露,可贺薄文临出门还是拿件披风给她盖上。   游艇离岸越来越远,广阔的海面上看不到一只船影,连鸟也不见。贺薄文停下艇,到她旁边坐下。   乔阿懒洋洋地趴着,细长的腿露在外面晒着,白的发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玩累了?”   “你该工作了!不能每天这么不务正业。”   贺薄文不说话了。   乔阿看过去,只见他盯着自己的后腰:“疼吗?”   乔阿知道他指什么,摇摇头:“早不疼了。”   “纹的时候呢?听说很疼。”   “忘记了,”她笑了笑,晃晃小腿,“就记得当时很激动,激动又高兴。”   贺薄文伸手抚摸这块小薄荷叶,俯身亲上去。随后,细细密密的吻从她的背脊滑到耳根,轻吮绯红的脖颈。   乔阿想抓他,手刚抬起来,被大掌按下来,压在船身上。   灼热的气息在耳边弥漫开,她清晰地听到背后的男人吞咽唾液的声音,再无力挣扎。   ……   本来只打算待两天,却因为一直闷在屋里,第四天才离开小岛。   回到家,乔阿搬进了贺薄文的房间,还把他的床单被套全换成了白色带小红花的,四边缀满蕾丝。   没羞没臊的生活没有因旅程的结束而停止,开了荤的老男人就像开启了色-.情模式,完全变了个人,上一秒还在专注地看书,下一秒就把她拉到书桌上。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克制,充满赤.果.果的欲.望。每当他微垂下睫毛,喉结滚动的时候,乔阿就知道大事不好。   为了躲他,甚至跑到小迪家歇了两夜。   最终,贺薄文以扯证为理由,把人接出来,直奔民政局。   没有看黄历,没有选特殊的日期,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夏日,乔阿成为了他的妻子。   ……   一个月后开学,来不及准备婚礼,两人打算推后,等下一个夏天。   放纵的日子没能维持很久,贺薄文便开始拉着乔阿去晨跑,他说:“你的体力太差了。”   “你体力好就可以了。”乔阿困得睁不开眼,慢步跟着,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这么棒,我就偷偷懒。”   “不行。”   回到家后,阿姨已经将早餐做好。   为避免过度运动,乔阿跑到楼上去洗澡。下来后,贺薄文已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   她披散着头发坐过去,鸡蛋咬半口,对面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乔阿立马来精神,激动地取过来打开,如她所料,是枚钻戒,好大一个黄色钻石镶在花状的戒槽里,没有灯都在闪闪发光。   她取出来戴到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举起来给路过的阿姨展示:“好看吗?”   阿姨走过来看一眼:“哎呦,真漂亮,戴你手上更好看了,这么大一颗得不少钱吧。”   乔阿看向专注于早餐的男人:“多少钱?”   “不贵。”   “不贵是多少钱?”   “你猜。”   “无聊。”乔阿打开手机想拍照搜索。   贺薄文说:“查不到,定制的。”   乔阿放下手,继续吃鸡蛋,吃两口又高兴地举起手看一眼:“上次那枚绿松石的戒指就很好。”   贺薄文抬眼:“不喜欢吗?不喜欢再换一枚,或者我们去选对戒。”   “喜欢。”乔阿脱下鞋,脚丫子从桌底伸到对面蹭他,“你送的我都喜欢。”   贺薄文手伸下去,握住她的脚,挠了下脚心。   乔阿顿时缩回去:“痒!”   ……   晚上,乔阿约了沈万、东东和几个朋友吃饭。   他们没以为贺薄文也会来,刚见人,齐刷刷地起身:“叔叔。”   “叔叔好。”   乔阿挽着他的胳膊,一脸甜蜜:“叫姐夫。”   沈万笑了:“难道不是……妹夫?”   贺薄文朝他看过去。   沈万秒怂,立马摆手:“我错了我错了。”他朝乔阿抱了个拳,大喊一声:“婶婶。”   “……”   就这样,乔阿凭借丈夫一人之力,成了朋友间的长辈。   虽都是成年人,见叔叔还是有些不自在,尽管贺薄文表现地已经十分亲和,大家仍不活跃,安安分分地吃饭聊天。   结束后,贺薄文开车带乔阿回家。她赤着脚丫子,搭在男人腿上,一边在群里聊天一边不时发出阵傻笑。   贺薄文单手扣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脚趾,忽然用点力捏了下:“说我什么了?”   乔阿晃晃脚,睨他一眼,满面春风得意:“不告诉你。”   到家后,他们一块洗了个澡,里里外外又折腾到半夜。   空调温度很低,乔阿仍汗涔涔的,趴在床上哼哼:“好想吃冰淇淋。”   已经快一点了。   贺薄文起身穿上衣服,没有多言,亲了口她的肩膀便出去买。   乔阿很少吃超市卖的雪糕,她喜欢甜筒——脆脆的皮,浓郁的奶油。   可这个点几乎所有店都关门了。   贺薄文本可以到附近的便利店拿一些应付下,却还是开车跑了四五公里,找到一家咖啡店,买到两个五块钱的甜筒,把车内温度调至最低,飞快赶回去。   只可惜,还是化掉外层,流了一手。   但看到她心满意足的表情时,一切都值了。   …… 第41章 放肆   贺薄文同乔阿等在接机口, 望向出来的人群。   晚文看上去成熟太多,她扎着高马尾,穿一条黑裙子, 化了淡妆, 笑容里充满自信。   乔阿凑过去搂她一下:“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阿礼, 不对,该叫你嫂子了。”   这声嫂子叫得乔阿心花怒放, 却还是客气道:“不用,叫我名字就好。”   贺薄文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吧。”   乔阿跟晚文坐到后排, 两人畅聊一路,驶入市中心后,晚文降下车窗, 看了会外面的风景:“变了好多。”   