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老爸们的浪漫史   作者:黑逃十二   文案:   林予贤是业内颇负盛名的画家和设计师,趁老攻出差,不着调地拉着14岁的女儿林芝,口若悬河,讲述他和老攻之间的爱情故事。   他眼里塞满星光,一点都没有40岁老男人的成熟稳重,垂在肩头不正经的头发平添了几分嘚瑟和臭屁,“女儿放心,如果有太过火的,你老爸我主动‘哔’掉。”   林芝翻着白眼,听到了很多不可描述的故事——   高中忠犬竹马√   娱乐圈爱宠√   安着机械假手的大佬√   金主爸爸√   根正苗红小警察√   林予贤人如其名,予己以德贤,予她林芝以成人世界的腻咸。   “哔”了个寂寞。   林芝后知后觉:“老爸,你讲了这么多,我小爸名字呢?”   林予贤弯着嘴角:“你猜,谁是你小爸?”   “你是让我,买股吗?!”   *   他们的脸渐渐重合,重构,就像乔治·修拉的画作,在数万个精细的点状色块里,相互制约、平衡,最终成为一副有清晰轮廓,井然有序的形象。   带着充满混沌感的秩序,组合排列成林予贤眼里的唯一的“他”。   都、要。   【排雷】   标签有“悬疑推理”以及“娱乐圈”,慢热,攻受洁不洁涉及剧透   略烧脑,会有喝大了在天上飞的感觉   【食用指南】   1、四六不靠没心没肺话痨受VS??   2、1V1,HE,不生子,女儿另有出处,不是dy,不是同/妻(求生欲)   3、突然出现的脑洞,不先写作者会憋死,愉快地插了队   4、本文跟《前辈,我带你回顶流[娱乐圈]》顾承安有点关系(见番外二)   5、如果看文有喝醉的感觉,请看指南第2条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娱乐圈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予贤 ┃ 配角:蒋维、柯亚宁、郑南山、余子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是我爸爸?!   立意:勇敢去冲,大胆去爱 第1卷 楔子 第01章   2038年,海市,林芝瞅着比肥皂剧还俗艳的榕花落了满院,几只从花鸟市场买回来长疯了的鸡互相啄着鸡冠,她的眉头拧成浅浅的凤爪形状。   她穿着平生最厌烦的淡粉色碎花连衣裙,想起书房还有一堆暑假作业没写,恨不得马上缝住老爸林予贤呱唧呱唧说个不停的嘴巴。林芝偏着脑袋,突然想到几百年前的古早动画片。   对,叫唐什么老鸭的,不就是老爸吗。   谁想听你跟我小爸的爱情故事?!   关我屁事!   每天看你们那些辣眼睛的拉拉扯扯还不够吗?!都快瞎了!   林予贤人如其名,予己以德贤,予她林芝以成人世界的腻咸。   这次终于趁小爸出长差,念叨刻在他心上的陈年往事。   “老爸,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14岁,听这个合适吗。”林芝弯着与年龄不大相符的眉眼,半遮着耳朵,希望能用肢体语言告诫老爸不要说得太刺激。   林予贤不以为意,讲起自己的爱情故事口若悬河,眼睛塞满星光,一点都没有40岁老男人的成熟稳重,垂在肩头不正经的头发平添了几分嘚瑟和臭屁,“女儿放心,如果有……太过火的,你老爸我主动‘哔’掉。”   太过火?都很少儿不宜吧。   国内刚刚宣布同性可以结婚,两位爸都没有摸一摸老黄历,凌晨一点钟就赶到民政局,逆着数九寒天的罡风,猫在队伍前排,掐着工作人员上班的点,鱼贯而入,把“迫不及待”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连嗷嗷待哺的女儿都不管不顾!   如果回忆是条长河,林予贤就是天天沉溺在那河里贪婪的鱼,连河里有几条泥鳅,几条水草都如数家珍。   就那么爱吗。   一小时后。   林芝意识逐渐恍惚,眼前的老爸好像真长了只唐老鸭的脑袋,他的长喙千曲百转,边缘跟淡绿色的墙纸虚化成一体。   即使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荼毒戕害啊。   直到最后,飘进林芝耳朵里的只剩下“筹码”“大蛇纹身”“扑倒”“根没”……这几个荒诞不经的词。   脑仁又被这几个词割了个稀碎。   “老爸,你是属千年王八的吗,有你这么往前倒的?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被你拉出来晒,你以为晒小鱼干呢,我去写作业了。”林芝甩了甩更让人烦的马尾,不自觉地撅起嘴,冷哼道。   “慢着,我刚说哪了,你把我思路都打断了,重新来。”   “……”   林芝还没站起身,又被稳稳地压回原位。   还能不能好好做个人。   “18年前,你爸爸我刚刚大学毕业,拿着几幅得过,不对,差点得过约翰·莫尔绘画大奖的大作着手开画廊,可惜你的假爷爷奶奶还抱着让我回老家昆州设计童装的幻想,捂着钱包,一分钱都不给我。你爸我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抱着我的宝贝们在网吧里过夜……”   “……老爸,你当时可有六位数的存款,小爸给我说过。”   “啧,你小爸告诉过你,打人不打脸吗。”   “那倒没有。他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吗,给我说过的话,加起来一共不到一百句,人家恨我呢。”   “放屁。”林予贤一贯没心没肺,女儿的话基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晃了晃脑袋,理着亚麻衬衫的领子,继续说,“网吧可不是人待的地方,第二天我去洲际酒店包了个月,可惜……”   “太贵了?”   “没有海胆。”   “……”   “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吃冰镇海胆,一周不吃如隔三秋,而且,蘸料里一定要有小米辣,滑到喉咙里的时候冰火两重天,爽。”   “爸,跑题了。”   “哦,那是一个滚烫的盛夏,热浪滔天,你爸我最怕热了你还记得吗。”   “重点!”林芝顿了顿,后知后觉地编排傻爸爸,“老爸,你不是饥一顿饱一顿吗,还吃得起海胆?”   “这个就教育了你什么知道吗。”林予贤一本正经地问道。   “嗯?”林芝一张嘴就开始后悔。   “教育你一定要吃主食,那寿司,可不是摆摆花样子,那可是实打实的碳水!”   “……”   老爸说话从来都没重点,只有在画室里才难得的注意力集中,看样子,这鬼故事要被他讲到天荒地老了。   林芝掐指一算,嗯,2038年依然有水逆。   “正如我所说,那是一个滚烫的盛夏……等等,你小爸一共没跟你说过一百句话这件事,真的不怪他。他这个人,疯了很多年,终于在你来到我们身边后,一瞬间被治愈。所以,他对你沉默寡言,并不是不爱你,而是太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比们(假装自己有宝比),本文是无限流码到2w字大纲突然出现的脑洞,不先写真的会憋死。   日更,周天歇,如果不更会在评论区临时说明,每晚(除了周天)0点不见不散。   只有楔子这么短。   PS:本文已有完整大纲和章纲,放心入坑,依然无套路,沙雕温情悬疑风。   PPS:会剧透的问题暂时不回答,比如双不双洁,比如老攻第几集出来的。   如果有人猜中结局,作者生吞勺子!   等下!HE!   谢谢观看   推两位宝的文:   古耽《三京赋》(已完结)by秦点点   现耽《送我上青云》(已完结)、《白蛇》(快开了)by陆鹤亭 第2卷 来,老爸给你讲个故事 第02章   18年前,2020年6月,澳门某娱乐场外大厅。室内外温差过大,林予贤和死党蒋维的墨镜蒙上了一层不知道哪来的雾气。   林予贤负手而立,半张着嘴巴,仰起头看着望不到边的贝阙穹隆,箔白色的光晕笼在头顶,圣洁感犹如圣母玛利亚突降尘世,他突然双臂伸展,大吼一声:“给嘴根没!”   蒋维把头转向他,惊愕中僵持了不下十秒钟。   “噗!”   终于还是把憋了半天的可乐喷了出来。   蒋维一个大手扣住林予贤的嘴,“瞎说什么呢?!”   一个嘴上突然开黄腔的二傻子,一个嘴里开喷泉party的二愣子,成功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林予贤眯着眼,甩开蒋维僵硬的手,擦了擦被喷了一脸的可乐,“捂我嘴干什么!给嘴根没,纸醉金迷啊,你竟然听不懂粤语!”   蒋维嘴角不停抽动,为了配合浮夸世界临时穿上的亚热带花衬衣仿佛被这几个烫嘴的词直接染成玄青色,比脸更黑,“林予贤,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么多人看着呢。”他犯了这辈子有史以来最大的尴尬癌,脚趾不停抠着鞋底,自言自语道:“什么烂粤语,也不嫌烫嘴。”   “嗯?哪有人?我!林小爷!世界的原点,宇宙的中心!被人围观不是很正常吗。”他略抬脚尖,用胳膊圈住蒋维的脖子,“那什么,赌两把!”   蒋维早就跃跃欲试,眼睛长了钩子,几乎戳到那几扇屏风后的“给嘴根没”。   赌瘾这种东西,可能跟Y染色体一起遗传给了他。   “可没……没钱啊,我勒紧裤腰带省的两千多块,都花在机票和酒店了,咱俩这次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蒋维来了劲,掐着林予贤的脸,“毕业旅行挑什么地儿不行,非要感受万恶的资本主义,这地方要命啊大哥。”   话虽这么说,蒋维的灼烈眼神一刻都没有从娱乐场的屏风离开。   林予贤歪嘴一笑:“白痴,我卡上六位数的存款,还用你勒裤腰带。”   蒋维整个人都不好了,声音高了八个度,“林予贤!你大爷的!亏我还顿顿泡面供养你一个多月。”   林予贤想了想背着蒋维同学跑出去偷吃的那几餐海胆,自知理亏,嘴角勾出欠揍的弧度,“呃,你跟我一起住在洲际酒店那么长时间,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以为,那是咱高中校门口50块一晚的炮房呢。”   也对啊!   蒋维突然打了一身的鸡血,把两条墨镜腿勾在耳后,拉着林予贤的手径直朝娱乐场走去,边走边问:“你到底有多少钱?”   “8万多吧。”   蒋维刚刚出现的大哥气场顿时弱了一点,“那也不是六位数啊。”   他差点忘了,这位靠画画拿的高中毕业证和海大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林小爷,数学从来没超过30分,至今不知道根号是什么东西。   林予贤不止一次一脸嫌弃,戳着试卷上的根号,吐槽为什么要给无聊的数字支帐篷。   “艹,原来住酒店那么贵。”   “……”   屏风旁边穿着深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年纪略大,皮肤黝黑,看着远远踱步而来,眼里写满好奇的年轻人,无情地把他们拦下,“未成年人不许进入。”   林予贤盯着蒋维花衬衫外面娇皮细肉的脖颈,蒋维垂眸盯着林予贤稚嫩带着孩子气的脸,互相甩给对方一个“都怪你”的嫌弃眼神。   旁边恰好走过带着理查德腕表的中年大哥,林予贤撑直后背,依然够不上别人气场的万分之一。   换来工作人员更加嘲讽的脸。   蒋维面色不改,从衬衫兜里掏出港澳通行证,另一只手伸进林予贤的裤兜摸了半天,没想到摸到了林予贤奇特的灵魂。   房卡,黄杨木貔恘挂件,棒棒糖,巧克力,一包小米辣……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最后摸到的一个正方形塑料包装的东西,直接让蒋维眉宇间的俊朗顷刻化成飞灰,眼神里的阴霾不散,他紧抿唇缝,声若蚊蝇,“你带避孕套干什么。”   林予贤躲避他的眼神,喉结上下滚动,“保、保护自己。”   蒋维立刻头大起来,有必要一直带身上吗……   他露出“一会儿再找你算账”的表情,终于从另外一个更加复杂的裤兜里找到通行证,递给工作人员。   “蒋维,1997年11月11日……林予贤,1998年1月15日……一个13岁,一个12岁?”   蒋维:“……”   林予贤:“……”   2020年大哥。   工作人员傻笑一声,终于同意放行。   屏风后面,是更加声色犬马的世界。   蒋维的侧脸绷出“我他妈要赢”的弧度,直勾勾盯着其他桌子上发牌的荷官,伸出右手,差点戳进林予贤的鼻孔里,“卡拿过来,去账房旁边的取款机取钱。”   林予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他妈挺懂啊。”   蒋维自言自语:“桌子3000港币起,我们保守起见,就去机子上玩两把。”   靠,确实挺懂。   林予贤摇摇头,把跟小米辣包在一起的银行卡递给蒋维,促狭一笑,“悠着点大哥。”   蒋维斜睨了他一眼,“如果输了,就怪最近泡面吃多了,跟我真实水平没关系。”   “……”   林予贤后悔加愁苦,“给你一万港币预算,输了就当是给万恶的资本主义做贡献了。”   蒋维径直朝取款机走去,声音幽幽传来:“我逗你的,就算吃十年泡面,Y染色体自带的稳赢基因也不会突变的。”   林予贤拍了下脑门,这才想起他跟蒋维的家乡昆州,逢赌必有蒋维爸爸在场,已经成了那个小城的烂梗。   “这黄瓜肯定从大棚里长出来的,要不咱们打个赌!”   “呀,有赌局,蒋维他爸呢?我跟着他买个马!”   后悔还来得及吗。   林予贤坐在蒋维右边的赌博机,仰头转着椅子,根本不敢正眼看蒋维一眼。   大白痴疯狂点了两下5000港币筹码选项,押在1赔11的“闲对”和1赔8的“和”上。   概率论没学过?   这他妈要血亏。   屏幕上出现“恭喜”的礼花,蒋维依旧岿然不动,额角连细汗都没有,继续重复按5000港币筹码,这次放在1赔11的“庄对”。   林予贤心脏都快跳没了,兴致缺缺地走到吸烟室,对着墙上的镜面照个不停。镜子里他丰神俊秀,一袭温柔春水从矜冷的凤眼溢出,误染了跟21世纪不大相符的出尘仙风。   “太帅了。”他冒出没羞没臊的一句,差点把旁边弹着烟灰头发花白的大叔呛个半死。   林予贤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镜子,募地在镜中一闪而过一个挺拔的黑色背影,后颈处纹了蛇形纹身,吐着红色毒信。   那人的气质诡谲肃杀,在灯光晦暗烟雾弥漫的密闭房间,显得更加阴鹜。   林予贤回转过身,骇然发现,房间里只有正在点燃第二根烟的大叔。   眼花了吗。   林予贤按了吸烟室的门禁,推门而出,正对着一个神色木然的男荷官。   荷官懒懒地抬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林予贤双手插兜,假装若无其事,目光绕过戴着大克拉钻戒的中年妇女,绕过锦衣华服定制皮鞋的各位“老板”,定在距离自己几十米远的蒋维身上。   蒋维的脸快埋进显示屏,左臂撑在机器上,肌肉线条流畅好看,纤细瘦削的大手无力地垂在头顶。   这、这是输得底裤都没了吧!   林予贤快速走到蒋维身边,俯身刚要敲他的肩膀,被显示屏上的数字吓了个半死:余额800000。   “卧槽!我眼花了吗,8万?赢了这么多!”林予贤甫一开口,立刻压低声音,从喉间挤出一阵低音炮似的惊呼。   蒋维没抬头,半死不活地说:“这回,真是6位数了。”   “嗯?!”林予贤揉了揉眼,平生第一次看见8开头的6位数巨款,脚步一软,差点跌在蒋维的大腿上,“卧槽!”   “林予贤,忘了告诉你,我要结婚了,这80万港币,就当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吧,你不是想开画廊吗,够了吧。”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予贤恍然觉得,周边喧闹和振臂高呼的,遗憾和捶赌桌的人们,一瞬间仿佛静止在了原地,一张张扑克牌呆呆地凝在空气里,呼啸着变成他深色瞳仁里的冷厉朔风,   一、二、三。   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给我礼物干什么?!   “呀,太好了!你先结婚的话,份子钱我给你1000,等我结婚你再还我2000,我他妈还赚了!”林予贤说,他揉着蒋维的肩膀,“到底谁有幸跟你共度余生啊。”   呕。   “郑北溪。”   郑北溪同是他们在海大的同学,不过林予贤在美术学院学油画,郑北溪和蒋维在管理学院。   “行啊你,泡到了你们院的院花!怎么求婚都不带我!”   “她求的。”蒋维点了几下屏幕,从取币的细缝里拔出一张纸片,本来想塞进林予贤的裤兜,一想到裤兜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只好捏在手里,“用避孕套保护自己?结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属性。”   蒋维从座位上站起,眼睛布满血丝,垂眸对上林予贤不知所措的眼神。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一光棍节,你喝多了嘴巴长我几把上,我就知道了。”   “卧槽。”   蒋维揽住林予贤的腰,隐约可以触到衬衣下的骨肉,“那80万港币,就当还我高中在你家三年蹭吃蹭住的钱……还有阿姨给我垫的大学学费,你哥我,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第03章   林予贤耳鸣了几秒,知道蒋维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不是我爸,躲债躲得连家都不要。   我们两不相欠。   “我、不、要!”林予贤没来由地傲娇一次。   “谷野家的海胆拼盘498一份,这80万港币,也就够你吃3年。”蒋维来到账房兑换余额,嗔怪道:“你也不怕将来得痛风。”   “得了痛风我就可以专心躺在床上画画了哈哈哈。”   这笑声苍白干涸,核弹一样,噎了蒋维一个措手不及。   “啪。”   蒋维的手打在后脑时的声音可真脆啊。   “怎么,你是想骗哪个小姑娘跟你结婚,然后逼人家伺候你吗。”   “也不是不行啊!”   “啪。”   要点脸吧。   【老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女儿。】   【蒋叔叔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人。】   【我这不就提到了吗!你老爸是个妥妥的大颜控,周围的人都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丑的你老爸根本不想多费口舌说一句话好吗。】   【……那蒋叔叔多高?】   【183,不是有个188男团吗,你爸这可是183男团。太高了剧烈运动的时候心脏受不了。】   剧烈什么运动。   【……倒是跟我小爸一样高……等等,老爸,我看你不是嫌弃别人心脏不好,是怕你175的身高配不上188吧。】   【我180好吗!】   【嗯对,穿着5厘米的增高鞋垫。话说老爸,你这个身高在现在就是半个残疾……】   【你你你!算了,老爸我懒得跟你计较……拿到巨款,蒋叔叔带着老爸我来到议事厅广场压马路,澳门的6月可真热啊……】   林予贤发誓,扭曲的热浪延伸到极目尽头,他又看见那个后颈有着奇怪纹身的男人。   “蒋维!你看那边。”   蒋维怔怔地朝人群看去,几个浓妆艳抹的美女正在粉色墙下摆pose拍视频,他若有所失地说:“是啊,是挺好看的。”   “白痴!我是说,你沉迷发牌的时候我不是去吸烟室……抽……抽二手烟吗,我在那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刚才又出现了!”林予贤有点魂不附体,死死拽住蒋维花衬衫的衣角,“到底什么人前一秒还在,后一秒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难道是鬼吗?!”   蒋维当他放了个屁,环顾一周后,视线落在倚靠在石阶上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男孩,他的笑容肆意爬上脸庞,“你看,像不像以前逃课出来压马路的我们。”   两个男孩一个拿着手机,一个吸着奶茶,不时耳语,在烈日和喧嚣里明亮耀眼。   “不像,我可没那么娘。”   蒋维准备了一肚子掏心窝的话,此刻只想把肠子掏出来,拧在林予贤没正形的头发上,尤其是林予贤说完这句不走心的话之后,竟然走到卖果汁的商铺,盯着商铺前的电视机看个没完没了。   老板讲着粤语,问林予贤到底想喝什么。   “大椰汁。”   电视画面是来自台媒的娱乐新闻,一个小明星正在疾步朝镜头走来,周围有保镖和几个工作人员不停遮掩着记者镜头。   小明星的头发/漂染成姜黄色,抹着发胶,戴着茶色镜片的黑框墨镜,口罩上印着骷髅头呐喊的图案。   画面底部的繁体摘要赫然入目:内地明星余子期背后的神秘金主到底是谁?   小明星哪根筋突然搭错了一样,破口大骂,拿起手机狠狠砸向镜头。   “操/你大爷!拍、你、妈、啊!!”   几个内地游客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哎呀我天,余子期也太有个性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吧!”   “哪个明星没金主爸爸,这媒体也太少见多怪了。”   余子期接下来的骚操作直接吓跑了几个路人,他面带愠色,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和“禁忌”,没把自己当人一样,当众脱了裤子,声音像撞了洪钟,“还拍吗?!好看吗?!”   幸好还留着一条红色底裤。   林予贤一刻也没能从他从不关注的娱乐新闻里跳脱出来,余子期戴着的古铜色项链不停摆动,末端是一个镶着微缩油画的钻石吊坠。   油画上一对恋人缠抱在一起,漂浮在空中,漂浮在质朴的农家田园之上。林予贤对这幅油画再熟悉不过,叫《空中的恋人》,来自他最爱的画家马克·夏加尔。   林予贤的头不自觉地偏了偏,明媚的凤眼灿然炙热,嘴角酿出浅淡的笑意。   这人好好笑哦!   “你的大椰汁!接着!”   “我来。”   蒋维从老板手中接过一整个椰子,扫码付了款,抬头瞅了眼电视,又瞅了眼笑出卧蚕的林予贤,“我说,破明星有什么好看的。”   画面定格在余子期狰狞狂妄的脸,透过墨镜也能看见他斜吊的眼尾扫着迷蒙的红色,惨淡又妖娆,蒋维说:“给我百八十个亿,我也不选演员这个烂职业。”   林予贤接过椰子,狠狠吸了一口寡淡的椰汁,朝议事厅广场的反方向走去,他翻着白眼,“你想当,也得有人包你才行啊。切。”   “……”   “哎对了,你工作选的怎么样。”   “郑北溪家的投资公司,当我的闲散挂名董事。”   “卧槽,你跟别人结婚的目的果然不单纯,我还纳闷你怎么天天窝在酒店,一个简历都没投,招聘会也不去,原来早他妈找好出路了。”   蒋维没有回答,走到一个小巷的交叉路口,目光随着蜿蜒向上的斜坡不停向里延伸,喃喃道:“你说我爸爸,当初丢下我不管,是不是有可能在这种地方猫着不出来呢。”   林予贤停下啜饮的嘴,“哈哈哈,没准等你结婚他就出现了!”   出现你大爷。   没想到蒋维大声向小巷尽头喊道:“爸!我下个月就要在海市结婚了!!你记得回来看我!!”   腔调带着一丝嘲弄,苦涩又生硬。   林予贤:“……”   接下来蒋维好像抽风了一样,拉着林予贤在人潮汹涌里狂奔不止,周围几个游客不明就里,以为遇到什么突发的恐怖事件,吓到模糊,嚎叫着四散开来。   蒋维气喘吁吁地说:“好像确实有人在跟着我们。”   *   2020年7月,海市的花花草草永远跟其他城市不大一样。   这座与海毗邻而居的准一线,据说几百年前建城的时候,城主没文化图省事,大笔一挥,直接赐名“海市”,延续至今。   跟其他城市不大一样的还有诡异的风土人情,比如接亲时新郎要跨火盆,扔烧饼,更有甚者,新郎还要被逼着牛奶浴一次。   蒋维作为倒插门的上门女婿,恰到好处地融入当地习俗。   他的发胶沾了一点烧饼碎屑,给这副冷如数九寒天的英俊脸庞增加了几分落魄。   林予贤一向对神叨叨惺惺作态的人嗤之以鼻,所以当郑北溪的亲哥哥郑南山从迈巴赫上拄着拐棍下车时,看见几个助理躬身迎接,差点当场去世。   我去,看起来年纪不大,下颌角还在也没发腮,双脚健在,拄拐是装大佬吗?!   也不瘸啊!   戴什么金丝眼镜!   林予贤作为伴郎之一,跟郑南山站在一起,一直盯着郑南山那只机械假左手,他抛了个男人间的眼神,“你这手,怎么撸啊,会直接掰断吧。”   郑南山面部神经痉挛了几秒,转脖子的时候林予贤误以为听见缺机油润滑的齿轮艰涩声。   林予贤:“卧槽,你是机器人?!那确实不怕撸断。”   郑南山清了清嗓子,把机械手拿着的拐杖换至右手,空闲下来的假手重重朝林予贤的脑袋劈了下去,他的嗓音有些厚重,“镍钛合金,轻,撸断你了吗。”   林予贤捧起郑南山的假手反复转动他的五指,不停摆弄敲打,一边敲一边把耳朵贴在假手上听声音,“妙啊!到底是哪个天才发明的这东西,涮火锅的时候可以徒手捞菜!”   郑南山嘴角抽搐,“……”   “哎不是,同样都是伴郎,凭什么你的西服面料有羊毛!”林予贤半长的头发拢在脑后,穿着蒋维临时扔过来的廉价修身西服,一惊一乍的表情差点把郑南山坚毅的脸笑崩。   “闭嘴吧你,你就是我妹夫的高中和大学同学?”   “等下,还没入洞房,谁是你妹夫?!”   “……”   蒋维和穿着繁复婚纱的郑北溪并肩站在酒店大堂,对着宾客不停致谢。   郑北溪明艳魅惑,红唇旁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她侧身向蒋维耳语几句,蒋维终于不情愿地走到林予贤面前,捶着肩膀说:“少说两句吧你。”   酒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叫“有人要跳楼了”“快报警”“这也太晦气了”。   郑南山一言不发,拄着拐向门外走去。   林予贤本着瞧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一个箭步飞了出去。   郑北溪没好气地盯着蒋维,“非要把他带来吗。”   “我最好的朋友,当我伴郎总可以吧。”   门外已经堆满了人。   酒店的主楼一共18层,一个身穿白衬衣和黑色长裤的年轻人坐在顶楼,两条腿交替晃动,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如果今天谁要结婚,我马上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郑南山抬起头,在日光下面色惨白,他回应道:“你不跳的话,我给你20万。”   “我给30万!”林予贤说。   郑南山鬼气森森地回过身,“你他妈以为在拍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一起念:林予贤讲故事的时候,太过火的都“哔”掉了。   关爱青少年人人有责,作者是不会“哔”的   谢谢观看 第04章   语音未落,郑南山气色一滞,好胜心冷不防地爆了炸,真把命悬一线的自杀逼不婚的现场当成拍卖场,“40万。”   声音沉厚,好听。   林予贤乜斜了他一眼,刚才注意力全在郑南山的假手上,这下终于看清楚郑南山的真容,五官立体刚硬,眸色暗沉,气质又冷又硌,不容外人接近。   但就是battle出价的时候,那份正经到不忍打扰的虔诚简直太好笑了!   林予贤紧追不舍:“50万!”   郑南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一出本该严肃认真的跳楼大戏活脱脱变成一场来自冤大头的暗中较劲。   哪来的两个神经病。   楼顶上的年轻人早就绷不住,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对着人群躁狂嘶喊,“你们是不是看我笑话!我他妈认真的!”说罢,年轻人的一只鞋先他一步发了疯,猝然从空中落下,郑南山下意识地把林予贤拉开。   鞋不偏不倚地砸在林予贤脚下,发出一声闷响。   如果不是郑南山反应及时,那只鞋经过18楼的加速,后果难以想象。   “喂!高空抛物,要判刑的!”林予贤梗着脖子说。   楼顶上的年轻人没料到鞋会自杀,嚣张跋扈的气焰熄灭了几成,身子朝里不停瑟缩。   郑南山摇摇头,“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新郎新娘终于闻声赶来,冲撞进人群,蒋维的汗水滴滴落下,白色衬衣的领子全被浸透,他大概在大厅里听见林予贤扯淡的“拍卖”,嘴角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对林予贤说,“别闹了。”   郑北溪双臂抱紧,不可一世,远远瞥了眼楼顶上依然有点气急败坏的年轻人,看得出来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也遮挡不住早已怒火攻心的脸。   她的头发有些蓬乱,双颊断红,对着蒋维忿然哂笑:“这人我可不认识,是不是因为你来的?!他是你哪个小情人吧。”   “怎么可能,我不认识他。”   “让一让,让一让!”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的社区民警停好摩托,快步走到现场,人群自动退让出一条路。   林予贤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道:“柯亚宁!”   【等等!老爸,我已经忍了半天了,蒋维、郑南山、柯亚宁……有名有姓的都出现三个了,这些人跟小爸有关系吗。】   【没关系我说他们干什么。】   【我小爸名字都还没出现……】   【那是因为他还没改回去……哦对了,柯亚宁是河西区青龙街道的片儿警,主要负责这一片区民生治安,欠债不还,偷鸡丢狗的家长里短,还兼任这几条街道交警赶不到的活儿,总之是个……呃,类似于居委会大妈的三好青年。老爸大学毕业喝吐了差点裸奔那次,就是他苦口婆心劝我把衣服穿回去的……】   【……183?】   【183。】   【郑南山?】   【183男团!】   【我是说,他又是干什么的。】   【大佬啊宝贝女儿。“月蚀投资”听说过没有,算了,问也白问。你现在吃穿用的各种品牌,各个行业,大都有“月蚀投资”的影子,那可是前后跨度超过三十年的业界寡头,由郑南山和郑北溪的父母一手创办。据说早年间他们家出现一些变故,公司总部搬到了香港,只留了他们兄妹二人在内地的分公司。】   【帅吗。】   【不帅的,你老爸理都不会理。】   海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闷热,气味湿热粘滞,一棵巨大的橡树伫立在这家名叫“凯君”的五星级大酒店主楼右侧,光晕透过浓荫,热度依然不减。   柯亚宁的短袖制服早已被汗水打湿了大半,更不用说被西服包裹,身上黏了一堆臭汗的林予贤。   此时他只想重演毕业那晚差点裸奔的壮举。   柯亚宁伸出手晃了晃,把林予贤的寒暄按了回去,等他找准位置,抬头找谁在跳楼的时候,人早就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地上的那只白色球鞋,刚才的一幕就像做梦一样。   柯亚宁每天处理一堆鸡毛蒜皮,按常理说早就在跟大爷大妈的拉扯之中变得气质琐碎起来,但他挺直的肩背,还有温软如玉的声音,让人觉得他会随手拿出本诗集,拗一些文人骚客才有的风骨。   如果换了其他的片警,早因为白跑一趟而骂骂咧咧,他只是沉稳地驱散人群,低语道:“没事就好。”   柯亚宁把对讲机插进皮带,恭喜两位新人喜结连理,不声不响地朝摩托车走去。   郑南山客气道:“警官,既然来了,用完午餐再走。”   柯亚宁挥挥手,“不用客气。”   林予贤一拍大腿:“郑南山!刚才是我竞价成功了吗?他不会下来找我要50万吧,那可是我开画廊的钱!”   郑南山:“……”   柯亚宁:“……”   快到吉时,郑南山懒得跟这位二五眼继续掰扯过招,健步如飞地跟人群一起回到宴会厅。   “你也不瘸,拄着拐是想随身携带武器打人吗?哈哈。”   “……”   打你行吗。   惊魂未定之下,林予贤的眉峰结了一堆愁,颤颤巍巍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单手打开,靠近鼻子闻了半天,回了几格血,神经舒缓不少。   自从被蒋维逼着把烟戒掉之后,这包仅剩的“Lucky Strike”的外包装早被揉巴的有点惨绝人寰,林予贤犯烟瘾的时候也只能掏出来过过眼瘾。   要是真来要50万,我就撒丫子跑路!   “借个火。”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   林予贤吓得魂都丢了,心脏不停乱撞。   卧槽槽,真来要钱?!   林予贤低头看见一双有些磨损的白色板鞋,目光顺着那条匀直的长腿缓慢上移,停在隔着衬衫隐约看见的腹肌上。   “我没火。”林予贤不敢跟他对视,咕哝道。   柯亚宁发动摩托,隔着几米远向林予贤招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腹肌男这才看见警察制服,突然触了电一样,慌不迭地转身回撤几步,低头向酒店大门疾步走去。   身影单薄,颀长,剪了利落的圆寸,金黄色,后颈有蛇形纹身。   林予贤眉头震蹙,平时运动神经不大发达的他一个大跨步爬在摩托车后座,“柯亚宁!拦住这个人!这人从澳门开始就他娘的在跟踪我们!”   腹肌男已经使出百米冲刺的力气,在酒店大门伸手截住一辆出租车,落荒而逃。   柯亚宁把头盔递给林予贤:“坐好。”   摩托车一声轰鸣,绝尘而去,林予贤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被甩出去,调整了半天姿势,才抓稳柯亚宁的腰。   话说得太早,柯亚宁抛掉一身儒雅,拿出在赛道飚车的劲头,狠戾决绝,漠然直视着出租车,眼里只有“缉凶”这一件事。   他都忘了自己早就不是刑警。   可他知道,见到猫就跑的,肯定是耗子。   “我说,你倒也不用开这么快,追不上就算了……”   “……”   【老爸,逃跑的寸头就是刚才跳楼的人吗?】   【不是。】   【那跳楼的去哪了?!】   【别急,女儿,跳楼的哥们后面会出现的。我跟柯亚宁历经生死时速,飚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热风呼啸而过,把老爸柔嫩的皮肤都快吹裂了。可惜,那小兔崽子太狡猾,海市好像他们家后花园一样,出租车停在一个筒子楼大院后,人一转眼就不见了。等我跟柯亚宁赶到,只有七拐八绕的小巷,一个人屁股都没见着。下象棋的大爷们也太冷漠了!根本不给提示线索!】   柯亚宁僵立在原地,握紧拳头,双肩震颤,无力感穿透每个细胞壁,恣意在体内涌动冲撞,一瞬间上了头。   好蠢啊,蠢到连对讲都忘了开,哪怕找个其他片警过来支援一下呢。   他踉跄着旋身,饱满的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声音无力,“林予贤,你去澳门干什么,裸奔吗?”   林予贤:“我去赌……赌……”   “赌博是吧。”   “赌……赌我的人生能不能光、光……”   “光着身子上热搜?”   “光宗耀祖啊柯警官!”   林予贤怕晒,边说边缩到墙角下找阴凉,高耸的鼻梁和眉峰把软糯白净的皮肤撑得吹弹可破,泛着瓷光,隐约可以看见几条毛细血管。在几束光的照射下,眼窝里的暗影更深,凤眼更媚。   柯亚宁实在搞不懂,林予贤看起来芳华如玉,冷如霜雪,尤其是薄唇自带的嫣红,让这张脸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也算是个妖冶明艳的谦谦公子。   可是为什么说的话做的事那么欠揍!   “那人还有什么特征?他为什么一直跟着你们?你们欠别人钱了?”柯亚宁连珠炮一样接连发问。   林予贤顺着被风吹乱的几绺呆毛,回道:“没欠钱,也没招惹谁,谁知道还有人要跟着我俩,一追还这么远。特征……纹身啊,后颈的蛇形纹身。”   数年前被柯亚宁陈埋的千百个记忆碎片好像突然被牵扯出来,让他的心底不住地抖动。   蛇形纹身。   “6·1”惨案里,有人,也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人物卡片:   林予贤   生日:1998年1月15日   身高:175cm   体重:保密,是个瘦子   籍贯:昆州   高中:昆州二十二中   大学:海大美术学院油画专业   最爱吃:辣椒、海胆,以及蘸小米辣的海胆   最讨厌:画画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或发消息   最喜欢的画家:马克·夏加尔   性格:是个2B   弱点:全身都是弱点   人生理想:见chapter 6   最喜欢的颜色:锌白色   人生格言:混沌的眼,透过秩序的网幕,闪闪发光(他瞎编的)   谢谢几个小可爱的留评,虽然想默默搞事情 第05章   【老爸,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宝贝女儿。】   【柯亚宁、郑南山……他们都多少岁,生日呢?】   【哈,告诉你生日还得了,你掐指一算不就知道谁是你小爸了!】   【……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人中间有他吧?!可他们名字都不是啊!】   【猜对了宝贝,真的有他。】   【你是在让我买股吗。】   【哇,这么古老的词都被你提出来了!你最近是不是在晋江看纯爱小说??】   【你管我!等等,用排除法的话,我小爸是1999年9月9号的处女座,那肯定不是蒋维叔叔了哈哈。】   【女儿,说不听的是你,猜得津津有味的也是你,怎么样,老爸的故事比小说好玩吧。】   林予贤快被气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柯亚宁先是发了半天呆,然后脑子瓦特了一样,毅然决然!骑着摩托车跑路了!   把他丢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都出了区!   要知道,从昆州来到海市之后,他从没离开过海大所在的河西区。   一切都因为当初他在来海市的绿皮火车上抽烟,一个乘务员饶富兴味地从身后悄悄说:“你去海市,是不是买毒/品。”   当时林予贤心里就“卧槽槽槽”了,能从抽烟联想到毒/品,也只有海市发车的乘务员敢想,真敢想。   从那时起,这个城市在他心里是个堪比哥谭的罪恶之都,峥嵘轩俊的高楼大厦里,一定有人在制冰/毒,浓烟滚滚的工厂,一定是为了遮盖制冰/毒的臭味!   晚上出门十有八九会被抢地盘的打断腿,即使白天在不熟悉的地方乱晃,总有缺毒资的人吧,那蒋维在赌博机上乱点点出来的事业启动资金,不就黄了……   只有大学毕业当晚,酒虫盖过了精虫,不是,酒精烧断了神经,烧掉恐惧,林予贤在夜里狂奔不止,边跑边脱,边脱边哭。   幸好是深夜,今年海大的毕业季每天都有一两个想不开的在裸奔,一个偶然路过的女同学淡定地报了警,都懒得对这个风骚到旷古无双的大帅比惊呼两声——   谁不知道美术学院的院草属性男,爱好男,跟管理学院内网投票选出来的院草蒋维不清不楚。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大课非要强行一起上。   林予贤嫌他们的宿舍楼隔了几栋,还花重金跟蒋维同寝的室友调换宿舍。   活活住了四年。   “切,白长那么好看。”女同学撂下一句就跑了。   柯亚宁正好那晚值班,出警到场之后,先是把林予贤的鬼哭狼嚎拍了一小段视频,然后铁面无私地赏了他一副银手镯,牢牢铐在学校大门口的铁栅栏上。   林予贤瘫软地蜷伏在地上,一只手臂被强行挂到栅栏,声音艰涩,“你这么铐着我,胳膊不过血,到时候坏死了必须切掉,你把胳膊移植给我吗。”   柯亚宁蹲在他面前,沉浸在没有灯照的阴影里,食指勾起他的下巴,笑出清澈的朝阳,“对自己身材这么自信,你怎么不去河边上的GAY吧跳脱衣舞。”   林予贤大着舌头,摇头晃脑道:“GAY吧,有……有毒/品,别人给你根烟都带毒,谁爱去谁去。”   “你在放什么屁,海市治安在全国都数一数二,有毒/品我能不知道,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你是编剧吗想象力这么丰富。”   “我,林小爷!笔杆子下面出凤凰!”   “真是编剧?”   “画油、油、油画的!”   “……”   林予贤醉醺醺地抬眸,正对上柯亚宁的如辰星般闪烁的眼睛,“呦,哪来的小白脸,你不会是假装成警察,卖毒/品的吧?!”   “……”   柯亚宁额边的自来卷碎发吸引了林予贤早就恍惚的神智,他伸出没戴银手铐的手,拽起一绺软发,测试Q弹程度,然后冷不丁地朝柯亚宁的脑门狠狠弹了一下。   “嘶!”   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柯亚宁的额头出现了一个暗红的指印,他抬手看表,余光瞥见几个大学生打扮发出窸窣笑声的女孩,一板一眼地对她们说:“都凌晨了,女孩子最好不要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保护好自己。”   “哦!知道了警官!”   “哎呀妈,太帅了。”   林予贤猛地抬头:“是不是!刚才还说治安数一数二!现在就自己打脸!警察叔叔,你是不是有点那个大病!”   柯亚宁起身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摸出一个印着乌龟图案的短款皮夹,把身份证捞了出来,照片上林予贤眉目清秀,骨骼没有现在舒展,明显还没长开。   他的嘴际扬起细微的笑意,“林予贤,是挺闲的。”   “警察叔叔,能否问一下您的尊姓大名,我一会儿去打个市长热线,把您投诉到市长爸爸那儿去。”   “柯亚宁。”   “磕什么?是新型毒/品吗。”   “林很闲,我还是带你回去做个尿检,你、不、对、劲。”   林予贤微微凝怔,蒙圈地抬起头,“‘柯’大药,我现在就尿给你啊。”   一辆开着远光灯的黑色轿车突然从他们身旁掠过,强烈光照下,林予贤调整姿势,蹲在路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遮住眼睛。   他的身体略显稚拙单薄,只有薄肌一层,细腻的后背泛着冷白色的温润光泽,双腿匀长,膝盖几乎够到肩膀。   柯亚宁从他脸上转瞬间划过的局促,读到不一样的信号,他把花衬衫扔在林予贤的头上,意有所指道:“22岁失恋,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你应该庆祝终于摆脱一段孽缘。实在不行,我可以把我室友介绍给你,看你的小身板,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   “滚!”林予贤甩掉花衬衫,“柯大药,你跟我没弹在一根弦上!尿检是吧,我他娘的正好憋尿!快把我松开!”   柯亚宁苦口婆心:“发泄出来也好,有的人只能憋在心里,憋到最后,割腕的割腕,跳河的跳河。”他耐心地把林予贤的胳膊塞进袖口,“每年你们学校都有一两起自杀,今年裸奔的一多,倒没人死了。”   柯亚宁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指着林予贤的红色底裤问道:“今年也不是本命年,你穿红色内裤干什么。”   “我妈说,人这辈子只要累计穿红色内裤超过两年,就能找到终生所爱,累计穿超过三年,就能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我正努力呢柯大药。”   “……”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柯亚宁拿钥匙把手铐解锁,“再不把衣服穿上,我把刚录的视频发网上,你也不用穿三年红裤衩,保你明天就站在世界顶端。”   “得嘞。”   残云如碧。   在酒精的灼烧下,林予贤动作笨拙,衬衫不合时宜地飘来蒋维身上的淡淡橙花香味,他突然哭到流出鼻花,“就这么不痛不痒,稀里糊涂瞎活着吧!”   “……”   柯亚宁最终载着不停在背后抹鼻涕的林予贤回到宿舍楼下,毕业季这群大学生好像吃错药了一样,暖壶被子小桌板应急灯都被扔了个一地狼藉。   在鸡零狗碎里,一张不起眼的明信片勾住了柯亚宁的目光,他静默无言,弯腰捡起,睫毛低垂,耽溺于那个小小的世界。   整个人好像都像明信片里的人一样,悬浮在天穹。   林予贤瞳孔微缩,心比飞絮还乱套,东倒西歪地近身抢了过去,“这是我的。”   “这上面画的是?”   “《空中的恋人》。”   “卧槽!蒋维!”   林予贤缩在筒子楼前的破烂墙壁,终于想到还有件正事儿没干。   当伴郎的现在不是应该,去看新郎的笑话吗?!   那可是亲口说过“如果这辈子我动了结婚的心思,那我出门也不用被车撞死,我他妈直接把自己碎尸万段”的蒋维啊!   要看你碎不碎。   可惜,经过刚才的紧急追踪,以及柯亚宁的突然跑路,婚礼从头到尾完美错过。   等林予贤到了婚礼现场,他们已经出发去度蜜月,婚宴只剩下寥寥几人,服务员都开始收桌子了,他还是从一个喝大了的阿姨那里知道婚礼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郎闹了半天,非要等哪个朋友来了才开始。新娘当场甩了脸色,在台上差点把新郎的脸抓花,还是他们敬酒的时候我才看见,新郎的眉脚有那么大一个血印。然后新娘的哥哥……我天,他在休息室直接掐新娘脖子。那铁手……掐起来,可真要命啊。你说我能不喝多吗,吓死了。”   台上的大屏还在滚动播放蒋维和郑北溪的婚纱照。   郑北溪杏眼梅腮,艳色绝世,带着化不开的嫣然笑意,只是那笑有种大仇得报的邪,轻勾着的嘴角写着“羡慕吧,嫉妒吧,滚吧”。   嗯,肯定是错觉,蒋维笑那么勉强,还有点颓丧,一定是因为饿着肚子拍,脑子不过血。   跟他不想结婚没有半毛钱关系。   林予贤收到一条微信。   【蒋维:哈哈,等我回来把你喝倒!】   喝你个大几把。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装逼的拐杖又出现了。   郑南山带着一股想要宰人的肃杀之气,淡淡道:“编排我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哈,都出现了,7个。   这次写7个疯/批   之后没有太多跟女鹅之间的对话。   谢谢观看 第06章   林予贤倒抽凉气的时候,大概不小心吸进去一只苍蝇,直接被自己呛了个半死不活。郑南山的机械假手和随时会挥出来敲碎脑袋的拐杖增加了一丝恐惧。   “我我我,咳咳,听歌呢。”林予贤从西服口袋里掏了半天,只有一个黄杨木的貔恘,“我耳机呢?”   “……”   郑南山定了定神,把拐杖倚在桌边,冲身后同样西装革履的助理使了个眼色,“纸、笔,钥匙。”   三个助理毕恭毕敬地分别递上。   见林予贤疑惑夹杂着鄙夷,他把钥匙放在餐桌,用假手推到林予贤的面前,面沉似水,“没想到小妹在朝三暮四、风/流成性,还有一群狗屁不懂的小白脸里,挑了个重情重义的真男人。”   “嗯?”林予贤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哆嗦着去倒了杯水,又颤颤巍巍地走了回来。   郑南山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蒋维说,怕你这个死同性恋孤苦无依,想让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他扯下一张纸,“这是地址,这是钥匙。”   他的金丝眼镜发着熠熠光辉,短碎头发二八分,被发胶层层裹挟,支棱得一丝不苟,自带的禁欲气质加上“死同性恋”这四个字,让林予贤的气愤从脚底直蹿到头顶。   “‘死同性恋’是蒋维说的?!”   郑南山略微抬眸,带着深不见底的嘲讽,“我加工了一下。”   “原、原话是什么?”   “死GAY。”郑南山话里带着玩味,“都出发度蜜月了,这回是我妹夫了吧。”   林予贤“腾”地一下站起,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蒋维恐同,还是起得太猛,眼前突然一黑,星星张牙舞爪地乱飞,咬紧牙关说:“钥匙我先拿着,地址你回头发我,写的什么破字,一个都看不懂。”   郑南山挥手让助理把他按回座位,歪头哂笑:“想要别人的联系方式,还这么豪横。”   “我去,你助理力气也太大了,我肩膀都快被压碎了。”林予贤这才仔细看清这几个助理隔着西服外套都鼓出来的厚实肌肉,顿时蔫了下来,“大意了,原来是保镖。”   郑南山似笑非笑:“你之前说想开画廊,为什么。”   “关你屁事。”林予贤偷瞄了一眼铁面保镖,“我是说,与您无关。”   郑南山摊开手,意味深长地笑道:“万一我能帮你呢。哎,对了,那个ID叫KOLI,粉丝两万的插画师……”   林予贤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郑南山打开手机,正对着一张想让林予贤找棵歪脖子数上吊的BL裸露色图,捆绑和训诫元素应有尽有,阴森怪笑道:“这么色情暴力,粉丝还是少了一点。你说一个喜欢哗众取宠,芸芸众生的插画师,是怎么想到祸害我国的艺术事业的?良心发现?大义献身?呀,你不会要在画廊放这些画吧。”   郑南山挑起一边眉毛,“这、不利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啊,林予贤。我建议你,找点靠谱的,比如你差点获奖的那些油画,比这些强。”   林予贤有点懵:“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儿蒋维都蒙在鼓里。”他想起无数个躲着蒋维在自习室假装用功读书,其实在画图吃黑钱的深夜,还是一头雾水,“他不可能知道,知道了也不会给你这个王八……大舅子说。你竟然敢查我?!”   “啊,这个,oops,被你发现了。”郑南山说,“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   林予贤咬着牙,难得正经一次,“告诉你开画廊的原因,那我画狗图的事不要告诉蒋维。”   “这么怕影响你在他心里的形象吗。”郑南山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摘下金丝眼镜,懒洋洋地擦拭起来,“我怎么觉得,我小妹嫁的是个坑呢。”   林予贤挺直腰板,又一次猛地站起,“妹的,爱说不说,我去兄弟家开红酒了。”   “好好好,你坐下。”郑南山无奈地笑了笑,把眼镜戴回,深色的眸子里晃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既然我妹夫说你是个死GAY,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暴露你的。”   林予贤从来没跟任何人分享过他的这点虔诚的初衷,忽而开口,比画色图还要羞耻,“我想签跟我一样埋没在世俗里的画家,然后如果有幸可以开几十年的话,就可以记录这段艺术史。”   “噗!”郑南山想起刚才不着调的几轮battle,差点笑掉大牙,“林予贤,没想到你还背负这么大的宏愿,我以为你只是对拍卖举牌子有瘾呢。”   “……”   “不说笑了,启动资金?地点?面积?找到几个艺术经纪人?客户群呢?既然都想了这么长时间,计划书我看一下。”   林予贤突然觉得从郑南山嘴巴里蹦出来一堆鸟语。   只有第一个问题他有答案:“60万人民币。其他的,还没……没想好。”   郑南山被少到可怜的数字差点堵到没话说,哑然失笑:“海市寸土寸金,你这点钱还不够付半年的房租,还是小到可怜的那种。林予贤,你是笨蛋吗。”他大概习惯咄咄逼人,完全用凛然的气场逼死对方,“更不要说办展览办活动开高大上的party,就算有不长眼的冤大头,愿意在你这砸钱,作品呢?签了几个画家?不会连寄卖的都没有吧。”   林予贤:“……”   还是一堆鸟语。   这些年林予贤只是在心里团出开画廊的不灭火苗,幻想可以像香格纳一样在业内取得一席之地,至于郑南山刚刚说的这些。   他一个臭画画的懂个屁啊。   “明明是艘航空母舰,非要当个破桥。”郑南山说。   “你才是桥!你整个人都乔!”林予贤心虚地弱弱回道。   郑南山:“算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恰好我也投资过很多所谓的艺术圈,大概知道这一行的规则,知道伊芙·克莱因吧。”   “废话。”   “当初他自诩为先锋艺术家,用几张一模一样的单色画红遍艺术和时尚界,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空中雕塑,呵,不就是放气球吗。至于用裸女的身体绘画,也叫艺术?”   “郑南山,你在教我做事吗。”林予贤最烦别人杵在他面前说教,也凭借不算聪明的脑袋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搞出格,玩出界,当个跳梁小丑。   去你的吧。   郑南山用机械假手轻轻敲击桌面,“60万,挂热搜一天,再用投资人的钱撬动你的宇宙,这点妥协都不愿做,还怎么低三下四地求别人买账。”   林予贤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郑南山:“曾经有一个写书的穷光蛋,写了个不错的本子,注册了一个皮包公司,做了几个假网页,用下三滥的手段镀了层金。他又找到一个top级的知名编剧,说要把这本子挂在那编剧的名下,还用公司的名义跟他签了合同,一个月内付完全款。”   林予贤:“?”   扯哪去了。   郑南山径自说道:“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关系,跟几个经纪人前后喝了几顿大酒,拿着编剧合同,互相骗他们某某顶流要出演,结果,真的骗到了几个流量不错的明星的演员合同,也是一个月付完全款。”   “郑南山,你……说点人话行吗。”   “然后他找到了我们公司的董事会,拿着一堆合同,找投资。并且,他把怎么骗到合同的过程,原封不动地给董事会的那堆老头说了一遍。”   “被拒绝了?”   “现在他的公司上市了。”郑南山顿了顿,“最邪门的是,他让一堆顶流,捧了个素人。素人嘛,正当红,前不久还因为负面消息,黑出圈,然后,又红出圈。”   “……”   郑南山意犹未尽:“林予贤,名利场,哪有那么多原则,你拿出画色图的那点厚脸皮,该有的总会有的。”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身后的保镖1号说,“哎,如果我给你500万,让你把手剁给我,然后再移植到我胳膊上,成吗?”   保镖1号支支吾吾,下了半天决心,一脸坚定,“怎么不成啊老板……我现在就剁……”   郑南山拂袖让他退下,表情阴鹜,讪笑着伏在林予贤耳边,“你看,撸不断的。”   林予贤根本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绞尽脑汁才想到刚才没皮没脸地那个痴呆问题,脸募地红透,声音像只被拍飞的苍蝇,“郑南山,你个死变态。”   “而且,我没这方面的需求。”   郑南山拿起拐杖,轻敲地面,用机械手推了推眼镜,五官在宴会厅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愈加深邃,神色又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木然道:“林予贤,我等你的消息。”   “你公司的名字,为什么叫‘月蚀’?”   “因为,我要吞掉太阳啊。”郑南山转身走的时候,伸出完好无损的右手晃了晃,畅然笑道:“你不是也查我了吗,到底哪来的白痴。”   林予贤:“……”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的人设封,这个字体确实有点看不大清,已经在改了。   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找人画(倔强脸.jpg)   封面致敬《空中的恋人》   谢谢观看,新年快乐! 第07章   林予贤拿起桌子上的地址便签,脱下西装,内里的衬衫早就被汗浆浸透。   走出“凯君”大门的时候,双脚有点不听使唤,还看见了郑南山迈巴赫的车尾气,像把锐利的白刃撕裂苍茫天际。   “一个司机,三个保镖,还有一个二百五,你也不怕超载!”   他盯着五星级酒店简约高级的灯牌,几个酒店员工正在撤掉巨大的婚纱照展板,本来就不堪一击的小神经依次砰然断裂,忧思,愁苦,惘然在心里辗转更迭。   他还是没办法相信蒋维真的结婚了。   万幸这一天阴差阳错没能见证他的婚礼,不然在几百个宾客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暴露那点可怜巴巴的小心思,再想当朋友还是等下辈子投胎吧。   林予贤打开叫车软件,输入蒋维的小区,懒懒斜靠在酒店大门的石砌雕塑,抿紧唇缝,眸里出现深不见底的深渊,血管里烧着和蒋维度过的青葱岁月。   烧着烧着,眼眶不争气地先红了。   蒋维,你大爷的。   我他妈的,真想艹死你啊。   林予贤活到22岁,脑容量因为自己的源源不断的猎奇和喜欢新鲜感,不断地被挤压萎缩,今天做的事明天看心情记不记得住,这辈子遇到的人能不能放在他小小的脑内,全凭他们的脸好不好看。   只有三个场景,像反复旋转的画片,午夜梦回是它们,醉意冲天是它们,心神恍惚更是它们。   2013年的9月3号下午第一节 课,戴着金色眼镜长相温柔的高一班主任李老师拉着高高大大,看起来脑子有点不好使的大帅比介绍道:这是我们班从外地转来的新同学,叫蒋维,大家欢迎!   2016年6月12号刚吃完早餐,蒋维拿着高考志愿,狠狠踹了一脚林予贤的屁股,睥睨冷声道:老子明明可以上top3,非要拉着我读什么破海大,垃圾!   2016年11月11号深夜,蒋维双目缠绕着赤红色的蛛网,带着几分疑惑不解,还带着几分明显是厌弃的战栗,喉间闷恹恹地挤出一句:王八蛋。   其他的,像偷偷爬到蒋维的床上像个变态一样闻他的体香,在昆州二十二中和海大的球场看他挥汗踢球,蒋维吃饭的时候不允许嘴角挂超过两秒的油,每次都会扯一小半纸巾……洗到衣领有些磨损的白衬衫……   都交织在三个大画片的间隙,让林予贤庸俗下流的凡心春心动个不停。   直到蒋维抛出“让你死心五重奏”——   大学毕业当晚把林予贤的物品悉数抛出,澳门的80万港币,跟郑北溪的婚礼,郑南山转述的“死GAY”。   第五声部叫“哈哈,林予贤,天天在我家待着看我俩秀恩爱吧”。   行吧。   真难为你,不管发生多么丢人现眼耳红面热的事,还想着要维持这段岌岌可危的小友情,不当演员简直可惜了。   跟蒋维的青葱岁月变成柴火在体内烧尽,林予贤只能嬉皮笑脸地向前走了。   专车司机只开了不到两公里,5分钟到“美荫”小区门口后,没好气地说:“几步路都走不来,小心活不到40岁。”   “我一个死GAY,孤苦无依,无儿无女,活着没人暖床照顾起居,死了没人立牌位,活40我特么都嫌长。”   “……”   【老爸,还嫌长吗。】   【越长越好。】   林予贤打开“KOLI”微博后台,点开“粉丝”一栏,真的在第十几个ID后面看见一个叫“南山”的,没有大V认证,头像是只半阖的机械假手,勾勒出慵懒的弧度,关节处缠绕着复杂细密的铜丝,犹似从赛博朋克的霓虹灯光里交互出现的全息投影——   一张冷如严冰的机械大脸,滋滋冒着蒸腾而上的水汽,语调平缓,没有高低起伏,幽幽地说: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挺硬啊。   “……”   天天被这么一个死变态视奸,还让人活吗。   林予贤点开自己的微博相册,一张张重口/淫/荡的插画犹如馆藏珍品一样陈列,他后背刚刚散去的汗浆又重新挂了回来,这根本不叫“一个小网红插画师恰烂钱的底气”,而是“我那亲妹夫好基友的耻辱柱”以及“只要我高兴就可以随时捏死他的把柄”。   几个私信找自己约稿的消息林予贤都没心情点进去。   “还不都是为了生活。”林予贤旋即给了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挺直了腰板,突然在蒋维家所在的3栋楼楼下,看见一辆熟悉的迈巴赫。   脸绿不止。   除了车前脸明显有点凹陷。   KOLI:郑南山,你回家不能带我一起吗?!   南山:Oops,被发现了。   KOLI:等等,你为什么跟你妹妹住一起?!变态吗?!   南山:叠上,妹妹怕潮,住我楼上。   郑南山把正对着林予贤的入户门打开,从容不迫地站在门前,此时他已经褪去外套,两条窄细的黑色背带紧绷在白色衬衣外,隐约可见丰硕有力的胸肌轮廓。衬衣袖口随意卷在肘侧,双臂线条紧实流畅,血管微微膨出。   见林予贤没皮没脸地滚动了下喉结,脸色氲了层不自知的红,郑南山摇头惨笑,大概想起了林予贤不为人知的邪恶一面,睫羽在斜晖中垂了长长的阴影,朗声道:“死基佬,别瞎想,我跟妹妹共用一个电梯。”   他转身回到这栋庞然大物的房内,只留下桀骜的挺拔背影。   林予贤:“……”   还能不能给死基佬一点尊重了!   旁边遛狗的大爷都笑出声了!   林予贤整理了下心情,坦然走进入户门,余光瞥见暗黑系装修的郑南山大宅,差点当场晕过去——   鹿角虎皮大佛龛,红烛黑帘老虎凳,延展到三楼的大理石罗马柱都是黑色的……   恐怖片既视感。   “郑南山,你该不会囚禁了一堆……活物吧!”林予贤结巴道,慌乱之中按了电梯4楼。   电梯也太慢了。   郑南山背对着窗前的黑色壁炉,倚靠在黑色皮椅,两条长腿略微蜷曲,依旧看不清表情,冷冷回道:“只有我自己。”   “保镖呢?”   郑南山这才想起,已经跟暗室融为一体,隐藏在角落里的彪形大汉们,“哦,还有他们。”   林予贤:“……”   电梯到了。   林予贤侧身转进电梯,四周的镜面交互辉映,不大的空间里顿时出现无数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他盯着客厅里发呆的郑南山,还有他硬朗阴郁的脸,按下“hold”,声音穿过层层障碍,“你说的那个被捧的素人,是叫余子期吗。”   郑南山微微一怔,黑暗里眼窝凹陷,只剩下影子,声音几不可闻:“这个世界上,黑色幽默确实很多。”   林予贤不明就里地滚到4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蒋维给自己准备的画室,就被柯亚宁一通电话喊到几个街道外的大排档。   跟莹洁月色有着巨大反差的大排档里全是烟火气,天南地北的美食应有尽有,几个饭店老板走到街边揽客,声音清朗,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热情。   柯亚宁不清楚林予贤喜欢吃什么,找了家稳妥的川菜馆,点了半打啤酒,林予贤找到这个不显眼的犄角旮旯时,还以为郁郁寡欢的柯警官失恋了。   林予贤看着面前几个寡淡到连红油都没有的菜,摇摇头,掏出一包小米辣,没六地给自己调配了一碗蘸碟,眯着眼笑道:“柯警官,我无辣不欢,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柯亚宁认真地埋头灌酒,看起来非常心烦意乱,思虑很重地说:“关于海市治安数一数二这件事,我可能骗了你。”   林予贤一愣。   “柯亚宁,我说什么来着,你这是良心发现,来找我科普来了?”林予贤战战兢兢地朝片警的方向移了移屁股,手一哆嗦,连菜都夹不稳,清水娃娃菜一个趔趄滑到了桌子上。   柯亚宁:“以前在刑侦大队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灭门惨案……”   “……”   “全家六口,只剩一个大儿子活了下来,他的父母、妹妹、爷爷奶奶全都不幸遇难,我现在一闭眼,还能闻到当时的血腥。”柯亚宁抬起眼皮,明显有点不在状态,“据那个韩家大儿子的证词,当时他在次卧睡觉,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柯亚宁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觉得可能吗。”   林予贤觉得柯亚宁实在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瞬间被灌的药也有点猛,惊惶无措道:“先告诉我凶手抓到了没有。”   “没有。”   “……那你说个屁啊。”   “今天你说有个蛇形纹身的人在跟踪你们。”柯亚宁接着猛灌了半瓶啤酒,唇色惨白,“据那个韩家大儿子的证词,他睡醒后,也见到同样纹身的陌生男子。”   “……”   林予贤吓呆住了。   柯亚宁:“本来我以为是那小子信口胡诌,摆脱自己的嫌疑,转移警方视线。没想到,真有蛇形纹身,真有这个人。林予贤,你觉得是巧合,还是,他在做梦呢。”   附近饭店哐当剁骨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到林予贤的耳朵里,他顿时觉得难以控制尿意,“柯亚宁,你把话说清楚,如果是真的,跟着我和蒋维目的是什么?”   柯亚宁放下酒杯,从一个迷茫的前刑警换脸成匡扶正义的社区片警,义正言辞道:“还不告诉我你们在澳门干了什么吗。”   林予贤顿时全撂了:“蒋维玩赌博机,赢了80万港币,除此之外,我对天发誓,什么都没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着急   林予贤这集口嗨了,跟我一起念:他是受。   林芝小爸os:想反攻,喂你吃大豹子胆,你也不敢。   谢谢观看 第08章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身穿围裙,肥头大耳的中年厨子手持铁棍两端,串着两只烤羊腿从柯亚宁桌前路过,走到几米外的简陋餐桌。   “好香啊!”客人醉眼朦胧地说。   夜里9点,是大排档最热闹的时刻,小白领下了班,一边吃夜宵一边骂老板和又闲又贱的同事,在不够讲究的环境和粗放油腻的口感中,人也渐渐疏阔通达了起来。越夜,越没有工作中的紧绷,大排档的声音更加沸反盈天。   只有柯亚宁和林予贤这一桌,像是被凿进冰窟一样寂冷,在林予贤说出澳门一行的所作所为后,柯亚宁忧思更重了起来。   他募地抬眸,眼球布满血丝,无间地狱里的厉鬼仿佛绕身千层,在低气压里他的嘴角莫名其妙地勾了勾,“遇害的韩家,那个被捅了十几刀的韩爸爸,也有过赌博的传闻。”   林予贤酒量虽然少得可怜,还是“咕咚”一口吹掉小半瓶的啤酒。   不喝今晚算是过不去了。   柯亚宁:“在对他们家进行背景调查时,发现他爸爸也在澳门豪赌过。不过这条线索很快由于没有支撑证据,断了。”   林予贤表示洗耳恭听,在酒精的灼烧下,也顾不上有可能陷入买/凶/杀人的危险境地,凤眼被浓浓的雾气所笼罩,“豪赌?跟我们比呢。”   柯亚宁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们比他差远了。”   他仰起头,晃动颈椎,伸出双臂活动关节,盯着残云几片出了神,想起这宗毫无头绪的悬案,眼神不觉凌厉起来,他转向林予贤,用夹杂着埋怨和关切的语调说:“林予贤,即使那个纹身男真的与你们赌博无关,你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林予贤无端让他吊着胃口,心里烦得要命,轻轻捶了他一拳,“怎么就无关了,线索怎么断了?柯亚宁你话能不能不要老说半截。”   “没有监控画面,没有通话记录,根据走访调查周围邻居也没人证实有什么所谓的‘蛇形纹身’,一切仅凭韩家大儿子的一家之词,再者……”柯亚宁脸色转阴,在那张俊秀的面庞刻上了数不尽的怨愁,“那大儿子在家里突遭变故的一天后,打了几通电话。经过定位,发现他打给了一处破败的小区。哦对了,跟我们今天见到的筒子楼很像。”   “什么意思?”   柯亚宁自言自语:“人们都说,一个14岁的小男孩,跟家里人从没有过争吵和不和,社会关系也简单得要命,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残害亲人这种事。”   他近似梦呓:“可是一个单纯的小男孩,家庭环境优越,为什么会跟大部分都是群租户的小区有关联呢。他睡那么死,真的就什么都没听见吗。”   林予贤在暑气逼人的灼夏,长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还有这种事?!   手刃血亲,天理何在……   柯亚宁大概喝多了,一声闷响后大头磕在了桌子上,声音也随之颤抖,微卷的头发在几簇灯光下亮得如同玄色锦缎,“可惜,没人信我,为什么没人信我。”   “柯大药!醒醒……”   漫长如极夜的几分钟过后,柯亚宁晃动身体,指了指手机,“林很闲,我家的地址在手机备忘录里,今天不好意思,要麻烦你送我回家。”   “一个人民警察,关键时候掉链子,该保护人民群众的时候,自己先喝趴下……”林予贤机警地环顾一周,他感觉大口朵颐的食客,嚼得根本不是肉,而是怎么趁月黑风高,团灭了他们。   林予贤心里“呜呜”半天,几乎把脸垂在柯亚宁的肩窝,才等到救命的专车师傅。   司机从后视镜冷冷瞟了他们一眼。   这一瞟不要紧,林予贤下意识地死死贴在后座靠背,把瘫软迷糊的柯亚宁挡在胸前,“师傅……看路……”   司机会心一笑:“嗑/药了?”   “没钱磕。”   “有钱的话磕吗。”   “说了没钱。”   柯亚宁明显有些不适,干呕了一声。   “柯大药!你!别吐我身上!”林予贤嫌弃地侧了侧身。   司机迷惑:“磕什么??”   “……”   正当专车师傅晃范儿的瞬间,一个抱着破旧棉絮,长发凌乱,脸色煞白如雪,眼神空茫的中年女人直愣愣地斜插进车流,周围的喇叭声络绎不绝。   “走路看路啊操!”   “不要命了!”   “哪他妈来的神经病!”   林予贤发誓,女人头发撩过车窗的瞬间,他看到了比吊死鬼还让人毛骨悚然的脸,那张凹陷到只剩下干巴巴骨相的脸上分明写着:欢迎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地狱。   就,哥谭……本谭……   林予贤在心里对兜里的貔恘跪拜道:大慈大悲的上古神兽,如果这次保我们不死,我发誓!一定要给你刷油!团包浆!   唉……   林予贤扛着183的柯亚宁,脚步不大利索地迈了一步又一步,白天紧绷的衬衣西裤还没来得及换,把头发箍在脑后的小卡子也早就不知道掉在哪个臭水沟,湿漉漉的头发遮挡了大部分风情万种的脸。   此时他只觉得古代挥戟克敌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满面征尘啊柯大药。   幸好柯亚宁没有脑子一抽穿警服,不然路人还以为他把根红苗正的人民警察法办了。   用柯亚宁的手指指纹开锁后,林予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他甩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灯后,被眼前的一幕又吓了个半死不活。   是个陈设简单的二室一厅,客厅空空如也,电视墙上没有一个显示屏,密密麻麻贴着一堆……血肉模糊的……凶案现场照片。   林予贤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让人脚底发麻的照片。   海市凶残弑杀的那一面,狰狞,赤/裸,冲破层层堤坝,咆哮着涌进林予贤的象牙塔,让他的世界轰然崩塌。   尸山血海不过如此。   5具尸体横陈在豪华装修大宅的不同房间,他们死前都经过了一番痛苦挣扎,血腥味勾破了照片一角,汹涌而出,赤/裸/裸地将林予贤清瘦的身躯吞没。   死亡恐惧力透影像而来。   人在临死前,都拼命想活。   林予贤盯着一张留白很多的照片,一个看起来十多岁的少年侧身蹲在角落,身量未足,瘦可见骨,他正低头凝望沾了血的脚尖,好像那脏了鞋的血,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柯亚宁,你是神经病吗,偷人家刑警的卷宗,还贴家里来了,这是你一个破片儿警该操心的吗。每天对着一堆尸体,你也不怕半夜被鬼压床……”   林予贤不断唠叨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可能平静……   “柯……”   语音未落,林予贤好像听见厕所传出细碎的水声。   他状似无事发生,双手插兜,嘬嘴做哨,吹出让自己差点先吓尿了的《欢乐颂》,微微侧身后……   柯亚宁明明还死猪一样在睡觉,到底是谁在厕所装神弄鬼。   林予贤一只手拨弄着鬓间碎发,卷出这辈子最让人头大的一绺呆毛。   早知道就不跟这个死变态一起喝酒了!   差这一顿吗?!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由远及近。   “柯亚宁!快醒醒!”林予贤后背僵直,大声呼喝道。   柯亚宁咸鱼一样翻了个无动于衷的身。   一只瘦长滑腻的细手覆住林予贤的嘴,另一只手力量惊人,死死钳住他的腰,将他猛推在贴满尸体照片的电视墙上。   林予贤的衬衫西裤很快被什么东西浸湿,让他整个人魂飞魄散,此时只想原地歇菜。   死了算了。   耳边传来一阵湿热的喘息声,低哑如风箱,“这么晚,你来我家干什么。”   林予贤一阵怔忡,用不大够用的脑子排除了凶手在片警家里作案的可能。   室、室友?   那个柯亚宁提过一嘴的,要介绍给他的室友……   “呃。”   林予贤用暂时还空闲的双手掰开“室友”,倏地灵活转身,正对着一对色眯眯的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面如冠玉,骨相犀利,眼角有一颗小痣,湿发骚气十足,赤身裸体地伫立在前,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一览无余。   林予贤低头紧盯着八块腹肌,哑口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你睡觉要穿衣服吗。”   “……”   也不能全脱啊,没有安全感大哥。   “室友”挑菜一样上下扫射了林予贤好几遍,好死不死左右来回拨着林予贤的脑袋,眉眼弯弯地夸赞道:“下颌线不错,可以割死我。”   “……”   “室友”突然问道:“你不会跟柯亚宁一样也是臭条子吧。”   林予贤不知道这问题意义何在,眉头微蹙说:“臭,但不是条子。”   “哦,那就好,我更容易下手了。”   “?”   “室友”单臂支撑电视墙,将弱小可欺的林予贤囿于怀中,冷不丁玩了个壁咚。他的肌肉线条让林予贤想到临摹的那些石膏雕塑,温润,简洁,层次分明。   林予贤不争气地脸红了。   “室友”脸衬桃花,笑出浅细的纹路,眸光灼热,俯身低语道:“我叫路泽,想试试吗。”   【老爸,又来一个。我的解题思路迷茫了……而且你刚才掰扯的凶案,跟小爸……有关系吗。】   【乖女儿,不要着急,一切都与你小爸无关,一切又都与他有关。】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放心,林爸讲故事的时候该“哔”掉的“哔”掉了。 第09章   试试?   试你个大龟……不是,大头鬼。   “……哦哈哈,你的意思是试试身手?要打一架吗?”林予贤从室友路泽的臂弯下灵活地钻了出来,神色张皇,他从沙发上摸索出一条印着狮子王的毛毯,右手遮脸,半迈开一条长腿,浑身抖如筛糠,颤悠着递给对自己身材极为自信,依然裸着的路泽,“我!打不过你!”   路泽比刚才更加吊儿郎当,哂笑着接过来,根本舍不得遮住流光蜜肤,斜披在肩膀,竖直着肩背,慢吞吞地靠近依然遮着脸的林予贤,把他的手指依次掰开,嗔怪道:“我怕热。”   “我、我、我是柯亚宁从大街上捞回来的吸毒人员,作奸犯科!无恶不作……还有,我注射吸,从来不给针头消毒,有艾滋病!”   这理由不敢了吧,哈哈,天降神策!   就是,自我抹黑到可能真要被柯亚宁拉回去尿检了。   林予贤一脸傲娇地抬头看着他。   让他没料到的一幕出现了,路泽眯起眼睛,咬紧嘴唇,突然使了个大力,殷红的鲜血即刻流了出来,洇向微翘的下巴。   “?”   路泽的桃花眼转瞬间划过一道星光,趁人不备,半胁迫地强吻上来,他用齿尖轻轻碾磨林予贤的下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个人的血在唇间不断纠结缠绕,紧紧贴合,不分彼此。   林予贤的胸口好像被锋利的藤蔓刺穿又拧碎,用“癫狂”和“谵妄”来形容这个死变态简直轻了!   这他娘的初吻啊。   路泽意犹未尽地抬头,笑出荡漾不尽的春色,“这下我是不是也病了。”   “你本来就有病吧!!”林予贤吼道,“神经病!!”   卧槽哪来的疯批。   林予贤看着路泽带血的嘴角,觉得他跟电视墙上的惨照格外相配,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今天简直开了大眼,日了大狗。   等等,出门怎么也不看一眼老黄历,疯批都打包出现了吗。   路泽神色不变,依然笑意盎然:“你跟我睡过的那些男人不一样,有意思。”   “……”   有个你妈蛋的意思。   林予贤突然想起什么,双腿灌了秘制燃料一样飞速遁走洗手间,扳起水龙头,把水流放到最大,躬身洗刷受尽屈辱的嘴唇。   “你才有艾滋吧!!!”   路泽终于意识到这货可能是个真正经,用毯子围起腰部,双手抱臂靠在洗手间门框,视线依依不舍地在林予贤臀部逡巡,拿起手机说:“加个联系方式呗,我扫你还是你扫我?对了,臭吸毒的,你叫什么。”   “你管我叫什么。”   林予贤抽出一沓纸巾,擦干水痕后木呆呆地转身,快及肩的头发不小心被打湿,紧贴在瘦削的脸颊两侧,露出缠绵娇美的神态。   当一个靠“不要脸”吃饭的人遇到一个更死皮赖脸的,简直是画色图的福报!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泽的肌肉臂隐隐泛着水光,或者油光,总之,林予贤对着口袋里的貔恘发誓,活了二十多年,平生第一次见这么油腻的。   社会上的人都这样吗?   路泽:“脾气这么火爆,你肯定是五行缺操。我建议你跟我睡一觉,天大的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   “……”   这……性骚扰吧。   林予贤泄了气,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不得不言听计从,打开微信二维码,“你扫我吧。”   毕竟报警的话,那位人事不省浑身酒气的死片儿警……的同事会……笑掉大板牙。   路泽会心一笑,扫码时手依然不老实,在林予贤的手上不住地摩挲,轻哼道:“钓、系,皮肤真嫩。”   钓你个大猪头。   林予贤收到的好友请求招呼是“迟早是我的人”。   呕。   集邮大户路泽心满意足地把手机贴在胸前,口不择言:“下次我这开淫/乱party,把你喊上。”   “别。”林予贤简直对他一百个服气,语气有点生硬,自言自语道:“跟警察当室友,还玩这么大,也不怕给你们铐一屋子。”他径直走到客厅,对着睡成死猪的警察同志大脚一踹,声音震耳欲聋,“柯亚宁!!醒醒!!!”   路泽语气温柔:“别踢了,他只要睡着,就算有八级地震也叫不醒。这辈子真还没见过比他还能睡的人,要不然我这儿怎么开party。你说,就凭他这一点,刑侦大队能不把他调走当片儿警吗,人家已经够仁慈的了。”   林予贤无可奈何地兀自叹气,怔愣半天,突然明白墙上那堆照片的来源,还有柯亚宁醉后那句“为什么没人信我”背后隐含的深深怨念。   大概是这位,脑瓜一热,把刑侦队掀翻了天,然后刑侦队把他掀了出来。   不是挺文面书生的,竟然冲动得跟生瓜蛋子一样。   路泽依旧试探着林予贤的底线:“既然夜深了,外面多乱啊,我建议你,跟我一起睡,这样比较安全。”   “不用客气,我自己回……”   不敢回,会吓死。   回蒋维家路过郑南山的恐怖豪宅,也会吓死。   林予贤不大了解房内布局,指着洗手间:“回、回柯亚宁的房间睡。”   路泽明显有点厌战,疲倦地打了好几个哈欠,语气说不上的讽刺,“好,真出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半夜爬上我的床。”他意味深长,“小心冤魂不散,恶鬼吃人。柜子里有没开封的洗漱用品,您请自便。”   说完,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间,好像刚才撩汉的油腻男人根本没出现过。   冤魂,恶鬼?   林予贤睡了个不踏实的觉,即使知道臭条子就在身边,而且比关公举大刀管用。   “墙上的照片,明显有异样,柯亚宁没发现吗,那群刑警也没看出来吗。”   第二天,晨色带着一丝寂寥,从窗帘的缝隙倾泻而出。   卧室门外出现声响。   林予贤一个鱼翻面从床上起身,拉着懵圈的柯亚宁来到客厅,对着那几张照片说:“以前我们老师经常让我们在画作的真品和赝品里找不同,所以我昨天几乎一眼就看出来,有诡异。”他用长指来回敲着间隔不远的现场图片,“这两张,场景一样,物品呢,柯大药,你发现什么没有。”   那是两张日期分别写着“01.06.13”和“02.06.13”,“取景”在客厅的照片,景别大致相同,只是,2013年6月1号,有中年男人的尸体,头朝下,躯干有疏落的刀伤,6月2号是物证编号图,尸体已被挪走,只剩下白色线圈。   凶案现场灯色晦暗,是炼狱,也是地府。   柯亚宁摇摇头,似乎依然在宿醉中。   林予贤:“你们取证都是隔一天再去的吗。”   “当时那个大儿子神色出现异样,拍完照后就带他回去问话,然后简单做了精神评估。而且当时确实太晚,物证科的同事生孩子的生孩子,照顾老人的照顾老人,但是现场拉了警戒线,也有专人值守。”柯亚宁说,“快说,这两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林予贤把两张照片摆在一起,紧按磁吸,“佛龛下面的铜炉,6月1号香灰上明显有一个黑色条形物体,6月2号却不见了。”   柯亚宁不可思议地贴近照片,又瞧了瞧一板一眼的林予贤,倒抽凉气说:“还真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确实……太不明显了。”   岂止是不明显,拿着放大镜才有可能注意到那个远景中模糊的铜炉,分辨出实际不到半毫米的细微差别。   林予贤:“你说韩家大儿子第二天给一个小区打电话,会不会是……”   剩下的“同伙”二子,林予贤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旦开口,就等于承认这荒唐人间,真的有人会丧失人性,不顾血肉至亲。   他还有一个不到10岁的妹妹啊。   林予贤盯着另一张照片里的“韩家大儿子”,胸口盘踞着的毒蛇好像突然化身为尖刻的弓/弩,伴着冷彻心肺的沉没亡音,跃起,狂奔。   那张看不清楚的脸,到底写着什么。   释然?愉悦?   还是天崩地裂?   他的世界到底塌了,还是重建了。   柯亚宁咬紧牙关,紧握拳头,“不可能是其他同事拿走,只有一种可能。”他的脸上写满遗憾,“同伙。”   林予贤阖上双眼,没想到还是听到这个刺耳的词。   柯亚宁:“可惜,时间过去这么久,根本没办法对那个小区进行排查。当时的管理混乱,群租户又多,不可能一一登记。那些房东脑子里只有赚钱,谁会把邻居的安危放在心上。”   林予贤想起郑南山的言论,是啊,海市寸土寸金,弹丸大的房间勾勾隔隔,又是几倍的收入,捧着巨额现金的房东大爷们,管得到那么多吗,值得吗。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他铤而走险,根本顾不上会不会被警察抓个现行,死也要夺回去。”林予贤觉得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累过,他凭借唯一没有二的刑侦经验,信口胡诌说:“长条形,难不成是口香糖。不对,口香糖没有那么黑……网银盾?U盘?牌九???”   “你说什么?”   “牌九。”   “不是,U盘,U盘……”柯亚宁魔怔地喃喃自语。   林予贤一瞬间以为他又喝大了。   为了转移这位总是在疯与不疯之间徘徊的老片警柯亚宁的注意力,林予贤问:“之后,那个小孩,去哪里了。”   柯亚宁:“被他的几个亲戚接济了一个多月,之后消失不见了,杳无音讯,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他叫什么。”   【老爸!关键时候不要大喘气,到底叫什么。】   【韩……小……放。】   【韩。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宝贝。】   【为什么你一直在提这个莫名其妙的凶杀案。这个叫韩小放的,就是小爸的亲戚吧。】   【我提凶案不是因为柯亚宁在调查这个吗,好好买你的股。】   *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点击   多谢观看   鞠躬 第10章   消失不见。   林予贤在心里嘀咕着这四个字在现代社会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在警方的系统中都彻底消失。   “死了?”   柯亚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跟他有关联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再没见过他的影踪。”   林予贤又把目光转向那张有着“韩小放”的照片,越看越觉得疑窦丛生,他指着韩小放背后一个未开封的超大快递箱,问:“这是什么。”   “儿童推车,挖掘机造型,大概是韩宇栋——韩小放的爸爸给女儿买的玩具。”   “都上小学了,还坐这么幼稚的玩具车吗。”林予贤指着照片里芝麻大的“3岁以内”疑惑道。   柯亚宁的嘴唇微微张开,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你是狗眼睛吗,针尖大的东西都能看出来。”   “是你们瞎。”   林予贤又从他的嘴里得知,原来韩宇栋当初深陷赌瘾,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要飞一次澳门,赢的最大的那一次,足足有接近800万人民币,这对勤勤恳恳经营郊区冷库的韩爸来说,是一笔意外之财,足以弥补当年的亏空。   据说2013年是海市外贸出口的小年,港口凋敝,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下来,给冷链行业也带来致命打击。   柯亚宁:“只可惜,那800万很快就又原封不动地赔给了澳门。所以……”   他的声调和语气活像个臭游魂,还带着几分故意要吓死林予贤的故弄玄虚,跟他那张神清骨秀的脸简直搭不到边,“我建议你,还是跟我一起住,你那个朋友,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要出门。”   “……”   柯亚宁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微抬下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睨向路泽的卧室,“也算我做件好事,攒个福报。”   林予贤向来脑回路缺点沟壑,不解道:“好事?”   “你跟我那室友。”   林予贤这才反应过来,“啊,我这个嘴,是昨天用你们家镜柜,一个不小心被角戳到了,流了好多血,柯亚宁你记得赔我。”   柯亚宁第一次听说自己家的柜子还有业余刺嘴角的功效,用正人君子的口吻,关怀备至道:“除了保护人身安全,还有,那个,身体健康。”   “你才不健康。”   路泽打着哈欠,围着昨天的狮子王毛毯,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萎靡,看见客厅里算半个陌生人的林予贤,好像完全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一样,色眯眯地说:“呦,这是哪来的新鲜小肉。”   柯亚宁瞧了瞧路泽带伤痕的嘴唇,“嗯?”   林予贤:“?”   这么快就忘了是属比鱼还不如的海虾吗。   路泽这才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说:“我叫路泽,逢山开路,泽及万世,是海市top3的时尚摄影师,修图一遍过,所以你可以喊我一修哥。”   “……”   就这土老帽的称呼还敢涉足时尚圈,也不怕被团成大饼夹驴吃。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路泽的嘴角突然咧出诡异的弧度,身体好像分成左右两半,又被不同的磁极吸引,拧成怪诞骇人的微卷麻花形,“啪”地一声倒地不起,那只伸出来准备社交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重重磕在地板。   距离那句“top3”的自卖自夸,仅仅过了十几秒……   林予贤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到乱作一团,口齿不清,“一、一休……”   柯亚宁面不改色,熟稔地轻轻推了推路泽的后背,让他侧身而卧,边开门窗边问:“最近也没少听见你剧烈运动,都安然无恙,怎么这会儿突然犯病,你吃错东西了?”   路泽的桃花眼难得聚不了焦,瞳色暗如黑烟,堪比诈了尸的阴魂又从三楼不小心摔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到鼻峰,侧脸被豆大的汗珠勾出苍白冷峻的线条,好像正在被烈火烧尽最后一缕神识。   他分辨出柯亚宁的问题,冷笑道:“阿、阿。”   “阿莫西林?”柯亚宁抬眼看了下挂钟,拨了120,蹲在路泽身旁,把他的头发勾在耳后,路泽不自然地笑了笑,比哭还要难看。   完美到让人语塞的肌肉线条也没办法弥补。   林予贤战战兢兢:“他、他什么病。”   “需要一直有人陪着的病。”柯亚宁的眼眸一直垂在路泽的脸颊,自说自话:“还好,脸没有变成茄子色,都这么大人了,你能不能不要老让别人这么操心。”   林予贤蹲在了窗户的下风口。   柯亚宁卸掉人民卫士那一套,没好气地把他推开,“起开,路泽需要氧气。”   “他不、不会死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闭、闭。”   林予贤打开手机搜了半天,迈开长腿跑到厨房找到把勺子,慌不择路地原路返回,塞进路泽嘴里,解释道:“网上说癫痫发作的时候要防止咬到舌头,这样稳妥一些。”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他看起来比我还小,怎么会得这种病。”   柯亚宁:“遗传、刺激或者外伤……”他的语气带有几分不满,“至于究竟是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提起过。