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穿成女配后我和白月光HE了[GL]   作者:亘星   文案:   顾逍亭穿进了一本古早狗血虐文里面。   成了其中阻碍男女主在一起路上的“头号功臣”——恶毒女配。   原身是个假千金,在当恶毒女配的同时还兼职了三年替身。   心甘情愿、任劳任怨。   ……结果最后却落了个死无全尸。   顾逍亭:……?   顾逍亭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踹了渣男。   不曾想,恰逢白月光女主近期回国,外界都以为是渣男踹了她。   气不过的好友拉着她前去理论。   而白月光女主刚好和渣男在一块。   好友气得浑身发抖。   原本一直百无聊赖的顾逍亭却突然兴奋起来,激动地转过头:你觉得渣男那个白月光有弯的可能吗?   好友:?   顾逍亭羞涩低头:她长得可真漂亮。   好友:???   你清醒点!那他//妈是你情敌!!!你对着她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食用指南:   ⒈1v1,身心双c,甜文,HE。   2.力大无穷疯美人(顾逍亭)×伪高岭之花(晏慕淮),双御姐。   3.顾逍亭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所以性格会比较疯,简单来讲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私设如山!(拍黑板。)   4.人物三观并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勿代入。请勿人参公鸡。弃文请勿留言。骂我和我的主角都不可以,你骂我就放狗咬你!   5.答应我,不要跟我的智商较劲,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么QwQ。   6.具体排雷在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么么啾!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逍亭 ┃ 配角:晏慕淮 ┃ 其它:真假千金   一句话简介:恶毒女配和白月光竟然HE了!!   立意:人性本善,就算是恶毒女配,也有变好的那一天,她们都很好。 第一章   “小姐,你的咖啡。”   顾逍亭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咖啡杯,随手垫在浅灰杯垫上,撕了两包糖丢进去,又拿起勺子慢条斯理的搅动。   咖啡浓香随着热气一点点氤氲上来。   她轻轻嗅了嗅,表情看不出满意与否。片刻后,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   她约的人迟到了半个小时。   不,与其说是她约的人,不如说是原身在半月前约的人。   三天前,顾逍亭一睁眼,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古早狗血言情小说,里面的渣男主角姜成卫心里有个白月光,只可惜多年来求而不得,只好退而取其次养了个替身。   没错,那个替身就是原身。   原身苦苦暗恋姜成卫多年,甚至愿意为了他心甘情愿当替身,模仿白月光的一举一动,就为了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她卑微到了这份上,才终于和男主有了点不能明说的暧昧关系。   就在她以为,她能和男主修成正果时,白月光回国,男主为表衷心一脚踹了她。求而不得的原身因此黑化成了恶毒女配。   这是前二十章的剧情。   而后面足足几十万字几乎都在写,身为恶毒女配的原身如何在男女主HE的路上发光发热,当上最大阻碍的同时,也成了全书最大的助攻。   看到这儿,顾逍亭只想笑。   她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剧情,看到恶毒女配被渣男打断腿后就弃文了。   偏偏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穿到了书里。   表盘上的时间一格格走过,三点过五分,透过落地窗,顾逍亭远远看见渣男朝咖啡厅走来。   渣男其实很有资本,是家族企业的公司总裁,有钱,长得人模狗样,有脸,对外性格温和,对原身永远是温和而冷淡。   原身想见他,至少得提前半个月预约。约的时间明明是今天下午两点半,他三点过才姗姗来迟。   顾逍亭收回视线,撕开糖袋,又往里撒了好几袋。   她搅动勺子间,有人在她面前坐下。   还不等坐稳,那人便匆忙开口:“找我来有什么事?”   顾逍亭支着下颔,把咖啡推过去,示意他尝尝。   对上她的视线,姜成卫微怔,半晌回过神,垂眸去看,杯子里是他最喜欢的黑咖啡。这么想着,他抬起杯子喝了口,语调无奈:“不是跟你说了,我很忙,没事别……咳咳,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甜?