变得不仅是街景,还有人。   吴美香从早上就坐立不安, 紧张地里外转悠, 不时看向钟点,到围墙外往来的路望去。   等看到贺薄文的车,她又慌张地退回来,故作镇定地坐到沙发里喝茶。   很远就听到乔阿说话的声音, 贺岳然赶紧迎到门口:“到了到了, 晚文啊,哎呦,快进来。”   吴美香翘首偷看, 听人前后进屋,又装模作样地继续喝茶。   直到晚文走到她身后:“妈。”   吴美香背对着她,顿时鼻子酸了, 她用力眨眨眼,放下杯子起身看过去,微笑道:“回来了。”   “嗯。”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路上堵车吗?”   “还好。”   “把东西放上去吧,房间都收拾好了。”   “好。”   贺薄文提着她的行李和包上楼,乔阿觉得气氛凝重,默默跟他走。   贺岳然笑得合不拢嘴,满意地上下打量晚文:“是不是长高了。”   “没有,鞋跟高。”   吴美香在一旁站着:“瘦了点。”见晚文不说话,又赶紧道:“也不是特别瘦,正好。”   晚文淡淡笑了笑。   “累了吧?这么远的路程,过来坐吧。”   “还好。”晚文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饿不饿?妈弄点吃的给你。”   “不饿,等吃晚饭吧。“   话音刚落,老张遛狗回来了。瓦当一见晚文,先是杵着干看一会,认出人来伸长舌头狂奔过来蹭她。   晚文蹲下来,抱住瓦当的脖子,摸它的脑袋。   老张道:“晚文回来了。”   晚文抬头:“阿姨,好久不见。”   “这一身真好看,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   吴美香说:“那我跟老张去做晚饭,你们聊,或者看看电视。”   晚文:“好。”   贺岳然拉她坐回沙发:“听你哥说你要开餐厅。”   “有这个想法。”   “在国外吗?”   “暂时还没定。”   “需要资助的话,找你老爸,放心。”   “谢谢爸。”   ……   这顿饭吃得十分压抑,结束后,贺薄文和乔阿待一个多小时就离开了。   洗完澡,晚文闲得没事,在房间里翻从前看过的课外书。   快十点,门被叩响。   她猜到是吴美香,老两口往往九点前就会睡觉,今天估计是失眠了。   吴美香看到桌上展开的书:“看书呢,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随便翻翻,您进来吧。”   吴美香坐到床边,两人面对面,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终于说出口:“以前是妈妈不对,逼你太紧,希望你别恨妈妈。”   晚文弯起唇角,一脸恬淡:“不会的,您不用多想,我只是没太多时间,忙学业和其他一些事。”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了。”   “怎么会,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晚文覆上她的手,轻轻握着,“妈妈,你想尝尝我做的料理吗?我师父以前是米其林餐厅的主厨,我跟他学到很多东西。”   “好,好。”   “那等明天,把哥哥和嫂子也叫过来。”   “嫂子?”吴美香反应了两秒,“哦,阿礼啊。”   晚文笑了:“很高兴您能接受他们。”   “那你有没有谈恋爱呢?”   “没有。”   “之前那个……”   “很久之前就分手了,毕竟异国。”   “你也长大了,遇到喜欢的可以接触接触,带给我们看看,你跟你爸毕竟这么大岁数,识人多,可以给你掌掌眼,参考一下。”   “会的。”晚文深深感受到母亲的小心翼翼,完全颠覆从前刻板严厉的形象,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又觉得这几年愧对于她,“妈妈,对不起,没有抽空回来看您,也没时常打电话,叫你们担心了。”   “没有,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我跟你爸挺好的,身体也好。”吴美香低下脸,眼眶湿润,又不想让女儿看出来,仓促看一眼桌上的小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好。”   她起身离开。   “妈。”   她立马转身。   “我时差还没倒过来,明天早上您叫我起床,我们去菜市场逛逛。”   她开心地点头:“好,好。”   ……   晚文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这几天一直在家陪父母,最多就是和乔阿出去逛逛街,找些小吃店。   她不好意思每天打扰,毕竟这小嫂子假期也不多了,还是得留点时间陪哥哥。于是,在家里待闷了便会自己出去走走。   虽然近几年建了不少大厦和新商场,可大多老地方还是没变。   走着走着,来到曾经常来的篮球场。她看向在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们,也想起曾经那段青涩的爱恋。虽然结局不尽人意,过程也充满坎坷,但那些甜蜜回忆起来仍觉得不悔。   晚文在边上坐了很久,前后三个男生过来搭讪,她一一拒绝,不想多事,便要离开,   刚起身离开,有人叫住她:“嘿,你好,喂,小姐姐。”那人抱着篮球堵到她身前,看清脸后,“你是不是高康之前的女朋友?”   晚文淡淡道:“你好,是的。”   男人面露喜色:“你回国啦!康哥可想死你了。”   晚文没与他多作寒暄,走到大路上,准备打车回家,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串数字。   刚才那人要走了自己的号码,现在接到这通电话并不奇怪,她淡定地接通:“喂。”   “是我。”   “我知道。”   “听说你回来了。”   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他急促的呼吸,晚文“嗯”了声。   “你还在篮球场吗?”   她早已走远。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请你吃个饭,我就在附近,一公里就到。可以吗?”他静静等待回复,只听到隐隐的车流声。   晚文看着停在眼前的出租,沉默良久,忽然折回去:“在。”   两人算是和平分手,在晚文到伦敦的第四个月,因为彼此都忙,疏于沟通,逐渐冷淡下来,有时一周都没个信息。晚文那时状态又十分不好,情绪上来提了分手,高康虽不舍,却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就这么散了。   如今高康发达了,褪去少年气,染回黑发,还留起了寸头,没有从前流里流气的举止,稳重许多。他开一辆黑色宾利接晚文去家高档餐厅,两人边吃边聊,才知他在去年做直播爆火,现在开一家自己的公司,签了不少小网红。   谁都没有追忆过去,就像普通老友,正常谈天说地,畅想未来,还算愉快地度过一个特别夜晚。   晚文的住址高康闭着眼都能摸过来,从前来过不少次,虽都是在远处便与她分别。   这次也是,没有送进去,只停在大门口。   下车后,高康追过去:“晚文。”   她停下,转身看他。   “冒昧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他像松了口气,豁达地笑起来:“那明天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我要去亲戚家。”   “好吧,那改天,”他挥下手,“回去吧,再见。”   “再见。”   晚文走离五六米远,忽然回头看他,只见男人仍立在原地望着自己,她朝他走近两步:   “也不是很重要的亲戚。”   ……   另一边,卫生间里一片火热。   擦干身体,乔阿对着镜子抹身体乳,贺薄文站在身后搂着她。   乔阿扭扭身子:“你这样我不好擦了。”   贺薄文从她手里拿过小瓶子,挖出一块揉揉,抹在她背上:“我帮你。”   香香的味道弥漫整个潮湿的空间。   擦着擦着,他的身上也蹭满香。   结束后,两人又冲个澡,乔阿疲倦地回床上躺着,贺薄文开始擦洗漱台和镜子上的水。在这方面,他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一点没变,乔阿粗枝大条的,用完东西就随便放,他便跟在后面整理擦拭,容不得半点凌乱。   最近作息被贺薄文调得十分稳定,每天随他在十一点前便入睡,早上还得按时起床,跟他去跑步、吃早餐。   六点钟,贺薄文醒过来,把她吻醒。   乔阿紧闭眼被他拉起来,没骨似的,摇摇晃晃又倒下去。   贺薄文趴到旁边捏住她的鼻子,乔阿打开他的手,翻个身继续睡。   “起来了。”男人在耳旁呢喃、摩挲、轻吻,“六点零三了。”   “不起,走开!”   贺薄文瞧她这愤懑的小表情,理好凌乱的头发,看她蒙眬睡去:“再多半小时。”   六点三十三,他掐点把乔阿推醒:“已经睡够七个半小时,起来。”见人不搭理自己,揭开被子,把她的睡裙扒掉,压了上去。   乔阿纹丝不动,直到两腿被分开,挣扎翻到床另一边。   贺薄文把人拉回来:“选一个。”   乔阿明白他指的什么,拽住被子盖住脸:“我要睡觉!烦死了!我不要嫁给你了,我要跟你离婚!”   贺薄文扯开被子欣赏她的脸。   “你继续拿我当闺女吧,别再碰我一下!”   他压到她身上,轻唤一声:“老婆。”   “谁是你老婆,我要当你闺女。”   贺薄文笑了起来,手往她身下探,乔阿用力夹紧,掰不过他,索性摊开手,冷着声道:“你来吧,我现在就是你的泄.欲工具。”   沉默片刻,问道:“你是不是腻了?”   “嗯。”   贺薄文不再动弹,亲她一口,低声道:“睡吧。”   这一通折腾,乔阿已无睡意,睁开眼,看男人起身穿衣服,连忙从后头抱住:“没有腻,我胡乱答应的,不许走。”她把人拽过来躺下,坐到他的身上,“我就是困。”她伏下去,轻啄他的嘴唇,“但是现在精神了。”   贺薄文手落到她的腰上。   “那以后都选这个可以吗?不去跑步了。”   男人反压上来:“不可以。”   ……   贺薄文最近工作有点忙,早出晚归,把乔阿自己落家里,闷得快发霉。   娜娜在群里发消息,约人去酒吧玩,乔阿也去凑了个热闹。   贺薄文的一个朋友在非洲待五年,可算愿意回来了。他姓杨,大家都叫他老杨,从前便比同龄人显成熟,在国外这么多年,养得皮糙肉厚,一点也不像四十的样子。尤其是在贺薄文身边,倒像个老父亲。   老杨喜欢喝酒,拉上几个老朋友去家新开业的酒吧聚聚,人很多,包厢都没订上,只能在外面开个卡座。   贺薄文的手机一直响,可是周围音乐声太大,他没法听电话,便与人回信息。   老杨喝了一圈,坐到贺薄文旁边,本想一把搂住他的肩,又想到他的毛病,及时停住。他晃晃半杯酒:“忙什么呢?撂下。”   贺薄文放下手机,对他说:“广州那边的事,几个年轻人,不靠谱。”   老杨叹口气:“你说你成天累死累活的有什么意思?也不和朋友聚聚。”   “这不是养家糊口嘛,累倒是不累。”   “小娇妻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   “下次吧。”   “十多年没见了,要不是你发照片,我都忘了小丫头长什么样。”   “不是小丫头了。”贺薄文给自己的杯里添上点酒,刚要喝,目光无意落到远处人群里的一个熟悉身影。杯子杵在嘴边几秒,缓缓放下去。他起身对老赵说:“离开一会,稍等。”   “干嘛去?”   “小祖宗要翻天了。”   贺薄文站在茫茫人海后,不敢轻易往里挤。一群男男女女又蹦又跳,眼都给他晃花了。   乔阿穿了件黑色紧身吊带,下身是条牛仔短裤,同旁边的娜娜手舞足蹈。