我跟他当室友,也是因为有一次他在大街上突然犯病,几乎没有一个路人敢靠近,恰好我从附近经过,只能对他负责了。一开始他一万个不同意,直到我说自己工资太低,根本负担不起海市的房租,他才大发慈悲,同意跟我合租。”   “头一次听说,上赶着照顾别人,还要先开口求人的。”林予贤补刀说。   “林很闲,一会送到医院,麻烦你替我守床,我今年年休已经就用完了。路泽今年犯了几次病,我事假没少请,实在跟领导开不了口。而且……我要去一个地方。”   林予贤只能咬牙同意,毕竟在医院被人故意伤害,还有可能抢救回来。   除非直戳命门,当场呜呼。   林予贤打了个哆嗦。   柯亚宁耐心解释:“我记得韩宇栋冷库的工作人员提起过,他曾经在某一天,支开监控室的人,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如果那个丢失的东西是U盘,也许跟他独自一人在监控室的这段时间有关。”   “你去找监控室的人?”   “冷库。”   救护车到的时候,路泽恢复了一点神智,人似乎从地狱里挣扎着迈出小半条腿,被抬上担架的时候,笑眯眯冲着林予贤说:“臭吸毒的,给我去衣柜拿几套衣服,我实在穿不惯病号服,不够潮。”   急救人员进屋时看见电视墙那堆血色炼狱,本来就有点心里打鼓,这会儿又听见“臭吸毒的”,差点动了报警的心思。   片警柯亚宁指了指胸前的编号,“他开玩笑的,大家辛苦了。”   林予贤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泽刚披上的介于港式和韩式之间的廓形白色衬衣,介于港式和乡非之间的肥大裤子,还有即使知道要去住院也不忘挂一身的图腾、logo,心里一阵嘀咕:这算哪个国家的潮,古巴吗。   人辗转送到市中心的一家公立医院,林予贤被迫推着路泽做一项又一项检查,等到日落西山,他披着一身臭汗和疲惫问道:“你没事吃阿莫西林干什么。”   路泽捧着从医院楼下求林予贤买来的椰子,叼着吸管,混不吝地说:“杀艾滋病毒。”   “……那你身上还有吗,我也要。”   正在测血压的护士脑子“嗡”了一声,转身拿起路泽的病例,反复确认血液检查AIDS一栏阴性后,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果然这年头帅哥都有男朋友了。   护士面无表情地念了遍住院须知,以及三天后没有异样就可以出院的喜讯,最后补了句:“消炎药杀不死病毒,何况你根本没有。”   路泽把椰子放在一旁,突然摆出优秀小学生课堂举手的姿势,驱邪用的骷髅头银质手链差点砸到林予贤的鼻尖,“美女,我能多住一个月吗。”   林予贤:“……”   护士:“不行,床位紧张,回去好好观察,注意休息和饮食,不能过度紧张和……劳累。”   最后一个词,是护士凭借自身出色的情商和修养临时换的。   “那我要转院。”路泽露出灿灿皓齿,指了指还穿着伴郎服的林予贤,“这地方没办法洗澡,他都臭了,抱起来影响发挥,非常不利于我的身体恢复。”   林予贤斜吊起凤眼,每个毛孔都透出的冷漠交织成北极圈的大雪,寒可砭骨,他按着额间暴跳的血管,有意中被路泽触碰到的底线在心里荡出一声长喟——   你去抱你妈吧。   没想到一不留神,这句腹诽被他原封不动地冷冷哼出声来。   路泽愣住了。   护士从路泽胡言乱语说要抱人开始就愣住了。   路泽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予贤,又垂下头,眉宇间尽是落寞,“我父母双亡,很多年了……早都不记得我妈做的酸菜鱼到底是什么味道,我就算想抱,抱得到吗。”   护士眼睛滴溜一转,趁两位正在伤春悲秋的兴头上,轻轻退出门外,长舒一口气,“刚住进来就想转院,想累死我吗。”   林予贤呆若木鸡地站在病床旁,一滴汗水从脸颊垂到侧颈,滴进白色衬衫。   路泽的目光紧紧跟随那颗汗珠,直勾勾地垂到林予贤的胸口,轻抵舌尖。   林予贤双手抱臂,堵住老色狼审视胸肌的视线,慢悠悠地说:“行啊你,竟然装可怜。”   路泽委屈巴巴道:“真没有。”   “……”   路泽:“臭吸毒的,你到底叫什么。”   “林予贤。”   “是挺闲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第11章   海市的港口附近,是这座城市的所谓老城,街道狭窄,空气随时散发着污浊之气,夹杂着仿佛从上古时期就绵延下来的恶臭。   年轻人大都在海市的城南CBD工作,对老城区鲜少涉足,似乎也忘了大约不过十年前,海市的港口贡献了绝大多数的GDP,许多人在这里发家,也在这里没落。   一切都源于跟海市相隔不过几十公里,名为“龙城”的四线沿海城市发生了一件大事。   龙城的港务集团公司本就日落西山,大厦将倾,董事长每天躲不完的债,不敢见天日。可不知道谁的祖坟冒青烟,有一天来了大笔神秘资金,占股超过30%,成了实际控制人,也盘活了港口。   只不过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自从龙城的港口私有化后,除了政府定价和指导价格外,一切由市场调节的价格全部乱成一锅粥,低到让人咋舌。   所有人都憋着一肚子疑问:赚得回来吗,不是还填了海吗。   可龙城的港口不仅活了,还抢走了海市大半的货物吞吐量。   【咳咳,老爸,你好像又讲偏了,我头有点大。】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女儿,一切都与你小爸无关,一切又都与他有关。】   韩宇栋经营的“寒冬冷库”,森然坐落在海市港口所在的老城,仅仅关闭七年,却刷着好像足足有几个世纪的斑驳。大门半掩,窄缝中暗无天光,封条被风化剥蚀成鹅黄色,破破烂烂地平添几分萧索。   与冷库间隔不足十米的“牧北路”路牌有些歪斜,这条路不似老城的其他地方那么拥挤,反而有种扔只公牛,可以尽情在犹如飞机跑道的路上撒野的错觉。   柯亚宁的额头上凝了很多汗水,微闪着光,这地方人烟罕至,空旷到他第一次办案走访的时候,就心有悸然。   这点不安没有随着时间有一丝一毫地消解。   他把目光锁定在冷库大门正悬的摄像头,又沿着摄像头的角度向外延伸,对焦在空无一物的公路上。   柯亚宁缓缓地走到公路中央,半蹲在地上,盯着路面的细小缝隙出了神。   他略微抬眸,细致观察路口的红绿灯,突然眉头紧锁起来——   竟然没有监控。   柯亚宁募地起身,拍了拍被空气中的飞灰弄脏的手,大步流星迈着长腿回到警车,拨通警务中心的电话,“小刘吗,中午怎么是你值班,帮我查一下2013年5月中旬到6月1号有没有接到发生在牧北路有关案件的报警电话,包括车祸、人伤,所有。”   “那你可要包我一个月的奶茶,2013年,老黄历了。”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   “没问题。”   “我一会给你回电话,还要查一会儿。”   柯亚宁拧着钥匙,快报废的警车抖动半天,终于晃晃悠悠上了路,“辛苦了小刘。”   “不过这个牧北路,这几年断断续续没少有人报案,但是那人一听就知道是个疯子。”   柯亚宁一愣,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下滑,“什么疯子。”   “哦,是个疯女人,每次都像念咒一样说,说什么他儿子在牧北路被车撞死,还有那尸体被砍了左手……说的是挺吓人,也出了几次警,后来发现根本没这回事,全是她瞎编的。”   “确定?”   “怎么不确定,她儿子还好好活着呢。”   *   经过路泽的一顿骚操作,还没住满12小时,终于得偿所愿转院成功。   冷月斜横在窗外,透进私立医院的豪华病房,屋内的所有医疗设施和床椅仿佛都在熠熠发光。   林予贤一脸羞耻,面红耳热地瘫坐在转椅哼唧道:“在病房开淫/乱party,你还是个人吗。”   人们都说知羞识廉,可这位一休哥怎么这么寡廉鲜耻……   路泽软体动物一样四仰八叉躺在新病床,嘴角上挑说:“在有限的人生里,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有错吗?你说呢,臭吸毒的。”   “反正不是人。”   4小时前,林予贤提着新买的热水瓶,低眉垂眼,疲惫不堪地回到病房,压根没注意到跟他一起进来的十几条长腿,还有高跟鞋踩出的清亮声响。   还没等他放下水瓶,约摸6、7个整容脸齐刷刷地扯掉身上的护士服,只剩下三点式比基尼,还有胸前的一大片波光潋滟,娇滴滴的撒娇声此起彼伏,“泽哥”“怎么住院还那么帅”“想死我了”。   林予贤听见声音一转身吓得魂都丢了,脚上好像打了结,薄唇绷紧,沉吟道:“一、一休哥”。   你不要命了?   路泽软绵歪斜在床上,对着大好春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着空气说:“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其中一个跟林予贤差不多身高,魔鬼身材,棕色长发的美女轻轻踢掉高跟鞋,偎着路泽的胸口慢慢蠕动,在他的耳畔轻咛,“下次有明星在的场子,记得叫我。”她引颈瞥了眼林予贤,“不过有像他这种的,也可以。”   路泽用食指拂过她的大腿,气若游丝地低声说:“不行,他是我的。”   “小气,又不是不能一起。”   路泽的语气严肃,从她的低垂粉颈旁看着色如春晓,吓得到处找墙的林予贤,傲睨自若道:“我要一人独享。”路泽把她的长发甩到背后,嗤笑说:“何况那是个天然弯,你们添什么乱。”   林予贤傻头傻脑地瞪了他一眼,“你才弯……”   查房的医生护士,还有一群实习医生正好推门而入,见到一病房的旖旎,年纪稍大点的差点当场吐血。   林予贤的头几乎贴到墙皮,就着刚才的尾音,揪起一根半长的头发,“弯弯绕绕的呢。”   “你、你们,成何体统……竟然敢在这种地方,行、行、行猥琐之事……”   路泽露出利如刀锋的笑容:“哇,把您老都气到说文言文了,‘行行行’是夸我很行的意思?”他利落地将身前的美女拨开,“要不,我转院?我有那个性/瘾症,真控制不住。”   “你、你们,太不像话了!禽兽不如!快把衣服穿上!”   “哎呀,人家热……”   “穿上不是扫兴吗……”   “……”   常年正经惯了的医生们红着脸,气呼呼地拂袖夺门而出,几个护士拖拉着步子,捏着窄细腰身的cos护士服,在身上反复丈量,交头接耳不停讪笑,“不行不行我最近长胖了,根本穿不上,还是专业的厉害。”   “人家1米7才80斤,你1米6都快130斤了,就算天天吃草,也塞不进这小衣服……”   路泽安然翻身趴在床上,微微探出手,摸了摸从窗帘透过的月光,那双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分明透着自带病气的羸弱。   明明是个色急攻心的禽兽,却因为那双一直带着不尽笑意的桃花眼,整个人澄明清澈到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林予贤恍惚间难以把眼前的路泽跟昨晚强吻自己的油腻男相提并论。   油的时候可以炒菜,油消了还算是个人。   路泽:“真不让我试试?”   “……”   还是禽兽。   林予贤从路泽印着大logo的行李袋里找出两件稍微看得过眼的,踱步到浴室,声音蜿蜒到路泽耳边:“等柯大药过来,就再没我什么事了,咱们最好这辈子再也别见,我嫌恶心。”   路泽:“不打算谢我?”   “我谢你什么?谢你让我老脸丢尽吗。”   路泽已经悄咪咪站在身后,“我刚才演那一出,不就为了找地方让你洗澡吗,这么没良心?”   林予贤头皮发麻,倏地把浴室门带上,甩了路泽一脸朔风,“下回再偷偷摸摸站我身后,小心我把你撂倒。”   路泽不依不饶,又把门推开,脸上堆满笑意,眼角的小痣好像滴出油来,“我晕倒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我嘴里塞了把勺子,这么关心我的死活,生怕我遭受一点伤害,尤其是舌头。”他缓缓向林予贤逼近,狭小的空间内让他退无可退,“那个,我舌头就算断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怕不能用吗。”   林予贤被他的奇怪逻辑噎得无话可说,紧贴在浴室的瓷砖墙上,触感冰凉,麻意刺破弱小的心脏,让僵黑似铁的脸抽搐不止,他一次次甩开路泽摸在侧颈的手,吐槽说:“我脖子上有磁铁吗。”   “我又不是铁手。”   “……”   路泽用力把林予贤吸盘一样粘在墙砖上的手指依次掰开,用指腹轻轻摩擦,继而半胁迫地把林予贤的两只手放置在自己的后颈,命令道:“扶好。”   “?”   要不是怕你犯病早就一脚把你踢飞!   路泽喘着粗气,双眼透着淡淡的血色,像调色板上被洗刷到遗落的赭红,他用眉骨贴着林予贤的耳朵,双手在林予贤的腰间游走,合拢,募地下沉环抱,将他高高举起,一边走一边仿似深情道:“既然这辈子都不想见我,那就让你得一种叫做离不开我的病,行吗。”   “……”   你先治好随时发癫的病。   路泽:“上午我逗那小护士的,臭,不影响我发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第12章   林予贤对着兜里的貔恘发誓,这么近距离贴着路泽,伴着他在耳边与自己呼吸交错时的声音,放大了路泽五官的优点,他的鼻梁挺直,隆准稍尖,也因为高高耸立的眉峰,眼窝有着浓重的阴影。   黑极了的眼眸,溢着秾烈春水。   路泽带着喘息的声音撩人心魄,“起反应了?”   “貔、貔恘,你兜里又装了什么?”   “我裤子没兜。”   “……你身体吃得消吗。”林予贤刚说完,就想锤死自己,本来是句关心病人的客套,现在却有怂恿的意味。   到底该怎么踹翻他,又不至于让他抽过去呢。   一天抽两次,再、再狗皮膏药地赖一辈子,简直得不偿失。   林予贤计上心头,双手勾住路泽窄细的腰身:“那什么,一休哥,睡了我要对我负责,我这人没别的要求,卡上交,每隔10分钟汇报行程还要发定位。”他愈发放肆地圈缠住路泽,“我有洁癖,艹了我再也不能碰别人。”   哈哈哈,吓死你,狗皮膏药竟然是我!   路泽眯缝着桃花眼,一秒都没犹豫:“好,都听你的。”他过分轻车熟路地抽掉林予贤的皮带,单手解开钉扣,滑下裤链,调侃说:“洁癖?真的臭了。”   “……”   林予贤扣紧他将要上下其手的手腕,摸到了他正在狂跳不止的脉搏,“我还是先去洗个澡,第一次,有点害羞。”   呜呜卧槽,柯亚宁人呢,能不能过来救人……   后颈带大蛇的兄弟,快点过来一刀捅死我算了。   路泽轻松挣脱开林予贤的手,插/入他的五指缝隙纠缠,将那只布满厚茧的手掌带到自己眼前,亲吻道:“本来就是个放纵欲/望的人,别装了。”   “不是,一休哥,我画画弄的。”   路泽突然来了兴致,“你是画画的?什么画?”   “油。”   一语双关。   路泽斜靠在床榻,一个猝不及防把林予贤的手覆在自己的腰间,竭力控制他不大灵活的手的力道,闷哼说:“我现在终于知道手上长了茧,用起来是什么感觉。”   林予贤战栗不止,“……”   大蛇兄弟,杀了我。   路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有点瞧不起我。我给那几个医生说的也是事实,没办法控制自己……在我爸妈去世之后,就用这种方式解压。”   “……”   一边哼唧一边聊远在天堂的亲人,流年至于这么不利吗,这是老天爷打包了下来个炸弹要轰死别人……   路泽好像在替自己辩解:“没睡过其他人,昨天逗你的,开party是我找资源的一种方式,par着玩的。”   “关我屁事。”林予贤把手抽开,一字一句道:“我有喜欢的人,刚才我也逗你的,您千万不用给我发定位,我怕脏了自己的眼。”   第一次见满嘴跑完火车又亲手把火车炸了的。   路泽盯着正在笨拙穿皮带的林予贤,眼神和口吻都带着玩味,“你还没有找工作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闲。我有几个做演出的朋友,他们正在筹备一场话剧,我可以介绍你去做布景设计。哦对了,打包价格好商量,你甚至可以聘请几个画手。”   “你先把裤子穿上。”   “我还没弄完。”   “……”   正当林予贤头顶着怒气准备呼他一脸的时候,柯亚宁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你们转院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泽的那啥正裸/露在外,恣意呼吸高级病房的铜臭味。   林予贤在提裤子。   柯亚宁的瞳孔猝然收拢,面部神经好像根根条条都搭错了位,顿时燃起要把两个废物篓子同时铐起来的心火,紧握拳头,冲着林予贤冷绝凝视道:“他一个病人,你没事折腾他干什么。”   林予贤委屈巴巴:“我、我。”   给您唱一曲《窦娥冤》?   柯亚宁不无关切地给路泽盖上棉被,正对上他依然情雾深重,霍乱尘寰的眸光,肃然道:“吃饭了吗,药呢,私立医院的医疗水平我信不过,要不还是回去吧。”   林予贤炸了毛,冲向浴室:“等下!给我一个洗澡的机会!”   路泽似从蛮荒走来,喘息未定,入水的桃花眼满是轻雾,极亮的瞳孔募地涣散开来,身体震出荡漾的幅度,随后他从床头抽出几片纸巾,呻/吟道:“我是羊癫疯,不是什么重症患者,住一天院都嫌多,再说我是开party被人家赶出来的,回去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柯亚宁一时间喜怒难辨,杂乱的思绪悬于心头,缓缓垂下目光。   唇色发白。   一股寒意刺透了全身。   他的下颚线条仿佛更加硬朗,旋即抬手从后腰提起手铐,俯身从被子里探摸到路泽的手。   还没等路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牢牢拴在床头,挣脱不得。   手里依然握着一团纸巾。   “柯亚宁,过分了,你这叫滥用职权。”路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柯亚宁捏起纸巾的一角扔在垃圾桶,额边碎发遮挡了眉眼,看似虚弱。   静默无声中,虚虚侧坐在病床,背对路泽,对着窗台的兰花发呆。   柯亚宁声音很小,“2013年5月中旬到6月1号,牧北路风平浪静,没有一个人报案,他从监控室里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必须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拿走呢。”   路泽:“牧北路?那个案子跟牧北路有什么关系。柯亚宁,我都懒得理你,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查它还有意义吗。一个无头悬案,早就翻篇了,就算凭你一己之力抓到嫌犯,或者证明了那个韩家大儿子有罪,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你还想回去,还没受够那股子糟烂尸臭吗。”   柯亚宁叹气:“公理正义,只是要一个真相而已。”他偏过头,笑道:“终于回过神来了,所以你跟那位……?”   “这不是你一来就坏了我的好事吗,都这么亏欠我了,能不能把我松开,你乱铐人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不然没朋友。”路泽说,“对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这么高质量的人形尤物也不早点带回家来让我见识见识。”   “你……还是继续铐着吧。”柯亚宁继续盯着那株兰花,“这样安全。”   “我裤子还没穿呢,脏。”   “你也知道脏?”   “我是说医院的被子,质感也有点……糙。”   柯亚宁眉头紧蹙,双臂撑在床侧,青筋沿着肌肉暴突,“你打算一直这么自甘堕落下去吗。”   路泽含混地敷衍,“行了我的柯警官,我这不是有了正在洗澡的那只小花猫吗,等我尝了花猫肉,说不定就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了。”他坦然自若,像是由衷来了句:“择日不如撞日,趁大家都在,要不就一起?”   柯亚宁深深地垂下头,五个手指轮番轻敲着病床,肩章上的星透出冷冽银光,用锋利的眼神狠狠剜了路泽一眼,“找人民警察3P,你脑子里是长了包吗。”   路泽没皮没脸地说:“医生给我查过了,没包,连泡都没有。”   林予贤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见路泽成功被铐,先是惊愕,继而狂喜,扺掌大笑道:“哈哈,活该,就该把你抓起来,柯大药终于干了件替天行道的好事,哈哈。”   柯亚宁回头:“路泽要好好休养,你少说两句。天色晚了,你是在这凑合一晚,还是回家。明天我值夜班,白天可以在这陪床,晚上你再来就行。”   “柯大药,过河拆桥玩得挺溜啊,我打算从明天开始,专心找份工作,没时间陪你们玩了。”林予贤从伴郎服里取出随身物品,一脸嫌弃地在路泽宽大的嘻哈潮服里找裤兜,“衣服改天寄给你,咱们再也别见了。地址发我。”   林予贤拿起手机,翻开微博消息,几个约稿人不停催促。   Ham W:   棕色短发制服男跪地被皮绳捆绑,要口/球、皮鞭,深色瞳仁。   你他妈人呢。   滚出来。   QYU:   双人,半裸,男一披肩长发,男二圆寸,其他你自己发挥。   人呢。   滚出来。   死了吗。   ……   “垃圾!”林予贤厉色遍布精致又有冲击力的脸,“全是疯批。”   路泽用膝盖蹭着柯亚宁的后腰,“你看,你把我小花猫弄不高兴了,快把我松开,我去哄哄他。”   “你才是猫,全家都是……”话还没说完,林予贤想起自己又无意间往他的心口戳刀子,糊弄道:“呃,那个,拜。”   路泽:“等下,给你说的事别忘了,布景设计,只要我开口,他们不会不答应的。”   林予贤手插裤兜,正色道:“这活儿太高深,我这个人吧,就是个臭画画的,一场话剧都没看过,让我搞设计也弄不出什么花来,算了,别给别人添堵了。”   路泽:“你是笨蛋吗,工作几个月就能拿到其他社畜一两年的年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多少钱?”   “几十。”   “W?”   “是啊。”路泽笑着看他。   林予贤挠了挠头,长叹一声,“算了,我不配,撤了。”   路泽依然在诱惑他:“这是我那个明星朋友脑子一热,放着好好的偶像剧不演,非要浪费一年的时间体验艺术,花重金也要玩,你确定不去?”   “哪个明星?老子一个明星都不认识。”   “余子期。”   “哦,去,给我拉个群。”   作者有话要说:   林予贤:哔、哔、哔。   林芝:?   腰间,不是腰间。   谢谢观看 第13章   林予贤走出门外,怔怔地立在走廊,从喉间低吼了一句“艹”。   他瞧着窗外几片疏云让月亮一点点亏蚀,伸出刚才被玩弄的手,囫囵给了自己一巴掌,稀里糊涂在心里一顿咒骂:行啊你林予贤,长本事了,靠出卖色相挣钱,就不怕半夜被鬼敲门吗。   甚至顾不上“哥谭”到底带了多少毒,大蛇兄弟会不会突然出现刀了他。   忍住了给郑南山打电话派个彪形大汉过来保护自己。   走进黑夜,向陌生人借了火,叼着捋半天都不直的“Lucky Strike”,久违的尼古丁沿着肺泡钻进一点点兴奋起来的神经。   借着抽完烟的那点猖狂,林予贤在出租车上依次回了约稿人:让我出卖灵魂,要付三倍价格。   支付宝不一会儿就收到两个三万,备注:全款提前付,3天交稿。   林予贤仰头捏着眉间,有气无力地对司机说:改成去洲际酒店,一会麻烦师傅在门口等一下我,我取完东西再去“美荫”。   酒店前台看见久违的英俊身影,目光紧锁在林予贤的削肩长颈,神魂荡漾道:“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入住吗,那个高高大大的去哪了。”   林予贤被戳了肺管子,形若死灰,干笑说:“蜜月。小花,你把我寄存的行李给我就行。”他环顾一周,神色落寞,无数个跟蒋维在一起的身影好像同时出现在此,把心里的河床挤压吸干,逐渐枯涸,“红色内裤早就穿超过两年了,看来……”   前台笑到深不见底:“什么内裤?”   林予贤伸开双臂,凤眼里的寒芒尽显,用机械的语调说:“我只能站在世界的顶端了。”   小花很快找到林予贤的白色超大行李箱,还有装油画的几个纸盒,犹豫半天终于开口说:“贤哥,那个,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饭啊,我找到一家海鲜料理,不是海市人工养殖的,黄特别多,很新鲜。”   林予贤大脑一片空白,捧着22年的人生说:“会有机会的。”   出租车的灯光把低垂的夜幕稀落划开,林予贤打开ipad上的procreate,用电容笔在屏幕上肆意舞跃,不出几分钟就画好深刻在脑海里图:   在摆放着佛龛、未拆封快递箱的客厅,披肩长发男一裸露上身,瘦弱单薄,侧身蹲在地板,身边圆寸男二蜷伏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尖刀。   林予贤几乎照搬了有韩小放的那张照片。   他转动着电容笔,发给了QYU。   KOLI:如果觉得太过火,可以修改。   QYU:我喜欢。   KOLI:死变态。   QYU:Oops,U caught me。   QYU:我想看一下你的照片。   KOLI:中华田园猫.jpg   QYU:在我眼里,你应该是一条记忆力只有7秒的鱼。   “美荫”在天际的扫视下,像一排排毫无生机的白色冰格。   林予贤硬着头皮,越过郑南山不动声色的嘲笑,高深莫测上下扫射的鹰隼目光,还有……只缠了条白色浴巾,裸露一大半袭人春色的身体。   两肋间的鲨鱼线紧邻腹肌,线条明畅,杀人于无形。   林予贤脑内转速迟缓下来,逐渐宕机,兜头把几个大纸盒塞到郑南山的怀里,说:“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帮我扛东西。”   郑南山刚刮了胡子,下巴上的美人沟更加明显,额头中央竖了一条突起的血管,嘲讽道:“一夜未归,还穿了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死基佬,你下次不会要带野男人回家吧。”   “也不是不可以。”林予贤随口回了一句。   手机传来一连串的“叮叮”声。   郑南山不怀好意地嗤笑一声。   电梯稳稳地停在一楼,林予贤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去,他突然问道:“你的车前脸怎么回事,撞人了?”   “我有个习惯,车头保险杠一定要停在车位线前的10公分。可惜那天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车位尾端竖了个警示牌,我只能把车头稍微撞凹一点。”   郑南山像在讲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林予贤心里“咯噔”外加“卧槽槽”了半天,看郑南山的眼神仿佛在说“死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脑子都有点不正常。”   还有一种办法叫“把警示牌拔了”,你不会没想到吧……   在电梯里的镜面中无端分裂出一群眼窝凹陷,雍容清贵的……半裸游魂。   郑南山:“你们是谁?”   林予贤翻动了下最近几天的遭遇,笑容苦涩,“除了你见过的,还多了个和尚。”他迈开长腿走出电梯,打开手机未读消息,原来是“《游走人间》话剧筹备组工作群”。   林予贤低头翻开群成员,找那位传说中明星的名字,翻看三遍后,才确认余子期并没进来。   只有“路泽—摄影”上蹿下跳,一遍遍@林小爷,即使在群聊里依然不避讳:这是我未来男朋友,请大家多多关照。   路泽杳杳症理接连发了十几个红包,筹备群的艺术工作者平时大概一贯高冷,只有几个造型师淡淡回道:谢谢路哥。   谢谢乱发骚的和尚哥差不多。   林小爷:滚。   郑南山按下门口的总控,好像看出林予贤有些闷闷不乐,把纸盒轻轻放在郑北溪的一双8cm的红底高跟鞋旁,笑容微敛,问:“你的行李箱,有没有泳裤,有的话跟我去屋顶。”   林予贤站在属于蒋维的“爱巢”,狠狠呼吸带着浓重香水味道的空气,怅然若失地发现,没有橙花香。   放大到接近客厅屋顶的婚纱照里,郑北溪唇边的小痣几乎快有鹌鹑蛋那么大,是一百倍的嘲弄。   林予贤心里的小绵羊张开吃草的大嘴,转着圈地咆哮轰鸣,恨不得把怒气迁移到面前郑南山的……浴巾上。   即使没拄拐没戴金丝眼镜,依然有种欠揍的气质。   真像大学有一年暑假,蒋维实在闲得屁股发痒,胡乱打开一集香港老剧,跟那个道貌岸然拿注射器杀人的大反派一模一样。   蒋维只看了几分钟,就注意到背后来自林予贤的一阵阴风吹来,猛地合上电脑,把白色衬衣的袖口往上捋了捋,说:“跟我一起去买菜,这回你付钱,你是属貔恘的吗只进不出?”   林予贤撒娇说:“我饭量小,也、也太吃亏了大哥。”   蒋维捶着林予贤的头说:“你饭量是小,没有辣椒只能吃半碗米饭,可你一掏/出辣椒,直接干三碗。”蒋维翻着白眼,“没见过一动不动坐一天还要这么多热量的,肥死你算了。”   “喂,死基佬,别发呆了,拿泳裤。”郑南山命令道,他把视线转移到不远处的美式座钟,又移步到厨房,打开旋转墙,在层层叠叠的藏酒中随意抽取一瓶红酒,对林予贤说:“再不听话,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好戏?”林予贤的血管好像堵了百八十年的心事,气色显得涩滞,面白如玉,不见一丝血色,声音像冰湖碎裂,“再乱叫我死基佬,我要发脾气了。”   再叫我马上直回去!   反正是蒋维这货掰弯我的。   林予贤收起空落落的目光,指尖颤抖,打开行李箱找泳裤,这才反应过来:“穿着泳裤去屋顶,跳楼死了之后阎王爷会因为身材好而让你投个好胎吗。”   郑南山:“为什么这么说,这辈子投的胎不好吗。”   林予贤摇了摇头,终于在杂乱无章的衣物里找到泳裤,接过郑南山夹在腋下的红酒,慢悠悠地说:“我爸妈决定生我,那是因为要找一个天然的童装模特,好一门心思搞他们的事业。”   他跟在郑南山的身后,继续说:“在我猛长身体的那几年,他们大概怕我很快就没了所谓的‘功能’,灵机一动,就把我塞在少年宫里学画画,长大了好继承他们毕生的心血。”   郑南山把他带到三楼,在一个木质拱形门前停下,因为林予贤口中年深日久的愁闷敛额,完好无损的手被两只玻璃杯占据,假手似乎不大灵活,没办法打开门,眼送微波道:“林予贤,开门。”   林予贤照办,推开门后惊到说不出话来。   月色如昼,飞彩凝辉。   泳池泛着深不见底的幽蓝色调,两只红白相间的躺椅在帐篷下恍似无聊倦客,注入慵懒的灵魂。   “林予贤,接着说。”郑南山打开手机,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实时监控画面,他径自坐在躺椅,给了林予贤一个期待的眼神。   林予贤早就三下五除二换上泳裤,稚薄的身体尽收眼底,他搓着苍蝇手,左右拉伸关节和筋骨,挂上失踪一天的笑容,“我刚说哪了?”   郑南山用假手戳进红酒的木塞,活生生拔了出来,“继承他们毕生的心血。”   林予贤俯身拉伸肩背,头发垂了一地,在血液一股脑涌进大脑的同时,笑容和声音都黯淡了几分,“直到我拉着蒋维住到我们家,才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他负责做饭我负责吃……”   林予贤起身,脸上终于多了血色,从郑南山的脚下拿起酒杯,兀自跟他的假手碰了碰,“我还要谢谢你们,给他这个大笨蛋一个家。”   他突然发现郑南山手机里出现一个秃顶的老头,炸毛道:“郑南山,你个死变态,又想干什么。”   “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林芝:老爸!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林予贤:小点声,吓死我了。什么事情,宝贝女儿。   林芝:我小爸!有美人沟!就下巴上那条!   林予贤神色懒懒:又怎么了,你小爸还有桃花眼呢,听你的故事。   林予贤:对了女儿,老爸emo起来帅吗?   林芝:呕。   谢谢观看。 第14章   林予贤喉结滚动,用力盯着郑南山的手机实时监控,停车场的地坪透出阴冷可怖的绿光,堪比鬼片拍摄现场。他把对郑南山的不寒而栗,和对他涌出的复杂心绪,就着夜风往肚里吞了吞。   夜风作为恐怖氛围组的称职一员,又把林予贤的头发吹乱,蓬似倒立的拖把。   郑南山少了只手,眼神却格外好使,立刻用机械假手轻拂林予贤的发梢,尤其是阻挡视线的那一绺。   生怕他错过一场预谋多时的恶作剧。   林予贤眉心紧锁,兜转到刚刚脱掉衣服的地方,抖落出香烟火机,夜风下按了几次打火机才堪堪把烟点燃。   他从嘴里生硬地吐出一串烟圈,看着岿然不动的背影问:“你没事瞎偷窥别人干什么。”   郑南山的确没把他当外人:“这老头姓李,是‘月蚀’董事会元老级的人物,当初我爸妈离开海市去香港,那帮董事会的硬骨头觉得我就是一纨绔,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把我架空到快出银河系了。他们还背着我做了很多所谓的商业投资……有一个至今让我没办法释怀。”   他冲林予贤摆手,示意他过来,接着说:“我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至少在我这吃几回下马威,以后任凭他们再怎么想骑在我身上,都要三思而后行。”   林予贤蹲在躺椅旁,不明就里地看着郑南山专注的侧脸。   郑南山从他手里抢来只剩一半的香烟,没顾上会通过口沫传播的那些病毒细菌,淡定地塞进唇缝,老烟枪似的吞云吐雾起来。   林予贤手上夹着空气,语气尴尬:“……您这是把我当妹夫了吧。”   郑南山:“没有区别。”   “话不要老说半截吊人胃口,到底是什么投资没法释怀。”   “龙城港务集团,还有放任他们对海市港口的恶意竞争。”郑南山把烟屁股戳在地上,淡淡地说。   林予贤满脑子问号却懒得追问,郑南山嘴里刚说出“龙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兴趣。   他用路泽的衣服擦拭大理石地面,不解气地狠狠甩到一边,扶膝抱坐在地上,用红酒通润喉咙,强打起兴趣,“观赏”来自豪门小开的铁血“复仇”。   秃顶李姓老头佝偻着身子,围着监控所在的区域找了几圈车,几分钟过后,肉眼可见地开始烦躁不安,步子越来越杂乱零碎,头顶上反射出带大写问号的光。   他拿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带着三分克制,还有八分焦躁,破口大骂道:“谁让你今天请假的?!找车的按钮到底按几下?!”   这几分克制让他跟外面买菜砍价喷飞沫的大爷泾渭分明。   突然,画面外响起了类似枪声的大分贝空爆,随后是一长串的噼里啪啦。   李老头抱头缩脖,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半天,最后弯腰躲在就近的立柱后面。   连林予贤都被吓了一跳,嘴角有点痉挛,“鞭、鞭炮?”   “聪明。”   郑南山笑出嚣张跋扈的细纹,机械假手无法自抑地横劈在林予贤的肩头,换来一个大分贝的“嘶”和“滚”字大礼包。   林予贤定定地看着他,疑惑不解:“就算他今天遇到这么一遭,又怎么知道是你指使安排的,何来下马威一说?”   郑南山食指竖在美人沟,表情凝然不动,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又把杯子递给林予贤,命令道:“倒酒。”   手机画面中,郑南山的三个保镖一点伪装都没有,大喇喇迈着四方步由远处逼近,把李老头围出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郑南山,你也太猖狂了!”林予贤递回杯子的手在颤抖,“这不就是宣战吗,你还打不打算跟他一起共事?”   郑南山语气淡淡:“为什么不共,他还拿着公司至少10%的股份,那群老古董,不对,老股东,都为他是从,我要是能把他踢出去,还用得着出这一招。”   “……”   原来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转过身来,笑意勉强,“你那个春秋大梦里想开的画廊,我不久前给他们随口提过一句,可惜……”郑南山用酒精压下了莫名其妙的杂乱情绪,好像要给林予贤吃一片“安慰剂”,“如果我可以一个人做决定,肯定不会不管你这个死基佬的。”   林予贤没有回应,放下酒杯,起身深呼吸后抡直双臂,猛扎进泳池,在水下鱼贯近半分钟后,从泳池中央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头发把削肩上的脑袋勾出没心没肺的形状,朗声说:“要你管!”   郑南山轻勾嘴角,声音几不可闻,“帮助你站在世界的顶端,就是我的职责啊。”   “什么东西?!你在念咒吗?”林予贤的声音穿破温润的空气,在郑南山的耳边反复嗡嗡回响。   他笑了笑,并未回答,竖起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双腿弯曲,在躺椅上泰然自若地用假手架着手机,另一只手捞起酒杯一饮而尽,余光一直没从林予贤的脸上移开。   不仅秀色可餐,还极为下酒。   郑南山:“你念的咒还少吗。”   林予贤眯蒙着凤眼,好像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卧槽,郑南山,你没穿内裤!”他抛下一句羞愤交加的吐槽,甩了甩发梢上的水,又一头扎进泳池。   “Oops,U caught me.”   郑南山的恶作剧以保镖们胖揍李老头为句点,他心满意足地偏头躺下,吹着不在调上的《欢乐颂》,作为手机短片应景的片尾曲。   他伸出缠绕铜丝的机械假手,不偏不倚地朝林予贤所在的位置举起,半眯着眼,打量林予贤洁白凝润的身体在水平面上下不停交错。   又把林予贤一晚上的异常反应拉出来仔细咀嚼咬磨。   “那件衣服的主人,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林予贤爬出水面,站在对岸,喘着粗气,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指地说:“交换得来的东西,你会心平气和地收下吗?”   郑南山出神一样看着机械假手,坚定道:“既然有可以交换的机会,说明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仅心平气和,还会冲他磕三个响头,谢谢他饶我们不死。”   “死什么死?那倒不至于……”林予贤揣度不出话里话外的意思,又一门心思扎在自己的烂摊子里,“即使换来的东西,自己根本不配吗?”   郑南山:“在那个人的心里,就是等价交换,你在意这么多细枝末节干什么。”他突然坐立起来,音量陡然增高,“林予贤,你昨天晚上就是去等价交换了吧。”   林予贤转移话题:“郑南山,我的事情真的不用你操心,我红色内裤穿了快三年,事业也在稳步上升,踩着月亮摘星星就在不久的将来,我都看见了。”   他指了指墙角的拐杖,疑惑道:“刚才也没见你拄拐,这个哪来的。”   郑南山绕过泳池走到一旁的深色墙壁,拿起拐杖,冲林予贤歪嘴一笑,轻轻按下手柄旁的按钮,一把尖刀“嗖”地一声从拐杖尾端探出,“保护自己。”   “我去……你们都有毒吧……蒋维嫁到你们家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们多少钱。”   郑南山把拐杖冲空气一扣,尖刀又一阵风似地缩了回去,他把拐杖放在原位,转身走开,肩背的肌肉透出沉稳的光。   一边走一边说:“我家小妹性格不好,容易疑神疑鬼,如果她做出格的事,我会站在蒋维这一边的。”   又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好像刚才那个玩小学生恶作剧的人根本不是他。   林予贤就着郑南山的安慰,释怀了七八分。   “至于画廊,我依然建议你搏出位,用最小的代价拿到那群白痴的钱,‘月蚀’内部我会想办法的。”   林予贤歪着头,大声说:“郑南山!你爸妈知道你是小天使吗!”   郑南山的背影一怔。   林予贤:“我、不、需、要!谢谢老郑!”   郑南山募地转身,连膝窝都带着想拍死林予贤的肃杀:“蠢货。”   目送大佬离开后,林予贤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是蒋维。   声音低哑。   “你还记得我结婚当天要跳楼的那个人吗。”   林予贤当然记得,点了点头。   蒋维:“问你话呢。”   “记得,小白鞋差点砸我脸上。”   蒋维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我和郑北溪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又见着他了。他叫丁隅,直接自爆了身份,说是那天在楼顶上威胁我的人。”   林予贤喉咙一紧,“然后呢。”   蒋维:“坐在我们对面,像个神经病一样,把我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然后掏出一本卢梭的书,告诉我‘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   “然后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念道:你一直寻找的,是你原本早已拥有的……”蒋维警觉地说:“林予贤,是不是你派来恶心我的。”   林予贤苦笑道:“真不是我,我发誓。”   “对着貔恘发誓对吧。”   “对着红内裤的神力。”   林予贤的发梢凝出水珠,在头晕目眩中张了张嘴,哑口道:“蒋维,你他娘的保护好自己。”   “关你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芝:维、亚、山、丁、路、期……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予贤:有什么不对的。   林芝:那个纹大蛇的人叫什么?   林予贤:武纬平。   林芝:武、武……还是有点不对。   林予贤:老爸游泳帅吗!   林芝撇嘴:我又看不见……   谢谢观看。 第15章   夜深了,蒋维的豪宅像被香水泡过。   林予贤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本来就容易跑偏的注意力,还有刚输进脑子里的干货,跟喷嚏一起策马狂奔,化成了飞沫,手上端着的“戏剧布景100问”渐也渐变成一串火星文。   林予贤的眼神从清明坚毅逐渐到浑浊不堪。   他感觉自己要瞎了。   林予贤发誓,他是强撑住最后一口气,刷了一晚上余子期出演过的电影。   余子期的综艺。   余子期的访谈。   余子期唱的歌。   一切都因为看到一半的时候,他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叼着棒棒糖,自己给自己打赌:如果能猜中这位所谓“顶流”下一步要做什么说什么,马上倒头睡觉。   可惜失败了,且没有一次猜对。   看到凌晨快三点,林予贤缩在宽大的睡衣,挂着黑眼圈,脑回路已经被余子期带跑偏。   他甚至觉得在真人秀里,当同组的队友吃饭吧唧了嘴,或者笑出鹅叫,就应该决绝又冷漠地用道具让他出局。   队友?不存在的。   有点吵?那去死吧。   直到曙光未露前的清晨,林予贤捏着眉间,发现已经认不出“余子期”这三个字。   “佘了朋?”   他瘫软成一团没形状的棉花,鼻尖抵着还在公放的手机,侧躺在床上打盹,梦见自己悲戚戚地站在梯子上画幕布,无论怎么伸长胳膊,都刷不到头顶上的那朵火烧云。   林予贤正准备往鞋里塞增高垫的时候,被手机里杂乱无章的吵闹先是吓到打翻了梦里的颜料桶,然后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把余子期惹毛,他举起斧头斜身对着一棵枯树左劈右斩,木屑爆裂着乱飞。   斧头突然犯了脾气,卡在树缝里不想出来。   余子期结结实实地踩在树干,用尽全力想把斧头取出。   失败了。   他穿着全黑色冲锋衣,僵直地像块黑板,用要剐了它的表情偏头盯着枯树,突然伸出一只手,差点怼到镜头,“再给我一把斧头。”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递上。   余子期表情凝然不动,挥斧下劈,先是把犯脾气的斧头柄砍断,又接着砍那桩可怜的树根。   姜黄色的头发乱作一团。   一个野外求生节目,被他弄成了野外作死。   林予贤指尖发颤,把视频后退到风平浪静和山崩地裂的临界点。   到底是什么让他失控。   同组探险的女明星为了防晒,遮挡地严严实实,跟余子期先是讨论晚上如何生火做饭,谁去河里捞鱼,一切都按正常套路无聊地进行中。   她好像提前被人打了招呼,前后不搭地说:“子期,听说你当素人的时候结过婚?那你太太最拿手的鱼是什么做法呀?”   余子期:“?”   他茫然抬头,正对上她天真无邪的大眼,那眼里还带着几分嘲讽和咄咄逼人。   谁不知道还不到一年前,余子期依然是个娱乐圈查无此人的素人,凭借一部从天而降的,不知道被哪个神秘资本砸的大片,被一群流量明星不大甘愿地当绿叶陪衬。   就连前段时间的丑闻,她也坐在电脑前,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依旧无辜道:“哎呀,我不会说漏嘴了吧。”   余子期眼尾又扫了一抹红,“您可能年纪大了,记忆力出现某些偏差。结婚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证据吗?”   女明星撒着娇,语气娇软,“别当真小余,我就开个玩笑。欸?那边有棵枯树,应该可以砍来当柴烧吧。”   她在背对镜头的时候,悄声说:“就跟你一样,也是个废柴。”   余子期原封不动听了去。   当即回转过身,本着不打女人的这条基本原则,声音清冷,“废柴可以拿去生火,花瓶呢。”   林予贤捂着肚子,似乎感受到了女明星当时的尴尬。   哈哈哈,笑岔气了。   不对,节目又不是录播,出现这么有争议的情节,竟然不剪吗?   余子期狭长的眼眸带着似醉非醉的朦胧,缓缓面向正在拍摄自己的镜头。   摄影师恰到好处地推近,再推近,一张压迫力极强的脸募地变成大特写。   他的面色黯淡,唇缝倔强紧绷,眼含无法弥散的黑雾,正对林予贤的目光。   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一幕被摄像机记录下来,被数以万计的观众观赏咀嚼,然后这条#余子期怒怼女明星#在热搜上变成火爆。   似乎是一个天生的明星。   *   三天后,《游走人间》布景设计师第一次踩点。   为了完成另一场话剧的场景搭建,话剧中心只给了筹备组几十分钟的时间。   林予贤套着黑色衬衣和短裤,趿拉着分趾拖鞋,发箍上插了根笔,站在一米高的舞台,手指做画框,装模作样地左右来回移动。他的凤眼眯成窄缝一条,煞有介事地把两只手拿远,逼近。   好像还不够。   他的脚步缓慢后移,再后移,几乎挨到舞台边缘。   一个白色身影如鬼祟般悄无声息地站在背后,看戏似地一声不吭,只是随着林予贤的左右晃动,半张开手臂,同幅度摇摆,似乎随时准备接住这个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货。   “头上硬插根笔,纸呢?”余子期心里嘀咕道,身边的助理刚要开口提醒林予贤,被他瞪了回去。   林予贤依旧无动于衷,晃出四六不靠的各种姿势,浓密的发丝随之轻摆。   路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台走到余子期的附近,笑眯眯地猫声说:“我来吧。”   余子期冷冷瞥了他一眼,收回胳膊,带着助理识趣地走开了。   路泽的眸光在林予贤身后肆无忌惮地游移,不知不觉间他的手缓缓爬向林予贤的小腿,顺着肌肉的纹理勾勾画画。   林予贤慌乱中以为大蛇兄弟过来索命,双脚互相牵绊后,冷不防地失去重心,先是在舞台边缘的硬角剐蹭了一下,直愣愣地滑落在路泽早就准备好的臂弯里。   路泽顺势搂紧,惊人的臂力难得给了林予贤一次安全感,而不是骚乱。   他的鼻息很近,几乎凑到林予贤的侧颈,说:“想死我了林予贤,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还是骚乱。   林予贤万念俱灰地挣脱,愠色绕身回撤,“滚、蛋。”   路泽瘪着嘴:“你难道不想我吗。”   “想你个大……”林予贤没敢说后面俩字。   说了这误会肯定误终身了。   路泽怕把正事忘了,“你那个合同,我替你签了,过几天劳务直接转支付宝,税费已经代扣。”   他继续把手臂环在林予贤的腰间,皱眉说:“腰又细了,你能不能每天多吃点东西,我心疼。”   “心疼你个大……”   卧槽,这画面已经挥之不去了。   “不是,合同还能代签?”   “人都是我的,怎么不能签。   “……”   路泽神秘兮兮地拉着林予贤来到话剧中心的停车场,休息日只停了几辆小车,在几棵木棉树的浓荫里折射出稀落的光。   一匹骢毛没什么光泽的白马拴在树下,悠然自得地嚼着野草。   林予贤疑惑地看向路泽。   路泽笑意盎然:“臭吸毒的林很闲,还愣着干什么,这是给你的礼物。”   林予贤发箍上的笔吓掉了。   路泽欣赏着林予贤那副惊惶无措的脸,箍紧他的腰,迈出气定神闲的步子,来到马前。   白马瞪着大眼,踢踏起前蹄,林予贤以为它要伸蹄子踹他,没出息地缩在路泽身后,噤若寒蝉:“那什么,大可不必,我一不会骑马,二不会炖马肉,你还是留着自己玩吧。”   路泽伸出手,从白马的脖链末端取下玻璃瓶,脸上挂满得逞的笑意,“这匹马是我上次拍片看中的,挺有眼缘,直接就收了,打开看看吧。”   林予贤根本不想接。   路泽笑了笑,打开玻璃瓶,掏出里面的纸条,轻轻念道:“你像天外来物一样求之不得。”   话刚落,林予贤抬脚就走,“我可去你的吧。”   路泽在身后突然大喘气,喉咙发出阵阵哑音,“臭、臭、臭……”   又犯病?!   林予贤慌乱中跑了回来,冲着空无一人的院落高声呼喊:“有没有人?过来帮个忙……”   路泽捏着脖颈,一口气死活上不来,憋到脸色逐渐红透,手伸向空气中乱抓。   林予贤手哆嗦着,低头按下“120”。   路泽突然挡住他的手机,全然没了刚才的局促,“我逗你的。”   这句话一出声,林予贤只觉得这辈子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单方面心里宣布跟路泽绝交。   “路泽,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不行,饶了你我会马上死。”   话剧中心主楼墙壁蜿蜒着许多藤蔓植物,枝桠绕墙野蛮生长,与天边的卷云逐渐融为一体。   五楼的一扇小窗,百叶窗被拉开一条缝隙。   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向楼下这幕黏腻拉扯。   “真好。”他苦涩地牵动嘴角,“新的深渊在心里撕开新的裂缝,黑暗里的人,真的很羡慕那个锲而不舍的人。”   一条隐隐的红色毒信长在他的后颈。   “小武,你手里的棒棒糖从哪里来的,我没发现你出去买东西。”余子期不期而至,他狡黠的面容在纯白色的衬衫下,非常格格不入。   武纬平:“楼底下惹人烦的小孩,从他手里抢的。”   余子期并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哑然失笑,他漫不经心地牵动袖口,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一个惯会逃避,不敢面对真实自己的人,也会羡慕吗。”   武纬平转过身,磨损的白色板鞋踩着整座城市的污垢,金黄色的圆寸和余子期的姜黄色头发,像两个双生儿,纠缠不休。   武纬平双臂撑在身后的窗台,意有所指地说:“还好你没有逃避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抢棒棒糖”是我点点宝比想的   再次推我宝的古耽《三京赋》(已完结)by秦点点   谢谢观看 第16章   林予贤的拖鞋在刚才的推拉中丢了一只。   回到主楼继续“堪量舞台”时,发现右脚已经被小石子硌出了一个个红色凹痕。   都已经被路泽气糊涂了!   林予贤这辈子没被爸妈捧在心窝子上,也没收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大都不过是厂里的样板衣,扣子拉链常常出现各种小问题,因为这事没少被幼儿园的同学嘲笑。   对“送礼物”的仪式感更是一窍不通。   他承认看见小白马的那一刻,心里有一瞬间是骑在马上飘的,还不小心飘到那群小同学身边,大笑道:“哈哈,这是我爸妈千挑万选给我的小宠物,你们养的土狗有我这个帅吗?”   然后路泽“犯病”了,而且用犯病这回事威胁自己。   他甚至觉得路泽就是在高更面前威胁要割耳朵的梵高。   只不过人家真割了,路泽却好像举着刀在放声大笑:“我的刀是假的!没想到吧!”   神经病。   活该犯病。   去死吧。   林予贤单脚蹦回后院,在白马的脚蹄下左闪右晃,终于找到那只落跑的拖鞋。   他继续蹦跶到自来水管跟前,冲洗被霍乱玷污的鞋,还有幼小无助的心脏。   手机冷不防地响起提示音,林予贤穿上拖鞋,晃了晃脚上的水,点开手机,是一条提醒他支付宝账户收到30万转账的系统信息。他又打开支付宝,查看转账详情。   是路泽。   嗯?!   合同代签姑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活儿”是路泽替他争取来的。   刚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签合同连卡号都不要,直接往支付宝里转钱。   这到底是什么拉垮剧组,就这么随意吗。   他稀里糊涂顶着一脑门子雾水走回主楼,随便找了个似乎是群里的工作人员,有点不知从何开口地打探道:“美女,请问,导演是谁。”   “你是路泽的男朋友吧,我还收了红包的!”   林予贤脸麻了。   美女见他面色不自然,用手半遮着笑意,“导演不是话剧圈的,好像也没什么作品,不然劳务不能那么低,才不到10万。”她突然发现说漏了嘴,“你别告诉其他人啊,这是我不小心看见的。”   林予贤:“?”   难道我有作品?   色图吗??   “咱们这个话剧,虽然是大明星出资,但实际总投资并没有太夸张,毕竟实验话剧,小众又艺术。哎对了,你看过剧本没有?”   林予贤摇摇头。   “你一个布景设计,竟然连剧本都不看??”   “我……”林予贤哑口无言,恍然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忒不是东西,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连路泽都不如。   路泽这个青年油腻男,虽然嘴上喜欢跑火车,有事没事总要犯犯病吓唬别人,可执行力没得说。想让他洗个热水澡,就能火速找一群模特外围过来恶心公立医院的一本正经。   就连路泽蒙着一身百毒不侵的色/气,吹大牛一样说出来的“海市Top 3时尚摄影师”,不仅不是他信口胡诌,可能形容的还不够,应该说是整个时尚摄影圈的Top10也不为过。   林予贤可是查了他的。   他想了想自己准备的那套过于敷衍的方案:极简主义,黑白配,连上色都免了,一天的工夫就能搞定。   还有横在床上那句有气没力的念叨:什么分场,分幕,关我屁事,一张总概念图就完事。   不由得魂穿回去,扇了当时的林予贤一个大耳刮。   他掰着手指头终归算了出来,导演的劳务还不及他的三分之一。   不对,他凭什么?   林予贤先是无地自容地被燃起好好当一次布景设计师的的斗志,当着新同事的面临时下单十几本跟舞台艺术相关的专业书籍,然后——   还是不对。   路泽替他签什么合同,难道合同有什么不好见天光的吗。   林予贤心里装满了云雾哀愁,怅然若失地心想:“按照一般惯例,导演、制片、布景的劳务应该梯队递减,路泽一开始言之凿凿的几十个W,肯定是凭空捏造,难怪他遮遮掩掩不敢让我自己签合同。可这30万,该不会是路泽自掏腰包双手奉上的吧,他是活菩萨吗?”   林予贤给同组的美女慌不迭地说了再见,在话剧中心的每一处角落遍寻路泽的踪影,在一扇扇百叶窗透过的萧疏光照下,裸露的皮肤皎如月与象牙。   走到排练场门口,林予贤隐约听见有人交谈的细微声音,刚要落下敲门的手,不小心在小窗上看到一场香艳狎昵。   两个身穿白衬衣,身材清瘦的男人扭抱在一起,空气里缠绕着爱/欲纠结的迷乱。   头发都是黄色。   林予贤刷了一晚上的“佘了朋”,对他的身形再熟悉不过。   一层细密的汗爬上他的鼻尖。   他收回惨白如纸的手,目光退出不明就里的进攻,晃悠着逃跑了。   像只待时而动,又突然被野物打乱阵脚的狩猎者,扛在肩上的枪不小心走了火,误燃了胸口的火焰。   林予贤呼吸混乱急促,一双脚踩的不是拖鞋,也不是话剧中心雕花的木板路,而是“渴乱的废墟”。   他走到白马跟前,一跃而起,脚夹马腹后策马狂奔,人行横道和海市奇异的花草呼啸着从身旁飞驰而过……   【Hold on!我老爸!你不是最害怕这种大型奇蹄动物吗,18年前的海市可以在公路上骑马?】   【宝贝女儿,你小时候听爸爸讲的童话故事里,灰姑娘可以坐南瓜车,罐头盒子里可以住小人,老爸骑个马,很过分吗。】   当晚,在蒋维的香水豪宅,林予贤梦见余子期变成他钻石项链上的微缩小人,腾空在小镇上飞翔,飞过一个带红色屋顶的老洋房,一个人满为患的足球场,还有一排排洗不尽铅华的普通房舍。   跟一个面容模糊的人难舍难分。   林予贤感觉到一阵燥热在体内冲撞狂欢,毫无章法地在心口萃集,变成后现代主义主题荒诞的杂乱线条,咆哮着把他最后一丝理智撕扯,然后吞没。   最终化为一潭难堪的混浊。   林予贤猛地从床上弹起,睁开惨淡的眼,懵懵地掀开被子,心慌意乱地走到浴室,伴着刚刚的燥热,洗了个更不安稳的热水澡。   主角很明湛,还是那个笑起来更惨淡的男明星。   林予贤的灵魂从失去理智的身体分离成两端,贴在浴室的天花板,一脸无奈地看着跟自己较劲,扭作一团的林予贤。   动作熟练地像是惯犯。   “大SB。”   林予贤的灵魂骂道。   “把路泽的钱还了!”   林予贤闷吐了一句“艹”,终于把跟余子期的脑内欢昵宕走,拖着疲惫的身躯,原封不动地把30万转给路泽。   路泽在电话里明显有点沉不住气,差点暴怒,“臭吸毒的,你把钱退给我干什么,你到底跑哪里去了,给我发个地址。”   “别,合同先发给我,我要确认金额。”   “你在哪,我要见你。”路泽紧追不舍地问。   林予贤:“美荫101栋,4楼。”   路泽好像骑着马过来的,速度感人。   林予贤换了干净的白衬衣,那张脸却更加冶艳。他堵在一楼门口,把之前借用路泽的衣服毫不客气地甩在他身上,“一休哥,我不想靠别人施舍,我也给你说过,不配就是不配。”   路泽似乎有备而来,笑眯眯地双手奉上合同,又奉上无可辩驳的说辞:“别人也不是傻子,在我推荐你之后别人也做了背景调查,你值不值这个价格也不是我说了算。”   林予贤哆嗦着打开合同,翻到“乙方劳务”那一页,金额的确是税后30万。他反复确认了几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那为什么导演比我还少。”   路泽:“你傻吗,那破导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鸡,也配跟你相提并论。”他动作轻缓地勾住林予贤的肩头,又把他脸颊的湿发乱抓了一把,缓缓走进屋内。   他的眸光扫过郑南山的暗黑系客厅,按下电梯键,推着林予贤直达4楼。   路泽又冷冷地看向蒋维客厅的婚纱照,好像对房子的布局了如指掌,熟稔地拉着一脸懵圈的林予贤走到他的小卧室。   他好像能觉察到林予贤不久前的躁动,把身后的门带上,目光灼灼地扫向林予贤刚刚沐浴后的洁净,在嘶哑的喘气声中说:“关于那个剧本,我可以跟你聊聊。”   林予贤:“你说。”   “主人公是一个遭受不明伤害的精神分裂,平常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正人君子,人际关系,稳定;情绪,稳定;其他的一切,稳定。”路泽挑起林予贤的一只耳垂,观察细微的颜色变化,桃花眼里带着红,“只不过他会不能控制地分裂出几个糟糕透了的人格,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事情,让人……”   路泽的鼻息逐渐靠近,无从消歇,“意乱情迷。”   林予贤的眼神涣散游移,终于对剧本明白七八分——   精神分裂后的世界大抵跟野兽或达达主义相类似。   他颇为敬业地在心里临时画出一个色彩强烈,线条没有逻辑的世界。   那世界在一片失魂落魄的杂芜里倾巢而出,侵占了最后一丝理性。   极端的事情?   林予贤问:“怎么极端,比如?”   “兽笼里有囚徒,匕首面向终身所爱。”   路泽似乎不愿深聊下去,尤其在突兀的心跳声中,只想把自己的困兽释放在林予贤瘦弱的小身板里。   他不经意间又逼近了几公分,敏锐捕捉到了林予贤慌乱中的坦然,还有那双微微张开,发出邀请信号的红色薄唇。   路泽扬起胜利者的笑,探出双手,游走在林予贤细滑白皙的肌肤,一寸一寸地占领。   林予贤没有拒绝,甚至在不停的放任中,觉察出身体的勃动,与心中悸动的网交互成一层层情深露重的迷宫。   路泽带着占有欲的吻落了下来,进入幽密的黑暗。   顷刻后,他略抬痴迷的眼睛,向林予贤言辞恳切地说:“白天那场戏,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利用你的同情,骗取可怜的温暖。”   林予贤无端被打断,眉间拧出挑衅的形状,“怎么不继续了。”   他一时分辨不出支撑自己的是什么,感激吗?大概不是。   林予贤甚至觉得阖上双眼,在浓雾一样厚重的欲/望外衣下,路泽变成了他一心想得到的人。   那个人活在2013年的开学班会上,活在那一年的光棍节,甚至活在那个野外求生的烂节目里。   蒋维、余子期、路泽的脸渐渐重合,重构,就像乔治·修拉的画作,在数万个精细的点状色块里,相互制约、平衡,最终成为一副有清晰轮廓,井然有序的形象。   带着充满混沌感的秩序,组合排列成林予贤眼里的唯一的“他”。   都想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话剧中心下班后,路泽带着林予贤坐远郊的摩天轮。   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好像出现机械故障一样停了下来。   林予贤:卧槽,机器坏了吗。   不远处燃起烟花。   林予贤痴呆地看着玻璃外。   突然摩天轮内部的小LED屏幕上顺次排列出几个字:“我隐藏的人格是锲而不舍。”   路泽挑起一边眉毛,眼角的小痣上好像写着:懂我的意思吗。   林予贤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回家终于搜索到:“你像天外来物一样求之不得”“我隐藏的人格是锲而不舍”——   这他娘的不都是歌词吗。   呵,男人。   谢谢观看。 第17章   路泽的压迫感不仅仅在吻上。   他一点一滴接受着林予贤若有若无的信号,不合礼法地侵占别人的私有领域,恣意抚/爱,从没筑过一天的心防被林予贤扒拉得干干净净。   路泽突然发癫表白:“要不,你嫁给我吧。”   “艹,滚蛋。”   林予贤的红色内裤碍事地映入眼帘,路泽“啧”了半天,语气嘲讽,“红内裤的神力也没带什么好货色过来。”   “那可不,全是垃圾,还有疯批。”   路泽颇为绅士地说:“等下,我还有21次告白没完成,你等着。”   “?”   路泽捞起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还有古巴领的花衬衫,在一阵让林予贤糟心的卧室门“咣当”声中,退下早就搭好的舞台。   路泽走之前眼神高玄沉静:“为了我俩的终身幸福。”   就这?这?   完蛋玩意。   林予贤浇灭了想继续缠磨下去的贪妄,四肢百骸里流淌的热血换成了凛凛寒冰。   他在气喘不迭里长舒一口气。   去你妈的终身幸福。   林予贤强迫自己用“卖身”换来的工作机会占领同样没在调上的大脑,在闷塞的卧室里回味路泽所说的剧本。   这才一门心思钻进《游走人间》的世界,林予贤拧着眉头,在剧本的扉页上看见一句匪夷所思的寄语——   “万幸,他们不在同一时空出现,否则他一定会陷于困厄。”   林予贤又在文档的页眉看见一排小字:本剧本改编自韩恪错乱的人生。   “韩恪。”林予贤觉得手里像拿了炸弹,“有必要这么神神叨叨吗,阿加莎她老人家都要你们剧组气活过来……什么‘他们’‘他’的,能不能写清楚!我的智商!看不懂!”   林予贤蹲在地上,艰难地看了一页又一页,在一个没故事主线,全是男主人公在不同的场景切换不同人格的烂故事里,他的凤眸里写满了疑问。   “余子期这是跟钱有多大仇?!”   “我看你才是精神分裂吧!”   “不行不行,30万,一张图算3000块的话,我要画……10张?这么少吗?”   林予贤花了十天的时间,秉着对巨额设计费负责的态度,充分考虑了舞台承重力、转场、搬运、可操作度……美学等等不同因素,超额完成数十张不同场景的布景设计。   就连舞台上二层露台要摆放的道具,都考虑得万分周全——万一不小心掀翻了,千万不能把台上的人压死。   每个人格切换后,细枝末节到壁灯的形状,都单独画了不同的设计图。   林予贤感觉有只蚂蟥吸干了全身气力,然后非常臭屁地把图纸一一发到群里,几分钟后收到余子期的好友请求。   林予贤想起在排练室里不小心偷看到的场景,喉咙一紧,脸麻了几秒钟,只能按下狂跳不止的心,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老板”。   余子期打的字都能感受到强烈不满:这什么垃圾,离我的要求还差很远。   林予贤揉了揉举电容笔弄酸痛的手,盯着连配色都考究到极致的设计图,不解回复:老板请提出你的要求。   余子期:你不用考虑任何可实施性,发挥自己的想象。   余子期:至于能不能实现,与你无关,我总能让那帮道具组的人想办法。   林小爷:那不是天马行空吗,我画坨翔在上面,你也找人堆出来吗。   余子期:只要我觉得合适。   林予贤把电容笔甩了个七荤八素,那既然这样。   我那群书不都白买了。   林予贤又窝在房间花了两个通宵,外卖的盒子都没来得及扔,把那个所谓“韩恪”的错乱外化于行,总体基调类似《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的布景,主场景还借用了它的电影海报。   线条扭曲,墙壁斑驳,带着朋克重金属的血。   色块大而分明,像万花筒中凌乱的多棱形状。   变态人格终于物化成了知觉和感官。   余子期心满意足地回复:OK。   林小爷:呵呵。   有几张设计图涉及的道具,着实让道具老师犯了难。   “这么多老电视,我去哪找啊。”   “林大设计师,硬景片的直角!直角呢!你要难死木匠吗?!”   林予贤插着兜,混不吝地贴在道具老师的面前,指着自己熬大夜出现的黑眼圈,声音沙哑,“我本来想只难死自己就算,可咱们大明星不同意啊。”   道具老师悻悻地把气咽了回去。   时间来到7月下旬,剧组的各部门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设计图中要用到的电视终于从旧货市场拉了回来。   余子期盯着排练场堆放的电视机,计从心来,向林小爷发微信:屏幕有用吗。   林小爷:要替换成油画,基本没用。   余子期让助理把话剧中心的保安召集起来,对他们说:“把这些电视都搬到后院。”   众人不解。   余子期不予理会,摆手道:“不想死就赶紧搬!”   “搬!”   当电视都被妥善摆放在院子里时,整个话剧中心仿佛成功变身成二手市场,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老旧臭的气息。   余子期晃动颈椎,抻了抻手腕,懒洋洋地走到一个14寸的小电视机边,“先从你开始。”   他搬着电视来到一处空地,双手举高,然后狠狠砸落在地,发出刺耳闷响。   “Duang!”   屏幕碎片倏地在石板路上铺迭开来,在浓烈的光照下闪着刺眼的亮。   余子期近乎机械般地摔了一个又一个,直到那片空地全部被碎片占领,仿佛外星球上的光圈被割裂翻卷,误撒在碌碌尘寰。   “余子期又发疯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拿出手机,把这惶骇的一幕偷偷录了下来,现场的照片录像第一时间在网络上散播开来。   #余子期发疯#就像每个月必须要去祸祸的饭店一样,又一次稳稳地上了热搜。   林予贤在手机上看到熟悉的话剧中心小院,还有一地稀碎的电视机,唇角翘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个人真的好好笑哦!   林予贤骑上刚买的二八自行车,叼着烟,头发迎风飞扬,来到菜市场给裤兜里的小米辣补货。   还没等拿出手机扫码,他突然从余光里看见金黄色圆寸,后颈带纹身的熟悉身影。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予贤在长时间的工作重压下,碾磨成极大条的神经把“跟踪”“灭门”统统抛在脑后,带着几不可察的委顿,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拽到他衬衣的一角。   武纬平后撤了半步挣脱,笑意弥漫在深邃的五官,细看有种克敌杀仇的英悍。   林予贤被他的笑彻底激怒了,朗声说:“你他妈的到底什么人!”   武纬平扫了眼林予贤的大头,伸出手右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蠢货!”   “卧槽,你竟然敢打我!”   林予贤大概被超级英雄附了体,死死揪着武纬平的衬衫不放,一边拨打柯亚宁的电话,“快来你们派出所旁边的菜市场,我又看见大蛇纹身了。”   武纬平听见报警,急速甩脱了林予贤的手力,身手矫捷地在人群里疾步穿插,然后飞奔不止。   林予贤紧随其后,几个被碰到的路人发出嫌弃声。   武纬平又从菜市场外面的小路折返进市场,锁定在一个卖应季水果和大椰子的商贩前,双手一扬,掀翻了整个摊子。   “哎哎!你干什么!别跑!快抓住他!”老板大声呼喝。   武纬平已经趁乱消失不见。   等柯亚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林予贤正在被当成同伙,被水果摊的老板扣住不放。   林予贤双手被绑,犯人一样蹲在水果摊旁,被买菜的大爷大妈指指点点。   “挺帅气的小伙子,怎么干出这种事情啊。”   “扰乱社会治安,警察要把你关起来的!”   柯亚宁看痴呆一样盯着林予贤,“纹身呢,你把别人东西打翻干什么。”   水果摊老板像抓到救星,“警察同志,你可要给我评评理呀,他简直莫名其妙的!该赔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林予贤挣扎道:“真不是我,我追大蛇纹身,是他弄翻的,你瞎吗。”   老板:“你们都是一伙的,这事你逃不掉的!”   林予贤委屈:“我、我,你让警察叔叔调监控。”   柯亚宁安抚老板,“刚才他因为见到嫌犯才给我打电话,你说的那个人跟他的确不是一伙。”   老板咽不下这口气,“那我的水果怎么办,都碎了这么多。”   柯亚宁拉起林予贤,解开绳索,看着满地狼藉说:“你预计下到底有多少损失,我来负责。”   林予贤:“关你屁事啊柯大药。”   柯亚宁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快闭嘴吧”。   老板悻悻地拿出计算器,在上面敲了个四位数,拿给柯亚宁,“警官,不是我狮子大开口,我们也要生活的啊。”   柯亚宁照单全收,继续把林予贤的挣扎当成耳旁风,淡定扫码付了钱。   “蠢货,柯大药。”林予贤说。   柯亚宁骑着摩托,林予贤骑着自行车,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冰霜。   阴魂不散的纹身男,为什么一直在海市。   如果他与那起灭门惨案有关,为何不逃得远远的。   难道他不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海市明目张胆地抛头露面,早晚有一天会有踩雷的那一天吗。   林予贤还在生柯亚宁的气,“一个人民警察被敲诈,天理何在啊。”   “天理?如果天理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当冤大头。”林予贤说。   林予贤踩着自行车,掏出新买的烟,用嘴叼出一根,单手点燃,伴着喧嚣和海市的热风,觉得自己还不如飞在空气里的那屡尘垢。   透过头盔,柯亚宁冷冷地斜刺向林予贤,没好气地说:“你把路泽拐哪去了?”   “咳咳……”林予贤呛了口烟,神色紧张,“我拐他干什么,你最近没看见他吗。”   柯亚宁伸脚踹着林予贤的自行车,“他从来没离家出走过这么长时间,出差也从没离开过海市。”他又踹了一脚,“他一个病人,受不了什么刺激,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或者没什么信心看到未来,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他。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是躲到什么地方疗伤去了。”   “卧槽,明明他临阵脱逃,当场ooc,怎么全是我的错了。”林予贤心里骂道。   他实在不知道回什么,也实在不好承认是想玩场走肾不走心的身体游戏,只好含混其词地支吾着,回了个不甘不愿的“那行吧”。   林予贤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说:“柯大药,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没招惹过他好吗,都是他老人家孜孜不倦狗皮膏药一样往我身上蹭,你长着眼除了盯着那场谋杀案,其他的都瞎吗?”   柯亚宁冷不防地:“你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林予贤吊儿郎当地吐出烟圈,对刚才自己终于勇猛了一次颇为自豪,说:“当然,还说了几句话。”   “能画出来吗。”   林予贤犹豫了几秒钟,“能。”   作者有话要说:   林芝:我小爸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林予贤:看我讲的够快吧。   林芝:……   本集致敬《HIMYM》S4E09中Barney扔电视。   串词以及ooc,不是bug。   谢谢观看。 第18章   有了画像,就能在系统里比对出身份信息,而一旦他有过案底,所有的答案也许就都水落石出了。   柯亚宁因为疑似U盘这条线索断了之后,一直处于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相互交织中,不仅片警当的不合格,每天昏昏沉沉以外,连一个基本的人都做的非常不到位。   做饭的时候总是少放半碗水,每次米饭都硬得像锅巴,路泽最近不幸走丢了的这件事,还是被糙米硌到牙疼后冲着路泽房间吐槽,半天得不到一句回应。   才在微信几天前的消息里看见路泽说:我去忙件大事。   正当柯亚宁走神的工夫,林予贤猛地刹住车,脸上挂着十万分的惊吓,连忙叫停柯亚宁,指着公交站牌下一个长发老妇说:“柯大药,那天你喝多了在出租车上,我见过这个人。”   柯亚宁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见过的人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吗。”   林予贤指着她手中的棉絮,“柯大药同志,身为人民警察,应该具备的洞察力几乎没有,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刑侦大队不要你了吗。”   柯亚宁这才警觉起来,棉絮被卷成幼儿抱被的形状,却软趴,空似无物,连同她随风乱飞的杂乱长发,完全一个大写的“可疑人员”,起码精神并不正常。   他靠路边停下摩托,摘下头盔挂在把手上,后知后觉:“路泽怎么什么都给你说?!你俩确定关系了?”   林予贤心里吐槽:“炮/友这种一时兴起出现的产物,还用确定关系?”   于是铁青着脸说:“土鳖。”   柯亚宁走到长发女人面前,关切地询问:“阿姨,在等公车吗。你怀里抱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女人空洞的眼神因为柯亚宁的这件警服聚了焦,仿佛找到救星一般歇斯底里道:“警察终于想起我来了吗?!”   一旁等公车的人群见状纷纷退后几步,尤其是经过警察叔叔的提醒,疯女人怀里抱的真的很像炸弹。   柯亚宁挥了下手,安抚人民群众,伸了伸友善的手,想把棉絮接过来,换来女人更加疯狂的呼号,“你离远一点!不要碰我的宝宝!”   柯亚宁一顿,“好好好,我不动,不动。”他引导着女人,“我是青龙街道的民警,派出所就在前面的路口,如果有想要申诉或者报案的,可以跟我过去。”   女人仔细分辨话的真假,依然有点不肯相信耳朵,晃动身体道:“这么多年来,我报了那么多次警,你们都不肯相信,现在让我过去是想当众羞辱我吗。”   “怎么会,匡扶正义是人民警察的本职工作,一旦有诉求,我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疯女人将信将疑地挪动着步子,思索半天终于答应跟他一起到派出所。   林予贤猛踩着脚踏板,没想到柯亚宁这货违规载人,还一脚油门又把他抛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柯大药!过河拆桥!”   他体力不支地停靠在路边,给路泽发消息确认人是否安全,到底在哪,不一而足,活像个查岗的内人。   果不其然,路泽的语音电话打开,一开口就是“想我了吗宝贝,我好想你,还有你的……”   林予贤忙打断:“到底去哪了。”   “就这么离不开我吗。”   “卧槽路泽,你但凡脑子正常一点,也不会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挂了!”   路泽委屈道:“我脑子正常的话,犯什么癫痫呢。”   林予贤把火气憋在心里,被路泽的突然示弱捏了七寸,活活敢怒不敢言了起来,语气像他的白色衬衫一样温柔,“柯亚宁挺担心你的,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没办法照顾好自己,万一再……”   犯病的话,希望有人及时打电话找医生。   路泽:“我有助理,寸步不离。”   林予贤放下犯贱的手,熄灭第二根烟,出于对疯女人经历的好奇,不请自来地把自行车停在一群警车旁,大喇喇地进了派出所。   柯亚宁在警民沟通室,神色肃穆地面对出口,见林予贤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大厅溜达,压低声音把人召唤进来。   疯女人年近60,身材干瘦,跟她单薄的身躯相匹配的是更加干涸的声线,带着不尽的风霜。   她兀自念叨:“那群人,为什么要给我塞一个不认识的人当儿子,我跟他素未谋面,只知道他在港口当搬运工人,可我并不认识他,不认识。”   柯亚宁在笔记本上认真做笔记,“您继续,他们是谁可以仔细讲讲吗。”   女人并没接着他的话茬,“他们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杀了我的亲生儿子,又硬塞一个假的……”她带着哭腔,“我可怜的儿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连他的手都不放过……”   柯亚宁突然睁大双眼。   “还不如就这么一直穷下去……吃不饱饭又能怎么样呢,家徒四壁又怎么样,总比在坟墓里抱着金山银山要好吧。”   柯亚宁还陷在刚才的“手都不放过”里,跟警务中心小刘的一番说辞不谋而合,他犹记得小刘曾说过的,数次报警的那场牧北路并没有记录在档的车祸和人伤。   “他儿子在牧北路被车撞死,还有那尸体被砍了左手……”   小刘温婉的话音阴森地在耳边混响。   柯亚宁颤抖道:“您儿子的死,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在什么地方的事?”   “2013年5月26日,牧北路。”   疯女人怀抱棉絮,抖动的频率看似诡异,长发缭乱也加深了这种疯和诡异。   只有柯亚宁看出来,她的疯并不真实。   好像因为躲避无妄之灾而披上的隐藏外衣。   “牧北路。您继续。”   “他的爸爸很早就过世了,家里穷,靠我打点零工过活,孩子很早就辍学了,在社会上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常常夜不归宿。有一天他好像突然中了彩票,抱着我在家里哭了半天,说咱们家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他买来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还有我从来都穿不起的名牌衣服。如果时间能退到那天,我一定不会喜极而泣,而是把那些本就不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都扔到海里喂鱼。”   “他在牧北路被车当场撞死,尸体被割了左手。”   女人泣不成声,枯木般的手指深陷在棉絮中,她的头偏靠在棉絮上,就像怀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拍抱哄睡,带着名为“母亲”的刻骨铭心。   林予贤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她继续颤抖着说道:“那个杀死他的人,自己没有左手,就把怨愤撒在我的儿子身上,好像一定要和他一样,才甘心。”   林予贤在悲伤中茫然抬起头来。   柯亚宁拧着眉头,把笔记本上的“牧北路”“2013年5月26日”“没有左手”圈了又圈。   柯亚宁:“既然警察都没有见过尸体,您又是怎么确定没有左手,还有凶手的体貌特征的呢。”   “儿子当晚说要去牧北路送货,第二天人就不知所踪,失去音讯,我马上赶到牧北路,问了旁边冷库值班室的人,他说那晚好像听见一声巨响,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我一个人走到公路……我闻见了儿子的味道……即使那段路已经被清洗地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林予贤从她的嘴里听见一个母亲凭借嗅觉就可以判定儿子的踪影,眼眸里出现了隐隐的波动。   “凶手的体貌特征呢?”柯亚宁问。   “我听儿子说起过,他的老板身有残疾,生下来就没有左手,我敢说一定是他!”女人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在长椅上痛苦地扭动身体。   柯亚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冷静问道:“您的儿子,送的是什么货,还有他的老板,姓名呢。”   女人抽搐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   她又一次把头深深埋进棉絮。   林予贤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老板”“没左手”这两个难以忽视的细节,让郑南山的脸渐渐浮在这个逼仄的小屋中。   挥之不去。   还有他明显凹陷下去的车前脸!   即使时间并非在七年前,可这个垃圾一定有开车撞人的前科!   林予贤拳头硬了,只想当面问个明白。   揪住郑南山的机械假手,大声质问他:是不是天生就没手!   柯亚宁见林予贤脑子短路一样迅速逃走,用笔尖敲击着本子,心事重重地盯着女人。   没有尸体,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   仅凭她的这番话,警方的确无法立案,何况她的精神状况让其他人无法分辨真假。   牧北路的冷库,一旦确定是2013年5月26号的杀人案件。   那韩宇栋支开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有可能拷取的监控录像,也许真的有耸人听闻的画面。   他拿这个干什么呢。   韩宇栋的社会关系并没有她口中所说的这位神秘残疾人士。   “货。”   柯亚宁在笔记本上重重圈出这个熟悉的汉字,海市的治安数一数二,可能不仅骗了林予贤,还骗了自己。   林予贤那晚裸奔的一席话冲入耳畔,“GAY吧,有……有毒/品,别人给你根烟都带毒,谁爱去谁去。”   这混小子,从哪听来的江湖传闻。   这个城市的阴暗角落里,难道真如他所说,蛰伏着一条毒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路泽发来消息:看海市综合频道,现在!   林小爷:不看!   路泽:我在滚动字幕里给你留了言。   林予贤不耐烦地打开电视,底部果然循环出现一堆乱码。   .. .-.. --- ...- . -.-- --- ..-   林小爷:这他妈,什么东西。   路泽:你猜。   林予贤晚上做梦的时候,恍惚听见路泽在窗外大喊:摩斯密码。   他在网上输入这堆点线后,翻译成:I LOVE YOU。   路泽:第三次说爱你。   谢谢观看。 第19章   夕阳的余晖像熔化后的黄金,与天幕一起惶然低垂。   林予贤把腿斜跨上自行车,侧脸被暮云刷上一层暖色,这才中和了有些突兀的冷冽。   一半是郁愤,一半是寒意。   他先是骑到“美荫”,见郑南山并不在家,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月蚀”投资,在一众高楼大厦中,“月蚀”所在的这栋写字楼流淌着华光,高远如璀璨星空。   林予贤脸上淌着汗水,沿着眉峰滚落了几滴,视野蒙了水雾,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天黑了。   近30层的写字楼只零落开着几盏灯。   他把车随意丢在一边,找到写字楼的保安,平复半天心情说:“我找郑南山。”   保安看了他一眼,“来应聘是吧,他们早都下班了。”   电梯“叮”了一声,郑南山的拐杖假手金丝眼镜三件套和三个保镖一同走了出来。   保安尴尬地别过头去。   现、现场打脸?   郑南山看见林予贤并没有惊讶,而是从唇缝中冷冷哼了句“你来了”。   声音疲懒,连同懒得抬起来的眼皮,郑南山仿佛从冰窟中爬出来。   林予贤高声问道:“郑南山!你是不是杀过人!”   郑南山脚步微顿,以一种奇异的看傻子的表情歪头盯向林予贤。   保安和保镖们互相给对方传了几次莫名其妙的眼神。   保安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平日里没少受郑总照拂,逢年过节总能收到不菲的大礼包,自带狗腿属性,大义凛然地揪起林予贤的衬衣领子,作势要把他扔出去,边扔边说:“刚才就看你有点问题,一看就是小白脸一个,这还没到年关,就开始疯?”   大厅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正对着郑南山的头皮,他抬头看了看出风口的红色绸带,“啧”了一声,向右挪动半步,见林予贤被拖出门外后依然不忘敲打着玻璃,举起拐杖朝他的方向一指,说:“把他捆起来,放我车上。不要放在后备箱,会窒息。”   保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二话没说从手提箱拿出一条绳索,三个人乌云压境一般把林予贤五花大绑了起来。   郑南山旁若无人,依旧面无表情地伫立静候,依次整理衬衫袖口、领带,又从善如流地睨向不停挣扎反抗的林予贤。   不屑地哼道:“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保安似乎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忙退回到桌内,低埋下头,小声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郑南山轻轻拍了拍保安颤抖的肩膀,好像在告诉他“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步伐井然,一丝不乱地跟在保镖和林予贤的身后,听见林予贤吼出来的那句“郑南山你大爷的,我艹死你”之后,只当他在无理取闹,向上推举眼镜架,冷笑道:“死基佬。”   林予贤被塞进迈巴赫后座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后备箱有异响,发出阵阵敲击声,他面向没有一点避讳依旧坐后座的郑南山,面色全是郁愤,“郑南山!纸终于包不住火了对吧,没想到我好兄弟还是狼入虎口……”   郑南山漠然:“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蒋维吗。”   林予贤低头啜泣,流下不争气的眼泪,“你的手,生下来就没有对吧,所以你心思歹毒,凶狠至及,连别人尸体的手都不放过……郑南山,我只求你能饶我兄弟一命,他能活这么大真的不容易……”   郑南山终于憋不住,取下金丝眼镜,按揉太阳穴,把刚才凝重古怪的那一套收回笼中,笑到整个车都在摇晃不止,“蠢货,我只是想看看你被人无端绑起来,体会一下有可能被人谋杀陷害的感觉。”他带着大功告成的讪笑,转向林予贤,“刚才是不是吓得快尿裤子了。”   林予贤不解:“什么意思?你不是要趁月黑风高KO了我,然后再挖坑埋了吗?”   郑南山:“你有什么值得杀的。”   林予贤这才想起后备箱的神秘人士,汗毛倒竖,“我知道你要灭了后面那位,不也活不长了吗。”   郑南山不发一言,在保镖们心领神会的默契中,车长驱直达几公里外的赛车场,林予贤陷入即将赴死的战栗,活得稀烂的前半生恍惚间变成一张张让人口干舌燥的小画片,夹在蒋维的三个大画片间,在眼前萦绕不绝。   林予贤:“你答应我的事要说到做到,蒋维不能死。”   郑南山吞声道:“我可没答应你。”   “……”   赛车场到了。   几盏高功率的LED灯把整个场子照得犹如白昼,一辆改装后的红色跑车好像早就等候多时,只等属于它的主人带它在赛道上狂奔,响彻云天。   郑南山接过头盔,把领带松下,挽起袖口,穿着衬衣西裤端坐进驾驶舱。   保镖们打开后备箱,把一个同样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手绢的老头放在副驾,老头好像早就放弃了挣扎,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又被保镖死死地拴紧安全带,形如槁木死灰,瘫软地斜靠在座椅。   