是不是弄错了?”   姜成卫讨厌甜食,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   而眼下这杯咖啡好像直接在喝糖精,里头满满的都是甜味,呛得他禁不住咳嗽两声。   姜成卫几乎带了些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过去,卡座对面的女人红唇微勾,言笑晏晏。   她微偏头,视线随意的扫过咖啡,像在看垃圾。   “没弄错,就是给你的。”   姜成卫蹙眉:“你……”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放下这杯人工合成的糖精,“找我来有什么事?公司那边还忙,没事我回去了,以后也别找我了。”   果然是对待替身,说话真不客气。   顾逍亭笑笑:“没什么事,只是通知你一声,你被我甩了。”   她站起身,脚上那双鲜红的恨天高踩着大理瓷砖,发出轻轻一声响。她侧头从包里拿出串钥匙,上头只一把小巧的钥匙,还有一张门禁卡。   钥匙串在她手里转了个圈,被她随手抛出去。   “钥匙还你,东西我已经搬出去了,——再也不见。”   她话音落下,朝对面勾起个肆意的笑。   午后明媚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映在她另外半边脸上,白皙的肌肤似乎发着微光,令她于这瞬间变得璀璨耀眼。她微微勾着红唇,正红色极衬她的肌肤,红白相映,格外夺目。   像一支艳丽的花。   明媚、娇艳、肆意。   这副模样,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她从前总笨拙的模仿另一人,身上那点灵气也被遮掩,现今不知怎么又冒出来了,显得嫩生生的。   姜成卫有一瞬的恍惚,回过神来不由抬手扶额,伸手去拉顾逍亭,“别闹,我没时间陪你闹。”   ——他拉了个空。   女人躲开他的手,眸带诧异,“干什么动手动脚?”   咖啡厅有不少人,她这一声没压着,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看了过来。姜成卫面上挂不住,脸色已然冷了下来。   他也站起身,凑近顾逍亭,压低声音:“要闹回去闹,我很忙,后面几个月别找我。”   他说完就要走,身后传来女人的叫喊   “——姜成卫。”   被叫到的人眉宇间浮现不耐烦。他就知道又是某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当初真不应该答应这个女人,真是浪费时间。   他回过头。温和的面具戴上太久,一时间还摘不下来,正要说话,眼前突然一花,旋即被某种温热的液体糊了满头满脸。   “……”   四周发出不小的惊呼。   姜成卫彻底愣住,掺了糖的黑咖啡顺着他湿漉漉的发丝往下淌,很快凝结在一起。他狼狈的站在哪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懵了。   罪魁祸首从皮夹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吓呆了的服务生手中,旋即捡起桌上那串钥匙,迎头砸过去。   她方才一直敛着的脾气于此时爆发出来,将盛气凌人诠释了个彻底。   “这杯咖啡算我还你的。”   几个月前,白月光生日当天,原身好不容易见到姜成卫,可对方送出的礼物刚被白月光拒收,心情正不好,不小心打翻了原身递过来的咖啡,泼了原身一身。   也是这样的大庭广众,也是一杯黑咖啡。   上次当着姜成卫公司下属的面,原身被嘲笑贬低。   这次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换姜成卫来尝尝这滋味。   她原原本本把这杯咖啡还了回去。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笃击声。   顾逍亭上了在路边等着的私家车,回了她三天前买的复式公寓。   原身也是富家千金,在此之前却一直住在家里,后来当了替身,搬到姜成卫给她买的别墅去。   顾逍亭不打算去那儿。   回去干什么?   那里只有一堆垃圾,她又不回收垃圾,她回去干什么。   查了下余额,顾逍亭便把这栋临江的小公寓买下来了。   顾逍亭让司机回去。她连着熬了两天夜,刚又把渣男踹了,现在神清气爽,准备补觉。   .   下午七点,顾逍亭被电话吵醒。对面是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半点没给她插嘴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椒椒,你被姜成卫踹了?!怎么回事,我听他们说下午那王八蛋约你出来,和你吵了一架,顺势把你踹了?不是,那孙子凭什么啊?你等着,我这就去他家骂他!”   “不是,不用。”顾逍亭言简意赅。   气愤中难掩兴奋的女声停了下,失望道:“啊……我还以为,我终于能找到机会狠狠骂他一顿了。”   