忽然,后背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她朝后面仓促地说了句“对不起”,一回头,意识到有些不对,立马转过身来。   四周哄闹,两人却静止了。   乔阿仰视着面前表情严肃的贺薄文,弱弱道:“你怎么在这?”   娜娜见人,赶紧停下来打招呼:“贺叔叔。”   贺薄文没有发怒,也不想在这么吵的地方跟她谈话,直接把乔阿拽了出去。   一路上擦过形形色色的人们与衣着暴露的某些特殊工作人员。   贺薄文第一回 来这家店,路生,再加灯光暗,左转右转来到一面死墙。他把乔阿堵在里头,图个安静,能好好讲话:“几点了?”   乔阿摸摸口袋:“手机在包里。”   贺薄文抬起手,将腕表给她看。   乔阿仔细分辨一番:“十二点零三分,二十五秒。”她见贺薄文不回应,又说:“现在三十秒了。”   “去娜娜家写作业?”   乔阿背着手,靠到墙上,笑笑说:“写完了,出来运动运动。”   贺薄文手撑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运动不找我。”   这该死的压迫感,乔阿往后缩:“这不是怕你忙嘛。”   他提了下她肩上细细的吊带:“这是什么衣服?嗯?我怎么跟你说的?”   “别人都这么穿。”   “别人没老公。”   乔阿眨巴眨巴眼,捏住他袖子摇摇:“不敢了。”   “喝酒了?”   “没喝。”   “真的?”   她抿嘴,直点头。   贺薄文直接亲了上去,乔阿死咬住嘴唇,终憋不过气被他撬开。   浅尝一番才松口,捏住她的下巴摇摇脸:“还说没喝?”   “没有,是你嘴里的酒味。”她仍狡辩,忽然皱眉,逮着机会反问:“你干嘛喝这么多酒!是不是不想回家了?这么多漂亮姑娘看爽了吧?看看都几点了!还说最近工作忙!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说是出去工作实则泡酒吧!果然男人都是不是好东西,我们才领证多久,你不爱我了。”   贺薄文赶紧解释:“没有,今天是”   乔阿捂住耳朵:“我不听,你给我回去慢慢解释!”她推开他的手臂,大步走出去,见人没跟上来,故作凶狠转身看他,“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贺薄文默默跟上去。   …… 第42章 爱人   他们没有立马回家, 贺薄文去跟朋友们打声招呼,三个男人一见旁边的乔阿,老李说:“这不是小乔嘛, 看看, 来逮人了。”   老赵打趣道:“我们可就是纯喝酒,回去可别难为薄文。”   “老贺也有今天, 这下有人管喽。”   乔阿认识边上那位,既然见了, 立马离开不好,搞得自己很小气似的, 干脆拉着贺薄文坐下来,倒杯酒敬过去:“叔”呸,她瞬间改口, “哥,我敬你。”   还没到嘴边, 贺薄文把她的酒杯抢过来放在一边, 倒了杯绿茶来:“你喝这个。”   私下里虽爱跟他对着干,但现在朋友在,面子还是要给的,乔阿乖乖接过来, 甜甜道:“谢谢老公, 爱你哦。”   老赵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连连感叹:“这老夫少妻就是好啊,薄文本来就不显年纪, 现在被带得更显年轻活力了,这么看着跟二十多小伙子也没什么差。”   乔阿立马接话:“本来就不大,男人四十一枝花, 正是黄金年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还是成熟男人有魅力,瞧瞧各位大哥……”   连串的糖衣炮弹,给三个老男人哄得合不拢嘴。   贺薄文默默坐在旁边看她跟大了自己两轮的男人们称兄道弟、谈天说地,不时露出些笑意。   酒过三巡,时间也不早了,到达酒吧最嗨的阶段。   舞台上DJ就像疯了摇头晃脑一样,前头还站了三个光着上身、肌肉发达的男人。乔阿看他们又扭又跳,既妖娆又狂野,连连惊叹。一扭头,见贺薄文盯着自己,还问了句:“好看吗?”   闻闻这醋味……   乔阿凑过去安抚,手掌蹭蹭他的腹肌:“庸脂俗粉,哪有我的好看。”   这摸得人浑身发燥,贺薄文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拽了起来,对三个朋友说:“不早了,你们玩,我们先回去。”   大家都懂,老张说:“去吧去吧,新婚小夫妻,黏糊得很,看得我们都腻,赶紧走。”   老赵:“早点休息,我们坐坐也回去了。”   老李:“再见啊。”   乔阿同他们挥手:“改天聚,拜拜。”   碰到长辈,娜娜她们几个早溜了。贺薄文带乔阿往车走去,路边很多代驾师傅等着,他找上一位,交了钥匙,同乔阿坐到后排。   因为有外人在,不好有什么过分举动,两人手牵手,一言不发。可刚到家,关上门,乔阿就被他三两下扒得一件不剩。   贺薄文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小臂上,往房间的卫生间去。   乔阿不爽,捶他的肩:“我还没跟你算账了,啊——”胸口被重重咬一下,她更用力地捶他一下:“疼!”   “以后去这类场所把我叫上。”贺薄文打开花洒,等水温热起来才把她放在地上。   乔阿还没站稳,就被转过身去压下背,她一手按住墙,一手掐贺薄文的手臂。身后传来解皮带的声音,她试图直起腰,又被大掌按了下去。   可恶!   磨蹭会,她被翻过身压在墙上,架起一条腿。   “明天我叫人来装个浴缸,”耳边是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喜欢吗?”   “不喜欢……嗯~”   ……   小迪先回了苏州,到青旅住着等开学。乔阿抱手机和她发信息,聊得要么是婚后生活,要么是赚钱大法。   贺薄文在开视频会议,对面两个小窗口里坐了一个东方面孔和四五个老外,全程讲英文。乔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概聊的运营问题。   