郑南山启动发动机,一阵轰鸣后跑车劈开了夜幕,怒吼着在赛道上风驰电掣,过弯道时郑南山并没有减速,车头几次都差点剐蹭到围栏。   整整五圈下来,几乎没有刹车制动的摩擦声。   老头下车后果然吐了。   郑南山淡定自若地从车上下来,轻拂一头密发,来到保镖身边接过眼镜,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戴上。   带着生意场上纵横捭阖的气质,飚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车。   林予贤牙都快被硬得硌掉了,小半边脸不停抽搐,即使保镖正在给他解绑,他隐约还是有种郑南山也要带他上赛道兜风的错觉。   林予贤服了软,“老郑,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杀人犯。我是行了吧,别让我坐这个,我怕吐你一身。”   郑南山紧盯着他,“你不是挺强硬的吗,怎么了,蔫了?刚才怼我的底气呢?再拿出来我欣赏欣赏。”   “不必了不必了,不用客气。”林予贤在惊吓中,十分想挖个地道,回到昆州就地养老。   郑南山转向吐得七荤八素的老头,拍着手,活像恶作剧后装无辜的小绿茶,“老胡,怎么样,还开心吗,刚才照顾不周,您请见谅。”   老头被取了手绢,脸上挂满汗珠,丝毫没有想臣服于他的懦弱,硬骨头地说:“郑南山,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董事会和股东会还是在我和老李手里,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用在我俩身上,没有丝毫用处。想要重新控制‘月蚀’,除非把我俩杀了。”   郑南山冷笑着,依然带着胜利者的高傲,“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吗。”   老胡:“公司是我、老李、你爸爸三个人创立的,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杂种,如果不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这个CEO根本不会给你,还是我劝股东们给你一个机会。”他扬声说,“你就这么报答我吗。”   郑南山丝毫不乱阵脚,也并不想以德服人,对“月蚀”的前尘往事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笃定道:“‘月蚀’本来就姓郑,是你给我父亲吃了迷魂药,非要让公司募资上市,结果呢,你早就拉拢了一批黑资本,玩了好一出鸠占鹊巢。”   郑南山全身浸透了邪力,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你们怎么吃进去的,再怎么吐出来,还要跪在我父亲面前,加倍奉还。”他狠狠拍了拍老胡的脸颊,“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猜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林予贤见证了这一幕人身威胁,投向郑南山的目光又多了分鄙夷。   郑南山几乎自证了他的狠毒阴险,还有草菅人命的不可一世。   那副拐杖的功能肯定不在保护自己,而在治凶杀敌。   林予贤似乎看见郑南山踩在他们的尸体上,又不解恨地一刀刀割掉他们的左手,在无尽的罪恶中,不尽地沉沦。   郑南山从容不迫地离开,背影清冷出尘,他驱散了保镖,冷冷看向林予贤,“还不走吗。”   郑南山只有一只好手,不得不单手开车,林予贤呆坐在副驾驶,后背挂了一群鸡皮疙瘩,暗忖说:“卧槽,刚才开跑车飚出250的怕不是个假人。”   郑南山开口就是噎死人不偿命:“没带你感受下赛道,真的可惜了。”   林予贤:“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郑南山有些晃神,深陷的眼窝里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杀过人,手是不是天生就没有吗。”   林予贤完全忘了境地凶险,带着很少出现的轩宇气质说:“我临死前,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郑南山白了他一眼,“既然觉得跟我在一起有危险,怎么不把那个小民警叫过来,或者直接把我刑拘起来。”   林予贤也不清楚。   郑南山叹气说:“以前蒋维跟我提过,说你可能脑子有点不正常,这么看来,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找嫌犯当面对质,还跟他单独坐一辆车,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怕不是个傻子。”   林予贤:“真杀过人?”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林予贤os:我我我我我、要死了……哇。   小剧场:   路泽发来四张油画。   林予贤念叨:热罗姆《后宫露台》,梵高《向日葵》,卢梭《外国列强代表前来向共和国致敬》,拉斐尔《卡尼吉亚尼圣母》。   林小爷:又再搞什么?!   路泽:分别都有几个人,或者花瓣。   林予贤顶着怒火数数,12、15、20、5。   林小爷:什么狗屁玩意?!   路泽:字母表,我的宝贝。   林小爷:宝贝你个大……   林予贤不大聪明地数完,脸突然绿掉:LOVE。   路泽:第四次。   PS:开che不会出现林予贤大叫“卧槽槽慢点呜呜呜疼”“今天不能吃辣椒了”这种对话的。   毕竟他是《大艺术家》   谢谢观看(别数了)   再次推我宝的现耽新文《白蛇》by陆鹤亭,话剧演员受X大学生村官攻,老男人爱情 第20章   郑南山带着林予贤来到海边的一个私人会所,僻静,留声机放着法国小调。   在海边宽阔的露台,可以看见冲浪结束后整理装备的年轻人。   郑南山举起一杯威士忌,向他们致敬,唇缝轻启,“跟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很多,征服它,臣服于它,或者让它翻天覆地。”他看向林予贤的眸色依旧深邃,“可等我想伸出手跟世界和解的时候,才发现,我并没有手。”   郑南山低垂眼帘,苦涩笑了笑,那张坚毅冷漠的脸分明写着“脆弱”。   林予贤的心脏好像停跳了半拍。   海滩上传来一阵热闹的起哄,林予贤心不在焉地看向人群中的烛火,还有拥吻在一起的一对男女,脸上忽然闪过明亮而欣慰的笑。   幸福是他们的,而我快死了。   一瞬过后,林予贤的笑在转向郑南山的时候变成了诘问。   “你杀过的人里面,是不是有7年前无辜死在牧北路的男人?”   郑南山摇摇头,“7年前我还在上高中。”他语气讽刺,“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   郑南山微微抬起眼皮,跟林予贤生硬地碰杯,一饮而尽,仰靠在真皮座椅,收起阴寒的目光,声音和表情都带着力不从心,无奈地问:“你从哪听说的陈年旧案,又是怎么把我联想进去的。”   “今天我和柯亚宁遇见一个阿姨,她儿子7年前在牧北路被撞身亡,据她所说……尸体最后被砍掉左手。”林予贤的眼神严肃,低声说:“她一口咬定,凶手是一个天生没有左手的人。”   郑南山猛地从靠背抬头,下巴无力地撑在桌面,“我的手,是被人砍掉的。”   砍掉的?   林予贤僵住了。   柯大药果然在放屁。   海市治安数一数二,是在跟哥谭比吗。   他突然觉得海滩上传来的笑声缠绕成一曲让人毛骨悚然的悼歌,让苍茫的夜色寒彻心肺,凄冷如坟墓。   “砍掉?”林予贤问。   郑南山掀起眼皮看他,在焦灼里卸掉防备,声音清冷幽然,像极了卷没一切的潮浪,“那一年暑假我刚从欧洲旅行回来,哦对了,也是7年前。我一个人在房间闷头大睡倒时差,迷糊中一个戴黑色头套的男人闯进来,手拿一把尖刀,把我摇醒,逼我在失掉左手和失去所有亲人中做选择。”   林予贤头一次听说这么耸人听闻的故事,眼睛募地睁大,放空。   郑南山:“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是谁跑来玩的一场恶作剧,直到我听见客厅凄惨的哭声,吵闹声,我才知道父母和妹妹正在遭受巨大的煎熬。”他愁云密布,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又为什么非要让我做选择呢。”   这件事也成为横亘在他心里,用尽一生也没办法找到答案的无头悬案。   为什么呢。   如果事后有人认领这件灭门“未遂”,从而达到威胁、操纵他们的目的,也不会显得这么荒诞不经。   可这些人,当晚过后就再没出现,电话、恐吓信……什么都没有。   真就像一场表现主义的戏剧,戏台上带着病态的惊悚,幕布落下后却无事发生。   是生命中一闪而过的痉挛。   郑南山的喉咙被陈年往事烧得有些干燥,纵饮一杯过后,才缓解了半分,他笑着对林予贤说:“既然有可以交换的机会,说明天无绝人之路对吗。”   “你报警了吗。”   郑南山周身萦绕着一层玄色烟幕,诡谲到像极了戈雅的画,碎裂着在云端孤啸,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在我的世界,没有游戏规则,没有是非曲直,只有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他说:“而且,在我的世界,也没有警察这种裹乱的生物。”   林予贤拿起郑南山的雪茄盒,颤抖地抽出一根。   郑南山替他切掉雪茄帽后,带着未尽的笑意塞进他的嘴里。   林予贤看着他把桩桩件件离奇到人神共愤的惨痛经历摆在面前,任由别人揣度猜测,骨子里却仍旧浇灌着云淡风轻,小心脏的一端软陷了下来。   他扫向郑南山的机械假手,眼眶有些微热,即使已经尽力不去想象当时的场景——   可郑南山的惨叫声还是穿破时空的阻隔,带着强烈的声压,刺穿他的耳膜。   林予贤被雪茄呛了一口,正好可以遮挡霍然温柔下来的眼神。   他不禁想到:虽然凶案的性质不同,方式也不同,可冥冥中,那个对左手有执念的嫌犯,在这两件看似无关的案件里,一定有某种关联。   撞向疯女人儿子的并不是郑南山。   他有可能也是受害者之一。   郑南山笑着问他:“你在想什么。”   “灭门……灭门……”林予贤脑子里一团乱麻,头发杂乱地贴在眼前,只能看见咧到有点诡异的嘴角,他喃喃道:“柯亚宁电视墙上韩家灭门惨案,会不会也和他有关?”   “什么?”郑南山替他把燃到快掉落的雪茄灰掸进烟灰缸,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你头发遮住眼睛了。”   林予贤耷拉着脖子,陷入自己的烂智商解不出来的迷局,好像也根本没听见对面有人说话。   郑南山无奈摇了摇头,用假手拨开他的碎发。   林予贤终于在坚凉的触感下回笼了奔逃在外撒野的神智,怔怔地说:“我错怪你了。”   仅隔几米远的位置,一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孩举起手机偷拍郑南山和林予贤。   闪光灯亮了。   郑南山收回手,笑容一瞬间消失,他生硬地扭转脖子,在几簇灯光下轮廓更加坚硬,直勾勾地看向拍照的不速之客。   鉴于见识过郑南山对“老李”“老胡”做过的出格行为,林予贤隐约觉得他有可能拿出拐杖,还要放出尖刀,立即给了女孩“快跑”的眼神。   她以为头发略长的帅哥在给自己抛媚眼,吃吃笑了起来。   郑南山不解地看向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等一下美女,我下来跟你一起合影。”   林予贤:“……”   郑南山从容翻身越过栏杆,边走边拂去衬衣上的皱褶,背影从容坚/挺。   他收起自觉没必要的寒暄客套,径直从犯花痴,眼冒星星的女孩手里抢过手机,木然地用机械假手在屏幕上敲击。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屏幕在假手下猝然碎裂。   女孩瞠目结舌地心疼手机,“啊!你敲坏了……”   然后面对这张毫无缺点的脸,竟然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郑南山:“Oops,不好意思,看来没办法用了。”   他略带抱歉地看着她,又向林予贤勾勾手,“翻下来。”   林予贤中蛊一样听从命令,把雪茄叼进嘴里,笨拙地爬上栏杆,翻身过去后用脚小心翼翼地前后探地,长腿在紧绷的衣料下,隐约可以看见薄肌的纹路。   郑南山假装不耐烦,“蠢货,只有十公分你往下跳就行了。”   “我就缺这十公分……”林予贤咕哝说,他继续探着路,终于鼓起勇气跨出最后一小步,滑绊中大晃出一个趔趄,额头还剐蹭到木质栏杆的外侧,“嘶”。   郑南山故作惊讶,表情略显夸张,一阵海风袭来后,额间垂下几绺碎发,让那张凌厉的脸更加骇人。他忙走近几步,揉着林予贤的脑门:“没弄疼吧。”   林予贤正对上郑南山认真到吓人的深眸,说:“不敢不敢。”   女孩带着一副“磕到了”的样子含嗔一笑,花枝乱颤起来,捂着嘴说:“那个,没事,我反正也要换手机了,就是可惜我的照片……”   郑南山诧异:“怎么能没事,林予贤,你身上有多少钱,都给她。”   林予贤:“?”   让我翻下来就为了付钱?   林予贤从裤兜里翻出短款钱夹,夹出一小沓红色毛爷爷,正在犯难要数数的时候,手里的钱被郑南山悉数薅走,全部递给女孩。   郑南山认真道:“这个手机,可以留给我做纪念吗。”   女孩也中了蛊,娇羞道:“当然可以。”   林予贤张了张嘴,又旋即噤声,心道:“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修修屏幕就可以接着用……”   等下!凭什么要我付钱!   林予贤暗递了个“去你大爷的”眼神,又不情不愿地目送傻姑娘顺着白沙滩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他终于冲郑南山翻回白眼,刺刺不休地说:“郑南山,虽然我今天错怪了你,算我不对,至于让我花5000块钱买个破手机吗。”   郑南山摸着钱夹上的刺绣乌龟图案,憋着笑,终于无法控制地开了口:“这乌龟,跟你真的神似。”   林予贤一把抢过钱包,愤懑地看向郑南山黑亮的眼睛,突然被郑南山的某一句话激起一阵冷汗,“你说你杀过人,到底怎么回事。”   郑南山抬起机械假手,神色沉冷,“在错位的时空里,我杀死了……那个折磨他的人。”   “?”   神神叨叨。   林予贤追问:“那个凶手的样子,你见到了吗,他后来有没有脱掉头套。”   郑南山语气淡然:“即使我知道他是谁,过去的事也早就一笔勾销。毕竟在我的世界,只有因果报应。”   他双手搭在林予贤的肩膀,伏低身体,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也许没有游戏规则,才是真正的规则。毕竟我的左手,是‘上帝之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热搜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词条。   #我爱木木二又贝#   网友点进去,话题主持人“逢山开路泽及万世”,广场上全是蒙圈的“谁是被这个词条骗进来然后发现什么都没有的”“买热搜都这么无聊了吗”。   路泽给林予贤发消息:第五次。   林予贤不小心又拼了出来,嘴角抽搐,哆嗦间把“滚”打成了“根”。   路泽:会给你的。   林予贤:yue   谢谢观看 第21章   林予贤脱口而出:“神神叨叨!”   海浪声有点大,卷没了这句话。   郑南山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你!神神-叨叨!”林予贤跟郑南山距离不到十公分,扯着嗓子吼出了个天昏地暗,差点缺氧。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行人躲远了几步路。   郑南山把林予贤手里的雪茄没收,好像在玩一场“惩戒游戏”,依旧没管口沫传播的细菌病毒,把林予贤又当成了妹夫,抽了口只剩小半的雪茄,鼓出几个烟圈,他斜了林予贤一眼,对着大海说:“你最近躲在房间里到底在忙什么,如果没工作的话,可以暂时到我公司画点东西,我有一个天才的idea,你肯定喜欢。”   林予贤揉着握画笔有点腱鞘炎的手,借机炫耀:“下个月有场话剧要上演,票挺难抢的,我呢正好有点路子,可以帮你搞到几张。”   “我说北,你给我提南。”他忍住要踹林予贤的想法,“作为你的事业指导,我奉劝你先把不着调的坏毛病好好改改。”   林予贤:“我刚才可是一本正经地听你讲了一溜串的故事……等一下!什么事业指导?”   郑南山微微张开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予贤,把金丝眼镜摘下,两条眼镜腿勾在耳后,又故弄玄虚地转身向会所的露台走去。   林予贤先是愣了一会儿,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熟悉,继而很快追紧,跟上郑南山的步伐。   郑南山翘起长腿,原路翻了回去,在头上高悬的那盏彩色琉璃灯下,一点都不像运筹帷幄的投资界大佬,而像吃多了想出去放风,翻墙头逃课的蒋维。   林予贤悬空挂在栏杆上,用四五年前同样的口吻,吩咐郑南山说:“大哥,你把我拽下来的时候,千万别把我裤子撸下来。”   郑南山:“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撸下来呢?”   “不可能!”   “Y染色体自带的稳赢基因是不会突变的。”   话音刚落,郑南山走到他面前,略微顿了一下,像下了多大决心终于忍住了想要恶作剧的念头,无声地叹气,一手勾住他的腰,一手埋在他的膝窝,把林予贤接到地面,说:“我输了。”   伴着这声“输了”,郑南山闷头喝完了两瓶威士忌,最后在醉意冲天里说:“我的事情,还要麻烦你不要告诉警察,何况年代久远,无从查证,你就当听我讲了个略带血腥的鬼故事。故事讲完,人总要继续活着。”   郑南山依旧把这场灭门未遂当成了生意场上的交易。   既然一只手换回了一家人的性命,这场交易就算是“钱货两讫”,掩埋在岁月的烟尘,伴着凉风和夜酒,在心理不设防的情况下,才探出鬼祟的头。   代驾把醉醺醺的两个人带到美荫的家里,林予贤弓着背,驮着郑南山来到卧室,把他轻放在黑色大床。   从后颈掰下郑南山假手的瞬间,林予的胸口堵了一麻袋的愁云惨雾,想起那句贱兮兮的“会撸断吧”,眉间出现了清浅的细纹。   “蠢货!大傻逼!”林予贤对半个多月前的自己说。   他转过身,想去找杯水压压惊。   在暗黑色系,冷冰冰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他突然诧异地发现门口的斗柜上摆着一个电子画框,正循环播放着不能再熟悉的色图。   KOLI,AKA“我妹夫的好基友”——林很闲同志的私稿……   林予贤踉跄着走到画框前,翻看整个相册,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寒意从指尖直接蔓延到脸颊——   从“韩小放案”汲取灵感的那张新画也在。   林予贤并没有把这张图发在微博。   其他公开发布的私稿全都有水印,而郑南山放的可都是原图!   “老郑……”林予贤带着颤悠悠的尾音,转向躺在黑色大床,睡到不省人事的郑南山,“你他娘的就是那群打包出现的神经病吗。”   郑南山的衬衣扣子解开了几颗,胸肌透过衣襟若隐若现,随呼吸起伏不定,脸上坚硬的骨骼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倔强。   带着跟“事业指导”十分不匹配的性感。   原来郑南山和他微博头像上蒸汽朋克的假手,早就如影如烟,像冷屋里的烛光,在林予贤不甚明朗的人生里种下一颗太阳。   毕业之前有幸攒到的六位数存款,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都是床上这位冤大头贡献的。   郑南山突然微微侧屈一只腿,面色痛苦地捂住腹部,嘴里发出浑浊的几个音:“水……很……咸……”   林予贤无端被吓,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傻头傻脑地走到床前,问:“什么咸?”   郑南山带着疑问睁开了眼睛,咬着后槽牙说:“水。”他单手枕在脑后,目不转睛地凝视林予贤步伐不稳地出门找水,竖着耳朵听客厅里传来的一次次失声。   “嘶,我的头!”   郑南山自言自语:“鹿角。”   “卧槽,大头别看我!”   郑南山笑着说:“虎皮。”   林予贤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健身杯,风尘仆仆地冲回卧室,递到郑南山的嘴边,他略带关切地问:“你刚才捂着肚子,是胃不舒服吗?肝不舒服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郑南山看着许久不用的健身杯,眉头紧蹙,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林予贤:“老郑,我的那些图都是你买的?”   郑南山一怔,用余光看见斗柜上的镜框被挪动了位置,脸上先是挂了被人戳穿的沉郁,继而兴趣盎然地抬眸看着林予贤,又在他白色衬衣挂汗渍的地方不停游离。   好像在说“Oops,U caught me”。   林予贤搓着鼻尖,“那什么,既然话说开了,你的钱我会还给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郑南山把杯子反手放在床头柜,倏地捂住肚子,俊美无俦的脸拧到有些狰狞,“疼。”   林予贤顿时中计,忙俯身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蜷缩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后,发现根本抱不动,还不小心顺着惯性,下巴直接跌到郑南山的肚子上。   郑南山虎摸着林予贤的头发,全然没了上一秒的病态,正色道:“你打算把我抱哪去?是外面救护车的影子还是我的车?你是想酒驾吗?”他顺势把手拂过林予贤的下巴,微微抬高,又猛地朝外掰去。   “慢点!差点给我掰不活了!”   郑南山突然用蛮力把林予贤整个拖拽到床上,反扣住他的手,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领带,牢牢将他的两只手捆紧,“本来肚子没事,倒是被你下巴差点割出血来。”   林予贤懵了:“?”   郑南山继续牢牢抓住领带,像不忍心放跑小动物的猎人,单脚下床,从衣柜中翻出另一条领带,动作非常熟练地一端系在林予贤的腕间,一端系在床头竖着的铁栏杆。   只用了几十秒。   林予贤露出惊愕的面孔,质问道:“你竟然假装肚子疼?!”   郑南山的嘴角淡定地勾了勾,影影绰绰的灯光下脸的轮廓更深,他说:“连我都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多少,两瓶威士忌就肚子疼,做梦吧。”   “先放开我行吗,我没说不还钱。”林予贤抵死挣扎,运动细胞却再次拖了后腿,徒增几分寂寞。   郑南山半跪在床上,声音好像含了砂砾,“你出去等价交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话剧的路子,到底怎么回事?那件衣服的主人呢,又是谁?”   “我、我、我……”林予贤把到嘴边的龌龊又反刍了回去,换成另一种比较正经的说辞,“我、我……做余子期话剧的布景设计,下个月开演,我现在郑重邀请老郑你来参加!能把我松开了吗。”   卧槽不带这么翻旧账的!   卧槽跟你有什么关系!   “做梦。”郑南山说。   他把衬衫袖口捋回原位,拍着身上的褶,无动于衷地下床,向卧室外走了几步路之后,折返回床脚,用指尖把林予贤的白色板鞋脱掉,眼含利刃,说:“脏。”   “郑南山同志,我现在严重警告你,非法拘禁,要去……”   “要什么?去什么?去找警察小男朋友告状吗?你们死基佬的私人生活都这么乱吗?嗯?”郑南山点燃一根雪茄,漠然走回卧室拿干净衣物,踩着人不寒而栗的脚步,走到主卧的淋浴间。   在一阵腰带坠地的清脆声音过后,花洒的水声响起。   林予贤叹气:“柯大药?!我呸!他老人家刚正不阿,比你的拐杖还要直,让他委身于我这个死基佬,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来得痛快。”   “哐当!”   淋浴间的门突然一声巨响,随后郑南山围着浴巾,水也没来得及擦,脸上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大惊小怪,他喘着粗气说:“难道是余子期?!你们都干什么了?”   林予贤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窒息,合着郑南山这位所谓的“事业指导”,洗个澡还不忘编排死基佬的风月情/事,大佬都这么闲吗?   他只好挂上“关你屁事”的表情,有恃无恐地看着他,呛道:“老子跟他睡了!”   郑南山摇摇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又一次来到林予贤脚边,他隐晦地看了眼正在咸鱼躺的林予贤,恶狠狠地握住林予贤的脚腕,向自己拖近。   “哥,你在干什么?”   郑北溪在身后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予贤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瓶细沙,空瓶子*5,一瓶污浊的水,还有一群光秃秃没叶子的枝桠。   逗猫的?!   连同包裹一起寄来的还有十几张照片,照片里是或用沙子画,或用刀刻的“泽LOVE贤”。   林予贤颤颤巍巍打开一封字迹潦草的信,比上次破解摩斯密码还难,终于在一片狼藉里扒拉出:   你是仰山上洁白无暇的雪,碧空里沁人心脾的月。我带着我们的名字来到世界的各个角落,第6到21次说爱你。   林予贤抠着脚,怒道:“到处刻字!素质呢!”   谢谢观看(作者已经在本章第一句把自己骂了)   鞠躬 第22章   林予贤探着脑袋,在郑南山浴巾下的缝隙里,看见蒋维和郑北溪站在卧室门口。   蒋维的下巴好像被吓掉了,被郑北溪伸出玉手,扶了半天才上去。   郑南山清了清嗓子,拨弄着身上没有的发丝,从心里一片杂乱的瓦砾场中寻到几分理智,侧身言语轻快地问:“不是还有几天吗,这就提前回来了。”   “啊哈哈,想死你了我大哥!快救我!”林予贤尴尬地随声附和。   蒋维穿着难得一见的黑色衬衣和卡其色长裤,脸色乍青乍白,额间莫名其妙出现一条青筋,他陡然握起拳头,拖着行李箱朝电梯走去。   郑北溪不屑地朝天花板翻了白眼,一双如丝媚眼瞧向新做的指甲,红唇阖动,“哥,你悠着点。”她带着敌意剜向林予贤,好像故意说给他听,“不要像蒋维一样,把自己弄虚了,我还要想方设法给他大补,到时候我煮汤可不想每次都给你送一份下来。”   林予贤心里惨笑一声。   郑南山走到黑色床头柜,假装在翻找物品,“蒋维既然回来了,明天就来公司,早点步入正轨,顺便给我在董事会多加一个人头。”   郑北溪声音娇媚:“好。对了,那两个老头?”   “还活着。”郑南山说。   “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再说正事?!”林予贤挣扎道。   郑北溪从镂空白色长裙的口袋掏出一包烟,“哥,给我打火机。”   郑南山依然不敢跟妹妹对视,说:“不是在备孕吗,不许抽烟。”   郑北溪病恹恹地说了实话:“蒋维这个废物,算了,想要宝宝还是下辈子吧。”   “二位祖宗,我手不过血了。老郑,刚才我骗你的,小警察也是我男朋友,我转身就把你告他那去,然后再好好查查你那……”   郑南山眼角一跳,扔了个枕头到林予贤呱唧不停的嘴上。   “拜了,我去倒时差,你们两个悠着点。”郑北溪意兴阑珊地扫了眼已经沦落为玩物的林予贤,面带冷笑,转身走了,快及腰的卷发弹出了个荡气回肠。   郑南山目送妹妹离开,这才抬起下巴,略带挑衅地看着林予贤:“‘也’是你男朋友?”   林予贤慢吞吞地说:“啊,还有外面一群社会上的大哥,我晚上去哪留宿都要先扔个筛子,不然实在有点难办又烧脑,非常不利于我的艺术创作。”   蒋维突然一手提着两个画架站在卧室门口,大概不小心听见了林予贤丰富的私生活,眸光一凝,极为不情愿地张开嘴,气若游丝地说:“既然大哥已经跟我兄弟……”   作为一个深度恐同的铁直男,他实在没力气说完剩下的“睡在一起”,用画架落地的声音掩饰说不出话来的尴尬,继续道:“那我把林予贤的私人物品搬下来,你们两个……”   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蒋维!”林予贤的目光在跟蒋维脸上的鄙夷撞上的那一刻,心里翻滚的“卧槽槽”都没来得及蹦出来,更不用说“我他妈逗这个假手的”和“谁要跟他睡”。   他慌了。   在他心里,多年的兄弟情分已经被蒋维丢在马桶,跟绝大多数的秽物同样下场,覆没在臭水沟里。   “这个垃圾郑南山……早知道就不跟他一起喝酒。等下!我是怎么被绑起来的?!”林予贤又装了另一麻袋的愁云惨雾,愤愤不平地心里叨咕说。   郑南山:“非常好,正好我也要带他成就一番事业。”   林予贤心里无数的骂骂咧咧策马越境,却敢怒不敢言,见蒋维走后,凄声对郑南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想把我当场屠死在这……”   等下,老郑不会有什么隐疾或者怪癖吧!   那些图……   林予贤的柔肌玉面猛地刷了层绯红色的漆。   郑南山已经悄然站在几幅油画面前,它们颜料未干,散发着松节油的味道。   他蹲在一张有全/裸男背影的油画前,笑着说:“《宙斯与伊娥》,柯勒乔他老人家看见你把伊娥换成男的,会气活过来吧。你临摹就临摹,改别人的画又是几个意思。”   他又走到另一幅画前,“喂,林予贤,诱拐伽倪墨得斯的可是老鹰,你又把老鹰换成了男人。”他仔细看着四幅油画跟原作的不同之处,脸上的阴云越来越厚,突然转身死死盯着林予贤躲闪到快缩在被子里的脸,语气生硬:“都是余子期?”   林予贤:“这都是他那场话剧的道具,要用到,我拿钱办事,你千万不要多想。”   管你多不多想。   郑南山扭动脖子,黑色墙壁的背景凸显了他的冷漠阴森,“你既然猜出那个被捧的素人是余子期,也大概能完整地勾勒出他的故事,还这么不管不顾吗。”   言外之意,人家有金主,金主有可能分分钟把你捏死。   郑南山沿着油画上余子期的轮廓隔空移动,在细腻的笔触,和如血般渗透到画布上的颜料里,看出一首交织到缱绻的情诗。在纹理和裂缝中,好像窥伺到林予贤在画余子期时,心里的凹陷和皲裂。   他言辞恳切地说:“那个作家,哦,不对,上市公司的老总,不是你我这种等闲之辈,我尚且会给别人喘息的余地,他不会。”   林予贤在受限的空间里微微调整姿势,眸光隐隐,费力地牵动嘴角,对着暗色里的郑南山说:“我憋尿!老郑!再不松开我不敢保证你的床会发生什么!”   郑南山深有洁癖,难以忍受衣服上出现一个褶一根头发,原地弹起,只能迅速给他松了绑。   林予贤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郑南山一个艰难的回旋踢。   “敢绑我?!你他娘的去死!去死!”第二件事是边骂边拍打郑南山的头。   蒋维又一次目睹了糟心的一幕,又扔下四个画架,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   一个月后,《游走人间》在话剧中心上演。   买不到票的粉丝组成应援,在这座日渐衰微的老式建筑前喊着余子期的名字,手幅和横幅都带着来自粉圈而不是艺术圈的聒噪。   林予贤跟郑南山坐在迈巴赫的后排,到场后误被粉丝认成是余子期,被逼在人群簇拥下携手走了个红毯。   幸好郑南山胁迫他穿了套西装。   蒋维戴着棒球帽,揣着兜跟在身后,引来粉丝的又一阵惊叫。   “那人是不是余子期?跟他身高体型一模一样!肯定是他!”   “侧脸也像哎!”   “子期!子期!”   安保人员牵手站成一排,力不从心地杵在门口遮挡。   蒋维被一个女粉丝“无意间”冲破阻挡,“无意间”被撞了个满怀,回了个冷到北极圈的斜眼。   “真的!很像!”粉丝被赶回队伍的时候跟同伴说,眼神带着“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的激动。   郑南山、蒋维、林予贤一行三人被安排坐在二楼中间的贵宾席,舞台被红色幕布遮挡,林予贤带着十万分的兴奋扒在围栏,瞳仁倒映出许多攒动不止的人头。   他的大作终于要跟世界见面了。   林予贤不害臊地扭头给蒋维和郑南山打预防针:“本次话剧布景开了国内先河,先锋前卫,用了立体主义、达达主义、还有一堆我背不过的主义,总之!如果不懂艺术,可能会吐!哈哈。”   郑南山和蒋维在两边轮流翻了白眼。   蒋维手上拿着介绍剧情的小册子,神情默然。   鲜黄色的手册印着朋克字体,活像鬼屋流着鲜血的牌匾。   “韩恪从碎裂里拼凑出不算完整的自己,在复述故事的过程中弥补对他的遗憾——致因为误解和难以面对真心,而让我们错失的那些年。”   “神经病。”蒋维说。   一个秃顶主持人站在幕前,用带着九十年代的广播腔报了幕:下面请欣赏余子期的独角话剧《游走人间》。   郑南山阴恻恻地调侃:“呵,艺术?”   只有林予贤顿时起了身冷汗,“独角?!改剧本了?!”   余子期这次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大幕徐徐拉开,如鬼魅般阴森恐怖的舞台露出真面容。在《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海报中斜横进舞台深处的立体走廊上,余子期涂抹着厚重的舞台妆,画着深深的黑眼圈,一袭煞白的宽大长袍罩身。   墙壁刷着血色浓雾。   台上搭了二楼露台,数十个老式电视机错落摆放,有的随支架延伸至舞台边缘。   屏幕被一幅幅亲手绘制的油画取代,上面面容俊朗,身材瘦削的男子有的裸露身体,有的只露出高挺的鼻梁。   有人惊呼出声:“都是余子期!”   还有人因为无法忍受好似来自无间地狱的影像,倏地从座位立起,逃跑。   “什么鬼!为了明星抢的票,结果是来演鬼片的吗。”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   只有郑南山屏住呼吸,陷入舞台上那个疯狂到扭转的世界,就连余子期,似乎都顺眼了几分。   郑南山拿起手机,饶有兴致地拍起照片,一边赞不绝口地低声说:“林予贤,不错,这个作品可以在我心里排到舞台剧的Top3。”   郑南山笑意明显,暗暗在心里谋划了一场“营销”,林予贤肯定会不屑一顾。   林予贤无情地“嘘”了回去,支在座位上的胳膊有些僵硬,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余子期,还有无法预测的下一步。   他可是从来没赌赢过。   余子期一步一步走在荆棘遍布的细廊,募地把双脚上的草编鞋脱下,毫不客气地甩向观众席,声音带着些许嘲弄,“余子期向你问好!”   “噗!”林予贤终于放松了神经,没想到余子期虽然有一副惊天动地的皮囊。   还是好好笑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Scene 1:   柯亚宁拿着林予贤发过来的画像,在户籍系统中不停搜索。   命运般翻到“韩小放”的户籍卡片时,柯亚宁愁绕心间。   他真想跟林予贤一样吊儿郎当地拿根烟吞云吐雾,即使他从没有抽烟的习惯。   失去踪迹的这些年,你到底是人是鬼。   柯亚宁心说。   Scene 2:   林芝:老爸!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笔记本?书?讲故事这么认真吗。   林予贤笑着说:你管我!对了,老爸的舞台初次设计!帅吗!震撼吗!吓傻了吧傻孩子哈哈。   林芝:老爸,你是不是忘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PS:每一章都有线索,每个段落,都不是作者瞎写的。   But,100%都对的,暂时无。   《没那么简单》   谢谢观看,鞠躬!orz 滑跪! 第23章   余子期身穿白色长袍,站在台上先是用天真的语调和神情表演了一出:世界生于混沌,而我生来纯洁的烂俗剧目。   独白有点像刚才报幕大哥九十年代的播音腔。   当台上的顶光换成猩红色,背投缓缓落下一个巨大的英文单词——“Lust”。   追光继而射在“改造”后的《宙斯与伊娥》和《诱拐伽倪墨得斯》。   林予贤小声对郑南山说:“这两幅画有强烈的性/暗示,Lust是什么你懂吗,就是……”   郑南山敛额报复心很重地“嘘”了回去,继续拍摄照片。   心脏小的观众陆续提前离场。   还想多活几年。   余子期近似疯癫,把长袍从胸前撕扯后脱下,献祭般扔到人群,变成一副只剩红色底裤的漂亮骨架,骨架上包裹着让人心慌气躁的完美皮囊。   林予贤眯着眼,伴着观众席发出的长吁短叹声,支棱起耳朵听主题为“放纵欲望与世界抗争”的独白。   叔本华、莎士比亚,甚至黑塞他老人家都被请出来了。   余子期捧着《精神与爱欲》,念咒一样把几个没被吓跑观众催眠了。   第二单元,背投落下另一个英文单词——“Revenge”,追光移动位置,对准其他油画。   林予贤把脖子又勾回郑南山面前,嬉皮笑脸说:“这个在脖子上钉钉子的《雅亿和西西拉》……”   “你快闭嘴吧。”   顶光从猩红变成苔藓绿,随后一个设计精密的人形机器人踩着小轮,滑到余子期的身边,剧情愈发诡异起来。   机器人伸出铁铸的手,因为该有的关节没有,只能直掇掇地朝观众席移动,抡圆后大力扇在余子期的侧脸。   一下、两下……   余子期的脸先是出现粉红色巴掌印,然后被叠加而来的印记攻陷占领。   台下的观众,尤其是自带粉籍的观众如坐针毡,置剧场纪律于不顾,起身大叫“不要啊子期”“你的脸不要了吗”。   声音高亢,语锋严厉。   粉丝只觉得比打在自己脸上还疼,发出余子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的“嘤嘤”哭声。   他的表演却还没有结束。   随后还有“Justice”“Killer”“Fight”几个单元,林予贤看到最后,意识有点迷离,虚着一双凤眼,心说:“我真的低估你了,失敬失敬,能活着看完全场,一会儿是不是能去后台领个大红包啊!”   后来,余子期手持亚麻长卷,唱了首改编后的《光·白》,腔依古调,阴沉而狂野,单薄的身形恍惚又幽怨。   在雾气缭绕,打着绿光的舞台,非常像在地狱游荡的孤魂野鬼。   台下只剩稀稀两两的几位观众。   剩下的绝对是真爱。   还流了泪。   粉丝都快跑光了。   余子期面色怊怅,在顶光下那张妖冶的脸,只有黑黢黢的阴影。   他接过助理带上来的白衬衣,深色长裤,无所顾忌地在舞台临时穿衣。   对着台下为数不多的观众说:“那条几年前你无意间脱下来的足球袜,我一直舍不得洗,就躺在新家的衣柜里。如果这就叫爱的话,我大概已经错过了很多年。”   余子期泪光荧荧地说:“今天你来了吗,你还好吗,还记得我吗。我到了那家你经常去吃的海鲜店,不小心在商场的负一楼看见你……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嘲笑,可我却不敢,好好对你说一声:我错了。”   蒋维眸子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出现了泪光,倏然离席,走之前还不忘捶了林予贤一个大闷瓜,“你给我等着!”   几秒过后,会场出口传来蒋维狼嚎般的呕吐声。   郑南山:“他怎么了?我去看看他。”   林予贤把他按下:“不用,估计是因为听见余子期几年不洗袜子,他嫌恶心。”   余子期在台上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把世界踩在脚下的感觉,还不如踩着云雾。好空啊,空到我伸出一只叛逆的脚,就一定会从云端掉下来,摔成一滩烂泥。”他将自己的心思昭示无遗,“回来抱着我好吗。”   一楼坐席上传来一声谩骂,“卧槽这他妈什么烂话剧,要不是为了我女朋友,谁他妈要浪费时间看这个垃圾!”他好像还不过瘾,继续朗声说:“脱粉!脱粉!”   余子期淡然一笑,直接打破戏剧舞台的第四堵墙,对着他直接开怼:“我在乎吗,滚吧。”   “滚就滚!”男人从座位站起,握着拳头愤然离席,旁边的长发女孩看了看男朋友,又看了看台上的疯子,起身追男友,“唉算了,余子期等你脑子正常点我再回来粉你!”   林予贤单手托腮,带着化不开的嫣然笑意,说:“真的好好笑哦!”   郑南山正在发微信,被林予贤戳了一肘子后迷糊道:“哦,好看,精彩,大艺术家,不错不错。”   林予贤:“……”   余子期在散场前三次弯腰致谢,好像在臭显摆自己算术很好一样说:“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每想你一次花费7秒钟。一天想你12342次,我们就能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次相遇。”   林予贤脑子突然“嗡”了一声,等等。   排练场那个不是最近才揉吧过?“再次相遇”?还有其他白月光?!   还有一个金主爸爸……   等下!排练场的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金主?!   余子期这个人不仅疯,私生活也太不正经了吧。   林予贤头大了很长时间,目送余子期款款走下台,剧场仅留所剩无几的唏嘘声。   二楼坐席的最后一排,角落里黄色圆寸武纬平双臂撑在前排座椅靠背,裹着一层寒荒气场,带着参透世界的清明说:“几个白痴。”   郑南山伸出脚,踹了下正在晃神的林予贤,单刀直入问道:“为什么要把他的油画放在电视机屏幕上?”   “他的躯壳在游走人间,可是灵魂却装在那些铁盒子里。”林予贤踹了回去,故作高深地说。   郑南山把林予贤揪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倒挺懂,再给你说一遍,余子期这个人,务必离得远远的。”   “等下!我去后台看看能去领个大红包吗!我离得还不够远吗?至今为止都只是跟他在微信交流,真人没见过!我去去就回。”   还没等郑南山反应过来,林予贤已经撒丫子一溜烟从侧台旁边消失了。   郑南山铁拳硬了。   不到两分钟,林予贤就折返回来,怏怏不乐,神情明显有些异样,连郑南山横劈到头上的假手都没有感觉到。   他说:“我在后台听见一个男人在扇大巴掌,边扇边说‘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要把自己有白月光昭告天下’。”   郑南山甩了个深不可测的眼神,好像在说“我早就告诉你了”。   他说:“连草履虫这种原生单细胞动物都知道趋利避害,你却连草履虫都不如。”   林予贤:“草履虫?什么东西?好吃吗?可以蘸小米辣吃吗?”   “……”   天阔风微,星月好像在头顶旋转。   林予贤和郑南山来到话剧中心门口的台阶,等司机开车过来。身旁站了几个散场后等网约车的年轻女孩,正在悄声交谈。   “余子期果然又上热搜了。”   “让我猜猜,tag是不是#余子期又疯了#?”   “不对,是#余子期真疯了#,还有#余子期的白月光到底是谁#,你看这上面扒的好离谱哎,蹭热度的小女明星也太多了吧,这是巴不得让余子期的粉丝把她们骂死?”   “欸,还有一个tag,就在余子期的下面,#天才布景设计师身世凄惨#,你点进去点进去!”   “《游走人间》布景设计师?不就是今晚的吗……我天!灭门!真的假的?林予贤1998年出生于昆州,在他13岁那年,因为出门买辣椒有幸躲过天降横祸,回家后发现……家里人都死绝了?”   “人间惨剧啊,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我不懂,也还是看得出来这个林予贤是有两把刷子的。唉,真的好可怜。”   这声“林予贤”穿堂风一样溜进本尊的耳朵,他稀里糊涂地偏头问郑南山:“你叫我?声音怎么突然变细了?”   郑南山挂上意味深长的笑,把手机举在他面前,说:“这条热搜算我送你的。”   林予贤疑惑地接过手机,注意力十分不集中地点开#余子期真疯了#,笑到肩膀都在止不住地震颤。   “蠢货,让你看下一条。”   林予贤依言不耐烦地点进#天才布景设计师身世凄惨#,懵懵地在广场上不停拖动,随后脸色越来越黑。   怎么这个人……跟我长得一样。   一颗核弹骤然在林予贤的胸膛爆炸,他发出爆破音:“郑南山!你有病吧!谁让你给我买热搜的!这灭门惨案跟我有关吗?!你是巴不得让我爸妈再讨厌我一点吗?!”   林予贤把手机扔在郑南山的脸上,向前迈着大步,又突然转身,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着空气道:“郑南山!你行!经过这次,我可算把你看透了,什么事业指导,什么小天使,都是屁话!你他娘的就是……就是……”   林予贤被怒火攻心,一时半会有点词穷,他狠狠别过司机开来的迈巴赫,向话剧中心外面的公路走去。   八爪鱼形状的云把月亮埋了,公路上的黑邃延伸不尽。   “投机取巧!”   林予贤终于想到了词,回头暴躁道。   郑南山从口袋里不徐不疾地拿出金丝眼镜戴上,盯着林予贤的背影,轻勾一侧嘴角,说:“就让这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无妄之灾,对你的事业有所助力吧。也算,物尽其用。”   他把吐得只剩半个精魂的蒋维叫上车,朝话剧中心的大门外冷冷看了一眼,对司机轻言细语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2038年。   讲到中途,林予贤注意力有点飘了,开始发消息给韩恪。   林小爷:我给女儿讲故事哪!傻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韩恪:有病。   林小爷:你说她能分得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吗。   韩恪:你在念我的……那个?   林小爷:那可不!女儿真傻了!   韩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一天到晚不在调上。   林小爷:我我我、我想你了。   韩恪:想哪一个?   林小爷:除了老四。   林小爷:不对!最想三年后的那一个。   林小爷:我要听歌!就那首!   一分钟后,韩恪发了一长条语音:   “或许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我,他做着我未曾有的梦……我说什么做什么都陪着我。请抱紧我,请别随便离开我,任何时刻,我需要一束光为我闪烁。My shadow,my shadow……”[ 《光·白》]   声音沉厚,好听。   正当林予贤想躺在韩恪的声线上打滚的时候。   “叮~”   韩恪:滚。   林芝突然大叫:老爸!我想起来了!我要先淘汰郑南山!他没有左手我小爸有!   林予贤放下手机,笑着说:“傻女儿,2023年就可以移植真手了,你不会不知道吧。哦对了。”   他顿了顿,狡诈道:“他保镖,没准就缺那500万。”   林芝:“……”   林予贤继续给韩恪发:女儿又傻了哈哈。   本文的结构是   《楔子》   《来,老爸给你讲个故事》——真实的荒诞   《小爸的故事》——荒诞的真实   《空中的恋人》——戏中戏,顾承安客串一下 第三部 分,视角主攻;第四部分只有一丢丢。   谢谢观看,鞠躬,继续滑跪。 第24章   林予贤几乎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柯亚宁的电话。   柯亚宁冒着火气:“你身上发生过这么大的事, 我都只能在热搜上看见是吧!”   林予贤恓惶加内疚:“我、我……这件事跟我没多大关系,都是那个拄拐的替我炒作。”   “炒作?!头回听说用咒自己爸妈炒作的!林很闲,你这交的都什么朋友。还有, 路泽呢?!”   林予贤重重垂下头去,千愁万绪冲入体内——   没想到几个月没见爸妈,再见面竟然要给他们磕头认罪……   路泽。   他没力气地疲懒道:“按照他给我那群逗猫的玩意儿的时间排序,他现在可能在……冰岛。”   “冰岛?!”   林予贤嫌手机烫手,淡定地拿远, 在远处挂断,视焦移到路边隐隐作动的灌木丛, 背上的汗毛直竖,他迈开步子旋身后,硬着头皮迎风快步走了几米。   还有玩没玩?!   突然, 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予贤如受惊的大花猫, 就差弓着背炸起毛, 呲牙给背后的神秘人一个大猫爪, “谁……”   “是我。”   路泽的声音。   林予贤的唇角不自觉地上翘, 在“哈!不是坏蛋!”和“你终于出现了”之间无法分辨, 他轻巧地转身, 跟多日不见的路泽四目相对。   路泽带着灼人的躁动, 迫不及待地向林予贤走近,再走近。   “最后一次。我带你去看马克·夏加尔的画展, 这是我par出来的资源里,为数不多的策展圈。”路泽笑着说, 一只不听使唤的手比眼神更加躁动, 黏在林予贤瘦弱的腰间, “又瘦了, 我心疼。”   “心疼你个大……”   欸?   路泽说:“每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听见你心里的呼喊,然后奋不顾身地来到你身边,然后,我帮你抹去那些伤疤好吗。”   “伤疤你个大……”   卧槽。   挥之不去。   还没到晚上10点,话剧中心已经空空如也,如梦魇如虚幻的一晚风卷残云一般,瓜果纸屑都没剩下。   路泽大晚上抹着发胶,穿着嘻哈到rapper都有点惭愧的宽大潮服,在零碎的挂饰,和林予贤黑色修身西服套装的衬托下,活像一颗长在热带的人形圣诞树。   他伸出手,把脸上写了一万个“no”的林予贤拢在怀里,换来后者一串无敌绵绵掌。   路泽退而求其次,指尖缠绕在林予贤五指的缝隙,沿着指腹不停剐蹭,颇像个来碰瓷的二大爷。   最后终于把血脉里的“想要”煮开,骨缝都灌满沸腾滚烫的“情难自抑”,踩着林予贤灯下的瘦影,步步徐行,把他围堵在墙边,撩起细发在鼻前轻嗅,深眸转向他艳绝无两的脸,本就情乱的心被搅动得天翻地覆。   路泽落下一阵细密的吻,划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之后林予贤非常配合地回应,身似浮云到所有的烦、所有的恼,都像过水云烟。   林予贤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从没这么空,也从没这么满。   空的是对咆哮袭来的谜团,毫无答案,满肠的苦闷无法抒啸。   惨案、大蛇纹身、郑南山的手、莫名其妙的跟踪……   微博上处刑一样的热搜。   满的是,这世界虽然已经迷狂,路泽却伴着星夜回来,信誓旦旦要来治愈他。   几乎没有人这么对他。   他们十指相扣,走过舞台,电视机上覆的油画已经消失不见。   穿过话剧中心的小院,穿过那堵红砖围墙,来到一个庞大的展厅。   路泽轻轻推开玻璃门,俯身双手恭迎展厅的主人,林予贤惊到瞳孔骤缩,站在纯白色的大厅里,被电击了一样直挺挺地站立,他说:“你竟然没骗我,真的是马克·夏加尔,都是真迹?”   他走到夏加尔的自画像,兴奋道:“知道为什么他给自己画了七根手指吗。”   路泽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在他故乡的语言里,七根手指是‘用心做好一件事’的意思。”   “我唯一需要用心做的事,就是让你开心,给你欢娱。”   林予贤哈哈笑道:“又欢又娱。”   他在场子里不停踱步,每一幅画面前都驻足半天,在没跟时光妥协的画中,在起伏不定的颜料纹理里,渐渐失去重力的羁绊,悬浮在展厅。   林予贤指着《空中的恋人》说:“之所以喜欢这幅画,是因为夏加尔和他的青梅竹马,永远漂浮在故乡的云上。”   路泽也飘了起来:“我后来才知道。”   【老爸!上次骑马这次又飞了!还穿墙!】   【老爸飞起来帅吗?穿墙帅吗?】   林予贤沿着白墙一路漂浮,看见《游走人间》用到的道具油画也被装裱悬挂,他缓缓落地后问:“是你把它们带走的?”   路泽:“把它们和你最爱的画放在一起,喜欢吗?”   “喜欢。”   “第二十二次。说爱你。”   【老爸!离谱!当天晚上话剧刚散场就能马上把油画裱起来?你在说什么屁话!是不是在逗我玩?!】   【女儿,还记得爸爸是在给你讲故事吗。就像《罗生门》一样,讲述的人受限于自己的立场,本着‘文饰’‘掩饰’或者‘弥补’的目的,故事一次次被复述,却每一次都不同。】   【还是在逗我!】   【亦真亦幻,假作真时真亦假……】   【我可去你的吧。】   路泽堂而皇之地又一次攻占了蒋维的家。伴随窗外一阵凭空而现的烟花声,向红尘逐浪翻滚。垢故恍如大浪里的沙,微不足道。床榻凹陷成奇怪形状的深渊,极夜在羁绊中,变成乐园里的永昼。   数不尽深海的迷津,参不透潮汐的翻涌,在狰狞和平静里,就像《空中的恋人》,在交织成深网的彤云之上,六尘皆为缘影。   路泽带着十二分的遗憾,手指划过林予贤的眉峰,停在鼻尖上,声音几不可闻,“这三年我会不即不离,如果嫌我烦,我就暂时消失。一旦需要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骑马赶到。”   “好啊小六。”   “六你个王八犊子。”   他把头斜靠在林予贤嫩滑的侧颈,顺着突起的血管不停摩挲,厚重的汗不分彼此,他的声音沉厚,“你把我当成谁都可以,我不在乎。你不是说过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都可以。”   路泽好像站在背投下的“Lust”,露出惨淡的獠牙,变成情/欲未定里的尘光。   林予贤没良心地把手搭在他的腰间,笑道:“好。”   路泽懒懒地靠在床头,眼眶里浮出一片荒芜,像个已经失去功能的机器人,怔忡间用床单盖住自己,他在林予贤的床头找到一包烟,兀自打开,点燃,他朝他的脸上吐着烟圈,自嘲说:“幸好这次没犯病。”   他看着林予贤红透了的耳朵,把烟塞进他的唇缝,又因为看见那张自带嫣红的唇,翻身把他困在身下,胳膊抬到床头,嘲谑说:“即使一闪而过,只有三年,你也别忘了我,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要记得我。”   “好啊小六。”   “再六一个试试?”   等下!什么三年?!   林予贤捕捉着路泽身上氤氲的光圈,正在被和谐的曲线制约平衡,使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来自神秘地域的异世色彩。   就像用“点彩画法”重构的形象,在精确计算的色彩分剖下,却是粗糙的立体光点。   林予贤歪头看他在喘/息中,光点缓缓向外飘散,他口中的孤勇,落入没有皱纹的深海。   门突然打开,蒋维的怒吼先飘了进来:“林予贤!不是让你戒烟了吗?!”   路泽和林予贤同时回头看他。   蒋维看见卧室已经变成一团乱麻,衣服、台灯不自然地散落在地上,再看见两人搂抱在一起,表情逐渐呆愕,比木鸡还呆。   路泽的发梢间都是水滴,笑眯眯地说:“呀,要不然一起。”   “一起你个大……”林予贤敲着他的头说。   “林予贤,你知不知道我有洁癖,你就这么……把野男人带回家?”   林予贤指着漆黑的墙壁,“大哥,我这是在老郑家里,你属狗的吗,隔着三楼都能闻见味儿。”   蒋维的眼睛终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好偏过头去,看着客厅的佛龛说:“我在微博上看见了,叔叔阿姨不是还好好活着,你那身世怎么回事,我是跟一个假人在一起住了三年吗。”   林予贤把还在身上匍匐的路泽一把拨开,凭空而起一团怒火,“垃圾老郑,非要给我编破故事,好让他们公司董事会通过对我的投资。一个画廊而已,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蒋维竟然站在郑南山的阵营,眼神突然有了光亮,“太好了,太好了,我要谢谢大哥。”   路泽:“真不一起?”   蒋维斜睨着他,脸上寒光乍现,说:“我恐同,你们死远一点。”   说罢,狠狠带上了卧室门。   路泽继续不知疲倦地发动攻势,“他就是你喜欢的人吧。不怪你,我也喜欢。”   “你……你赶紧犯病吧。”   “只有你才能让我病入膏肓。”   “操。”   作者有话要说:   林芝:老爸,刚才还说是在蒋维叔叔的家里“哔”“哔”,怎么后面又成郑叔叔家了。   林予贤:Oops.   小剧场:   2024年,夏夜,韩恪出了个很长很长的差。   林予贤躺在床上巴巴地看着他,手十分不老实地在下面摸来摸去。   中间隔了个吐奶泡的小林芝,正在不知疲倦地跟韩恪玩耍。   12点了,竟然还不睡!   林予贤怒道:要不……   把她扔了?!   韩恪脑波接收到后面半截林予贤不敢说的,白了他一眼,说:“把你扔了差不多。”   小林芝歪着头看林予贤,开玩笑似地打了他一巴掌。   林予贤计从心生,嘀咕说:“女儿,你等着,将来我给你讲个会让你头掉的故事,让你打我!还耽误我俩‘哔’‘哔’。”   作者已团完万字大章(预计周三发),因为不忍心拆大章结构,下章写2023年韩恪VS林予贤的文中番外   (走剧情作者有点呆若木鸡了,放松一下发点糖吧55555,依然有线索)   谢谢观看,谢谢小可爱留评关爱扑街作者。周天晚上还是休息,么么啾,跪下,orz   辛苦了审核老师,给您跪下,我尽力了 第25章   韩恪的眼睛并不是非常标准的桃花眼, 起码陷在深深的眼窝里时,并没有桃花眼应该有的宜嗔宜喜,90%都是嗔, 剩下的10%,是“卷没一切的黑暗”,起码眼角的小痣首先被卷没。   生气的时候,眼角总是红的,惨淡又妖娆。   总是会露出“一会再找你算账”的阴森表情, 过后又好像并没有找林予贤算账。   而是把心里一切可说不可说的郁愤统统攒着,有的时候攒一两天, 长的那次,直接有三年。   在暴雨天爆发的那一刻林予贤以为自己被艹死了。   韩恪的路人缘几乎没有,连“美荫”中最喜欢social的几位家庭妇女, 都对他避之不及。   她们搞不清楚两件事情:一是这二位今年刚刚搬进来, 却并不与邻居往来, 据说较矮的那个是某个行业的名人, 可也不至于每次有邻居敲门, 都要戴墨镜吧。   第二件事更诡异, 个子高的出门要全副武装, 即使从别墅到车库的这一小段距离, 还是不忘戴鸭舌帽、口罩和墨镜。还觉得不够似的,有时候直接戴黑色头套。   路过的狗以为这栋的主人是鬼, 抬脚撒尿标记一番。   第二次碰见,还是吓到狂吠不止。   据一位好事的大妈分析, 这两个人八成是从外地过来躲债的可怜人, 剩下的两成极有可能是逃犯, 不过这条在她报警过后, 已经被排除了。   大妈不依不饶:他们到底是谁啊。   警察只是说: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大妈的寒意从脊背直透下来,盯向101栋的眼神,更加惶恐。   那还有什么原因呢?难不成,是什么黑/社/会卧底吗?   韩恪的隆准稍尖,鼻梁高高耸立,美人沟和额中央微突的血管,将那张脸一分为二。一半是沉郁晦涩,一半是山崩地裂。   剩下的氛围感,叫“林予贤给的爱”,让他稍微不那么……人不人鬼不鬼。   他的自来卷发,也不是支棱到毫无条理的小号卷,而是温顺油亮又细软的长长弧度,垂在额角覆在太过立体刚硬的脸上时,会消解一二分的凌厉。   后脑总是会倔强地翘起一撮呆毛,他派出自己的好兄弟——墨镜同学勾在耳朵后面,不是为了耍酷,完全是为了压毛而已。   唇缝弯弯绕绕,经常让林予贤像闯入迂回曲折的迷宫,无法找到南北。   唇角向下,即使笑的时候,依然带着凉薄和骄恣,好像谁都欠他百八万一样。   183cm,1999年9月9号出生,明明比怀里的蠢货小一岁还要多,却总是逼林予贤,喊他一声“哥”。   不是“大哥”,不是“柯大药”,也不是“老郑”,不是“小武”,不是“一休哥”,当然,更不是“子期”。   他喜欢林予贤假装软绵绵的那声“哥”。   让他想踹死他。   海市的夏天,适合这声软软的“哥”,可以让人汗毛倒竖,解暑降温。而且踹完他,气血很顺,让人不至于在闷热咸腻的天气里,想出去裸奔一圈。   这臭小子最爱干了。   好像对自己的小身板有什么误解似的。   蠢货。   只能我一个人看。   海市一个如常的夏日午后,林予贤趴在床上,脊背光滑,略有红痕,他摸了摸有点被掐痛的脖子,从喉间闷吐了一声吃痛的“我去你大爷的”。   再这么疯我直回去!   他摸着窗棂透进来的光斑,半虚着眼睛,把这些颜色相近的光斑,看出冷暖不同色调,甚至出现了红绿这种互补色。然后又继续靠那双眼睛,让光斑自然混合,在色光的融合下,产生多达近十种中间色,构成了超越时空的凝重。   最后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瞎了。   这大房子,只有他和韩恪两个人,别说还真的有点空落落的。   一楼厨房飘出来的饭香,都飞不到林予贤的卧室。   韩恪穿着没有一点褶皱的白衬衣,套着藏蓝色的围裙,在楼下摇着铃,声音沉厚,“祖宗,再不下来我泼你脸上。”   林予贤拖着灌了太多铅的双腿,光脚贴着墙根,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地砖边缘。这天还算稳重,套上了韩恪大一号的白衬衣,只不过踩在鹅卵石上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跟“稳重”二字搭不上边。   韩恪无奈道:“你蠢吗,非要踩在上面受罪吗?”   “那可能我就是抖M,跟你抖S莫名其妙地般配。”林予贤咬着牙,解释道:“这不是养生节目里讲过,多按摩脚底,有助于长命百岁吗,我还想活得越长越好。”   “你脑子里每天装的到底都是什么,就你这点智商,最好不要出门接触社会。”   被我关一辈子算了。   韩恪双手套着厨房手套,端着超大瓷碗装的酸菜鱼,因为海市的菜市场没人片鱼,韩恪忍着血腥味,为了楼上被耗干力气的小祖宗挑剔的胃,生生片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骨节明显又瘦削的双手,泡在洗手液里十分钟后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腥膻,他却没想靠这顿耗神费力的饭菜博得小蠢货的欢心。   可也没想到,林予贤会来一句:“我想吃上面浇热油噼里啪啦的鱼,这个我快吃腻了。”   韩恪:“你……”   林予贤伸出胳膊,趁韩恪正在愠怒有些心不在焉,把他高高大大的身躯揽入怀中,大腿腾出了位置,魂不逐体地看着韩恪说:“哥,坐我腿上。”   韩恪受不了这声软款温存的“哥”,恭敬不如从命地放下瓷碗,脱下手套,颇为有条理地侧坐在他大腿肉较多的地方。修身西裤因为计划外的一坐,紧绷下出现很多细褶。韩恪因为这几个褶眉头紧蹙,就连林予贤用头抵在他的腋下蹭来蹭去都没注意。   比盯着褶更毁岁月静好的一幕出现了,林予贤一把韩恪推开,叫道:“我天,腿麻了,你是不是该减减肥了。”   “……”   吃完饭,韩恪拖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林予贤来到车库,两人都戴着黑色头套和墨镜,既滑稽又恐怖。即使是在去昆州的省道,道路空旷,车辆不多,两侧只有零星的水果摊贩,他们依然孜孜不倦地戴着头套。   落下车窗的那一刻,韩恪余光看见并排的小车副驾,一个人投来哆哆嗦嗦的目光,还来了句“那是两个强盗吧”。   韩恪不屑道:“什么土词,强什么盗什么。”   林予贤没皮没脸:“强我,盗我。”   “有病。”   “没你有病。”   暮色开始昏暝,狭长的天际落了几片被红染了的云。韩恪听着导航开到昆州二十二中,向看门的阿爷打招呼:“叔叔,是我,我带林予贤来他的母校看看。”   大爷看见两个黑色头套,心领神会的抬起车杆,提醒他们说:“周末,学校没有人,你们可以把头套摘了,昆州虽然不比海市热,可怎么也有35度,小心中暑。”   林予贤迫不及待地撸下头套,送给大爷一个明晃晃的笑,“大爷!你怎么不早说!”   “臭小子!还是没个正形!我现在严重怀疑那个在网上看见的‘林予贤’根本不是你,人家可没你这么赖皮。”   “如假包换!”   小城市的高中本来体量就不大,更不要提排在二十靠后的。韩恪顺着唯一的一条机动车道来到停车场,理顺了自己的毛,又开始强迫症似地理林予贤的。   他伸出手,紧握林予贤布满厚茧的手,准备向操场走去。   林予贤隔着十几米远就看见操场上亮着LED灯,半边天都浸在箔白色的圣洁感中,疑惑不解地问:“到底来干什么。”   韩恪突然想起什么,从车后备箱拿出两罐啤酒,一罐塞在林予贤的裤兜,一罐紧紧握在手里。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手一直没舍得撒开。   就像深陷在属于两人的情深欲海,还是忍不住要把林予贤拴在床头,直到在互相揪扯中他的手腕出现细细的隐痕……还是舍不得松开。   韩恪的脸色半明半暗,种种因为林予贤而出现的思绪,落入被寒冬包裹着的裂痕,最后次次被他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带着穿过隙尘,来到如日之壮美的凡世。   也可能是因为林予贤实在太吵了。   操场到了,整个场地都泛滥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云烟雾浪。   一匹白马站在足球场的中央,正蹂/躏着脚底的杂草。   林予贤懵然凝住,眸若辰星,在一声浅笑里,对大型奇蹄动物的无端恐惧消弭殆尽,蹦跳着朝白马撒丫子跑去。   “哈哈,你还记得!”   韩恪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记得,在高中的操场上,骑着白马溜达,一手拿烟,一手拿酒。这么嘚瑟的人生夙愿,亏你想得出来。”   林予贤已经贴紧马头,胳膊沿着马背上的骢毛边顺边说:“呼噜毛,吓不着。我的宝贝,如果一会儿受惊,把另外那个大帅比甩下来行吗。”他转向正在款款走来的韩恪,眼角不经意间出现一抹水光,“他欠我的。”   韩恪一手放在他的腋下,一手放在膝窝,高高举在马背上坐好。他踩着脚蹬,与林予贤弯曲的脊背紧紧贴合,头抵在他的肩窝里说:“我的病暂时还没好,愿意跟我走完一生吗。”   来之前,不过是想带小蠢货出来透透气。与世隔绝了几个月,林予贤已经在那栋石头监狱里生生憋出几十幅油画。   当然,透气之余,顺便给林予贤小小的愿望清单打个勾。   可当他看到林予贤在历尽跟他纠葛至深的蹉跎后,依然带着数年前的孩子气,脱口而出的却只有这句简单的请求。   韩恪拨了拨林予贤伸到衣领里的杂毛,打开一罐啤酒,掰开他死死攥紧缆绳的手,带着几不可查的一丝颤栗,把啤酒塞到他的手上。   林予贤背后遽然一紧,隔着衬衣也能感觉到他的凉。   他没有转身,轻道:“你早就该说了。”   这一晚,遗憾终于褪去了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走剧情脑瓜大的时候,会加点文中番外的,不会很多。   本文1.26入V,入V后12:00左右万字掉落,24、25章将倒V,鞠躬,不方便购买的宝们长评送分333,只希望你们看下去5555(新手村的卑微)   口口加了斜线还是口口,是大型非/法black组织   谢谢观看,跪下。 第26章   01   林予贤冲完澡, 蜷缩在路泽的胸口正准备睡觉,被柯亚宁的电话吵醒。   柯亚宁近似哭腔 :“林很闲,又出现了, 又一起……海市……又来了。”   林予贤揉了揉眼睛,以为在做梦,还是路泽把他从混沌里挖了出来。   路泽对着话筒嚷道:“柯亚宁,来啊,party还差你。”   柯亚宁声音时断时续:“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又有灭门, 到底是……谁……太猖狂了。”   林予贤终于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陡然紧张起来, “你再说一遍!”   “另一个辖区,出现了一起入室杀人,市局的人都出动了……”   距离林予贤这位在网上的炒作, 还不到三个小时。   柯亚宁还在不依不饶:“这次也有一个幸存下来的男孩, 你不觉得跟你编出来的身世很像吗。那个拄拐的, 编故事还可以预测人生。他到底是谁?”   林予贤愣了好半晌才说:“活下来的, 还有没有手?”   “你说什么?”   “今晚灭门案的幸存者, 手被砍了吗?”   “没有。”   林予贤茫然转向路泽, 战栗不止, 他紧紧贴着路泽, 汲取身上的温度。   他甚至也觉得今晚是一起被热搜带动的模仿作案。   路泽虽然不知全貌,仍然心有灵犀地感受到他猛烈跳动的心, 轻轻拍着他的头说:“我一直都在。”   *   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别墅区里,警车、救护车把不大宽敞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同小区的邻居只剩下几个胆子稍大的还在观望, 语气带着遗憾说:   “我早上出来遛狗的时候还看见韦哥在外面院子整理花圃, 还给他打了招呼, 这、这没过多长时间,就……都不在了?”   “唉,我们小区的保安都是吃白饭的吗,一点声音没听见?发生这么大的事,晚上还让人睡觉吗。”   “小点声,别让韦宪这孩子听见,他也太惨了,小小年纪,失去一家子亲人,以后该怎么办啊。”   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警戒线外,先是急切地向别墅内部引颈张望,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子,然后像被人取下一身骨骼,慢慢瘫软在地上,“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自家小区被犯罪分子如入无人之境,周围邻居本来就人人自危,小警察非常不职业的呕吐一出现,更加战战惶惶,头皮发麻地各回各家。   柯亚宁取下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警帽,周身萦绕在间隔数米依然满溢的血腥味里,整个人仿佛堕入绵软无力的棉花糖,如万蚁噬心,他自嘲说:“好蠢啊,到底是哪个爪哇国的破警察,竟然连血都没办法忍受。”   他正在等市局校友的消息。   在一阵马嘶声中,路泽和林予贤踏着漫天黄沙,共享风尘,纵白马赶来。   头发都被吹得有点像鸡窝。   柯亚宁:“?”   他见路泽先行一步下马,把林予贤公主抱下,又把他的呆毛呼噜顺。路泽的眼波里没有轻浮,不是蛮荒,是震天动地的痴恋。   如果两个人自带BGM的话,大抵是甜掉大牙的《老伴》。   柯亚宁的后槽牙快咬碎了。   自来卷的头发都气直了。   他把还在痴汉笑的路泽挡在一边,双手揪住林予贤的衣领,嗓音没了之前的低缓温醇,几乎吼了出来:“林很闲,你为什么要问我幸存下来的人有没有被砍掉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予贤睁大眼睛,无助地看向路泽。   路泽酣战一晚,还骑了马,一路颠簸到脑仁有点稀烂,只是机器人般顺着林予贤的意,上前取了柯亚宁肘侧,一扳一扣后顿时让柯亚宁没了还手之力。   他狞笑着在柯亚宁的伤口撒盐:“就你这种体格,片警要不也算了吧。”   “路泽,小心我把你铐起来。”柯亚宁低声说,转向林予贤时却强聒不舍,“快说!这个细节只跟牧北路有可能发生的撞人有关,你为什么把它安在灭门案上?!”   林予贤没理他,把白色衬衣整理顺遂,弯腰钻过警戒线,来到那个大概刚上高中的少年面前,半蹲在他身边。   他从衬衣口袋掏出一包烟,轻车熟路地上下晃动烟盒,用嘴叼出一根,点燃后深吸一口,递到少年面前问:“你要吗。”   少年的脸上没有泪水,没有惊恐,白色球鞋零星沾有血渍,干枯般的瘦。他抬头看了眼林予贤有些被骄纵的脸,顺手接了过去,夹烟的姿势很不熟练,犹豫片刻后在颤抖中塞进嘴里,笨拙地吸了一口。   意料之中地呛出声来。   林予贤笑着说:“慢点,不急。”   少年这才慌乱地调匀呼吸,刚要抽第二口,突然伏在膝头哭出了声,凄怆,像寒鸦掠境。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林予贤撸猫一样在少年瘦若无物的脊背轻轻划过,不知不觉中跟着他一起老泪纵横,呜咽变成啜泣,又变成嚎啕大哭,震飞了花圃上短暂停留的蚂蚱。   少年挂着泪花,抬头看他。   林予贤边哭边问:“你叫什么。”   “韦宪。”   “今年多大了。”   “14岁。”   林予贤把感伤团回腹中,摸着他的头问:“韦宪,你刚刚是怎么活下来的?躲起来了吗?有没有看见凶手的模样。”   韦宪垂下头,他的半边脸好似麻木,另一半又翻滚着汹涛骇浪,说:“他让我在失去手和失去亲人中间选择。”   林予贤愣住了。   柯亚宁头回听说如此荒诞不经的故事,愕然到双目暴突,不停喘着粗气。   “我还没睡醒,以为在做梦……我让他滚……”   韦宪只觉得老天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千刀万剐也不足填补心里的裂隙,他泪水噙在红肿的眼眶,抬眸问林予贤,“你觉得我该死吗。”   林予贤伸出双臂,把韦宪揽在怀里,用大人的语调说:“即使活得稀碎,也要活下去。”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是左手吗。”   “是。”   “凶手的体貌特征?”   “让我做选择的人戴着黑色头套,脖子上有纹身。”韦宪说。   林予贤和柯亚宁对视了一眼。   林予贤故作镇定:“形状呢。”   “蛇。”   柯亚宁脑子里一个隐秘的开关被突然按下,他挣脱开路泽螃蟹般死死钳制的手臂,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少年面前,抡圆拳头想朝他狠狠砸去,被最后一丝理智和林予贤的胳膊拦住。   他的怒气冲破云霄:“你在放什么屁?!编故事也要编得像样一点!”   林予贤冲他甩了个“一会再给你细聊”的眼神。   柯亚宁跟他没弹在一根弦上,读不出来,不住地冲少年讲道理:“哪怕你说你躲了起来,也不会有人怪你什么。可……”   语音还没落干净,路泽的雷达接到林予贤的信号,心领神会地把柯亚宁一把掳走,扛到马背上,牢牢捆好。   林予贤耐心安慰韦宪:“别听他瞎胡说,这个故事我能听懂,我不觉得是你编造的谎言,你没有骗那些大人的必要。”   他把韦宪嘴里的烟抢走,又继续带着大人的腔调说:“小孩子不能抽烟,如果以后你看见有谁抽烟,一把给他薅走,好吗。”   韦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予贤看他面颊凹陷,没有挂一点肉,心疼道:“然后,一个人要学会做饭,学会照顾自己,学会……”   在最后的一声叹息中,林予贤虎摸了他的头,示意路泽把他抱上马。   三个人刚稳稳地叠在一起,柯亚宁的校友——市局张大壮颤着啤酒肚跑出来说:“小柯!这次有一个又肥又大的指纹!欸,你们三个人骑一辆自行车吗?”   他看了看坐在大梁上的长头发俊男,绑在后座上动弹不得的柯亚宁,还有单脚撑地,长得很像rapper的浮夸发胶男,叹气道:“小柯,不是我说你,虽然当片警,但是……但是该有的法律意识还是要有,不要以为自己是警察,就不会被铐走了。”   柯亚宁向把自己跟后座连在一起的手铐递了个冷冰冰的眼神,好像在说:“已经被铐了。”   “欸?这俩人是不是胁迫你什么?下来下来!”张大壮从后腰边找武器边说。   路泽见状,胀着酸痛和劳累过度的大腿肌肉,用举鼎的神力把脚蹬踩出了个气吞山河,飞一样离开是非之地。   海市的夜,每一寸都裹着海水的腥咸。长得莫名其妙的植物,在黑夜里伸着奇怪的爪牙。   路泽沿着小路骑行,气力有点不济,下巴还在林予贤的侧颈不要脸地磨蹭。   柯亚宁念着咒:“林很闲,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你言之凿凿地认为那小孩说的是真话,又是怎么把两件不相关的案件连在一起的。”   林予贤的声音被咸腻的空气吹后有点晃悠:“拄拐的郑南山,他高中时也有同样的遭遇。”   柯亚宁:“什么?!报警了没有?!”   林予贤被路泽挠得有点痒,侧身躲开后说:“不要激动柯大药,这件事他不让我告诉你,也没报警。真实性经过今晚的验证,大概是真的。只不过,他做了跟韦宪相反的选择。”   柯亚宁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心绪凄迷,他被奇怪植物落下的毛撩过鼻子,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自行车无助抖动起来。   还有这种事?   天理伦常都没办法解释。   柯亚宁的面部神经又搭错了弦,前后左右抽动的频率都有点诡异,他在心里默默掰扯这些线索,条分缕析地心道:“郑南山、牧北路被撞身亡的可怜人、韦宪……共同信息是‘左手’。韩家大儿子的口供、韦宪的说辞,共同之处在‘蛇形纹身’。除了有蛇形纹身的画像,还有韦宪家中的指纹。破局只在找到指纹的主人,是否是画像的主人,或者他们之间存在什么关联。以及……郑南山,他到底目击到了什么,现场的凶手有同样的纹身吗。”   他依然不解:牧北路的案子,又有什么联系呢。   柯亚宁声音依然颤抖:“林予贤,帮我联系郑南山可以吗。我想跟他谈谈。”   林予贤:“嗯。”   谈一定可以,郑南山开不开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柯亚宁:“我欠你一个道歉,林很闲。”   “说。”   “海市治安,我确实骗了你。对不起。”   “柯大药,你骗归骗,态度还不好,你小心我去你们派出所投诉你,然后再找市长爸爸投诉你。”林予贤说,“你还欠韦宪一个道歉,说不定还有……那个人。”   柯亚宁微微怔忡,踅摸半天。   韩小放。   他疲软着说:“如果韩小放还活着,有生之年能不能得知,他是否也遇到了同样的……选择。一旦得到肯定的答案,就能确定,这是一起不知基于何种目的的连环杀人案件。”   柯亚宁喃喃:“货。”   打死他也想不到,一个根正苗红的人民警察,竟然也沦落到要去Gay吧玩一圈。   想起Gay吧,柯亚宁语锋一转,顺口问了一句:“路泽,林很闲,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一腿。”   路泽笑着说:“只要国内允许同性结婚,我跟我的大宝贝第一天就要冲过去。”   “宝贝你个大……”   林予贤神色黯淡下来,纵有千帆历尽,裘马轻狂,有一天也许能站在世界的顶端,也有人同享欢乐。   可过去的,真就稀里糊涂再也回不来了。   跟时间继续拉扯,还有意义吗。   路泽好像参透了空色世界,继续说:“如果你陷于困厄,我一定会马上离开。毕竟我的任务是,在没有他的那三年,给你欢娱。”   林予贤:“?”   02   翌日。   “月蚀”投资傲视群雄的高楼,割破了长空。   为了让鸟不至于撞到透明玻璃自杀,郑南山下令把整栋楼的玻璃换成金色。因为无法掌控董事会,还是自掏腰包换好的。   早上的投资例会郑南山插不进嘴,冷眼看老头们表演。   他一直想不通,都已经在背后穿一条底裤,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演戏。   还要假装不在一个阵营,对早就暗度陈仓谈好的项目,一队唱红脸,一队唱白脸,最后全体投票通过。   何必呢。   明明都知道他郑南山背后的那些小儿科的把戏,一群老头却拿出“我老,我不跟你计较”的大度,争先恐后在他面前,慈眉善目到令人发指。   越是这样,郑南山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老头们竟然得逞了。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11点,这群老头怎么不赶在12点之前去死呢。   两个保镖分别发来消息:   “他们的办公室有秘书守着,根本进不去。”   郑南山腹诽心谤道:“一群老狐狸,就那么怕别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吗。”   他想拿到老李、老胡跟龙城港务集团之间勾结的证据,已经太长时间了。   还有控制一个港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惜这二位,不在“月蚀”的时候就用指纹锁锁住办公室,即使在“月蚀”,也有秘书轮流看着。   郑南山动了无数次要杀之后快的心思,可他想让他们跪在爸妈面前,为他们的滔天罪恶忏悔。   这罪,可不仅仅是夺了“月蚀”的控制权这么简单。   蒋维有幸混进董事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和小郑总穿一条裤子,是一具只需要无条件应声附和郑南山的人形傀儡。   连桌子都没挤上去。   即使不顾海市的酷暑,穿了深棕色西服三件套,还是像董事会秘书。   他略带无奈和抱歉的看着郑南山,和他寒意尽显的深眸   郑南山虽然裹了层坚壳,蒋维还是清晰地接收到“局促”的信号。   他的假手正在不断敲击桌面。   他松开领带,解开第一颗衬衣纽扣,冷冰冰地说:“昨天晚上那场轰动的话剧。”   说到“轰动”的时候,郑南山用双手在脸颊旁比了“引号”,微微撇了下嘴角,说:“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布景设计师,他的热搜你们也看到了吧。哦,我忘了,你们年纪太大,不上微博。”   老头们面面相觑,没人接他话茬,冷眼还了回去。   蒋维伸长了脖子,喉管有些枯干——   他竟然真的把林予贤的事业放在心上。   也对,两个人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长时间,他当然会把林予贤的事当成他自己的。   偌大的会议室,只有郑南山不甚清朗的声音。   他念着手机上的评论:“这位天才设计师,凭借无两的胆识,和对绘画、舞台、表演,乃至心理学、接受美学的深度融合,成就了一个男演员梦魂颠倒的艺术构想,让梦幻般人类内心的杂芜纷至沓来……”   郑南山实在有点念不下去后面对余子期的尬吹,让他想把手机敲烂。   他甚至把原评论里的“余子期”临时改成“一个男演员。”   “他的故事是吸引投资的卖点,出色的艺术水平和设计能力是他的……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个土词——核心竞争力。”郑南山叹了口气,“你们觉得呢。”   被鞭炮炸过的秃顶老李首先说:“艺术品市场,风险极大,沉没成本太高,如果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大可不必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   郑南山:“当初你们看中的海鹏,还有他人格亏损下的所作所为,不也全票通过了吗。”   提到“海鹏”这个名字,这场活见鬼的话剧,还有余子期在被机器人胖揍一顿后,依然绝艳旷代的脸,又像陡峭绝壁一样惹人烦地晃入眼前,朝他逼近。   让人胸口发闷。   海鹏就是当初仅用一个剧本,没有花自己一分钱,就把余子期这个素人捧上天的“金主爸爸”。   “可笑,可怜。”郑南山心说。   被塞进后备箱的老胡两颊松弛,头发跟老李那个秃顶比还算浓密,只不过颜色染得黑到煞人,他接力说:“籍籍无名,分为三种,一种叫亟待挖掘的潜能,一种叫隐而未现的核能。海鹏的故事,还有他空手套白狼拿到的货真价实的合同,就是核能。昨天的热搜我看了,不就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个小画家吗,我好像也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用钢笔敲击桌面:“他是第三种籍籍无名——垃圾,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跟那晚大吼“除非把我俩杀了”的样子判若两人。   还算稳重。   其他老头应声附和,除了郑南山唯一的傀儡。   他这个俯仰由人的CEO,此时已经被油煎了肺腑,火燎了肝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被他奉为“上帝之手”的笑话。   老胡把笔记本一收,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坐在主席位置的郑南山,好像在说:你不知道那是秘书坐的吗,蠢而不自知。   剩下的老头,作鸟兽散。   蒋维顺着人群先溜走了。   郑南山微微仰头,把让脖颈受限的衬衣纽扣又解开两颗,最后一怒一下扯去领带,对一旁站立的保镖说:“老李是不是换了新车?”   保镖点点头。   “把他的车扔到海里,不行,他那身浊气要把整个海都污染了。把他的车扔到……算了不扔,找一个开阔没人的地方炸了。”郑南山手里死死攥着领带,眉间的冷郁更深。   保镖:“?”   “还不快去!”   蒋维从会议室的门后先伸了条长腿进来,坐定后,有些不解地问:“大哥,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费尽心机要让‘月蚀’通过这个提案呢,你不是……”   他犹豫了下,实在没好意思把“一个人就能把开画廊的钱出了”说出口。   毕竟他当初可是认为80万港币就足够了。   郑南山心不在焉,神色空茫,领会了他的意思,好像沾了满身的风露,一根筋地说:“我一定要林予贤站在他们面前,听他们亲口说他值得。”他顿了顿说:“不是画廊,我要让他当一艘航空母舰,而不是一破桥。”   蒋维露出不解的眼神。   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郑南山的嘴好像开了光,他隔着会议室的透明玻璃,看见了他最讨厌没有之一的艺术骗子——海鹏,正在走廊上跟公司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虽然手握百亿级别的上市公司,却并不倨傲。   他貌不惊人,细看是书生的文弱相,很高,骨骼却有些瘦小,起码撑不起那一身还算壮硕的肌肉,整个人被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包裹。   一半是穿林羽箭的彪悍,一半是舍不得捏蚂蚁的和婉。   竟然撞了金丝眼镜?!   郑南山把蒋维丢在一边,眼镜扔在地上,径直从会议室离开,正对着海鹏的单眼皮细眼。   他从喉间哼出一串带着挑衅的气音。   海鹏不为所动,只是非常有礼貌地回了句:“小郑总,好久不见,今晚要不要小酌一杯?”   郑南山阴晴未定:“我从不小酌,都是大酌,你跟那群老头们推杯换盏吧。”   海鹏不自然地扯动嘴角,依然像只没被戳漏气的气球,骨骼里流着从容,走出一阵根本不在意的风,直接坐在老李办公室。   玻璃门怎么才能突然炸碎?!   郑南山攥紧假手,想起自己灵光乍现般天才的idea,立刻给林予贤拨打电话。   林予贤还在为无辜上热搜的事生气:“滚。别让我听见你声音。等下!我差点忘了,我小警察男朋友找你有事,约你出来见面。你!去不去!”   郑南山:“我不是给你说过,在我的世界,没有警察这种裹乱的生物。”他一下子惊觉事出有因,低声道:“你给他说什么了?”   “就是……你给我说的,做选择的那件事……”林予贤明显蔫了下去,没了刚才明晃晃的理直气壮。   郑南山垂颈叹气说:“那件事,我无可奉告。”他走到办公室坐下,双腿斜搭在墙边的壁炉,拿起一根雪茄在鼻尖拂过,语气有点嫌恶:“林予贤,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关于那个荒诞至极的故事,是我瞎编的。”   “老郑,细节、作案方式都对得上,如果不是亲历其中,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全都描述出来。”他嗓音突然提高,“再说!你给我瞎编的故事上热搜,我还没原谅你!这事……要想原谅,也简单,就跟柯亚宁好好聊聊。”   郑南山哑口道:“臭小子,学会威胁别人了,我偏偏不吃这套。”他跟林予贤临时闹掰了几秒钟之后,突然想起还有件事要麻烦他,又用较为柔和的语调说:“让我说也可以,你要答应我来公司画墙。”   “你!你……他娘的挺会啊!那就约在今天下午,我马上找柯大药。”   郑南山的底线是不与警察接触,坚决地说:“我只给他电话里跟我沟通的机会,只回答两个问题,你让他好好想清楚。”   林予贤挂断电话,“?”   又被绕进车轱辘里了。   柯亚宁在林予贤的授意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一个小时,差点掀翻客厅的茶几,然后叼起烟把林予贤铐起来胖揍一顿。   最后他心有不甘地问:“那个人最主要的特征是什么,到底长什么样子。”   郑南山掐灭雪茄,淡定回复:“没摘头套,最主要的特征,是男的。”   “……”   03   白昼蹒跚着走了。   海市唯一的这条河,是从一条叫北溪的黄河支流贯穿而来,裹了整个海市的焦灼,最后奔腾入海。   南边河岸是海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夜晚会泡在酒精和驻场歌手凄婉的歌声里,每到了后半夜,这条街就是世俗里的微缩图腾。   被酒水堆砌了过多情绪的年轻人,会把微微震颤的河面当成前男友,或者往心里扔刀子的宿敌。他们冲着河,叫嚷或谩骂,甩着眼泪或鼻涕。   柯亚宁忍着恶心抹了一头发胶,换上路泽人形圣诞树的那套装扮,踩着后半夜的颓唐,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酒吧。   身形还是警察的那套板正,起码跟酒吧里high到佝偻的人们截然不同。   几个主打文艺风的酒吧岁月静好,小情侣们安静倚靠一起听歌。   喧吵的场子直接把柯亚宁的耳膜刺透,舞池泡在烟熏火燎中,被小年轻不知疲倦地踩踏晃动,玻璃砖都快裂了。   他并没有在这些地方看见偷摸兜售违禁药品的可疑分子,甚至没有遇到一个凑上前来说黑话的痞样跑腿小弟。   连趁握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戏码也没有。   