顾逍亭把方才那句话补上:“荣白露,你哪儿听的歪消息,是我把他踹了。”   荣白露:“!!!”   “你等着!等我半个小时,我这就去你家!不对,我还有十分钟到,我现在转个弯就过去了!”   顾逍亭:“……”   她着实觉得有些好笑,听着那一头传来的汽车引擎声,禁不住掩唇低笑几声,“——你还真准备上他家去找他?”   荣白露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怎么了嘛?”   “没,”顾逍亭道,声音里仍是止不住的笑意,“我新换的地址发你手机上了,记得查看。”   半小时后,荣白露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了。看见她,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椒椒!你真踹了那王八蛋了?这回没骗我吧?”   顾逍亭拿玻璃杯隔住她亲上来的红唇,“女女授受不亲,下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荣白露松开她,口红蹭上玻璃杯壁,在上头留了个清晰的印子。   她兀自高兴着,“下午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他们还说是那王八蛋把你踹了,我跟他们吵了一下午,气死我了。不过现在好了,他们再怎么吵也吵不赢我。”   荣白露说着,低头马上拿手机去澄清。   顾逍亭靠着墙,开了瓶红酒自顾自倒进杯中,轻轻抿了口。   “什么?!这群臭不要脸的居然不相信,他们还说明明就是姜成卫因为某些人把你踹了?我呸,他们想死!”荣白露看了会儿聊天群,不可抑制的提高声音。   “歇歇,吵得我头疼。”   荣白露肉眼可见的闷闷不乐。   顾逍亭用她亲了个唇印的玻璃杯倒了红酒递过去,随口问:“什么因为谁?”   荣白露撇嘴:“还不是因为那个谁回国了,他们明天还约了见面,姜成卫那王八蛋亲口跟别人说的。”   ……回国,见面?   有些耳熟。   顾逍亭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原著中的那位白月光女主吗?   原著中她是在第七章 回国的,没想到现在提前了。难不成是她踹了姜成卫引发的连锁反应?   荣白露兀自想了会儿,突然道:“不行,咱们得去看看那狐狸精长什么样子,我就不信她比你还好看。他们说王八蛋和狐狸精约在咖啡厅,地址……有了,时间也有了,就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她擅自做了决定,顾逍亭在一旁看着,想自己的事。   事实上,她对这个白月光的兴趣可比对渣男多多了。毕竟原著中形容的这位白月光,可生得极好,若不是这样,也不至于让个花花公子对她念念不忘这么久。   顾逍亭眸中瞳孔微闪。   “那白月光,叫什么名字?”她问。   荣白露拿出手机翻了翻,字正腔圆道:“她叫——晏慕淮。” 第二章   荣白露说到做到,第二天当真拉着她去了咖啡厅。   顾逍亭环视一圈,蓦地笑了。   渣男可还真不走心,这咖啡厅还是昨天和她约过的,今天就拿来约心上人、白月光。   好笑。   “椒椒,你笑什么?”   顾逍亭摆摆手,笑得不可自抑,双肩跟着微微颤抖。   荣白露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担心她是被刺激到了。   顾逍亭却摆摆手,目光朝楼下看去,在靠窗的位置找到惊心打扮的渣男,手里还抱着一捧火红的玫瑰,色泽昳丽,隔着远远的,也能瞥见上头火焰似的旺盛与其娇艳。   和昨天见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对她是迟到半小时,对白月光是早到,还换了衣服,——也可能是因为被她那一杯咖啡泼的,甚至带了花。   要知道,原身可是从没有收到过他送的花。   连礼物都是远隔重洋的白月光不要的,剩下才轮到她。   顾逍亭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着。   “——来了。”   荣白露的声音落下,她的视线突然停住不动了。   她盯着门口,桃花似的眼微眯了眯。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门口那串缀着纯白羽毛的风铃下走过一个女人。   那是个十足的美人。   像一株在水中央摇曳的莲,雪白剔透、干净纯粹,花瓣尖仿佛还缀着粒露水,是细嫩的,又是饱满的。女人腰身也纤细,只够盈盈一握,鸦青的发垂落其间,眉目也如画,眼尾狭长,是非常标准的凤眼,被长睫遮挡住一半。   倒真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顾逍亭清楚听到身旁响起一声短促的呼气声。   她站起身,高跟鞋轻巧地踏在大理石瓷砖上,朝着门口的女人走了过去。   身后荣白露压低的呼声被她抛在脑后,“椒椒,你要去哪里?姓姜的去厕所了!”   顾逍亭往外走,女人往里走,两人在过道里迎面撞上。   女人愣了下,抬头看她一眼,往旁边让开,面上漾开又清又浅的笑,“你先吧。”   