贺薄文穿着黑衬衫,看上去一本正经,可他们想不到是,他手里握着一只白嫩的小脚,正在给她涂脚指甲——粉红色的,可可爱爱。   两只脚全部涂完,乔阿翘起来看看,收回腿,转移到沙发上更舒服地躺着。   会议结束后,贺薄文点开邮件下载几个文件,正认真查看,乔阿凑过来再次坐到桌上,脚踩在桌边,抱着腿看他:“还没结束吗?陪我玩会。”   贺薄文往前倾,手落在她的腰上:“等一会。”   “不想等,”乔阿动动大拇脚趾,磨了磨他的肚子:“好无聊啊。”   贺薄文直接以她坐姿把人直接抱起来。   乔阿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紧攥住他的手臂:“去哪?”   她被放回了沙发上。   “等我五分钟。”   “哦。”乔阿安稳躺下,守着时间等他,五分钟一到,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到了。”   贺薄文关掉电脑,抚摸她纤细白嫩的手臂:“在这吗?还是回房间?”   “小文叔!你现在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我要出去玩。”   他笑了笑:“好吧。”   乔阿把轮滑鞋翻出来穿上,带贺薄文出去溜达一圈。她在学校偶尔也玩,并不生疏,变着花样滑动,从远处急速而来,扑进他的怀里。   溜好一会了,全身都是汗,贺薄文搂住她:“还玩吗?”   “没意思,你都不跟我一起玩。”   “你见哪个快四十的男人还玩这个?”贺薄文见她无聊地垂头耷脑,提议:“去我的体验中心逛逛?”   “这个点关门了吧?”   “打个电话就开了。”   ……   乐园只有门卫在,贺薄文还算有人情,没有把员工叫过来启动设备,打了个电话要来密码锁,从备箱里找出各大门备用钥匙,自给自足进去了。   因为员工下班,没有NPC,真人体验馆毫无乐趣,他们只能去玩VR类。   乔阿在旁边看着他启动机器,说:“老板也会操作这些?”   “一点不懂怎么做?”   “哦。”   乔阿故意挑了个恐怖本,她打僵尸可太在行了。本想装弱趁机揩揩油,杀上头直接通了关。   贺薄文打得无聊,摘下眼镜在一旁默默看乔阿这副所向披靡的模样。   她比僵尸有意思多了。   两局打完,乔阿潇洒地扯下眼镜,见贺薄文朝自己笑,收敛些杀气,柔柔弱弱地说:“好吓人。”   “继续。”   “不来了。”她凑过去抱他。   “有摄像头,门卫盯着。”   乔阿环顾四周找到它,故意亲贺薄文一口,然后嚣张地朝它比了两个耶。   紧接着被男人拉去换衣间。   “干嘛?”   “这里没有。”俊朗的脸贴了过来,低声道:“小点声。”   ……   九月开学,小夫妻分隔两地。贺薄文不舍得让她来回跑,有空便会飞到北京找她。   乔阿一直在外面租公寓住,也方便两人相聚。每次见面大多是在房里度过,只有吃饭才会出门。   分别的日子,靠视频和短信度过。   贺薄文去广州出差了,也不在家。晚上八点,他们通个视频,持续近两小时。   该休息了,贺薄文要洗澡,乔阿忽然嚎一声:“不许挂,我要看着你洗。”   贺薄文没有拒绝,将手机拿进卫生间,架到洗漱台上。乔阿目不转睛看他脱掉上衣:“哇哦,手机里更性-感了,想摸。”   贺薄文把衣服放好,又回到镜头。   “继续继续。”   男人一言不发,开始解皮带。   乔阿正兴奋着,屏幕黑了,他将视频切换成了语音。   升起的苹果肌逐渐降下来,听到那头的水流声。   “贺薄文。”   “你给我打开!”   “贺薄文!以后你求我都不看!”说完,气呼呼地挂断。   ……   这种话没有威慑力,第二天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两人照常聊天,尽是干巴巴的对话:“你吃了什么?”、“你在干什么?”、“今天穿了什么?”、“天气不错”、“学校里的母猫发-情了”……偶尔蹦出几句骚-话,或给他发几张腿照撩拨一下。   大四没什么课,乔阿从教学楼出来,前一秒还在和贺薄文发短信,后一秒就看到她的丈夫立在路对面的树下,一件白T恤和黑色长裤,微笑着看向自己。   她两步跳下台阶,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周末吗?”   贺薄文摸摸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嘴巴靠到她的耳边:“送腹肌给你摸。”   乔阿高兴地直跺脚,一手抱着书,一手拉住他就往校外跑。   公寓不远,到达时两人皆一身汗。   一进屋,两只小手就不规矩起来,从腹部滑到胸肌:“怎么办?爱不释手了。”   贺薄文重重拍一下她的臀:“小色鬼。”   小别一周,免不得一场恶战。   直到天黑才勉强停下。   贺薄文搂着躺在自己身上精疲力尽的女人:“这次来我就暂时不走了。”   乔阿抬起脸看他:“嗯?为什么?”   “过几天老赵带几个人过来,另外再招一些员工,准备在这边开拓些业务。”   “为了我?”   “不然呢?”   “嘁,是为了你自己吧。”   贺薄文笑了,没有否认:“老板娘闲了也可以过来帮忙。”   “我又不懂。”   “给我写新本啊,你这小脑袋瓜子不就是专业写故事的。”   “可我只会写科幻。”   “你写什么,我就做什么。”   乔阿想想,说道:“那我要写个荒诞的,我要鱼在天上飞,鸟在水里游,老鼠吃猫,鹿追狮子。房屋倒立,云在地上,冬天下桃花,夏天下落叶。你把它做成vr实景体验,就你们经常做的那种形式。”   “好。”   “但是万一亏本怎么办?”   “老婆开心就好。”   乔阿咬一口他的喉结:“老婆会努力的。”   ……   因为有成熟的团队和丰富的经验,从选址到装修到营业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这个寒假,乔阿没有到处玩,陪贺薄文在东城待着。