凌晨三点,灯红酒绿已经消停了不少,许多店已经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开始收工打样。   柯亚宁走进街尾仅剩的名为“迷踪”的酒吧,音乐放着让人神魂颠倒的迷幻电子,舞台横在前端,有点像专门做表演的场地。   不过这的表演,叫“猛男脱衣”,还好尺度并不大,最多赤/裸上身,也并没有太多挑逗的意味。克制,隐忍,甚至还有点绝望疏离。   起码台下坐的大部分gay并没有过分关注他们不大利落的舞姿。   除了几个凑热闹喝大了的妙龄女子,大惊小怪地指着腹肌讪笑。   柯亚宁双臂抱胸,戒备地戳在场内,非常不自在地看了一会儿,眼神终于不知道究竟该放在哪里,汗颜羞赧了半天。   没想到嘴上给林予贤说的很轻松,仿佛来gay吧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真站在这里,柯亚宁感觉后背都被蚂蚁爬了。   要了命了。   并没有什么异样。   正要迈着板顺的步子离开时,柯亚宁露出苍鹰般锐利的眼神。   黄色圆寸!   他迅速左挡右闪,从桌间急速穿插,一个大跨步翻到台上。   几个客人误以为也要脱衣,吹起口哨。   “脱!脱!脱!”   柯亚宁矫健地拨动还在扭麻花的舞者,直奔他的耗子而去。   在距离黄色圆寸只有十公分时,柯亚宁伸长胳膊,拍向陌生人的瘦削肩膀,“看着我的眼睛。”   “哎!到底脱不脱!”   不知谁从台下泼了杯扎啤,柯亚宁顿时被躲闪的裸男们夹饼一样团在中间,无法动弹,身边传来阵阵“都泼我脸上把我妆弄花了”“谁啊这么讨厌”。   他的手臂被左右夹击,很快失去控制,耗子像只滑腻的鱼,趁乱溜进黑暗。   “你哪来的直男”“穿的也太没品了吧”“啧啧”。   “起来!我是……”   “警察”两个字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提出来。   “是是是、管你是什么!不该来这就滚……”   柯亚宁甩脱有点drama病的一众人等,顺着刚才圆寸消失的方向,穿过有点逼仄的长廊,来到酒吧敞开的后门。   那扇门好像在郑重邀请他迈出下一步。   柯亚宁没有丝毫犹豫,跨过门槛,奔进低垂的夜幕。还没等另一条腿迈过,被一串既稳且劲的拳头重重打在头部。   闷痛之下,他的额角冒了汗。   柯亚宁觉察出下一拳奔着胸口而来,稍稍沉肩,卸了袭击者力道,顺延着惯性,想反手钳住陌生人的胳膊。   没想到被他甩向后方的飞毛腿直戳要害,柯亚宁方才闪现的大型兽类气场,迅速回缩成温良的小白兔,“呦呦呦”中好似在唱rap。   陌生人却毫不客气,捡起地上的板砖,朝柯亚宁的头继续拍去。   一下……   柯亚宁连数数的意识都活活丧失了。   他透过迷蒙的双眼,看见墙角延伸出来的枝桠,渐渐变成四散乱舞的……肠子。   “好蠢啊,一个人民警察,竟然会被板砖拍死在Gay吧。”他痛心疾首地心想。   他的前脸、后脑还在不断遭受锤击。   突然,一阵空炮声响起,陌生人手力丧失,扬起的板砖飞落出去。随后他双膝跪地后伏在地面,挣扎了几秒钟就完全没了动静。   柯亚宁趴在地上,都已经能想象到当林予贤知道他死在Gay吧,笑岔气的模样,对身边的异样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隔了好久——   枪?!   死了?!   柯亚宁脸上沾满血渍和汗水,跌撞着起身,看向子弹袭来的斜上方。   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正站在几米外的屋顶上方,在稀疏的月光下,依然能看清楚黄到像夜光灯一样的……圆寸。   武纬平展齿一笑,眸似清水,盯着小巷内跌撞着想近身的柯亚宁,说:“还不躲起来吗?”   柯亚宁已经迷糊到失去对危险的判断力,费力抬起眼皮,直奔主题:“你……到底是谁?上次为什么在‘凯君’逃跑?为什么要跟踪别人?那几起灭门……是不是跟你有关?”   武纬平掏出一颗棒棒糖,扯开包装纸,塞进唇缝,脸上鼓着大包故作惊讶,口齿十分不清晰地说:“你管我。”   “你为什么要开枪杀死袭击我的人,不是应该打死我吗?难道你学艺不精,枪法这么不准?”   柯亚宁料到旁边的新鲜尸体,应该就是方才向舞台泼扎啤的,他的同伙。   他好像活腻了一样挑衅道:“来啊,继续,你肯定知道我是警察。我有你的画像,现在又有了你同伙的尸体,知道他的身份不难,找到你更简单,现在不杀了我还等什么时候呢?”   柯亚宁并不想临死前还要被折磨。   武纬平却来了句:“不用客气,尸体送你了。”他双手搓着棒棒糖的细杆,调侃说:“你当警察,化身为正义,看见我这个来自黑暗里的人,到底作何感想。”   柯亚宁愣愣怔怔地抬头看着他,话里话外,完全听不懂。   “算了,白痴,哦对了,我跳舞好看吗。”武纬平说。   柯亚宁:“?”   “走了,替我向那三个白痴问好。”武纬平叼着棒棒糖,沿着绵延不尽的房顶,消失在一片云阶月地。   柯亚宁思忖半天,才惶然发觉——圆寸没有杀他,还把同伙当礼物送给他。   图开心吗?   他把目光慢慢转向那具尸体,又看着耗子飞天遁地般逃跑的方向,一时间以为在做梦。   还是流到锁骨上的血水提醒了他:这个叫“迷踪”的酒吧,有可能大有文章。   酒吧的工作人员闻声赶来,看见被凿肿的嘻哈男,和地上汩汩流血的尸体,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大嚷大叫中锁住后门,报了警。   等警察来的时候,不由分说把柯亚宁铐了回去,在费尽千辛万苦自证清白且证明自己就是警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找市局的张大壮确认今晚尸体的身份。   是那晚灭门案里又肥又大指纹的主人——彭起。   柯亚宁把手机里黄毛的画像发给张大壮后说:“尽快全网发通缉令,此人不仅跟灭门案的嫌疑人彭起是同伙,且后颈的蛇形纹身,被至少两起灭门案的幸存者目击。你还记得7年前海市‘6·1’惨案吗,韩家大儿子也曾见过。”   张大壮倒吸一口凉气:“我说,这个黄毛怎么就把你放了呢。”   “他说,彭起的尸体,是送我的。这句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柯亚宁不是傻瓜,今晚平白无故捡回来的一条命,也许正是黄毛有意所为。   真的只是图开心吗。   到底是什么犯罪团伙,还自带暗桩,可这黄毛暗桩,暗给谁呢。   我吗?   柯亚宁:“那个酒吧……”   张大壮:“放心,相关人员已经带回去审讯了。我的小柯同志,你还是应该多操心自己的事……”   别因为人生不顺,就瞎去这种地方厮混。   张大壮隐晦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真的福大命大,我劝你啊,早日找到女朋友,好好管管你这野上天的心,我是说‘女’朋友。”   “?”   柯亚宁的头在医院处理包扎好,坐上出租车,看着晨露伴着日出逐渐散去,心里的雾霾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如果有一道任意门,可以让他穿梭在时间的洪流,他一定会选择回到2013年6月1日的深夜,蹲在已经明显有点癫狂的韩小放面前,告诉他:   那些话,我信了。   刚一到家,柯亚宁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路泽全/裸躺在电视墙脚下,林予贤支着画架,正在上一堂生动而恶心的临摹课。   路泽丝看见柯亚宁头上缠的绷带,假装关心道:“怎么了臭条子,谁把你敲了。”   林予贤停下笔刷,终于看见柯亚宁的头肿得有点猪头,“柯大药!头这样,还能做饭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维提着空无一物的公文包,吹着口哨从家中走出。   突然一股腥臭的黑色液体从头上浇了下来。   “我艹你……”蒋维猛地抬头,看见阴魂不散的丁隅,正翘着脚趴在屋顶上,举着一只已经空了的红色水桶。   蒋维:“你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了!”   丁隅:“喜欢墨鱼汁吗,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送过来。”   蒋维:“你有病吗?!没事可做是吧,没事做我劝你直接跳下来,一了百了。6楼,保你没痛苦。”   丁隅:“你摸到自己的心了吗,还想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吗。手里攥着的东西,跟你失去的相比,够吗。”   蒋维的眼皮被墨鱼汁淋到无法睁开:“滚。”   丁隅:“我滚哪里去,这就是我的家啊。”   柯亚宁的BGM,在以下曲目中选择:《长空》《无间道》《我想做个好人》《再见……警察》   谢谢观看,orz   请大家支持我宝陆鹤亭的现耽新文《白蛇》,orz,陆老师爱你哦   钓系话剧演员受 X 粗犷糙汉村官攻,不一样的山野情史。   为筹备舞台新作《白蛇》,省话剧院演员陈煜决定深入滇西古镇云深----一个闻名遐迩的捕蛇胜地体验学习。   为充分融入当地生活,更好地观摩蛇的形态,拟照蛇的步伐,他听从朋友介绍,寄住在当地一户农妇家中。   自诩戏痴的陈煜向来认定除自己以外,没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蛇。   直到他遇到那个每天经过他窗前的农妇之子,他和他脖子上那条小白蛇一样,又骚又勾人。   *   徐巍一生面朝黄土,勤勤恳恳,云深就是他誓死捍卫的桃源。   不料却有一天,他也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大山以外的,所有的,有陈煜所在的地方。   可陈煜却那样清澈,那样圣洁,仿佛从异世中来。   想弄脏他,拉下神坛。   共赴红尘欢海。   今晚还是12点更新 第27章   在家里看见“艺术圈”如此没羞没臊的那一套, 柯亚宁又想到几小时前,自己还在Gay吧看五花肉跳脱衣舞,顿时有种“世界和我竟然如此堕落”以及“国将不国”的错觉。   林予贤和路泽依然在互相抛着比奶油蛋糕更腻歪的撩拨眼神。   路泽伸出舌尖舔舐上唇, 桃花眼一寸又一寸地在林予贤身上停留,再划过,陶然忘我。   好像裸着的是林很闲一样。   柯亚宁被噎死了,转过被包裹成半个粽子的头,恼怒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把这套小情侣的臭把戏收起来, 你们想让我一天死两次吗。”   路泽:“这怎么叫臭把戏,我和臭吸毒的, 我拍他裸/照,他画我裸体,不是很正常吗, 这叫……”他给了林予贤一个非常意味深长的眼神, “等价交换。”   “放屁, 我画一张画, 要几个小时, 你拍个照片, 只用几分钟, 等价臭条子的交换吗。”林予贤说, “柯大药,头到底怎么回事。”   柯亚宁只好云淡风轻地说:“凌晨, 在‘迷踪’酒吧,那个蛇形纹身帮我解决了正在把我往死里打的他的同伙。”他来到卫生间洗手, 镜子里照出一个肿了头的圣诞树rapper, “并且让我给三个白痴问好。”   语气平常到好像在说“我晚上找到一家好吃的餐厅”。   林予贤的笔刷掉了。   “‘解决’是什么意思?”路泽懒懒地问道。   柯亚宁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短促而温柔:“杀了。”   林予贤张开了嘴巴。   随着“蛇形纹身”这四个字的猝然出现, 以及“解决”二字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海市带着暗秽污浊的一面,又一次张开薄如蛛网的蝉翼,如影随形地将不堪一击的小心脏重重缠绕。   黄色圆寸诡秘的身影,像漫无定向的“熵”,把排列严谨的时态序列搅到缭乱又纠缠,混乱而狂烈。   连路泽都收回了几分放肆。   柯亚宁走到卧室拿了毯子,甩在路泽身上,责怪道:“你屁股不凉吗?”   “只要心不凉,屁股凉一点算什么。”路泽怕热,并不接招,毯子无辜地被扔到窗边,他抬头问道:“锲而不舍的人,正在复仇的人,第三个是谁?”   柯亚宁:“反抗者。”   林予贤还在跟“蛇形纹身”做激烈的斗争,仿佛在心里多念叨几遍,就能解开谜团。   他的头发突然竖起几根,起身就要往外走,走之前有点不知所措地说:“我去老郑那躲两天画大墙,他的保镖……我信得过,你俩,算了。”他捶向柯亚宁带着伤的肩头,“替我管管他,累死我了。”   柯亚宁:“……”   路泽气道:“臭条子,把我的花猫肉都吓走了,你赔给我。”   “赔你做条鱼怎么样。”   *   早上八点,晨色清冷,大城市的繁华刚露出一条尾巴。   林予贤从柯亚宁的家里走出,贴在墙根下,螃蟹一样伸直胳膊左右移动,从一个“孔武有力”的得道高人,变成心里只有“卧槽槽”的浮浪。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外面又黑又乱,别人给根烟都带毒。   郑南山的保镖1号打车到柯亚宁家楼下时,林予贤数着迎来送往的小车,已经数次卡在30这个数字,他懵然说:“今天我没骑马,就骑自行车载我吧。”   保镖忿忿不平地蹬着车,怒怼说:“马真的不适合您老,应该让老天爷给您派一只独角兽,还要长着彩虹翅膀,比较适合您。”   “也对啊!给我派!”   “……”   保镖没好气地把自行车停在郑南山的迈巴赫旁,又毕恭毕敬地把林予贤请进“月蚀”办公楼。   一楼大厅左手边的半边墙已经围满红蓝色布幔,接近楼顶。   林予贤心里“嚯”了一声,“大墙”,竟然真就是字面上的大墙……   电梯直达顶楼,炸雷一样的锤击声直传前台,保镖不自然地笑了笑,这种肆无忌惮的“打\/砸\/抢”,只有小郑总才做的出来。   以前最多只是使出他“冷淡”和“迂回”的策略,不想劳烦自己挂心的事,翘起双腿,束之高阁,用呼出来的雪茄烟雾,表达对那群老头的不满。   最近愈演愈烈了起来,似乎要将无从而出的“复仇”贯穿到底,除了隔三差五炸几辆车之外,还派他去两个老头的办公室送“快递”,并且要当着他的面拆开。   老李铁青着脸把盒子拆开后,那里面装的,连他这个当过特种兵的都有点胆寒。   是一只泼了鸡血的模具手,跟刚砍下来的毫无差别。   老李的秃头直接绿了,倒了半天气才从惊悚中回过神来。   小郑总玩太大了。   林予贤跟保镖想到了一起——   海市的大毒瘤可是这位。   年深日久的切肤之痛,能不疯吗。   缩在隔间偷偷探头的工作人员,看见一个毫无恐惧之心年轻美男,正歪头抱臂堵在小郑总的门口,找事儿一样清着大分贝的嗓子,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并且打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会变成小郑总假手下又一只被劈烂的ipad。   小郑总竟然放下重锤,抽出消毒湿巾擦干净手后,拂去额前的湿发,笑盈盈地把他搂在怀里!   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   林予贤被抱得有点喘不过气,重心全部移到向后弯的后背,干笑一声,“我还没原谅你胡乱炒作的事情。”   郑南山:“我也没原谅你,把我的私事透露给警察。”   林予贤退后两步说:“打、打平行不行?”他指着已经被凿进地板的两颗长长的粗钉,问道:“老郑,你该不会对你的地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等你的大作揭晓后,钉子的秘密也就自然而然地解开了。”他拿起一个还没来得及砸坏的ipad,递给林予贤说:“我要你画这个,整面墙。主角一个秃顶,一个黑发,都是老头,行吗。”   林予贤接过ipad,只看了一眼就绝望道:“停车场和赛车场的大爷,配做这么圣洁的动作吗。然后,真要画裸体吗?”   那张图正是米开朗基罗的《创造亚当》,亚当通身赤/裸地侧躺在左侧,伸直长臂跟右侧的上帝点着手指。   郑南山:“没有亚当的身材,要大肚腩,小鸡腿。”   林予贤有点口吃:“这、这不、不好吧,你们之间到底多大仇,还、还把我拉进来,小孩子都不屑于玩这么无聊的。”   郑南山整肃心情,万念俱灰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吞掉太阳吗?”   “嗯。”   “我真的是放任他们太长时间了,最近我派几个私家侦探,到之前‘月蚀’投资过的公司去调查,你猜怎么着。”   “猜不到。”   郑南山微微抽搐一下,好像吞了只苍蝇,眼里只有孱弱的光亮,“大部分都只是皮包公司,或者废旧工厂、仓库,更有甚者,连地址都是假的。”他大概没料到会这么早在林予贤面前丢人现世,目光躲闪道:“我该不该回击?”   他没有把“血海深仇”几个字说出口,也不想告诉林予贤,这件事还与他有关。   至于他已经开始怀疑的“洗钱”二字,更不敢宣之于口,只会暴露他看似精明强悍下的蠢。   让他那句“吞掉太阳”,愧悔无地。   林予贤叹了口气,基于老郑买过自己很多色图,对这种冤大头的行径应谢之、跪之,对老郑那颗因为“月蚀”而被淬毒的心,应护之,不能踹之,他只能点点头。   郑南山挂上跟平时人设不大相符的大笑:“太好了,林很闲,底色是什么?我让秘书先去准备。”   林予贤愣了一下,答:“底色就用寂寥吧。”   “……寂寥是什么颜色。”   林予贤抡起胳膊向郑南山的脑袋砸去,边砸边说:“螃蟹!螃蟹色!蠢!蠢货!金丝眼镜换成银色!还在装大佬!装个屁!”   一旁端着咖啡杯经过的蒋维,差点自戳双目。   *   午后,河东区一筒子楼。   后颈有蛇形纹身的黑发男子坐在摇椅,脚搭在窗台,正瞧着不那么明亮的窗子,背后围了七八个小弟。   武纬平叼着棒棒糖,穿着一袭深色衣服,踩着破旧的白色板鞋,耷拉着头,蹲在黑发男子的背后,不时投去试探的目光。   黑发男子用粗重的烟嗓说:“小武,最近不太平啊。”   武纬平撇嘴笑了笑:“确实。”   “自从你来了我这破庙之后,我身边的这些兄弟,死的死,残的残。今天你又告诉我,在‘迷踪’,彭起都被杀了。”他转过头来,几道长长的伤疤爬在黝黑到太过港风的脸,烈日的光晕沿着他瘦弱的轮廓,射出一道汪洋。   他说:“据说彭起是被枪杀,你敢让我看看,你的子弹少了吗。”   武纬平笑得灿烂:“哥,我的子弹天天都在少,山头上的野鸡太多,我喜欢打野鸡。”   几个小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黑发男子起身站立,左臂袖管空空如也,他用右手抚摸武纬平的黄色圆寸,说:“曾经有个手脚不大干净的兄弟,去送‘小海鲜’,可不知道他被哪的猪油蒙了心,非要把‘小海鲜’吞在自己肚子里,结果怎么样呢。”   武纬平把头撇开,笑着说:“痒,别动我。”   “还不是只有陈尸山野,跟那群野鸡一个下场。”   武纬平:“不,哥,野鸡我都拿回来吃了。这人我还没吃过,好吃吗。”   黑发男子畅然一笑,在布满灰尘的大平层里,笑声说不上的可怖,他的嘴唇轻轻挪动,磨着牙说:“小武啊小武,兄弟之间,最忌讳什么知道吗。”   “睡兄弟老婆,睡兄弟男人。”   “……男人?”黑发哂笑一声,声音黯然:“人死之前啊,都想看看是谁在捅刀子,可是在别人背后捅刀子,是不是有点不够仗义。”   武纬平脑子不大好使地来了句:“那,吃了他,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仗义吗。”他舔着棒棒糖,笑道:“哥,我的通缉令都出来了,如果我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是应该被臭条子安排几顿大酒和小鲜肉,好生伺候吗。”   黑发男子哑然,跟旁边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绑起来吧。”   武纬平颇为顺从地抬起双手,“兄弟们,给我绑紧一点,我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2038年。   林芝:老爸!我上个厕所!   林予贤:去吧,这都好几个小时了,傻女儿别生病。   林芝躲在厕所搜“余子期”,结果并没有在网上查到他的信息。   空空如也,查无此人,就像老爸说的,当素人的时候,就是查无此人。   林芝疑惑深深地看向客厅的老爸,老爸正在嚼着一缕头发,活像个大傻瓜。   她冲到客厅说:老爸!是不是逗我玩,为什么我没查到“余子期”这个人。   林予贤故作惊讶:啊?!怎么会!余子期!我们那个时代的大明星,微博活粉5000万,怎么,已经变成时代的眼泪了吗。   林芝叹气: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你能把你手里的笔记本给我看看吗。   林予贤:不给,没大没小,小心我揍你一顿。   林芝:那你给我保证,这个人是真的。   林予贤:我他妈……妈妈妈妈呢,保证,好吧,发誓,真有余子期。可能是你小爸为了不让你那么快猜出来谁是他,找人删的哈哈哈。   林芝抽搐不已。   找到克服口口加划线还是口口的办法,加\/   鞠躬,谢谢观看 第28章   这一片刷着斑驳和“拆”字的筒子楼, 跟海市南区高大上的CBD截然不同,私拉的电线在头上爬过,雷雨天经常有几条短路的电线发出火光。   筒子楼之间的道路狭窄, 隔栋同层的住户,早上同时打开窗户,都有可能互相磕碰。   5栋,缩在其中不能再平常的破楼下,几个下象棋的大爷正在方寸间研究楚河汉界的战术问题, 叫嚷中掩盖了某一层正在发生的一起“私刑”。   用刑的正是后颈有蛇形纹身的刘启明,外号“阿蛇”, 瘦小,脸上有很多刀疤。据说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爸妈不信医生和神佛, 信了邪/教, 每天家中做很多法事, 以为这样就可以解除病根, 却耽误了阿蛇玩鞭炮不小心被扎伤, 然后重度感染了的左手。   高烧五天后, 阿蛇的爸妈终于忍不住阵阵恶臭, 把人送到医院后, 感染的部位早就坏死成黑色,活像得了炭疽病, 只能手术割掉。   操刀的医生痛心疾首地把阿蛇父母臭骂一顿,差点动了报警的心思, 最后阿蛇的两位傻爸傻妈大概害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连夜从医院逃走。   阿蛇莫名其妙地就被活活抛弃。   他恨一切有手的人。   武纬平被几个小弟动作娴熟地捆绑成蚕蛹, 吊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木梁, 在全身都无法动弹之下,他笑得天真,半含敬重、半含讽刺地垂眸盯着阿蛇说:“哥,真的很爽,你要不要也试试。”   阿蛇相貌平平,确切来讲五官有点模糊,放在人群中大抵也是毫无记忆点的平常人,除了身有残疾。   他单手点燃一根烟,睨向没把私刑当回事,还面带几分桃花的武纬平,继续讲刚才“小海鲜”的故事:“还没告诉你,那个被蒙了猪油的人是什么下场。”他掴着武纬平瘦削的脸颊,“那小子脑花流了一地,我的车都差点撞报废。”   武纬平笑着说:“哥,我低血糖,能把棒棒糖塞我嘴里吗。”   阿蛇摆了摆手,身旁的小弟提起水桶,“哗”得一声浇了武纬平一个水漫金山。   武纬平把脸上的水甩干,喊道:“爽!”   “警察为什么会有你的画像,连你脸上几颗痣都画得干干净净?”阿蛇吐了口烟,又示意小弟继续泼第二轮。   武纬平的湿衣已经紧紧黏在身上,他吐出不小心呛在嘴里的水,挑衅道:“哥,试试其他的,我喜欢拿刀子割,更有快感,比泼水厉害多了。”   阿蛇高高地扬起眉毛。   一个小弟正从后腰摸索着违禁刀具,刚要迈步递给阿蛇时,听到武纬平一声细小而濡湿的嘲讽:“割几下多不过瘾,冲我脖子来,直接送我去见阎王爷他老人家。”   阿蛇:“你就这么想死吗。”   武纬平说:“被警察抓住,不也是死吗,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不辩解什么吗。”   武纬平唇色惨白,通体都因为骤然降下的血糖和两桶冷水打着寒战,抖动的频率既诡异又克制,他凭借最后一丝力气说:“‘迷踪’那些下线,是怎么把警察招惹过去的?知道我的人,除了‘迷踪’,就是在座的各位,不问这些人,而问画像的主人,哥你是脑残吗。”   伴着虚弱无力,尾音飞上天的“吗”,武纬平就像被耗尽最后一格电的机器人,在最后的抖动中,彻底哑火歇菜,晕了过去。   阿蛇终于想到棒棒糖这回事,带着若有所思的细微神情,从地上捡起小武心心念念的棒棒糖,连带着地上粘来的薄灰,塞进小武紧紧咬合在的嘴里。   下颚的倔强,比他本人更甚。   同一时间,在“月蚀”的一楼大厅,林予贤躲在布幔里的梯子上,兢兢业业地在做一个“刷墙工”的本职工作,回味起不久前在电梯出入口,路人认出他就是网络上正在热议的“天才设计师”后捂嘴惊叫的样子。   由衷地逼叨道:“火是火了,室内装潢的活儿也来了,郑南山这招自产自销玩得可以啊。”   他平时除了刷底油能用到这么大规模的平刷,真正用它画画还真是开了林予贤小宇宙的先河。   手里挂的这几个小桶,跟特么粉刷匠有什么区别。   “郑南山!我艹你……”   布幔撩起的声音传来,郑南山稳稳站在林予贤的屁股后面,说:“接着说啊。”   林予贤七魂飞了八魄,转身赔笑的时候忘了自己在梯子上,一只脚踩在空气中,重心立马不知道晃飞到何处,他在梯子上歪歪扭扭半天,终于还是逃不过地心引力,带着小桶家族向地面倒去。   郑南山下意识地架起胳膊,先是被倾倒的小桶浇了一身的五颜六色,又被林予贤的活人身躯重重压了过来。   还好,梯子只有一人多高,刚够两人不轻不重地叠倒在地上。   林予贤的鼻尖抵着郑南山脖子里的“寂寥色”,黏糊糊的触觉下嫌弃地“啧”了一声,埋怨道:“老郑,你除了装大佬以外,还业余喜欢装神弄鬼吗。”   郑南山全脸都是“寂寥”,睫羽和唇间也挂上螃蟹色,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发作,双手因为刚才惯性使然的用力,正在死死搂住林予贤的屁股。   因此闻声赶来的保安看到正在暧昧叠王八的两人时,先是后背一紧,然后睁眼说瞎话地边退下边说:“老板,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去给你找保镖。”   林予贤这才抬起埋在别人脖子里时间过长的头,甩开屁股上的真手和假手,装作无事发生地说:“哇,老郑,你怎么摔倒了,您的尾椎骨还好吗,要不要喊个救护车过来,替你安个假屁股?”   话一出口,林予贤深感闯了大祸,“假手”和“假屁股”的共同之处,在于郑南山听见都有可能会拿重锤凿出一个天昏地暗。   他伸出友善的手,充满歉意地说:“我不是故意提‘假屁股’的,起来吧老郑,我带你去安假……”   卧槽陷进去了。   郑南山从眼缝里的微光分辨出林予贤瘦长的手,终于从“我竟然被颜料浇了”的恐惧里走出,顺从地牵起他的手,从地上浑浑噩噩地爬了起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林予贤有点惶恐:“不好吧,你也想来等价交换?”   郑南山摇了摇头,顺带几滴“寂寥”甩了出去,他揪起林予贤的白衬衣,扔掉眼镜,顺势在脸上涂抹半天,露出唇齿獠牙和恶狠狠的眼睛后,看见林予贤好像有点受惊过度,竟然无名怒火顿时像过眼云烟,连伸腿踹他的心都软了起来。   他伸出手,向林予贤的鼻尖探去。   林予贤以为他要揍自己,连连退后几步。   郑南山好像早已忘了颜料的恶心,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在我这里,不必有什么忌讳,既然我本人都没有把假手放在心上,你怕什么。”   林予贤以为听错了。   郑南山:“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提‘等价交换’这几个字。”   “喔。”   “而且,你给我刷墙,我还要索吻,真正的‘等价交换’不是应该换过来吗?”郑南山仿佛钻进了死胡同,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走到林予贤面前,用指腹轻轻擦掉他鼻尖上的颜料,“我没事打你干什么。”   “我、我……”林予贤支支吾吾。   郑南山笑着说:“你身上也脏了,去我的那一层洗个澡吧,正好我那有几件干净衣服。虽然你穿可能有点大,总比这样脏兮兮的要强吧。”   “一层?”   “18楼,我的私人领地,虽然数字不大吉利,但是我喜欢。”   接到保安通风报信的保镖们掀开布幔,看见狼藉的地面和老板,个个噤若寒蝉了起来。   郑南山收回刹那的柔和,又是百毒不侵的模样,他冲保镖们吩咐道:“把这里找人清理干净,梯子不稳,想办法解决。一会守在18楼门口,没事不要打扰。”   “是。”   保镖们齐声说。   郑南山走出一阵狂风后,向还在墙角的林予贤说:“还不快走。”   林予贤“哦”后,屁颠颠地跟在挂着一层海市大毒瘤面具的郑南山身后,恍然大悟地心说:“原本以为他十几岁时的经历对他来说是蚀骨之痛,所以才会不经意间当一个活阎王,恨不得张牙舞爪地向全世界宣布‘唯我独尊’。但其实他……只是一只长刺的海胆而已。”   想起海胆,林予贤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电梯里没有外人,郑南山笑出声,说:“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让他们送来。我猜一下,是不是要海胆?还要加辣椒?哦不对,你肯定吃不饱,没有碳水,要不我给你泡碗面吧。”   林予贤只好说:“也行啊。”   电梯到达18楼,穿过跟办公区布局并不相同的走廊,来到一道黑色木门前,郑南山用指纹开了锁。   林予贤发誓这是他见过客厅最大的房子。   可以在里面骑马。   林予贤伫立在跟“美荫”101暗黑系装修基本毫无二致的“私人领地”,仿佛被午夜的大海席卷。   他指着黑色皮椅上一个熟悉的道具说:“这老虎大头,是双胞胎兄弟吗。”   郑南山回头说:“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Scene 1:   接上章——   林予贤一惊一乍道:对了!那年万圣节,你裹着小南瓜,你小爸裹着大南瓜,我裹着美少女战士,去邻居家要糖吃,人家大姐看见你小爸都惊呆了好吗,这……oops。   林予贤心里“卧槽槽”了片刻。   林芝傻女儿不明就里,依然自然自语:为什么呢,你为什么瞎逗我玩呢。那余子期是多少岁。   林予贤:24岁啊。   林芝:2020年?   林予贤:不是,2023年。   林予贤心里又开始“卧槽槽”。   林芝:哦,那我把余子期排除!哈哈哈!我小爸2020年!21岁!   Scene 2:   2023年。   韩恪刚刚参加完一次商业活动,化妆师卸完妆后,他又打开电脑:三年后的他,依然没有忘记他。只是我这个陈词滥调的故事,又要多加一个真实的傻瓜。佛说,成也七日一月,败也七日一月,好像那七个太阳同时存在,是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可是太阳发出的光,本来就有七种不同的波普,缺一不可。正如日复一日正在思念你的我,时时刻刻都被他们的灵魂围绕。你一定要在那七个太阳的照射下,率性而活。最后我再赌一次,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在这个故事里,余子期一直是24岁。下面,作者要开始搞事情了。   等下,Q:谁是3年前的傻瓜?   鞠躬,谢谢观看。 第29章   海边别墅, 余子期宅邸。   落地窗前,落地式留声机正在不流畅地转着一碟黑胶,女声蓝调越过几个房间, 哀感顽艳,音量不减。   好像遇到某些不知名的磁场,唱针陡然滑落,这一声嘶叫让余子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放下调配染剂的塑料碗,抽出一张纸巾, 垫在碗下,从卫生间走出来一看究竟。   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正在眼前聚集。   “小武, 你来了。”他轻声道。   武纬平懒洋洋地靠在客厅中间的罗马柱,含着棒棒糖,从上到下扫过眼前人, 停留在余子期丝质睡袍下隐约可见的锁骨上。   武纬平瞧向窗外咫尺间翻来的浪, 不无怅惘地说:“就没看出来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余子期赤足走近, 黑色衣摆下双腿线条紧颀, 武纬平的冷眸不经意间从海浪撤回, 在苦涩的微颤中, 不由自主地紧盯长腿。   余子期垂下墨黑睫羽, 左右掰弄他的脸, 只看到广漠又昏暗的虚无。   他凑在小武的耳边说:“替我染头发。”   武纬平温顺地跟在他身后,从他手里接过塑料碗时, 有意翘起一根手指,沿着余子期皮肤的纹理勾去。   余子期的眼神幽暗, 说:“被‘屠夫’浇了水, 还有心思想这个。”   他慢悠悠走到客厅的长椅, 在一侧垫上毛巾, 自顾自地躺下,小武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盯着那片光洁的额头发呆。   “小武,说吧。”   武纬平含棒棒糖说话的声音含混,余子期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无情地抢走,从黑胡桃边几上抽出几张纸巾,裹着棒棒糖,犹豫片刻后扔在地上。   武纬平挑起一绺黄发,用染发梳小心翼翼地在发间操作,声音喑哑:“我有点累了子期。”   “不是还有我吗。”   武纬平继续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他们在‘迷踪’并没有搜到任何东西,下线也没有暴露‘屠夫’,我该怎么办,直接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不行。”   武纬平的手卡顿了几秒钟,发出一声长叹,“他为了让我自证清白,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Justice’的照片,让我对他下手。”   余子期仰头看了他一眼,问:“还有呢。”   “只要把U盘给‘Justice’,即使没有其他的证据,还是可以靠车牌锁定刘启明。”   余子期:“7年前的车主就算是他,可监控没有拍到正脸,他大可以诡辩说车子借给了其他人,到时候他手下的那些人,会争着抢着去当替罪羊。”他握着武纬平的手,“他的网却丝毫没有损失。”   “我可以做污点证人……”   “证明什么,证明你自己杀了一堆人吗?”余子期闭上眼,吐出压在胸口的浊气,“你是图一时痛快报了仇,可死人还能开口吗,蠢货。”   武纬平故意摆出一副做错事的天真模样,耸肩道:“Oops,我喜欢,好玩,他们该死。”   过了一会儿,余子期的头发被系数染尽,百无聊赖地躺平,闭目养神。小武伏在他身上手脚不安稳地乱摸,顷刻间,余子期的脸上就浮满比灿阳更热烈的春/潮。   “你保护好自己,至于‘Justice’,听刘启明的。”余子期说。   小武停止了动作,不理解地歪头看着他。   余子期扣住他的后脑,向自己的腰间重重按了下去,喉间低吼了一连串好似低等生物的嘶鸣。   半个小时后,余子期怕起身后染剂流在身上,一动不动地继续咸鱼躺,吩咐小武打水给他洗头发的时候,终于带上几分歉疚和不安。   他害怕失去他。   小武端了盆水过来,看出余子期眸底暗流的愧悔,立刻安慰道:“这就是我的任务和职责,你后悔什么。”   余子期不敢看他的眼睛。   武纬平不仅从他僵硬的肢体语言,扒拉出琐碎到有点不值一提的“舍不得”,还有渺小到只能自我欺骗的“爱”。   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他只好覆住余子期正在退缩的唇,用濡着鲜血的心,带着他全部的温度,堂皇地步步侵占,锲而不舍。   “黑暗的夜里,有星星和月亮在发光,我却只愿当一只蟑螂。”   “我只有你就够了,子期。”   “只有下坠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活着。”   武纬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小武后颈上的蛇形纹身,好像篆刻在身上永久的“自由”印记,在他的世界不仅没有是非曲直,更没有天道循环,只有“心之所向”。   他抹了下脖子,像风一样窥视着余子期:“全部听刘启明的吗?杀了‘Justice’?”   余子期推开游戏规则之外的小武,贪婪地看着他,声音颤抖,“还要想办法救下他。”   橡木大门发出沉闷的声音,有人来了。   海鹏照例没有顾及他那点隐私,来之前不打招呼,到了之后依然悄无声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   余子期不知道换过多少把锁,可他总有办法找到钥匙。   他手推金丝眼镜,细眼扫向余子期和他的长椅,诧异道:“怎么一个人躺在这染头发,方便吗,我来帮你。”他走到余子期的面前,从地上捡起一团纸巾,“你什么时候开始吃棒棒糖了。”   余子期看向一旁敞开的窗,沉声说:“滚。”   *   林予贤适应能力一绝,当初刚到海大时,蒋维每天除了寝室食堂教室球场四点一线,就再没其他社交网络。林予贤则不同,路遇只有点头之交的同学,第二次见面必然要寒暄一番。   比如“等我有时间找你打游戏”,或者“下次你帮我打饭”。   自来熟到蒋维每次都担心他会因为缺心眼而被骗。   所以只来“月蚀”18楼几分钟,就开始在客厅撒欢,先是抛给烟雾报警器一个“去你大爷”的眼神,继而熟练地点燃香烟,朝浴室走去。   郑南山快速冲了澡,洗去颜料,还嫌不够干净,踏进已经提前放满水的豪华浴缸。   林予贤两只脚全部探进卫生间后,一脸艳羡地瞧着郑南山和他的泡泡浴,露出小鱼看见鱼缸的渴望,脚底抹油地来到浴缸前,脱衣服的速度让郑南山的眼角直接打了个颤。   刚抽了一半的烟直接扔在马桶里。   “你干什么?”   “洗澡啊。”林予贤抬脚钻进浴缸,虽然非常给面子的没有全部脱光,还是引来郑南山的极度不满。   “死基佬,滚远一点。”他嘴角颤道。   林予贤仰在浴缸,双腿在水底打圈,“我天,你这不叫浴缸,叫泳池吧。”   郑南山刚要起身,突然想起他并没有穿内裤泡澡的习惯,阴沉着脸,右手在浴缸边缘摸索着浴巾。   摸了半天才想到,刚才擦头发时,顺手甩在了洗手台。   他心里顿时哀叹一声,朝水下缩了几寸,盖住胸肌,用正人君子的口吻骤然道:“林予贤,你这种不设防的毛病是不是该改改了。”   “?”   “万一我心里正图谋什么不轨,你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往别人枪口上撞吗。”   林予贤必然毫无戒备,来了句非常要命的:“你不是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吗。”   “……”   林予贤翘起一条腿,用非常欠揍的自恋语气边看边说:“上帝不仅创造了亚当,还有我林小爷,玉树临风,掷果盈车……简直是老天爷的神作!”   郑南山无语地把眼镜丢了。   那条腿不合时宜地闯进郑南山略有近视的眼睛,晃成一大片无两风光。这臭小子不是说自己怕热吗,还非要一天到晚穿长裤,就为了保护那条白到烦人的腿吗。   郑南山喉咙一紧,无欲无求的四肢百骸突然灌了滚烫的沸水,向某个部位急剧扩散而去,一时间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攫住七寸的是林予贤,还是那条腿。   他的额角猛然挂上一串汗珠。   林予贤见他唇色发白,颇为关切地滑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软声说:“你发烧了!”   郑南山屏息凝神了片刻,想用微笑还自己一个清净,可灼烧过的神经无法控制肌肉,无意间挤出一个凉嗖嗖来自阴间的笑。   竟然还没下去……   郑南山的手好像突然有了自我意识,背信弃义地直奔林予贤盈盈一握的小腰而去,甫一碰到柔嫩,又加深了他不知名但很致命的焦灼。   林予贤被摸了个一头雾水,激灵还没来得及打,又发现郑南山的眼白开始出现异常,焦急道:“老郑,眼睛都烧红了,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从水中站起,湿透的底裤一丝不差地被郑南山全部看了去,包括隐隐出现的轮廓。   郑南山只想粘死在浴缸里。   林予贤使大力想拖拽他起来,郑南山含糊其辞地哼唧道:“林予贤,能不能暂时不要碰我。”   “那你自己站起来。”   “不了。”   林予贤仰头冲老天爷骂了句娘,两只手同时捏住郑南山的手腕,深呼吸后使出全身力气,在“从”与“不从”之间拉锯了只有两秒钟,脚下的湿滑就成功反噬,“呲溜”一声后,林予贤一屁股摔倒在浴缸里。   “卧槽,我屁股都要摔裂了!”林予贤的脚不知道踹到什么东西,狐疑地问:“老郑,你假手不是在上面,我踢的是什么东西?”   郑南山被溅了一身水,此刻只希望这身水是墨鱼汁,或者“寂寥色”,只要能遮住自己……   干脆浓硫酸得了。   林予贤的迷惑突然不翼而飞,神色变幻了数次,慢慢收回还在探摸探秘的脚,缩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果有清道夫可以吸纳此时的气氛。   一定是“卧槽槽让我去撞大墙”。   作者有话要说:   腰间,不是腰间。   上半段——《同志亦凡人》里Brian一句台词——“I‘d fuck myself”(你们没看到)   下半段——郑南山恨道:死基佬竟是我自己。   小剧场:   2023年。   林予贤和韩恪躲在美荫101打双人斗地主。   林予贤:J!   韩恪:K。   林予贤:要不起!   韩恪:什么烂牌,还抢地主。   Justice——柯亚宁   Killer——武纬平   谢谢观看,orz 第30章   郑南山揣着砰砰直跳的心, 虚着眼,数了一堆王八。   数到最后,没骨气地想起林予贤的乌龟钱包, 一边嘴角上翘,一边嘴角紧绷到高贵,浪荡不羁和死猪不怕开水烫之间苦斗不休。   最后横在眉间的春/色还是泄露了他那点秘密。   林予贤翘起下巴,用直球又通透的眼神看着他说:“刚才你捏我屁股,我踹你大……打平了行吗。”   “……”   这逻辑可能是美术老师教的。   郑南山搅动不停的血液, 带着仅存的欲/望,闻风丧胆地跑了。   只一刻, 他又想起钉在地板上的长钉,还有如无意外必然会发生的……诀别,带着不能被动摇的信仰, 缓缓向林予贤游过来, 苍劲的颈肩上是张想杀人放火的脸。   林予贤和他的红色唇瓣收入眼中, 映出赤红的火。   “刚才不是还摸了腰, 怎么打平?”郑南山举起精致优雅的手, 强迫症似地整理林予贤的头发, 鼻息在他的耳边沉浮。   他突然带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汹汹气势, 笃定而老练地压制住他的唇, 逼迫他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引领。   长指在林予贤的背后刻下很难消失的印记。   林予贤煞风景地挣脱开,咧嘴笑了个“我去你大爷的”, 冲天空打了个响指,在一声独角兽的马鸣声和彩虹翅膀的挥动下, 路泽犹如天兵下降, 身上的挂饰叮咚作响, 伸手把林予贤拉上独角兽的背, 环抱在身前。   林予贤飞走之前皮笑肉不笑地怼道:“死基佬,我继续画大墙了。”   一眨眼就飞走了。   郑南山平复着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掏心窝的:“差点给我踹断。”   一楼布幔下,林予贤捧着泡面坐在梯子上,已经开始给这幅“大作”做收尾工作。他在老胡AKA“上帝”的头发上画着最后的光,让那张塌陷下去的老脸顿时有了一丝生机。   像个人。   郑南山吩咐众人撤走布幔,面积有数尺的《创造亚当——“月蚀”版》,伴随着一楼大厅的阵阵惊叫声,赫然闪现。   秃顶老李全/裸在左,肚皮像奶油一样滑到膝盖下面,细如鹤脚的两只麻杆腿横劈向右,老胡的脸被小面积的“立体主义”一通,碎裂而畸形。林予贤害怕观众难以辨识,还在那张错位的脸旁批注道:此人姓胡,名宗义。   郑南山捏着下巴,林予贤端着泡面,都在等“月蚀”整栋楼的人潮涌来。   不出一分钟,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人群的惊叫声一股脑地把两人包围。   “这是董事会那两位?小郑总找人画的?”   “李总和胡总看见肯定会气糊涂吧。”   “你看那大肚子!秃顶!胡宗义这几个字!小郑总又开始作妖了?”   一楼大厅围满了人,在郑南山和林予贤身后围了一堵叽叽喳喳的厚实人墙。   郑南山轻佻地对林予贤说:“上帝用尘土创造人,林很闲用粉刷创造‘复仇的开端’,我跟你赌一把,一会儿肯定是老李先犯心脏病。”   林予贤盯着大肚腩:“心脏病不敢说,脂肪肝肯定是有的。”   “让开让开!”   几百个“月蚀”工作人员被硬挤出一条通道,画作主角气急败坏地站在郑南山旁边,弃修养于不顾,破口大骂道:“好啊你郑南山,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这是谁画的?!给我涂掉!”   郑南山好整以暇地回了个事不关己的咳嗽。   林予贤轻笑一声,缩了下脖子,后退到人群。   老李直奔墙角的颜料桶而去,他举起小桶,朝头顶上的壁画泼去,半桶颜料马上盖住他那双毛发过于浓密的脚。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老胡揪起郑南山的衣领,喷着口水说:“郑南山!我看你是活腻了!我一定要一刀一刀剐了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郑南山并不回应,淡定地掏出胸口的手帕,不慌不忙地擦拭脸上的口水,说:“果然年纪大了,说话不仅漏风,还漏水,你应该让老李用颜料替你补补漏了的地方。”   “你、你!”老胡转向讪笑不断的人群,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报警!把律师喊过来!”   他的脊背突然被一阵冷意侵蚀,死死盯向不显眼的角落,脸上血色尽失——他和老李的秘书都混迹其中!竟然还在拍视频!   老胡脑鸣不已,冲秘书说:“快滚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秘书们这才慌不择路地冲电梯跑去。   郑南山得意地看着他和依然想对大墙兴风作浪的老李,提醒他说:“晚了。”   胡宗义形容颠倒枯槁,倏地沉下脸来,“什么晚了?!”   “现在我亲爱的保镖们,应该已经拷贝到你们电脑里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出意外的话……”他贴近胡宗义的耳朵,“死无葬身之地的应该是你们。”   郑南山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他双手推开还在愣神的胡宗义,打开信息,冷如寒冰的脸庞明亮了几分,他寒声对胡宗义说:“老胡,能告诉我,什么是‘小海鲜’吗?龙城港口的海关,要‘小海鲜’干什么?名单这么长,我都要看花眼了。”   胡宗义如临大敌,发指眦裂,抖动的脸颊在“我要杀了你”和“把你变成同伙”中左右摇摆,天人交战了几个长呼吸后,不得已选了后者,声音也变得暗沉:“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好心”提醒道:“你我同在一艘船,这件事你也撇不干净。”   郑南山用余光看见保镖逐渐归队,向他们使了个眼神,保镖们点头后开始逐散人群。   郑南山对还在挑面吃的林予贤笑道:“死基佬,我要办件正事,等我处理完再来找你,回家等我。”   林予贤疑惑的“哦”变成尾音下沉的“哦”,骑着独角兽乖乖飞出“月蚀”。   他浮在天上,在云间掠过,揪起一片浓稠的云朵,弹球一样甩给在地面骑马的路泽。   “月蚀”的大厅,只剩下公然对峙的胡宗义和郑南山,还有一直泼壁画的老李。   听见“撇不干净”这四个字,对郑南山来说并不算天塌下来,所有的董事会纪要都有他签的大名,他意图击毁这二位之前就已经了然于胸。   起码“洗钱”这件事他脱不了干系。   至于“小海鲜”,郑南山无从知晓半分,他克制着那份被他们当成傻瓜玩弄的恨,用要让这群人间败类亲口证明林予贤价值的念想,幻化出一声温软的笑。   他正等着胡宗义提出交换条件。   果然,老胡跟老李你来我往地耳语几次后,胡宗义堆着笑,问道:“小郑总,你随便提条件,只要你开口,我和老李一定尽可能地完成。包括交出手里的股份,甚至交出对股东会的控制权。”   郑南山摇摇头,五官好像被刀锋刻过,重影密布,他意指他方:“林予贤的投资提案,你们要无条件地通过。”   胡宗义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跟老李对视一眼后,以为自己在做梦,“就这么简单?”   “当然。”   胡宗义不知道是被气糊涂,还是被突如其来太过轻松的筹码高兴到糊涂,接着试探:“小郑总,你这出戏我真的有点看不懂,你身家多少?算过吗?他林予贤一个小破画家,还有什么画廊,您挥挥手不都有了?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伤和气。”   “我不把你的车炸了,就已经算和气。”郑南山说。   胡宗义吹胡子瞪眼道:“小郑总,话不要说太绝,这件事过去之后,‘小海鲜’的事情,龙城港口的事情,都会分你一杯羹。‘和气’这个词,用在你我身上,还不算晚。”   郑南山挑了挑眉。   胡宗义说:“投资提案一旦通过,你务必要把资料交还给我。”他大抵猜到小郑总和那位画家之间的不清不楚,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虽然我没有……什么龙阳之癖,但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理解,理解。”   郑南山煞白的脸上,涂了层叫“你才是死基佬”的挣扎。   他瞧着胡宗义误以为攻破自己后大功告成的笑脸,不可一世地斜看了他一眼,心道:“配分我一羹的东西,这世上恐怕还不存在。”   郑南山怕了拍胡宗义的肩膀,假装严肃道:“能告诉我,龙城港口的秘密吗。既然已经串在一根绳上,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胡宗义跟老李对视了一眼,交换了几秒钟脑电波,最后不痛不痒地说:“等你还了U盘再说,不急,我的小郑总。”他似乎并不能笃定郑南山会为了不能预估的利益做出妥协,只暗示说:“比‘月蚀’目前的市值,高多了。”   郑南山一怔。   他竟然凭借这点可有可无的信息,猜到了故事的80%。   只有毒/品才有这么“宝贵”的价值,而控制一个港口,无非是畅通进港的渠道。“小海鲜”和海关那一长串名单,如果郑南山没有猜错,一定是能让那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鱼饵。   午后那场情动欲动的澡,在如巍然巨塔般的毒疮之下,竟然会在他的心脏挖了一个软软的宫殿。   宫殿还预留了一个能让林予贤大叫“卧槽”的泳池。   郑南山心下一软,想把“月蚀”炸了的怒火,终于被泳池里溅出的水花灭了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郑南山os:死基佬果然是我。   小剧场:   柯亚宁的摩托车正停靠在他家楼下。   早上8点10分,他伸着懒腰,嘴里叼着被电磁炉热过的包子,走到车棚。   他看见一张别在后视镜上的字条,上面写着:快跑。   柯亚宁脑子里的弦轰然断掉,在一片茫然中果断拔腿而逃。   突然,一声巨响后,摩托车爆炸,四周飞射而来灼人的碎片,和火药的残痕。   柯亚宁被剧烈的空气震荡,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直接摔到隔壁大爷的狗身上。   狗看向已经变成灾难片现场的车棚,受了惊吓,“嗷嗷”两嗓子后,晕倒了。   谢谢观看,滑跪。 第31章   海市的夏, 绵延不绝,月亮弯成了嘲笑的形状。   从“月蚀”的那团糟心逃出后,郑南山站在熟悉的赛车场入口, 用举狙击枪的姿势架起拐杖,眼睛贴在手柄旁的“准星”,瞄向那轮弯月,轻轻按下手柄旁的按钮。   “再见了。”   郑南山在赛道转了几百圈,到会所喝了整瓶威士忌, 最后还是没能把一个“事业指导”的心思掰正。   他不仅想让林予贤求仁得仁,还想让他予取予求地臣服于自己。   借着一丝酒意, 闭眼都是林予贤在身下的娇喘,不知道他会不会喊疼,以及“卧槽”。   他卸下领带, 胡乱抓着头发, 出现了平生第一次醉态。   郑南山甚至没觉得跟“死基佬”的那个吻恶心, 或是大逆不道, 而是每次想起与他在唇间的流连, 都会心荡目摇, 沉醉于内心的洪流与涛浪。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家, 看见停车位后面照例有一个警示牌, 也没去计较心心念念的那十公分,迈巴赫前脸有幸躲过一劫。   当他平静地向林予贤转述要他参加第二天的投资例会时, 林予贤晃动的脑瓜还有不自觉扭动的屁股,又一次给他的灵魂一记重拳。   林予贤的智商果然有问题。   大墙画完, 就得到那群老头的邀约, 这其中的逻辑因果就捋不出来吗?   蠢货。   直到睡觉前林予贤嘴里叼着牙刷, 才大惊失色地跑到郑南山卧室门口, 投去质问的目光:“老郑,不会是我踹大……换来的吧。”   郑南山眼里冒着青烟,没想到首先臣服的是自己,对象——“林予贤的脑回路”,他靠在床头,单手枕在脑后,假手突然用力,手机屏幕不幸遇难。   “能告诉我,你上次到底是怎么‘交换’的吗。”   林予贤:“……”   翻旧账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   林予贤笑道:“老郑,你到底什么星座的这么……”   叽歪。   “处女。”   郑南山的目光向他的丝质睡裤转移,笑容逐渐呆滞,呆滞后变成恼羞成怒。   丝质面料有一个好处,无论揣了什么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避孕套。   他扭过头去,翻身躺下,双臂抱在一起,心事重重地说:“死基佬,保护好自己是对的,但是‘脏’和‘混乱’就不对了。”   林予贤低垂眉眼,眼皮一跳,惧意和茫然在脸上交替闪动,最后郁闷如麻地说:“我去准备明天的PPT了,老郑,我不仅脏,而且混乱,布景设计的活靠给别人撸啊撸换来的。哦忘了告诉你,不是那个游戏。”   他把牙刷重新塞进嘴里,在脸颊捅出一个突起。   郑南山转向他,正看见那个似有影射味道的包,在不可置信里与林予贤有恃无恐的目光相遇。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郑南山血压有点高,愤恁中掐手机的力道更重了一分,深重难言的疼像万箭攒心。他压制住马上兜不住的哽咽说:“PPT不需要,投资例会从来不看这些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至于……过了明天,没了‘事业指导’,你每次为所欲为之前,记得三思。”   林予贤觉得跟他也没弹在一根弦上。   “我不去了!”林予贤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垃圾,色图的市场还是您老人家一手开拓的,话剧布景就更不用说了,无非是传说中的钱色交易,就连我现在这点炒作起来的‘名气’,不也是‘偷’来的吗。”   林予贤深知无形中有许多力量,在暗中保驾护航,他那点半吊子的本事,掀不起大的风浪。   他一股脑地全吐出来了。   郑南山却说:“如果我让你跟我‘等价交换’,你答应吗,会去吗。”   “你说什么……”林予贤的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自己死基佬的尊严自此已经化成飞灰,他强撑着一口气:“你再说一遍?”   “我们打个赌好吗。”郑南山说。   “?”   “缺席投资例会,我赌你这辈子孤苦无依。”   “……”   第二天,郑南山独自开车来到“月蚀”。   他照例坐在主席台,抬手看表,又假装善意地看着那群已经被老李老胡提前打好招呼的老头,都带着光风霁月的模样。   秘书坐在多媒体操作台,眉头紧锁,都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第一个项目负责人竟然还没到。   郑南山不慌不乱地整理西装,端起装满威士忌的马克杯,和微翘的下巴一起恭迎自己的腹心之患,带毒的蠢货。   走之前他在林予贤的床边端详了很长时间,林予贤挣扎的泡音梦话和垂在眼角的几滴泪出卖了他。   “呜呜我不要孤苦没衣服……”   郑南山垂下身来,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气血逐渐开始衰微。   林予贤挣扎着歪过头去,还在睡梦中,蠕动嘴唇:“郑南山死变态,神经病,疯批王八蛋。”   郑南山仓皇中血槽空了。   他赌林予贤会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蒋维的额头淌了许多汗水,他皱起眉,愣愣地看着董事会的一干人等屁股扎了钉子一样坐不住,有气无力地沉下肩头。   正当他开始万念俱灰的时候,会议室的玻璃门出现一声巨响。   老头们看见门口的一幕,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原来是林予贤拿着笔记本电脑,眼球出现了间歇性短暂的失灵,“哐当”撞在了门上。   把他那身看似精明的正装注入了蠢笨的灵魂。   他揉着脑袋上的包,充满愧疚地说:“各位不好意思,我早上临时去了个地方,已经是快马加鞭第一时间赶到了。”   林予贤给郑南山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我同居又同路的室友,不仅早上没有喊我起床,还借机骚扰和揩油。”他把电脑链接在投影仪,目光如炬地锁定在郑南山颤抖的马克杯,一语双关:“承蒙不弃。”   郑南山嗓子里好像卡了棉花。   他竟然感觉到了!   林予贤镇定自若地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后,径自打开一张图片。   众人的目光看向投影,又一头雾水地看向林予贤。   只有《创造亚当》的两位主角手心隐隐出现一层细汗。   牧北路那幢热浪下依然凄零的“寒冬冷库”,一览无余地放大在幕布上,半掩的门缝里是亘古无边的黑暗。   林予贤:“海市城市资源分配不均,港口一带和城南新城可谓一个地狱一个天堂,因此我想借这次投资例会,提出自己的设想——把冷库改造成画廊,并以此为中心,建设属于海市的艺术展览和艺术品大型集聚群,吸引……呃,有志青年以及热爱艺术的朋友。一旦这片区域改造成功,将带动整个港口附近的发展……”   郑南山在不知所谓的诧异里,喝了一整杯的威士忌,这还是昨天晚上拿牙刷捅脸肉的臭小子吗。   虽然只是个不甚完整的构想,并且“热爱艺术的朋友”这句无情地暴露了林予贤在某些方面比如“语文水平”的匮乏。   但郑南山凭借跟这群老头互相博弈练就的商业直觉,不得不拍着假手说一句“不错”。   只是这冷库……   郑南山的忧色从四面八方聚合而来,他冲秘书抬了抬手说:“关掉投影。”   林予贤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还没说完……”秘书刚顶完嘴,就看见郑南山带着悍武起身,似乎要用假手锤击投影仪灯泡,迅速改口道:“马上!小……不是,郑总。”   投影关了。   林予贤捏着手指关节,用“恶狠狠”来形容他的眼神,再合适不过。   郑南山从善如流地问众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之前我还对小画家产生过疑虑,以为不过是没什么大脑,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没想到,真没想到,这艺术集聚群,不仅可以带动那一片区域的活力,有可能附近的地价都会看涨。”   “非常棒,我先举个手同意。”   郑南山转向两个关键老头,用略带压迫的命令口吻说:“你们呢,不发表下感言吗。”   老李:“林予贤,你可……真是个宝藏。”   胡宗义扯出“籍籍无名”的分类:“核能,果然是核能。”   林予贤还在生老郑掐断他提案的气,血色褪尽,他古怪道:“郑南山,不是说不需要PPT吗,一开始的投影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准备了?”   郑南山哑口不言。   林予贤把零乱的头发梳在脑后,从座椅起身后,背着手大大咧咧地走到秘书身旁,低头问:“我看看你本来打算放什么,可以吗。”   秘书向郑南山投去“救命”的目光。   郑南山冲她摇了摇头。   林予贤不知道从哪临时继承了过多的脑细胞,循循善诱地说:“美女,你喜欢海胆吗。”   “不喜欢。”   “以前我也不喜欢,老是拿海胆当凶器砸人玩,可我有一天发现,这玩意,壮阳。”   秘书当场傻在原地。   林予贤趁她不备,又不知道从哪里临时继承了运动细胞,夺过鼠标,在她桌面的文件夹中找到“林予贤”,快速打开后,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他盯着郑南山,逐字咬牙切齿地说:“你在逗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饭后,柯亚宁和路泽打着饱嗝,决定去超市买酸奶。   付款后,折转进两侧都是居民楼的小巷。   路泽怅惘道:你猜我昨晚梦见什么。   柯亚宁: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路泽望天:他回来了。   柯亚宁假装不解:谁?   “叮~”   柯亚宁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站在原地10秒钟。   他狐疑地看着路泽:是不是你恶作剧。   路泽双手捧着酸奶,无辜地看着他。   突然,一个空调外机从距离他们不到5米的高楼重重滑落。   柯亚宁抬头,印着蛇形图案的黑色条幅从窗户伸出,像吐着毒信的蛇。   不是作者不想休息,是因为31号发31章,很合适。   谢谢观看,orz 第32章   PPT只有三个字——林予贤。   在郑南山的眼中, 让那群老头由衷地说一句“这个名字就值5000万”,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至于林予贤到底能不能编出像样的故事来打动那群老头,他并不关心。   只有在此刻, 林予贤抽跳的眼珠,还有他娇媚的脸上浮现出的嫌恶,才让郑南山悔不当初。   他假装镇定,解释说:“这只是个‘标题’,你不要多想。”   蒋维不知道事情全貌, 走到秘书面前,看见PPT只有一张, 就知道林予贤从来不值一提的“底线”被侵犯了。   他当初可是做梦都在提画廊这回事。   郑南山却想走捷径——别人的项目可行性方案至少几十页起步,用一张就想蒙混过关,明摆着不是在走过场吗。   蒋维当着和事佬, 找补道:“大哥没有别的意思, 今天的投资例会也不是走过场……”   添油加醋的这么一提, 林予贤恍然大悟, 开挂的大脑不仅捕捉到了郑南山听见这句话的局促, 还准确理解了画完大墙后, 就有这次招揽投资机会之间的必然因果。   真的是走个徒有虚名的形式而已。   郑南山并不通很多人情世故, 对人类细微间的喜怒哀乐了解不深, 还是蒋维的到来,给了他和郑北溪的美荫101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依旧火上浇着油:“各位, 投资金额你们暂时预估一下,尽快投票吧。”   “5000万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 我投赞成。”老李掷地有声地说。   一如会前郑南山的反复交代。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举了手。   林予贤听见金额, 握紧拳头, 不可思议地看向郑南山, 好像在说“我林予贤真不至于您这么大费周折”,他几乎立刻转身向玻璃门走去。   “咣当!”   又撞了。   胡宗义笑道:“林大画家,别激动,这是你应得的,小郑总也是无心之失。”   林予贤转过身来,鼻尖撞成红色,他自觉像个小丑一样被众人可怜围观,捏着指节,无地自容地说:“这5000万,是你们提前商量好的吗。”   胡宗义:“以我跟小郑总之间的‘交情’,你应该给我这么多钱。”   众老头笑出声来。   林予贤呆呆地看着他。   郑南山走到还在发傻的林予贤面前,凝神注视,仿佛刷了几层“寂寥”和“悲哀”的底色,在焦愁涌聚的颤抖中,将林予贤抱在怀里,压低声音道:“我要去完成下个任务了,恭喜你林很闲,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把林予贤裹在衣领里的杂毛一一捡出,冰凉的指尖让林予贤不停瑟缩,他模糊了“事业指导”的“伟光正”,带着意乱情迷,闭眼发出深深的叹息:“你不要忘了我。”   林予贤:“……”   郑南山挣扎着从林予贤的颈窝离开,无视已经看傻眼了的众老头,平静地说:“既然已经没有异议。”他吩咐秘书:“中午之前把合同和付款流程走完。”   “有可能来不……”   郑南山冷眼斜看过去,秘书到嘴边的“及”直接吞回肚子里。   午饭时间,林予贤把合同摊在饭桌,一边还摆着启动金到账的消息框,双手抱头,使劲拔了几根眼睫毛。   “嘶……这么疼吗?我不是在做梦?”   郑南山好像怕他吃不饱,老鸟投食一样把林予贤的餐盘堆成小山。   林予贤依然不理解他断然关掉那张“寒冬冷库”照片的原因,追根究底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郑南山冲保镖耳语交代完,深眸无光,“既然你真的想改造冷库,我没有阻拦的必要,也算是让这片发生过无妄之灾的地方,物尽其用,我想他一定会开心的。”   林予贤夹了一片黄瓜还给他,没心没肺地说:“草给你,我要吃肉。”   “林很闲,好歹也是身家千万的人了,还骑自行车吗。”   “骑,马养不起。”   郑南山站在“月蚀”的楼下,目送林予贤叼着合同,骑车离开,背影一如往常的……不靠谱。   预判到路人即将撞车,就从车上翻身下来,一只脚在地面划水,四肢十分不协调地左顾右晃。   是不会拐弯吗?!   能照顾好自己吗。   郑南山站了很长时间,长到像站了一个冰冷寒荒的极夜,影子被霜刃一刀一刀划破。   林予贤这个傻瓜,刚才在餐厅吃饭时,没发现整栋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吗。   他回头看着金光璀璨里的“月蚀”,心平如镜,眼底却翻滚出几朵浪花。   是时候了。   他乘电梯到顶楼办公区,平时嘈杂的交谈和键盘敲击声,手磨咖啡的香味全都不见踪影,荒芜的“月蚀”,只剩皮鞋和地毯之间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郑南山仰头伸了个懒腰,喉间磨出一阵沉吟,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窄细的肩带禁锢了肌肉,也被他毫不客气地扯掉。   两个老头,嘴里塞着手帕,被绑成结结实实的麻花跪在办公室地上,看见郑南山阴沉的身影,摇晃中发出声声低鸣。   低等生物都不如。   郑南山歪嘴笑了笑,双臂抱胸,皮鞋蹭在胡宗义的浅蓝T恤。   “我鞋脏了,给我擦一下。”   胡宗义一直是个硬骨头,被皮鞋激怒后,瞪着滚圆的眼,低鸣改成怒号。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郑南山用纸巾反复擦拭拐杖,当着这二位的面,冷笑后按下按钮。   尖刀出现的刹那,郑南山赌他们已经尿了裤子,对胡宗义的激烈反抗赞不绝口道:“老胡,好样的。”   郑南山拖了把凳子,坐姿不羁,他将刀锋对准两人的喉咙,依次划过。   声音仿佛在冰窖里泡过:“我要给爸妈视频聊天,一会你们能道个歉吗。”   胡宗义左右摇晃,双腿受限,顽强地前后挪动膝盖,铆足了力气向郑南山的刀尖扑去。   郑南山抬起拐杖,笑容讥讽:“就这么死了,多不仗义,‘和气’这个词,不就是用在此时此地的吗。你们跪着求他们原谅,我一定饶你们不死。”   两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   郑南山取出他们嘴里的手帕。   胡宗义扯着嗓子喊道:“郑南山!你出尔反尔!说好了给你那鸡/奸的基佬投资,就可以把U盘还给我们!没想到,你心思歹毒,良心被狗啃了!”   老李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抖出了一个地动山摇,“小、小、郑总,我、我们道歉,跪地,磕头,都可以。你只要放、放我们走,我保证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炸、炸了我那么多辆车,我也从来都没计较过,这次一、一样,你相信我。”   胡宗义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傻吗?!他的话还有半句能信吗?!他这是摆明了要跟我们鱼死网破!”他转向郑南山怒吼,“来吧!我们两条老命抵你一条,不亏!”   郑南山冷冷道:“谁是基佬?什么鸡/奸?”   老李:“老胡说错了,我替他道歉!你们年轻人无论怎么玩都可以理解,我们祝、祝福。小郑总,现在就联系你爸妈,我一定道歉认错,我和老胡无条件退出‘月蚀’,股份无条件转让。”他哽咽道,“你放了我们,我们还有家人……”   对,家人是遇到危险时最好的挡箭牌,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地,学会既往不咎。   可仁慈从来都是用自己的骨血和伤疤判决他人无罪,谁又来疗愈自己那点伤呢。   “你们知道要道什么歉吗。”   老李摇摇头。   郑南山举起“上帝之手”,铜丝和镍钛在紧密贴合下,发出冷兵器般凛冽的光。   “龙城港口,和你们凭借这个港口往来的那点勾当,把海市的港口挤压到毫无喘息的余地……给那个冷库也带来了灭顶之灾。”他觉察到两人脸色的细微变化,怒火更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家庭,因为你们,全都毁了。”   胡宗义:“这他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南山闭上眼,灵魂好像经历了同样一番历劫,他长吐一口气,“你们要为龙城港口,为冷库,向我父母忏悔,我要你们声嘶力竭地求他们原谅,我还要你们‘高贵’的头颅,全都沾满鲜血,直到我满意为止。”   “小郑总,为‘月蚀’向你父母道歉我可以理解,可冷库呢?”老李光秃秃的头顶布满细汗,不解地问道。   郑南山扯着袖钉,淡淡道:“老天爷让你们今天去死,你们还要问为什么吗。”   老李知趣地闭了嘴。   胡宗义猛然抬头,喘着粗气问道:“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猜啊。”郑南山尾音上扬,打开手机,给他口中的“父母”发出视频邀请。   他把手机端放在凳子上,正对着秃顶和垮脸。   视频聊天通了,画面有些噪点,并不稳定,一对40左右的中年夫妇正微笑着看镜头,像穿越了岁月的熔炉。   男人温文尔雅,女人容颜清素,两人穿着白色上衣活似鬼魅,笑意里藏着隐忍和慈祥。   胡宗义首先发现异样:“这、这不是郑总……你们到底是谁?!”   郑南山走到两人背后,顾不上秃顶上的汗,和黑色染剂的脏,双手分别扶在他们的头顶,用尽蛮荒之力向地板按去。   冷不丁地一撞,胡宗义和老李的额头顿时开了花,在天旋地转里甚至难以细究视频里的两人从何而来,因何而出。   “快说!说你们有罪!”郑南山双目和眼角赤红,散落的头发覆在苍白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全是黑色的戾狠。   “对不起!对不起!”老李眼泪和鼻涕横流,边磕头边说。   “胡宗义,你呢。”郑南山按着他的头,逼迫他一次次地磕在地板,既闷痛又脆亮。   胡宗义意识逐渐游离,“我错了……错了……”   “哪错了。”   胡宗义:“入股龙城港口集团,操纵他们进行恶性竞争……贿赂海关,走私毒/品……还有冷库、冷库,对不起,饶了我们吧……”   郑南山欣慰地笑道:“老胡,确实好样的,我正好在发愁,怎么证明‘小海鲜’跟‘贿赂’有关,没想到你嘴巴秃噜得这么快。”   胡宗义还沉浸在迷糊的“赎罪”中不能自拔,额头捣蒜一样一次次向地板凿去。   磕头的声声响响,每一声都如热铁,熨平郑南山皲裂的心底。   他笑出情难自控的泪花。   视频通话中的中年夫妇一阴一阳交互的声音悠扬:“别闹了孩子,够了。”   郑南山意犹未尽,颤抖中拿起地上的麻绳,分别系在两个老头的身上,另一端缠绕在早已备好多时的长钉上。   老李一息尚存,吃惊地诘问道:“郑南山,答应你的事我们都做到了,你又想干什么……”   郑南山用冷淡又疯狂的语调说:“言而有信,并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他的身躯燃着世间难逢的野火,沉疴和旧痛在炙烤中渐渐化为微尘,新的隐疾却变成让野火越来越旺的柴。   他扛起血肉模糊的胡宗义,向落地窗走去,碾磨着牙齿说:“谁是基佬?”   “林予贤吗?”郑南山本来想用脚踹碎玻璃,在提到“林予贤”这三个字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冷冰冰地试探胡宗义的头到底铸了多少铁,是不是硬到可以把玻璃撞碎。   一下、两下。   玻璃碎了。   郑南山不无遗憾地看着他,“Oops,确实硬。”   说罢,就把胡宗义扔绣球一样甩了出去,绳子只有几米,刚好让胡宗义吓到失声,却不至于让他死个痛快。   胡宗义像葫芦一样垂在半空。   “林予贤的名字,你配提吗。”他歪头看向胡宗义被尿洇湿的裤子,笑道:“我赌赢了。”   “老李。”他声音低沉,“看在你比较配合的份上,你自己跳吗?”   “郑南山,一旦我和老胡出现任何闪失,你、你觉得可以逃得过吗?”他话里有话,“那些利益受损的人,包括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哦,警察,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郑南山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足球袜,我还没舍得洗。”   小剧场:   2022年春节,林予贤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锁屏上写着“来自韩恪”。   他放下画笔,以为看错了,扯了几根眼睫毛后发现,并不是做梦。   “什么蛙出去漂流两年多才想起‘呱’给你林小爷。”林予贤唠叨中打开消息——   “余生还够我们瞎折腾的,与子重逢会有期,尽如所期。”   “喝多了吧你,操!”林予贤说。   春节快乐!   谢谢观看,orz 第33章   2023年。   美荫101栋, 是依着韩恪的意思,装修成极简风纯白色调的美式风格,据他的意思, 会让人想起一尘不染的少年时代。   可惜在林予贤的胡乱发挥中,不仅多了淡绿色的墙纸,还有许多繁琐的壁画,巴洛克风格的浅粉色窗帘。   到最后,就像韩恪最擅长的那样, 一个好端端的房子被撕裂出不同的灵魂。   林予贤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对韩恪而言至关重要的新闻:   “海市及龙城的贩毒网络被一举告破。”   轻轻一句话,背后是风声鹤唳的波澜。   这几乎是韩恪凭借一己之力, 抽丝剥茧地从各种细枝末节里找到了完整的证据链条,又在各方的保护下,最终收回了那张罪恶深重的网。   因此, 他和林予贤理所应当地被“有关方面”保护起来, 至少近一段时间, 他们不得不非常憋屈地活着。   还因为韩恪之前明星的身份, 想要出门过正常人的生活, 基本没可能。   林予贤却丝毫不受影响, 找到了很多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除了画画, 看养生节目, 刷韩恪爱看的高智商电影,林予贤最爱做的事情, 是把韩恪的蚀骨之痛拿来把玩。   对,玩。   他神秘兮兮地从抽屉找到一副金丝眼镜, 一把银色拐杖, 一个镍钛合金做的铁手套, 依次摆在韩恪的面前。   “哥, 这次玩这个。”   韩恪最烦林予贤突然犯病,会让人误以为他们之间那些深可见骨的爱掺了其他的东西,或者其他的人。   可转念一想,韩恪盯着角落里舔棒棒糖的小武,还有小武蠢蠢欲动,正摩拳擦掌地也想加入这场游戏。   他的小心眼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都是……半斤八两,两个人的赌桌上都各有自己毁天灭地的筹码。   都摆出来,要死人。   林予贤吃错药一样继续试探他说:“你说,如果小武在你身体里占了上风,我能反攻吗。”   韩恪深深凹陷的眼窝里都是雨恨云愁,颓丧到Killer会千刀万剐了自己。他嘴唇蠕动半天,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总不能告诉这位,小武是我的吧。   今天还能活吗。   韩恪只好捶向林予贤的后脑,声音还是那么清脆。   “喂你吃大豹子胆,你也不敢。”韩恪翻了个白眼说。   林予贤强迫韩恪挨个套上“郑南山”的行当,上下扫视半天,突然觉得还少点什么。   他翻开衣帽间的抽屉,最后大脑一片空白:“我……到底在找什么。”   郑南山和韩恪的脸逐渐重合,声音沉厚,“袖钉。”   他故意露出韩恪不常露出来的鲨鱼肌,双脚翘起,点燃雪茄,鼓出烟圈,银丝眼镜其实并没有什么度数,只是一个用来装大佬的平光镜而已。   郑南山走到卫生间,打开豪华浴缸的龙头,水汩汩流出。   他耐心地把刚才一件件套上的衣服慢悠悠地脱下,调整了假手手套的位置,让它跟手缝严密贴合,探出一只脚,试了水温。   他宠溺道:“林很闲,水温合适,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林予贤大喇喇躺在长椅,脑力体力均不济地说:“你就不该问我,当然是你给我脱了。”   郑南山打着赤脚,浑身上下只有银框眼镜和红色底裤,看起来非常不大佬地把林予贤当成一条大鱼扛在肩上,合衣扔在浴缸里。   “我也没力气,就这么泡着吧。”   “卧槽,你脑子进水了。”林予贤立刻换上软糯的语调,“哥,湿乎乎的,难受。”   郑南山褪去底裤,面沉似水地沉在浴缸,浴盐换了橙花香,清香撩人,倒是有种山静日长,年年此夜的明朗。   他看着林予贤有点委屈地脱掉衣服,凛然道:“林很闲,是时候把大家的底线都亮出来了。”   不然实在有点憋屈。   林予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韩恪把眼睛和手套摘下,不解风情地说:“亚当是上帝创造出来打怪兽的,怎么能睡上帝的人,一起洗澡也不可以。”   林予贤使出看家本领,花猫一样蹭在韩恪的胸肌,耳朵红了半截,也只烫了一半,另一半的冰凉让韩恪觉得实在有点不够真实。   可应该是真的,林很闲激动的时候眉峰中间会出现一道不明显的红色凹痕,现在正好就有。   他幻想他的时候来不及勾勒那条没有实质用途的凹痕。   林予贤边蹭边撒娇道:“不行,最后一次。”他兴致盎然地吮吸韩恪的手指,让韩恪心里的抵抗涓滴都不剩。   妈的。   竟然又得逞了。   韩恪于是如他所愿地戴上铁手套和眼镜,顺便换上了最近较少出现的极致狠绝,用齿牙狠狠碾磨他的长指,直到林予贤终于憋不住疼,呻/吟出破天荒的一声“呜呜”。   仿佛激起了韩恪千尺冰封下的岩浆,他眸色出现浅浅的朱红,凶巴巴地把林予贤当条鱼翻过身,两个指尖在他的腰窝不停打圈旋转。   “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他在晃神间被林予贤后背的红痕拉回现实,怜惜地亲吻每一处印记,兽性还没来得及大发,食草动物的温良和顺横挑了回来。   “这些地方疼吗,宝……宝贝。”   “宝贝你个大眼驴,别停啊,到底行不行。”林予贤闷痛里哼出一串挑衅。   泡音都出现了。   郑南山只好杀人放火般遂了他的心愿,“上帝之手”的苦寒带着颂扬死神的曲调,把两人的灵魂带到了庞大的乐园,消融在长短不一的音律。   他的模样在断裂和冲突里渐渐变得完整统一,磁场也在起伏中和谐得像一首古典乐曲。   不像刚才鼓点能杀死人的重金属。   林予贤却露出“你我萍水相逢要玩就玩更大的”的挑衅目光,似乎忘了前几天到底是怎么骂他的,好像只有直回去才能弥补那点创伤。   他径自走到韩恪装自己宝贝的小盒子,取出一条有脚臭味的领带,抬起下巴说:“继续啊。”   韩恪怅然看着他,额角的汗甚至不能用“密密麻麻”来形容,气喘不迭道:“要不,你先给我煲个汤。”   林予贤裹上浴巾,迅速拿出牙刷捅着脸肉,说:“呀,要睡觉了,煲汤你找你……”   他垂下眼帘,胸口被冷不丁的回忆堵了个结结实实。   韩恪从浴缸迅速起身,用尽全身力量包裹住林予贤,两人的身体都有点冷,抱了一会儿后,都抖成了筛子。   韩恪清了清嗓子,把卧室的空调关掉,翻起一本陈年旧账,“都给你说了,那是一场阴谋,我……真的不行。”   林予贤白了他一眼。   韩恪拎小鸡一样把林予贤甩在床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林很闲,你是不是在装可怜,想让我心软是吗。”   林予贤蜷缩成一团,头抵在他的胸膛,想化身子弹头戳破他那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心。   “韩恪,你到底是哪来的王八蛋,以前就是你把我掰弯的,第二天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林很闲,我有病,跟病人计较那么多什么。”韩恪被挠得有点痒,心里的酸楚即刻被悬于心头的花月情根充满,不停追逐林予贤退缩的嘴唇,狂暴而饥渴地攫住。   “如果不原谅,我跟你这些年,就一笔勾销怎么样。”韩恪说。   林予贤付之一笑,“销啊,快,我巴不得。”   韩恪慌了阵脚,正在盘算怎么赢下一城,林予贤笑了个没心没肺,却颇为走肾地说:“你找副手铐,我试试那个人行不行。哎不对,让我试试小武行不行。”   终于撞在了枪口上。   韩恪得意地说:“小武是我一个人的,你别想。”   林予贤愣住了。   他看着窗外氤氲的黑雾,挣脱开韩恪大螃蟹一样钳制的手臂,决定管他外面多么乱,今晚一定要临时离家出走一次。   他起身去衣帽间拖出毕业那只白色拉杆箱,气糊涂一样抱着一堆韩恪的衣服往里面塞,指尖都气到抽搐了!   韩恪双手抱臂,堵在他面前,想用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让他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林予贤好像瞎了,不知疲倦地把箱子塞满韩恪的白色衬衣。   从高中起,韩恪的衣橱,基本上就只有“白色衬衣”,除了毕业旅行被强制套上的花衬衣,让他跟万恶的资本主义弹在一根弦上。   “不是离家出走吗,装我衣服干什么?”   林予贤停下了颤抖的手。   韩恪蹲在地上,焦灼地看着他,笑道:“林很闲,要不要把底线都摆出来。”   林予贤终于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后说:“小武,给我杀掉。”   “可以。”韩恪说,“那我把郑南山也杀了吧。”   林予贤:“……”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长篇大论一番:“适当的调剂是可以的,不打招呼就来绝对不行。还有……”   话还没说完,韩恪又把他的嘴覆上。   鼻息交错中,林予贤仿佛听见了不同的光谱发出不同的频率,每一条都如骨髓中的烙痕,是缺一不可的光。   韩恪讥讽道:“没想到,曾经我最怕的东西,变成了你的嗜好,林很闲,你欠我的怎么还。”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滑跪,久等了,前两天重感冒,脑细胞有点少。   宝子们不用给我投雷,么么啾!   今天双更,半小时后第二章 ! 第34章   这一天, 柯亚宁历经两次“被害未遂”,鬼使神差地开车到“月蚀”楼下,想再一次询问郑南山那晚到底目击到了什么。   “迷踪”酒吧一无所获, 所有经过问询的人,矢口否认在进行任何违法的勾当,想要把这些人的嘴撬开,威逼利诱并不管用,想要从内部瓦解也无从下手。   耗子们的共识和底线, 出奇地统一,无非是说“那个蛇形纹身是经常过来发泄跳舞的普通顾客”或者“就知道他叫小武, 不怎么能喝酒,来gay吧肯定找男人啊”。   案件又一次只能从两起灭门案找突破口,而郑南山的证词将至关重要。   没想到柯亚宁一到“月蚀”, 立刻发现异样, 停车场蚂蟥入境一般停着数辆鸣笛的警车、救护车、消防车, 甚至还有特警持枪严阵以待。   他抬头看顶楼的窗户, 两条绳索空荡荡地垂在半空, 还有一层正冒着滚滚浓烟, 吐焰如虹。消防员们扛着高压水枪灭火, 水气“嘶嘶”地卷起软红的雾。   救护车和医护人员先是从办公楼抬出两个额头开花, 沾有尿渍的老头,他们叫嚣着“快把那个人渣抓起来”“郑南山你不得好死”。   不一而足。   在“凯君”跟柯亚宁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南山, 随后被警察铐了出来,气度从容不迫, 颜色沉暗的眸子含了几分狂妄, 浅灰色的西裤、白色衬衣都有稍许黑色火油。   他经过柯亚宁时, 干净地笑道:“你也来裹乱了。”   柯亚宁一门心思都在两起灭门里, 问道:“你被逼做选择的那晚,真的就什么都没看见吗。”   “对啊,警官,我如果看到了,还能活着吗。”   他冲柯亚宁眨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睛。   柯亚宁拦住郑南山向前的脚步:“你今天到底干什么了?杀人?放火?”   “唔,都有,厉害吗。”郑南山随口一说,他充满善意地跟柯亚宁握了握手,嘴唇紧绷而高贵,“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护送他的警察澄清道:“别吹牛了,杀人未遂而已。”   郑南山抬脚坐在警车后排,一丝不苟地回头嘱咐柯亚宁:“记得告诉林予贤,我是身不由己,顺便照看好他。”他看着皮鞋上一抹若隐若现的灰,“啧”道:“老胡的衣服,根本擦不干净。”   柯亚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警车离开,背后沁出一层冷汗。他伸出右手,一个黑色U盘正小心地在手心里躺着。   他把即将报废的车直接当成了赛车,飞速冲回家,打开电脑读U盘。   是标题名为“小海鲜“的一长串人员名单,小海鲜的单位为“斤”。   柯亚宁死死盯着屏幕几个小时,终于明白这大概是郑南山不知通过何种途径找到的贿赂名单,可他递到自己手上又是几个意思。   几颗星星寥落地挂在天边,和云雾缠绕在一起。   电脑上弹出一条突发新闻,毫无预兆地自己播放起来。   “知名投资企业‘月蚀’涉嫌贿赂龙城海关,走私大量毒品,相关负责人已被警方控制,据该企业CEO提供的相关证据,运用职务之便接受贿赂的人员名单已被警方掌握。目前警方根据线索,在龙城港口的突击检查,在几艘货轮上缴获冰/毒、可/卡/因等近七百公斤。”   柯亚宁惊到张大了嘴巴,眉头紧锁,他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杀戮,闻过血的腥,见过人性的恶……可是临市入境了都快以吨为单位计量的毒品,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办案人员既然已经有了名单,郑南山给自己的这一份又是为了什么。   林予贤的耳朵突然开了挂,套着路泽宽大的T恤,从卧室跑出来。   他指尖微颤,轻点鼠标,反复播放这条冷冰冰的视频,手足无措地一遍又一遍听距自己太过遥远的词。   这跟早上那群正襟危坐,决定给自己的画廊注资的人有半毛钱关系?   可/卡/因、冰/毒……   “所以,老郑嘴里所说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把那群所谓的‘正人君子’送进牢房。他之所以着急赶在中午前完成合同,是害怕出现任何差池……”   林予贤坐在卫生间的马桶,椎心泣血地心道:“明明一个人在谋划这么大的一盘棋,有可能还有生命危险,却还是要先把我的这点屁事做完吗。”   他想起投资例会上还在跟郑南山斗嘴,最后一别还竟然是给他夹黄瓜……   哪怕夹的是肉呢。   柯亚宁在门口安慰道:“他是提供线索的关键人物,即使今天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也足以将功抵过。何况那几个被害人还是披着人皮的毒虫,郑南山说不定马上就可以出来。”   林予贤已经哭了一地的鸡毛。   柯亚宁理智地从郑南山的遭遇瞬间跳脱,眉间拧成一团——既然龙城港口查货了大量毒品,并且从里到外都污浊不堪。   可谁又在分销数量如此庞大的毒品呢。   郑南山到底想让他查什么?   *   河东区筒子楼,不知谁家楼顶上养了鸡,打鸣声撞开了清晨的帷幕。   刘启明起了个大早,不动声色地打着哈欠,走到餐桌坐下,他戳开小弟们准备的豆浆,敲骨吸髓般贪婪地吮吸。   一张彩色照片横在他的手下。   武纬平穿着不合身的白色衬衣,隐隐看见腰线,带着一身的萎靡困顿出现在刘启明的面前。   刘启明拍着他的脸笑道:“小武,让你解决那个小警察,怎么还没消息。”   “那小子运气好,躲过两次,也不知道是谁他妈在通风报信。”武纬平言简意赅地说,扫向在场的一干小弟,笑得无邪:“我说,我就这点杀人越货的本事,你们都知道,谁给他报的信,站出来吧,我子弹还剩下几颗,够把你们解决的。”   小弟们无端背了黑锅,充满敌意地看着小武。   “武纬平!有你这么乱扣屎盆子的吗?!”   “大哥我早就看不下去了,把他剁碎了喂狗行吗?”   刘启明抬抬手,“哎,小武,伤了和气,兄弟们还怎么齐心。在座的各位都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少说都陪了我十年,比你长。”   武纬平不慌不忙地打开棒棒糖,憨顽道:“不可能比我长。”他知道刘启明的褊狭,也知道疑心重是他最大的本事,逞着口舌之快,“既然大哥不相信我,那就杀了我,简单。”   “简单?”刘启明挑眉道,“现在正在风口浪尖,杀了你不是给我找事儿吗。”   