声音也是极美好的,像出谷的黄鹂鸣啼,又像上好的玉器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响。   “姐姐……”顾逍亭突兀眸子一弯,唇角向上勾出个过分灿烂的笑来:“这位姐姐,我的手机不小心弄掉了,你可以借我用一下,打个电话吗?”   女人神色微怔。   顾逍亭眨了眨眼:“我保证很快的,这个电话很着急,拜托了姐姐,可以吗?”   女人回过神,唇角若有似无的向上一勾,深黑的瞳孔带了点笑意,将手机递过来:“好。”   顾逍亭按了几个号码播出去。   衣服侧兜传来阵轻微的嗡鸣,她眼也不眨的忽略了,多等了会儿才遗憾的将手机还回去。   “看来她不在——谢谢姐姐,你人真好。”   顾逍亭的手整个握住手机,放开时擦到了女人的手腕内侧,一触即分。   女人盯着她的背影,脑中不自觉回忆起方才那一下触碰的感觉来。   细腻软滑的肌肤擦着她的手划过去,离得很近,甚至能够闻到腕子上传来的玫瑰香水味。   ……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晏慕淮敛了神色,在位置上落座,对面的姜成卫立马把一大束玫瑰递过来,她面面色不冷不淡,随手放在一旁,并不做回应。   “小淮,你刚回国,肯定对国内很多东西都不清楚,有什么不懂……”   “姜先生。”晏慕淮打断他的话头,声音和面色一样清冷,轻轻柔柔的,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小淮是我家人叫的昵称。”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姜成卫不配这么叫,他还不够格。   姜成卫噎了一下,从善如流的换了称呼,挑起新的话头。   另一边,荣白露大惊小怪的问:“椒椒,你刚刚上去干什么啊?”   顾逍亭唇角的弧度一直没有压下去,百无聊赖的低头玩手机:“不干什么。”   荣白露:“那个女人就是姓姜的那孙子的白月光啊!你上去干什么?!万一她想对你不利怎么办?”   顾逍亭突然抬头盯住她。   荣白露的声音顿了顿,对上这么双琉璃似的眸子,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怎、怎么了?”   “你说我刚刚遇见的女人是姜成卫的白月光?”顾逍亭边说,目光边移向窗边,视野内出现了束玫瑰。   脱离她的视线,荣白露松了口气,点点头:“是呀。”   她说完,经不住的心想,椒椒刚才的眼神好吓人,被盯住的那瞬间,她诡异的升出了种恐惧。   就好像……有人顺着她的衣领丢进去一块坚冰,化开的冰水沿着脊柱沟缓缓流淌,冷彻心扉。   荣白露打了个寒战,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丢开。   顾逍亭看够了,赶在窗边坐着的人察觉前收回目光,静静思索半晌,突然开口。   她问:“你说姜成卫的白月光,有没有弯的可能?”   刚回神的荣白露:“……?”   她下意识认为这是在开玩笑,正打算娇斥几句,措不及防对上顾逍亭的双眼。   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认真和诚恳,还带了点苦恼,竟真的开始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荣白露:“椒椒!你在乱想什么?!”   顾逍亭一脸无辜:“没想什么。”   荣白露将信将疑的看向不远处,瞬间气得浑身发抖,“他还送花给那个狐媚子了,我呸!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给你送过花,死渣男!”   顾逍亭敷衍的点点头,“我没跟他在一起过——走吧,荣白露,回去了。”   .   晏慕淮看了眼时间:“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成卫忙跟着起身。   晏慕淮准备把自己的账单结了,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帮她付过了。   “是的,方才一位小姐已经帮您付过了,对了,她还让我将这样东西转交给您。”   晏慕淮接过服务生手中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那是张试香纸,薄薄一片,上头绘了精致的花纹。   她的指腹捏了捏那张纸,随即轻笑着点了下头,“麻烦了。”   旁边的姜成卫眼都看直了,正打算跟在她身后出去,从旁边陡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服务生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抱歉先生,请先结账。”   姜成卫:“???”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说的人结的账不是我们那一桌的吗?”   服务生:“她只结了方才那位小姐的,并没有您呢。”   