她最近忙着写新小说和论文,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贺薄文也没什么空闲,大多时间都在公司度过。   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广告界的伙伴出去吃饭,十点多才回来。   乔阿正躺在床上整理文献,见人回来,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忙自己的事。   贺薄文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后靠着她的身体,看电脑上的文字。   “喝酒了。”   “嗯。”   乔阿嗅嗅鼻子:“喝了不少。”   贺薄文懒洋洋地笑起来,沉醉地看她的侧颜:“阿礼,你好漂亮。”   乔阿不理他。   贺薄文掰过她的脸亲了口:“你好漂亮,好漂亮。”   “你是复读机吗?”乔阿扯下他的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文叔,外面的人还说你高冷,冰山一样。”   “我就是冰山,你是火山,遇到你我就融化了。”   果真是喝多了,他向来不会直白地表达心意,说这些矫情的话,连做那事的时候也一声不出,只知道闷头卖力。   “我要去昭告世界,贺薄文是个老-色-鬼。”   “好啊,我也才知道,原来我这么色。”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这怎么能怪我呢?谁叫我的老婆这么诱-人。”   “打开新世界了?”   “是终于走进世界了。”他闭上眼睛轻揉,“后悔没有早体验,原来这么有滋味。”   乔阿扒开他的眼睛:“你还想跟谁体验!”   “我三十岁的时候你都十二三了,”他笑起来,“该长的都长了。”   “!!!你这个禽兽!”她连连摇头,“啧啧啧,小文叔,你好闷-骚啊。”   “那你喜欢吗?”   不喜欢是假的,就是有点耗神。   贺薄文这个人吧,尺寸好,体力好,耐力更好,每次都是乔阿受不了开始求饶,才能勉强停下。   说着,人又盖了上来。   “我要写论文!”   “明天写。”   “来不及,后天要交初稿。”   “我帮你写。”   ……   开学前一周,乔阿对贺薄文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哪里?”   “老君山。”   去老君山,完成很久以前的一个遗憾。   雪后的山景总是仙气飘飘,逢不错的天气还可以看到壮阔的云海。   两人等在金殿前,靠着系满红色许愿牌的石栏。乔阿忽然解开羽绒服,面对她的丈夫:“小文叔。”   贺薄文微诧,看着她里面穿的这件熟悉的高中校服,仿佛时光瞬息倒回了三年前,又见到那个追着自己跑的女孩,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抬臂拢她进怀:“对不起,因为我的优柔寡断和思虑太多,错过了这么多年。”   乔阿坦然地笑了,抚抚他的背:“有时候分开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用时间证明,爱足够真实和坚定。”   蓦地,四下灯光同时亮起,乔阿松开贺薄文,激动地看向远处金光闪闪的高殿。   少女时期的心事与遗憾终在这一刻圆满。   两人在寒风中十指相扣,来到乔阿曾经偷偷挂许愿牌的那个角落。   她不确定自己的那块是否还在,翻了许久,竟真找到了。   牌身颜色变暗许多,岁月的痕迹让它看上去更加厚重。   上面的黑字瘦劲飘逸,略显仓促,写道:   长相厮守。   ……   43. [最新] 【番外】老贺一些事 缘起   认识乔桢是在一场拍卖会上, 那时我还是个大三学生,除了家里给的生活费自己也有做一些小项目,但经济能力有限, 对大部分拍品都只止步于观赏。这次来是对一只清朝时期的小香炉感兴趣, 其实它没什么特别的,无论从造型还是颜色上来说, 都只能算普普通通,可我第一眼就相中了。   乔桢来晚近一刻钟, 前面坐满了人,刚好我旁边留有一空位, 他坐过来,我们互相点了个头。   无意间看到他的手表,我对奢侈品不感兴趣, 人可以不具备对某样物品的拥有能力,但不能无知, 对它的品牌和价位我有一个浅薄的认识, 并且猜测这个男人很富有。但他似乎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每个藏品都举了两次牌,却都没有跟到最后。   等到我的小香炉起拍的时候,只有坐在后排的一位女士与我竞价。价格超出预期, 可我并不想就此放弃, 用所有存款下了最后一次赌注。   旁边的乔桢见我上头,小声与我嘀咕一声:“一个没什么人要的东西,不值这价。”   我没作回应, 全身心都在目标上。   好在我赢了。   这种快感并不来源于赢得它,而是在于我即将拥有它。   这时我才回应旁边的男人:“合眼缘就好。”   他摇着头叹一声:“亏了。”   我没有生气,这没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它确实不值这个价,可能场上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傻子,我不想为自己的喜好做辩解,可却不知为何偏偏又与此人多说了句话,可能是冥冥中注定会有一些缘分:“重要的是我喜欢,而不是它多珍贵,多具有投资价值。”   他笑着问:“小伙子年纪不大吧?”   我说:“那得看跟谁比了。”   “年少有为啊。”   我懂他的意思,我今天背了只单肩包,还是学生样:“并不是你想的这样,这是我全部家当,等会我可能要坐公交回去。”   “有意思。”他又笑了起来,眼尾的纹又长又深,看上去约摸四十岁,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比我大八岁而已。   