刘启明眯起眼上下打量小武,觉得他是解决照片上“那位”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都是天然弯,有共同语言。   他把照片塞到小武的手心,压低声音吩咐道:“这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改造‘寒冬冷库’,可这个地方万万碰不得,你要想办法把他……”刘启明的右手在颈间划过,“还要不留痕迹。”   “寒冬冷库”四个字让武纬平下意识地愣了几秒钟,他找不到北地拿着照片,用干笑遮掩紧张,“大哥,这人哪来的,干什么的,冷库又怎么了。”   刘启明:“不该过问的事情,就不要开这个口。你既然知道要干什么,抓紧时间吧。”他陡然增高音量,堂而皇之地表露自己的阴毒,“我甚至不需要全尸,只要一颗头就可以。这发型好认,脸也好认,对你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他好像在暗示什么:“臭条子你没办法解决,一个小画家还能难住你吗。”   *   武纬平像一缕黑烟,在余子期的客厅聚集,唱片不出意料地又失了声,出现咿呀的高频。   “给你讲个笑话,想听吗子期。”武纬平像软骨的蛇缠绕在余子期的肩背,幽幽地说。   余子期捏着他的指腹,淡淡哼道:“说。”   “‘本垒’这次真变成了‘本垒’。”   “什么意思。”   武纬平勾勾手,让余子期平躺在长椅,自己虔诚地跪地,倒捧着他瘦削的脸颊,忘乎所以地出了神。   余子期抬了下寡淡的眼皮,按住小武作势要下移的唇,扬声说:“不说就滚,少吊我胃口。”   武纬平委屈地说:“我一晚上没睡觉,你不心疼吗。”   “是我没让你睡觉吗。”   武纬平卷起余子期刚染的黑发,在指尖把玩,“一个废弃的冷库,为什么半夜会出现那么多货车呢。”   余子期缓缓坐了起来。   “这件事情,我可能还要感谢林很闲,如果不是他和他的画廊,‘屠夫’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武纬平细密的吻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余子期的胸膛,“你不夸夸我吗。”   余子期低头沉默了。   武纬平:“子期,你不夸我,我把林予贤杀了。”   余子期骤然抬头,眼睛里是倾泻而出的流光,“小武,你看清了吗,是‘卸’还是‘清’,他们是在消灭证据吧。”他在边几摸索出一包皱巴巴的“Lucky Strike”,声音颤抖,“你做什么了。”   武纬平抢过香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蒸骨之疾”,骨髓里的热血意料之中又在燃烧。   “子期,利欲熏心之下,人只会越来越疯狂,他们不仅没有消灭证据,还多运了几车,大本营就在冷库,收网吗。”   余子期笑出了几条不明显的纹路,“小武,你能告诉我,这个笑话到底哪里好笑吗。”   “他们毕生的心血,变成蚂蟥们暗度陈仓的地方,不好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予贤趴在床上发呆,微博消息弹出一条。   南山:后会有期,用这笔钱做你真正想做的。   KOLI:你去哪了。   南山:香港,回家。   谁能想到,副CP竟是水仙。   完了,晚上的还没码,我争取。 第35章   余子期翻开手机跟林予贤的微信对话框, 那几条假装正经,讨论布景设计的对话,成为他心里吐着毒信的蛇。   他问小武:“‘屠夫’到底让你干什么。”   武纬平还是没讨到夸, 手指在余子期的唱片库划过,倔强地并没回答。   余子期心领神会,终于摊开手,解开睡袍,走到小武身边, 把他禁锢在自己的外衣。小武轻阖上眼,环绕在他腰间, 餍足于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余子期:“小武,多亏了你,我们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武纬平圆寸里藏着淡漠, “心之所向”告诉他的答案, 是把林予贤“交给”刘启明。   不对, 是他的头。   虽然残忍, 但很方便。   血也容易控干。   他星眸微嗔, 想把予和取融为一体, 意味深长地说:“子期, 夸我是怕我杀了林予贤对吗, 可我想让你由衷地谢我,尤其是……”他耳语道:“在床上。”   余子期终于不耐烦地把他扔在一边, 自哂道:“小武,我真是有点太放纵你了, 让你在黑暗里玩, 结果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是吗。吃他的醋, 你配吗。”   武纬平扁扁嘴, “我们就一直在深渊里纠缠下去不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你和我,在冷冰冰的屠宰场一直流放下去,这人间的刀口,我受不了,太疼了,你陪着我吧。”   余子期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武纬平把他当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亦步亦趋地把他逼退在墙角,跟背后的藤蔓相互牵绊,一如和自己沉沦在暗无天日的那些年。   余子期却煽风点火地说:“等这件事结束,毒虫尽数落网,并且你们都消失的话,我会回去找他的。”   提到“他”时,他的阴郁一息间被春风和日暖遮盖,叩向墙壁的指尖力道也不再跋扈。   武纬平提醒他:“对一个精神病人而言,中伤和诋毁都已近算是仁慈,更不用说毫无保留地接受。即使他百无禁忌,又能分得清谁是谁吗,你等着回去被可怜,然后被他抱成一团哭你这稀巴烂的人生吗。”   他继续在余子期的心口戳着冷刀:“子期,我问问你,我们怎么才能消失?”   他在这场拉锯战里,轻而易举地占了上风。   余子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不想被可怜。   武纬平恋恋不舍地说:“我答应你,让他活着。可我‘屠夫’的任务没办法完成,你打算怎么还我。”   “我……”余子期顿悟到“屠夫”原来是想要林予贤的命,嗓音罩上繁厚的冰层,“你……”   他探进武纬平的眼睛,想反复确认“让他活着”到底掺了几分真心。   可就像敞开坚壳的河蚌,最不堪一击的弱点伴着那颗叫“林予贤”的珍珠,毫无保留地刺向小武的眼底,让他想踩着余子期的痛撒欢。   “子期,被无关紧要的人扰乱心神,不是智者所为,我第一次听你说话只有半截,至于吗。还有,那场话剧,他之后跟你联系过吗?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知道你说什么,却没有任何反馈,你还指望他能既往不咎地回来?重新捡起美好的记忆?你们的记忆到底有什么?纯良?美好?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武纬平咄咄逼人地把旌旗插在了胜局已分的高地,猎猎风中,把余子期的希冀吹得只剩下泡沫。   “你投降,说自己输了,承认你们互相都配不上。”武纬平不紧不慢地拉着余子期来到卧室,火药味少了几成,沉凝间抽去他睡袍上的腰带,侧身躺下,手指若即若离地勾在他的大腿。   带着嗜杀的禀性,剐完他的心,再继续剐着他的身体。   “子期,只有我还不够吗。”   “我没有尝过什么温暖,唯一的温存都是吸附于你得来的,连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别拿走好吗。”   “我后院的尸骨,半夜会变成冤魂,就算我知道他们罪有应得,可你想试试吗。”   武纬平断断续续地说。   让一场胁迫而来的欢昵带着绝望。   *   “柯大药!”林予贤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朝厨房嚷了一嗓子。   柯亚宁和路泽同时伸出脑袋,只见林予贤穿着白色睡袍趴在沙发,半条腿垂在空中划水,手举着已经喝空了的啤酒瓶,脸色喝到像张白纸。   “怎么了臭吸毒的?”路泽隔空喊道。   林予贤吓了一激灵,抖道:“吓死我了,没事别叫我。”   “……不是你先喊的吗?”柯亚宁摇头说,老妈子一样掰扯手里的玉米,“别人下酒炒花生,非要让我炒玉米,你是属蚂蚱的吗。”   路泽抽了张厨房餐巾纸擦手,走到林予贤面前,想把他的睡袍往下拖几公分——绝对不能露出大腿便宜厨房里的臭条子。   刚一碰到他,林予贤条件反射般把手里的神秘物体塞进嘴里,乱嚼一通,舌尖这次终于尝到墨水的臭味。   “又在乱吃什么,上次就没管住嘴巴,半夜吃了勺冰箱里的面霜,拉了几天肚子。”路泽笑着问道。   林予贤还在跟墨水做激烈的斗争,冲路泽做了个“要你管给我滚一边去”的表情。   浑身酒气。   路泽话里有话:“唉,这消失的人,就是有一点好处,贵在‘看不见摸不着’,你这几顿大酒,能为我喝一次吗,或者,我也走?”   “都特么滚。”林予贤想伸脚踹他,控制腿部肌肉的神经可能被大酒泡成了酸菜,刚一用力就抽了筋。   “欸,我脚指头弯了,快、快给我掰直。”林予贤痛苦地拧成一团,小腿白肌下的血管微微膨出,路泽先是俯身捋着脚趾,色手又伸出触角沿着他的腿肌直达根部。   “掰得直吗?”路泽不吐不快地说。   林予贤无暇给出任何回应,郑南山远走他乡还没来得及被酒消化完,从窗户外面弹进来的纸条又让人七窍全被“卧槽”占领。   上面写着“今天晚上9点,酒吧一条街,我赌你会来”。   社会上的人还在用这么老土的办法递纸条吗。   林予贤回味着字条上的语气和字迹,是他。   专属“蚂蚱”的炸玉米还没上桌,林予贤从路泽的衣柜翻箱倒柜地找到一顶渔夫帽,又为了这顶深绿色的帽子,找了件浅紫色的T恤和浅灰色短裤套在身上,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出门前再三叮嘱:“如果我自行车爆胎了,一定要记得接我。”   等林予贤骑到目的地,盯着河边这条将近一公里的“一条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着空气叫道:“郑南山!臭不要脸!是不是逗我玩?!”   还真是一条街……   他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两只手在裤兜里摸烟,结果走得仓皇,貔恘小米辣统统没揣兜里。   于是下一秒递来的烟解了燃眉之急,陌生人还非常好心地递了火,林予贤很社会地轻点他的手以示感激,闭眼享受烟草袭来的那阵香。   不出两秒,被尼古丁舒缓下来的神经突然抽离于体外,冲向星际滑了步。   林予贤晕倒在武纬平的怀里。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成了大闸蟹,拴在一个漫黑无涯,说话带有回声的地方。   林予贤终于喊出晕倒前的腹诽:“还真的是给根烟都带毒吗……”   一盏高功率的白炽灯陡然亮了起来,照出一道飘着灰尘的冷光。   林予贤额头、身上都挂满汗水,恐惧早已就恶心替代,嘴角向下撇道:“我死之前,能洗个澡吗。”   虽然他自认活得敞亮,无论什么三纲和五常都不敢轻易打破,人生唯一的“污点”也就是后天被掰弯这回事,可在gay吧附近拐卖死基佬,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合逻辑。但既然入了谁的法眼,又被平白无故地绑架,已经是重罪一条,不死的话也不合逻辑。   林予贤看向灯光下的瘦削身影,抬起下巴,笑出了一个大义凛然,声音像极了为正义捐躯的人间正道,“快,别逼逼,绑我真没钱,我早就活腻了。”   武纬平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半蹲后,欣赏林予贤的脸色变成枯木,又变成炭黑。   “是你……”林予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得画出他脸的每一个线条,每一个痣。   还有蛇形纹身。   “记忆力这么好,怎么还有人说你是鱼呢。”武纬平笑道。   林予贤愣了愣,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武纬平用小指挑起他的一绺头发,故意表露出嫌恶,语调讽刺:“这么臭,是该洗个澡。”   林予贤基本已经放弃挣扎,唯一后悔的是死到临头,尸体还要套着紫色T恤,他有点不敢想象爸妈认尸时的表情,请求道:“那什么,大蛇兄弟,一会刀了我之后,换件白色衬衣行吗,这件有点恶心。”   武纬平以为听错了,睁大眼睛,“喂,你不求我吗,你求我说不定我就心软了。”   “软什么,千万别软,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不就等今天吗。”林予贤说。   武纬平被激了个叛逆,“谁跟着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作者有话要说:   林予贤os:我我我我又要死了……   5+7的部分一直都少儿不宜,林予贤一句都没有跟女儿讲   小剧场:   2023,斗地主的一天。   林予贤:对Q!   韩恪:对K。   林予贤:要不起。   韩恪:我说,你这烂牌,下次不要抢地主了,行吗。   Queen-林予贤(bushi   Killer-武纬平   谢谢观看,orz 第36章   林予贤此刻非常想摇个骰子, 来决定临死前还要不要知道答案。   然后再把堆成山的问题推个多米诺,压死这位……   “哎!我死都死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这样等爸妈到了那边找我,我好给他们对个答案……”   他眯起眼睛,挪动屁股,找了个相对更舒服的位置。   只是这铁椅,就算自带加厚屁垫, 也像磨肉挫骨。   “小武。”   武纬平的眉峰凌厉,眸色暗黑, 像吞噬一切的黑洞,深不见底,他可能有过吸食违禁药物的历史, 黑极了的瞳仁不时闪烁出异于常人的火球。肤色是病态的白, 甚至接近欧洲人的冷白, 林予贤临摹调色时最烦这种。   费颜料。   可他没有把自己的全名说出来。   林予贤心下顿时凉了半截——“小五”, 多么标准的杀手代号。   没想到“小五”心有灵犀地说:“我叫武纬平, 你们有了我的画像, 又有了名字, 怎么样, 开心吗。”   林予贤冷透的心“咯噔”半天——都知道名字了,还活个大几把。   画像也知道到底出自谁手了。   “经文纬武、平天下, 样样不行,记住哪几个字了吗。”   “……”   能洗洗耳朵假装没听到吗。   林予贤冲武纬平笑了个惨不忍睹, 千头万绪最后只变成一句:“你为什么要在韩小放的要求下, 回去取现场的U盘。”   海市是个准一线城市, 常住人口超过千万, 可林予贤遇到相同体貌特征的却仅此一个,还次次都与“灭门”之类的滔天罪行深有瓜葛。   所以他一定是贴在柯亚宁电视墙上的那起案件中,韩小放第二天打电话联系的“同伙”。   “死到临头,还操心别人的事,下辈子投胎可以发面锦旗吗。”林予贤心中的藩篱突然被想象出的锦旗挂满,苦涩一笑。   听见“U盘”,武纬平露出不易察觉的惊喜,声音都不似刚才的冷淡,“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林予贤,我之前的确小瞧你了。”   如果当时当下不是一个“绑架局”,他赌自己一定会分给林予贤一颗棒棒糖。   这颗可是好不容易从哭岔气的小孩那抢的。   “你……真是他同伙……”林予贤低头停止发问,此时他对“韩小放果然手刃亲人”这起人间惨剧的不解,远远超出了必将赴死的恐惧。   武纬平蹲得脚有点发麻,起身甩着双腿,从长裤摸出一包烟,递给林予贤一根,又非常“体贴”地点燃。可惜林予贤双手被捆在身后,实在不想恶臭的尸体还落着烟灰,摇了摇麻痹的头。   武纬平吐出烟圈,笑着说:“快点告诉我,怎么发现的。”   “两张隔天拍摄的照片里,佛龛下的炉灰……明显有异样,柯……警察男朋友记得当初审讯时有人提过,韩小放的爸爸去监控室拷贝了一段视频,因此推测消失的物品应该是个U盘。”   林予贤难得在山崩地裂前口条清晰一次,“那群警察,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武纬平赞不绝口:“啧啧,厉害,没想到在‘警察都是屎’这条上,我们达成了出其不意的共识。”他语调突然变得讽刺,怪声怪气道:“可是你找警察当男朋友又是几个意思。”   “这个……就不劳您老挂心了,我私生活混乱,人品低劣,还脏,一会儿刀我的时候小心别沾上血,会得艾滋。”   武纬平低头睨了他一眼,又着魔般地凝眸许久。   他不间断地沿着林予贤冲击力极强的精致五官移动,还有他微微泛白的指尖,凝脂般缺乏日晒的皮肤。   吃起来一定很香。   林予贤就是盖在他和余子期坟墓上的石板,被贝母和珊瑚团簇,张扬着莹白如月的光。   可坟墓太冷了,冷到彻骨,而和一条冷血动物抱在一起,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子期才会次次都叫他的名字不是吗。   武纬平嘴角上挑,“林予贤,你想听个故事吗。”   “洗耳恭听。”   “2013年5月26日凌晨,牧北路出现了一起车祸。”   提到“车祸”时,武纬平神色怪异,双手做引号,在黄色圆寸旁勾了勾手指,“被撞的可怜人当场身亡,肇事司机还割了他的左手。命运的转盘从那一刻起,就不由控制地疯狂转动起来。”   林予贤怔怔地看着他。   “一个遭受事业重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在赌博里沉沦,却发现于事无补,反而越陷越深。于是他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在听见工作人员谈论半夜那声巨响的时候,自以为找到了扳回胜局的筹码。”   “他拿到肇事司机撞人的证据,找人查到了他的车牌,并锁定了那个人的身份、住址。”武纬平的声线机械,“可他错就错在胆敢威胁一个地头蛇,蛇呢,能量很大,很毒,毒到整个海市都是他的手中玩物。”   武纬平募地伸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眼有泪痕地环顾四周,“Oops,好毒啊。”   林予贤:“所以……那起灭门……”   “韩宇栋什么都好,可惜人有点傻乎乎的,跟你倒有点像。你说一个小小的冷库,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吗,大不了关了,卖了,重新开始,也好过一家人命丧黄泉,死不瞑目。你觉得呢?”   林予贤呆呆地看着他。   “你是说,韩家的灭门,跟韩宇栋威胁勒索别人有关?所以你是‘地头蛇’的手下,奉命去屠杀……”可逻辑环似乎并没有紧紧扣在一起,林予贤用略带迟疑干涩语气问道:“既然你是韩小放的同伙,又是地头蛇的手下,那就证明韩小放也是、也是‘黑’的?你到底在哭什么……”   武纬平又点燃一根烟,长指细滑坚毅,并不是常年混迹在污秽里的样子。   “林予贤,别叫‘韩小放’了,我听着别扭,你不如说,‘韩恪’,可以吗。”   林予贤垂下了头。   武纬平从嗓子中间卡出一声奇怪的音符。   “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你在这里,也将因为你,一切都水落石出。”武纬平走到冷库深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寂,染了风霜的铁门缓缓开启后,他发出更加怪异的叹息。   “Vola!好壮观!地头蛇不仅要灭了他全家,还要在他终身奋斗的地方塞满剧毒!爽!”武纬平的语速惊人,连珠炮一样狂躁的声音在黑暗中爆裂。   他步伐迅速,果断抱起林予贤的铁椅,人好像发了疯,眸子里的火球几乎要喷到林予贤的脸上。   武纬平又急速走了几步,很快到了铁门开启的地方。   “林很闲!看见了吗!喜欢吗?!你什么感想,想哭吗,想抱着韩恪哭一场是吗。”   林予贤不明就里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白砖”,脑神经突然搭在了龙城港口查获毒品的爆炸新闻上。   他抖动着因为干燥而开裂的嘴唇,“武纬平,这是毒品吗。”   “哈!林很闲!聪明!谁说你是鱼?!我先把他煎了!”武纬平表情和动作都很猖狂,在空气里点兵点将一样戳着手指,他倏然伏低在林予贤的耳边,“喂,如果韩恪是‘黑’的,你怎么办。”   “不可能……”   武纬平从袖口间变戏法一样取出一个黑色U盘,在林予贤浅灰色的短裤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浅浅的裤兜,严严实实地塞了进去。   他继续蹲在林予贤的面前,“林很闲,在这个故事里,我和其他几位各司其职,有的抓阄去当了臭条子,有的烧了一层那栋像金色几把的大楼,还有的……”他低下头,盯着破旧白鞋上的灰尘,“永远躲在臭水沟里,当一只蟑螂。”   武纬平突然瘫倒在地,盯着蛛网密布的房梁,声音几不可闻,“这是当晚撞人的监控视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黑色轿车的车牌,车主叫刘启明,外号‘阿蛇’,没有左手,家住在那天你们追我的筒子楼里,5栋。被撞的是一个送‘小海鲜’的兄弟,名叫樊涛,你可以让小警察找到他的家人。至于这个冷库里面的可/卡/因,如果那些臭条子技术到位的话,可以看见塑料包装上的隐形蛇形记号。小警察差点被空调柜机砸的那天,也把窗户里的蛇形条幅收了起来。”   “这些都是证据。”他说。   武纬平好像吐完了陈年恶疾,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眸光逐渐黯淡,双手枕着头,哼起有点五音不全的小调。   “都说了人间的刀口太疼,还非要趟一身的血水。如果他听我的,只要动下手指,现在我可以马上把他们的老巢炸掉,至于这么麻烦吗。”武纬平说。   “他……”   “呵,韩小放,或者,我们都是韩小放。”   林予贤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林很闲,如果让你选择,你是选3年前的他,还是3年后的。   “你能先把我松开吗。”   武纬平翻过身,趴在地上,打开一颗棒棒糖,天真无邪地看着他说:“余子期是我的,你选3年前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第37章   武纬平用好奇而炽烈的目光探头看他, 突然有点不放心地问:“刚才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记住没有?这个U盘,你要给谁, 知道该做什么吗。”   林予贤摇摇头。   武纬平像是早有准备,起身拍了拍土,塞给他第二个U盘,慢斯条理地说:“这里面是筒子楼内部以及‘屠夫’……刘启明房间的构造布局,还有我偷录的彭起虐杀视频。哦对了, 这些都是你‘偶然’得到的,与我无关。”   他态度克制, 语气平静,刚才的疯癫像一场痉挛,转瞬即逝。武纬平看着照进裂隙深处的白炽灯光, 正如暖风和煦, 灿阳高照, 总会不偏不倚, 不分善恶地分给他一点。   “与我无关”就是“想活着”的隐晦提法, 泄露了一丝他强悍外表下的天机。   可即使是个蟑螂, 也想靠顽强的生命力, 拧干一身的罪恶之后, 呼吸开窗后有花有月的香甜。   他手扶林予贤的肩膀,用奇异而温柔的声音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林予贤:“他为什么躲过一死。”   一场杀红了眼的浩劫, 唯独活下来一个。   逻辑链条还缺了致命的一环。   “说他不‘黑’的是你,怀疑他的也是你, 我怎么觉得, 留你这条命有点浪费。”武纬平伸了个懒腰, 叹气道:“你还记得那个假手吗。”   林予贤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   郑南山。   “他做了和假手不一样的选择……别激动,听我说完。”武纬平无可奈何地看着林予贤有点绷不住表情,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一串,从来没有过哄人经验的小武立刻头大了起来。   武纬平借给他一片衣角,林予贤的鼻涕眼泪不认生地全部粘了过来。   “你……也太恶心了……”   不一会儿,整个仓库都盘旋着林予贤凄惨如鸦叫的哭声。   武纬平只好把棒棒糖塞到他的嘴里,寂然升起的怜悯同时给了第一次听见真相的林予贤,四平八稳道:“也许在那个变态的潜意识里,他也想用一只手就换回亲人。只可惜,从来没有人给过他选择的余地,故事的最终结局是他什么都没留下。”   他犹豫半天,还是决定笨拙地拍打林予贤的头,只可惜力量过大,本来是想抚慰人心,平复心情,反而有种“让我锤死你”的错觉。   “听我讲故事好玩吗。”武纬平问。   “不,头疼。”   “林很闲,你会瞧不起他吗。”武纬平似乎预感到使命已达,会被当成弃子重新丢回属于他的臭水沟,每个细胞都痛似锥剜。   竟然关心起情敌的心路历程。   “他睡觉跟猪头一样,八级地震都叫不醒,即使被叫起来,肯定也觉得是在做梦。”   武纬平惊讶地看着他,“果然还是你更了解他,看来你们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没白住在一起。”   他走向铁门,歪头嘲笑那堆毒品,突然笑得残忍恐怖,鬼气森森,“可我怎么还是想把刘启明炸了呢。”   林予贤透过泪帘,看见武纬平掏出一个遥控装置,摇在空中漫舞了一会儿,嘴角咧到了耳朵。   倏尔轻轻按下红色按钮,并在嘴里发出一声带着后快的“噗”。   “你疯了?!”   “哈哈哈,余子期这个笨蛋,既然都是死,炸了不是更方便。”他笑着问林予贤,“你说是不是?爽吗?你既然这么了解他,不觉得找警察解决问题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   那刚才的证据……   武纬平安慰道:“你手上的证据,跟我炸掉坏人,并不冲突,警察还应该感谢我为民除害!”   林予贤发誓,他是打包出现的疯批里最有病的一个。   柯亚宁带领几十个警察半个小时后迅速把这片冷库包围,只有孤零零绑在铁椅上,哭肿了的林予贤。   还有满满的毒砖。   他如“韩小放”所愿,U盘如数递给柯亚宁。   林予贤抽噎不止,断断续续地复述小武提到的各种故事,在听到“小海鲜”后,柯亚宁双眉跳动,纵声大笑起来,回声大到快掀开冷库的砖瓦。   郑南山的U盘,林予贤的故事,严丝合缝地勾出一张弥天毒网——   这张网始于“月蚀”黑资本对私人港口的掌控,以“寒冬冷库”为毒品中转据点,又以“阿蛇”为首的贩毒团伙为“销货”下线,却让一个普通的城市高歌恶魔的音符。   龙城港口撒在海市的毒网最终被连根拔起。   曲儿有多惬意,丧钟敲响的时候就有多悲凉。   几起证词中有“蛇形纹身”“选择题”的无头灭门悬案,包括7年前的“韩小放”,也最终有了答案。   柯亚宁隔着时空,向他们分别自罚了三杯酒。   林予贤被记者采访的时候也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直播被当场发问:“您是嗑药了吗。”   “没钱磕。”   “……”   那就谢谢热心好市民的禁毒宣言吧。   *   明月高悬,透着跟亚热带不匹配的凉。   在一栋普通的砖房后院,武纬平挥汗如雨,用铁锹一点一点挖坑。   长方体,正好放一具棺材。   他带着执拗,把底部铲得平整光滑,四个直角无可指摘。   闷湿的空气里,汗浆挂满白色衬衣,他忍着泥土和尸骨的臭味,忍着脏兮兮的鞋,手臂肌肉因为无氧运动过多,酸到难以忍受。   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夜色里,两条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悄然出现。   余子期的目光沉静而坚毅,他在坑外踱着步子,下颌线绷成能割死人的冷峻。   “小武,这次想把谁埋了,自己吗。”   “你和我。”武纬平垂头丧气地说。   “大仇得报,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留着自己用吧。”余子期的头发软亮,慵懒地挂在两侧额角,觑向软绵绵的小武。   武纬平回了个阴狠的眼神。   “小武,‘屠夫’不打招呼就炸了,我还没跟你秋后算账,你埋我,不觉得哪里不对吗。”余子期语气玩味,“你舍得吗。”   武纬平的体内莫名激起一股恶气,募地从坑底站起,双手死死握住余子期的脚腕,又怕只拽脚腕会磕坏了他,沿着脚腕不断向上覆盖,甩掉“奉命唯谨”那一套,欺身用力环绕,带着“要死就死在一起”的信念,把余子期裹进了“坟墓”。   不大不小,刚好装下两个人。   余子期动弹不得,狭小的空间只有两人的一呼一吸,虽然看起来像在呢喃细语,但他们互相都带着灭世的狰狞。   “小武,让我出去,玩够了吗。”   “不行,没玩够,好玩,就在这里面玩。”   武纬平质性自然,冥顽不化,却总是露出孩童的模样,摸着不该摸的地方。   即使是这种时候也不忘不合规矩地调弄。   余子期叩紧他的手腕,用土坑的内壁撞了他的麻筋,在一声无预警的“嘶”中占了上风,面部扭曲地骑在小武身上。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掐向他的脖子。   武纬平的喉咙发出阵阵哑音,双手在空气中拼命挣扎,不知不觉就变成茄子色。   余子期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仿佛只要再犹豫一秒,就再也没勇气让他走。   小武还是一副天真的样子,余息即将永退,依然默不作声,放肆地端详余子期,想把他的每一寸绝伦,全部镌刻在即将消散的脑波。   小武和他的毒蛇终于往余子期的心里越钻越深。   余子期的眼泪倾巢而出,颤抖着松开手,仿佛被掐的是自己一样,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小武,“我该拿你怎么办。”   武纬平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他没有责怪余子期,这一幕也早就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里见识过了。   “我爱你,子期,我他妈的爱死你了。”武纬平口不择言地说,这一刻,他想还余子期自由,即使“自由”的代价无一不是“毁灭”。   他把他的双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脖子,“加油,余子期。”   他却像一团烟尘,又在“坟墓”的另一侧聚集,提醒他说:“我活在你的意识里,只有你不在了,我才有可能消失,笨蛋。这个坟墓,是不是很天才。”   余子期似乎体会到了即将丢了他的绝望,跪在地上,像个受伤的动物一样,回到武纬平的身旁。   武纬平耐心地拥他入怀,示意他躺在自己的臂膀。   “我挖的坑,舒服吗。”武纬平无微不至地爱抚着他的发丝,“别往右边踹,那有个头骨,小心踹下来。”   余子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说只有下坠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活着。”   武纬平兴致勃勃地说:“是吧,掐我爽吧。”   余子期从裤兜找到一个口红,煞有介事地涂抹在武纬平的嘴唇,他的唇形线条美丽而清晰,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抹嫣红。   武纬平放弃抵抗和挣扎,瞳孔怔忡间失了焦,偏头无动于衷地任由他摆布。   余子期伸出长指,沿着唇缝涂抹,在不知名的力量下,沾满口红的手指划在他的脸颊。   初照的月痕里,斜向下颚的红,不是压抑着的怜悯和深情,是不得不抱在一起的相依为命。   “我也爱你,林很闲。”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合一02,林予贤骑马去看的灭门,其实是在这个故事里,回去安慰“韩小放”。   周天晚上还是休息,orrz,因为今天码字的时候,发现码出“余子期的一条长腿出现在地平面”这种,差点让余子期变残疾   谢谢观看,orz 第38章   2038年夏, 海市。   韩恪这次到北方出差足足有半个月,每天右眼皮都跳个不停,心神不宁到签售会用笔帽签了几个名, 还是一个路人粉不顾他的老脸,当众揭穿——   “您也就39岁,怎么还老年痴呆了呢。”   韩恪憋着想把他炸了的心,淡淡回了个“阿兹海默症传染,我建议你回去吃一片阿莫西林杀毒”。   “……”   哪都不挨啊!   北方的气候干燥, 韩恪并不适应,忍着恶心贴了很多面膜, 所以刚下飞机,竟然被海市的湿热感动到了。   他以前最烦这儿的天气,毕业因为要留在海市, 没少跟林予贤吵架。   虽然不想留在这儿的原因, 吵的最多的, 都不是天气。   刚到美荫101的门口, 看见迈巴赫的前脸还没修好, 韩恪皱了皱眉。   看来这次出差, 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林很闲肯定去外面疯玩忘了时间, 女儿大概已经饿死了。   他用指纹迅速开了锁, 客厅的灯还亮着,他长舒一口气。   至少还活了一个。   听见有人开门, 林芝好像找到了救星,顶着黑眼圈跑到门廊, 跟韩恪尴尬地四目相对。   两个人至今没说超过100句话。   韩恪挣扎了半天, 把行李箱放在门口, 换了双粉色拖鞋, 淡淡道:“还活着啊。”   林芝的话匣猛地开启,指着客厅还在念经一样讲故事的林予贤,“小爸,快救救我,都讲了半个月,我半条命快没了。”   她好像从老爸的故事里听懂了有关韩恪身世的一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不小心也抖成了筛子。   韩恪第二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林很闲讲故事。   他可是整个昆州二十二中话最多的男人,差点把自己烦死。   要不是看他可怜,谁要跟他住三年。   又住了四年。   又住了十五年。   抱我干什么?有病吗。   总不能冲孩子说“滚”,青春期的小孩万一想不开离家出走怎么办。   林很闲要活剐了我。   韩恪闪亮的眼眸先是定格在林予贤手上精装版的书,封面浅蓝,整个人顿时好像被挫骨扬灰了一般……   这是他写的书,《空中的恋人》。   操。   “你回来了啊宝……哥……”林予贤撒丫子跑到他面前,大概是看见林芝在打呕,插兜刻意拘谨道:“韩恪同志,多日不见,你,瘦了。”   韩恪穿着黑色衬衣和长裤,更显得削薄清瘦,头发比年轻的时候更长,卷成韩式欧巴风,那张当初让万人空巷的脸,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多了分俊雅,少了分不人不鬼。   林予贤的心却在滴血,在脑内临时做了无数顿饭给他,目光闪烁道:“下次把我带着行不行。”   “不行,吵,我还要伺候你。”   只正经了两秒,韩恪的视线就在林予贤红得有点“寂寥”的唇瓣上脱了缰,不顾青少年的身心健康,颇为从容地探进他的喉咙深处,唇和舌纠缠成深爱着的模样。   吻技一流。   据林很闲交代,都是当初他半夜犯病的时候,在林予贤身上练就的真本事,可第二天又睁眼说瞎话,否认自己做了如此有违人伦的事。   天然弯也要怪到他头上,非说是他掰弯的。   毕竟死无对证,林予贤肯定在骗人。   谁会半夜三更爬起来亲男人?   有病吗。   林芝睁着被污染到混浊的眼睛,心道:“果然,不仅要听腻咸的故事,还要看辣眼睛的拉拉扯扯,外面的公鸡能把我的眼睛戳瞎吗。”   林芝咳嗽一声,韩恪略微停顿,暂时放下被林予贤的大腿钉死的手。   “老爸,小爸,故事还没讲完,到底选了谁。”林芝卑微地问道:“小爸你能讲你的版本吗,我怀疑老爸,拿我当羊肉涮了半个月。”   韩恪的嘴际扬起细微的笑意,盯着林予贤的眼睛说:“爱人,错过。”   还真是……不浪费口舌。林芝抽搐着心说。   “那为什么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相遇?”   林予贤把韩恪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大腿,看着他说:“因为,Oliver「注」在夏天结婚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重新走一遍那个夏天。”   两个人都驮着有点沉重的岁月和人世纠葛,像连体婴儿一样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出电梯后,因为被韩恪横抱的时候过于头晕目眩,打翻了几只装空气的花瓶,踢碎了某一年韩恪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那可是他勒紧裤腰带顿顿泡面攒了不到1000块,去海大旁边的商场,精挑细选的一只陶瓷长发美人鱼。   他觉得像他。   林予贤像完成人生一大夙愿一样,轰然大笑道:“卧槽,终于碎了,我早看它不顺眼了。”   韩恪重重垂下头,盯着依然还是那么四六不靠的林予贤,在自负和自卑里反复跳转,愠怒的小火苗最终被生生浇灭。   林予贤是自己从几十年的废墟里,扒拉出的唯一一件值得留恋人间的宝贝,让冰山坠入了焰火,污浊碾磨成了灰,碎裂的心撞成了一颗。   舍不得。   韩恪褪去衬衣,镶嵌着微缩版《空中的恋人》的钻石项链在脖间晃动,挡住了那张想念半个多月的脸。   他把吊坠含在口中,手指按在林予贤额间的凹痕。又因为吊坠阻碍了深吻,他不得不暂时把放在心口十几年的吊坠甩在背后,攫取微弱呼吸间急切的索求。   最终变成他身体的每一处敏感角落,坠在只有两个人的旋涡。   他看着林予贤闻着烟盒解馋,只好又用最好的解药——自己,堵住每一个他可以呼吸到烟草的毛孔。   他额中央的血管,下巴上的美人沟,和林予贤因为憋气变成绯红色的脸庞卷进了一个声色犬马,“给嘴根没”的黑洞,连垂在腰间的手也被黑洞席卷,气力微弱。无边的夜色中,夏潮滚动,又添了一道带着异彩的光。   韩恪蒙住了他的眼睛。   卧室的白色书桌躺着一个皱巴巴的鲜黄色手册,朋克字体写着《游走人间》,扉页被风吹开,一排小字「注」静悄悄地像一阵风吹到他们的耳边。   韩恪亲了亲他的额头,打探道:“一个字没动讲的吗?”   “那倒没有,自由发挥了一点,比如看见余子期撸啊撸,在家里刷他的视频。”林予贤回答。   “他?”   “哦,你。”   “还有呢。”   林予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奇怪,虽然知道有一部分是不真实的,却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活了一遍,并且都有自己的意识,会讲出跟书上不一样的句子,还会莫名其妙地提醒我,他们都跟你有关。那个叫什么,穿书?也不是,穿书都是假的,他们是真的,至少……”他亲了亲韩恪的侧脸,“子期是真的。”   韩恪示意他继续。   林予贤好像重新走过了那几年,魂魄还牢牢拴在冷冰冰的语句中,眼睛透亮,装着星河,“只是有一件事。”他翻着白眼,执拗道:“没有你的那三年,我不需要老六王八犊子陪我。”   “继续。”韩恪憋着笑,趴在床上,自己首先没忍住,点燃一根烟,躲着林予贤,把烟圈吐在一边。   “然后每一个案件的关键点,都是我发现的,哥,我这个智商够吗,连画廊都是你帮我开的……”林予贤摇了摇头,“我谢谢你啊。”   韩恪像被捅了的马蜂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林予贤像做错事一样用灼热的身体抱住他,胸膛摩挲着韩恪的下巴,在感觉到他根本无法缓解后,用夸张的崇拜语气说:“你比他们厉害多了。”   韩恪声音很小:“你之所以觉得他们是真的,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活过,我只是纪念,或者记录而已。”   “好好,小武也要记那么清楚?”   “小武不一样,他是最早出现的那个人,跟我在一起……”韩恪怕说太多伤了感情,改口道:“陪伴我的时间最长。”   “操。”   *   2023年春节前夕。   韩恪坐在“月蚀”香港的分部,顶楼的阳光很灿烈,把他的皮肤照成锌白。   他把一根雪茄在鼻尖划过,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终于点燃。   雪茄厚重的土壤和植物香味浓郁地在办公室环绕起来。   他先是用笔写了几个字,发现字迹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只好把电脑打开,写道:我要把对你的思念,和那几个副傻瓜的故事,依次写在这个冰冷的机器上,让我不至于,忘了你。那几个白痴,只要你不嫌弃,就让他们换种方式继续陪在你身边。如果可以的话,在这个种种细节重新被拼凑和建构的故事里,你不仅完成了自己的梦想,还因为你和他们的存在,一些陈年旧案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有的人沉冤得雪,有的人泉下之魂,得以永安。   只有我知道,他们的血肉之躯,都曾在这世上走过,走过贫瘠和凋敝,也走过徒劳和遗憾,当然,他们都走过你傻到可爱的人生,呼吸过你的体香,凡此人间种种不期而遇的悔,也就都变成最不值得一提的,一碗冷汤。   我爱每个灵魂的断面。我更爱你,我的林很闲。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Oliver X Elio   2、小字内容:“韩恪从碎裂里拼凑出不算完整的自己,在复述故事的过程中弥补对他的遗憾——致因为误解和难以面对真心,而让我们错失的那些年。”   《来,老爸给你讲个故事》还有两章,之后是没羞没臊(bushi)的校园生活X每个分裂的人格出现的契机&真实的细节X恨海情深X婚姻阴谋,剧情很少,作者感情流废物,多多包涵   谢谢观看,orz 第39章   2038年, 海市。   韩恪起了个大早,给两位祖宗做早餐,林予贤要吃辣, 还不要红油,想吃面食,但不想吃面条。   于是林予贤的早餐是裹了朝天椒的卷饼。   林芝好打发,泡麦片就可以,虽然已经15岁, 但还是个小孩,要求那么多干什么。   韩恪给林芝烤了只鹌鹑。   林芝蹦跳着下楼, 见小爸赤膊上身,只套了个藏蓝色围裙,本来想跟他好好就老爸同志最近酷爱在屋顶上泡澡商量对策。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到的话题。   结果被小爸的骚气外露噎了回去。   并不想看见好吗。   她拿着刀叉, 正对着鹌鹑犯难, 想遛到厨房泡麦片的时候, 老爸终于光脚拖着步子下楼。   “老爸!”林芝嚷道。   没想到被他折磨半个月, 居然还望眼欲穿地等他出现。   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林予贤眉峰和鼻峰高高耸立, 凤眸斜吊, 但黑眼圈比她还要严重, 头发拴了条领带, 本来一张帅气的脸,现在只剩下荡漾。   “唉。”林芝叹气, “老爸,我一晚上没睡好, 半夜你们有没有听见打架的声音, 离我们最近的102栋至少有10米, 该不会是有人到我们家偷鸡/吧……你俩, 能不能不要亲了……”   林予贤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端坐在餐桌上,双腿被韩恪抵开,填满,一道被填满的还有他微微张开的唇。   小爸肩背的肌肉如无尽的涟漪,比雕塑更加炫目,幸好穿了底裤,背影没有春光全泄,   两个人拧成了一般人做不到的动作。   林芝突然觉得盘子里的鹌鹑变可爱了。   林予贤故态重萌地给韩恪使了个眼神,好像在说“把她扔了吗”。   韩恪被打乱了节奏,停止进攻,认真道:“等她18岁再说,快了。”   “Oops,我是说出声了吗。”韩恪费解地说。   林芝放下叉子,在惊愕和难过中选择了类似于“终于要解放了”的……狂喜,嗤笑道:“哈哈,老爸,到时候我走了你不要哭啊。”   “妈妈不会……欸,卧槽、槽、钞、钞票的世界「注」。”林予贤一副要死的表情,贴在韩恪耳边说:“我为什么叫自己妈啊。”   林予贤从桌子上轻巧地出溜下来,指着林芝穿的卡通T恤,“不是给你改了几条裙子……”   话一说出口,林予贤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雌雄莫辩的老母鸡,于是把嗓音压低成粗粝,对韩恪说:“韩恪同志,一会儿去海大踢足球,你哥我很长时间没有活动筋骨了,挥汗如雨的日子,你哥甚是想念。”   韩恪没理他,径自拖了把椅子,翻转碗里寡然无味的麦片。   林芝举着鹌鹑腿:“老爸,做事要有始有终,讲了那么久的故事,结局告诉我。”   林予贤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卷饼,咬了口后表演了一出“当场打脸”,大喜过望,“嗯!好吃!碳水就是香……你等下傻女儿,我去拿本书。”   林芝满脸问号。   林予贤踩着火球回到卧室,取回韩恪十五年前写好的书,一屁股坐在林芝对面。   全程不超过30秒。   他把书竖在餐桌,翻到结尾,大声念道:“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哈哈!结束!走了宝……哥,不是,韩恪同志。”   林予贤实在后悔把林芝从郑北溪的手里接过来。   一接就是十五年。   尤其自打韩恪回家后,非常影响正常的夫夫生活。   于是用来填补空虚寂寞冷而讲的那个又臭又长的故事,成为跟韩恪过二人世界的大灯泡。   林芝察觉到异样,把书抢了过来,翻看了几页,夹枪带棒地说:“果然在拿我当羊肉涮……他们都是假的吗?我还想选郑南山当小爸……”   韩恪方寸全乱,想临时突击在后院挖个坟,把林予贤埋进去祭天,他硬着头皮,运用小时候拍奶嗝的手法,在林芝的后背轻轻叩击。   还好,力道控制得不错,没有造成实质身体损害。   韩恪说:“我也是郑南山。”   他见林芝更加一头雾水,嘴角不自然地沉陷,“他是做了正确选择的我。”   “选择”这个词,在老爸的故事里出现过多次,很血腥,血腥到林芝误以为在听一个恐怖故事。   但她几乎立刻明白过来——郑南山是小爸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韩恪看她从懵懂变成恍然大悟,神色稍霁,“果然,继承了你妈的聪明,虽然她……聪明错了地方。”   林芝第一次在他们口中听见“妈妈”这个词,刚才云散雾消的疑问又风风火火地全部回笼,“妈?”   “郑北溪,我的……前妻。”   林予贤沉默了。   林芝张大嘴巴,手里的鹌鹑腿“砰”得一声落在盘子里,她重新回味了整个故事,尤其是老爸那位传说中的好友,跟郑北溪结过婚的……蒋维。   “我的亲生父亲就是蒋维对吧。”她转向林予贤,“给我看照片,我要看他的照片!”   她的记忆陡然回到小爸那句“我的前妻”,目光如泣地紧盯韩恪。   “你的前妻?”   韩恪声音沙哑,“我也是蒋维。”   林芝带着哭腔:“可他跟你的生日不一样……”   她顿时陷入一团乱麻,揪着没被梳进马尾的碎发,颤声道:“爸爸……”   韩恪动了动嘴唇,无助地看向林予贤。   认亲仪式吗?   一大早,被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拽出最让林予贤痛心疾首的往事,他气呼呼地走到落地窗前,怒目如电,在脑内完成了一场公鸡大屠杀。   他动了下嘴皮:“你的烂摊子,自己说。”   韩恪拍打着林芝的后背,眼里噙了星星点点的泪光,“你的爸爸另有其人。”   林芝抹了抹眼泪,在他怀中慢慢抬头,小爸的脸伴随着种种未解的谜团,像正在起剧烈化学反应的器皿,在动荡不定中重新分解和组合,变成从未见过的物质形态。   或者模糊的像素画。   他是郑南山,是蒋维,应该也是余子期,不然邻居家的阿姨看见他不会那么大惊小怪。   可他究竟是谁。   林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着林予贤说:“老爸,我想听结局。”   林予贤负手迈着方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皮囊,他捧着书念道:“2023年夏天,林予贤的‘二贝’画廊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不出意外,画廊将在他们分离整整三年的这一天,与世人见面。”   “丁隅依旧只有一只鞋,一大早就撞开了蒋维的家门。”   *   2023年夏,海市。   风柔日薄,美荫101像没有生命的冰格。   丁隅击打着一楼大门,清瘦的肩膀苍劲有力,方圆几百米都被敲得震天动地。   门开了。   蒋维耷拉着头,奄奄一息地问:“你能放过我吗。”   丁隅不分青红皂白,十分不见外地敲向蒋维的脑袋。   “你放过自己了吗?!”   这句话颇有哲理,以至于蒋维并没有被胖揍激怒,反而罩上难解的迷雾。   蒋维终于脱下跟盛夏不匹配的西服三件套,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   他对这位奇葩的尾随者采取“敌动就动你的吧”消极大法,对捶打照单全收。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说:“大哥,你打脸之前,能剪一下指甲吗。”   他抬起头,挂了几道爪印,眼眶红肿,丁隅怔忡间放下了胳膊。   他讥讽道:“打你两下就哭了吗?这么弱鸡,那我把你炸了呢。”   蒋维面如死灰,“来吧,我活腻了。”   他转身回到空空如也的房子,一楼郑南山的家全部盖上白色被单,因为疏于打理,落了厚土,蜘蛛结满了网,像末日前无差别的席卷。   蒋维按下电梯,默许丁隅一同前往,到了4楼后,更是满目疮痍。   像被大脚怪蹂/躏了之后,又吐在上面。   丁隅:“人呢,他们都去哪了。”   “谁。”   “郑北溪。”   “受不了我,决定跟我离婚。而且,她走之前把真相告诉了我。”蒋维气息微弱,脚步绵软,直到下一步踏了空,抽筋断髓般摔了个大马趴。   丁隅藏着杀机,斜睨着客厅那张“金童玉女百年好合”的婚纱照。   上面被泼了层猩红色的油漆。   “你干的?”丁隅说。   “郑北溪。”   丁隅挑起眉毛,“怎么,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你,哪怕你主动提离婚呢?”   “有区别吗。”蒋维无力道。   丁隅实在没忍住,踹了他一个闷腿。   蒋维摇摇头,“你下次踹我的时候,能用穿了鞋的那只脚吗,臭。”   “你衣柜里的足球袜,不臭吗。”   *   余子期妆发肃整,翘起一条长腿,宝蓝色的西装下,黑色衬衣没有系扣,胸膛和腹肌的春光让摄影师忍不住瞟了又瞟。   今晚做梦的素材有了。   余子期左右滑动ipad,手指羸弱纤长,吸了几个钻石指戒的光。   冷欲系。   摄影师终于想到一个词。   他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翻看助理发来的下个月日程安排。   突然觉得并不在乎,顺手把ipad甩在了地上。   “Luna,7月1号的活动取消,我要去个地方。”   “可那是海总欠别人的人情……”   “他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注:《Bye Bye》歌词,旅行团乐队,是的,林予贤唱歌了。   林予贤os:女儿果然是最傻的,要不还是不把她扔了……   被填满的不是XX,别瞎想,他们不是animal   谢谢观看,orz 第40章   隔着薄薄的西裤, 余子期弯腿时膝盖的形状历历分明,小武猛不防又想起他某些姿势时的模样,色令智昏中舔舐棒棒糖的动作都有点不可理喻。   他蹲在角落觑着子期。   “不许去。”   他在新闻上看到了某位“天才设计师”和他改造后的“寒冬冷库”,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新的进度。   武纬平不屑道:“‘二贝’,什么烂名字。”   余子期不予理会,撇下小武,在助理的陪伴下回到商务车。   小武的声音在最后一排座椅传来:“你们两个也算有缘分,都被灭过门, 再见面的时候哭一场吗。”   言外之意,在讽刺林予贤靠假的身世炒作。   余子期淡然回答:“可以, 我早就想跟他交流一下。”他扭过头,“小武,你不会不高兴吧, 他抱起来, 可比你舒服多了。”   “我高不高兴不重要, 你那海总呢, 就算我放过林予贤一马, 他呢。”   武纬平有恃无恐地看着他, 笑容里有深深的耻笑。   “啊, 或者, 你先把他杀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余子期说。   *   2023年7月1日,海市, 牧北路“二贝”画廊。   在一阵喧吵的鞭炮声中,几只叫声奇怪的鸟, 伴着几片云一起耸入泛白的天空。   画廊内灯火荧煌, 昔日的修罗地狱难觅踪迹。前厅被改造成玻璃房, 正对大门的雕塑是一对飘在空中, 面容模糊的男子。   白色衬衫,不染纤尘。   林予贤穿着《游走人间》演出当晚的西服套装,头发老老实实地箍在耳后,他身边站立着几位画廊的艺术品经纪人,还有刚签约的几位年轻画家、雕塑家,正一起接受媒体的采访。   记者们的关注点似乎都在“寒冬冷库”和它背后的那段惨剧。   “选址在一个曾经的毒品据点,能说一下您的想法吗?”   “听说当初缴获冷库内的毒品时,您也在场?所以才对这里情有独钟对吗?”   “在您本人身上发生的惨剧,是否跟‘月蚀’、‘阿蛇’也有关系?”   “哦不对,没人让你做选择……”   “为什么叫‘二贝’,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是因为二吗?”   林予贤一句也没插进嘴,记者们你来我往的问题已经全部自问自答。   能互相商量好再提问吗。   他面露窘色,欲言又止地笑了笑,指着身边的几位艺术家说:“今天展览的部分画作和雕塑,都来自于这几位跟‘二贝’签独家经纪约的年轻人,主题是‘时间谜题’,风格各异,从古典主义,再到现代主义,横跨几百年的艺术史……所以……”   他的独白戛然而止。   密不透风的记者墙后面,出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郑南山和他的三件套。   笑起来的时候终于不又冷又硌,在暖阳下竟有飘然出尘的味道。   他像举起酒杯一样抬起拐杖,远远冲林予贤“solute”,恍似在说“好样的林予贤”,你不仅完成了自己的梦想,还有可能完成他们的,正如你所说,记录几十年的艺术史。   林予贤笑出一道暖阳,剩下的问题完全靠小脑在机械回复。   “您对画廊今后的规划是什么?”   林予贤:“活着就好。”   “会从事公益展览活动吗?”   林予贤:“越来越帅。”   记者们知趣地跟随人群进入画廊内部,在雕塑下打卡拍照。   林予贤留在原地,盯着郑南山的方向,远远说了句:“我就知道‘事业指导’今天会来。”   郑南山走近,“那是因为KOLI给我发了几十条私信,我能不来吗。”   他被林予贤很社会地揽在肘侧,不知不觉间好像还被做了一遍脊柱按摩,他触了电一样弹在一边,“死基佬,你少用这套试图把我拉到你的阵营。”   AKA基佬大本营。   “啧,怎么样,这几年,没把自己撸断吧。”林予贤露出男人间关切的眼神。   “……”   郑南山带着浅笑,坐在画廊前的长桌,漠然掏出雪茄,翘起长腿,皮鞋折射出冷寒的光。   路泽和柯亚宁来了。   一个人形圣诞树,一个肩章加了星星的小警察,看起来像柯亚宁从gay吧临时铐了个直男小混混。   路泽不挑不拣,饥不择食地熊抱林予贤,捏皮球一样揉吧着他脸上的嫩肉,湿热的唇息在耳边呼出,“臭吸毒的,我来看你做选择。”   “选你个大……”   欸?   柯亚宁放下警帽,跟郑南山握拳碰肩。   他们坐在一起的样子让林予贤以为自己磕了药。   柯亚宁全程视林予贤为空气,跟郑南山交耳私语,聊到那起“案件”的时候两人同时低头偷笑,你来我往间又同时都有点伤感。   林予贤被气飞了几根呆毛,吼道:“柯大药!过河拆桥!”   “一个破桥,不拆你拆谁。”柯亚宁掀了掀眼皮,薄唇挂着如释重负的笑。   早就想回这句了!   “二贝”的接待员端上七杯莫吉托,顺次摆在长桌,路泽突然犯了病,冲她抛着媚眼,“美女,晚上约吗。”   林予贤肺部有点不适,可能快炸了。   他脑内的小绵羊咆哮不止,掏出“Lucky Strike”,走到画廊的左侧,叼出一根烟,刚要点燃,就被一只煞风景的手抢走。   “你大爷的……”话还没说完,林予贤抬眸后瞬间僵住。   蒋维被一个相貌清俊的年轻人反箍一只胳膊,面色如土地杵在拐角。   他耳后还挂着压毛专用墨镜,扯动嘴角,首先回答了林予贤没来得及张嘴的问题,“这位就是在我婚礼威胁要跳楼的。”   林予贤点着手指,“哦!丁隅是吧!还念诗吗?今天怎么的,来跳楼助兴吗?”他想起跟郑南山好像battle赢过什么东西,差点扭头就跑,被丁隅八爪鱼一样的长臂一把按下。   他咬着牙:“你那50万,自己留着用吧,蠢货。”   丁隅踩着一只白鞋,淡定地走到长桌坐下。   林予贤掰着手指头,歪头看了眼桌子,心里飞快地思索着——难不成是天天吸冷库的毒气,真high了?   蒋维在一边倾尽所有力量,缓缓吐出心里的郁结:“林很闲,这么多年,我都在假装恐同……”   林予贤回过头。   不仅磕了药,还因为筹备画廊忙成一锅粥,没来得及掏耳朵……   堵了吗?!   “我……跟郑北溪离婚了,那场婚姻是她用计让我上钩,没有实质内容,所以她才受不了……决定放我自由。”蒋维无助地看着他。   林予贤手里的烟盒掉了。   两人好像在战尘遮天的荒漠,背后都是几百年的不能言说。   林予贤的三大画片不合时宜地在眼前翻滚,他想起2013年9月3号下午第一节 课,看起来脑子不好使的蒋维第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想起填志愿被踹的那脚屁股。   还有2016年光棍节,蒋维厌弃的战栗。   跨了火盆的婚礼。   林予贤声音颤抖,用质问的语气问道:“你现在说这些什么意思?”   蒋维低下了头。   丁隅催命的声音传来:“林很闲!他想求你原谅!什么白痴,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蒋维低首下心地在等待一场宣判,心里的赤心少年虽然还没参透繁华色相,他只是觉得,这句话一定要告诉他。   “我以前可能喜欢过你……”蒋维感觉自己正在被枭首示众,声音糯糯道:“现在……可能也喜欢你……”   林予贤的肺终于气炸了。   他拍着蒋维的脑袋,“你他娘的!我操/你……”   打的力量过大,弹回来的时候重心飞到了身后,林予贤像条扁鱼一样滑倒在地,摔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地板party。   他不情愿地被蒋维搀扶起来,鉴于这片地板可能打了蜡,暂时没敢轻举妄动让重心再一次飞走,只是忍着刻骨的悲愤,攥着拳心,脸上布满汗珠,不解地看着他。   突然,在画廊的内部,透明玻璃的另一侧,熨帖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缓缓出现。   余子期几乎贴在了玻璃上。   他深陷的眼眶里烧着熊熊烈火,乌发被画廊内部的气流吹散,蕴着缠磨尘寰、艳美绝伦的脸。   他好像在那里站了很多年。   余子期、蒋维两张同样的脸,被时间和“寒冬冷库”叠在了一起,怔然相望。   “韩恪!你回来了!”   林予贤眼眶微热,对着余子期大声喊道。   画廊内的雕塑下,蒋维、柯亚宁、郑南山、丁隅、路泽、余子期的身影逐渐重合,武纬平揣着袖子,神色落寞,在一道华光之下,终于与他们浑然一碧。   他们历经了尘世微渺,折叠了时间裂隙,甚至抹平了凋年顽疾,一起成为林予贤独一无二的“韩恪”。   他们的声音在“韩恪”的身体里回荡,余音不绝。   “林很闲,死基佬,臭吸毒的,Oops,蠢货,笨蛋……”   “对不起。”   “谁要结婚我就跳下去!”   “人间的刀口太疼了。”   “你先好好改改自己不着调的毛病。”   “Y染色体自带的稳赢基因是不会突变的。”   韩恪搭着黑色西装外套,耳后挂着墨镜,步姿豪放,他应该刚刚刮了胡子,美人沟凹出杀人放火的戾气。   他被几条光谱纠结地缠绕成不染尘世的样子,仿佛路隔银河,穿透悲欣,来到林予贤面前。   “林很闲,好久不见,你,瘦了。”   他发疯一样落下一串缠绵悱恻的吻,在难以控制的颤抖中,抱起已经呆掉的林予贤。   是啊,好久不见。   三年了。   刚才是在玩贪吃蛇吗?   林予贤双手挂在他的脖间,勾出他的钻石吊坠,不争气地哭出声来,鼻涕眼泪全部不认生地粘在韩恪的白色衬衣上。   “韩恪,我漏了心,你怎么补。”   “补刀吗?”   韩恪低头看向湿漉漉的胸襟,决定暂时忍着恶心,抵着林予贤的大头,声音像一泓清水。   “我带你回家。”   林予贤和他的青梅竹马,像夏加尔的画一样,一直在故乡的天上飞。   作者有话要说:   二贝,二呗。   彩蛋:   林芝高光时刻。   林芝:你们两个,先别起腻,如果郑南山也是小爸,在这个故事里,为什么次次都在劝你离余子期远一点?郑南山杀的人究竟是谁?   林芝抱着公鸡:还有,余子期的名字为什么在网上搜不到?!   林予贤和韩恪异口同声:Oops   下面第三部 分,虐的部分一笔带过(扑街颤抖)   谢谢观看,orz 第3卷 小爸的故事——“True Story” 第41章   2013年9月, 昆州。   “6453-83……”   爸爸韩宇栋的声音。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那个筒子楼?!快说话!”   “你说自己看见了嫌疑人,可你怎么还活着?!”   陌生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   餐桌上的黑色U盘, 贴着“5月26日”的标签。   摊开的报纸上,一则简短的新闻:“2013年5月26日牧北路出现一起交通事故,受害人当场死亡,肇事司机逃逸。”   自从那天过后,韩恪就进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 细节和顺序都一模一样,在暗中撕扯着神经。   已经数次梦见了。   “U盘……U盘……”韩恪拧着被角闷哼道, 他一身的汗水岑岑,眼球不停滚动,脸上的狞色不减。   简陋的房间几乎没有任何装修, 窗边种着一盆兰花, 叶子打蔫, 无声无息地飘出一阵清冽的香气。   这是韩宇栋的好友蒋益在昆州的家。   蒋益四十未娶, 人高马大, 面容硬朗, 常年混迹在大小棋牌室, 昆州五花八门的赌局基本都有他的身影, 却几乎没怎么赢过。   有次玩刮刮乐破天荒地中了港澳五日游的大奖,还是那次旅行到澳门, 在赌桌上认识了已经杀红眼的韩宇栋。   韩宇栋那句“Y染色体自带的稳赢基因”让他眼前一亮,他崇拜道:“大哥, 我带的都是稳输基因, 咱俩互补啊。”   两人相见恨晚地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   韩家出事后他还是在报纸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那个血雾弥漫的新闻里, 标题赫然写着“海市港口旁别墅小区内一家5口惨遭被害,大儿子侥幸逃脱”。   照片里的花圃太熟悉了,他在里面吐过,踩烂过一株山茶花。   他一路哭着到了海市,四处打探韩宇栋儿子的消息,蹲守了一个多月才在垃圾桶旁找到已经瘦脱相的韩恪。   韩恪衣衫不整,正蹲在地上说胡话。   蒋益一语中的地指出他现在的境地——凶手一天不落网,他在海市就多一天危险。   不然留他的命等他复仇吗。   韩恪意识游移,惊魂未定,虽然事发超过一个月,整个躯壳仿佛还泡在鬼蜮。   蒋益抱着抖动不止的韩恪,潸然道:“孩子,离开这个鬼地方,跟叔叔到昆州生活,也许换个环境,很快就可以把这些事情忘了。”   韩恪却只说:“你不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吗。”   蒋益人好赌,贪财,喜欢攀富结贵,跟韩宇栋当朋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向他开口借钱,从不会得一个“不”字。   可不该他问的事情绝对不会开口。   蒋益匪里匪气地说:“就算你命里带煞,不小心把我也克死,叔叔也认了。”   韩恪稀里糊涂就到了昆州。   小城市的街道四平八稳,地图上全是规矩的格子,只要沿着一条街走两个小时,就一定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的尽头。   没有沿海公路,没有港口,没有蛇形纹身。   *   “你又做噩梦了。”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在床脚传来。   韩恪猛地惊醒,五脏都在这场梦里生了尘。   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孔,桀骜里都是孤清,瘦得像麻杆,1米七左右,懒懒地趴在木床上。   他的后颈刚纹了一个模糊的图案,还在结痂。   韩恪对着他说:“你拿到U盘了吗?”   “U盘U盘,我都回那房子百八十次了,根本没有找到,你想玩死我吗。”   “小武,我刚才还说什么梦话了?”   “你在广告牌上看见一个‘武’字,就给我起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少年一脸不满,并不想回答问题,“武玮,经文,荡平四海,我就叫武纬平怎么样。”   韩恪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小武时的样子,6月1号那晚,他眼底蒙着血气,被警察从卧室抱出,他在剧烈的颤抖中,看见小武正背着手,在每具尸体旁查看,血腥味好像点燃了他的血液,手脚都有点疯癫。   当时韩恪对着他用力发问:“是不是你干的?!”   小武摊手道:“你觉得是就是喽。”   警察一脸忧色,自言自语说:“唉,可怜,都对着空气说话了。”   他们拍现场照片的时候,韩恪蹲在角落,眸光在鞋上的血滴凝聚,小武也用同样的姿势蹲着,假装哭得悲痛欲绝,哽咽难言,最后冲韩恪做着鬼脸,在他的心口用尖刀碾磨。   小武反问他:“如果是我杀的,不也就是你自己下的手吗。”   韩恪悲不自胜,整个人踏进了霜风凄紧的极寒之地。   有区别吗。   “蒋维!韩恪!”   蒋稥稥益醉醺醺地开门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白酒,一个户口本,手舞足蹈地说:“没想到在我的户口本上,还能多一个人,这辈子值了啊。”   韩恪不知道他值什么。   “你刚才叫我什么?”   “蒋维。”   韩恪走到更简陋的客厅,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接过户口本,寒光一闪,“你不会未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名字改了吧。”   这名字……有点难听。   蒋益酒气有点大,脸色更是说不上来的红润,骄傲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所以给你起了个单字‘维’……”   韩恪愣了愣。   他不知道是“儿子”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给他的触动更大,还是蒋益把字搞错了给他的触动更大。   他只有14岁,却不知道继承了谁的森冷,笑和不笑都殊途同归——猫狗见了都要绕道走。   亲戚们都说等他长大,肯定是让“寒冬冷库”起死回生的一把好刀,原理类似于“五运六气”,命格带冰的人,天生就是吃冷库这碗饭的。   这声“儿子”却给了他很长时间都没能体会过的温暖,他动了动嘴唇,突然原谅了蒋益私自改名这件事。   “韩恪”这两个字太毒了,既寒又克,冰入骨髓。   改了也好。   蒋益肯定考虑到了他的人身安全,毫不吝啬地赠予他自己的姓氏,生日也改成了1997年11月11日。   是一个丧失了过去的人。   改名、落户,必然花费了大量的人情和周折,他跟自己素昧平生,只是凭借跟父亲赌友的关系,给了他一席安眠之地。每天要从棋牌室赶回来给他做饭,怕他初到昆州口味不合,还特意学做了几道家乡菜。   韩恪在户口页的“蒋维”二字上摸了又摸,抬头道:“蒋叔叔,以后你不用回来给我做饭,我可以学着照顾自己。”   蒋益一把把他搂在怀里,眼泪掉了下来,“蒋维,你开学应该高一了,叔叔又私自替你做决定,找了个普通高中,肯定比不上海市的教育条件……委屈你了。”   在海市被亲戚接济了的一个多月,并没人替他考虑过择校入学的事,事实上,他们把他当成了瘟神,避之不及。   谁会供养一个煞星,也许不出几年,必有殃灾祸事。   人情冷暖,从6月1号开始,就只剩下冷了。   韩恪歉笑:“谢谢……蒋……爸。”   蒋益呆住了。   下一秒蒋益哭得更加悲恸,他说:“没想到输了大半辈子,最后赢了个好儿子。”他在韩恪的肩头擦了擦眼泪,也许不想显得太过伤感,掷地有声地说:“昆州二十二中,3号开学,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很快适应,学业有成,并且早日找到你在昆州的好朋友。”   韩恪盯着在旁边讥嘲不断的小武,迟疑了一下,对蒋益说:“好朋友就算了。”   没人会和精神病当朋友。   蒋益晃悠悠吹着小曲儿到厨房做饭后,韩恪被小武拉到卧室,小武用惯用的阴阳怪气说:“呵,爸爸?我们的爸爸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韩恪眼里的光又消释了几分,他问道:“我还说了什么梦话?”   小武:“自问自答。”   韩恪:“?”   “你可能又有了新的幻想,先是很激烈地问打电话给筒子楼的事,然后质问为什么你活了下来。”小武眸光一闪,“这次该不会是警察吧?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不能说实话吗。”   韩恪不答,神色也不虞。   他最怕的事情又出现了。   已经一个多月,警察并没找到任何线索,车祸、U盘和灭门之间隐隐存在的关系,没有一个人抓到问题的关键。   连U盘都不知所踪。   如果有一个热衷抓耗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猫该多好。   他回答了小武的疑问:“我只是听见他念过这个号码,后面的两位并没有记住,随手一拨,就去了筒子楼……更何况,能说什么,说我‘怀疑’爸爸敲诈吗,证据呢?U盘呢?那半个月的监控不是被毁掉了吗。”   韩恪看着手里的户口本,对小武说:“如果我让你到黑暗里,当一只蟑螂,靠近那个城市的罪恶,你去吗。”   武纬平似乎早有准备,反问道:“赎罪吗?毕竟,你觉得是我杀了他们。”   韩恪默认。   武纬平笑得狂妄,“蒋维!你可以!哎对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我去哪呢?”   “筒子楼。”   “然后,刚出现的警察呢?”   韩恪笑着没有回答,最后笑声凄厉,如魂劳梦断,窗外的鸟吓跑了。   武纬平耸耸肩,“韩恪,我祝你找到好朋友啊。”   韩恪看着他颈后的鲜痂,“你纹的到底是什么。”   “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   韩恪在24岁接受治疗的时候,心理医生戳破了“小武”出现的真相:“也许,在你的潜意识里,比做错选择更容易接受的,是你自己亲手杀了他们。”   PS:在韩恪写的故事里,他们拿到了U盘。心结1号check。   谢谢观看,本部分主要搞基(bushi),解决案件一丢丢,orz   韩恪os:我不会交朋友的。   然后他搞到了很闲小宝贝。   “啪!” 第42章   开学这天, 地平面下仿佛架了口大锅,烧得暑气翻滚,热浪盖过了虫鸣。   林予贤前一天通宵看了电影, 没来得及洗澡,不正经的头发泛着油光,本着不给新同学添堵的原则,从妈妈的衣柜里搜刮出一顶棒球帽戴上。   帽子被压成比目鱼,帽檐扁直, 桃红色。   大号画板盖住了大半个身体,一小截白色短裤在画板下若隐若现, 露出两条没什么肉的细腿,花袜拉到脚踝,整个人只有白色板鞋不那么流里流气。   早上出门要到500块生活费后, 妈妈冯茜的吐槽直切要害:“林予贤, 从背后看, 你好像没穿裤子没肌肉的白皮忍者神龟哎。”   她突然灵感爆发, 对正在研究环球时事的林爸说:“新一季的中童装就选忍者神龟系列怎么样, 这个授权需要吗?”   见爸妈热火朝天地聊起联系国外动漫版权这等高大上的话题后, 林予贤拿起一盒奶就溜了。   上午报道, 领教材、饭卡, 排座位,林予贤全程都在梦游, 被窗外透进来的热流一拍,倒头就睡了三节课。   午饭时间, 身后一个大巴掌盖了过来。   那人声音夸张, “林予贤!醒醒!咱俩这是什么孽缘, 高中还要在一个班, 我刚才踹了你好几脚,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够意思啊。”   林予贤抬起压满凹痕的脸,兴致不高,被初中同学捶了一拳后,连他名字都忘了。   “小眼驴。”他当场起了个外号,“等我再睡一会儿,先别烦我……”   电影后劲过大,林予贤做梦都在打怪兽,胳膊被压了几个小时,这会突然麻了。   “快!小眼驴,给我捋一下上臂的胳膊肉……”林予贤用口型爆了粗。   小眼驴上了手。   “我掐指一算啊。”小眼驴眼睛一转,话音一转,按摩都有点心不在焉,“今天你命里将有一劫。”   林予贤眼皮都没抬,半眯着眼,咕哝说:“是不是又来找你林小爷借钱。”他骤然抬头,醒了八分盹,“你叫程丰是吧!我特么想起来了,初中三年几乎每个月都薅我几百块,快点!还钱!”   他捏着手指头,假装在算术,“我大学学费都在你那了吧。”   程丰虽然只是高中生,却提前发了腮,滚圆的脸把五官挤到一起,脸上留白很多,又被青春痘填满,他左右瞟了两眼,神秘兮兮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黄杨木的貔恘。   “你印堂发黑,眼白……眼白带了血,这都是天煞将至的大无语信号,你还记得我们家祖传了什么独门绝学吗?”   林予贤看傻子一样盯着他。   程丰拍着桌子,吐沫星子飞了林予贤一脸,“奇门占卜,紫薇塔罗,没有一样不是我太爷爷擅长的,当初他就是凭着替人逢凶化吉,招、招财进宝,还被昆州的铁帽子王召见过!”他凑近林予贤,“就是那个清朝的大王爷,你肯定认识。”   林予贤不认识,但不妨碍他顿时来了兴趣,他拿起雕工有点粗糙的貔恘,蹭着袖口擦口水,问:“开光了吗?”   程丰“唔”了一声,“在佛祖他老人家那亲自开的,没打蜡,所以法力无边。”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却被林予贤吃了进去,摸貔恘的力道都带了点敬重。   确实从到学校的那刻起,眼皮就一直在跳。   程丰见状,假装忍痛割爱,龇牙咧嘴道:“不贵,就500块,保你一生平安,克死那天煞。”   “再给我说说这什么‘煞’行吗。”林予贤双眼放光,掏出了钱包。   程丰手扶下巴,摸了摸空气胡子,声音玄之又玄,“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林予贤觉得有点大不敬,改口说:“我是说,交神物。”   *   蒋益中午才带韩恪出门,亲自收拾了一堆生活用品,腋下还夹着新买的脸盆。据二十二中的招生老师说,像蒋维这样计划外的学生,手续繁琐,最好避开忙成乱麻的上午。   他在学校前门的小巷找了家面馆,有点内疚地说:“住校这件事,是我拗不过你,但如果你住的不习惯,就跟爸爸说,我马上接你回家。”   韩恪还是对这声“爸爸”有点陌生。   他用纸巾点着嘴边的面汤,应了一声,算是让蒋益的心稍稍放在肚子里。   二十二中的大门有点破旧,学校也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底,唯一的大路两旁长着稀疏的梧桐树,光斑透过这些树,在地面画出道道鬼影。   韩恪给蒋益说了再见,如释重负地转身进了学校。   一个煞星,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班主任李老师戴着金色镜框,看起来温柔娴静,带他办完手续,安顿好住宿后,正好到了下午上课时间。   她见韩恪寡言少语,一共没说两句话,身体也有点像木板,进教室前特地缓解了他的情绪,“高二文理科分班前,就只跟这些同学同窗一年,放轻松。”   进门后,韩恪跟着她站在讲台,台下传来窸窣的声音,女同学们有点炸锅。   “也太帅了吧,宽肩细腰大长腿……”   “我天,他怎么不早点来,咱们班除了那个叫什么贤的还算养眼以外,其他的根本无法下咽啊。”   “关键那个什么贤,一直在睡觉,真好看吗?”   “静一静。”李老师推了推镜框,“上午相信大家都已经互相熟悉过了,这是我们班从外地转来的新同学,叫蒋维,大家欢迎!”   韩恪刚想咬文嚼字地纠正她“不是转学”,就被台下巨大的一声“我不要天煞呜呜”呛住了。   好应景啊。   李老师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小红帽还在睡觉,轻咳一声,“那位同学,该醒醒了。”   程丰朝林予贤扔了个橡皮。   “卧槽,谁特么……”林予贤抬起头,朦胧中看见黑板前站着一个清瘦的白色身影,好像没有腿,惊惶失措道:“见鬼了吗……真来煞了?”   全班哄堂大笑。   韩恪愣了愣神,茫然若失地看着角落里的粉色罗汉鱼,小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林予贤的身侧,俯身踢了脚立在桌边的画板,“切,装什么艺术家。”   韩恪脸白如纸,嘴角下沉,抬起手在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   林予贤歪了歪头,捧腹笑出声来。   卧槽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林予贤没忍住:“大帅比,是不让我说话吗?”   韩恪和小武同时凝固住了,若有所思地盯着林予贤帽檐下那张带着阴影的脸,这条罗汉鱼……为什么那么多废话。   韩恪被班主任领到林予贤的后桌坐下,午后的斜晖,正落在他玫红色帽子上,颜色过于扎眼,李老师终于没忍住,摘下帽子,压着火气,“这位同学,学校有规定,室内不能戴帽子,上课也不能睡觉。”   帽子一摘,油头的臭气钻进韩恪的鼻子里,他拧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林予贤顿时有点没面子,从座位直挺挺爬起来,手按肚子说:“老师,我早上喝了凉奶,想拉肚子,不能睡觉,那我能去厕所吗。”   还不等班主任回答,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班主任摇着头,“这些艺术生,毫无纪律,早上喝的奶,现在才起反应吗。”   等林予贤回来的时候,已经用厕所的水龙头洗了头发,湿发散在脸颊,他从教室后门进来,韩恪还在用湿巾擦拭着桌子。   这……都一个小时了。   *   第二天课前,程丰神叨叨跑到林予贤身边,笑道:“哎,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予贤头发吹得蓬松,摇着笔,“有屁快放。”   “听住校的同学说,你那后桌昨天半夜不知道去哪了,一夜未归,你说……”他用手挡着嘴,耳语说:“他该不会半夜跳墙头出去撒野了吧。”   林予贤一怔。   开学第一天就玩这么大吗。   韩恪披着寒光进来后,程丰缩回了座位。   林予贤回头看了他一眼,许是误以为经过昨天的寒暄,已经变成“老铁”,笑得阴险,问道:“听说你半夜跳墙了。”   韩恪坐下,擦着桌子,眼圈有点黑,“我跳哪去?”   林予贤“啧”道:“当然是校门口的‘给嘴根没’啊。”   韩恪呛了一嗓子。   他诧异道:“你说什么?”   “纸醉金迷,你是不是听不懂粤语?!”林予贤煞有介事地问道,脸上的异色更增一分。   “什么烂粤语,也不嫌烫嘴。”   “啧。”林予贤的下巴戳在桌面,视线从韩恪的寸头扫到被光照到透粉的鼻梁,“到底说不说,最近是不是上了新的游戏,你带我去玩啊。”   韩恪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才看清楚长相,是扔在整个学校数一数二的脸,冷感,骨相很好,可是这张嘴……   韩恪淡淡地说:“你住校吗?”   “不住啊。”   “那我怎么带你玩。”韩恪放下湿巾,从桌肚掏出课本,工工整整地摆好签字笔。   “你是在邀请我住校吗。”林予贤问道。   “滚。”   林予贤双手拖着下巴,“你叫蒋维是吧,哪个字?为所欲为的‘为’吗?”   “三维。”   “干什么问我三围……”林予贤往回缩了缩。   “……”   “我叫林予贤,林中有鸟,很贤惠,来跟我握个手吧。”指尖快戳到了韩恪的鼻孔。   “是挺闲的,我叫你林很闲,你不介意吧。”   林予贤哑了一嗓子,“我身上不咸,你可以舔舔试试。”   “……”   牛头不对马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评论能有几个“哈哈”吗 第43章   咸不咸, 还真想知道!   林予贤伸出胳膊,先下了嘴,舔完后不敢相信味蕾, 大惊失色道:“卧槽,真是咸的,算了,就叫很咸吧,我原谅你。”   “……”   韩恪眼皮不耐烦地一抬, 正对上林予贤意犹未尽还在试探和蠕动的舌头。   “你……”有病治病。   他随即换了本英语教材默念单词,这逐客令够明显了吧。   林予贤见状从书立抽出数学书, 翻到一张函数图,戳着书:“蒋维你能告诉我,数学的配图为什么要画跳绳吗。”   韩恪心里呕了血, 苍白瘦削的手支着脑袋, 冷沉的脸冒了层虚汗。   有什么办法能把罗汉闲鱼的嘴巴堵住呢。   “啪嗒——”   一个不明物体从林予贤的短裤掉了下来。   韩恪从近乎麻木的状态回过神, 恍惚间以为前桌下了个蛋, 顺口问道:“什么东西。”   完了, 不该张这个嘴。   果然, 林予贤弯腰捡起, 双手捧着一个雕件摆在桌上, 眼里放光,嘴皮子好像上了弦。   “哈!我的护身符宝宝, 据说今天天煞将至,我林小爷要遭一大劫, 这东西专克毒物, 才花了我500块。”   韩恪被“天煞”和“500块”同时噎住了。   他的眼角突然刺出腾腾杀气, 低声道:“我就有毒, 离我远点。”   真的太吵了。   林予贤不慌:“我有神物护体,很咸同志不怕。”   他还陷在“翻墙头”出不来,“快说,昨天晚上到底出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最近有点不太平,据说……”   韩恪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疏离又冷漠。   林予贤被一瞬间刺来的寒芒吓得一颤,“嘶”了一声,屁股粘着凳子向外挪了挪,伸出细腿朝韩恪的膝盖骨踢去,怫然道:“凶巴巴的,我这是关心新同学,你看你黑眼圈,脸也瘦没了,一旦遇到坏蛋,那肯定打不过啊!”   “你忘了我有毒了是吗。”韩恪抽出湿巾擦膝盖。   “哦,遇到坏人,临时把自己磨成粉喂给人家吗。”林予贤说,“你求我住校,晚上一起翻墙头怎么样。”   “不怎么样。”韩恪被绕晕了,脸色更差,他被逼无奈说了实话,“我没有出校。”   “嗯?!”   林予贤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起身站在韩恪后面,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俯身用奇异的口吻问道:“你刚来一天,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吗。咱们学校虽然垃圾,可该有的监控一个都不少,你不怕被发现吗。”   林予贤的左手不停在背后摩挲,突然被韩恪衬衣上的小洞勾住了手,他微微偏了下脑袋,高深莫测地盯住那个小洞,出了神。   韩恪弹开他:“你无不无聊,马上要上课了,别来烦我。”   到底谁煞谁。   林予贤“啧”完回到座位,上午的课一个字没听懂,这次找到新的姿势,双臂做铁轨状,大头架在肉垫较多的地方,不麻,也稳。   下午放学,老师前脚刚走,教室就乱哄哄裹了一堆人进来。   为首的是邻班的混混,四方脸,个子快到门框,一进门就嚷嚷道:“谁他妈是蒋维?!”   林予贤闻声朝四方脸看去,装书包有点发挥不稳定,误装了几本根本不会看的模拟题。   “蒋维呢?!站出来!”   韩恪有条不紊地收拾书桌,在几个女同学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   蒋维,是他的名字。   他对着混混:“我就是。”   四方脸顿时来了气,抄起手里的笤帚向韩恪冲去,直接戳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爸爸就是蒋益是吧!你知道你爸欠了我们家多少钱吗?!父债子还!既然联系不上蒋益,那你替他还了!”   林予贤背起书包就往外走,故意在四方脸的胸口撞了一下,碰瓷道:“哎我去,我肋骨被你撞碎了,你赔不赔?”   被临时插了一句不相关的,四方脸大力给了他一肘子,“闪开!哪来的小白脸,边儿呆着去!”   “小眼驴,我头被你掴晕了,送我去医院!”林予贤装作弱不禁风地一横,本来就纸片的小身板趴在地上活像条解剖用的青蛙。   “你特么叫谁小眼驴?!”   程丰装着和事佬,“我是!我是小眼驴!和气生财!大家散了吧!我太爷爷说……”   “谁管你太爷爷!”跟班们呛道。   教室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韩恪不动声色,走到林予贤身边,动了动他吸盘一样粘在地上的手臂,声音温柔,“快起来吧,不许耍赖。”   林予贤向地面又粘紧了一点。   韩恪摇摇头,暂时没管姿势不雅的林予贤,对四方脸说:“他欠多少?”   “十多万,你还得起吗?!”   对方语出伤人,来势汹汹,气场完全压过了韩恪,再加上“欠债不还”这种过于市井的拉扯,同班同学已经吓跑几个去找老师。   韩恪难以分辨喜怒,“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我爸……联系不上的话,我回家找他。”   “你爸早就跑了你不知道吗?!我爸找人去蹲点,已经两天没看见人影了!操!真他妈晦气!今天你要把这些债给我认下来!签字画押!筹不到钱你就卖给我家织布算了!”四方脸喷着口水,越说越上头。   韩恪缓缓垂下头去。   不见了?   小武盘腿坐在课桌,单手托腮,“我天,这次不到半个月就出事了吗?”   林予贤脑子终于搭对了地方,慢悠悠地爬起来,指着四方脸的鼻子,笑出星星眼,“我想起你来了,你叫胡波是吧!你爸是不是北郊那个纺织厂的老板,叫胡什么来着……”   林予贤拍着脑门,威胁道:“让蒋维认账也可以,你们家厂子也完蛋了。”   胡波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名字,我还见过你照片,当初你爸求爹爹告奶奶让我爸收了你们家的破布,还拿你照片跟我套近乎来着。”林予贤身高不到1米7,气焰却有八丈高,讥讽道:“为了十几万,你爸妈的命根子都不要,真够可以的。”   胡波从他的话里回味了半晌,口条终于不像刚才那么利索,“你、你是林、林……”   “你才琳琳!对!猜对了,林氏童装,我家的,你刚才还打我!我马上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撤了你们家的合同,全家都喝西北风去吧!”林予贤拿出了手机,作势翻着通讯录。   “别别!”胡波伸出手,“好商量,别急。”   他腮帮子咬得有点紧,一边是贡献家里全部流水的财神爷,一边是父母的辛苦钱,左右权衡了半天,赔着笑:“林小爷,您肋骨没事吧,屁股呢,我看您刚才磕到屁股了,我带您老去医院看看行吗。”   “谁老?”林予贤斜着眼,语气冷漠,他继续划着手机,“要不给我妈打吧。”   “别!”胡波声音有点大,“我的林小爷,您不老,年轻,帅,可是……你犯不着替这位兜着吧,他爸那个赌鬼,单是我们一家就欠了这么多,谁知道他在外边还有什么外债……”   韩恪捏着指节,眼里阴霾不开,体内的酸楚烧沸到四处击撞。   当众羞辱不算什么,蒋益肯定早晚都会回来,可他不想欠谁的。   林予贤却先开了口:“这是我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从哪来的滚哪去!”   胡波连连说“是”,风卷残云般地跟一众狗腿退下了战场。   女同学犯起了花痴,觉得连林予贤瘦成扁鱼的身材也伟岸了起来,“林予贤,没想到你睡觉厉害,打嘴炮也厉害啊。”   林予贤拍着短裤上的灰,抬脚勾起韩恪僵硬的脖子,大喇喇地说:“走吧哥,带我打游戏行吗。”   暮色渐沉,两个瘦长的身影走得缓慢。   林予贤从学校旁边的车棚取回自行车,对沉默不语的韩恪说:“你家在哪,先去看看……”   他爸还在不在。   韩恪对昆州不熟悉,只记得小区和街道,怎么去却毫无头绪。   林予贤朗声道:“坐我后边!我看看我骑自行车的水平提高了没有,一会撞着人,记得替我抬伤患啊。”   林予贤骑车不仅没有任何水平,拐弯还要两人同时跳车,手推一段弯路才行,到了蒋益小区后,楼下的邻居面露异样,在韩恪身后指指点点。   蒋益的债主早都来过几轮,他这位不知道从哪捡的儿子,看来又要无家可归了。   他们不无惋惜地看着韩恪,果然在分配人生资源上,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得到那副好皮囊,也许注定要用其他筹码去交换。   蒋益的大门刷着肥皂剧里烂俗的红色油漆。   看到类似于血迹的“还钱”,韩恪唇色惨白,汗水浸透了衬衣。   像是按下了让他某处神经断掉的开关,让草木都成了灰。   蒋益的手机已经无法打通,电话那头的机械声线已经告诉他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他失而复得的亲情,只活了一小段的时间。   林予贤抬头看了看贴满小广告的简陋防盗门,又看了看在夜色中凝然不动的蒋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撞得人有点发麻。   