姜成卫:“……”   这么一耽搁,他走出咖啡厅时,晏慕淮已经坐上车走人了。   车内,她把试香纸拿出来,鼻尖凑近闻了闻。   鼻腔内顷刻充盈了浓烈的玫瑰香气,想是真的有一朵正在盛放的玫瑰,芬芳馥郁,香气袭人。   和刚才那个小姑娘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莫名的,晏慕淮想起了被自己丢在空位上的那捧玫瑰,似乎还没有眼前这张试香纸的味道来的更加浓烈。   晚上,她刚洗漱完,就发现手机里蹦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名字是个句号,头像一片空白。   晏慕淮随手点了通过,发过去一句你好。   【我是白天跟你借手机的人,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我,白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姐姐绑定了手机号呀,想要找到姐姐很容易的。】   【是这样啊,你有事么?】   对面久久没有新消息,晏慕淮没太注意,临睡前才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   她顺手点开,扬声器传来道女声。   “我想好好感谢姐姐,不知道姐姐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可以的话……我请姐姐出去玩儿,或者吃饭吧?可以吗,姐姐。”   这声音并不过分高昂,和主人的性格是一样的热烈、灿烂,背景音略微有些嘈杂,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在这一片熙熙攘攘的环境里格外突出。   好似于空气中突然生出了只手,轻轻揉了下晏慕淮的耳朵,致使她明显的愣怔了下。   尤其是那声姐姐。   像是撒娇,像是呢喃,婉转低柔。   明明本人浓烈灿烂的像玫瑰,声音却可以柔和得像个乖乖女似的。   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思及此,晏慕淮动动手指,答应下来。   【好。】   对面立马回道:【我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晏慕淮。】   又是一条语音。   “那我以后叫姐姐慕淮可以吗?我叫顾逍亭,顾忌的顾,逍遥的逍,亭亭玉立的亭,姐姐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晏慕淮想,这倒是个好名字。   .   “餐厅?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常去的餐厅不是极州吗?”   “没什么。”顾逍亭挂了电话,打开地图搜索地址,在历史记录中找到了极州的名号。   极州是荣白露的家族产业,一家私人餐厅,只对圈内人开放,原身和几个朋友常去这儿。   敲定好地方,她退出看了眼,聊天框仍是没消息,晏慕淮约莫已经睡了。   顾逍亭凑近话筒,压低声音笑了下,嗓音里头缱绻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教人听到,得先软了半边身子骨。   “那么,姐姐晚安,明天见。” 第三章   跟晏慕淮约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   顾逍亭九点钟才起来,洗漱、化妆、换衣服。她今天穿了条新裙子,前不久刚买的,火红的色泽明艳至极。   不知是不是她穿书的原因,原身的脸生得和她一模一样。   她十分适合正红或大红之类明艳的色彩,不仅于视觉上让人眼前一亮,也是因为自己喜欢。   原身为了渣男却是穿上了小清新的棉麻衣裳,衣橱里都是白色连衣裙,平白失了这分优势。   十一点,顾逍亭开车出门,提前十分钟到了地方。   她定的座位在窗边,寻到位置后便和侍应生一路走去。   高跟鞋踩在羊绒地毯上无声无息,可餐厅内还是有不少人朝她看去,不可避免的被这身如火般热烈的红裙吸引了目光。   直到美人隐入隔帘后,方才收起视线。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时,晏慕淮来了。   顾逍亭支着下颔看她朝自己走来。   晏慕淮穿了身长裙,贴身长裙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线条,浅色遮阳帽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唇缝微微凸起的唇瓣,和一小节线条稍显利落的下颔露在外面。   绕是如此,也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顾逍亭抬了抬手,来人在她对面入座。   “抱歉。”她道,声音轻柔极了,“我刚回国,不太认路,险些迟到。”   顾逍亭扫一眼腕表,“阿淮姐姐说笑了,还有三分钟才到约定时间,算不得迟到。”   