结束后,我去签合同交钱,不过暂时拿不走我的小香炉,后面会有专业人士亲自送上门。我拿着全身上下仅剩的一百块零三块走向公交站台,又见到了刚才坐在旁边的男士。   他开了辆阿斯顿马丁,降下车窗与我打招呼,为表礼貌,我上前一步,弯下腰同他说话。   他笑着对我说:“我送你。”   “谢谢,不麻烦你,我两站路就到。”   “学生?复旦的?”   “对。”   “我顺路,上来吧。”   顺路并不能成为我白坐车的理由,拒绝再三,他也放弃,但要了一个我的号码,说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互相交流。我想他应该是个热情且好交友的人,否则也不会拉着一个刚认识的穷学生掰扯半天。   我报出号码,他随手拿起一册图画本翻开一页记下。间隙里,我无意看到后排座位上的一只粉色大兔子。   我想,这应该是他女儿的。   ……   2.   乔桢有点土大款的意思,并没有说这不好,但他开始玩古董确实是因为纸醉金迷的日子过多了,无聊找点“高雅”的爱好打发打发时间和他没地儿用的钱。   他有一位美艳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每次朋友们聚在一起,这个三岁小孩就开始扒拉我。我不懂她为什么单单缠着我,可能是我对小孩没脾气,在一群叔叔里年纪又较小,她觉得我亲切些。   起初很苦恼,因为我有严重的洁癖,应该是娘胎带出来、天生的,但被她扒拉惯了,好像也没那么排斥。   她叫乔阿礼,虽然调皮爱玩,很爱干净,不像旁的小孩,吃东西黏糊一手,或者满地打滚,像个泥猴子。她每天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身上香香的,讲话软软糯糯,还特会哄人。   她和晚文同龄,性格却截然不同,她外向,活泼热情,十分善于表达自己,无论和同龄人还是长辈都能相处很好。这一点应该是遗传了乔桢,再加上乔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手心哄着。   五岁时,她妈妈跟外面的男人跑了,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所有人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我也以为她始终不知道,却没想乔桢和于清二婚那天,她缠着我出去买甜筒时偷偷跟我说:“我知道妈妈出轨了,不要我了。”   她脸上露出平时少有的悲伤,我就知道,这个孩子有心事,表面上每天嘻嘻哈哈,其实什么都藏在心里。   我在国外读研的几年,给她寄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每次回来也会带礼物。我们时常通电话,她会跟我说一些小秘密,比如觉得班里哪个男生长得好看、看到爸爸妈妈亲嘴了、偷偷把数学卷子改高两分、东东带她逃课去乡下偷枣……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又快乐,我很喜欢回应这些幼稚的小话题,总是能缓解一些学业和现实方面的压力。   毕业后,我没有留在纽约,回到东城加入一家外资乐园,成为区域经理。   虽然家里别墅很大,房间多数也空着,但我还是想出来自己住,一是因为洁癖比较麻烦人,二是因为母亲掌控欲强,而我又比较享受充分的自我空间。   独居后,阿礼时常找我玩,有时待几小时便走,有时住上一整个周末。我、乔桢包括我的家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所有人都只当她是个小孩子而已。甚至半夜偷偷钻进我被窝的时候,也不会动任何歪心思,尽管我很抗拒这种行为。   我受不了和任何一个人同躺在一张床上入眠,一度认为自己不适合结婚,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亲密的身体接触,甚至觉得女人的身体还不如一只泥坛子或者一根花梨木有趣。这种情况促使了我的前女友出轨,虽然离谱,但也很能理解,毕竟我更奇葩。   随着赚取钱财日益增多,我对古董的痴迷也愈加严重。二十八岁那年,我又倾家荡产,花了两百九十三万买了一只玉佩,被爸妈骂得狗血淋头。也是在那一年,乔桢出事了。   我不清楚他的公司到底是什么情况,除了一个十岁的小闺女,他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开车撞下山崖自杀。在此之前,于清早已不见踪影。   一切来得太突然,我赶到乔家的时候,一群人在门口闹,我给他家座机打了个电话,保姆从后窗放下个小梯子叫我爬上去。   我来到阿礼的房间,她手里抱着七岁时我送她的那只兔子,不哭不闹,坐在一个箱子上,直到见我,才委屈地唤了声:“小文叔。”   这一刻我才感受到揪心,我认识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眼里没光了。   我让保姆报警暂时解决掉楼下闹事的人,便带阿礼回了家。说实话,乔桢的那些朋友,一个我都不放心,并非会对她不好,而是都有妻儿,再收养一个孩子,即便照顾再周全,在亲生和领养的差别上,后者多少会生出些心理问题。   我有点后悔,不该买那枚玉佩,也开始思考人近三十还没有自己的房产,赚的钱全花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只能带她回自己的出租屋挤着。   为了让她的心情不那么低沉,我尽量抽时间带她去游乐园,陪她玩积木,讲故事,给她买礼物,买好吃的……她的日常开支、学费和兴趣班让本就不富裕的我雪上加霜。但我们也算相依为命、苦中作乐,他不嫌我穷,我不嫌她拖累。   我努力用呵护和爱治愈她童年悲惨的经历,让她重新拾回欢笑与自我。   