我要捡个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捡个大总攻吧   谢谢观看,orz 第44章   林予贤左眼开始抽跳, 他压制着兴奋,想露出一个没有实质内容的微笑,结果跟大脑没商量好一直在上翘的嘴角却狠狠出卖了他。   他心里搓着双手, 有点落井下石般盯着蒋维先是打不开房门,然后被对门的阿姨塞过来一个小小的包装袋。   是蒋益留给他的东西。   户口本,银行卡,几件新买的衣服,一封字迹潦草的信。   韩恪打开信, 只有寥寥几句:爸爸先出去闯荡几年,卡的密码6个8, 相信我,Y染色体会突变的,爸爸肯定赢。   他走得如此笃定, 正如韩恪的家人, 死得也如此笃定。   这句“赢”让武纬平终于忍不下去, 在楼道里发出阵阵鬼哭神号, 死生活气地大吼道:“你们有一次赢过吗?!”   他一定想起了他们的爸爸。   小武紧紧咬住嘴唇, 脚步一顿, 腾跳到高处, 恍似站在云间, 他对韩恪说:“筒子楼是吧,你放心韩恪, 我不仅要亲手炸了这群王八蛋,还要去每一个有赌局的地方, 找到蒋益。”   小武飞进了黑暗。   林予贤在韩恪面前打着响指, “蒋维!醒醒!过饭点了, 我们先去吃个饭行吗, 我想吃火锅,以前都没人陪我吃……”   韩恪仿佛站在被全世界遗弃的角落,又横越了地狱一次,打断他:“你家在哪?”   “隔着两条街。”林予贤肚子“咕”了声。   “我想睡觉。”   “嗯?!”   坐在林予贤的后座,韩恪捏着他的衣角睡昏了过去。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梦里的胡话会吵到别人,学校里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眠,操场也不行。   这一觉,是韩恪猝逢大难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他没有梦见跟“U盘”和“5月26日”有关的任何事情。在梦里,他甚至见到了“寒冬冷库”盘点库存连轴转的样子,妹妹也终于坐上她念叨很久的挖掘机手推车。   韩恪找遍了整个海市,才在一家快倒闭的玩具厂找到。   别的女孩喜欢芭比娃娃,妹妹韩宝琳却独独喜欢这东西,小的时候在街角看挖掘机凿地,一天都不知道累。   那是她的8岁儿童节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开。   韩宇栋当时还取笑了韩恪,买“3岁以内”的推车,妹妹坐得下吗。   韩恪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带毒,却还是住进了林予贤的家,也许是因为他的房子很大,躲在阁楼里发疯,肯定不会吵到他们一家人。也可能因为林予贤的父母经常不在,而罗汉鱼又有神物护体。   他还记得林予贤爸妈知道他要住进来时释然的表情,冯阿姨搂着林叔叔大笑道:“这下有人替你看儿子了,我们解放了!”   林予贤挤了一个漂亮而凄苦的笑。   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他在林很闲的家里,再也没梦见过那一天。   8点半上学,韩恪每天7点半准时从阁楼下来,把林予贤踹醒,做早餐,再骑车载他上学。   昆州早上的太阳常常被几片厚实的云盖住,林很闲竟然还要耍赖般把胳膊藏在他的衬衣下面,美其名曰:艺术家的手怎么能晒粗糙呢?!   好像手上那堆厚茧不糙一样。   在跟衬衣死磕这件事上,林予贤还有一个臭毛病,每次躲程丰催命鬼一样借钱的时候,都要钻在他的衬衣下面,还好,腰没有肉,够塞。   蠢货,屁股还在外面。   韩恪第一次被钻的时候,周身有点不适,尤其是女同学还都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磕你爸妈去!   养成一个习惯只要七天,最后林予贤钻错了人,韩恪当场揪着他的长毛就拽了出来。   女同学又磕到了。   韩恪白了她们一眼,心说如果将来有了女儿,家里的糖就要把她腻死。   外面的让她一口都吃不下。   周末林予贤总是买一堆食材,逼他做两人根本吃不完的菜,把自己的碗堆成小山后,又稳稳地推在他面前。   大言不惭道:“我看着就饱了哈哈。”   韩恪硬着头皮吃了三年,林予贤最后一次钻衬衣躲程丰时,猛然发现,在他的精准投喂下,蒋维终于长了八块腹肌。   到底什么时候练的?!   为了顾及他的那点自尊心,林予贤每次给他新买了衬衣,都要把标签剪下来,然后补一句:“这是厂里的样板衣,处理不掉的。”   大童没有180的号吧。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韩恪终于被小武附体,把程丰围堵在操场的厕所,伴着尿骚味,程丰被已经蹿到一米八的韩恪狠狠掴了几个巴掌。   韩恪明显跟那个贴在成绩榜第一的人不一样,没有照片上异常柔顺的神色,他好像被昆州的大雨洗刷掉了书卷气,背后长出了黑色翅膀,狠戾又阴险。   他炫耀了一把数学很好:“程丰,骗林予贤买貔恘两次,成功一次,每个月借500,两年又六个月一共15000。初中据说也借了三年,我给你四舍五入,只算两万。加起来,给你打个折,还四万,饶你不死。”   程丰小眼驴撂了蹶子,朝厕所外大声喊道:“杀人了快来救我!”   韩恪:“Oops,你提醒我了,我精神分裂,还没到18,现在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要你一条命,只需要吃几年牢饭。”   他有棱角的脸型和说话的腔调都没有未成年的清朗,喉间那句低哑的“值”让程丰顿觉大事不妙。   “你不会为了几万块杀人吧……”程丰哆嗦道。   韩恪忍着脏,单手撑在墙壁,换上孩子气的清澈眼神说:“几万块,可能不会。欺负林予贤,会。”   林予贤至今不知道程丰是怎么跟自己绝交的。   而且骗妈妈交一次班费5000块,三年下来,蒋维居然给他攒了将近10万。   林予贤拿着卡,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要不,替蒋益叔叔把钱还给另一只小眼驴?”   韩恪早就没了当初说“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恭顺,好像变了一个人,分析得条条是到:“没有欠条,不认,‘父债子还’在法律上也站不住脚,你要做慈善别拉着我。”   “嗯?!”林予贤说,“难不成你想读法律吗。”   “Oops,U caught me.”   他从几个同学那里听到关于蒋维的流言:咱们年级第一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吧,据说他当初住校的时候经常半夜跑到宿舍楼顶,有人看到过好几次,那白衬衣可太像鬼了。   还有不同版本:蒋维当初从海市逃到昆州,就是因为杀了人。   林予贤当场让没来得及洗的调色板“不小心”掉在了他脸上。   高三寒假过后,林予贤要准备省美术联考,教室他的桌子总是空的,很久看不见他睡出鼻泡。   有一天,韩恪走到画室门口等他去吃晚饭。   他正在心无旁骛地速写,密布的彤云下,侧脸瘦削犹如危岩,像玉兰一样皎洁。   他的指节修长有力,握笔有个坏习惯,总喜欢碾着笔头,夹在鼻尖和上唇的中间,嘴巴微微嘟起。   韩恪后脑的呆毛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那一绺就再也没下去。   他贴在画室后门的玻璃上,不一会儿就哈出一片潮气,没想到的是,玻璃有点大,身旁出现了另一个喘息不定的……同样的面孔,也在哈气。   他穿得豪放,人也有点轻佻,像鉴赏艺术品一样打量着林予贤。   “这么美好的肉/体和灵魂,现在不推倒还等什么时候?你不上,我来行吗。”   韩恪垂下头,舔舐着上唇,犹豫迟疑了片刻,握紧了拳头。   他扭过头,盯着那位荡出了油光和春色的脸,还有他桃花眼旁边的小痣,涨红了脸,说:“林很闲可是男人,就算他再怎么……”   “好看?还是好玩?”   韩恪觉得都有。   “你知道沼泽最喜欢什么小动物吗?”那人问。   “不知道。”   “所有的小动物。”他站在未经开垦的蛮荒,露出想敲骨喝髓的贪得无厌,沉声说:“男人怎么了,你看他的腰,摸起来肯定很舒服,弯下身来……”   “别说了!”韩恪对着空旷大叫了一声。   林予贤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傻嘿嘿笑了笑,明亮的眼睛像清晖流泻的星辰。   他一蹦一跳走到韩恪的身边,冬天笨拙的外套也变得翩然。   林予贤化身子弹头,拱着韩恪的肚子,嘟囔道:“我他妈饿死了,要不你去食堂给我打饭。”   这一拱,让韩恪顿时有了内伤,从画室出来其他艺术生的话让他的内伤更重。   “呦,林予贤,别人吵到你画画不是要扔东西打人吗,怎么还看人下菜,有这么双标吗?”   林予贤伸出脚,绊了别人一个趔趄,笑痕明显,“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行,管不着,谁不知道蒋维是你领回家的童养夫,这盘棋下挺大啊。”   林予贤脸色有点不好:“下你个大眼驴。”他钻进韩恪的胳膊缝,又逼迫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安慰他说:“别听他们瞎胡扯,哥,我这智商,不会下棋!”   作者有话要说:   林芝os:确实磕不了别人的,家里的就腻死了555。   高中为什么这么快?因为未成年无法鼓掌   谢谢观看,orz,明天周天,休息orz 第45章   林予贤会不会下棋韩恪不知道, 智商到底排在什么档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在面馆欲言又止了半天,盯着林予贤的头上下晃动吸面, 又用指尖抠开荔枝壳,把嫩白的果肉挤出来,一口吞在嘴里,脸颊被撑出大包,胸口顿时郁结了整个人间的浊气。   手腕上的关节都那么可爱。   他缓缓说:“林很闲, 文化课成绩总分只有120,再这样下去, 晚自习不能翘了,到时候……”他咬咬牙,“你住校吧。”   林予贤脑袋都要炸了, “不行, 让我住校那整个寝室都120, 谁也别嘲笑谁。”   韩恪眸光炽烈, 看着他脸上的包, “你能先把核吐了吗。”   接荔枝核的时候, 林予贤的唇瓣嘬成了更让韩恪闹心的形状, 不自觉地看着他红唇启合。   林予贤的脸本来就是带点病气的白, 肌肤充盈,更显得唇色艳丽, 仿佛自带了风情月意,亲起来一定很软很舒服……   “……”   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危险的念头让韩恪一刹那好像站在窄到极限的崖尖, 只要稍一晕眩, 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他顿时觉得碗里的面是拿他肠子煮的。   林予贤用中指弹向韩恪的额头, 笑意盎然,“你想什么呢?”   “想你文化课到不了250,就继续窝在二十二中自己再过一年吧。”韩恪如实说。   林予贤揉了揉韩恪被弹红的额头,忍不住勾了勾他额中央的血管,见他愕然到有点崩溃,又伸出手掌直奔头顶而去,敲了个感天撼地。   他的眼睛钻进韩恪深不见底的眼眸试探,说:“我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韩恪右脸微微抽搐,林予贤眯着眼:“哥,我住校也可以,你陪我,然后还得辅导我功课。”他挑着碗里的面,“毕竟等你考到什么Top 3,咱俩也就一年才能见两次了。”   这句话韩恪还没来得及回味,林予贤又开始上下晃头,吸面吸出色/情片的感觉,全昆州也确实找不出第二个。   韩恪的左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双手托腮,用玩世不恭的语调说:“韩恪,你不来,我真的要试试了,这么棒的人形尤物,撩人而不自知,他这是故意的吧。”   “别废话。”韩恪说。   刚好接上林予贤那句半掏心窝子的“分离焦虑”。   林予贤愣了愣,眉心一跳,“蒋维你个大眼驴,这么没良心吗?”   沉默几秒。   林予贤摔下筷子,气鼓鼓地走了。   “追啊,韩恪。”那人依旧煽风点火,“他不就等着你追吗。”   韩恪捏着纸巾,表情僵硬,“算了,等高考完,见不到就好了。”   是在安慰自己。   林予贤如果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肯定瞧不起他,说不定也把他一起归到“小眼驴”的分类里。   本来就是精神病,不该有朋友的。   小城市的夜晚阒静,灰蒙蒙的雾霭中离析出一道瘦长的黑影。   韩恪步行回了林予贤家,经过二楼他的卧室时,看见一点亮光,本想提醒他要早点睡,睡足了觉才有可能长点脑子。   可一想到吃饭时蹦出的邪念,他脚步微顿,回到了阁楼。   小武来了。   他染了金黄色的头发,长高了,月光下轮廓很深,恣意而明媚。   韩恪的心脏重重一跳,语气疏淡,“还好吗。”   武纬平有点不满:“你说呢,我在那破楼附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他摔了一本书,“找不到位置。”   韩恪坐在床沿,看着他:“我明天去海市找向伯,牧北路被撞死的人,据他说还活着。”   小武蹲在地上,抬头道:“还活着是什么意思?没有撞死吗?”他碰到韩恪的目光,“这是老天爷在逗我们家吗?”   韩恪听见“家”这个字,却仿佛看见方圆百里的冰层上,只有孑然的孤影,风很大,把所有跟“家”有关的人都吹散了。   只剩下小武。   韩恪抱着小武的脑袋,“牧北路的人死了,可是盗用他身份的人还活着。”   小武没明白。   “如果这是一个阴谋,说不定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到真凶。”韩恪摸到小武脖间的蛇形纹身,还有隐隐的凸起,他带着愧疚说:“跟着他,行吗。”   小武想起那条新闻:“樊涛?”   “聪明,你还记得。”韩恪笑了笑,解开黑色外套的拉链,用衣襟遮住只穿了单衣的小武。   武纬平躲进他的怀里,万境之中只剩下一个依靠。   他说:“你抽屉里的册子又是怎么回事,贴了这么多新闻,跟我们有关吗。”   那是韩恪这几年在毫无头绪中找到的各种线索,包括让“寒冬冷库”不得不拉下电闸停止运营的所有外力,无一遗漏。   龙城港务集团被“月蚀”注资的简短新闻也被贴在其中,李晖、胡宗义的大名,像长在海市港口的浓疮,让与港口有关的整个产业链条,多米诺骨牌一样轰然倒塌。   人在无所迁怒的时候,会迁怒所有。   韩恪一字一顿:“都、有、关。”   武纬平的大脑明显没有韩恪的缜密,他蹭着韩恪的腰说:“我不懂,爸爸的……死,跟一个私人港口有什么关系,而且龙城离海市那么远,井水不犯河水。”他心疼地说:“你比我还累,不是还要高考吗,你做的这些事情,像个高中生吗。”   从2013年5月26号开始,韩恪的生命就只剩下“复仇”,无关年龄,永无休止。   只是现在又多了个林很闲。   韩恪被激起了夹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力量,他用力扳起小武的下巴,看着他的唇说:“小武,和一个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我想试试。”   武纬平被他放肆的语调吓到了,他抿了抿唇,吞咽口水,迷惑不解地看他。   韩恪已经不由分说地含住,生硬笨拙,毫无章法。   小武在挣扎中探出舌尖,回应着他无理的要求,却又被韩恪一个巴掌拍在一边。他坐在韩恪的脚下,舔舐嘴角的潮湿,迷离似痴地看着韩恪眼眶变得红润,又大颗大颗落下泪来。   在那个充满黑洞的眼中,竟然出现了“忐忑”。   小武意犹未尽地跪地向前,似在抚慰他刚刚的冲动,把头埋在他的腰腹,双手像盘桓的蛇爬上他的肩膀。   “韩恪,你还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黑暗。”   韩恪闭上了眼,他想起楼下那个傻到可爱的林很闲,终于明白他和他之间的距离,隔着几道地狱之门,这不到三年的时间,只是一堆太过耀眼的泡沫。   他选择了下坠。   韩恪脱下外套,回撤到床头,单手枕着后脑,声音喑哑,“小武,不要让这件事变成你的习惯,跟男人一起玩,不过是调剂而已。”   小武已经释放出心里的兽,张开了齿牙。   他隐晦道:“所以你还贴了个女孩的照片。”   韩恪默认。   “叫什么?”   “郑北溪。”   武纬平拍着手,好像在鼓掌,“这又是下的什么棋?”   这句突兀的“棋”让韩恪想起林很闲在画室旁边对其他同学的“澄清”。   一束光在他半阖的眼眸中倏然闪现,又带着讥讽离开。   小武上下摇晃的头,跟林予贤吸面的样子重合,拼接,韩恪顿时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加适合待在地狱,永永不落轮回。   他闭上眼:“她是‘月蚀’创始人的女儿,我没有下棋,只是想靠近真相而已。”   “真相会杀了你,也要靠近吗。”   “会。”   韩恪并没有从这场温存里,得到任何快感。   一个是一缕荒烟,一个是一片衰草。   仅此而已。   第二天。   林予贤睡到了自然醒,朝阁楼的方向乱嚷了一嗓子:“蒋维大眼驴!怎么不踹我起床?!”   楼上毫无反应。   顿了顿,林予贤翻了个面,小腿露在外面划水,心里默数——   一、二、三……蒋维再不下来我上去掐死他。   虽然是周末,可怎么连做饭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大眼驴不干了?!   林予贤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没顾上穿鞋,连滚带爬地来到阁楼,胸口起伏不止,却发现阁楼早就空无一人,却一如往常的整洁,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桌面一尘不染。   “蒋维!哥!”林予贤踉跄着下楼,差点踩空最后一个台阶,他寻遍每个房间,还是毫无踪迹。   卧槽蒋维不会走了吧?   他跑到卧室拨打蒋维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给“唯”拨打语音电话,没人接听。   林予贤火急火燎中随手抓了件外套,穿反了也没发觉。   他哆哆嗦嗦中用钥匙打开自行车锁,刚一屁股跨上车座,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林予贤随手拉了一个过路遛狗的大妈,“阿姨你看见蒋维了吗?!”   大妈以为听了句外星语:“什么?谁是蒋维?”   不认识。   林予贤踩着脚蹬,在小区的街道使劲骑了一段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他这才发现,他跟蒋维的纽带竟然可以说断就断。   真就是好捡也好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林很闲当时给蒋维的微信备注确实是“唯”,不是错字。   彩蛋:   2022年情人节。   林予贤收到一条微信。   韩恪:香港的海,有海市的味道。这里的人,却没有你的味道。   距离春节收到那条消息,不到半个月。   那条没回。   林予贤踹着垃圾桶:“喝多了吧你,操!”   谢谢观看,orz,节日快乐!评论区发红包么么啾! 第46章   道路两旁的菩提树呼啸着向后飞过, 林予贤骑到学校,周末只剩看门的大爷。   他冲大爷没条理地比划着:“大爷!见到高三三班蒋维了吗?!”   大爷翻了翻眼皮:“学校最聪明的那个?”   “是!”   “没有,你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说不定花几毛钱,还可以从小卖部临时买一个。”   “……”   林予贤的皮下突然长了很多饮血啖肉的小虫,伸出口器啃咬平时太过大条的神经,以至于拨打了110后,还对警察那句机械的“失踪24小时再报警”大骂不止。   “一堆小眼驴, 操/你大爷的!”   最后终于想到,蒋维当初是从海市来到的昆州。   我要去海市找他!   *   韩恪凌晨就披星戴月地出发了, 他先是打车到昆州火车站,买了早上6点不到的火车票,不到一个小时后到达海市, 天色还在昏暝。   熟悉的大海味道, 可以分辨出海藻。   他来到港口附近停靠小渔船的避风港, 晨光里海气漫漫, 幽冷的氤氲之气在海平面弥散。虽然海市全年的平均气温都在20度以上, 2月份却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隔着薄薄的棉衣, 潮冷会透进骨髓。   韩恪立起衣领, 在几艘还没来得及出海的船中间看见向伯。   他本名叫向良,是爸爸当渔民时出海的搭档, 只比韩宇栋大几岁,常年强烈的光照让他的皮肤晒成古铜, 皲裂粗糙。   “快上船小韩!来晚了!”向良笑出镶嵌的那颗假牙, 射出一道银光。   船很小, 长不足十米, 宽只有两米多,船尾竖着两个鼓轮,借力收网。   他们很快就到了离岸很远的渔区,韩恪接过向伯给的照片,手枕胳膊,躺在船中央,小时候记忆的碎片随着微卷过来的海浪,一点一点重新拼凑了回来。   爸爸抓起一条触角乱飞的大章鱼吓唬他,把小章鱼放回大海后,它还要赌气一样喷一堆墨汁。   韩恪若有所思地盯起了左手。   向良撒下长长的网兜,对韩恪说:“渔民靠海吃饭,一天只能捞到几条八爪鱼的日子太多了,还不够油钱。”他提高了音量,“你爸爸从来都是个野心家,小船换成大船,又从捕鱼转行做收购和批发,最后直接做起了外贸出口。”   “他嫌租赁冷库的价格太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在郊区开了一个,几百万的成本啊,他却没想着挣这些渔民的钱,还主动帮他们联系出货的下家,租赁的费用都给他们免了。”   从韩恪10岁开始,韩宇栋活着的使命似乎就为了给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覆上一层冰,然后让它们天长日久地“活着”,除了他自己。   向良想到伤心处,喉音逐渐哭哑:“要我说,还不如就一辈子在这艘船上待着,岸上的风太大,装不下他。”   小武用同样的姿势枕着头,泪出痛肠:“没想到第一次来到大海,就要听见这么伤心的故事。”   几只海鸟怆然地在低空孤啸,悠远,空旷。   韩恪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不见了,伤口平整,没有流血,却能清楚地看见骨肉和血管,是一只长了人皮的机械臂。   随后他听见了灵魂剥离的细微声音,一个同样的躯壳在他的位置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到船尾,脸色毫无波澜。   韩恪伸臂借力坐了起来,跟那个失去左手的“韩恪”四目相对,笑了笑,好像在问他“救下他们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他小声念叨着:“海市北有溪流,南有丛山,这名字你肯定喜欢,郑南山。”   “你想去‘月蚀’吗。”韩恪说。   小武见韩恪对着空气又在自言自语,拱了他一下:“哎,不公平,你能看到的,我却看不到。”   韩恪歪头冲他说:“也许哪一天,你们活在另一个时空,就都能看见了。”   郑南山空空如也的左手被四周环绕而来的金属不断撞击,铸成了手的形状,他满意地一笑:“‘上帝之手’,我喜欢。韩恪,我在‘月蚀’等你。”   郑南山转过身,背影刚健峭拔,朝后摆了摆手,如一缕青烟渗过了金光熠熠的海涛,变成云端的一颗芒星。   韩恪牙关紧了紧,安慰自己说: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他们一定还活得好好的。马上就到春天了,妈妈最喜欢的海棠花要开了。   会一直开下去。   向良转动鼓轮,拉起一截截被木棒隔开的渔网,“这条八爪鱼也太大了!韩恪,帮我放桶里。”   接过那条大到离谱的章鱼后,韩恪若有所思地站在桶边,如果林很闲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肯定要蘸辣椒把它吃掉,米饭至少会吃掉三碗。   韩恪摸了下外衣,找到手机,对着“无网络”三个大字皱起眉头:“向伯,船上没有信号吗。”   向良指了指一望无涯的海,距离岸边至少几十公里,笑着说:“等上了岸才有,再忍一会儿。”他的脸色突然黯然下来,“那个假樊涛,就在港口当工人,我可以帮你跟着他……”   韩恪:“不用。”   太危险了。   韩恪的眉际扫过一片阴云,“向伯,可以先回去吗,我要打个电话。”   *   绿皮火车上,林予贤掏出刚买的烟,走到车厢中间的吸烟处,颤颤巍巍地按下打火机点燃,颇为不熟练地深吸一口。   “咳咳!”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你去海市,是不是买毒品。”   林予贤猛地转身,正对一个穿着乘务员衣服的中年男人,那人表情带着戏谑,半开玩笑道:“看起来年纪很小,怎么就沾上这些恶习。”   林予贤心里的“卧槽槽”变成脸上肌肉的小幅度抽搐,抽根烟就能想到毒品,这丰富的联想力是美术老师教的吗。   他回了个干巴巴的笑。   “铃——”   电话响了。   林予贤看见“蒋维”两个字,激动远远超出了愤怒,对着手机又哭又笑,“我操/你大爷的蒋维,你去哪了?!”   “海市。”   “哈!我猜到了!我就在去海市的火车上!”林予贤说。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后,发出一阵爆破音:“你说什么?!你有病吧!到了车站不许动,等我来接你!”   林予贤追问:“为什么没接电话,不是应该我吼你吗?!”   韩恪小心翼翼地说:“我……忙。”   “……”   这回换成韩恪手脚并用地飞奔到车站,林很闲这么笨,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坐火车的……   他远远看见出站口贴墙根抽烟的熟悉身影,刚要上前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结果被林予贤毫不客气地踹了一串飞毛腿。   林予贤拍着韩恪的脑瓜:“你他娘的,下次再不接电话我找人把海市翻过来!然后再放水里煮了!”   “好,听你的。”韩恪把他的烟截掉踩在脚下,脱下林予贤穿反的外套,换成正面后套了回去,命令道:“不许抽烟。”   林予贤没理他这茬:“你来海市到底干什么?至于不打招呼不接电话吗。”   “林很闲,是不是饿肚子了,要不先去吃饭。”韩恪揣着手,任由他不停地挥拳过来,“再这么剧烈运动下去,一会低血糖晕倒了我可不背你。”   林予贤肚子“咕”了一声,“没人给我做饭!”   韩恪昨夜一番与林予贤隔着几道地狱之门的自卑,突然融在了海风里——   那个被吹散的“家”,还有一个饿肚子的林很闲。   他动了动嘴唇:“林很闲,吃完饭我给你说件事情,你答应我,听完不许踹人。”   踹太疼了。   韩恪专门找了家干净的餐厅,赔罪一样点了一桌子海鲜,专门吩咐后厨要把海胆冰冻处理,林予贤自有办法解决。   见他吃得满足,韩恪斗胆开了口:“其实我不叫蒋维,蒋益也不是我爸爸。”   “噗!”林予贤把嘴里的可乐喷了,“你再说一遍?!”   韩恪擦着脸:“行,早晚有一天我要喷回来。”   他一鼓作气地全都说了出来:“我真名叫韩恪,恪守己见的‘恪’。我的家人在一次事故中都去世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蒋益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林予贤一时间没消化这么多信息,脸上出了层细汗。   “韩恪,韩恪。”他在嘴里不停重复,“你是孤儿?”   “嗯。”韩恪开了瓶啤酒,朝林予贤的可乐瓶碰了杯,“今天过来有点私事,你不会怪我吧。”   这……还敢怪吗。   林予贤的眼神晦暗无光:“你……要搬回海市住了吗。”   “嗯?”韩恪没想到林很闲会问这个蠢问题,无奈地笑了笑,“我不会离开昆州。好了,话说完了,给你三个提问的机会。”   林予贤没犹豫:“跟我一起住校吗,辅导我功课吗,不会再消失了对吧。”   他不想问太多刺痛他的问题。   韩恪的眼眸霎时闪出一道光:“林很闲,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他定了定神,意有所指地说:“八爪鱼这种生物,因为神经不受控制,有‘自食其足’的现象,哦,也就是吃自己的触角。”   韩恪闪烁其词:“你觉得恶心吗。”   “嚯,那八爪鱼也算聪明,知道它的脚好吃。欸,你点了炭烤八爪鱼吗,我要吃。”   作者有话要说:   在韩恪的故事里,他喷回了林予贤一脸可乐,心结2号check   谢谢观看,orz 第47章   韩恪料到林予贤压根理解不到什么叫“自食其足”, 语锋突转:“八爪鱼的体内有3种色素,活动的时候是褐色,兴奋的时候变成暗红, 受到惊吓全身都是白色。”他转着杯口,“变色的时候,它也许根本意识不到,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或者说, 本能。”   林予贤还在跟皮皮虾作斗争,剥壳的手有点刺痛, 甩了下胳膊,略抬眼皮:“韩恪快点八爪鱼。”   第一次改了称呼,两个人都有点不习惯, 对视了一眼。   每个名著的开场都用类似于“那是最美好的年代”“很多年以前”来拉开序幕, 林予贤边咬皮皮虾边嚼“韩恪”名字的18岁, 才是互相刻上烙印的开端。   韩恪:“我的名字, 替我保密好吗, 在别人面前, 我还是蒋维。”   林予贤装傻:“哦, 好的Hank。”   “……”   不带这么汉译英的。   韩恪眉头不展, 从林予贤的手里抢过皮皮虾,慢斯条理地从两边按压, 用筷子夹出虾肉,塞到某人张了半天久等的嘴巴。   “我答应你, 陪你住校, 辅导功课, 永不消失。”   辗转回到家, 见爸妈终于破天荒地回来一次,林予贤缩在冯茜怀里撒了娇,“呜呜,妈,我想你,别离开我好吗,天天给我做饭吃好吗。”   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在韩恪的方向长了钩子。   冯茜:“少来,离我远点。”为了摆脱他,搜肠刮肚想了一计妙策,“好儿子,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拿小本子记一下。”   林予贤在差点丢了韩恪的这一天,第一次知道“红内裤”居然有神力。   韩恪硬着头皮住了校,又硬着头皮躺在寝室数了两个通宵的太阳,第三天晚上冒出熬鹰般的黑眼圈,独自走到楼顶,想借着沉沉月色睡去。   下一刻,却坐在了房檐,再向前走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死地。他精神恍乱,眼睛只有一望无际的深渊,几个分裂的人格正如梦呓一样交替说话。   “韩家大儿子为什么杳无音讯,他到底是谁是鬼?”   “筒子楼好冷,又潮,我晚上根本睡不着觉。”   “我想舔舔他试试,到底咸不咸。”   “吞掉太阳。”   他身体里装着的这些灵魂,似乎并不能和平共处,乃至相安无事,他们在韩恪熟睡或者疲累至极的时候,会一股脑地跑出来,如刀割相侵。   无法控制。   邻栋宿舍楼一个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同学,不小心瞥见对面房顶的白影,惊嚎一声:“那是三班的蒋维吧?!又爬楼顶了!”   整栋楼接二连三地亮起灯,接力大喊“有人要跳楼了!”。   林予贤在熟睡中被下铺的同学撞醒:“你童养夫又爬楼顶了!你不去看看吗?!”   林予贤认了“童养夫”,脑袋却炸开了惊雷,他红着眼,连鞋也没来得及穿,慌乱中从桌上随便抓了把东西,一溜小跑滚到了楼下,抬头看见与自己隔着6层楼的韩恪,国骂了一路直奔顶楼。   “韩……蒋维!”林予贤气喘吁吁地说。   劲风袭来,韩恪的身体晃了晃,林予贤拖着已经抽了半条筋的腿,一深一浅地跑到他的身后,跪在地上箍住腰,向后拖拽,声音极低,“大眼驴,你在发什么疯。”   完全拖不动。   林予贤垂下头,只好用双手双脚同时钳制住他的身体,下巴垫在他的颈窝,眼泪簌簌流出,“这下,如果你掉下去,我就陪着你了。”   韩恪好像聋了一样。   星辰冷落,凌晨的气温骤降,楼下举电筒围观的同学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林予贤没来得及穿外套,和韩恪一样都是单衣一层,却早就忘了还有“冷”这种知觉。   “没良心,因为你我破戒抽了烟,还是因为你,我爸妈可能都要绝后了,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恪依然没有回应。   林予贤忙掰过他的脸,终于被那双涣散无光的眼睛弄明白一件事情:他在梦游,叫不醒的。   林予贤全身通麻,突然想起刚才出门前抓了把什么东西,忙伸手看了一眼,差点被自己的这点不上道的运气呕出血来——   一管生赭色的颜料,颜色有点像煮熟的螃蟹。   有什么用?!   保安终于爬上来两个,一人抓着林予贤的一条胳膊,箍着还没来得及回魂的韩恪,一起拖了回来。   即使四仰八叉瘫倒在地上,林予贤的腿还是没舍得从韩恪的腰间离开,保安喘着粗气:“不就高个考,至于这么紧张吗,考不上回来当保安保洁,你母校永远欢迎你。”   林予贤冲他们摇了摇头。   保洁……   韩恪怕脏!擦桌子都要一个多小时。   林予贤忙拧开手中的颜料,反手朝韩恪的脸上挤去,八级地震无法叫醒的大眼驴,犯了洁癖,被臭熏熏黏糊糊的未知液体直接从混沌里喊醒。   他扭过淌了“生赭色”的头,回头吼道:“谁弄的!”   见到林很闲和保镖都在楼顶上,他愣住了。   林予贤带着一丝恨意:“怎么,还要冲我发脾气吗。”他的声音逐渐哽咽,“什么神物,根本管不了‘天煞’。”   如果说人世间的每一道风景都要打开一扇门才能看到,韩恪的那道门叫“离苦”,刺入眼帘的风景,都是没有了他以后的恐怖片。   一个朋友都没了。   韩恪:“对不起,林很闲,我错了。”   下一秒,林予贤揪起韩恪的衣领,胡乱在他的背后抓了半天,带着差点要丢了大眼驴的恐惧,朝他挪了挪屁股,揽在怀中,他的声音极近,很轻,没有语句,每个音节都停很久,深沉温和地犹如泉水。   此时此刻,被浓云和飞虫一口一口吃掉的月色,还有四下涌起的掺杂了一丝赭红色的天空,分明叫作“寂寥”。   他擦着韩恪的脸,又不解恨似地沿着脸的轮廓继续涂抹颜料,最后双手搭在韩恪的耳边,用头顶住他的脸左右剐蹭,喃喃道:“下次再出现一次这种事情,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林予贤第一次学会了威胁别人:“你跳,我他妈也跳。”   韩恪顺从地低下头,颇为冷静地低声说:“明天晚上,翻墙头出去开房,你跟我去吗。”   “……”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疯批。   *   一整天的时间,林予贤都躲在画室画画,底色是熟螃蟹色,穿白衬衫的背影正衣袂翩然地站在风中,如芝兰玉树。   脑后卷翘的头发无情地暴露了人物ID。   他叫韩恪,因为家庭突遭变故,来到了昆州,变成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这辈子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爬墙头出去打游戏可以,出去睡觉到底几个意思。   “呦,林予贤,又画你童养夫呢!”   林予贤冲她扔了个刷子,“滚边儿去!别打扰我!”   这玩笑开大了。   韩恪来了。   不用打招呼,林予贤都能感觉到门后压迫式的气场。   林予贤没有傻嘿嘿笑回去,低头不语,手指发颤,惊觉还在画韩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抽掉画纸,压在了屁股下面。   韩恪心有灵犀地走到画室:“我三天没睡觉了,晚上要去校门口补觉,为了让你放心,就让你陪我一次,以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跟你下完晚自习,都要翻墙头出去睡觉,顺便辅导你短路的大脑。”   林予贤:“……”这逻辑也对啊。   跟韩恪只拧巴了不到一天,趁着夜色凝了繁霜,两人已经冰释前嫌地站在学校操场旁低矮的墙角下。   韩恪凭借两条长腿,毫不费力翻了过去。   “林很闲,快下来。”   “我都上不去!”   韩恪只好原路翻回,用手拖着林予贤爬挂在一人多高的墙头,等他翻到校外再在对面接应。   “大哥,你把我拽下来的时候,千万别把我裤子撸下来。”   韩恪搭错了弦:“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撸下来呢?”   “不可能!”   “Y染色体自带的稳赢基因是不会突变的。”   “唰——”   韩恪胳膊上挂着他的深色长裤,对着林予贤的红色内裤沉默了半天,“你是想要终生所爱,还是想站在世界的顶端啊。”   林予贤:“你管我!还我裤子!这赌得有难度吗?!”   韩恪的视线扫过林予贤的腿,一脸高深莫测地把裤子甩在他的腰间。   他走到距离校门口最近的小旅馆,双手抱臂,等着林予贤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尾挂了浅浅的笑意。   小旅馆的前台阿姨打着哈欠:“50一晚,身份证拿过来。”   林予贤掏出钱包,心虚地不敢跟阿姨对视,畏首畏尾地跟在韩恪屁股后面,走廊上有人开门,顿时侧向一旁,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韩恪的背后。   韩恪打开门:“我先去洗漱,今天暂时不给你讲题,再不睡觉,下次模拟考可能我也要120分,确实谁也嘲笑不了谁。”   “哦。”林予贤机警地坐在床脚,看着窗外透进来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羞耻感顿时压过了困意。   到底怎么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久不在校园,高中这一段卡秃噜皮了,下面加快进度。   谢谢观看,orz 第48章   2023年, 美荫101。   金风渐渐,院子里榕花的落痕变成了棕褐色,月光下如黄尘乱踏。   “蒋维——”   “嗯?”   韩恪的声音极低, 蛛丝一样缠缚在乱欲香裹的房间。   “子期。”   “别发疯。”   这些名字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   眼前,林予贤的身形带着重影,缭乱地摇晃纠缠,从他乱喊这些名字开始,韩恪正在修复的心被全新的经历充盈, 又被太多人的影子交织成线条粗犷、不得章法的野兽派画作。   悬于心头的幽密记忆层出不迭地探出头来,一如高/潮迭起, 又经久不息的快意,让两人同时陷入温暖的又深沉的洪流之中。   林予贤额间的凹痕,和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着实有点不搭边。   单纯而狡诈。   他指腹的粗糙感, 勾在唇角时有种奇异的感觉, 不像裹在腰间不动声色的消耗, 更像是用尖刀快进快出地杀人如狂, 韩恪舔了舔嘴角, 那里有被划破的新伤。   与其叫“韩恪”, 林予贤更喜欢喊出“子期”的名字。   韩恪闭上双眼, 想找到最后一刻触礁的顿挫, 那艘船却像失去了领航员,在波涛汹涌的浪花中, 漫无目的地漂泊,最后从林予贤身上落下的几滴汗水提醒了他——   到时间了。   韩恪被迫俯瞰着他。   “子期——”   “闭嘴。”   很快又到了摊牌的时间。   韩恪没有像往常说出很多情话, 而是煞风景地说:“我最不喜欢‘余子期’这个身份和名字, 让我觉得恶心。”   “可我最喜欢。”林予贤耍赖道。   那是他在人生最低谷时, 在那个怎么走都会滑倒的斜坡上, 透过那层磨砂玻璃,看见的最后一丝光亮。   即使“余子期”说出了最伤感情的那句话,让本该毕生难忘的重逢变成一场交易。   虽然他们的感情早就千刀万剐。   也更深刻。   “蒋维。”林予贤趴在床上,小腿有点抽筋,韩恪不情不愿地掰着他的大拇指,又十分不乐意地对这声“蒋维”毫无感情地哼了一声。   这名字也不喜欢。   明明是个错字。   韩恪斜了他一眼,见他裸/露了整个身体的旖旎,仿佛怕别人看到一样,抓起被单盖上。   这屋子确实还有其他人。   尤其是小六王八犊子,觊觎他的林很闲很长时间了。   林予贤不顾韩恪的反对,用被单擦着身上的汗,踹了他一脚说:“今天要去处理点东西,想放火吗。”   韩恪低下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们收拾好行装,搬起小木箱,同时戴上黑色头套,向港口附近的避风港驶去,天色早就暗了,林予贤放平副驾驶的座椅,把头套撸掉,嘬嘴作哨,哼起不着调的《欢乐颂》来。   林予贤见道路两旁连个人影都没有,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老天爷,“啊”了一声,不客气地拽掉韩恪的头套,双手抱着他的头,落下一个带了怨气的深吻。   终于可以光天化日之下,且不用戴头套地接吻了。   都是韩恪这个垃圾自己作出来的。   韩恪父亲生前的那艘小渔船,还安然躺在岸边。   韩恪熟练地开船离岸,在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大海中央停泊,装八爪鱼的水桶被无情地用来当成烧毁东西的容器,他撬开木箱,取出一堆让林予贤恨不得当场蘸辣椒吃掉的旧物。   首当其冲的是封面写着“恋爱合约”的十几页合同,颇为像样地盖着“余子期工作室”的骑缝章,林予贤忍着一肚子糟心,吐完烟圈,连烟带合同全都扔进水桶。   “余子期,看你干的好事。”林予贤边烧边说。   火光里韩恪的脸只亮了山崩地裂的半边,沉郁晦涩则藏在了暗处,他勾着苦涩的嘴角:“对,我第一句话,应该说‘我错了’。”   “知道就好。”   林予贤知道船小,踹人的时候会让重心甩到船外,克制又冰冷地小幅度踢了他一腿。   第二件东西,林予贤面色复杂地拿了出来,是韩恪这么多年,在各处搜刮的新闻和报道的册子。   报仇这件事本身并不触林予贤的逆鳞,说实话他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值得被逆的,做人的底线不高,三观也全分给了画廊,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多吃辣椒,多跟韩恪身体交流而已。   只是这册子里,有一张清楚到让他怀疑是韩恪亲手拍的照片。   上面的人正是唇角带痣,挖苦讽刺一级棒的郑北溪。   不,那痣自己就会骂人。   这张照片至少被韩恪藏了七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被结婚”。   亏他还一副委屈巴巴,恍似被卖身一样的嘴脸。   放他妈的屁。   林予贤朦胧着星眼,小火苗在他的眼里不停灼烧,心里的气突然顺了七八分,又用软到让韩恪想踹死他的声音说:“哥,一笔勾销吗。”   “不行。”   “你再说一遍?”林予贤扯着他黑色衬衫的衣领,动作幅度依然不敢太大,眸光落在韩恪迷宫一样的唇缝,无法自抑地用舌尖撬开,上臂借了点日月精华,突然发力,让韩恪的后脑重重磕在船板上。   林予贤已经全身覆了上来。   他的发梢垂在韩恪清瘦的脸颊,鼻尖被韩恪的鼻梁挤到变形,指腹又开始像把尖刀在韩恪的唇上发力。   火星还在向外不断喷出。   林予贤用力过猛地在韩恪的大腿附近探摸,不等火光散尽,韩恪又在祈祷谁能给这艘破船临时送碗汤。   半霎的欢娱,伤了七情和六脉,更伤了海底没有发达神经的冷血动物。   根本没办法感同身受。   他们到底在扭什么。   林予贤半开玩笑地说:“你还记得第一次开房我去卫生间泡手吗。”   “嗯,记得,我还在洗澡,你就闯了进来,咱们两个发起神经来,谁也别嘲笑谁。”韩恪的手沿着林予贤光滑的脊背抚摸,最后落在中央的凹痕,掐起了他的里脊肉。   “其实我是怕影响撸起来的触感。”   韩恪以为林予贤脑子进水了,倏地坐起来,颤声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对我下手了。”   “你猜。”林予贤退到一边,看着桶里的余烬说。   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韩恪抬起头:“猜不到。”   “猜不到用心去感受一下,Hank同学。”   “……”   韩恪伸出余子期的手示好,又露出蒋维的脸埋怨,声音和气息重合在一起:“我跳,你跳吗。”   “跳你个大几把。”   *   2022年春节前夕。   韩恪又一次来到赌马场,照例选了那只看起来最纯良的白马“Louis”下注,旁边一个大哥看了眼他的赌注,奉劝道:“勒一鸡小白马Louis跑不动的。”   “I know.”   我就是喜欢看他跑,这匹马长得像林很闲。   小赌输了几千港币后,韩恪走到驯马师身边,提出要收了这匹早就应该在马厩里吃草养老不该跑的Louis。   “这个有安达卢西亚马的血统,不卖。”   “200万港币。”   “Deal!”驯马师如释重负地说,“对了,买马送你一张画展的票,本月都在开放。”   韩恪一头雾水地接过票,这买一送一真的……很划算。   他抽了一个不大忙碌的下午,独自来到展览中心,跟着讲解员混在人群中央。   他看见一副熟悉到刻进DNA的画——《空中的恋人》。   讲解员说道:“在电影《诺丁山》里,有一句经典台词:爱情就应该像那样,漂浮在湛蓝的天空。如果每一位画家都有他的命定色调,那么夏加尔的基调就是‘贝拉’,是他用尽毕生所有运气在故乡找到的少女。这幅画的农田村舍,正是夏加尔一生都在寻找的故乡。”   “他和他的青梅竹马一直在故乡的天上飞。”   韩恪怔怔地立在画前,他想起林很闲在某一年他过生日时,装作若无其事扔过来的一张明信片,正是这张画。   韩恪当时还说:“这色调是见鬼了吗。”   林予贤“切”了一声,又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跟外面的野男人约会去了。   一个滞后很久的念头突然闯进韩恪的大脑——难道林很闲送明信片的意思,正是……在暗示他的青梅竹马?   我吗?   他的双腿好像爬了一堆海草,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无法辨认,心里惨笑不止。   他就近找到一个卫生间,躲在门后捏着拳头,额头捣蒜一样磕着门板,流下了很长时间都没来得及掉下来的泪水。   “林很闲……”他在嘴里含着他的名字,“话不能说清楚吗。”   他的额头很快鼓出一个不明显的包。   “晚了……吗?”   他打开手机,向上拖动着聊天记录,林予贤的对话框已经压在了两年多以前。   韩恪点开林予贤的朋友圈,是一条带着嘲笑的横线。   应该是删了,没人会跟闹掰了的朋友保持联络。   韩恪来到赛车场,憋了一身的力气踩下油门,转了几十圈才在工作人员的阻拦下下了车。   又走到会所,喝了两瓶威士忌,终于有点上了头,迷迷糊糊中他找到林予贤的手机号,编辑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发了出去:   “余生还够我们瞎折腾的,与子重逢会有期,尽如所期。”   不出所料,林很闲回了句:“喝多了吧你,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下面时间线会交错,余子期很快出现,作者不是人,且控制不住。   哦对了,腰间,不是腰间。 第49章   卫生间和房间都不大, 韩恪洗澡的水流声很快就灌满了整个屋子,林予贤脱下外套,穿着白色连帽卫衣和深色运动裤, 姿势颇为不雅地趴在床上,手指捏着关节,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向课本里从没掰扯清楚的英文单词。   在心里默念半天,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有韩恪最拿手的“Oops”。   窗户开着,室内没开暖风, 气温只有十几度,可为什么有点热。   林予贤脱掉袜子, 不小心看见爬满整个手掌的茧,瞳孔顿时急剧收拢,从床上缩了下来, 敛声屏气地走到卫生间。   双手接触到水流的刹那,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的胸口聚集, 像穿插乌云而过的闪电, 在电荷无法承载之时, 伸着枝状的触角射向地面, 让血液都克服了心脏的抽泵, 出现了反方向的波动。   韩恪97年11月, 我98年1月……都成年了。   林予贤抬眸看了眼镜子,发现俗尘邪念把那张帅爆了的脸确实拧得有点不三不四, 眨眼间心肌都梗死了小半边。   都怪那群小王八蛋天天“童养夫”叫个没完,差点被他们种草成功——   我哥怎么能委身于我呢。   他身世那么可怜。   “啪——”   林予贤掴了自己一巴掌。   韩恪听见声音, 又透过淋浴间的玻璃看见林很闲的白影, 说:“一会我出来, 你能躲起来吗, 浴巾离我有点远。”   林予贤肆无忌惮地转身,为了掩饰刚才那番禽兽不如、狗都嫌弃,非常不“直”的念想,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两个大男人,怕什么。”   韩恪沉默了一会儿,关掉花洒,蒸汽里能看见隐隐的轮廓。   空气凝滞。   他突然对着林予贤的方向大声说:“你离他远一点!”   “嗯?谁?我离谁远?”林予贤予心懵然,不明就里地转过身,继续泡手。   再泡十分钟就软了!   林予贤边泡边问:“你梦游的毛病,到底怎么回事,在家里也这样吗?”   韩恪摇了摇头。   “问你话呢。”   “哦,没有,在你家从没有过。”韩恪探出一只手摸索浴巾,发现林予贤正背对着自己,浴巾又有点远,鼓足勇气咬牙憋气快走了几步。   林予贤背后像长了天线,倏地转过身来,韩恪偏过头,蹲也不是,趴下匍匐前进也不是,尴尬中强装淡定,伸出长指,挑起浴巾裹在腰间。   他脸色像喝了大酒:“下次别转身。”   还有下次?林予贤眼睛一亮,深深地看向韩恪的腰肌和鲨鱼线,可能觉得实在有点不妥,又闻风丧胆地收回打量的眼神,用质朴的腔调说:“比大小吗?”   这是他能想到最能证明大家都很直的玩法。   韩恪掏了掏耳朵,转身回到房间穿衣服:“别不着调。”   有什么好比的。   “哦,那算了,根据物种体型和那什么成正比的关系,我可能还没撩裤子就注定失败了。”   “你……闭嘴吧。”   林予贤重心后移,忍不住瞟了眼韩恪,指着他的屁股说:“你穿红内裤,又是为了什么。”   韩恪:“今年我犯太岁,辟邪。”   窗外光影不定,迷离闪烁。   林予贤深陷在床上,背对韩恪,呼吸平稳,后颈散开几撮碎发,在闪烁不停的霓虹灯下,温顺又柔亮。   不说话果然更可爱一点。   韩恪枕着手臂,神思恍乱地看着他的肩窝和侧颈,说:“睡了没。”   “没。”   “还有几个月高考,填志愿的事情想的怎么样了。”   “你冯阿姨想让我读服装设计,好早点去厂里操刀画小屁孩穿的垃圾。”林予贤伸出一只胳膊挠后背的痒痒肉,“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韩恪见他胳膊不够长,掀开被子,下手兀自抓着,活像给儿子抓虱子的老猩猩。   “再往下,往右,再往下,就这!”林予贤长吁一口气,身体微微颤抖,“爽。”   都挠到了腰窝。   韩恪闭上眼,强迫跟自己斡旋半天,说:“既然你不想听他们的,就顺从自己的意愿,不能两全就不两全,想做什么就去做。”他的口吻很像在交代后事,“你刚刚18岁,以后做选择的机会还有很多,在你人生众多机遇面前,这只是个小小的经历而已。”   林予贤家里的那些亲戚长辈,无一不在爸妈的阵营,恨不得把他塞到童装设计的速成兴趣班,好尽早接手如火如荼的“家族产业”。   他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只有韩恪带着尊敬,没有嘲讽地……挠痒。   林予贤心猿不定地扭头看他,目光闪烁:“阻止你跳楼,也算是‘小小’的经历吗。”   韩恪顷刻间便收回了手,眉心不断抽搐,幸好林予贤提醒了他——   此时此地,房间里至少还有另外四个人。   郑南山和武纬平在。   还有一个小警察,一个坐姿不羁半裸胸膛的人。   韩恪转过身:“睡吧。”   这几个无法摆在明面的游魂,又因为林予贤的存在,而和平共处了起来,他们围坐在他的周围,发出层层柔弱的光圈,安然地看他入睡。   这个诡异至极的画面,却一直刻在韩恪的心里,万年千载都无法生尘。   林予贤就是他灵邸必不能少的支点。   *   2023年8月,碧云将暮,不远处袅绕着几缕细烟。   这是在海市录制《快跑吧之野外求生》的第三天。   韩恪穿着全黑色冲锋衣,姜黄色的头发有点凌乱,侧脸如刀割,唇缝倔强地下沉,正要挥斧继续砍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余子期”。   是他的名字。   韩恪低头的时候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为了防晒遮到只露出一双媚眼的女明星梁音,在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古灵精怪地一笑:“又在发什么呆?刚才我说你是废柴,是我不对,这句我收回,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我说您是花瓶,可不是为了什么效果,实话实说而已。”韩恪用两根手指夹着斧柄,递给一旁战战兢兢的助理Luna,拍了拍身上的木屑。   梁音假装没听到,指着旁边的一丛杂草,“在这可以支帐篷,你觉得呢。”   “摄像机已经关了,就不用假装还在乎什么‘野外求生’了吧。”韩恪打着响指,Luna赶紧递上烟和火机,他终于顾及了一次这群人的身心健康,走到一旁点燃香烟。   梁音意犹未尽,踢了踢杂草,紫色瑜伽裤上煤油的痕迹让她大呼小叫了起来,“真没想到,只是录个节目而已,代价也太大了,我还不如趁这个档期去拍个古偶,吊威亚比这个轻松多了。”   韩恪没搭理她。   她仿佛好心一样在提醒他:“结过婚这件事,既然我可以查到,别人也可以,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呢。”   韩恪冷着脸:“有证据吗。”   “唔,我大概也没有什么能把你锤死的证据,不过,这个‘蒋维’的照片,跟你的确很像,你有双胞胎吗。”   蒋维。   这个讨厌的名字竟然有点陌生了。   还不到半年的时间。   跟“蒋维”有关的记忆从那个珍贵异常的户口本开始,大部分都被锈迹斑斑的锁,尘封入了海,   除了林很闲。   他恶狠狠地踩灭烟头,吐出烟圈,说:“你猜我有没有双胞胎。”   “希望你背后的金主有本事替你把这一切都抹平啊,余子期。”梁音讥讽道。   余子期。   与子重逢会有期。   韩恪虚着眼,甩了个狠戾十足的眼神,“不劳您费心。”   “余子期,你既然对当明星这件事这么无所谓,甚至有点不屑一顾,当初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好玩吗?”梁音百思不得其解道。   韩恪并不想跟她交心,神色不变地回到驻扎地的大帐篷,登录微博小号“QYU”,翻开跟KOLI的对话框。   公事公办的十几条约稿消息,夹杂着略带关心的“人呢”“滚出来”“死了吗”。   成为一道道隐痕,挥之不去。   一张画稿一万,这十几幅画的费用,应该足够他撑一段时间吧。   到底哪来的蠢货。   海鹏来了。   狭长的细眼在金丝眼镜的背后更看不清,小骨架也根本撑不起那身肌肉。   他拖过一把凳子,左右环顾了一周,想低头伏在韩恪的耳侧,被他不留情面地扇到一边。   “给你说个好消息。”海鹏说,他身上的西装跟野外格外不搭。   “有屁快放。”   “公司要上市了。”   韩恪看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电影不是刚上映没多长时间,票房还没收回来,公司有盈利吗?怎么上市?”   “资本自有办法。”海鹏当着众人的面,有点色急攻心,右手胡乱攀上了韩恪的大腿。   “滚。”   “你答应我了,上市了就可以满足我的心愿。”海鹏笑着说。   韩恪挑起一绺黄色头发,桃花眼睨着发丝:“随便。”   武纬平伸出双手,上下裹住海鹏的头,作势要把头掰断,嘴里发出“啪”的声音,嘴型夸张。   韩恪摆了摆手,冲他若有若无地惨笑一声。   武纬平:“如果真想帮林很闲,就让他设计话剧布景怎么样,正好你有时间。”   韩恪默念:“我还有吗?”   他突然问海鹏:“什么资本?”   “月蚀。”   作者有话要说:   两条时间线:   2016.6-2023.2 一场盛大的别离   2023.8-2023.10一场久旱逢甘露(bushi)的重逢   交叉。   第一次睡觉还没写完   谢谢观看,orz 第50章   听见这个如雷贯耳, 又倍感“亲切”的名字,韩恪忽然脸色煞白,如刀剜肝胆, 还真就是犯了天地往亡,煞永远高了一丈「注」。   韩恪呼吸杂乱,难以置信地看着海鹏说:“你当初去拉那部电影的投资,是不是也找了‘月蚀’。”   “子期,你终于想起关心我了吗。”海鹏讪笑着说。   “快回答我!”   海鹏看着脸色像鬼画符的韩恪, 关心则乱地亲自去饮水机倒了一杯水,指尖在韩恪的掌心逡巡不去, 最后捏起他的两腮,把水送了进去。   “余子期,别那么凶嘛, 吓着我了。”他抿紧厚唇, 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相反他眸光一凛, 冷到让人胆寒, 助理Luna见多了这种场面, 向后缩了几步, 退出了帐篷。   帐篷内杂七杂八的物品已经在韩恪眼里出现了几十层的重影, 旋转不停。   武纬平如一缕黑烟,拢向韩恪的身后, 腰肢细软,甚至扭曲成平常人难以弯曲的弧度, 像一条蛇缠绕在韩恪身上, 成为他御敌的盾。   海鹏的手掌有些粗糙, 是常年伏案打字累积在身体上的证据, 因此当他和林予贤的触感不谋而合的时候,韩恪抬头看他的眼神竟然少了几分苛责。   海鹏似乎他的突然示弱尤为赞赏,单脚蹲在一旁,说:“那部电影,只有‘月蚀’投资,没有其他人把我放在眼里,甚至……”他咬着牙,“都在骂我,是整个行业的耻辱,一个泼皮无赖而已。”   他摸着韩恪的手背,“子期,唇亡齿寒,你也要以我为耻吗。”   韩恪只觉得老天爷在他身上开的玩笑,委实有点过多。   被逼和郑北溪结婚是一桩,潜入“月蚀”徒劳而返是另一桩,连他为了帮助林予贤而误闯的名利场,背后也是“月蚀”。   真的吞掉了太阳。   他还记得躲在新风管道永远无法爬出来的窒息感,被灰尘呛了一鼻子,打个喷嚏都是奢望。   他步履蹒跚着逐鹿钻营,从阿鼻地狱滚了几百遍的火海,刚在人间喘了一口气,梦又碎了。   “U盘,小武去拿U盘!我不想去,筒子楼好冷。樊、樊涛……你跟着他了吗?!我跟了,他没有去那里,这条路走不通啊。老二,你查的到底怎么样了?!我的电视墙上都是凶案的照片,每天都在看到底有哪里不对,别着急,会有线索的……”   韩恪低头自问自答了半天,海鹏觉察出有异样,向仅剩的几个工作人员抱以歉笑:“余子期需要休息,大家先撤好吗,录完这一期我请大家去吃大餐。”   人们识趣地离开了。   韩恪抓着头顶的头发,眼神闪动着强烈的惧意,诡异的小幅度摇晃下他甚至根本无从分辨“月蚀”投资海鹏的原因是否跟自己有关,郑北溪在其中的作用又是什么。   还有李晖、胡宗义这两个给他的家庭造成毁灭性打击的终极毒瘤,凭什么可以换种方式继续扰乱他的人生。   还嫌不够吗。   海鹏这个专门写狗血的三流编剧,也根本想不到如此荒诞的剧情。   他的身体突然一分为二,同时向相反的方向扭转,好像被抽了一身的骨骼,瘫成毫无灵魂的污水,滑落在地上。   他伸着手,从眼缝的最后一丝光亮里,看到了穿着警察制服的老二。   韩恪低声说:“你来救我了……”   语音刚落,他昏了过去。   海鹏像这个棚内所有的机器一样冰冷,有条不紊地脱下外套,垫在他的头下,声音没了焦灼,倒有尽如所料的平淡。   “你又幻想出那些人来了子期,只有我懂你不是吗。你只能在不同人的躯壳里,活成别人的样子。当一个演员,才是你精神分裂的宿命。”他摸着他的头发,“子期,我不顾尊严,低三下四地跪下来求别人,是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更何况,等我们功名既遂,爬到了他们头顶上,谁还敢耻笑我们。”   “我好爱你啊子期,你知道吗。”   韩恪昏睡了三天,单方面撕毁合同退出了节目录制,在海边别墅醒来后,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是“余子期”的现实,他对小武说:“以后不要再叫我本名,我叫余子期。”   “子期,我喜欢。”   “你什么不喜欢。”   小武站在落地窗前,按下遥控,外面开party没来得及撤下的彩灯闪烁了起来,他笑成了小孩子,在窗前滑着步跳舞。   和那晚的灯光很像。   第一次跟林很闲在外面单独过夜。   余子期躺在长椅,闭上眼想追寻昔日的模样,却只看见在一个全是窒郁暗影的角落里,林予贤被人围观和嘲笑。   他问小武:“如果我演一场跟自己精神疾病有关的话剧,林很闲那个傻子能看懂吗,能看懂,并且无条件接受的话……”   说不定他不会觉得我是个拖累。   武纬平嘴里裹着棒棒糖:“你到底是想帮他成就事业,还是想再续前缘。”   余子期沉默了。   没有前缘。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心里有过他。”   “所以你当初无论如何也要结婚?并且一声不吭地跑去香港?”武纬平不满道,“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余子期:“小武你是不是忘了,你连人都不是,咱们两个纯粹是破磨对着瘸驴,有壁。”   *   2016年,二十二中门口的小巷,根本不像一个正经高中的模样,后半夜,不远处的KTV传来油腻大叔的歌声。   林予贤很快被吵醒了。   从一个陌生的环境醒来,他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在身边乱抓了一把后,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呼!哥在!   平常在家,韩恪一直住在阁楼,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没见过他熟睡的样子。   林予贤端详起他来。   韩恪枕着胳膊,正朝他的方向熟睡,侧颜坚毅沉稳,棱角分明,眼角的痣像凝脂点漆,以前确实没这么近距离仔细看过他,没想到一个不注意,竟然全长开了,难怪学校那群花痴大姐每次看见他都要笑出牙肉。   林予贤鼻尖凑近闻了闻韩恪,是他最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橙花香,有点娘。   这位同学每天必须要端着盆手洗衣服,今天睡在校门口的炮房,他怎么不半夜弹起来梦游去洗衣服呢!   林予贤摸了摸他的喉结,又摸了摸自己的,暗中比了大小,见韩恪毫无反应,想再一次试探他到底还剩百分之几的意识,于是非常不仁厚地双手抓乱了他的头发,念叨着:“呼噜毛,吓死你。”   林予贤除了跟韩恪一起去球场踢过几场球以外,几乎从不运动,此时突然很闲地做起仰卧起坐,小腹在几十个并不怎么像样的仰卧起坐后突然轻微地痉了挛,他小声地“卧槽”了出来。   “韩恪同学,听得见吗。”林予贤摸着肚子,坐在床头,踹了他一屁股,“我决定考海大,哎别急,我去海大读书并不是因为那是你的家乡,也跟我想在你的家乡开画廊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纯粹是因为那的海鲜便宜,离家也近。”   “虽然海市好像有点危险,到处都有毒,但是气候也很棒啊,很热,正好我怕热,你懂我的意思吗。”他突然想起电视上给人洗脑的办法,开始用意念控制韩恪的大脑,手指戳在他的太阳穴附近,念咒一般说:“海大好,海大妙,虽然我成绩好,但我就要把海大报。”   林予贤觉得单押更方便洗脑。   他又踹了韩恪一屁股,只用了几秒钟就自我疏解成功,说着一些客套的车轱辘话:“算了,我也不耽误你,我查了查网上,据说委身于一个男人还挺疼的,我不害你,到时候你结婚,记得让我当伴郎啊。”   林予贤盯着韩恪的唇缝看了半天,在深重的闲愁里跑去了卫生间,堵在喉管间的异物换了个位置发泄出来,动作熟练地像是惯犯。   到达饱胀的高点时,林予贤莫名其妙又浮现出跟韩恪纠缠不清飞在天上的幻觉,心里骂了句“傻逼”后,用冷水浇了个通透,没有擦干就站在阳台吹起二月的冷风。   希望透心凉的感觉能让他吃了今天晚上撒了野的脑神经,各种神经。   还泡手!   第二天林予贤理所应当地重感冒,高烧39度,去校医院挂了水。当韩恪提着饭盒到输液室找他的时候,林予贤眯着眼,歪头换了个角度看他,这一看不要紧,林予贤的心跳速度急剧加快,他捏着嗓子:“韩……蒋维,你快找医生过来给我听一下,我特么不会得心肌炎了吧。”   韩恪踉跄着喊来医生,只听了一会儿她就皱眉说:“心率体温都正常,不应该啊。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建议你去大医院检查。”   林予贤看了看戴眼镜的中年医生,又偏过头看了看韩恪,果不其然,心脏看人下菜一样又跳了个荡气回肠。   为什么Hank同学的脸,想让人亲起来没完呢。   医生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同学,再夹个体温计,脸怎么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见《金瓶梅》李瓶儿葬礼   林予贤:韩恪!都是你把我掰弯的!   韩恪:??   彩蛋:   2038年,林芝在家里找到一个很旧的电子相册,她冲两位拉扯不断的爸吼了一嗓子:“这什么东西?我想看!”   没人理她。   林芝插上充电器,随便按了两下,竟然还能用。   相册里的图有点,呃,不忍直视,大部分都是标着“KOLI”的图稿,就挺少儿不宜的。   她仰头叹气划了几十页,刚要把相册放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张奇怪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海滩旁的宽阔露台上,老爸和小爸正面对面坐着,桌上有酒瓶和酒杯。老爸叼着雪茄,小爸用机械假手拨着老爸的头发……   这不是那个故事里,被郑南山敲烂屏幕的手机拍的吗,林芝睁大了双眼,朝两位不靠谱的爸爸看去。   既然郑南山是假的,这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老爸!是不是耍我?!”   谢谢观看,orz 第51章   2016年6月22号, 冯茜史无前例地起了个大早,给儿子做早餐,如果说平时工作繁忙, 事业为重,那今天则是给事业加把柴的大好日子。   傻儿子要填志愿了。   没想到经过几个月艰苦卓绝的不懈努力,林予贤文化课成绩竟然超过300分,连数学这项短到不能再短的板,都在蒋维的辅导下, 过了50分的大坎。   林予贤可是小学数学都没超过50的奇葩。   虽然美术联考只有280分,但总分300, 也就不算太拉垮,起码画图够了。   冯茜刚卷了棕红色的长发,手指如葱根, 柔弱无骨, 拎起一只没毛鸡都有点没力气, 正在她犯愁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塞在哪的时候, 蒋维这位天降神物出现了。   “冯阿姨, 我来吧。”韩恪没来得及告诉她早上吃这么油腻的有可能会得脂肪肝, 并且高考结束了, 并没有人需要补身体, 他捏起鸡脖子,从下拉橱柜里找出菜板, 在烤箱附近的抽屉取出一把剁骨刀,问道:“是要炖汤, 还是烤整只?”   都不是好主意。   冯茜收回赞赏的目光, 不小心瞥到他那洗到领子有点发黄的白衬衣上, 眉头微蹙, “红烧吧,蒋维,阿姨连亲儿子都很难照顾得周全,你千万不要怪阿姨,没有好好关心你,一会儿阿姨带你们两个去买衣服,好吗?”   韩恪冲她笑了笑,开始对鸡痛下杀手,“不用,林很闲给了我很多,我念旧,喜欢把一件衣服穿坏为止。”   “听林予贤说你高考分数快到700分,想报什么志愿呢。”   高考韩恪并没发挥好,“状元”这个称号被一个女学霸抢了,他抿了抿嘴角,“燕京大学,法学,希望可以录取。”   冯茜:“那等你毕业,想来阿姨的厂子当法律顾问吗。”   韩恪被惊了个满怀:“暂时没考虑这么长远,但是如果阿姨到时候需要,我肯定尽力。”   林很闲说的没错,他爸妈的人生只有事业。   “大眼驴!妈!”林予贤拖着长音下楼,黑色T恤塞在白色短裤里,头发翘成拖把,光脚打着出溜滑到厨房,“呀,我哥给我做鸡!”   韩恪余光扫了眼他白皙的腿,又连忙错开,剁鸡时差点扑了空,他忍着手指间的油腻,淡淡道:“早上就不要吃辣椒了吧。”   “不吃,最近屁股疼。”   “……”   冯茜虽说摆出了一副要在厨房大干一场的架势,却穿着让活动颇为受限的紧身长裙,她想起什么似的,上楼去林予贤的房间找出志愿单和2B铅笔,又急忙摆在林予贤的面前说:“儿子,快点,南华大学服装设计,妈看着你填。”   林予贤没接招,伸开双臂假装做起了热身运动,眼睛不自觉地晃向客厅的一簇鲜花,横着走到客厅,拨弄着花瓣。   冯茜袅袅婷婷地紧随其后,气场有点强硬:“填啊。”   林予贤指着花说:“妈,你觉得满天星喜欢在每束花里,当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吗。”   鸢尾和黄玫瑰是主角,明艳夺目,花朵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满天星正在憋屈地填补空白。   冯茜没听明白,“哈?”了一声。   林予贤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妈,你蠢不蠢,什么时候服装设计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专业,都需要美术联考了?我每天背着画板,你真以为我背的是乌龟壳?”   “什么意思?”   林予贤冒出林小爷的气场,在客厅踱着方步:“早上做鸡就想收买我,人家蒋维同学每周都做噼里啪啦的鱼。”他意味深长地说,“妈妈同学,你要不要好好反思一下。”   冯茜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式信息杀了个措手不及,脸色暗沉下来,“你是说,艺术生不能读这个专业?”   林予贤自豪道:“那可不!妈!但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就在海市,周末如果你得空,我会坐绿皮火车回来看你的!”   “你再说一遍!这算什么好消息?!”冯茜开始歇斯底里,指着他的鼻子说:“林予贤,妈妈培养你这么长时间,是时候回报这个家庭了,一旦你读了莫名其妙的专业,不要说生活费,学费妈妈也要断了你的。”   林予贤料到了,没有任何讶色:“我亲爱的妈妈啊,没关系,满天星总有当不下陪衬的那一天,您早点想明白也好,既然这条路已经断了,您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没道理说不,也无条件接受。”   林予贤举起双手,做了投降状。   韩恪支着耳朵听见了全貌,但却觉得“海市”这两个字尤为突兀和刺耳,客厅里冯茜还在咄咄逼人地冲林予贤咒骂不止,仿佛早上这顿还没来得及进肚子里的红烧鸡块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林予贤从善如流地在镜前捋着头发,冲厨房无心剁肉的韩恪抛了个“快夸我帅”的眼神,韩恪放下剁骨刀,在每个指缝中间都涂了厚厚的洗洁精,慢斯条理地洗完手后,拉着还在臭美的林予贤上了楼。   在他的卧室里,韩恪投去询问的目光:“海市?”   “海大。”林予贤双手插兜,神色木然,他想起将要伶仃无依地在海市度过四年时间,鼓足了勇气说:“韩恪,你陪我好吗。”   气氛僵住了片刻。   韩恪的眼神扫过一丝阴霾,鲜少就人生理想沟通的两个人,因为冯茜冷漠地想要斩断最后的亲情羁绊,而被迫提起了未来。   韩恪无奈地说:“海大的录取分数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只超了重本线十几分,我疯了吗。”   林予贤咬了咬牙,在让人五内俱焚、剑锉身心的孤独寂寞冷里恢复了麻木不仁的状态,不拘形迹地拉起他的手,因为毫无征兆地一握,韩恪整个人都仿佛泡进了挫骨扬灰的浓硫酸,朝后缩了又缩,还是没能压制住林予贤没羞没臊的不断揉搓。   林予贤喋喋不休:“陪我。”   他在一声又一声的“陪我”里,在韩恪的肩膀左右擦着泪水,薄雾和浓云里只有“愁”成为永昼,差点蹦出一句“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不陪谁他妈陪”。   韩恪僵成了铁板,两条胳膊直直地扣在裤缝,濡湿到皮肤的泪水使他挤了个带着不舍和伤情的惨笑,安慰道:“会经常见面的,我可以攒钱飞过来看你。”   这句话又触碰了林予贤某个很容易弯的弦,嚎出了猪狗都嫌的哀恸。   还要攒钱?!还要飞?!   “四年只是一息一瞬,闭着眼就过去了。”韩恪还在添油加醋地“安慰”。   林予贤抬起头,目光和韩恪避让的眼神交错了须臾,他张了张嘴皮子,欲言又止地重新缩回冷静和不屑一顾的躯壳,用他自认带着象征意味的“撒开韩恪的手”,单脚蹦到了床上,翘起二郎腿,豁达地说:“你不用攒钱,我去看你。”   这一番“离别凄苦”被他们提前演练地越是情深义重,几个小时后韩恪过来当场打脸就越是让人一头雾水。   韩恪拿着高考志愿,狠狠踹了一脚林予贤的屁股,冷眼道:“我明明可以上top3,非要拉着我读什么破海大,垃圾。”   他转身的时候一半的脸在笑。   林予贤早就在腻到让人打呕的红烧鸡块里渐渐消化了这个事实,被突如其来地一踹,他甚至忘了还红肿着眼睛,忘了韩恪这脚也挺疼的,大笑了出来,阁楼外的野鸟都吓飞了。   哥果然舍不得我!   洗脑成功了?   “等下,哥。”林予贤跑到了门外,看着他的背影说:“别,我刚逗你的,你千万别去,它配不上你,前途更重要……”   这是林予贤在慌乱中能找到的所有说辞。   韩恪怔愣良久,也许是怕林予贤太过自责,背上莫须有的包袱,沉声说:“蠢货,海市是我的根,我也离不开那里。”   “可……”林予贤懵了,刚才是谁脸一横心一黑不管不顾的。   韩恪回头挑起一边眉毛:“我说林很闲,在‘善变’这方面,你是想赢我吗,我有稳赢基因,别挣扎了。”   “……”   这都要比一下?!   韩恪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回到阁楼,午后的光斑像来自云阶月地,有着刻骨的虚幻。   他拖出木椅坐下,耷拉着头,摆在一旁的手机还发着微弱的光。   那是ID名为“北溪”,几个小时前刚刚发的“海大!等我!”的微博,配图则是已经被涂抹完整的高考志愿卡。   专业代码“120202”,企业管理。   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郑北溪”的社交账号,并没有关注,不时搜出来看看。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他知道。   不出意外的话,他也要读这个无聊的专业。   可再大再恢弘的人生理想,在没有完成“复仇”这件事之前,都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这是他无休无止的执念。   “韩恪,我等你好久了。”郑南山多了副拐杖和金丝眼镜,西服马甲挂了条银色细链,声音有点疲懒。   韩恪的眼角突然红了,看向郑南山的眼神带着浓重的水雾和化不开的阴寒,说:“即使‘月蚀’跟父亲的死并没有关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句话的抚慰功效不亚于当初蒋益的那句“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被残忍误伤了的人生裂隙,都会被这些看似云淡风轻的话轻柔地一点一点抚平。   郑南山像参透了人生六惑:“而且,你还可以陪林很闲,何乐而不为。”   *   2023年8月,余子期在窗外的海滩做着拉伸运动,动作带着林予贤常有的不协调。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头和眼睛都有点巨大的小男孩,衣服上的污渍很厚,好像还有点多动症,翻踹着细沙,助理Luna不得不充当半个保姆,“祖宗”“小Baby”交替地喊出来,最后忍着脏,箍在了怀里。   “他就是你让我们去找的素人小男孩,叫樊宁,今年6岁,虽说有点大了,但还是符合节目的要求,毕竟‘萌娃’跟明星之间的互动才是主要看点。”Luna躲闪着小孩脏兮兮的后脑勺,“他爸爸听说孩子被选中参加节目,眉毛都笑飞了。”   余子期的深色睡袍被海风鼓起,因为Luna要过来谈工作,难得穿上白色内搭,亚麻长裤的裤脚沾上很多沙子,他攒着眉头,焦躁不安地盯着裤脚。   “樊,这么入戏吗。”余子期小声说,他把钻石项链塞进T恤,走近陌生小孩,本想伸出友善的手摸一下头,可惜他的头发油成了开学当天的罗汉鱼,他俯身撑着膝盖,和颜悦色地说:“我就叫你凡凡怎么样。”   还不等“凡凡”给出回应,余子期摆手离开,“找个可以给小孩洗澡的宠物店,处理一下。”   “哦……”   *   余子期的书桌摆着整瓶威士忌和雪茄,他打开伴随他很久的电脑,天人交战了至少半瓶酒的时间,手指逐渐不听使唤,仿佛注入了谁的灵魂。   他缓缓打出《游走人间》的标题,还有“Lust”“Revenge”“Justice”“Killer”几个单元标题——就像《荒原狼》「注」,它有两种本性:人性和兽性,在他身上,人和狼不是相安无事,互助互济,而是势不两立,专门互相做对。   人的灵魂躯体里,两个方面互为死敌,这种生活是非常痛苦的。   更何况,他的躯体里,不止两个。   ——本剧本改编自韩恪错乱的人生。   “韩恪”,这是他和林予贤的专属信号,也是他和那些知道“韩恪”二字的蛆虫之间的暗号。   一张悄然密织的网,想抓住的可不止是林很闲。   “把你的名字暴露出去,真的好吗,你身边的海鹏,会不会循着那些大人物的教导,对你不利。”武纬平的血糖大概很高,脑筋转起来的声音余子期都听见了。   余子期慢慢送完最后半瓶酒,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形状像各分东西的枷锁。   他捏着小武的下巴:“那就要看,大人物到底知不知道‘韩恪’。”   “你不怕死吗。”   “小武,我连失去林予贤都不怕,死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黑塞《荒原狼》   猜:林很闲为什么屁股疼?   照例,消失的时间在番外。   更正:前面某一章填志愿时间是6月22日,蠢作者找不到了,就酱,orz   谢谢观看,orz 第52章   2016年秋, 在昆州到海市的绿皮火车上,林予贤走到车厢中间活动筋骨,实则抽烟, 阴魂不散地又碰见打探他是不是去买毒品的列车员。   林予贤怼了回去:“买你个大几把。”   他回到车厢,未散的烟味让韩恪忍不住开启教育他的闸门。   林予贤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唇中间说:“庆祝新生活的开始,就是要让尼古丁在脑细胞里开一次party,跟你离开昆州的前一晚喝醉了一样, 这叫仪式感。”   “我还没喝醉过。”韩恪认真地反驳。   他只是想让酒精蒙骗大脑,并且告诉自己, 故土的血腥味早就散了。   林予贤的头几乎贴到韩恪的脸上,毫无瑕疵的五官,糯净的皮肤, 突然带了一丝软媚, 韩恪滚了下喉结, 忙向窗边躲闪。   他把林予贤搭在肩膀上的手指依次掰开, 使出了“我要睡觉快滚一边去”大法。   下了火车, 韩恪第一时间就问了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林很闲, 你最近怎么有点怪怪的, 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上下扫了一遍林予贤, 刚才的软媚乃至阴柔是一方面,他的穿衣风格也从罗汉鱼加花斑鱼的混合体, 变成现在的简洁明畅,他继续追问:“非要跟我一样穿白衬衫吗。”   林予贤假装没看到:“嗯?撞衫了吗?我怎么瞎了……”   韩恪猜他的性格突变一定跟冯阿姨单方面宣布跟他断交有关, 开解说:“起码你卡上还有6位数存款, 冯阿姨也把学费和生活费都给我垫上了, 如果你到时候不够, 我还可以去校外做兼职。”   林予贤根本不想提起这茬,也不想让他瞎操心,他伸开双臂向前小跑了几步,用头蹭着海大的铁门说:“哥!想不想舔舔这大门咸不咸!”   韩恪:“……”   行吧,幸好不是冬天,想舔就舔吧。   天气熙和而暄热,人工湖里的绿藻冒出了泡泡。   韩恪和林予贤走到体育馆门口的迎新处报道,本来到了下午,学长学姐已经脱掉几层皮,可见到这二位,顿时出现小范围的骚动。   还没到协会招新,竟然也被硬塞了一沓传单。   林予贤不客气地全扔了。   两人刚离开体育馆,内网就上传了几张偷拍照,帖子标题“有可能是史上最帅的校草——管理学院蒋维,美术学院林予贤”。   顿时爆了。   【据说蒋维就是那个超了我们学校分数线将近80分的学霸,他来这不嫌憋屈吗?】   【他们两个之前认识吗?怎么感觉像连体婴儿一样一直没分开??】   【情侣装?散了吧,帅哥果然都有男朋友了。】   当晚,林予贤花费了巨额贿赂金,宣誓主权一样调到了韩恪的寝室,睡他对铺,盖了几百楼的帖子戛然而止——   【今天的邂逅只是一场意外,让我们祝福他俩百年好合吧。】   【我擦磕到了。】   韩恪看见林予贤拖着箱子过来,如释重负地说:“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此话不假,林予贤身上自带了某种类似于镇定剂的毒药,只要有他在房间里喘气,噩梦全都付之一炬。   窗外的飞影都落在了云端。   管理学院的新生开学典礼设在了学院的小礼堂,共有15个班参加,韩恪第一次见到了代表新生发言的郑北溪。   她年少貌丽,美得大气自然,吸了整个礼堂的光。   还借机宣传了“月蚀”,声音软绵:“我父亲的上市公司每年都会来海大筛选优秀的毕业生,希望大家加油哦。”   面对颜值、身材和家世都堪称极品的郑北溪,与其他男生早就按捺不住不同,韩恪始终紧绷着神经,发白的指尖被他捏成惨红。   他早就把郑北溪归为“仇人”的梯队。   而成为优秀毕业生进“月蚀”并不难,难的是找准它最卑劣的心脏,再不留情面地引爆。   韩恪并不精于算计,可还是任由“复仇”的火在体内熊熊燃烧,他瞄准了第一排她旁边的空位,趁中场休息乌泱泱一片混乱之时,假装不在意地走到她身旁,径自坐下。   郑北溪偏头看了眼他凌厉的侧脸,目光在他微翘的下巴凝结,她笑着伸出手说:“我的父亲也有一条美人沟。你好,我叫郑北溪。”   韩恪没有礼节性地接过那只手,哪怕只是虚握一把,语调冰冷:“我叫……蒋维。”   “我读企业管理,你呢。”   “好巧,我也是。”   *   2023年8月,龙城酒店。   Luna手上拿着“彭露”的个人资料,愁了一天一夜,差点动了辞职的心思。   “先是找素人小孩,现在还要找素大人,什么时候节目组允许嘉宾自己带人了?恋综?老板不是最烦上这种垃圾节目吗,还是个凭空捏造的……这不是让我去骗人家姑娘吗。”   Luna满脸的愁云惨雾:“我刚毕业两个月,生活也太艰难了吧!为什么要遇到余子期这种难缠的明星?!”   出道还不到一年,幺蛾子都要被他攒出一箩筐了!   这位彭璐,该不会是余子期假公济私,想纳入后宫赏玩的吧。   他不怕海总……   抱着一肚子疑问,Luna见到了这位叫彭璐的女孩。说是女孩,不如说是装嫩的大姐,她年过30,却一身粉嫩,头发卷成绵羊,妆容有点过时,眼影发出粉光。   见惯了娱乐圈腿精睫毛精时尚精的Luna,佯装淡定地提出“好消息”。   她搅动着咖啡,听见如她所料地一阵呐喊。   “你说真的?!余子期!那个大片我还去看过!啊啊那么帅的明星,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Luna取出余子期被打了码的身份证照片,在彭璐的面前晃了晃说:“如假包换,真不骗你。但是呢,你要跟他先私下熟悉一段时间,到时候会给你安排在他家附近的酒店,下了通告他会去找你。”   还要在酒店单独见面?!   彭璐万分机警地说:“我要跟他视频。”   “没问题。”Luna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耐烦地说:“没事不要烦我。”   “老板,彭小姐要亲自认证一下,我把手机给她好吗。”   “好。”   彭璐哆哆嗦嗦地接过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猛地捂住嘴巴,“余、余……”   “怎么,我很像鱼吗。”   “不、不是。”   “我像什么鱼,罗汉鱼吗。”   彭璐眯起眼睛咯咯笑了半天,还没真上传说中的恋综,就已经感觉到粉红泡泡在身边环绕。   跟当红明星上节目,并且有可能在镜头面前有亲密举动,这对一个循规蹈矩的海关公务员来说,简直堪比彩票中了五百万,祖坟冒了青烟。   而且余子期说话的时候好温柔,跟和他助理说话不一样。   彭璐当即就给单位领导请了年休假,揣着小鹿乱撞的心来到海市。   她在酒店里度过了漫长煎熬的一天,在网络上事无巨细地查找关于这位明星的一切内容。   他喜欢白衬衫和水煮鱼,小众和悬疑电影,素人时期据说结过婚,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会当着镜头的面脱裤子,但他那张放在哪里都算顶级的脸,让彭璐心潮澎湃到几乎把手机粘在了眼睛上。   真正见到本人又是另外一番震撼。   余子期高挑修长的身材,比精修过的红毯照更有冲击力,仿佛从神邸降临。   脸就可以封神了。   她忙起身,语句不连贯地说:“余、余……”   余子期轻笑一声,坐在电视前的皮椅,全白的西装本来带着不可亵玩的距离感,但隐隐若现的锁骨和长颈却将男性荷尔蒙毫不吝啬地散发出来。   他说:“叫我子期就可以,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放轻松。”   彭璐点点头,杏眼外洇了一圈眼线痕迹,余子期抽出几片纸巾,递给她说:“你的妆花了,擦一下。”   彭璐懊悔地接过来,背过去擦拭,都怪刚才看他的资料入了迷,连最重要的环节——“脸”都不管不顾……   余子期:“我有一些特殊癖好,能答应我不要喊出来吗。”   彭璐以为听错了,“啊?”   余子期哂笑一声,开始背诵她的资料:“彭璐,1992年7月15日出生在海市,A大毕业,在龙城海关缉私局工作五年,我说的没错吧。”   “你查的这么仔细啊,可我心理年龄没有30岁。”彭璐红着脸说。   余子期:“我喜欢知己知彼,这样方便我正常发挥。”   正常……发挥?   他从衣柜里找到事先准备好的细绳,麻木地看着她:“至于我说的特殊癖好。”他伸出绳子,冷冷地说:“你接受吗。”   彭璐的麻意在体内不断缠绕,她向后缩了缩,期待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的渴望。   原理类似于乖乖女总是会被坏小子刺激,阈值无端被迎合,又被调高。   彭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轻一点。”余子期的动作却跟他的陈述完全相反,没有温柔相待。   粗鲁而强硬。   彭璐很快变成一只蚕蛹。   余子期面对杰作满意地轻哼一声,取出手机,询问道:“彭小姐,我可以全程录像吗,这也是我的癖好之一,你不会不满足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第53章   余子期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 规则全都在他手里——一只造型香艳的口枷,一部手机。   彭璐微微颤抖,脸色晕开一朵艳丽的芙蓉, 她从某些途径知道,有的人在床榻之间,癖好各不相同。   这个两侧是黑色皮带,中间一只玫红色橡胶球的口枷,应该就是防止床伴声响过大, 而塞入口中的。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玩字母圈的游戏,伴侣还是一位明星。   “会很疼吗?”彭璐羞赧一笑, 低着头问道。   余子期摇了摇头,“疼才是关键。”   她微仰着头,迎接第一次刀尖上的碾磨, 那只口枷很快塞进了她的嘴里。   余子期又一次征求了她的同意, 开始录像。   “彭小姐。”余子期的声音重浊而摄人心魄, 他再三确认彭璐的双腿受限, 丧失了行走的能力, “准备好了吗。”   余子期把皮椅摆在床脚坐下, 与彭璐只有几掌的距离, 他从西装的里衬内兜取出几张照片, 逐一在她面前划过。   彭璐似乎还浸在即将共赴楚雨巫云的邪思,粉面含了几个春天, 以为余子期此番举动,实为对一个新手的调/教, 娇嗔地“嗯”了一声。   余子期脸露嫌恶, 亲手撕碎了她的幻想:“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彭璐:“?”   余子期叹了口气, 椅子搬远了一些, 从几张照片选取了一张新闻报道,念道:“2012年6月,龙城海港区一户普通民宅发生了一起特大杀人案件,32岁的陶姓男子及一家四口不幸在家中遇难。”   “这位‘陶姓男子’,就是你们缉私局的前同事陶庆龙对吧。”余子期的这段话不仅跟大餐前的开胃菜南辕北辙,还让彭璐想起自从进入缉私局,就被前辈“敦敦教导”乃至“招安归顺”的血腥故事。   “异类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不该你管的事情绝对不要开口。”   蛊惑人心地萦绕在耳边。   这个故事她知道。   余子期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彭璐顿觉已经变成砧板上的鱼肉,眼神惊恐到震颤,喉咙里发出阵阵尖细的哀嚎,身体向后倾倒,卷曲着蠕动到床头。   余子期:“彭小姐,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小海鲜’吗,你在2022年春节,领到某个特殊机构发来的5斤‘小海鲜’,是什么。”   提到“特殊机构”时,余子期带着极精巧的残虐,双手在胸前比了引号。   