晏慕淮取下遮阳帽,她似乎将鬓发别在了帽内,这一摘,满头柔滑的青丝都跟着滚落,从肩头滑到胸前,顷刻遮住她小半边脸。   赏心悦目。   果然和美人在一起心情都会好。   顾逍亭感慨一声,于此刻突然感受到了渣男是什么心情。   她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也不得不说,晏慕淮真的配得上白月光这个称号,——而她自己,约莫是朱砂痣。   让她“白”,她是真“白”不起来。   “姐姐。”   顾逍亭喊了声,弯起双眼,左眼眼角那滴泪痣格外显眼,正正点缀在眼角,教她弯起眼睛时,平白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我这儿有发卡,姐姐头发长,吃东西不方便。”   晏慕淮欣然应允,“好呀,谢谢。”   她正要伸手,不远处的女人突然倾身过来,手中拿着发卡,笑吟吟道:“我帮姐姐。”   晏慕淮似是不太会拒绝别人,闻言微微侧过身,“麻烦你了。”   顾逍亭的手划过她白净的耳廓,三两下把海藻似的长发拢在一起,弯了弯,用发卡夹住。   她端详几秒,将那截细白的颈子尽收眼底,指尖若有似无的摩擦了下,瞧见那块肌肤不自觉的轻轻颤栗,方才收手坐回去。   “好了。”   晏慕淮又道了回谢。餐点于此时送上来,标准的西餐,开胃菜的香气搅乱了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   “姐姐在国外待了多少年了?”   顾逍亭把漱口用的柠檬水递过去,见对方接下才满意开口。   晏慕淮道:“六年,高中毕业就出国了。”   和原著中的时间倒也对得上。   顾逍亭心里想着,继续问:“姐姐是前些日子回国的吗?这儿的变化的确挺大,也难怪姐姐找不到路。”   她随口问了两句,点到即止,偏过头用刀叉划牛排,看犹且带着点生的牛肉被切割成小块,银制餐刀表面被热气模糊。   她咬住那块牛肉,嗓音有些含糊:“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姐姐。”   晏慕淮下意识抬头,望见她微微侧过来的面颊,禁不住怔了下。   小姑娘对她说长发散着不方便,自己却散着一头长发,似海藻一样蓬松的落在颊侧,带着波浪般的弧度,顺从地贴着面颊,显得那张脸不过巴掌大,嫩生生的,又很是明艳,唇上抹的口脂也是极亮眼的正红。   她腮帮子微微鼓起来一点,从这个角度来看,眼中满是认真。   可当她掀起眼帘望过来时,那点认真又悄然消散,变得有些随性的笑意。   “——姐姐?怎么愣住了?”顾逍亭道。   晏慕淮敛了眸中神色,“没什么,有些走神,你问。”   “昨天在咖啡厅,和姐姐坐在一起的人,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晏慕淮:“只是一个朋友,不怎么熟,知道我回国才约的我。”   叮。   顾逍亭放下刀叉,于餐盘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似笑非笑的抬头,“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呢,我就说,姐姐不会这么没眼光,看上那样的人。”   “嗯?”   晏慕淮疑惑道:“你认识他吗?”   顾逍亭两手交缠,撑着下颔,有些慵懒的往前靠了靠,笑得像只准备使坏的小狐狸,让人禁不住心痒痒。   “姐姐久不在国内,当然不知道。在我们圈子里,他可是出了名的渣男、混蛋呢。”   晏慕淮也停了刀叉看过去。   “姐姐别不信,谁都知道,他心里头有个白月光,人家看不上他,他就养了一堆替身,怎么恶心人怎么来,其中有两个怀孕了,被他逼着把胎打了,还有一个被他打断腿了呢。这样的人,又有暴力倾向,又不专一,还爱出去玩儿,明明有心上人还去招惹别人。”   晏慕淮眉尖轻轻蹙在一起。   顾逍亭随即下了最后结论,愉悦的给渣男上眼药,“姐姐可千万不能和他在一起,也尽量少见面,免得他垂涎姐姐美色不成,生气了动手打姐姐。”   她说的煞有介事,陌生人听到都会信。   事实却是,除了养替身外,其他都是假的。原著中,渣男一直觉得自己能把白月光搞到手,怕白月光知道他以前的事不高兴,养替身也只是看看,人一回来就踹了。   但晏慕淮和他不熟。   她于是点点头,眉尖蹙着的那一点抚平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我会远离他。”   诋毁完渣男,顾逍亭高高兴兴的拿起刀叉,把剩下的牛肉切割完整。   用餐完毕,顾逍亭把短外套拿上,伸手去摸车钥匙,“姐姐去哪儿?我送姐姐吧。”   晏慕淮犹豫了下,“这样方便吗?”   “正好我下午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原身是个富家千金,还是个挂名的总经理,一个月就去十天公司,剩下二十天几乎都在围着渣男转。   奈何渣男看都不看她一眼。   顾逍亭倒车,从后视镜望见晏慕淮笔直的坐姿,唇角轻轻勾了勾,笑道:“姐姐去哪儿?”   晏慕淮把地址说给她听。   顾逍亭微微有些诧异,“姐姐去孤儿院做什么?”   晏慕淮撑起车窗,肆意往车厢内跑的风堪堪停下。