我不想她是乖巧的、顺从的、只会讨人欢心的,我希望她能够保持率真,快乐和自由,更希望她坚强、独立、无所畏惧,拥有一个真挚、炽热而有趣的灵魂。   有人说养个小猫或小狗时间长了都会有很深的感情,更何况是个孩子。但阿礼在我心里不是猫儿狗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最珍爱的小朋友。我想把我能拥有的一切都给她,想看她幸福快乐地度过美好的青春,再亲手交给一个能爱她、照顾她一生的好男人。   后面两年我一直没动古董,甚至把两件热情消退的瓶子卖掉,再加攒下的钱买了一套小别墅,为我们添上一个真正的家。   更值得庆幸的是阿礼状态也恢复很多,又变成曾经那个活泼好动,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然而,在她十四岁那年,总部缺人,暂时调我回纽约任职,时限一年。我进入职业上升的一个瓶颈期,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与阿礼交谈过,她虽不舍,但也没有干涉我的选择,表示不管怎样她都会支持。   于是,我暂且把她交给我的父母,索性只有一年,很快便会过去。然而现实没有那么简单,一年过去,一年半过去,人在职位难以脱身,我多次申请调回,可都以失败告终。   与阿礼时常聊天,虽没有直接表达,但我感受得到她的烦躁,也对身处那样一个家庭环境带来的压抑表示理解,但她从来报喜不报忧,最多就是问一句:“小文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知道,她很想我,迫切地想念我回去解救她。   那天晚上,我开车回住处,路上见到个很像她的女孩,稍不注意走了个神,车子撞到路边栏杆上,好在只是手臂骨折。住院那段时间,我静心想了很多事,也下定决心辞掉这个相当有前途且报酬十分乐观的工作。   为他人卖命永远有所拘束,趁这个机会,我想与同伴合资创业,也正好回去陪阿礼度过最后一年青春。   我没告诉任何人,想给大家、尤其是她一个惊喜。那天叫小赵开车陪我学校门口接她,可校门口人太多,她和朋友急急忙忙出来就往与我车头反方向走,等追上去,她跟一个男生进了小巷子。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堵,有种自己好不容易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这条路的岔口少,要从前面绕一大截才能过来,车停在巷子口,我叫小赵按一下喇叭。   巷子里的女孩顿时看了过来,那表情,定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两年不见,长高许多。   成了大姑娘。   ……   3.   阿礼总是有很多天真幼稚的小主意,且又作又闹,天天缠得我又想哭又想笑。   有天夜里光明正大当着我的面跳窗出去参加东东的生日聚会,还穿着暴露,化浓妆,气得我有点肝疼。这倒没什么,小孩子嘛,偶尔聚会喝一次也无大碍,就是撒起酒疯来简直要人命。   我第一次服侍醉酒的人,她吐到我怀疑人生,甚至疯言疯语地对我说:“你屁股真翘。”   哎……太闹腾了,数不清多少事,烦心又搞笑,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是无忧无虑的。   谁能想到她给我绣了个荷包。   女孩给异性送荷包代表什么?我不傻,对应钟园那些话,立马意识到不对。   我终于明白头顶着火是什么感觉——慌乱、震惊、火冒三丈……我无法铺头盖脸骂她一顿,开始思考这件事的起源,以及我是否有责任促成她这一荒唐的想法。   她喜欢我什么?我是一个平凡且无聊的人,靠皮肉撑起的几分魅力不足以让她产生爱。   或许是因为缺乏父爱,或许是我对她太宠溺了……   从农家乐回来,她发烧了,躺在床上牵住我的手。我本可以用力甩开,可总是会对她心软,即便知道她那些小心思,也不舍伤害她半分。   我害怕萌生出一点不恰当的情愫,我看了她一夜,确定没动不该有的感情,只有担心和对小辈的关怀,仅此而已。   可夜里,我感觉到她醒过来,亲了下我的手指。   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怒斥吗?还是讲道理?有些阶段道理是讲不通的,说不定还会有反向效果。   我可以给她钱,给她长辈的温暖,什么都可以给,唯独男女间的情爱。   如果她有父母,我不会这样纠结。   我开始害怕,一旦彻底说开,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她会离开我吗?她会去哪里?谁来照顾她?   恰逢高考这个阶段,我只能先装傻稳住她。   考完试,她还是告白了,看着手上的血,仿佛它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一样。她年纪小,对某些事认知不够全面,一时失去了理智,可总有人得保持清醒,我想和她谈谈,可她收拾行李走了。   我一夜没睡着。   那几天我都没怎么睡好。   老师把她的成绩告诉我,很高兴,我的小女孩为她十多年的努力拿到一份完美的答卷。   那天晚上她喝醉酒跑了回来,我很开心,又难过,她对我说了一堆胡话,还把自己的笔名暴露了,她说我不要她了,我怎么会不要她呢?   我把她扶到床上,她趁乱亲了我一口。   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罪恶、刺激、羞耻……更让我恐惧的是,我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我又失眠了,导致第二天没法专心工作,脑子里全是昨晚那个吻。   ……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