彭璐埋着头,绵羊卷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不出意外地换来余子期眼眸里更厌弃的光。   “你自小也在海边长大,又在港口工作,缺小海鲜吗,还没吃腻吗。”余子期理着袖口,平稳到毫无情感波动的语调却有极端的震慑,“这位陶庆龙,到底发现了什么,想向上汇报什么线索,或者是有多么刚正不阿,才会被置于死地呢。”   余子期走到衣柜,取出一个针管,两个药瓶,说:“我们来做一个选择题好吗彭小姐。”   彭璐已经抖成了神经官能失调的患者,紧咬着牙关。   余子期:“一个装的是咪达唑仑,是专门洗脑用的镇静诱导剂,也就是‘吐真水’,另一个装的是氯/化/钾。后面这个我没用过,可能会让你不小心死掉。”   他把实际都是生理盐水的药瓶轻轻放置在桌上,走到彭璐面前,拨开她的头发,解开口枷的皮绳,一边说:“或者不用做选择,告诉我你知道的。”   彭璐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我不要选择,不要、不要!”   她的眼眶渗出几滴眼泪,眼线更是脏到难堪,她刚想大声喊“救命”,就被余子期的掌心牢牢按住。   “我忘了告诉你,我最听不得别人大喊大叫,你可以不用选,我都给你。”余子期冷冰冰地说。   彭璐马上闭了嘴。   他把彭璐摆放整齐,提醒她看了眼还在录制的手机,“彭小姐,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一旦我得到自己想要的,录像我一定删掉。”   彭璐抿着唇缝,摇着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我也活不成了。”   余子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来海市是来度假,谁也没有接触,对吗。我只要真相。”   彭璐半信半疑,余子期补充说:“这条视频漏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不说难道你真敢杀了我?!”   余子期:“怎么不敢,我是医院记录在册的重症精神分裂,咪达唑仑可是我的处方药,作为一个案发时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可能会无、罪、释、放。”   他给了她另一个诱饵:“你既然可以为我所用,我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想必你的胃口已经被这些‘小海鲜’撑大了对吗,你想上恋综,我可以陪你。素人出道,我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   彭璐咬着牙,终于把故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全部撂了。   揭开了血幕的一角。   原来,陶庆龙是海关报关员,晚上查柜临时抽到一个装载大豆的集装箱货柜,发现大量袋装可疑物品。鉴于货轮由南美入境,他理所应当地怀疑有可能是毒品,上报领导后还惊动了调查和行动组,没想到他们拒不进一步查验。   陶庆龙先是拒绝过关签字,还放言要上报公安厅缉毒总队。   当晚就被控制了人身自由,被某些势力用暴虐的灭门,以儆效尤。   自从“陶庆龙一案”出现后,缉私局所有与过关验柜有关的人员,都被无差别地收买利用。   一斤“小海鲜”,十万。   余子期冷笑一声,拍起嘲讽的巴掌:“妙啊,妙。”   彭璐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又是从哪得到‘小海鲜’这条信息。”   “你猜。”   余子期在房间负手踱着不羁的步子,好像顿悟了大部分真相,却还是离真相的荒谬太过遥远。   “喂。”余子期笑得狰狞,“能告诉我,那些人让你们隐瞒的信息,或者命令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货轮,到底是什么。”   彭璐眼神茫然:“MSC运输公司,每个月28号到港的‘天维号’,装载柚木的集装箱。”   *   2016年10月,国庆节七天假期的最后一天,韩恪带着挖掘机模型来到海市港口旁的公墓,放在韩宝琳的照片下。   他摸着妹妹的脸,不知不觉间泪水在他的脚下积攒了一小滩,小武、郑南山、老二,站在墓前久久肃立良久,不愿离开。   他鼓足了勇气,没能把“我喜欢一个男人”说出口。   梦不可及。   韩恪到寝室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林予贤正在泄愤般斗着地主,余光看见韩恪后,回侧了半边身子,无动于衷地继续出着烂牌。   “吃饭了没有。”韩恪问道。   “你特么管我。”   “踢球吗。”韩恪走到卫生间换衣服。   林予贤吼了一嗓子:“当然踢,踢死你。”   落日西斜,白日寂灭,几片断云浮在半空。   林予贤流了一身汗,终于呕出满心的烦乱,眼神明媚了几分,他单脚蹦到球场外,拉下右腿的球袜,“扑通”一声缩到了地上。   “卧槽槽抽筋了……快给我掰大拇指!”   韩恪忙拽下他的袜子,双腿靠近脚心,跪地捏着脚趾。   林予贤发出一声满足的喉音,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平整如剪的青草压迫到皮肤上的神经,疼大过了痒。   他没有闪躲。   韩恪的眸光被他的脖子吸引,那里有几处明显的红斑。   他继续按压着脚趾,皮笑肉不笑地说:“林很闲,你脖子是被蚊子咬了吗。”   林予贤“哼”了一声。   韩恪放下臭脚,双膝跪迈几步,枕着脚后跟仔细打量着林很闲。   他的额头也有红肿。   “你被人打了吗。”   林予贤看着天:“你猜,赢了有奖励。”   韩恪缓缓低下了头,他猜到这些伤痕跟林予贤总是躲着他出去疯玩有关。   “猜不到。”   林予贤折身而起:“韩恪同学,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   “嗯?”   “算了。”林予贤光着脚重重踩了踩草地,石子像玻璃碴划割着他,“爽,臭袜子送你了。”   *   第二天,隔壁寝室的男生叼着牙刷,一脸神秘地找到韩恪,“你那小娇妻不在是吗。”   韩恪塌下脸:“别乱说,出去玩了。”   男同学用韩恪的电脑打开内网论坛,找到一个爆了的帖子,“看,‘林校草男朋友是谁’这个,点开点开。”   主楼po了张光线黯淡的偷拍图,林予贤正对镜头,闭着眼和神秘人接吻。   他的发型实在太好辨认。   韩恪的脸色顿时晦暗无光,假装镇定道:“又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他的目光却一直没从那张看不清的背影离开。   “怎么了?林予贤不是你老婆吗,这你都能忍?”   韩恪轻描淡写地说:“不是老婆,我们是好朋友。”   “好好,看15L的评论。”   “不看。”   男同学还是拖到了那一楼,压低声音读道:“不止接吻,我有次下晚自习,从宿舍楼后边抄近路走小树林,看见一个男的抱着林予贤的大腿,被他骑在了腰上。本来以为只是抱一抱而已,没想到……是在啪啪。”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会很呃那什么   谢谢观看,orz 第54章   韩恪闷头缄默了很长时间, 男同学走了都没注意。   林予贤背着画板回来后,收到他一个“一会儿再找你算账”的表情。   不知道林很闲最近在抽什么风,睁着两只要把人活剥了的大眼, 开口就是:“盯我干什么,滚蛋。”   “林很闲,这帖子到底怎么回事。”韩恪没忍住,直截了当地说。   林予贤滑到电脑前,看见屏幕里主楼的那张偷拍照, 做了件让韩恪顿时傻眼的事。   点击右键并保存,登录微信电脑端, 发给了自己。   笑到打颤。   韩恪抢过鼠标,下拉到15L不堪入目的言论,“那这个呢。”   只见林予贤面不改色, 活动了下手指关节, 捏得嘎吱作响, 敲着键盘回复15L:欸, 他们两个到底穿什么颜色的裤子。   不到一分钟后, 林予贤刷新到同ID的回复:一个穿牛仔裤, 一个穿深色长裤。   林予贤得逞地“哈”了一嗓子, 一鼓作气继续发道:白痴, 谣言也不知道捋顺了再发出来,男男体位穿裤子还怎么玩, 你当是穿开裆裤呢?!   众人纷纷回复:也对啊!   韩恪缓缓吐出压在心口的闷气。   穿着裤子确实没法玩,林予贤懂完了。   不对, 就算没动真刀真枪, 那骑别人腰上是在赏月吗。   接吻可是真的。   他刚要继续追问, 被林予贤眯眼赏看那张照片的醉态一瞬间拉回了现实。   ——这是他的自由。   这个世界被惶恐和无能为力所统治, 稍有不慎,一朝就被倾逝,他韩恪自己从废墟里走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允许林予贤活得潇洒自如吗。   起码他的那颗心还热着,作为朋友,独热热就是众热热。   韩恪看林予贤的眼神,自此多了个“我要尊重你性向”的谨慎与礼貌,以及“死基佬离我远一点”的厌嫌。   找人在帖子里添油加醋的正是郑北溪。   自从她上次在小礼堂遇见蒋维后,一时惊为天人,被这位容颜无两的校草分了很多心。   她觉得蒋维跟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纨绔们不同,他的气质郁沉,不苟言笑,却专注努力,像一株野蛮生长的青松,华盖之下遮了所有人的光。   他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他。   除了一件事,让郑北溪耿耿于怀:蒋维身边总是卫星一样环绕着那个美术学院的娘炮,不管大课小课都要跑过来蹭一蹭。   难道一个臭画画的需要懂国际商务吗?   蒋维待他的态度明显异于他人,两人自带外人无法闯入的结界,有股老夫夫之间才有的默契。   甚至蒋维刚想捶腰,林予贤头都没偏一下,抢先就上了手。   郑北溪也想在蒋维的灵魂里留下声响,几晚的翻覆无寐后,终于碰见这个有如神助的帖子。   既然娘炮的男人另有他人,抢蒋维不算夺人所爱吧。   韩恪平时会偷偷来牧北路的冷库,躲在没人发现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天。   他也依着那张照片,在码头找到了“樊涛”,还听见他与其他工人的谈话,得知他老婆即将临产,不出意外的话,会让Y染色体延续下去。   林很闲每天都很忙,据他所说,最近交了很多新朋友,每晚的饭搭子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数学不好,当然数不过来。   至于照片里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们心有灵犀地从未开口提及。   林予贤大概觉得跟好兄弟之间,聊到和另一个男人交颈交心或者交其他的什么东西确实有点难以启齿,韩恪更多的则是觉得枉然和徒劳。   疯玩别忘了回来睡觉就行。   转瞬间,亚热带的燥热转为不那么燥热,云朵总是飘得很高,韩恪户口本上的19岁生日到了。   林予贤甩来一张光秃秃的明信片,别说祝福语,字都没有签一个,果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小王八蛋。   庆生到一半,韩恪好像喝断片了一段时间,等他下一秒回了魂,已经躺在洲际酒店的大床房。   林很闲脸色绯红,衬衣的扣子全部解开,自己的裤子也褪去了大半。   他的唇齿在一开一合之间,还摇出吸面的频率和幅度。   伴随难以描摹的愉悦,一捧薪火正从内部焚烧着他的身体,星光摇曳在灵魂的外缘,让人想永沦长夜。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每个细胞都在重新排列,鼎建重新。   整个世界,包括把他与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仇恨,全部向身后漫步徐行。渴欲每分每毫、每个角落都被恰到好处地满足,深重的快感像浪潮一样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韩恪的呼吸逐渐加快。   他压住了林予贤的后脑。   这个小小的动作无意间唤起阁楼里的尘柱,小武的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林予贤的旁边,动作和表情都和他一样陶然忘我。   林予贤的红唇变成一抹惨痛的教训。   韩恪抓起他的头发,眼球布满红色蛛网,他甚至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你在干什么。”   语气有点厌弃,没有平时的修养,以及对林予贤的“照顾”。   林予贤抹了抹嘴角:“你醒了。”   整个房间都是浓酽的酒气,还有被变了味的兄弟情充斥的涟漪。   韩恪遮住腰间,眼眶深陷到只剩灰黑错杂的洞,心里也烧出了灰。   他的林很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韩恪有点哆嗦:“什么叫我醒了,我还没喝多过。”   林予贤像是能预感到未来的先知,抱膝蹲坐在床脚,胡诌道:“啊,我喝大了,把你当成了我的……男朋友。”   他的嘴角扯了个非常讥讽的弧度。   韩恪被这句话惊得头发竖起一绺,“男朋友”这个词来的场合真棒。   林予贤的身边散落了一堆从他裤兜秃噜出来的东西,有避孕套、棒棒糖、貔恘,还有一个类似于护手霜的小型管状用品,韩恪从小眼睛就好,“润滑剂”三个字无比刺眼地射了进来。   一切都从“护手霜”开始分崩离析,韩恪不顾昔日的情分,叫嚷了出来:“林很闲,保护自己是对的,但是‘脏’和‘混乱’就不对了。”   “行,你说的都对,我脏,混乱,你特么跟我绝交啊。”林予贤走到窗边,焦躁地点燃一根烟。   怎么绝交。   韩恪:“不是答应我要把烟戒了,不许抽。”   林予贤冲他吐了口烟雾:“你管得着吗。”   “棒棒糖又是怎么回事。”   “我男朋友低血糖,要吃。”   “……”   第二次出现这个词。   整晚的时间,一个在发射超声波,一个在射X光,没弹在一根弦上,第二天早起又揣着谁也离不开谁的心,从“尘界”回到“无色/界”,握了握兄弟之间专属的拳。   最后韩恪还是没忍住:“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私生活。”   “你特么管得着吗?!”   林予贤终于气跑了。   *   2023年8月,余子期看菜一样盯着聒噪的“萌娃”,打了个眼花都出来的哈欠,也不知道这群节目组的人想干什么,故意解开他几颗扣子。   所以,这些小屁孩都是喘气的道具吗。   他的一头黄毛看起来很有母爱?   “凡凡,跑慢点。”余子期没有其他明星伪装得体的耐心,盘坐在地上,墨镜勾在耳后,目光锁定在这个户外乐园的摩天轮,“跑太快小心掉河里,哈哈。”   摄影师冒了一脑门子问号形状的汗。   这位真的绝了。   Luna在乐园外做了个手势,召唤着他,她旁边站着一个数年前就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樊涛,罗圈腿,小腿肌肉粗壮,是重体力的显著特征。   余子期款款向他挪去,黑色衬衣的骷髅头竟比不上他半点阴鹜。   樊涛身体前倾,点头哈腰道:“余、余明星您好,我过来当面感谢您,给我儿子这个好机会,他从小就喜欢表现,巴不得上回电视……”   话还没说完,被余子期伸出手掌堵了回去。   他掏出手机,语气淡漠:“加个微信吧。”   樊涛惊了。   Luna笑道:“樊先生真的好运气,我们子期可从没主动加过谁,还经常拒绝别人。”   余子期对Luna投去一个“你竟然长大了”的赞许目光。   樊涛在裤边擦了擦手,扫了余子期的码。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最自豪的事了。   樊涛连连道谢:“我们家小宁从小就调皮捣蛋,您一定要多多包涵,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余子期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你们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我和他妈,还有他奶奶,住在一起。”   余子期重复:“奶奶。”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撒了欢的樊宁,他很像教养不错的小孩,谦让那只他早就垂涎欲滴的玩具狗。   余子期意有所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回到摄像师面前,还是百无聊赖不予配合的样子。   手机蹦出一条来自“魏宇”的信息。   魏宇的本名叫陶彻,是陶庆龙遇难当天远在外地上学的儿子。   和韩恪一样,免于一劫,更名改姓,只求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魏宇:你猜,那批木材被运到了什么地方。   余子期:猜不到。   魏宇:本以为那条路上的裂隙是因为疏于修护,毕竟那条路早都算死路一条,根本没有什么车来往。原来并不是。   余子期的心突然颤抖起来。   “什么意思,哪条路。”   “韩恪,知道什么叫一场让编剧都羞愧的黑色幽默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可能会激情开古耽《君子不翻墙》——终身一跳。新脑洞,单纯甜饼,练笔,戳专栏可见,orz   放心,本文不会坑。 第55章   “快告诉我, 是哪条路。”   “牧北路,冷库旧址。”   这几个字让余子期的脸色隔绝了一切生息,哀和苦依次掠过他的眉宇, 他冲摄像师比了暂停的手势,还不等导演给出确切回复,人就不见了。   他站在人造瀑布的边缘,眼神失焦,整张脸都刷了层冷凝剂。   好滑稽的一场戏。   最开始只是想找到“月蚀”投资私人港口的阴谋, 一旦他们有不为人知的暗箱操作或惊天丑闻,他将泄愤般地把终极毒瘤连根剔除。   然而故事的脉络逐渐向自己家庭的悲剧归拢, 这是任凭他有林予贤的想象力,也不可能探知一二的。   月蚀、毒品、冷库、他们的死状,机缘巧合地聚合在了一起。   余子期, 或者韩恪, 彻彻底底地成了这场悲剧的中心主角。   他要亲眼看一看。   夜深到整座城都熟睡后, 余子期从节目组的酒店独自开商务车离开, 他的指尖因为茫然无措而有些发紫。   道路两旁造型奇特的树, 很像巨口獠牙的空行夜叉。   他把车停靠在附近的停车场, 全副武装, 步行与魏宇汇合。他一袭黑衣趴在一条街外的小路旁, 望远镜里不甚明亮的冷库变成了蚂蟥们啖血的宝地。   一辆集装箱货车正旁若无人地停在那里。   当初父亲选址下了很大功夫,要远离一切可能造成交叉污染的源头, 远离烟尘、工厂,甚至医院, 因此这片荒无人烟的废地再适合不过, 没想到却靠近了罪恶。   魏宇熟知他的故事, 但他不像小武, 没有在别人伤口撒盐的习惯,只是轻轻拍了拍他颤栗的肩膀。   当初韩恪通过层层调查找到他时,为了让他信服,把当初两家人的新闻残忍地粘在一起,他说:“我在‘月蚀’时,找到一份龙城海关有关人员的名单,标题‘小海鲜’,想知道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他们就像证明两座城凶险无他的疮疤,贴着破破烂烂的胶条,在毫无征兆地瞬间撕扯后,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这个世界黑色幽默的确很多。   “听说你要演出一场话剧,准备怎么样了。”魏宇转移他的注意力。   余子期:“场地和剧本都已经搞定,发布会我不是都说了吗。”   魏宇:“我是说,你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这出戏的目的只是为了磨炼演技吗,你可从来不在乎这些。”   魏宇看起来有点憨厚,甚至蠢笨,在看起来很傻这方面跟林很闲很像,只不过那位是实打实的傻,魏宇不是。   余子期放下望远镜:“引蛇出洞。”   “要报警吗,月蚀的名单、彭璐的录像、还有这些毒品,证据链条已经很完整了。”魏宇说。   “还差一个环节,把毒品和冷库联系在一起的人还没出现。”余子期说,“我要最后再赌一次。”   “喂,我发现你今天出其不意的冷静,只是抖了几分钟而已。”魏宇的轮廓在月光下也很深。   余子期看着他:“那艘迷路的船,终于开对了地方,不应该高兴吗。”   *   樊涛每天凌晨5点就起床出门工作,在最需要钱给父亲治病的时候,被天天窝在码头附近流窜的小混混得知,当即“好心”地给了他一个难以拒绝的诱饵。   只要改名换姓,他父亲就可以得到最顶级的医疗资源。   这种馅饼主动往脑袋上砸的好事,樊涛一秒都没迟钝,至于为什么不是小混混自己去揽这份肥差,别人回复的也非常有逻辑:我们都有案底,主动去给警察送肉吗。   案底这件事,想必跟偷鸡摸狗有关,樊涛应了之后也根本不敢深究。   这钱即使来路不正,可跟自己无冤无仇。   父亲得到了最好的医疗,多活了几个月,他的骨灰在海里散尽后的每一天,樊涛还是心如止水地安心在码头当个普通工人。   儿子参加大明星的节目,是他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能被馅饼砸两次,他改了名也算逆天改命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明星的目的并不单纯,当他听见余子期在电话那头言语粗鄙,威胁恐吓一条龙的时候,樊涛就差跪地磕头。   余子期像发狂的狼:“快说!让你改名的人究竟是谁!你的儿子现在就在摩天轮最高的位置,只要‘好奇’外加‘失足’,必死无疑。”   樊涛泣不成声:“我、我真不知道,有中间人给我们牵线……我连那个小混混都不知道叫什么……樊宁不能死,不能死,我求求你了余大明星,你何苦跟我们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   “一。”   “如果我有一句假话,我们全家不得好死!”   “二。”   “别!别!”樊涛喷出了口水,脸色灼黑,“别!我当初被人吩咐……如果警察问到我被撞的事,我就回答只是伤了点皮毛而已,没有大碍,而且早就跟肇事司机和解。他的车牌跟我对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去找找。”   “现在马上告诉我,二点五。”   樊涛咬着牙:“海A800Q9。”   “所以你背得下来?”   “没、没有!余明星!我跪下来求你了,求你饶过我们家樊宁,他还小、还小……”   长久的静默。   “喂喂!说话啊!”   余子期:“凡凡这几个月都在节目组,一旦你对外透露一个字,等着替他收尸吧。”   他牢牢按住了樊涛的命门。   *   海边别墅,余子期做了一个梦。   冥冥的薄雾下,天空下了场五彩星雨。   他站在筒子楼对面的街道,远远能看见下象棋的大爷,一个卖早餐的手推车,他像迎接英雄凯旋一样等待着小武。   小武直接跳进了怀里,说:“刘启明这个垃圾,收我当小弟还非要挑挑拣拣,为了证明我铁了心要进那黑/道,命令让我剁几个人。”小武神色不变,揽住他的腰,“要我说,剁人多么没意思,炸一窝才厉害。”   “刘启明。”余子期在梦和现实同时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当场给我发了把枪,子期,我直接把他送上西天怎么样,何必那么麻烦。”小武百无禁忌地在大街上掏出枪,单眼瞄着准星,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子期在梦里竟也生出了十分不舍:“不行,你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   武纬平满怀爱意地亲了亲他的脸颊,“你竟然舍不得我。”   那句不舍,是他真实的无意识。   余子期出了一身的汗,直挺挺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手指叩在掌心,按出深深的指印。   他喃喃喏喏地自言自语:“小武,我该拿你怎么办。”   余子期站在窗前,按下留声机的唱针,打开了外面的彩灯。   对林予贤的思念已经到了不负可耐的程度。   可他和林予贤之间,除了他的那些野男人之外,还夹着一个小武,一时间他也分不清到底谁更对不起谁。   这种“不匹配”的念头,比苦酒还令人不甘,心中难容的情感划开一道轩敞而痛至骨髓的伤口,装着让人又爱又恨的林很闲。   也许单纯的合作关系,或者说“契约买卖”,更适合他们。   余子期用他得天独厚的冷酷面容,宣判了一场醉后失态的糊涂。   “那天就当我在乱说吧,什么‘尽如所期’,可能你的人生根本不需要我。”他回头看了眼郑南山,近乎埋怨道,“什么狗屁事业指导,还是要我亲自出马才可以。”   郑南山差点当场弹出尖刀送他去十八层地狱。   *   2019年平安夜,海市下了场史无前例的暴雨,临睡前林予贤趴在寝室的床上养伤,浑身的骨骼好像都错了位。   “真的是太特么厉害了……平安夜差点死了……”他的头埋在枕头里,声音含糊道,“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出去玩通宵,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大无畏的精神?你们管理学院的都有毒吧。”   “谁有毒。”韩恪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予贤募地抬起头,看见正在收拾桌子的韩恪,脸色划过微不可查的惆怅。   这身伤都是他弄的。   三年多一直没忍心戳破他,要怎么开口呢。   以韩恪平日里这副一板正经的老干部做派,一旦知道对自己做过难以启齿、尺度过大的事情,恐怕会直接天台见完地板再见吧。   他真的不记得吗。   “韩恪,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爬到我床上亲了我一晚上你知道吗。”   韩恪呛了口水,惊恐到好像生吞了苍蝇:“你在放什么屁,这么有违人伦的事,我做了能不知道吗。”   “哈哈,我逗你的,平安夜当愚人节过,这是我们家的习俗。”林予贤背过身去,磨着牙床,力气大到整个腮帮子都有点吃痛。   韩恪呆在座位,好像在回忆什么,微微怔忡了一会儿后,只听见林予贤给了他一顿隔空猛击:“我记错了,不是你,是我男朋友。话说咱们寝室这个安全保卫工作确实有点不到位,什么时候闯进外人来都不知道,都是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19年12月24日,就是积攒三年郁愤的那一天,在《空中的恋人》(不长)那部分   韩恪:有病   林予贤:没你有病   谢谢观看,orz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在努力了! 第56章   关于林很闲男朋友到底是谁这回事, 韩恪在校园论坛上蹲守过,有人分析,是他们美术学院的同班同学屈遥, 头发比林予贤还要长,过了肩,最近有人在校外见过他俩明目张胆地进出酒店。   本来两个大男人同时出入酒店并不算什么,可谁都见过林予贤跟同性有过接吻照,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值得玩味。   那张偷拍照韩恪反复分析过, 神秘人的头发并没有那么长,应该不是屈遥。   四舍五入, 林很闲在大学期间至少交过两个男朋友。   韩恪带着一丝惩戒意味,收回了要陪林予贤留在海市过年的承诺,目光像死鱼般凝滞, 冷漠地说:“寒假我要在‘月蚀’提前实习, 不出意外的话, 明年上半年一直会住在校外, 我奉劝你早点跟叔叔阿姨和解, 回到‘正轨’。”   “正轨”被他特意语调顿挫地加重了几分, 混合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食用效果堪比燎人肠胃的硫酸。   林予贤病恹恹地回道:“‘正轨’就算了, 我脱轨了这么多年,早就在邪门歪道里搭了个别墅, 你别说,空气新鲜, 风景怡人, 比什么‘正轨’强多了。”   这句话, 三分是对半年见不到他的赌气, 七分则是对他跟“月蚀”扯上关系的无名怒火。那位“月蚀”的“长公主”,当面背后不知道阴阳怪气了他多少次,一见面就是“呦,你怎么不陪你家男人啊”。   难道要怼“我男人就是蒋维,你特么瞎吗”。   大半个学校都知道郑北溪对“蒋维”心怀不轨,本尊自己能不知道?还故意往别人枪口上撞,到底是有几分的事先预谋,还有几分的无心插柳呢。   林予贤把他归到了人渣阵营,斜了他一眼说:“小眼驴,韩恪,你名字改改吧,别什么‘恪守己见’,‘恪守成规’,你特么挺豪放的,就改名韩豪放。不对,不好听,跟你的脸不匹配。”   他想了又想:“就叫韩小放吧。”   韩恪心里一沉,果然他还是变成了小眼驴。   林予贤收拾了下有可能被韩恪玩骨裂的一身残躯,胡乱披了件外套,一瘸一拐地准备出门透气,韩恪见他歪斜到有点病态,拽住他的手腕,关切道:“你怎么了,感冒了吗,我带你去看看。”   林予贤甩开他的手:“看你个乌龟王八蛋。”   纯属火上浇油,下水道里扔鞭炮。   林予贤头也不回地瘸着走了,在楼道拐弯处还看见讨人嫌的郑北溪,她穿着鲜红色的风衣,唇色像刚吃了顿小孩,脸色倒没平时的高冷和不可一世,有点慌乱。她把头侧到墙边,很小声地跟他打了招呼。   她目送林予贤旷达洒脱地鼓着掌离开,突然骄恣一笑,径自念道:“韩恪。”   她在门口偷听到了。   在林予贤日后的回忆里,他终于有一天戳着老天爷的脊梁骨顿悟了:一定就是在平安夜这晚,这二位暗度了陈仓。   转折的确始于此,韩恪在“月蚀”实习的第三天,因为误喝了一杯被人调换在办公桌上的咖啡而倒睡不起,醒来时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酒店。   是个行政套间,窗纱鼓动,空气里飘着麝兰香霭,还有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他捏着暴跳不止的太阳穴,一脸茫然,忙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   昨晚是合衣睡的,应该不会出现19岁生日那晚的“盛况”。   “韩恪。”卧室外的客厅传来一声软语。   他迅速从床上下来,循着声音一头雾水地走到客厅。   到底是谁知道他的本名。   郑北溪穿着一层白色轻纱,正桃腮粉脸地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她冲旁边几只躺在血泊里的死鱼使了个眼神,说:“你昨天吓到我了,这些鱼都是你从酒店大厅的池子里捞出来杀掉的,幸好是后半夜,被人看到该怎么办啊。”   “你刚叫我什么。”   “韩恪。”   “我怎么到这的?”   “你不记得了吗,难怪,那昨晚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郑北溪笑着说。   韩恪不可思议地盯着鱼的尸体,它们的死状格外暴戾,内脏层层叠叠地裹在一起,猩红色的血气弥漫到了6月1号当晚的回忆。   他身体里的疼痛迅速烧热,他仿佛看见一家人的灵魂穿着白色长袍,从他的身旁顺次走过,又错过。   韩恪狠狠瞪了眼躺在地上揉头的小武,厉声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小武摇了摇头:“我刚醒,不记得了。”   郑北溪以为韩恪在质问她,挑起杯中的茶包,双腿蜷曲斜在沙发上,强颜欢笑道:“把事情推卸在别人身上,就是你的一贯作风吗?唔,就和你们家的案子一样,告诉警察说你目击到了凶手,可你怎么还活着,真有那么好心的人会放你一马吗。”   这句话像把带了倒钩的弯刀,不差分毫地精准刺向韩恪早已碎裂的心脏。   他变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恪的肝肠被她一点一点地熔尽——这个名字必须保持为一个秘密,起码和她同在敌人阵营的李晖、胡宗义一定不能知道,即使他们跟父亲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   所有计谋的差之毫厘,都因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赌不起。   郑北溪:“我哪里敢干什么呀韩恪,万一你想不开把我也杀了该怎么办。”   她似乎一心一意地笃定那场凶案是出自他的手笔,眼神傲岸,“你发起疯来,真的很吓人,可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她凉嗖嗖讥笑着说,“所以你是精神分裂吗。”   这句话林很闲也问过他。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还有数次出现的梦游和断片,他可从来没喝醉过。   时至今日,此时此地,再回想起那次荒诞至极的“选择题”,的确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他编造的用来让别人和自己都信服的谎言呢。   “还有谁知道我的名字。”韩恪冷冷问道。   “只有我,放心,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毕业和我结婚,我喜欢你。”   *   2023年8月,林予贤的室友,已经转行当摄影师的屈遥替他介绍了一份奇怪的工作:话剧布景设计。   在别人的授意下,他没有提到“余子期”的名字,只是说有人看中了他几年前放在拍卖行的画,觉得这份工作适合他。   屈遥在卫生间梳着头发,镜子里的他眼睛狭长,面容清俊,却喜欢不痛不痒地揭开林予贤的伤疤。   “当初别人骗你交几十万的中介费才肯把画挂出来,现在也算这笔钱花得值了。”他走到林予贤的门口,对着好像被飓风刮过的房间无语了半天,“我说,是时候回归正轨了。”   这个词,林予贤听见有阴影,让他想起在歪门邪道里搭的那栋别墅。   从韩恪消失的那一天开始,世界早就颠覆成他难以承受的样子。   他也想学会好好生活,可连他的“韩小放”都头也不回地离开,几年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像被毒蛇误咬啃噬后难以愈合的伤口。   没有他拥抱的每一天,都像被开枪处决。   住在阁楼里的童养夫,给自己做每一顿饭的哥,抽胎换骨了几次,早就坐着火箭飞到了几光年以外。而他回来了,换了明星的身份,改了名字,却没有跟他联系。   他把有“余子期”的画面定格、放大,抱在怀里才肯睡着,还是没等到他的消息。   屈遥还在撼动他的决心:“画几张图,三十万就到手,我都有点后悔转行,在一个组里,摄影师的劳务才不到五万。这么大的肥羊,快宰啊。”   “我不配。”林予贤裸着后背,洁白,香远益清,手指因为体重骤然降低而像枯柴。   屈遥盯着那只手看了半天,恻隐心让他难得做了顿饭,他把色香味都没有的饭菜摆在床头,换了个威逼利诱的法子:“你既然想跟他匹配,就应该好好努力。不然……就从了我吧。”   林予贤嫌弃地看了眼烧糊了的红烧肉,还发出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起身抻了抻胳膊,呆呆地侧坐在床边。   “你再给我解释一下,别人到底是怎么看中我的吗。”   屈遥:“你还记得差点获奖的那幅画吗,《Half Ocean,Half Blaze》,画里那个人的身体被切分为二,无法完成地扣合。不对,是半边头对半边脚。当初你给我解释说,画的是一个割裂的灵魂。”   “嗯,有感而发。”   “正好,话剧的主题大概也是精神分裂,你们一拍即合。”屈遥似乎不想浪费难得露一手的厨艺,蹲在他的脚边,紧追不舍道:“快吃,吃了就是从了我。”   这顿饭就算蘸了小米辣也扶不起来。   林予贤目光灼灼地看着屈遥:“是谁给你的勇气,想靠这顿饭泡你哥我的。”他炫耀着数年前厨艺很好的童养夫,“我味蕾早就被人投喂挑剔了。”   他顿了半天,说:“我去,有群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在使劲了! 第57章   2023年8月, 话剧中心主楼外墙的藤蔓快爬到了天上,院中的木棉树过了花期,终于长出新叶, 高大的树干上长满了刺瘤。   选择在这个各方面条件都很落后的话剧中心,恰恰是因为这几株“见花不见叶”的木棉树。   花语——“不要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林予贤头发上插着一根铅笔,沿着舞台中轴左右移动,不知不觉间移到了边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后, 他好像闻到了一丝清甜的橙花香,倏然回头, 只有伸臂准备接他的屈遥。   午后,余子期和小武站在五楼的窗台内侧,掰下百叶窗, 看见林予贤和屈遥在院落内比肩而立, 林予贤的身形瘦如嶙峋, 大学时靠踢球才勉强长出来的肌肉现在全还给了老天爷。   余子期的胸口不由得有些发烫。   如果这几年有个锲而不舍照顾他的人该有多好。   那个人还替他送出了纯良的白马Louis, 补上了他亏欠林予贤一共二十二年的表白, 并且在他掉进人生谷底的时候, 不求回报地日夜陪伴。   就选那位喜欢吃小动物的沼泽吧, 起码比屈遥靠谱得多, 头发长的人都不会做饭。   余子期的脸色明暗交错,在他眼里, 屈遥的头发逐渐变短,眼角出现一颗痣, 还换了件情绪外露的花衬衫。Louis被拴在木棉树上, 嚼着砖缝里的杂草。   “沼泽”做好了吞食他的准备。   小武声音怪异:“林很闲是不是蠢, 只要会上网, 就一定能知道这话剧的背后是你的影子。耳朵但凡尖一点,总能听见外面那群粉丝喊‘余子期’吧。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余子期捻着手上的灰:“他对那些娱乐八卦从来都不感兴趣,登微博也只是公事公办联系约稿人而已。更何况我给他的好友请求栏里,是一个随便编出来的名字。他连名字的真假都分不清,怎么装傻。”   他稍微一顿,嘴际下陷,如果知道是他的话,林予贤肯定不会坦然接受这份“施舍”,他也断不会为了钱而原谅他。   小武:“等到话剧公演的那一天,他就算再蠢也知道是你在帮他,说不定还真能明白你的苦衷,到时候你的打算呢。”   余子期捏着他的下巴:“你不就是我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何必自讨苦吃。”   话剧公演的那一天,林予贤并没有来。   余子期看着空空如也的贵宾席,脸上的铁巴掌印逐渐变成暗青色,他把台下所剩无几的观众都当成了林予贤,告诉他我还留着你的袜子,我在商场的负一楼看见你被别人嘲笑,一天可以想你12342次。   如果林予贤真的是一条鱼,记忆力只有7秒,他们之间的互相伤害就能一笔勾销。   月浅灯深,瀚海微凉。   小武照例在落地窗前挖苦他,在闪烁的彩灯下,魂灵被拉得很长。   “你的剧本里有当众表白吗?#余子期的白月光是谁#?你喝多了还是磕了药,活该挨你那海总一巴掌,打得好。”武纬平那晚的状态格外不稳定,前后变幻了数次形状和位置,“可林很闲还是无动于衷啊。”   *   2023年8月,话剧中心院内,正对头顶的太阳把人的影子照得很短。   林予贤脑子乱成了浆糊,盯着屈遥问:“什么叫《游走人间》剧组不方便直接汇款,你就方便吗。”   屈遥摸着后脑:“啊,方便洗钱。”   “……”   洗30万,这么有野心的吗。   林予贤点着他的脑门,气到拨乱了他的长发,丢了只拖鞋都没注意,石子把脚底硌出了许多红色凹痕,可这点伤一点都比不上被人当众羞辱要难受。   这笔钱有可能是屈遥可怜他的。   他焦急地走进主楼,拉住一个同组的工作人员:“美女,能告诉我这话剧的导演是谁吗。”   “余子期啊。”她用坦然又异样的语气说,“你不是布景设计师吗,连导演是谁都不知道?”   林予贤愣住了。   这几年由烂醉、绝食、浑浑噩噩地画图赚钱这些固定的嗜好所组成的“秩序”,在恍然听见“余子期”时,放弃了互相制约和平衡,难以违抗的“井然”摇晃着归为混沌——   他在记忆里拼了命要寻找的人终于回来了。   林予贤的心地没有那么透彻,他不愿妄自揣度韩恪到底是不是在暗中帮忙,不愿长久以来的思念夹杂着感激,甚至不想问他那段让人牙根发痒的婚姻是否还存在。这一刻,他只想跑到他身边,抱着他。   以朋友的身份也好,无论什么身份都好。   如果泪水没有夺眶而出,林予贤以为自己的心早就麻木了,他跌跌撞撞地在每个房间寻找韩恪的踪影,他对这个世界的幻想也只有他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悦目繁华,他的皮肤雪白而闪耀,行尸走肉般的每一寸躯壳重新接纳了命运。   一切都不算太差,一切也还没有太晚。   走到一楼排练厅的门口,他终于听见沉厚又好听的声音。   “给你说了一万遍,等你公司上市了再过来烦我ok?”   “不行,子期,我现在就想要。”   回复他的也是男声。   林予贤把头抵在后门的玻璃窗,腮边堕了两行热泪,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并不亚于毕业那晚韩恪向窗外扔他的东西。   他从不看娱乐新闻,可那条“余子期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他见过。   韩恪染了黄色头发,气质跟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更多的是冷傲,现在却变得狂妄又轻佻。他不耐烦地坐在木椅上,膝盖顶着那位也穿了白衬衣的“金主”,即使言语和表情都在拒绝,可他对一次次亲到脸颊上的那个人,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林予贤哭着退出了他们的世界。   此后的工作,完全是为了“余子期”的这场意味不明的舞台而拿钱办事,他和余子期好像都心照不宣地从不逾矩,默认都还躲在自己的堡垒。   可余子期发来的每个字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我总有办法让那群道具组的人想办法。”   林予贤在对话框里打了行字:我们呢,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直到他删掉备注名为“唯”的韩恪,这段话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把余子期的面孔,妥善地安顿在每一幅临摹的名画里。在画布的每一个凹陷和裂缝中,都渗着自己的血。   最后摇摇头,把每张脸都画上了白色面具。   演出当天他关掉了所有能找到他的路。   *   2020年6月,毕业季,每天都上演着以“离别”为主题的戏码。还不到中旬,只住毕业生的这层楼,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林予贤正在帮韩恪收拾东西,无意间看到了有郑北溪照片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是用签字笔重重圈划的“魏宇”。   他曾听见韩恪梦里含混地说过带“宇”的音节,当时林予贤朦胧着星眼,以为他喊的是自己,原来另有他人。   这本笔记的纸张早就泛黄,如果没有猜错,是被至少五年以上的时间所氧化,林予贤捶着两侧的额角,哭出长这么大以来最惨痛的眼泪。   韩恪临时换成海大的志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一切竟然都和郑北溪有关。   郑北溪。   整个海大就算加上臭虫和老鼠,林予贤最讨厌的人也还是她。   韩恪太会挑了。   林予贤喝了他的半瓶威士忌后,眼眶深红,瘫倒在地板上,等韩恪回来后,整个寝室都是浓重的酒气。   在其他知觉被酒精泡到迟缓的时候,只有他的嗅觉还准确无误地闻到那阵橙花香,他嘟囔道:“在校外住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换洗衣液吗。”   “嗯。”韩恪摸了摸他的额头,正要抱他上床时,林予贤突然钻到他的怀里,用力吸了一鼻子的体香。   韩恪皱眉道:“别闹,谁让你喝酒了,你有酒量吗。”   他把“别把我当成你男朋友”咽了回去,轻轻摸着他的头说:“带你去医院醒酒吗,到底喝了多少。”   林予贤沉溺于他指尖的温度,靠得更紧了一些,他试探着慢慢开口:“你毕业打算去哪里。”   “香港。”   “签了吗,什么公司。”   “月蚀。”韩恪说。   果然。   郑北溪唇角的黑痣耀武扬威地变成插进林予贤心里的刺,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韩恪的肩头,“不许去,就留在海市,给我做饭,陪我住校,辅导我功课……”   “你糊涂了吗林很闲,那是四年前的事了,你不会真酒精中毒了吧。”韩恪掏出手机,“我打120。”   他的手被林予贤忽然覆了上来,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林予贤:“怎么,好兄弟之间都不能摸手了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别胡闹。”韩恪说,“或者我把你男朋友叫过来。”   林予贤掰着指头,假装数数,“让我算一算,今天该叫哪个啊,你等一下。”他好像一瞬间转过了筋,盯着韩恪后退的眼睛,“或者,韩恪同学,你当我男朋友怎么样,我技术这么好,你想试试吗。不对,上次你不是爽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在韩恪的故事里,林予贤看见了这场话剧,且没有过于伤感;路泽替他表白22次,照顾3年。   心结3、4check   本集虐,orz,提前给各位拜年了。 第58章   被林予贤戳破岌岌可危的友情,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即使林予贤喝多了,糊涂了, 口不择言。   韩恪放下他的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行李。   “我希望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好好照顾自己,而且不能自甘堕落,浪费自己的才能和天赋。”韩恪苦口婆心地说。   林予贤只听见了“堕落”, 歪着嘴角:“嗯,我的确不像你, 喜欢把每一天的计划都写在本子上,然后机械地去完成每一个任务。韩恪,人生不是任务, 不是煞费苦心地精于算计,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韩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予贤像孤注一掷的焰火, 想呼唤韩恪心里的冰河, 他起身一颗颗解开衬衣扣子, “来啊, 我让你玩。”   韩恪别过头, 额头上的血管变成青色, 他盯着林予贤光洁的小腹,缓缓吐出一口污浊, “别闹,酒疯不是这么耍的。”   林予贤的手指已经落在他的七寸, “不是有反应了吗。”   “松开。”韩恪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按住他的手, 怒其不争地说, “不松手我扔你东西了。”   “你试试。”林予贤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挑弄着他的喉结,沿着脖颈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韩恪依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喉结却不可自控地滚动。   “林很闲,闹够了没有。”韩恪的语气有悲愤,也有难过,如果这一刻林予贤没有醉酒,没有背后的那些野男人,而他韩恪没有背负婚约没有精神分裂的话,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开始。   这一刻他梦了很长时间。   林予贤舔开了他倔强绷紧的唇缝。   韩恪的瞳孔震颤不已,他好像站在立着“韩恪&林予贤7年友情”的墓碑前,对他们之间变了味的感情,猝然升起了一团肃穆。   四周皆是凄厉的角声,邪崇和恶魔公然君临。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试试就试试”,在林予贤的错愕中,向窗外扔了他的几本书,随后扔下去的一个小玩意儿,让林予贤彻底清醒了回来。   明信片。   那是在隐晦地提醒韩恪,他正是自己“空中的恋人”。   韩小放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疯疯癫癫地次次带他到云端。下线后,林予贤还要用他的小身板颤巍巍地扛回去。   很多年了。   韩恪却扔了。   林予贤看着他在窗边冷如寒冰的背影,容颜顿减,眼里的光凄然寂灭,心里的城垣烧成焦黑。   还是韩小放更可爱,从不会以这种方式伤害他。   像是证明他的身体还有人喜欢一样,林予贤发了疯,跑到宿舍楼下,一件件地把衣服脱掉。   路灯下他的身影像一首意识流的诗,绝品清奇。   韩恪瞪大了眼睛——   以前那个无辜又天真的林很闲,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的人生,就跟他说话办事一样离题八丈远地这么不着调下去吗。   他看着林予贤的影子逐渐消失,捏紧拳头,正想跑下楼追他的时候,心中只凄凄然地说了声“算了”。   这次毕业旅行去澳门,就当好好跟他道个别吧。   “老二。”他说,“去把林予贤铐起来行吗。”   *   2023年9月,距离《游走人间》的公演已经过去一周多了,网上关于“余子期白月光到底是谁”的热搜,隔三差五就要出来屠个版。   “林予贤”这个陌生的素人名字被海大的校友发在了词条的广场上。   【余子期本名蒋维,他一入校就跟林予贤形影不离,穿一条裤子,照他“送足球袜”这个细节,应该是发生在大学期间的事,那肯定是林予贤,不过他俩确实BE了。】   这条微博很快被余子期的粉丝冲了。   【哪来的瞎扯JB淡的人啊,这种热度就不要蹭了吧。】   幸好他们查不到关于林予贤的任何资料,大学校友的发声很快湮没在浪潮里。   自从公演当天海鹏拍了他一个大耳刮之后,就再没出现过。那个故意摊在他面前的剧本,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没有。   有“韩恪”的名字。   这一天,余子期踩着柔顺的步子,来到海市一家卫视录节目。等电梯时,透过走廊上的磨砂玻璃,看见外面无障碍通道的斜坡上出现了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他提着红色小桶,因为下了雨路很滑,摔倒了一次又一次。   Luna抬脚进了电梯,见余子期还在外犹豫,低声说:“老板快啊,还有半个小时节目就要录了。”   余子期摆手让她闭嘴,眸色炙热,嘴角浮起了荡漾的笑意,他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人很熟悉。   他贴在了玻璃上。   是他。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掌握不好身体的重心,说滑倒就扁鱼一样趴下,不嫌疼吗。   余子期的脸好像在那里贴了很多年。   林予贤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个黑影,先是打了个激灵,在雨帘里勉强睁开眼睛,分辨了半天后,嘴唇动了动。   “韩恪,是你。”   只有韩恪才有那样深陷的轮廓。   他忙提着桶进了室内,沾着一身的污痕,眼睛里的星光逐渐从四面八方归了位。   即使亲眼目睹了排练场的亲密,亲自删了“唯”。   可当他们终于可以呼吸一方天地的时候,林予贤的灵魂还是出卖了自己。   脸颊开始发烫。   余子期收回笑容,胸口一阵紧缩,所有的断肠和不胜忧苦最后变成了一句话:“你现在还有男朋友吗。”   林予贤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余子期应该是在惩罚他对那场话剧的毫无反应:“那太好了,没有后顾之忧。跟我签一个恋爱合约,假装是我的男朋友怎么样。”   “……”   这句话不像正常人会说出来的。   不对,他本来就不正常。   余子期拉着还在懵圈的林予贤进了电梯,抱臂站在角落,炭黑色的修身西装显露出傲人的身材,气场中和了凛然和温柔,有点诡异。   他毫不客气地扫了林予贤一圈,本来想把“刻薄”贯穿始终,可林予贤瘦得不像样子,脸上的每一处骨骼都锋利得会割伤别人。脸色也不好,白到不像话,发丝被雨浇得紧紧覆在两颊,向下淌着混合了颜料的水滴,肩角和锁骨分毫毕现。   “你三年没吃饭吗”,余子期悲愤地想。   他接过林予贤的小桶,语气软了几分,“我半小时后录制缺个工作人员,你能帮个忙吗。Luna,给他找一套合身的衣服。”   “哦……好,老板。”   余子期:“当我假男友这件事,我一会马上让人打印合同。我那个金主爸爸……他想霸王硬上弓。让我雌伏于一个男的,休想。所以,这是为了让他死心的下策,你不会不答应我这个老朋友的对吧。”   这句话不知掺了几分谎言和多少真心。   老你大爷的朋友。   金你个屁的爸爸。   林予贤心烦意乱地看着他像个话痨一样说个不停,电梯逼仄的环境顿时萦绕着Luna的尴尬,还有面目全非、脱了缰的久别重逢。   林予贤替余子期向Luna道了歉:“美女,我这位老朋友脑子有点不大好使,吓到你了要多多包涵。”他看着余子期说,“你们娱乐圈的都喜欢玩死基佬那一套吗,今天正好我没事,画大墙结束了,我去凑个热闹,毕竟我对朋友都是插双刀的。”   他凑到余子期的耳边:“合同多见外,要玩就玩真的。”   “……”   化妆间里,余子期拿着电吹风吹着林予贤的头发,一直没敢和他对视,趁着风声有点大,鼓足了勇气问道:“我的话剧你没什么想法吗。”   “什么话剧?”   “……”   余子期关了电源,死死看着他:“《游走人间》。”   林予贤滚了滚眼球,故作吃惊地“啊”了个长音,“那是你吗。”   “所以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没看见是吗。”   “没有,我家没网,不好意思,而且我对话剧不感兴趣。”林予贤抬起下巴,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没看到,难怪。   林予贤问出憋了半天的疑惑,“郑北溪呢。”   余子期一怔。   “离了。”   “你达到目的了吗。”   林予贤后来冷静地回顾了下那本笔记上的内容,他一门心思要娶郑北溪肯定有别的意图。   余子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被逼结婚的。”   他不想让林予贤继续误会他是不择手段的人。   林予贤疑惑地笑了笑:“难道是猎人变成猎物这么俗套的故事吗。”   “你可以赌一把,赢了有奖励。”   Luna推开门:“老板,开始了。”   “好。”   林予贤在侧台规规矩矩地立在副导演和摄影师的旁边,一脸麻木地看着台上两张小沙发——   所以访谈节目需要带两个助理吗。   主持人先落了座,念起堪比对余子期负面人生总结的开场白:他是这个娱乐圈一个非常例外的存在,常常语出惊人,行为乖张,出道至今的每一天都好像在玩行为艺术,让我们有请演员余子期。   台下的粉丝激动得炸开了锅。   余子期从林予贤的身边慢悠悠地经过,混不吝地坐在沙发上,扯着两边衣襟,安慰主持人说:“放心,我不会随便脱衣服的。”   说完,他偏头睨向了林予贤。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七寸。   故事里,老二柯大药把林予贤铐了起来。心结5check   谢谢观看,orz 第59章   台里因为这场访谈单独开了会, 鉴于余子期团队百无禁忌,也不屑提前对好流程和各式各样的问题,却让节目组的导演犯了难。   这位余大明星千万别尺度过大地玩话剧舞台上那一出, 即使不是直播,台下总有人录像,到时候在台里发生这种事故,等着被带走约谈喝茶吧。   他的这句“不会脱衣服”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   主持人眼角一跳,按照导演组给的爆炸式访谈流程, 缓缓开了口——还真没聊过这么刀尖跳芭蕾的问题。   一定得循序渐进,慢慢伸出钝刀, 然后炸了今天的词条。   他们的切口在那场话剧。   主持人示意工作人员在背后的大屏播放话剧里最具争议的那部分内容:余子期穿着纯白色衬衫,隔空对“白月光”用大段的独白倾诉衷肠。   “回来抱着我好吗。”他在屏幕里空落落地说。   一张煞白的脸,只剩下黑洞般的凹陷眼眶。   沙发上, 天真无邪的微笑爬到余子期的嘴角, 一切在尽如他所料地进行中。   林予贤家里虽然没网, 可挡不住别人非要把这一幕贴在脸上。   那双臭袜子的来龙去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确实……有点恶心。想必经过年深日久一波又一波的细菌繁殖, 现在都已经臭成鲅鱼罐头了吧。   商场的负一楼。   听到这里, 林予贤微微抽搐了一下, 面如菜色。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 因为欠了商场租赁一楼布展的钱,被逼在超市的门口画墙还债。   那是一幅“改造”后的《创造亚当》, 胡萝卜和牛肉成了精,挂着人头, 披着纱衣, 细看还有点色/情, 难以摆上台面。   路过的人们忍不住围观嘲笑。   当时他安慰自己, 夏加尔也有过画教堂玻璃的经历。虽然超市跟教堂还有段开超音速飞机才能驶达的距离,但从事这一行,总归有起有落。落下来,才有机会一飞冲天。   而且,能提出用画画来还债,本身就认可了他的价值。   林予贤终于知道,韩恪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离开,还透过一扇窗,找到了自己。   此刻,装着林予贤身体的湖突然倾倒了很多的盐,让他慢慢浮了上来。   “抱着我,抱着我。”这几个字像激昂热血的行军鼓点,重重撞击在他心灵的副歌,填了某一片深海,围成只属于他和韩恪的岛屿。   韩恪喜欢自己,而且也有很多年。   “春暖花开再相遇。”他在心里悲痛欲绝地默念。   他们的相遇都在盛夏,心中的悸动响过了蝉鸣。他们的分别也都在盛夏,大雨浇灭了未竞的痴情,让月裂星崩。   还有那场他不配参加的婚礼。   风月终究误了他们的少年。   林予贤的眼角不知不觉开始湿润,四体的末梢神经因为这场炮烙酷刑而分秒必争地失去知觉。   韩恪是想避开那些心酸的夏天,拖着两个破破烂烂的灵魂,重新再走一遍。   话不能说清楚吗。   既然早就动心,那场婚姻的真实面目就更加可憎可悲了起来。   摄影师见他神色异样,小声关心了句:“慢点哭,这节目还长着呢。”   “……”   那要哭脱水了。   已经有女友粉开始坐不住,在人群中发出鼓噪的声音。   “只关注作品!不要聊私生活!”   余子期冷冷斜了她们一眼,对着襟前的麦说:“心理承受差的可以先走了,可能还有更刺激的,慢走不送。”   视频恰到好处地断了。   主持人含笑道:“作品和生活就是两条相互交织的音轨,缺一不可。能帮助我们解读您影视作品的更好方法,没有什么比进入你的生活更快速更便捷的步骤了。子期,能多分享一下他吗。”   余子期:“他是让整个青春变得甜美的失而复得。”   “复得?难道你在话剧结束后已经……”   “嗯,他就站在B机位摄影师的旁边。”余子期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的方向,“下面向大家郑重介绍我的男友林予贤,林中有鸟,予人德贤,也很贤惠。”   摄影师突然被cue,大呼神奇地给了这位头发颇像艺术家的帅哥一胳膊肘。   林予贤仿佛被罩在一个吸了真空的玻璃筒,粉丝的喧吵传到他的耳朵,只剩下浑浊的“嗡嗡”声。   他在进退维谷里,用两条热泪回应了“子期”。   他竟然当众确认了“男友”的身份。   余子期目光炯炯:“林予贤是个非常有才能的画家和设计师,我话剧的布景就出自他的手笔,开了国内先锋舞台设计的先河。所有取代电视屏幕的油画都是他亲手画的,现在都挂在加德士的官网。”   他语调突然严肃:“喂,加德士,这些画的佣金就不要收了吧,毕竟林予贤当初请你们挂他几幅差点拿国际大奖的画时,你们可收了他60万的‘手续费’。”   他讥讽地用手比了引号。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这林予贤是被骗了吧?就算是最有名的拍卖行也不能这么坑人啊。”   “国际大奖,还收这么贵是在瞧不起人吗。”   余子期微微笑了笑,正在等她们快速消化他那很蠢笨的林很闲,还有一个欺软怕硬的行内大拿。   罩在电视机上的那些画,至少有几十张,可一分钱都没要他余子期的。“佣金”是交易了才收费,拍卖行骗人还挑人的吗?   林予贤的泪痕干了一轮,又湿漉漉地挂了新的两条。   他都知道。   怎么知道的?   余子期:“好了,关于拍卖行的事情,你们可以继续在微博上讨论。说到林很闲的蠢,他还有个极大的弱点,就是数学不好。所以当新越商场告诉他租赁展厅一个月3万,他就真以为是3万,连最后合同改成一周3万也没看出来。当然,就算看出来他也算不清楚。”   林予贤脊背上的鸡皮疙瘩被麻意煮熟了。   屈遥竟然背叛了他。   “这都不是重点,我的林很闲,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当初他见我无家可归,主动收留了我高中三年。我父亲……欠了别人赌债,他见债主家的工厂突然倒闭,把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给了别人。”余子期的眼睛出现泠泠水光,“他当时闭口不提,也没跟家人说过,隔了几年我才知道。”   他对林予贤说:“林很闲,我见过繁华了,可总装不满我的心,当我回来的时候,只要和你在一起。”   为了让林予贤得到应有的关注,余子期筹谋了很久,这次也终于借着炒作恋情,说出了隐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林予贤的眼神依然有过去的辰星和天真,他曾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终于可以在今天过后,变成他未来路上的鲜花。   “余子期”的价值快要消失了。   主持人听见耳返里导演的提示,忙插了句嘴:“子期,可以把他请上来吗。”   余子期已经翩然走到林予贤的身边,在镜头的紧紧跟随下,他的手在林予贤的后颈理着头发,带着数不清的缱绻,触碰着心久久向往的皮肤。   林予贤颇为伤神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傻瓜,非要挑这种场合说吗。   余子期的深眸凝在他的唇上,叩着他的后脑,轻轻向自己靠近。林予贤知道他亲吻时有个习惯,总是先从下唇开始,再慢慢征服余下的唇舌,因此他略微仰起了头,恰好迎接他湿热的气息。   因为这个心有灵犀的小小动作,余子期瞬息间睁大了眼睛,呼和吸交错的刹那,连他自己都在叹服彼此的契合。   第一次接吻能有这种水准,大概是上辈子赌赢过什么东西吧。   在粉丝狂热的怂恿下,他深深进入了那个广袤而美好的世界,不断舔舐熔岩和密海,与他灵邸的支点——林予贤,胶着不分。   梦里奢望很久的吻终于到来的这一刻,他人生的版图终于完整了。   直到连摄影师都磕到了,他们还是不愿分开,余子期的双手像捧着稀世珍宝,端着林予贤的脸颊,额头轻抵额头左右摩擦。   余子期温柔地擦干了他脸颊上的泪水。   “子期。”林予贤完成了对他身份的第二次认同。   只有“子期”可以毫无负担、毫无歉疚地带他抹掉遗憾。   “嗯。”余子期大方地甩掉骨子里对明星的反胃,对副导演说:“这条长镜头请原封不动地发给我的团队。”   他牵起林予贤的手,十指纠缠地并排坐上了沙发。   主持人终于看清这位明星男友的真容,虽然看似瘦弱,但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内敛光华,面如芙蓉美玉,玉质柔肌,颜值跟余子期不相上下。并且削肩细腰,骨骼混合了秀媚和坚毅,不多不少地与余子期完美咬合在一起。   她由衷说了声:“你们两个也太般配了吧!”   作为一档深入挖掘明星生活的节目,导演继续在耳返提示着流程。   主持人小声跟余子期交流着什么。   他点了点头,握紧了林予贤的手。   主持人:“在你意识到对林予贤感情很深的时候,又是什么阻碍了你们在一起呢。”   “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rrrrrrz   故事里,林予贤画的《创造亚当》有更重要的价值,心结6 check 第60章   余子期的声音轻柔:“当你在一艘渔船上谋生, 每天赖以生存的就只有命运,转动转轴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捞上来什么东西。没有林予贤的这几年, 就是命运渐渐让人失去希望的几年,捕捞上来的有破瓶子烂瓦,还有臭鱼臭虾。直到没什么力气再转下去的时候,那条桃红色的罗汉鱼出现了。它本不该出现在渔区,看起来也很好笑, 不好吃,也卖不掉, 但那是我最宝贵的一条鱼。”   “爱和残酷总是合二为一,最极致的痛苦和最强烈的快感往往有同样的面孔,当你深深爱过, 就一定会被刺痛。但它们都从属于时间, 沿着生命不断流淌, 最终总会消融。再写出这个故事的时候, 我们心里的洞都会被慢慢补全。”   *   2020年6月底, 澳门。清蓝如空, 天无纤尘。   氹仔最近人并不多, 出租车司机看了眼显示74mop的计费器, 喊了100。   韩恪用粤语讲了些大道理,最后司机低声回了几句, 100变成了500。   下车后林予贤拍着他的头:“你是不是被骗了。”   “他妈妈住院了。”   “……”   也不够啊!   林予贤死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骗来的,他仔细回想了下韩恪蛊惑人心的套路——他先是节食了几天, 饿到五官沉陷, 脸比菜绿, 然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搞笑, 瘪着嘴说:“我吃了一个月的泡面才攒的机票和酒店钱。”   林予贤傻乎乎地信了。   他站在如圣母玛利亚突降尘世的贝阙穹隆下,盯着韩恪墨镜上的雾气,终于明白过来:“你不是在月蚀实习了半年,他们难道没给你发工资吗。”   “Oops.”   “……”   这声讨厌的Oops想让林予贤捶掉他的大牙。   事实上从自己的宝贝被他扔了之后,林予贤的拳头就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就等着韩恪再出现把他结结实实地揍一顿。因此在娱乐场门口,裤兜里被他掏出来的避孕套就尤为丢人现眼,简直跟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岂有此理!裤兜会自己收拾东西了!   转念间,林予贤又陷入对Hank同学那张无敌大帅脸的执念——对啊,还想睡,老天爷要你管。   他想念膝盖撞击膝盖时的酥麻感,让他知道韩恪还需要他。   在林予贤的世界里,他任意一种身体的知觉都可以被人轻易地夺走,他最多只会捶胸顿足几天,然后心平气和地接受五感尽失的僵尸感。但是被韩恪需要和占有的充实,是他抵死都不想放手的。   就!不!放!   直到韩恪的长指毫无节制地点着赌博机,并说出“我要结婚了”的那一刻,他的面无表情,像举着大砍斧的阎罗大王,一刀一刀割了林予贤还想在茫茫六道继续轮回的念想。   直接活埋算了。   林予贤不慌不忙地算起了账:“你先结婚,亏大了,等我结婚的时候,份子钱还是我赚。”他吞了吞口水,“不对,暂时还不能同性结婚,算了,跟我男朋友们玩玩算了。”   这个“们”让他觉得自己赢下了一城。   但到底是哪片荒郊野岭的城头,林予贤五内俱焚地心说:“对,就是活埋我的土包在的那一城,操。”   林予贤仰着头在转椅上来回晃了几圈,挣扎着问道:“谁有幸跟你结婚。”   “郑北溪。”韩恪的眼睛没离开赌博机的屏幕,冷淡如僧地说。   哦对,忘了这茬了,毕竟贴在他小本本上的人不是自己,是那个痣大如牛的人。林予贤即使猜到了,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是变成了海啸,他酝酿了会儿情绪,忍痛压制住已经握紧了的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俩字:“真般配。”   不知道为何,林予贤的肠胃好像被人凌空踹了几脚,中午吃的咖喱牛杂已经顺着食管反流了上来,他捂着嘴,快走了几步后,一个没忍住,吐在了正在发牌的荷官脚下。   荷官的反应有点大,“仆街仔!唔生眼呀!”   林予贤气力全无,瘫倒在桌下:“炖母鸡。”   “我给你call救护车咩?”   “不用,我吃多了,水土不服,实在抱歉。”林予贤拿纸巾擦着他的鞋,偏头看向韩恪,他还在点着屏幕。   韩恪对一个司机都比对他好。   他走到吸烟室抽了两根烟,掺进呼吸的却都是刀枪之林,他看着凹凸镜里变形的自己,被拉伸成一个可怜又好笑的怪物。   所以这几年他算什么。   玩具吗,乐子吗。   还是意识丧失的时候胡乱玩的那种。   林予贤知道他为什么要赌气一般地跟韩恪说下面那段话,无非是想断了之后每一年每一天的念想。   他回到赌博机,浓重的烟味让韩恪皱了皱眉头,更坚定了他要捅了韩恪马蜂窝的念头。   “你知道大学期间为什么我总在外面找不到人吗。”   韩恪不解地看着他。   “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过了大学四年,父母一分钱没给,我还有六位数的存款吗。”   “为什么。”   赌博机的屏幕上,余额已经到了80万港币。   林予贤支着脑袋,脸上有强烈的刺痛感,转瞬即逝地笑了笑:“因为我的‘男朋友’们喜欢跟我等价交换。”   他用手比了比双引号。   韩恪垂着头,哑笑着点了“结算退币”,一个人默默走到账房办理汇款。   他的眼底发烫,冷漠和发狂相继在他的脸上显现。透明玻璃上映出林予贤的影子,他像猫一样舒展着身体,心满意足地走了过来,慵懒地靠在墙边。   韩恪收回了难以祛除的地狱气场。   “林很闲。”他转过头,发出克制的笑声,“你刚才不是吐了吗,最好去查查,据说死GAY们因为生活混乱,会、得、艾、滋。”   “放心,我每次都吃了阿莫西林,安全。”林予贤不屑一顾地说,所以是看到他吐了,却没任何反应。   “……”   行。   “哎对了,哥,程丰那个小眼驴算的真准,他太爷爷想必还是遗传他了点识人算命的本事。他说高一开学那天我会遇到命里一劫,还真是。啪!你出现了,哈哈,我的神物的确要天天带着,辟、邪。”   林予贤虎视眈眈地说。   韩恪从账房的玻璃内接过一张银行卡,冷漠地塞进林予贤的裤兜,说:“那天我的确爽了,你不是喜欢等价交换吗,这钱就算那天的……”   他的声音短促又刺耳:“报酬。”   林予贤的呼吸暂停了片刻,看着韩恪的背影变成一堵杀人诛心的墙。   确实是爽了,不止那一天。   韩恪抛下了林予贤,一个人走到议事厅广场,在角落里看见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他们一个在喝奶茶,一个在玩手机。青春在他们的身上,有种并不刻意做作的美好。   他的四肢像堕了千万斤的热铁,透过凛然沉痛的眼睛,分明是他和林予贤站在那里。那一瞬间,和煦的阳光又开始在他的面颊复苏。   他和林予贤的青春太漂亮了,以至于死掉的这一刻,比那场灭门更残忍。   小武在一条小巷前一闪而过,对韩恪大声喊道:“我没有食言!在找蒋益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小武,失去的,不会再出现了。”   *   2023年9月。   这场独白又把余子期的粉丝吓到了。   之前知道这位“白月光”可能对余子期确实挺重要的,但听他这么一念叨,何止是重要,简直是他的命根子。   主持人好像被戳到了哪根筋,眼里出现泪光。   “太感人了,林予贤呢,你有什么想对余子期说的吗。”   林予贤还处于凌乱的放空状态,先是卡在了“罗汉鱼”,又卡在后面那些好像是哲学巨著一样的大道理。   余子期握住他的指尖开始变紫。   林予贤捏住他冰凉的手,但因为刚才差点哭脱水,他的手掌也没有温度。   他把余子期的手揣在了腋下,脑子里打了个结,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我……”   也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签合同的是他,可偷偷关注自己动向的人也是他。   林予贤在感动之余却困惑了。   余子期不大协调地撩开遮住林予贤眼睛的头发,呼吸短促,难以吸足一口气。   他说:“近期,我大概会着手开办画廊的事宜,现在正在选址阶段,不过已经初步有了计划,就在牧北路的原‘寒冬冷库’。那是我父亲生前的心血,在那里延续他们两个人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林予贤枯竭干涸的心,在无法分辨真假的情况下,沁入了带着回甘的泉水。   他还记得。   “哥。”林予贤小声说。   他冲韩恪用口型说了“谢谢”。   他们从演播大厅手牵着手走到地下停车场,余子期见粉丝已经走远,松开了手。   林予贤递给他一个棒棒糖:“你刚才又有低血糖的症状,吃了会好一点。”见韩恪不解,解释说:“你手指发绀,没发现吗。”   这是余子期的几重人格在激烈碰撞下投射到身体上的症状,并不是低血糖,但确实因为这颗糖,紫色的痕迹消失了。   余子期站在黑洞洞的停车场,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把林予贤推在墙边,裹住了他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困惑地说:“没道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rrrrrrz 第61章   “林很闲。”余子期眼波将流, 看着林予贤稚嫩娇美的嘴唇,奇特的笑意一闪而过,旋即又泯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予贤叠着双手,贴着墙,枕在了屁股后面,眸色黝黑而柔和。   他抬起下巴:“哪里不对?”   “棒棒糖……还有那个吻。”   “哦。”林予贤没有解释,临时继承了余子期对赌博的嗜好, 赌他能不能从细枝末节里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停车场不远处的声控灯光依次亮了,Luna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递给余子期两份合同,“这是恋爱合约,幸好我手机里存着。”她的声音转急, “老板, 快看热搜。”   余子期接过合同, “这几天你就不要上网了。”   他预料到随着自爆出来的这些消息, 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那位早就知道“蒋维”结过婚的梁音, 随着林予贤在公众面前的横空出世, 恰好坐实了他就是蒋维, 她的证据链条已经完整了。   被当众叫了花瓶, 没道理不找人黑一波。   至于暴露“寒冬冷库”的所有者是自己的父亲,那起久不见天日的惨案也要揭开幕帘, 在世人面前一览无余。   “只有韩恪还活着”这件事,想必会被拿来大做文章。   热搜会出现几个刺眼的tag:#余子期曾结过婚##余子期有可能是杀害全家的凶手##余子期蒋维韩恪#。   不过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世界并不会因此塌陷。更让他高兴的是, 今晚应该还有一个令他梦寐以求的tag:#画家林予贤#。   林予贤并不关心热搜, 还卡在“合同”里出不来, 想看戏的欲望更重了一些,对余子期调侃说:“能马上打印出来合同,到底是准备了多长时间。如果今天没遇到我,你不会还要找其他人吧。”他从Luna手中接过笔,抢过余子期手里的合同,象征性地翻了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签了字。   “这回等价交换的是什么,画廊吗。”林予贤说。   “等价交换”这回事,已经于2022年的圣诞节,在韩恪胖揍了屈遥一顿后真相大白。   ——林予贤为了堵上蒋益的窟窿,把钱还给了胡波小眼驴。学费没有着落,他不得不快速学会谋生赚钱的方法——插画。   交换出去的都是呕心沥血的时间。   因此林予贤想用来拱火的“等价交换”,已经刺不穿余子期的铜墙铁壁。   余子期:“当初的80万港币少了,在我的心里,你值5000万。”   林予贤倾耳直愣愣地戳在墙角,五脏却被浇了热水,暖融融的。   眼前的余子期虽然还带着尚未跟他稔熟的亲切,曾经互相伤害的话也都没说开,甚至连句道歉都没有。   某人甚至还用明星的高傲,妄图让他低首下心地臣服。   但这些年的随风荡堕只教会他一件事情:与其说他餍足于被韩恪需要,不如说是他更离不开韩恪,还有子期。   真的会死。   这份恋爱合约虽然嘲讽了他们往昔的青春,但却是一份令人难以自持的情分,介于“他每周给我做噼里啪啦的鱼”和“他迷糊的时候次次带我到高点”之间。   味觉,包括其他感官上的快感,不过是因为神经元之间递质的飞速传播,而机械地让人达到兴奋或高/潮,可取而代之的代餐太多,只需“等价交换”就唾手可得。   只有韩恪和子期,没有代餐,是让灵魂如野火般燃烧的赤焰,从一瞬烧到了不朽。   一切都始于见色起意,林予贤却在跟自己长时间的拉锯战里,最终掰扯清楚:即使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做,只要一睁眼他还能从阁楼里出来踹自己一脚,就足够了。   能天天见到他,哪怕只是当朋友也可以咬牙接受。   余子期没有接收到林予贤矫情不已的脑电波,低头发了微博:下周选哪一天去寒冬冷库比较好呢。   他赌粉丝们会不分白天黑夜地蹲守在牧北路,以海市他粉丝的存量,人数会骇人的庞大。大人物想挪动那些罪证,无异于从大海里捞出一条罗汉鱼。   守在冷库门口的粉丝就是最好的人证。   一旦大人物和那条蛇从网络上得知余子期就是韩恪,并且知道他还心心念念着那个冷库,也会最终醒悟:他是从血海爬回来复仇的。   再细思极恐地想到他曾在月蚀待过一段时间……   他们会倾巢而出。   “子期。”林予贤在他面前打着响指,“别发呆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   他言不由衷地说。   “不行,你跟着我。”余子期命令道。   因为林予贤,他在暗中揪紧了一丝恐惧。   这条花费数年才找到的罗汉鱼,一定要把他老老实实地塞进鱼缸,与世隔绝,更重要的是要隔绝危险。   今晚的炒作和自爆身份,其实是两条难以共存又残酷至极的博弈,有可能会让林予贤变成敌人手里的筹码。   余子期双眸失神,强行拖着他坐上商务车,到Luna家后,稍作伪装,从后门上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司机回头对林予贤说:“我叫魏宇,是韩恪的好朋友。”   林予贤被撞了音节的“宇”堵了一口气,平白无故地想起毕业那晚吵的架,醉酒出去裸奔韩恪都没追上来说声对不起。   林予贤送给司机一个骄横到蛮不讲理的假笑。   还好魏宇非常识时务地说:“韩恪这个人啊,其实什么都好,只有一点非常欠揍,叫‘见色忘友’,多年的友情我也只能当个司机,还要大晚上带你们回爱巢。”   嗯?!林予贤脸突然红了,僵硬地拽了拽头发。   卧槽为什么这个动作会这么娘。他在心里骂道。   余子期会心一笑:“什么土词。”   魏宇:“我晚上闲得没事,给自己在网上找了顿恶心,你俩那个裹脚布一样的接吻,差点让我想当场投个胎。现在的这些网友果然效率惊人,BGM加混剪,特写再加长镜头,我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说完从后视镜里给了余子期一个“万事皆备”的眼神。   余子期歉疚地点了点头。   “要这么大费周折吗,中间还要换辆车,在玩特工游戏吗。”林予贤呼吸里夹着温热说。   余子期握紧了他的手。   美荫101,秾丽的夜色中,像朵灼热盛开的白玫瑰。   余子期送走魏宇,接上了在地下停车场的盘问。   “林很闲,你棒棒糖到底给谁拿的……你男朋友有低血糖,可你不是说现在是单身吗。”他把林予贤的鞋脱掉,递给他一双粉色拖鞋,又觉得不够,亲自套在了他的脚上。   他叹了口气,“当时屈遥的确否认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但他也承认你还有其他的男人,到底是谁。还有,你以前开玩笑说我半夜亲了你一晚上……真的是玩笑吗。”   林予贤已经紧紧贴了过来,表情蛊惑地咬着他的耳垂,“子期,你说呢。”   他早就忘了刚才自我说服的“当朋友也行”,余子期接吻,还有床上的要领都是从他这得来的,当个屁的朋友。   更何况这几年枯竭干涸的可不止是他的心而已。   “不会是我吧。”余子期黑面如漆,悲戚地问道。   我醋了自己?   林予贤耸耸肩:“Oops,我给你变个魔术行吗。”他把当初的那张偷拍照对比度调高,光线调亮,“陌生人”后脑卷起的那撮呆毛无情地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   林予贤的手更加不守规矩起来。   余子期渐渐招架不住,用柔润的眼眸回应席卷而来的挑逗。林予贤像深谙风月的老手,恰到好处地运用他鲜丽惹眼的躯壳,像大而妖冶的齿轮,带着自己早就生了锈的身体,斗榫合缝地带到喷薄欲出的临界点。   他握紧了林予贤向下移动的手,琐细至极地问道:“我还做了什么,只有接吻吗,你当时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余子期突然后怕地想到:他该不会在梦游的时候分辨不出谁是小武,谁是林很闲吧。   他的确有些非人的嗜好。   这个念头几乎让他顿时无地自容了起来,他十指插在林予贤手的缝隙,却冷冰冰地弹开,头皮刺痛着说:“履行合同只需要在镜头面前,现在没人拍我们,不用当真。”   “你配不上林予贤”。   他一息尚存的理智正在警告他。   林予贤掴着他的脸,不解气地轻轻推搡着他步步后退。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打死你。”   直到把他推倒在沙发,余子期终于露出摇摆不定的笑容,勾起暧昧的嘴角。   余子期:“别闹,睡了就真不是朋友了。”   “早、就、不、是、了。”林予贤微弱的气息扫向了他已经有些发烫的额头,老练地抽掉他的皮带,双臂苍劲,看似柔弱的身体却鼓动着力量,让余子期成为被捕入网的鱼,“你什么时候找的屈遥,能让他这么出卖我,你该不会连他也买了吧。”   “去年圣诞节,我回来了一趟。我只买了你,屈遥只是揍了一顿而已。”   因为“买了你”这三个字,林予贤的所有感官顿时变得敏感和好奇,露出了并不像“所属物”的傲慢眼神。   “子期,你都买了我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rrrrrrz 第62章   余子期最近的复仇进展顺利, 掌控一个人的人身自由,改变敌我悬殊的力量,都很简单。但在林予贤的百般厮磨之下, 却连控制自己的呼吸都很艰难。   长短不一,只顾吸气忘了吐气,或者干脆停了十几秒。   那可是最低等的植物神经所掌握的本能。   另一种并不是必需品的本能,靠郑北溪的滋补汤和她近乎虔诚的乞求都没办法激起,却因为当初看了眼林予贤的小腹, 或者他咬向自己的耳垂而轻而易举地昂扬。   他并不是放纵自我的人,在过于思念林予贤而幻想出他来的长夜里, 两人只是相拥而眠,交颈而睡。   这几年他熟睡时,学会了保留几分清醒的意识, 毕竟人在陌生的环境, 如鼠失窟, 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最脆弱的腹肋交给敌人。   这几分清醒让他从没在梦里亵渎过林很闲。   如今他却隐晦地告诉自己, 大学那几年有可能玩出了花来。   他找林予贤约的画稿, 那些训诫、口球、皮鞭……   都是隐蔽的无意识角落里, 荒诞不经却最真实的自己。   “林很闲, 快点说我都对你做过什么。”余子期从沙发上坐起, 双手握着林予贤匀称的腰肢,无助地贴在他的胸前。每想到有可能给林予贤造成过身体损伤, 心就被挤压一次。   林予贤觉察出他的羞愧,纯熟地欺骗道:“只有接吻。”   “小树林呢, 不是有人回过帖子。”   “你背着我在看月亮。”   “……”   站着不能看吗?   余子期没完没了地逼问:“刚才我说睡了就不是朋友, 你说早就不是, 又怎么解释呢。”   林予贤轻轻啄向他的脸颊, 一边说:“你带我翻墙头出去开房,不是睡吗。”   “可……”   林予贤的下巴左右蹭着他的黄头发,又抵在他的肩窝里,目光沉静,“哥,买了我到底想怎么玩,你想好了没有,我都可以。”   因为这句话,余子期体内的血液四处撞击,他能清晰地听见血管猛烈跳动的声音,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张渔网箍住。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林予贤,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他从喉咙仅剩的空间,挤出一句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   甚至是死去的亲人。   “我好想你啊林很闲。”   林予贤一怔,没有抬头,“还有呢。”   余子期:“我错了。”   林予贤终于饶有兴味地离开肩窝,垂眸看他手足无措地刻意躲闪,捏正他的脸说:“哪错了。”   “以前答应过你永不消失,我没有做到。”   “还有呢。”林予贤咬着牙说。   “不该说你脏,私生活混乱……用钱羞辱你。”余子期下巴微微颤抖,用力握住林予贤的衣角。   林予贤不动声色的窥探着他,扬起一边眉毛,“继续。”   余子期肉眼可见地慌了,默默低下了头,蜷起肩膀,手心沁出一层细汗。   “结婚。”   他害怕地说。   还没等林予贤继续追问,他主动承认韩家的故事:“我当初把一家人的死……迁怒到‘月蚀’和郑北溪……所以才有了那个笔记本。”   林予贤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和他第一次听见“韩恪”的名字和身世却并没有追问一样,怕刺痛他。   他的韩恪会疼。   唇齿相缠,呼吸相通的一瞬间,所有强自克制、不敢言说的眷恋,最终都变成了光明正大的程序。   林予贤对他的每个习惯、每个癖好都了然于心,胸脯在一阵紧缩之下,顺从地接受了他的引领。   他突然觉得那场婚姻并没有那么重要,这几年的分别也没什么好怨恨的。韩恪满身风露地离开海市,又像个盖世英雄一样回来救他。尘世最难逢的不过是分久了还有合,逾了旧岁,抹了衰年,今后的每一次相守都是时和岁丰。   与林予贤终于浑然一体的那一瞬间,余子期知觉退化的身体并没有觉得刺激,或者乐极,而是圆满。   林予贤被汗水打湿的几绺头发垂在颈间,和他们第一天在外过夜时的画面重合,温顺得像一只小猫。还有他的肩胛骨,不够自如地伸展、颤抖,伴随他喉间的呜咽和低吼,终于变成了只归属于自己一人的艺术品。   他终于从废墟里走出了一条路,叫林很闲。   “我爱你。”   他说。   林予贤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眼睛里除了水雾还有群星,“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爱你,林很闲。”   这句话连韩小放都没说过。   林予贤从他坚定的目光里分辨了一会儿,木呆呆地茫然失神了片刻,一股强烈到让人有点崩溃的占有欲吞食了他。   他认真道:“你还对什么人说过。”   “只有你,我发誓。”余子期委屈地向下看了眼腰间,拽住他的手探到嘴边,摇尾乞怜地哀求说:“还没结束。”   他等了半天林予贤给出可以继续的信号,压住了一丝焦灼和不耐烦,从他的唇角再到脖颈,落了一串细密的吻。   林予贤扬起头,舌尖舔舐着大牙,嚣张地说:“你没有我爱你。”   一晚的凌乱从这一刻开始,彻底进入男人间胜负欲的战场。   余子期重重压制住他,抵开了他的双膝,“我的Y染色体从来没突变过,你赢不了我。”   他们一起从方寸飞到了寰宇。   余子期的黑眸像极了功德圆满的兽,从背后环住林予贤的脖子,“说,还有谁,那天你裤兜里掉出来的润滑剂到底怎么回事。林很闲,你动作未免有点太娴熟了。”   林予贤拍了拍他的手,有气无力地提醒他:“郑北溪呢。”   余子期磨牙道:“我在香港月蚀总部的18楼,有单独的家,一结婚就分居了。”   “哦,睡了睡了。”   “林很闲,你说不说。”   “不。”   余子期不解气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我特么的操/你大爷。”林予贤嘟囔道,“还有你这黄毛,我已经烦了一晚上了,给我变回去。”   余子期已经钻到了被单下面,在林予贤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差不多要生吞活剥了他。   他声音重浊不清:“我还给你。”   “……”   韩小放也没玩过这个。   林予贤阖着双眼,忘乎形骸地纵饮情/欲深渊里的烈酒,小腹被余子期的头发扎得发痒,他断断续续地说:“哥,你……性格……变了,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子期掀开被单,“除非你先向我坦白。”   “那算了,你玩你的。”   林予贤的喘/息声尾音游走,性感又蛊惑。   直到黎明。   余子期的精神倦怠,蹑手蹑脚地起身,空怀惆怅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林予贤,亲了亲他的后背,冲了凉,从衣帽间依次穿上白衬衣和黑色西裤,找了个鱼形的袖钉戴上。   不知道回到他的家,会有什么人在等着自己。   他下楼给林予贤做了早餐,留了张字条,就急不可待地冲向朦胧中的街道。   余子期回头看了眼美荫101的四楼,情雾深重的脸庞带着不舍,像是在安慰自己,颤声说:“林很闲,等我回来……在这里过一辈子。”   直到中午,林予贤才被屈遥聒噪的电话声吵醒。   “喂,我昨天给你发了一晚上消息,怎么不回我。”   林予贤:“你说呢。”   “你不会真跟余子期睡了吧……你上一下微博,快。”   林予贤不耐烦地说:“不看,没网。”   “在放什么狗屁,你知道余子期他们家的事情吗,还有他前妻。网上被扒出来的照片可不是郑北溪。”   这句话让林予贤顿时炸了毛,他忙从昨晚甩在地上的裤子里找到手机,不大熟练地打开微博,依次点开热搜。   他不想从余子期嘴里知道的故事,已经像威化饼干一样干脆地全甩在了网上。   韩恪,韩宇栋,韩宝琳……   凶案的照片也不知道被谁贴了出来。   林予贤双目刺痛,被一张张炼狱般血腥的图片灼伤了心脏,他又头皮发麻地发现余子期早就不见了踪影。   “哥!”林予贤眼里含满热泪,在每个房间遍寻他那失而复得的子期。   他踉跄地跑到一楼,找到被压在餐桌上的字条:   林很闲,我白天去处理些事情,有一场赌局我不得不参加。这个房子你答应我不要踏出去半步,不然这个局还没开始,我就已经输了。   记得吃饭,我晚上一定回来。   我爱你。   ——韩恪   林予贤苦痛难支,一屁股坐在地上,掉在地上的纸条翻了个面,还有一行小字。   他颤巍巍地拿过来:讲真的,以前我觉得爱一个人很难,对我这种人来说几乎不可能。但我敢肯定的是,我终于遇见了那个想用一生一世去爱的人。放心,我不会出去做傻事,也不会再让任何事情把我们分开。   屈遥又连环发来几条微信。   林予贤面如死灰地打开。   屈遥:去年圣诞节余子期明明在海市揍我,这张照片到底怎么回事。   屈遥:微博截图.jpg   那是一张2022年12月25号定位在香港的微博,配图的中景是余子期睡觉的侧颜,近景是一个容貌身材都很香艳的女孩。   配字:Hi,my love.   林予贤顿时傻了眼,世界用天翻地转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屈遥又弹出一条消息:网址链接。快看,直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第三part快结束了(其实全文也快结束了)。   orrrrrrrrz(八爪鱼式跪法)   腰间不是腰间。 第63章   这条链接林予贤根本不想打开, 他没办法把与自己肌肤相亲的余子期,跟陌生女孩微博上的人相提并论。   他甚至有个毛骨悚然的念头。   既然屈遥证实在那一天见过韩恪本人,出现在香港的会不会是他的双胞胎。   再联想韩小放和韩恪……   好像真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Half Ocean, Half Blaze,用精神分裂来解释同一空间、不同时间出现的人还情有可原,再解释不同空间、同一时间出现的不是扯淡吗。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韩恪一无所知。   屈遥催命般地又打来几个电话,林予贤踢了手机一脚,跑到四楼套上韩恪的白衬衣, 又因为熟悉的橙花味而对着老天爷嘲讽了一声。   他们的味道是一样的。   林予贤擦干眼泪,强打起精神走到楼下吃饭, 既然韩恪答应了他,没道理再次食言。   好好吃一次饭成了他此时对韩恪无声的信念。   电话还在响个不停。   林予贤瞥了眼手机,接通后撒气般吼道:“别特么打了, 烦不烦!”   “听话, 是余子期的微博直播, 出大事了, 他被劫持了。”   “……”   林予贤像被灼骨炙肉,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颤抖着点开链接。   他的视线因为血液一股脑地涌向大脑而模糊不清, 控制这副躯壳的神经怎么也无法让眼睛对焦。   林予贤用力稳住呼吸, 几乎花光所有力气才打开那扇黑暗恐怖的窗。   他的天顿时塌了。   拍摄角度诡异,应该从屋外俯拍。   是在一个开阔干净、光线充足的客厅, 余子期的手臂被缚在身后,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他的身前还有一高一矮的男性。   头发变成了黑色。   “我再让你选一次, 这次你到底还要不要左手。”   因为这句话, 余子期本来无动于衷的身体突然剧烈摇晃, 最后变成频率怪异的抽搐。之后再发生了什么,林予贤被电击过的大脑已经无从分辨。   他旋踵哆哆嗦嗦地走到大门,嘴里默念:“余子期……这就是你说的晚上一定会回来是吧。”   门把手明明有将近二十公分长,林予贤却开了至少一分钟的时间。   “我操/你大爷!”他狂暴地踹了几脚门,连带整个房子都微微震颤。   门终于打开,一道耀目的光刺伤了他的双眼,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   “林予贤?你暂时不能出门。”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说,他扫了眼林予贤的腿,“裤子都不穿,你是想出去裸奔吗。”   林予贤撑开眼睛,见到这身制服仿佛看到救世主,泪痕满面道:“警察叔叔,求你去救救余子期,他被绑架了。”   说罢,人就瘫跪在地上,疲软无力地靠向警察的腿,对着腿磕起了头。   “你放心,余子期那儿已经布控好了,随时准备收网,他不会出现任何闪失,你可以相信我。”   这句话让林予贤费解:“不会出现闪失?!你们瞎吗?!他是不是被绑起来了?!”   警察嫌弃地弹开他,拎着领子拖回了房间。   “鉴于这次行动比较特殊,具体细节不便透露,但是你再在门口嚷嚷,或者无所顾忌地冲出去,我有权以妨碍社会公共安全罪把你铐起来。”他语气生硬铿锵,一副公事公办的黑脸让林予贤撕心裂肺。   “我哥……我哥都要没命了……”他啜泣着说。   警察从容道:“没有十万分的信心,我不会像刚才那样给你保证。别在地上趴着了,不脏吗。”他蹲在林予贤旁边,指着自己的胸牌,“我姓柯,单字宁,这是我的警号,如果有意外,你去投诉我撤了我的职总可以吧。”   “铃——”   他的手机响了。   柯警官淡定地拿起电话,应了几句,挂掉后对林予贤说:“已经结束了,看来我这破饭碗暂时还没人能端走,等余子期回来,你再仔细问他吧。”   林予贤反应了半天,困惑地眯起眼睛。   怎么结束的?   柯警官:“昨天热搜我也看了,说实话,你俩的故事差点让我哭成傻逼。都说爱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了这伤呢,我代表整个缉毒大队祝你们百年好合。”   “缉毒?”   “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像酒囊饭袋的明星,一个人挑了整个毒窝,他的那些证据摆在我们公安厅的时候,连我们厅长都以为他在拍戏,或者脑子糊涂了。”他犹豫半天,终于决定把这位明星的情况告诉他,“余子期已经被送到医院治疗了,好像出现了精神症状。”   林予贤:“带我去,我要去看他!”   “好,别激动,医院暂时安全,去穿裤子吧。”   *   几小时前,海边别墅。   余子期看了眼花园里熄灭的地灯,又确认小武、郑南山、老二,甚至“沼泽”都在身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台阶。   电被断掉了。   郑南山先进房门,回头说:“人还没来,电应该是警察断的。”   老二业务熟练地在每个房间确认是否有埋伏,最后给余子期做出“safe”的口型。   小武在余子期的身体外盘桓成一条蛇,即使毫无用处,可还是他的盾。   小武:“别害怕子期,只要今天一结束,这个世界就终于变仁慈了。”   余子期炫耀说:“昨天晚上我得到了林予贤,世界已经仁慈了。”   小武截口:“好好,我不想听。”   “沼泽”:“林很闲确实是人形尤物,我都按捺不住想睡他。”   余子期:“……闭嘴吧你。”   郑南山、小武和老二同时道:“谁闭嘴?”   余子期咬着后槽牙暗忖:“行,忘了你们谁也看不见谁,等我把故事写完,你们见面打一架吧。”   他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大战来临前的局促,只有迈进门的一瞬间划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就消失了。   小武打开留声机,传来被时光放旧的歌。   他们几个同时在客厅里摇了起来。   余子期调着染发膏,对外朗声说:“你们谁过来帮我染头发?”   下一秒他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一群废物,忘了你们都是假的,几缕烟尘而已。”   但因为这几个“大道无形”的饭桶,余子期却像穿了几层铠甲,他第一次发现这几个只会添乱的东西总算有点用处。   他走到客厅正中央,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正上方的手机,心沉了下来。   魏宇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弓着腰,沿着发丝层层涂抹染发膏,直到最后一抹黄变成黑,不舍道:“余子期,再见了,谢谢你。”   “余子期”的皮囊太漂亮,有千万人的宠爱,所到之处都是鲜花、掌声和热搜,他却只想用“韩恪”的身份度过余生,那是专属于林很闲的哥。   再从卫生间出来时,太阳照在他软软的黑发,终于有了一点山雨欲来的味道。   他闻见了危险。   门锁被轻轻打开,有他钥匙的只有海鹏。   他还穿着跟自己气质向左的白衬衣,眼眶有点红,走路的姿势还有点同手同脚,他看见余子期后,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别怪我行吗,我没有办法。”   海鹏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左臂袖管虚空,长相模糊,脸上有很多刀疤,他用低沉的烟嗓说:“又见面了,韩恪,你还好吗。”   韩恪冷笑一声。   他赌赢了。   韩恪抱臂挑衅:“你可以一枪杀了我,刘启明。这栋房子已经断了电,没有网络、没有监控,看见我的诚意了吗。”   海鹏战战兢兢地偷看刘启明一眼,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后腰掏出枪,打开了保险栓。   海鹏腿一软,忙对韩恪说:“你少说两句。”   他一脸谄媚,劝阻道:“别,阿蛇,这房子他余子期的私生粉都知道,到时候死在这里面不好收场。”   韩恪已经缓步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你们想问什么尽管提,我知无不言,是不是还要把我绑起来。”他笑了笑,“我还没有被绑的习惯,你们轻一点,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海鹏指着他的脸:“你、你,让你闭嘴你听见没有,我这是在帮你!”   韩恪:“不用,海总,您还是自求多福吧,我尚且还有被‘询问’的价值,您呢,洗钱吗,他们换成任何一个人不都可以吗。”   海鹏马上蔫了。   刘启明用枪口抵着韩恪的太阳穴,强迫他走到椅子旁坐下,笑容阴鹜,“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车牌。”   刘启明叼着枪柄,用细绳慢悠悠地捆紧了韩恪,说:“牧北路那件事除了你爸爸,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找的谁,我那有你桩子吗。”   “唔,也不算。是假‘樊涛’,你可能都没见过他。我控制了他的真儿子,他就一股脑把你撞死人的车牌都告诉我了。”韩恪掀起眼皮,狞笑不止,“我爸爸只是用冷库的监控威胁了你,你就要让我们一家人都去死吗。”   海鹏的寸头都快炸起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阿蛇就是你们家灭门案的凶手吗。”   韩恪:“嗯,这故事让你编,你行吗。”   刘启明皮笑肉不笑:“其实我从电影院看见余子期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你,你这张脸太好辨认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留你一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在加油了! 第64章   韩恪:“为什么。”   刘启明:“做一次正确的选择, 就像用筛子过滤掉垃圾一样,只有保留下来的才是世界的本质和精华。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你我都是同类, 都认为亲情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面对同类,我怎么可能忍心伤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挺想看你再做一次决定的。”   他闲适地绕韩恪一周,看他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牙关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终于露出快意的笑容,步步攻心道:“把他们的生命攥在手心里, 是不是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撬动一方烟火,让碧血满地,白骨撑天, 所谓转日回天也不过如此。   韩恪惨笑:“我没有跟你一样的嗜好,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不经意间, 他脚上的黑色皮鞋变成白色球鞋, 上面淌着的鲜血像寄生植物, 缓慢伸着触角沿西裤来到腰腹。   他看见整个下半身全部泡在了血海。   韩恪想起屋外的手机, 定了定神, 为这起莫须有的选择题做起解释。   即使他不在乎舆论的风向, 也不能不在乎林很闲的看法。   “我当时没有睡醒,以为是场梦, 被警察抱出去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启明用枪口划向他脸的轮廓:“别打岔,我问你, 你在‘月蚀’的那几年, 到底还知道了什么, 那个冷库, 你提它干什么。”   韩恪不冷不热地说:“‘月蚀’贿赂龙城海关的相关人员,控制了入港货物的检查,正好方便从南美入境的货轮夹带毒品,再运到冷库储藏分销,我说对了吗。”   海鹏先哆嗦了起来,“这、这……不可能……”   刘启明脚步一顿,不置可否地无声笑了笑。   “继续。”他说。   韩恪:“你喜欢当李晖和胡宗义的狗吗,那些所谓位高权重的人,毫发无损地在背后操控一切,黑钱洗都洗不完,却让你们冲在最前面送命。据我所知,海市每年打掉的贩毒人员数目庞大,这其中有不少都是你的人吧。当你的脸被仇家割伤的时候,大人物又在干什么呢。”   “住口!”   “哦,我没想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韩恪笑着说。   刘启明示意已经快尿裤子的海鹏给自己点烟,精神舒缓后,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韩恪,你只看到了这个世界想让你看到的,却不知道它的背后究竟还有哪些故事。李晖、胡宗义并不是大人物,他们只是被人操控的狗。至于我,说不定才更接近权利的核心,你要明白一件事,罪恶想要延伸下去,第一要找的并不是金钱,而是罪恶。”   “愿闻其详。”   刘启明:“在你看不见的暗网里,我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或者说,只有我真正从属于国外的□□。”   海鹏硬着头皮哆嗦道:“阿蛇,我能先走一步吗……余子期就交给你了,我保证出了这个门就把嘴巴缝上,今天的事情就当我没看见……行吗。”   他预感到再多听一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刘启明咧着嘴,挠了挠腮,用枪口指着他的头示意他下蹲,“老海,从你找到月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不了船了,这点道理不用我教你吧。”他转头贴向韩恪的脸,“喂,你的证据呢。”   韩恪似乎看见整栋房子都泡在了血水,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不得不强装冷静。   “在一个朋友的手里。”韩恪说。   刘启明用枪顺了顺头发,顺便理清思路——港口、冷库并没有被查缴,警察还不知道。   他说:“既然你没有把证据交到警察手里,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你想用这些证据在我这交换什么。”   韩恪的眼角有些发红,他冷笑一声说:“给我家人的亡灵道歉,说你罪孽深重,对不起他们。”   刘启明哑然失笑,朝后退了几步:“就这么简单吗。”   韩恪:“就这么简单。”   刘启明叹了口气,烟屁股重重甩在了地上,“你做梦吧。我刘启明做过的事从来不翻旧账,你爸爸韩宇栋既然敢威胁到我头上,就该吃了这个教训,我不是还让你活着吗,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打开手机,拨通视频电话,一阵刺耳的吵嚷传出。   “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绑架我是活腻了吧!”   郑北溪的声音。   韩恪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啪——”   她被抽了一巴掌。   “闭嘴!绑架还分是谁吗?!我他妈管你是哪个庙里的祖宗!”   绑匪说道。   刘启明把手机怼在了韩恪面前,笑着说:“这是你的前妻吧,还是月蚀创始人的女儿,正好她父母也是李晖和胡宗义的眼中钉,杀了她没准可以让那两个硬骨头长点教训。我今天大概能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了。”   海鹏听见“前妻”二字,原地弹了起来,他指了指刘启明,又缩回了手,“阿蛇,你、你……别太过分……”   刘启明斜睨了他一眼:“闭嘴。”   郑北溪长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洇有血迹,她看见视频电话的对面竟然是韩恪,哭喊中又夹杂了笑声:“怎么你也被绑起来了吗?我昨天看见你和林予贤的热搜,本来也不想活了,今天就遇到这么一出,是老天爷听见我在想什么吧。”   郑南山听见声音,拄着拐杖,凶神恶煞一般来到刘启明的面前。   韩恪凄声说:“杀老人、女人,还有小孩,就是你们的道义吗。”   郑北溪的头抵在镜头,脸色苍白道:“我怀孕了老公,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去年圣诞节的那条微博……”   韩恪张了张嘴,把“不是你老公”吞了回去,此时郑北溪在他的眼里并不是隔绝他与林予贤之间感情的障碍,而是一个孕育希望的母亲。   他对郑北溪的恨意随着那声“怀孕”突然烟消云散了。   刘启明声音低哑:“两条命,我让你再选一次,韩恪,这次你到底还要不要左手。”   距离这栋楼仅有几十米的狙击手已经收到命令,鉴于远在香港的人质有生命安全,间不容发,目标人物“阿蛇”可以上西天了。   随着一声枪响,刘启明倒了下去。   他倒地的一刹那,韩恪看见郑南山弹出的尖刀上第一次沾上血迹。   郑南山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郑北溪的哥哥。   阿蛇的手机里绑匪吼道:“发生什么事了?!”   海鹏抱头趴在地上:“快放了郑北溪!刘启明已经死了!你们现在逃还来得及!”   韩恪摇摇晃晃地晕了过去。   观看这场直播的足足有近500万人。   *   医院的走廊上,围满了记者和警察,互相都秉公职守地谁也不愿退后一步。   这场耸人听闻、通过明星直播传向公众的“绑架”和“现场执法”,以及它背后所隐含的滔天罪行无疑引爆了整个网络。   每一条热搜都爆了。   #余子期剿灭毒网##余子期的前妻怀孕了##韩家灭门案凶手与韩恪对峙#。   不一而足,让人浮思遐想。   这场广大的阴谋,同时贯穿着一个普通家庭的倾逝,还有当红明星蛰伏几年的复仇,在引得千万垂怜的同时,“余子期”以樊宁的人身安全为恐吓要挟,也让舆论扯成两极。   【就算是为了撕掉毒网,威胁恐吓就不是违法犯罪了吗。】   【明星犯了法,还要区别对待?这特么的不封杀还等什么时候。】   极端、暴戾的事实不止于此,彭璐这位小小的海关公务员,也出来搅动了腥风血雨,她用夸张的语调讲述那起捆绑和“注射”威胁,让本就风评被害的余子期成了众矢之的。   他残暴至极的过错,带着他一起坠入了深潭。   柯宁带着林予贤闯进人墙,身后依然有等着编故事的媒体提出问题。   “林予贤!你对韩恪前妻怀孕怎么看?”   “还有他在圣诞节的婚内出轨?”   这两个放在平时会让林予贤剁了韩恪的问题,此刻已经毫无杀伤力。   他只想他平安。   只有挂在走廊上的“精神内科”才能把林予贤的心剜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闯进病房,泪水和躺在病床上发抖的韩恪,同时刺痛了他的双眼。   主治医师的病情陈述成了一部恐怖电影。   “这是我从医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病例,他的精神分裂已经引起了神经系统的变化,刚才出现了阵挛,四肢发绀。除了幻听、幻视,还有多重人格……这……已经用过药了,再观察观察吧。也是奇怪,他都昏迷成这样了,还能念出一个完整的名字,也算难得。”   “林很闲。”韩恪闭着眼咕哝说。   “哦,就是这个很闲。”医生没关注八卦,惊讶地对林予贤说:“不会是你吧。”   林予贤来到床边,握着他发紫的手,从兜里掏出棒棒糖,哆嗦着扯开包装,轻轻塞到韩恪嘴里。   他拦腰抱住韩恪,不住地抽噎,鼻涕眼泪全滚在了被单。   “你晚上怎么回家,你对得起我吗。”   林予贤的后脑突然被凉飕飕的手拂过,韩恪气若游丝地低声说:“别哭了宝贝,你压着我……那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z   口口是大型非法black组织 第65章   站在一旁的柯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作为站在磕糖一线的缉毒警察,此时端出了人民卫士的正派,灭了想继续看爱情片的念头, 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抱作一团的两个人。   林予贤耍赖般还待在韩恪的腰间,哭到气短神昏,意图用不间断的哭洗刷掉刚才手机直播的画面。   后怕会让他发疯。   韩恪觉得此时是个千载难逢的摊牌机会,抱着他的头说:“宝贝,我有件事没跟你说, 你看见病房外的字没有……我正好有这个病。”   “……”   “昨天晚上是我自私地想先得到你,睡你之前就应该告诉你我有病, 我错了。如果你接受不了,我能理解。”韩恪有点不甘心,“或许等我痊愈了, 你再回来?”   林予贤抬起头, 哭笑不得地说:“八百年前我就知道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韩恪抿着嘴:“郑北溪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Y染色体除了稳赢基因, 还有天然弯的基因。”   “……不是这个。”   “所以那张床照也没有实质内容, 不过是我的障眼法, 我当时在海市的月蚀办一件事情。”韩恪有理有据地层层拨开林予贤心里的迷雾, 一桩心结解开后,这世界的唯一牵绊就只有很闲宝贝了。   林予贤无奈地轻哼一声, 脱掉白鞋,慢斯条理地掀起被单钻了进去, 像胎儿一样蜷缩着身体, 与韩恪紧紧相偎。   果然, 刚一停下啜泣, 他的心被汹涌而来的忧虑猝然填满,寒意灌进每个细胞,哀恸到难以言语,韩恪冰凉的体温也没有丝毫用处,徒增了翻倍的疼。   “你发誓事情都结束了好吗。”林予贤肌肉僵直,轻捶到韩恪胸前的动作怪异,可此时被悲和恨扯痛的身体,一定比不上韩恪的万分之一。   一想到这里,林予贤揪紧了他的病号服,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哥,我再也不想一睁眼却看不到你,哭着喊着到处去找你了。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我可能也要疯了。”   韩恪缓缓垂下目光,紧紧抓住林予贤的肩膀,狭小的病床对他们而言就是漂泊在大海上的孤船,万千尘世,飘然羁旅,他们只有彼此。   韩恪后知后觉地问道:“什么叫八百年前就知道了。”   林予贤磨着他的下巴:“你犯病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瞎也不聋,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在现场,可惜,没来得及录下来。”   韩恪匀了匀呼吸,悲不自胜的心道:所以这又是一场黑色幽默吗。   林予贤知道他在怕什么,深邃的眼皮扑闪道:“你不管怎么疯,都很帅,只是帅的程度不同而已,每一个我都喜欢。”   “林很闲,既然把话说开了,现在他们恰好都在,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韩恪亲了亲他的额头,算是提前打了预防针,他指着空气依次说,“这个黄色圆寸、后颈有纹身的叫武纬平,有机械假手的叫郑南山,还有警察老二,色鬼沼泽,另一个我结婚时威胁要跳楼的,自从在节目里认了你之后就消失了。别说,我还挺想他的,踹我真的疼。”   被他这么没礼貌地一点,小武刺毛道:“子期,你敢给林很闲讲我跟你的故事吗。”   韩恪正色说:“别再叫子期了小武,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和身份。”   林予贤仰着脖子看了几个来回,颇为有兴致地补充:“我喜欢子期,他的……花样最多。”   “……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每时每刻都可以。”   林予贤的脖子红到了耳根,掰着手指头,“哥,我赚了,别人一次只能睡一个,怎么到我这儿有种开后宫的感觉。”   韩恪吃了空气的醋,言之凿凿地把他的美梦敲醒:“马克思大人教过你什么忘了吗,唯心主义的那一套不管用,我的身体只有一个,你只从属于这一副皮囊。”   “对了,以前叫我小武一次,怎么,他也从属于你吗。”   韩恪脸色一暗,支支吾吾地扭过头去,因为言多必失说多了伤感情,暂时缝住嘴唇,可越是后退到筑起堡垒,林予贤就越要扛着自己瑰丽的外壳炸了他的墙。   此时又沉迷于他弯弯绕绕的唇缝,亲到最后,韩恪每一个胶着不分的灵魂好像都醉了,他最终口不择言道:“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八爪鱼自食其足的故事吗,小武就是吃了我……触角的人,这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羞耻。”   林予贤愣了几秒钟,窝在韩恪的胸口差点笑岔气,像子弹头一样拱着他的脖子说:“你蠢吗,他们都是你的幻觉,不是真的,你是在自己玩自己ok?”   但他不服输地说:“不过说实话,除了子期,我最喜欢假手郑南山,刺激。但他是郑北溪的爸爸吗?你是不是也应该喊我一声爸?”   “……”   韩恪突然觉得这艘船上的人委实有点过多,他像在宣誓主权,色厉内荏地发出上帝的光圈,“造物主只有一个,你应该替他们叫我爸爸。”   林予贤从善如流地满足了韩恪这一非人癖好:“爸,给钱。”   “好,都是你的。”韩恪思虑过重的说,“我在香港写了一半的故事,这几个副傻瓜从我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一股脑地出现在你身边。蒋维只是你的朋友,你参加了他的婚礼,还当了伴郎。老二一直在追踪我们家的案子,是最喜欢耗子的警察。郑南山在故事里是郑北溪的哥哥,不仅帮助你成就了一番事业,还可以钳制住那个疯女人。小武躲在海市最阴暗的角落,是最靠近真相的可怜人。至于沼泽……”   “?”   “替我睡了你三年。”   “……我要回家看床戏!”   柯宁被病房内的声响勾到转过身来,双手在玻璃上围了圆圈,冲他俩发送了个明朗的笑容。   林予贤压低声音:“老二既然是警察,就用他的名字怎么样,我已经冲他的腿磕过头了,柯二宁?”   “……柯亚宁,没文化。”   韩恪的身体逐渐恢复温度,碎裂的心因为林很闲撞成完整的一颗,在医生做完精神评估后很快就出了院。   他穿着白色衬衣,洗涤尽净地拉着林予贤的手站在媒体面前,一如他们被海风吹过的2016年。那一年,一切都还没分崩离析,是不受红尘摧残的开端。   韩恪带着自咎:“我向被误伤到的人们道歉。”   这句对不起,还是没能力挽狂澜地把“余子期”的名字留在人间。   “余子期”退圈后,他的粉丝曾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看见他老房子的海滩上,有两个身穿白色衬衣、头戴黑色头套的人缠抱在一起。闪烁的彩灯下,他们像从爽净的苦难之上萃取出来的神灵。   林予贤和韩恪站在被全世界遗弃的光景里,却把整个世界握在了手心。   他们的爱恋在2023年的秋天臻于鼎盛,情/欲像熠熠浪潮,向他们纷纷涌来。为了弥补三年的时间裂隙,身体总是虚空又疲倦,并且驾轻就熟地轻易找到每一寸被时间轻慢了的肌肤。   卸下前半生仇恨的韩恪,从来没有活得如此尽兴,他们踏着海浪放烟花,直到白昼泛入海岸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海市港口旁的公墓,林予贤透过头套,第一次看见他亲人的照片,他们笑得坦然而笃定,一定变成了繁星,在月色无华的夜晚,照亮韩恪的每一天。   林予贤还在韩恪的宝贝箱子里,找到了有KOLI所有原稿的电子相册,他背上的鸡皮疙瘩通知自己:不止“余子期”买了他。这一天林予贤难得做了一顿饭,韩恪闻着颇像足球袜的一桌“大餐”,求索无厌地吃个精光,最后吐在了马桶。   林予贤火上浇油道:“是不是死基佬的把戏玩多了,得了艾滋?你补几颗阿莫西林。”   韩恪顿时爆雷:“你野男人都有谁,快告诉我,我保证揍他们的时候留点力气。”   林予贤:“那小武呢,你昨天又喊他名字了。”   哈哈这招百试不爽。   果不其然,韩恪心虚地补做了一顿噼里啪啦的鱼。   做到一半,他指了下老天爷,在林予贤胡乱收起来的一堆旧物里找到一部碎屏手机,眼里闪着火焰说:“给我打开,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确定要看吗,看了别后悔,可能有我裸/照。”   韩恪已经接上了电源。   幸好,屏幕没有碎到离谱,相册只有一张照片。   他们坐在海边的会所露台。   “你什么时候抽雪茄了?”韩恪问,他的视线突然在那只假手上收拢,嘴唇发抖,“这不是……”   “嗯哼,郑南山,哦不,是戴了铁手套的你。”他从韩恪的箱子里翻出那只有脚臭味的手套,歪头笑道:“哥,玩吗。”   “……”   能把这艘船掀了吗?!   见他开始握紧拳头,林予贤笑盈盈地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带着那个破貔恘吗。”   “为什么。”   “不是为了辟邪,更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劫。是因为我得到那个鬼东西的同一天,我的‘贝拉’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   韩恪:你才是贝拉。   林予贤掏出致敬《空中的恋人》的新画,指着说:看见了吗,我在上面,下面的是贝拉。   韩恪:我脸呢。   林予贤:只有我才可以看,别人不许看!   ——   第三part片尾曲《光·白》响起。   ——   双彩蛋:   林予贤捏紧韩恪写的书,吼道:你跟小武的亲热戏也太特么多了吧!   韩恪:Oops.   谢谢观看,orrrrrrrrz 第三部 分结束,鞠躬。   在使劲了! 第4卷 《空中的恋人》 第66章   2038年秋, 海大100周年校庆如期到来。红色横幅挂满了正对校门的机动车道,远处的光晕摇曳在树影里,生出柔韧的暖意。   人工湖的绿藻终于被清理干净, 水面迷离惝恍,飞尘不到。   作为杰出校友,高考数学仅有50分的画家林予贤携家眷光荣参加。林芝被迫穿上林氏童装倾情赞助的粉色纱裙,头顶的粉色蝴蝶结更是让她在原地抠了个装尴尬的大坑。   林予贤丝毫没把女儿的心理健康当回事,在路旁慢悠悠地整理韩恪的领带, 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顿时笑出色意盎然的卧蚕。   不用想, 肯定在开少儿不宜的玩笑。   林芝盯着他俩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还有老爸不着调的小辫儿,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吐槽。   一个头发长到必须梳辫子的中年男人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 摇下车窗, 探出半个头, 笑道:“林予贤, 好久不见, 我好想你。”   林予贤掉转脚跟:“屈遥大眼驴!”   韩恪对比了下两人的发型, 听见屈遥竟然被划到“大眼驴”的阵营, 面目凶恶道:“屈遥, 把头绳扯下来,不扯你活不过今天。还有, 你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头皮,没发现已经谢顶了吗。”   屈遥用指腹摸了摸头顶, 顺路真的把头发散开, 他想起若干年前被结结实实乱揍的那一顿, 至今还有点后怕地疼。但为了在林予贤面前的形象, 欲盖弥彰地说:“撸下来是为了我头皮健康,最近确实脱发严重,一会儿见。”   他使劲瞪了韩恪一眼,猛踩了一脚油门,吓跑了。   林芝:“这个叔叔好帅,晚宴跟我们坐一起吗?”   “休想。”韩恪冷冷地说完,把林予贤拉到内侧,调整了身体角度,确认把他堵得严严实实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他继续向前。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林予贤。”那人恨道。   这几个字像从鼻腔里挤出来的。   韩恪的嘴角微微抽搐,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此时被泼一身的“寂寥”成功隐身。没想到时隔多年,历尽人世蹉跎,又尝遍佛祖他老人家赏的甘露之后,再听见郑北溪的声音还是像堕入十八层地狱。   林予贤重心后仰地使出太极绵绵掌,不痛不痒地讽刺道:“溪姐,你的痣是还在生长发育吗,怎么多年不见变成红枣那么大了。”   郑北溪:“你!我还开着车,你敢乱说话?!韩恪,看见我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韩恪指着林芝:“女儿在。”   郑北溪没做好母女相认的准备,猛踩了脚油门,也吓跑了。   林予贤看着她的车屁股,怒推了韩恪一把,边抽他的后背边说:“迈、迈你大爷的巴赫。”   林芝呆道:“小爸,她是不是郑北溪?”   “不是,那是南茜,是我的前同事,你老爸不但粤语发音不准,英文发音也不准,别理他。”韩恪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让有社交牛逼症的林予贤走在外面更为稳妥,毕竟除了屈遥,胆敢觊觎林予贤的,迫于他韩恪的淫威,暂时还没人敢投胎生下来。   这一换位置不要紧,一波声压强烈的尖叫袭来,林芝被聒噪到了,不得不捂住耳朵。   “啊啊!这不是那谁吗!快去要签名!”   林予贤用小拇指撩了撩颊边碎发,刚想恭敬地接过本子,没想到她们直奔韩恪而去。   “余子期!好长时间没见!最近在忙什么?再也不出镜了吗?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屈居幕后吗?”   这一长串问题不仅难住了韩恪,还无意间得罪了林予贤,他打着响指,“美女,要不换我给你签?”   对方似乎攒了十几年的气:“就是因为你,把我们余子期拐跑了,你还要主动晃到别人面前!求求你让我们多活几年!”   韩恪接过本子,签了“余子期”,笔迹依然狂傲不羁,低声说:“是我做了错事,与我爱人无关,既然我还在这个圈子,你们想看到我还有很多办法。”   “可还是想看你演戏……不是编剧。”她们小心翼翼地放好签名,想到那部原型是余子期和林予贤的电影,气冲了命门,痛心疾首地说:“尤其是那一部。”   看她们身影悻悻地走远,林芝在小爸木然不觉的眼神里嗅到了可以深挖的故事,问:“她们说的是哪一部?”   这些年韩恪参与的电影大部分都是国际制作,能引进的不多,林芝也没有逐一搜来看。一是被两个爸误导说都是限制级,而她还在读初中,实在不应该过早地接触成人世界的腻咸。   还有一个主观原因:林芝总觉得上帝非常公平,既然小爸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他应该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故事。   主要字太丑了。   但当她听完老爸读的那本书后,突然来了兴致,冥冥之中好像也有了答案。她的智商不知道遗传了谁,问:“不会就是那本书改编的吧。”   “嗯。”   他们齐声说。   林芝拿起手机,动用了各种搜索引擎,输入不同的关键字,都以失败告终,她晃了晃手机,“小爸,你给我输,我想看。”   韩恪:“嗯?我没输过,一直都在赢。”   “不是……”林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输入,我小爸,你终于学会跟我开玩笑了是吗。”   她换了种套话的方式:“谁演的?”   林予贤:“顾承安「注」。”   正好这位三栖顶流的继父当时沉迷于照他的脸给小鲜肉们整容,这些‘替身’和他一起去了好莱坞,韩恪同时出现的人格连特效都免了。   林芝惊到汗水打湿了后背:“那他主演的也太多了,我怎么搜……”   韩恪敛额,拉着林予贤快走了几步,交头接耳了半天,最后又笑成筛子,肯定互相被哪个带谐音的字词,戳了他们很容易跑偏到涉黄的麻筋。   林予贤弹开韩恪虚握在后腰上的手,对林芝说:“傻女儿,你答应老爸,到你假爷爷奶奶家住几年,然后我们带你去看行不行。”   韩恪轻轻推了推他:“不是说好了只有几天吗。”   “啧,一步到位。”林予贤又一次扶正韩恪的领带,“听我的哥,快刀斩乱麻。”   林芝抱臂:“开学我就读高中,要住校了,你们两个傻不傻。”   “咳咳。”林予贤咳嗽一声,压住了兴奋,捂着嘴问韩恪:“不行啊,这又不是讲故事,能哔的可以哔,要剪剪才行,我马上给你的后期发消息。”   韩恪“唔”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小机灵鬼。”   林芝:“……”   两个加起来快80的老头子,用这个词实在不妥吧。   林芝突然想到小爸并非是肯跟公众分享这段经历的人,疑惑道:“我怎么觉得让别人拍你们的故事,不像小爸的作风。”   韩恪咬牙切齿:“海鹏。”   林予贤:“他在国内的影视圈混不下去,无意间得知这个故事,想用当初同样的方式在美国东山再起,趁你小爸不备直接把文档拷走。不过这次比在国内更顺利,他打着你小爸的名号,很快找到了投资,毕竟不是哪个明星都能单挑毒枭的。”   林予贤开画廊的前几年只亏不赚,在看到电影大获成功后,韩恪只能顺水推舟地重回电影圈,挑起供养林很闲的重担。   由他编剧后再出版的书,最近一次加印了几百万册,更名换姓后的“余子期”,换了另外一种在粉丝心里的位置。   晚宴,他替林予贤挡了至少十轮酒,大酌了三瓶威士忌,结果只喝了一杯的林予贤在致辞时竟然发了酒疯,决定每年捐献画廊收益的10%送给母校。   他说:“海市是我挚爱之人的故里,这所学校的每一处角落都有我们‘哔’‘哔’的痕迹,别多想,‘哔’是指‘为人生努力奋斗’。别笑,我女儿在呢。海大见证了我们的理想,刻下的‘寂灭’、‘贪嗔痴’、‘求而不得’,却都是爱情和青春最美好的模样。当然,既然捐了钱,如果我女儿考不上其他好大学,你们要收了她。”   最后郑北溪不服输地决定把月蚀每年利润的20%捐给母校,还怕林芝认出她来,派了助理上去发言。   海大的校长把手都拍红了。   把女儿安顿在酒店后,林予贤和韩恪手拉手走过足球场,这的草坪比昆州十一中的要更像样,如果老Louis能跟他们一起过来,肯定薅不动平整如剪的草。   林予贤脱掉西服外套,枕着双臂躺下。   月光投下浮薄的清辉,周围都是凝滞不动的雾霭,在一阵晚风的披拂下,他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前额,那是韩恪除了嘴唇最喜欢亲吻的地方。   他双膝跪地,轻轻挪动到林予贤的身侧,想起在同样的草地、同样的额头曾出现的伤痕,沉毅的眸光离析出叫“追悔莫及”的疼。   虽然这些伤林予贤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承认的确是出自韩恪的“杰作”,但在心理医生多年的疏导中,隐约出现了一些不甚光彩的意识流画面。   他还债一样说道:“我背你去小树林,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注:顾承安(隔壁文里的攻)在出演那部原型为韩恪的电影时,大尺度的戏都是替身拍的(郑重声明)。   这部电影将有副傻瓜们的结局。   该part主要:林很闲和“空中的恋人”的故事,只有几章。   谢谢观看,orrrrrrrrz 第67章   听见韩恪这句半含暗示意味的提醒, 林予贤还赖在草里不动,沉迷于刺痛的感觉,他的唇带着微微张开的稚气, 端正秀挺的鼻子两侧有缓缓移动的阴影,暗淡又明净,全部变成韩恪眼眸里强韧的光亮。   林予贤依次轻点嘴角和耳廓,浪里浪气道:“亲这儿。”   韩恪拨开他前额的发丝,言听计从地跪地亲吻, “走不走,别让我求你。”   在海大的足球场向韩恪索吻成功, 像完成了多年未遂的愿望,林予贤终于四平八稳地起身,哼起歌来:“擦粥芝士撒去木锁扣……”   韩恪捏着下巴, 意犹未尽地看着他, 绞尽脑汁猜了半天, 说:“这是哪国的鸟语, 宝贝, 能告诉我这是哪首歌里的哪句词吗。”   “《露油》, ‘他朝即使失去没所求’, 你粤语水平是不是下降了, 明天的活动我就唱这首。”林予贤捡起西服外套,搭在肩膀, 骄傲道。   韩恪搜索了下不算多的曲库,笑着说:“乐园?那叫lo.yun……算了, 就露油吧, 你开心就行。”他掰开林予贤的嘴巴, 想仔细观察他舌头到底哪条神经或者血管没搭对, 没想到林予贤直接余波荡漾地舔向脸颊。   “这么灵活好用,其他功能都很棒,怎么唯独一个粤语就把你难住了。”韩恪目光锐利,“答应我,以后别唱了,我怕你嘴巴被烫出泡来。”   林予贤不依不饶地继续唱了起来,“gang舔……”   韩恪迅速扯下领带,缠住了他的嘴。   全程不超过十秒钟。   “当初那句‘给嘴根没’,绝对是故意的。”韩恪弯腰勾手,示意林予贤跳上来。   林予贤扯下领带:“哥,你这么聪明,怎么花了二十多年才想明白。”   说完,又自觉地把领带移回原位。   39岁的韩恪没有疏于健身,至今保持了还算精壮的体格,但背着林予贤走了十几分钟后,竟然有点气喘不迭,他想到当时林予贤那么瘦弱,还要背自己那么多次,愧疚呼啸不绝地渗入骨髓。   这点愧疚很快被林予贤如数家珍地点破到底在哪“哔”“哔”后,变成了从后颈滑到脊背的汗。   这么密集的野外游戏,都没被以前的同学拍下正脸,可见他韩恪反侦察的能力的确可堪大用。   到了河边和宿舍楼中间的那片小树林后,林予贤紧了紧领带,抬头比对了下具体经纬度,在确认斜45度角刚好能看见月亮后,指着一棵水杉,“哼”了一声。   韩恪心领神会地解下林予贤的领带,将他的双臂绕在树干,犹如操作一台精密的仪器,拴紧了他的手腕。   林予贤暗暗默许了他的放纵,任由他恣意摆布。   当初修拉用点画法,从偶然和意外里发明了新的轮廓。现在孑然一身从副傻瓜中抽离的韩恪,却好像吸收了更多的光波。他虽然成为了光和色的主宰,但一点不落地沾染了每个人的恶习。   变成有全新轮廓的韩恪。   比如现在,就是郑南山的把戏。   林予贤并没有一开始就准确地分辨出这些人格的差别,与其说是与不同的韩恪在进行不同程度的“交流”,不如说是他逐渐落入韩恪越织越大的渔网的过程。   在高中校外的简陋酒店,最初只是由浅入深的身体触碰,林予贤神经大条地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他不过是睡熟了喜欢踩着自己的脚,或者无意间搭在了自己的腰际。   终于,他的脚会“不小心”磨一晚上,搭腰的手会沿着腹部的皮肤打圈,这些触碰逐渐变成林予贤沉重又柔软的负荷。   窗外透进来的霓虹灯没有起到任何友善的作用。   后来,韩恪的下巴支在了肩胛骨中央,上臂紧紧扣在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得林予贤四肢发麻。   林予贤这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神经和血管都勃然而动,刚想回头对峙两句,顺便抛掉对韩恪还残留的一丝怜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地坠入深渊。   一转身正对上他在黑暗中睁大的双眼,林予贤顿时喉管枯干,难以启齿的念头随着身体的哑火歇菜而复归了原位。   韩恪的眼神涣散到接近淡漠,缺乏诚实,空洞地像他坐在楼顶的那一晚,好死不死他还用冷然的口吻说:“是咸的,你每天到底洗没洗澡。”   “……”   林予贤觉得恐怖片也不过如此。   恐怖片最后变成了色/情片的前戏,韩恪眼里的光好像早就坐船飘走了,无动于衷地用长指沿着林予贤的唇不断勾勒,最后用他笨拙又诚实的唇,刺向林予贤严紧的唇线。   没什么技巧可言,但是林予贤却懂得、甚至陶醉于新鲜的触感,在自我腐蚀的不安和羞愧的快乐里,把他们“纯洁”的友情抽绎出一种叫“不想割舍的色/欲”。   林予贤目眩地眯起眼睛。   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掴向韩恪的脑瓜,“离我远点。”   韩恪真就机械地转过身去,这一转,无意间又把渔网织大了一点。   “亲了就跑?!”   第二天,韩恪还是那个品学兼优、人事不通,如何提醒点拨都有点木然和发傻的年级第一。   什么狗屁玩意儿?!   晚上,林予贤恢复了些许威仪,披上骄矜冷漠的外衣,睡觉离韩恪八丈远,没想到这货竟然直接腆着脸压在自己身上做起了俯卧撑!   吃饱了撑的!   韩恪做完,断了电一样压在林予贤的身上沉沉睡去,呼吸灼热,桀骜地喷向林予贤的侧颈。   在不知明但有点致命的焦躁中,林予贤挠了挠头,第一次吻向韩恪的侧脸。他在暖融融的心房里,筑造了一盏金灿灿的小门,颇为诚恳地对自己很容易弯的弦屈服了片刻。   “韩恪,开弓没有回头路了,你听见没有。”   “没有。”   林予贤咬牙:“行,装,下辈子我也假装有病。”   事情在高考完逐渐离谱了起来,韩恪直接梦游到了林予贤的卧室,钻进被子里手脚并用地一顿磋磨之后,林予贤直接泄了半辈子的气,“哥,你有完没完,这活我干不了。”   作为底线不是很高,正值身体迅速发育阶段的林予贤,本来就可以顺水推舟地及时行乐,但他经过一番捶胸顿足的思虑后,认为趁人之危、趁机作案实在有点对不起他那身世惨、脑袋也惨的哥。   哥这回直接玩high了。   他果断而热烈地亲着林予贤,口唇的融合更加紧密,似乎他那被无意识所支配的大脑里,也明白一件事——   等读了大学,天各一方,风云流散,想再见面没有这么简单了。   林予贤盘踞在心里的疑问顿时刺破胸口,他踢开韩恪,吼道:“你他娘的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   韩恪不发一言,带着凄楚的执拗,握着林予贤的手来到腰间,像是触碰到前所未有的经历,林予贤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韩恪还了回去。   他喉咙里迸发的粗重喘/息,声线像八爪鱼触角上长满的吸盘,死死吸在林予贤的心里,和那道金灿灿的门一起,变成了一个不敢与人言说,只属于他和韩恪之间的秘密乐园。   2016年的暑假,是两人在弯与不弯之间疯狂试探游移的夏天,韩恪用他缺斤少两的神经,不断挑拨林予贤的底线,在还没最终确定填报海大作为高考志愿的前夕,韩恪睁大空茫的双眼,甩出了避孕套和润滑剂。   林予贤这才发现按照生物学体型的理论,他好像注定要活在下面。   在难以和友情共存的四肢困软中,林予贤的心里蜷曲着很多锈了的发条,生出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惆怅,到底哪一个是真的他,哪一个又是假的。   他们经过彼此的全部世界,又将这艘友情的破船驶向枕边的星河,在肌肤对抗时,林予贤平滑的脊背像长着一片多刺的森林,遥远地和他相依,僵死之后又轻易地分离。   林予贤抓紧他的手臂,近乎绝望地想:算了,Hank同学的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更严重,既然他有病,如果我是药的话,磨碎了也要喂给他吃。   掀开那扇金灿灿的门,变成了心灵的狂涛,韩恪带着不为人知的嗜好,毫不客气地在狂涛里造了个小岛。岛上时荣时衰,却在韩恪的浇灌里,四季都有五彩缤纷的美景。   到了海市,他好像闻到了故土的焦糊味,疯病史无前例地进入了新的轨道,叫“脱轨”。   林予贤第一次踏入港口附近的老别墅小区时,脸差点被时而欧式、时而中式的建筑笑麻,还是韩恪堕入冰窟的阴寒脸让他及时忍住了笑意。   韩恪打开了一个久未进入的世界。   房子很长时间没人居住,没人料理,好像落了很多的火山灰,韩恪走到佛龛下的灰炉里翻转半天,沉吟了半晌,一个人默默走到小卧室发起了呆。   林予贤不敢在房子里造次,他明白这大概是韩恪的家,住过他最珍视的亲人。   这房子只有“韩小放”带他来过。   林予贤指着一个未拆封的大箱子问道:“这是什么。”   韩恪的声线没有起伏:“挖掘机手推车,是我给妹妹买的儿童节礼物,她小时候在海边玩太多了,怕潮。如果以后换房子,我要买叠上,让妹妹住在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rrrrrrrz 第68章   在韩恪那几年不成体系的故事里, 他讲述家人时,眼神明亮却没有光芒,最后总是伴随对林予贤暴戾的束缚。他脱下一身的温沉修雅, 用长时间灭绝人性的凝视一点一点抽掉林予贤的戒备,在撕扯和啃咬中,让他优柔的肌肉渐渐出现耸异吓人的痕迹,像雪中红梅。   这是一场一开始会让林予贤骂娘、挣扎反扑,到后来只能咬牙忍痛熬过去的大型训诫。   因为他在放纵神识、山岳崩颓的夜晚, 还下意识地保留绷紧了的自责,在势不可挡的动作里, 那个白天被驯化到可爱的哥依然有迹可循。残存的一丝人性,会从他惨红的眼角露出端倪。   林予贤只好原谅了他。   他病了,需要人照顾。   这个念头贯穿了林予贤默默付出, 却一整个无疾而终的四年。   韩恪碎片般对家人的叙述, 林予贤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刻在了心坎, 却不敢从头至尾替他把身世补全。   “又是一年春天, 公园里的海棠花要开了, 我要带妈妈去看一看。”   “她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新的泡酸菜的配方, 酸菜鱼的味道变了, 跟小时候不一样,什么时候再变回去该多好。”   在老房子被打扫干净的卧室里, 他拴紧他的手臂,眼眸如同黑曜石, 一边绝望地亲吻, 把林予贤的唇拉扯到变形, 一边说道。   林予贤后来才知道喜欢讲故事的就是“郑南山”, 在他倾斜的世界,家人都还活着。但他体内好像残留着无处发泄的极端暴力,随时会用寸铁杀人,林予贤作为无辜被拖来的罗汉鱼,只能被力量惊人的渔网缠到窒息。   在他读完韩恪写好的故事后,一拍脑门,顿悟了——“郑南山”的手被人割掉,遭受了极端暴力,因此他就是獠牙本牙。   这是一个受虐与施虐胶合不分的扭曲灵魂。   “郑南山”最喜欢咬向他的锁骨和侧颈,在撕肝裂胆的激情里,他清贵幽寒、威风凛凛的身体,还有红到猖狂的耳垂,孕育了一朵阴沉的火花,让林予贤最终无条件地燃尽热血。   为了韩恪,他底线全无的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放弃。   只要他开心,并且有朝一日能够解开心结。   “郑南山”的形象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完善了细节,韩恪在“月蚀”实习的那段时间,铁手套、金丝眼镜、西装马甲像铸就那个可怜灵魂必不可少的三件套。   林予贤眯着眼欣赏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忍住,说:“你这手,怎么撸啊,会直接掰断吧。”   即使他在最近的一次争吵里,把韩恪归在“小眼驴”的人渣部队,等“空中的恋人”上线时,他便知道,故事还没有结束。   海边的会所,韩恪替他切下雪茄帽,又一次讲起了妹妹。   “等她长大后,我要给她挑一个重情重义的真男人,再牵着她的手,亲自交给那个人。”   他指着海边的空气说:“我车里还装着老胡,今天喝多了没办法带他到赛车场兜风,那就再装一天吧,希望他不要不争气地先憋死。”   林予贤浑身酒气:“我亲爱的哥哥啊,趁你现在脑子迷糊,我可能要给你洗脑了。”他双手分别指向韩恪的太阳穴,“看病吃药,心理疏导,样样别落也别跑。”   他觉得这么土味的单押韩恪一定能听进去。   掺着腥味的海风吹来,林予贤的头发不小心遮住脸颊,“郑南山”伸出铁手套轻轻拨开。   被路人拍到的这一帧画面,是“郑南山”难得一见的温柔。   下一秒路人的手机屏幕就被他敲烂,用5000块买一部型号很老的碎屏国产手机,也就只有脑子犯病的韩恪才能干出来。   翻栏杆的那一瞬间,尤其在他说出“Y染色体”这个傻逼理论之后,林予贤恍如隔世,心中的酸楚可以泡一罐酸菜,他忍着眼泪心说:韩恪不管病成什么样子,他永远是那个阴差阳错捡回来,秉性温和又坚洁不渝的哥。   韩恪没有画垂直和水平线,也没有遵循黄金分割法,却用来自蛮荒的笔触,画了一张永不磨灭的无价之宝。   林予贤从小到大,就只得了这一件宝贝。|风从南边吹来|   “哥,如果你有一天不需要我了,千万要给我一场盛大的别离,行吗,你不欠我什么,但我就是想看你起码内疚一次。”   想让他内疚的大部分原因,大抵是因为2019年的平安夜。   那天的怪雨盲风,让林予贤以为大海飞到了天上。   韩恪这次不知道在抽什么风,可能是被瓢泼大雨召唤到哪根更有病的弦,掐着他的脖子恨声说:“3年前论坛上的照片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回帖,你到底做没做?”   他的眼眸灿灿如岩下电,劈开了雨帘。   林予贤恍似在做梦,脑子里的“卧槽”直接骂出声来:“韩恪,你脑子有病我懒得跟你计较,可你翻旧账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这他娘的陈芝麻都泡成酒了,再说……”   简直懒得再说了!   但凡他这根筋搭对了地方,知道抵着墙亲林很闲的人是他,这问题压根就不会问出来!   林予贤觉得自己也要被他折磨病了,因为此时经他这么天南不搭地北地一顿蹂/躏,竟然生出了不该出现的暖意和满足——   这位晕到没边的韩恪同志,会吃他的醋。   他竟然会嫉妒。   但醋意最终变成超过身体极限的一场野蛮游戏,暴雨没挡住他比郑南山更尖利的獠牙,如同一场吃干抹净的龙卷风,带走了他仅存的气力。   林予贤在有一下没一下身体的强烈指责中,捋出了一条不很明显的逻辑脉络,这个人好像用他积攒了三年的郁愤告诉自己:他可能是四分五裂里最接近韩恪的那个人。   林予贤后来捧着韩恪的书,条分缕析地慢慢比对,更加笃定了当时的想法:韩恪是经常会变色的八爪鱼,但他会在几种不同状态的基本色里,混合出中间色调,最后泼在他林予贤这张画布上的色彩,远比书上的要更复杂。   他只好把这个可怜的人,笼统地喊成“韩小放”。   顺着那个喜欢攒郁愤的“韩小放”,又让他想到2016年11月11号,“蒋维”身份证上的19岁生日,那天庆生时他整个人都有点奇怪,喝酒的时候口条开始不顺,指尖变成了深紫色。   韩恪捏着太阳穴,嘟囔道:“我给你买了美人鱼,你就给我一个明信片,没良心的东西。”   林予贤扯着他的脸肉,“等你有一天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和意义,可能……”   他摇了摇头,把“会知道我可能不小心爱上你了”咽了回去。   韩恪有病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他。   他喜欢背弃自己的本来面目,暗地里偷偷织鱼网也必须成为一个秘密,毕竟韩恪白天才刚甩来一个“死基佬离我远一点”的厌弃目光。   清醒时会躲闪与自己的对视,对每一句暗示都铁了心地无动于衷。   所以此刻在酒吧,韩恪突然急不可待的深吻,和他眼眸里的水光,就特么凌乱到想让人踹死他。   他吹到耳边那句骚到离谱的命令,在林予贤早就缴械投降的体内上了个发条,不得不奉命完成指示,不敢违阻。   “我要让你给我咬,现在。”   在打车去酒店的路上,林予贤抚摸他瘫靠在双腿的后背,手指揪着他的呆毛,目光逐渐沉沦在他惊心动魄的侧脸,挺鼻如峰,睫毛细长浓密,起伏过大的线条好像违背了某些正常的骨骼构造。   “韩恪,我上辈子是不是屠过你满门啊,到底欠了你多少东西,让我这么还。”可能是因为身上还残留着伤,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点惆怅,“除了那天在火车站附近你答应我的三件事,再答应我一件好吗。”   林予贤的手滑向他窄细的腰,捏紧黑色衬衣,颓丧道:“永远陪在我身边,不能伤害我,不能……给别人织网。”   韩恪摆了摆手,在林予贤的胳膊上胡乱抓了一把,转身对他说:“林很闲,没有人是可以陪另一个人一辈子的,就连家人都不可能,你懂不懂。”   林予贤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没有回答。   韩恪又说:“你说刑侦大队凭什么把我弄走,难道我做得不够好吗,为民除害难道还要分程序正义吗。”   “?”   “还有,你能不能离韩恪远一点,他是我的,如果你敢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你这条命我先替他收了。”   林予贤只好一了百了地用唇舌堵住了那张撒了丫子的嘴。   出租车前好像出现了不守规矩的路人,司机在一顿咆哮中按下喇叭,一边嘟囔道:“邪了门了,这疯婆娘是天天猫在河西区吗,至少都看见她七八次了。”   他从后视镜看到湿吻不断的两个年轻人,浓眉一挑,“哎,怎么回事,你们去的酒吧不对啊,Gay吧只有一个,叫迷雾,下次记得去对地方。”   韩恪抬起头,看着林予贤解释说:“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   他拽着林予贤的耳朵低声说:“你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rrrrrrrz   在使劲了 第69章   只喜欢身体。   棒。   棒呆了。   林予贤在心里默默鼓掌, 眉毛挑起一个逞强的弧度,用强大的派头怼了司机一眼,又仓皇地收回目光。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   哎我去, 手机呢,能把他现在这个春色满园关不住的鬼样子录下来吗,然后糊他一脸!   算了。   有什么意义。   “师傅,前面有个便利店,麻烦在那停一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抛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林予贤:“……”   您老开的是黄车吗。   韩恪轻佻地插/进林予贤的裤兜, 确认该有的都在,托着下巴问:“我一晚上用不了那么多, 三个足够了。”   “哥,你闭嘴吧。”他低头吻了吻韩恪的手指,“小时候爸妈经常忘了给我做饭, 我画一天下来, 手指也是紫色的, 吃颗糖就好了。你等我, 哥。”   “你才是我的糖。”韩恪说。   “别、别说了。”林予贤默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几乎当场就跟世界和解了自己只是个玩具的事实, 他深深看了韩恪一眼, “哥,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记得睡觉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困了要记得回家补觉。我哪都不会去, 就在海市。”   他的气息生硬地顿了顿,说:“刚才我逗你的, 你千万别答应我, 只有死亡和离别才是永恒的, 我懂。”   林予贤永远记得那天深夜, 便利店门前风口骇人,地面卷起的花瓣像一帘飞絮,玻璃中自己的黑影有点像投胎无门的鬼魅。   他从进口货架挑了海盐味道的棒棒糖。   韩恪舔它的时候,会想起一个也有点咸的白痴。   从“蒋维”19岁开始,林予贤裤兜里就一直揣着棒棒糖。   这是一个有点绝望的习惯。   怜悯并不能让他坚持这么长时间,深爱才会。   至于那个喜欢翻佛龛下面炉灰的,应该就是小武。   “小武”笑起来更像傻子,最喜欢弹林予贤的脑门,弹完还要找事儿地补一句:“他不是很喜欢亲这儿吗,弹肿了还亲个屁。”   “……”   行。   真棒。   有一次“不小心”把林予贤绑在了椅子上,语速惊人,连珠炮一样发射无法与林予贤共振的声波。   “哥,你们都喜欢绑人的这个坏毛病,能不能哪天换个花样,我胳膊不过血,到时候坏死了必须切掉,你把胳膊移植给我吗。”   “小武”不时摸着后颈,挠出红印才肯罢休。   他会主动吃棒棒糖。   林予贤蹲在老房子的后花园,垂头丧气地盯着韩恪挖坑,那个坟墓形状的破坑被他一挖就是一个月。   直到刚好可以塞进去两个人,四壁都被“打磨”到光滑平整,直角可能连测绘师都有点自愧不如,韩恪终于抱着他的腿拖了进去。   他像被魔鬼附体,一会儿猛掐自己的脖子,一会儿又提醒自己注意脚边的头盖骨。   “我带着你一起死吧。”他唇色惨白,流着泪说。   “我爱你,哥,你做什么都可以。”林予贤语调安详,他怕手上的泥会弄脏韩恪,在衣服上擦了擦,触碰韩恪有点狰狞的脸,“呼噜毛,吓不着。”   那一瞬间,韩恪单薄的身体微微一震,血色渐渐在他的脸上恢复,最后哭哑了喉音,抱着他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小武。”   “……”   唉,哥,我心里的小岛被你喊长苔了。   那本书在2023年的冬天才断断续续写完,前面的空白处也被“刘启明”“柯亚宁”“丁隅”“路泽”补齐。   Fighter的音节一定要有“yu”,那是韩恪在心底不断呐喊的名字。   丁隅和踹向他的脚,终于带韩恪走到最静谧的地方,让他学会“偏安一隅”。   至于姓路的,给他排老六已经算看得起他。   2023年圣诞节过后又下了场大雨,长夜里冷月横在窗外,把美荫101刚贴的淡绿色墙纸照出了幢幢鬼影。   林予贤读到出租车外出现的疯女人、海边与郑南山喝酒、“迷雾”酒吧时,疑窦像把刀刺穿了胸口。   所以,韩恪当时可以接收到某些信息,并且这些信息都以另一种形式在他脑内重构了一番。   他一定听到了自己在坑底那句“我爱你”,所以才在书中,对小武说“我也爱你,林很闲”。   但韩恪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的大脑,让他最终有选择性地遗忘——我也在场,见证了他的癫狂。   林予贤伸着懒腰,走到明显有点紧张的韩恪身边。   嗯,看得出非常紧张,想用好身材随时准备色/诱。   他穿着黑色丝绒西装和黑色长裤,里面没穿内搭,长长的肌肉凹痕从胸口直入腰间,正味同嚼蜡地吃着很像呕吐物的麦片。   医生说除了吃药,还要多补充粗粮,韩恪不喜欢像鸽子一样吃玉米碴,麦片是他最后的妥协。   “韩恪同学。”林予贤把打印出来的小说一甩,斜靠在餐桌上,顺着他胸前的缝隙一路摸到底,“所以,小武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韩恪哑口无言地看着榕树下被罚站的小武,摇了摇头,说:“不然,我给你……跳舞吧……我还没给别人跳过。Luna发给我,刚学的,插、插兜舞,害羞表白舞……扭胯舞,你挑一个吧。”   “我爱你,子期,我他妈的爱死你了。”林予贤用小武的口吻说道。   “我也爱你,林很闲。”   “啪——”   韩恪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无敌绵绵掌的印子。   “你打我。”韩恪捂脸委屈道。   一本正经装可怜的样子简直……   一言难尽。   林予贤:“哎你说,小武、老郑、还有老六王八犊子,是不是都还在家里撒欢呢。”   韩恪:“嗯,跟你说了,我的病还没好。”   林予贤眉眼弯弯,含着恶意的昳丽,按向韩恪的喉结:“那就让他们好好看戏。”   韩恪眼睛闪起异样明亮的光,吃惊又不满地看着他肩头逐渐向自己靠近,随后腰肢紧密地贴合,充沛的力量最终倾轧了防线,如潮涌至。   那是一场声嘶力竭的讨伐。   他身体里的狼性喷薄而出的时候,一开始极端自恃的姿势伸出全部触角,张牙舞爪地将林予贤紧紧缠绕。   *   2038年,秋。   林予贤被绑在水杉,煞有介事地看韩恪表演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   他摸着林予贤脖子上的牙印,扯下嘴中的领带,低头忏悔道:“对不起。”   “嗯,知道错了就好,再这么疯我真的直回去。”   韩恪这些年被疏导出来意识流的片段,有一幕就发生在附近,下着大雨,他在撕扯林很闲的衣服。   这件事他已经跪下来求林予贤原谅不下二十次了。   每次他都淡淡地回:“不要紧,我喜欢。”   第二天中午,去校庆最后活动的路上,林予贤枕着韩恪的腿闭目养神,小辫儿非常碍眼地支棱在脑后。   “林芝,借我一个橡皮筋。”韩恪说。   不能再让他跟屈遥撞发型了。   林芝翻着白眼,从副驾递了过来。   韩恪装作呼噜毛,实则偷偷摸摸改梳成了颈侧双辫,下车还不忘压住林芝想提示他的念头,冲她比了“嘘”。   经过昨天被索要签名,韩恪今天戴了黑色棒球帽,白衬衣换成黑色内搭,全套黑丝绒西装显得他更加颀长清瘦。   也凸显了林很闲戴领结还梳俩小辫的傻里傻气。   然后韩恪痛心疾首地发现屈遥也梳了两个,还跟他们坐在同一桌。   韩恪眉心抽搐:“……”   简直攻界耻辱。   “林予贤!咱们这是什么默契!”屈遥下水道里放鞭炮道。   “撸下来,饶你不死。”韩恪说。   林予贤在背歌词,没注意旁边窸窣的笑声,还有屈遥有点皮痒的挑衅。   自有哥收拾他。   屈遥毕恭毕敬当场换了造型。   韩恪照例挡了几轮酒,见林予贤又吞了一杯,附耳道:“宝贝,画廊的钱不能再往外吐了。”   “我昨天说什么了?!”   “每年捐收益的10%。”   林予贤哭笑不得,又喝了一杯压惊,“……那我今天能收回这句话吗。”   “晚了宝贝,别喝了,再喝冷库都要被你捐出去。”   今天主持人对林予贤格外热情,介绍他表演时眉飞色舞:“下面有请我们国际知名画家、设计师林予贤,他的表演曲目是《光·白》。”   林予贤忙起身,之后还不忘低头向韩恪吐槽:“子期,跟你当初话剧那个九十年代的报幕腔真像。”   “不是唱《露油》吗……你什么时候看的话剧?!”   林予贤冲身后扬了扬手,伴着一路笑声上了台。   主持人远远发现他的发型,调侃说:“您女儿都只梳了一条马尾,您梳两个……”   好意思吗。   全场的嘉宾终于憋不住,大笑了出来。   林予贤愣了一下,摸着头发,回头怒目圆瞪:“余子期!”   他没来得及拆掉双辫,蹦到台上,抢过话筒:“今天这首余子期唱过的破歌,需要他上来伴个舞,就那个害羞扭胯插兜表白舞,快点。啧,别往下缩了,母校过生日一点都不表示吗,不然我再捐……”   “别。”   韩恪慌了,在桌下拽着屈遥衣角,捂着嘴说:“到你赎罪的时候了,快去。”   屈遥憋着笑:“不大好吧,我又不叫余子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orrrrrrrrz,明天最后一章了,如果码得完的话(主要蠢作者要码感谢名单),鞠躬 第70章   周围的校友早就摆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这位余子期当初出道也就半年多, 演过几部大片,上过几个综艺,别说跳舞, 唱歌都只有话剧舞台上腔依古调、神神叨叨的《光·白》。   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他那些逍遥法外的暴徒行为。   每个人都合理地怀疑他今天会把台子炸掉。   韩恪一没慌成狗,二没乱套,掏出黑色口罩冷淡如冰地戴上,耸了屈遥一手拐,压低嗓音说:“还记得我那个癖好吗, 揍你的视频还在我手机里躺列,你现在也算Top管你第几的摄影师, 到时候屁滚尿流的样子一对外公布,我保你这辈子沦为笑柄。”   屈遥立刻抬起手:“我就是余子期!”   在场嘉宾、主持人、林予贤:“……”   当人瞎吗。   他笑呵呵一路点头哈腰作揖解释:“哈哈,我最近沉迷整容, 这张脸比我以前的好看一万倍, 主要我的予贤宝贝喜欢。”   韩恪:“……”   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看起来有那么……贱吗。   他该不会趁机对林很闲下手吧?!   屈遥嗅到了此生唯一没有二的机会, 不顾林予贤的左右躲闪, 薅掉他的两只小辫, 散发出“就在这儿从了我”的灌了几斗油的眼神, 没曾想韩恪此时已经踩着火轮杀到台下, 捏紧拳头, 诡谲又肃杀,炯炯的目光写着“我来杀人放火操天操地了”。   他大跨步上了台, 主持人:“呃,大家都不知道偏台有步道吗。”   屈遥一溜小跑吓没了。   韩恪口罩帽子全副武装, 台下闪光灯已经发出几轮的轰炸声。他带着怨气看向林予贤, 还有他被屈遥玷污的头发, 突然十分“体己”地对主持人说:“请换成《乐园》伴奏, 林很闲在家练了很长时间,换了我才跳。”   林予贤:“……”   啊!不要呜呜!   他面色微沉,凑近韩恪的耳朵:“要不接着捐吧,反正林芝也长大了,以后扔给她假爷爷奶奶……”   “休想。”   《露油》的前奏在林予贤原地转圈找地缝中响起。   在让嘴唇烫出水泡的一连串不知名鸟语中,韩恪硬着头皮叉腰扎马步随韵律扭动,热辣而蛊惑,柔腰和窄胯都发出“虽然我39岁但是腰还很棒”的信号。   台下的男女老少一瞬间都学会了吹口哨。   林予贤歪头看着韩恪骚破地皮的舞姿,如同被沙石迷目,笑出了泪花。   “gang舔喝水嘿嘿比吃揍(今天开始嬉戏别迁就)……”   “舔什么?!”   韩恪敏锐觉察出嘉宾们肚子都快笑坏了,为了转移他们对自己蠢货宝贝的误伤,尽量减少他的尴尬,计无可施地摇了摇头,临时遗传了林予贤对裸奔的痴迷,云淡风轻地褪掉西服外套,甩到台下,叫嚣着:“余子期向你们问好。”   林予贤一看大事不妙,松了松卡住喉咙的领结,忙遮住他全身,韩恪低沉的声音拂过耳边:“不许提捐款的事。”   为了整体舞台的效果考虑,林予贤只好团出大招——当场发糖让别人磕CP。   他轻踮脚尖,勾住韩恪的脖子,摘掉口罩,无比丝滑地缠绕在他的唇间,韩恪的鼻尖顿时被挤压得有点变形。   韩恪:“……”   让别人看扭胯还嫌不够丢人吗?!   完了他还想干什么……   昨天找余子期签名的女粉丝嚎啕:“林予贤!你还有完没完?!”   林予贤用手势朝后方比了“Yeah”。   韩恪的手指在一如初次接吻的悸动中微微颤抖,但他自有记忆的肌肉,还是牵引手臂沿林予贤的楚楚纤腰一路向上,盖住蝶骨。如果不是闪光灯还在发出咔嚓声,可能会不小心扯出林很闲的衬衣。   他没有隔衣搔痒这么弱鸡的习惯。   在《乐园》的复古迷幻电子乐下,华灯盛照的舞台,装着虚掷后被他们仔细镶了钻的青春年华。   韩恪捧着林予贤的脸,迂执道:“这儿就是之前的管理学院礼堂改造的,当初开学典礼郑北溪就在这代表新生发言。   林予贤捶了他一腰:“……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没看见她在下面气得痣都变大了吗。”韩恪说,“还有一个遗憾,一会儿等这些碍眼的东西都散了,我再放给你看。”   韩恪说的是经技术处理,换了头和声线的一段电影画面,出自顾承安主演的《Lovers in the air》。   下午,偌大的会场,只剩他们两个人。   刚刚拥吻过的舞台,落下巨大的全息投影。   林予贤发现只留底裤的裸体,放大数倍后,怼在眼前确实让人耳红面热。   他一手拿烟,一手拿酒瓶,指指点点道:“哼,这个演员的身材和皮肤跟我比都差远了,把我的脸换到他身上,丢份儿。”   “难道你还想亲自去演。”   “你不是因为没安全感,给我推了吗。”   视频中,柯亚宁把“林予贤”铁面无私地拴在海大门口的铁栅栏,阒静到只剩路灯的近景,“柯亚宁”那张早已被换成韩恪的脸逐渐推近,变成特写。   那张脸,风华无双,艳冶绝尘,似乎是一个天生的明星。   画面切换成近景,他被“林予贤”弹了一脑门红印后,把花衬衣扔在他的头顶,又骑摩托载他回宿舍楼下,捡起了那张明信片。   林予贤坐在台下,姿势豪放,膝盖蜷起犀利的弧度,但手心却沁出一层冷汗,手里的酒瓶有点打滑。   视频中“韩恪”手握明信片时面露愧色,又带有温热的欢然。   林予贤知道,这是一场迟来的道歉。   韩恪把林予贤的双膝并拢,抵着他的额头说:“宝贝,我把你接回来了。”   “还有,我买了你一辈子,你永远是我的所有物,从属我一个人。再脱给别人看,我把他们全炸了。”   “等下,我脱给老六看过,你怎么炸他。”   “……”   林予贤突然脸色煞白,喉结动了动,紧张开口:“哥,林芝去哪了,不会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然后弄丢了吧。”   韩恪:“……”   忘了这茬了。   “你们终于想起我来了。”林芝在会场后门朗声说,“小爸,你跳舞真棒,郑北溪后来掐我胳膊都快出血了。”   完了。   以后没脸见女儿,只能送出去了。   什么郑北溪?!   林芝马上安抚已经惶急成炸蚂蚱的俩爸:“放心,我略施小计,让她内疚加自责,最后差点哭断气。她决定给我开一个成人基金账户,不多,才一千万,抠门。”   林予贤和韩恪恶作剧般地相视一笑。   女儿前途无量大有可为,糊弄人的本事到底遗传谁的??   林予贤得意道:“哥,看来选姓林选对了。”   “嗯,的确,女儿把你的智商连带着姓氏一起拿走了。”   林芝坚定道:“郑北溪抢不走我的。”   韩恪:“抢走也行。”他青着脸问林予贤,“我是不是又说出声了。”   “嗯,大笨蛋。”林予贤抱着他受惊的头,喊猫一样冲女儿勾了勾手,“你不是想看那部电影吗,今天放给你看。”   林予贤对着手机操作一番,全息投影出现一个时长仅有30分钟的阉割版《Lovers in the air》。   “只有半小时吗。”林芝问。   “其他的你看不了,被人工‘哔’掉了。”   行吧。   在这部电影里,几个副傻瓜同时出现的场景除了婚礼、话剧公演、画廊开业,其他并不多,大部分只有“小武”和“余子期”同框,或者“路泽”和“柯亚宁”同框。韩恪看到熟悉的蛇形纹身和黄色寸头时,有点凛然沉痛,贪婪地看着镜头里顾承安的某位替身。   林予贤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醒醒,别人有老婆。”   林予贤冲女儿说:“你小爸跟你以前没说过100句话,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抬颌示意林芝继续看。   电影里,画廊“贪吃蛇”变身后,还有一段冗长的感情戏,并没有“韩小放”和“林予贤”那段地下恋情。   为了迎合国外电影观众的口味,加入了几个人格互相钳制、半/裸争斗的场景,不为什么,因为顾承安的身材也很棒。   最后他的精神疾病似乎达到临近崩溃的边缘。   男主在长时间的自我掰扯中,终于带着几个副人格一起坐在高楼的外缘,再往前一步,一定会粉身碎骨。   他喃喃自语:“我不愿再拖累你了。”   饰演林予贤的男演员此时抱着一个女婴爬到楼顶,两股战战,潸然道:“不许跳!”   林予贤指着女婴和她的外套说:“女儿,看见那个大得没边的Lin’s没有,知道你假爷爷奶奶的心到底多黑了吧,这都要去冠个名。”   他顿了顿,笑道:“哦对了,这破小孩就是你,别人拍戏借了你几天,那几天你小爸和我‘哔’‘哔’得一塌糊涂。”   林芝看着肥嘟嘟的小孩:“……”   原来我这么小就逐梦好莱坞了吗。   他们都没注意韩恪豌豆大的汗珠爬满了额头。   顾承安回头,冷冰冰地看向对手怀里的女婴,“她是谁。”   “你前妻生下来,让我们抚养。”   顾承安步履蹒跚地走到“林芝”身边,稍露踌躇,爬满青筋的手生怕弄疼了女婴,隔着空气向她的头发探摸。   在一道华光之下,就像当初他们在塑像前浑然一碧那样,几个副傻瓜的身躯随特效逐渐消散在空气里。   像散沙,却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不要!”林芝大叫着起身,泪水已经落在白色长裙,她扭头对早已泣不成声的韩恪说,“小爸,他们人呢。”   林予贤呼噜韩恪的毛,“女儿,在见到你之后,你小爸的疯病一瞬间就好了,再也没出现过幻觉,也很少半夜发疯了。”   剩下的半句,他没忍心戳破:傻女儿你把小武吓跑了,你小爸才懒得搭理你。   “哥,虽然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也不会傻乎乎地变身,但他们一直都活在你的身体里,太阳发出的光,本来就有七种不同的波普,缺一不可。”   在礼堂里,韩恪又一次跟副傻瓜道了别。   “韩恪同学,谢谢你让他们每个人都点亮了我的人生,但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光。”   小番外——   2022年12月24日中午,韩恪坐在香港到海市的飞机,天光云影下,几小时外,有一座散发海藻味的老城。   好久不见,林很闲。   香港的海,有海市的味道。这里的人,却没有你的味道。   什么时候才能对你说出这句话。   他穿着久违的黑色帽衫和牛仔裤。   他不喜欢白色板鞋,可却能让他想起只有那双鞋还算正经的罗汉鱼。   据“月蚀”总部的高层说,今年海市分部破例会有一次平安夜酒会。   两年半的婚姻,换来这条举重若轻的消息,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下了飞机,浓重的海盐像化在了空气里。   魏宇已经做好伪装——清洁工,韩恪将躲在垃圾推车,混入月蚀的大楼。   一路上都相顾无言,两个背负旧疴顽疾的复仇者,今天命运的筛子将掷出最终答案,成败与否,就看韩恪能在通风管道里爬多快,忍多久。   月蚀大楼的设计图韩恪并没拿到,香港总部管不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还是靠魏宇,一点点找到它的机关。   李晖、胡宗义的办公室在顶楼25楼,从空置的18楼通风管道,爬几百米可以直达他们的腹地。   只不过平面并不费什么功夫,难的是向上爬。   更难的是,他们办公室门口留守的秘书,到底该怎么办。   魏宇盯着韩恪的手臂:“希望你在香港没有疏于健身,能撑起7层楼的力量。”   “放心。”   韩恪从中午攀爬了近5个小时。   管道里有许多灰尘,基因里有洁癖病的韩恪只能隐忍到底,鼻子里不小心呛到灰,只能生生把喷嚏别回去。   “林很闲。”韩恪默念。   肌肉逐渐酸痛,无法补充能量,没有水,这一路都是靠“林很闲”的名字才撑到最后。   “等我。”   “等我把这件事解决,把郑北溪解决,把精神病解决……”   一想到这烂病,韩恪差点泄了气。   他终于来到了25楼。   已经有高跟鞋逐渐离场的声音。   酒会将在一楼大厅,无聊的节日。韩恪心说。   他从通风口看见秘书们还在坚守岗位,给魏宇发消息:秘书在,开始。   火苗在18楼燃起。   “铃——”   秘书们听见火警的响声,花容尽失,拎着包迅速下楼。   他要赶在消防队来到顶楼前把东西找到。   韩恪咧嘴无奈笑了笑:要找什么,到底有什么证据,他其实一无所知。   一旦火烧到顶楼,或者被当场抓包,连他婚姻的价值都失去了。   就像一场痉挛。   韩恪忍着恶心,打开李晖的电脑,果然,这些衣冠禽兽的电脑里存的大都是糟粕。   网上赌博,美女直播,扫雷……   文档分类杂乱,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好的习惯。   龙城小海鲜。   韩恪的额角突然暴跳,笔记本里注资龙城港务集团的新闻……或许跟它有关。   是名单。   韩恪攥着U盘,像弥补了当初并没有从老房子找到U盘的遗憾,在烟尘滚滚里,踏过火焰,从地狱之火的炙烤中,终于成为了坚不可摧的人。   凌晨,他找到常年猫在酒吧的屈遥,用已经酸胀到可以煮鱼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打到五体投地。   “就你这个垃圾,林予贤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屈遥抬起手臂,鼻青脸肿道:“真不是我,我倒是想,他有男人……不让我近身啊……冤枉啊蒋维,饶了我吧。”   “……”   这个消息还不如不知道,到底是打错了人。   “林予贤最近还有什么消息,一五一十告诉我,说一句谎话,你活不到2023年。”   “我说、说……”   听完韩恪比打错人还要头大,他勃然大怒道:“你是吃屎的吗?!林很闲被骗两次你竟然一次都没制止?!”   说完,又不解气地直接把他揍成了比目鱼。   “告诉我,林予贤一分钱存款都没有,靠什么吃饭,工作呢?!”   屈遥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点开KOLI微博账号,“这个……插画师,油画卖不出钱,幸好他从大学就开始画,有一定的客户量……不过画一张没、没多少钱。”   落地香港后,他向女模莉莉发送消息。   -那条微博可以发了。   直到郑北溪找到那层公寓捉奸,韩恪才裹着浴巾,懒懒地来到门口。   “韩恪,海市的月蚀被烧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却在外偷腥?!”   “关我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拖到最后有彩蛋。   *感谢名单——   所有评论过的朋友(按截止3月14日的评论倒序):长庚真的好温柔、拖拖小宅女、苏世独立、肉包家的血蛊、陌上生、清都、呵呵呵呵呵、浮生的浮生是谁的浮生、求求了别刀了、能水幽兰、虎年大吉、茶因、soft亲爹、天才少女佳、叶子尘、apollovence、小甜饼就是不服气、苞谷、张秃茶、檐下阳光、讣里、123、青螺、舒芙里、倾月冷、白百佰、咱俩天下第一好、开心酱、晒晒、地段生、呜啦啦啦啦、我要自信一点!、向上、精心制作而成的死扛、骚不过骚不动、橙子、菖蒲、47923382、青衣我老婆、舟舟啊、双井山人、857等于21、呴呴、轻云、28030817、我爱学习、喵呜喵、xss、落十九、凌信月、sharie、小小、猫眼、糖炒栗子、有鹤鸣夏、叶笑、小强、小小小璇子啊zzz、55612468、眠毛衫、菇娘、远山飞流、叶子羡、 (?-ω-`)、温软、湛岚、……、叶笑、书絮、芒果、Dream、子书、东君、豆油皮卡丘、xxx、恬、贩卖日落、宋酉、月子、咿呀咿呀咿   *以及把本文放在或者放过收藏夹的每个人,感恩   *后记——   1、本文用到的心理学/精神分析知识:潜意识、无意识、身份认同、受虐/施虐、自我保护机制、超我/本我哑铃型人格(即假正经,假正经yyds);   2、故事始于一首歌:《给自己的歌》;   3、wuli祖国的确有私人港口,但本文纯架空,无影射;   4、在遗憾面前,众生平等。很多人都想对刻在生命里的那个人说一句“再试一次,这次别转身了好吗”。幸好林予贤和韩恪的遗憾被时间抹平,被韩恪的故事治愈,一切都不算太晚,一切也都不算太坏。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一直深深地相爱,昏天暗地地汲取对方最后一丝力气(bushi);   5、虽然成绩不好,但是蠢作者很认真,希望你们看爽了嘤嘤。   *打广告——   作者阈值高,只写自己能磕到的,爱双胞胎梗和轰轰烈烈的朋克式爱情,包括完结三本:失忆/整容/精神分裂;   预收全部都是双胞胎梗,包括但不限于:灵肉同时存在/虚拟体/真双胞胎/前世今生,总之攻看起来会有两个及以上(叉掉)。   求个收藏么么啾   =3=   *大眼崽仔新注册的码字吐黑泥号:黑逃十二,找我玩吧   *彩蛋:   关于论坛上的照片和回帖——   2016年10 月,送臭袜子当晚,澡堂洗完澡,还没回到宿舍,韩小放疯疯癫癫上线了。   话不多,眼神空茫,走路的时候有点不协调。   他突然拉住林予贤的手。   因为这没来由的一拉,林予贤叹了口气,心说:行,又要背你回去,这次想怎么揍我。   快到点熄灯,路上的人并不多,只剩三三两两下自习往宿舍赶路的人。   “白天到底去哪疯玩了。”韩恪突然说,“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额头上的红肿。”   “……”   林予贤麻木地看着他。   “你今天有点不开心,好像在生谁的气,如果是我的话。”韩恪把他推在墙边,气息粗重,“不是在向你报备,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我白天去了墓地。”   林予贤心下一暖,规规矩矩地把手垫在屁股后面,略仰起头,目光微闪——哥这个人,虽然疯是疯了点,但他犯病的时候……还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韩恪右手撑墙,露出食肉动物的齿牙,突然使劲咬向自己的嘴唇,流血了。   “你又想干什么,不疼吗。”林予贤猜不出他想出什么牌,心疼大过了疑惑。   下一秒就真·特么·疼在了自己身上,韩恪狡黠一笑,靠近林予贤的脸,垂眸观察了半天猎物——唇,随后用尖齿在他的唇瓣碾磨,也流了血。   林予贤睁大眼睛,在痛感和奇异的触感中扣紧了墙壁,原地微微摇晃,咽部的血管不断跳动,逐渐成为主动攫取他气息的人,但他越是向前,韩恪反而越迟疑和退缩。   “别这么饥不择食。”韩恪话虽这么说,却非常配合地沿着他渴求的角度,更深,更密合,他依旧眼神空洞,抬眸道:“你不是喜欢疯玩吗,这下我也生病了。”   “……”   林予贤琢磨半天,只觉得刚才说他心里有自己,是句荒唐的大废话。   韩恪长指沿着他颈部的血管缓缓移动,似乎是在异常坚定地占有猎物。   “今天满月,海面涨潮了,爸爸出海会有点危险,你跟我一起去看月亮吗。”   “好。”   肌肤间的亲密不会让林予贤失了心魄,并且一呼百应地紧跟其后。   怜悯会。   花朝月夕,岁月静好,可能就指那一天。   韩恪的手好像被林予贤的大腿钉死,下颌紧紧贴在他的脖颈摩挲。   “哥,向右走两步,再向后退一步,就这就这,45度角,哈哈,今天的月亮真的硕大如牛。”林予贤突然想起到底为什么来看的月亮,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安慰说,“叔叔的那片海,很安全,在天堂的每一天都风平浪静。”   韩恪身子略微颤抖,空洞的眼睛混入了人性的杂沓。   “林很闲,残缺才是圆满。”   林予贤愣了一下,想到另一种“残缺”,说:“哥,记得那张夏加尔的自画像吗,知道为什么他把自己画了七根手指吗。”   韩恪摇摇头。   “因为,在他故乡的语言里,七根手指是‘用心做好一件事’的意思。我唯一需要用心做的事,就是让你开心,给你欢娱。”   片尾曲:《乐园》   今天开始嬉戏别迁就   只想开心一刹没保留   烟花璀璨一世极荒谬   他朝即使失去没所求   双彩蛋:   2023年,电影《东瀛细作》开机仪式。   几个圈内顶流有点无语地盯着那个叫“余子期”的素人。   什么垃圾,名不见经传,还要给他配戏……   男顶流1号阴阳怪气道:唉,下辈子要投个好胎,起码找个好“爸爸”。   男顶流2号:嘘,不要随便得罪。   1号:我怕什么,要不是早就签了合同,谁要过来。欸不过,粉丝撕起番来,还不是他余子期遭殃。   2号:行,您男二号,我不跟你撕。   1号:你!谁男二?!我要让粉丝撕他男一的番。   余子期一丝不乱地敬香、祈福、接红包,点了下老天爷,凑到1号耳边说:别着急,我只是随便过来体验演员的生活,等我达到目的,“爸爸”让给你。   三彩蛋:   2038年。   林芝:说啊,老爸,为什么郑南山也是小爸,却让你离余子期远一点。   林予贤:在你小爸的潜意识里,余子期是最危险的人,他当初在还没解决完阿蛇之前,就把我的名字带到公众面前,这件事他一直很惭愧,也是他的心结。何况,还有个姓海的垃圾。   林予贤又说:不过,傻女儿,对一个你所深爱的人,在一起的契机和时机,不该让任何事情成为阻拦,小爸的危险,对我来说,却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林予贤:子虚!!   韩恪:谁虚……   谢谢观看,鞠躬,后会有期   报数可以dream一个评论区依次发“蒋维、柯亚宁、郑南山、丁隅、武纬平、路泽、余子期”吗?!   愿盛世如蠢作者所愿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