她靠着车窗,看沿路飞速倒退的路景,声音有些低,“实不相瞒,我是孤儿,这次回来是打算找亲生父母的。”   顾逍亭等红灯的间隙回头看她一眼,“需要我帮忙吗?我对姐姐一见如故,很有好感,姐姐有事都可以找我。”   她早就知道晏慕淮是孤儿了。   不仅如此,原著中,晏慕淮才是A城市顾家的真千金,原身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中后期打脸恶毒女配时才会由原身的妹妹来揭穿这件事。   她一向都很乐意帮助别人。   尤其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   她记得这一段是,真千金晏慕淮刚诞下没几天便和假千金原身抱错。假的鸠占鹊巢、飞上枝头变凤凰,真的被养父母遗弃,来到郊区的孤儿院。   “不麻烦你了。”晏慕淮道:“我自己可以的,你把我送到孤儿院门口便回去吧。”   眼看快到地方,顾逍亭把车往靠边打,熄火停下,“那——姐姐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只要是我能帮的都会帮姐姐。”   晏慕淮解开安全带,“嗯,我知道了。”   她推门出去。   顾逍亭对着后视镜抿了抿唇,唇瓣被雾面口红描摹的很饱满,她似乎很满意今天的唇妆,指腹压了压唇瓣。   咚咚咚。   右侧传来敲击声,她把车窗摇下,一小节鬓发掉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女人纤细的手腕。   “忘把发卡还你了,给。”   晏慕淮鼻尖突然轻轻嗅了嗅,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顾逍亭的眼,她道:“怎么了?”   晏慕淮有些不好意思,挽了挽耳侧在光下成了暖棕的碎发,“似乎有玫瑰的香味,很好闻。”   她笑起来时嘴角有悄悄的梨涡,阳光好像都很为流淌进去了。   顾逍亭道:“是我身上的香水。”她从夹层里拿出一小瓶深粉色的香水,里头似是星河流沙在涌动。   一般人都会直接把香水递过去,或是洒在询问人的身旁和手腕上,让对方闻闻。她却是直接在手腕上喷了喷,旋即将手腕递过去   “姐姐闻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晏慕淮微低头,闻到了从眼前这截细细窄窄、玲珑似的腕子上传来的香气。   “是。”   她伸手,用指尖把那节手腕点下去,笑容于这瞬间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宠溺,像是极喜欢她这样略带了些亲昵的小动作。   “我走了,你回去吧。” 第四章   .   那天送晏慕淮去孤儿院后,顾逍亭就一直没找到机会联络她。   她发愁不知怎么找晏慕淮出来玩儿时,对方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亭亭,谢谢你那天送我,过几天有空吗?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我在国内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你有空吗?】   【随时有空,姐姐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就行了。】   顺带发过来的还有一张截图的电影介绍,顾逍亭把名字记下来,转过身去搜。   搜出来的是一部文艺片,很符合白月光女主的品味,主题是讲述梦想与生活。   顾逍亭随意瞥了眼,似笑非笑。   这种片子都很假。——毕竟,梦想如果能实现就不叫梦想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怎么显得出来。   她丢开平板,用手机敲了一行字发出去,顺带让晏慕淮拍了电影票的照片,p掉场次信息,只留下一个名字,发了条朋友圈。   【顾逍亭:希望是不错的电影。[图片]】   她不喜欢别人窥探她的隐私,所以才会把信息全部涂抹掉,发去朋友圈只有一个目的。   让晏慕淮看见。   小红点扑扑的亮起来,荣白露发来小窗轰炸她。   顾逍亭没管,等了等,如愿以偿的看见小红点中夹杂了她想看见的人。   【晏慕淮回复:嗯,我也希望。】   顾逍亭满意了,把手机丢开,起身去找那天看电影要用的衣服。   .   电影院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这不这部片子不算冷门,排片几乎满了,只剩晏慕淮手中这两张票。   顾逍亭今天换了身深灰色的纱裙,卫衣堪堪遮住一小节膝关节,要开车便穿了双高帮帆布鞋,看上去学生气十足。   晏慕淮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她。   顾逍亭加快了脚下步子,朝她过去,“姐姐等久了。”   “我也刚来,——需要买爆米花吗?或者饮料。”晏慕淮问。   顾逍亭左右看看,“姐姐在这儿等我,我去买。”   不等晏慕淮拒绝,她已经跑远了,绕到另一处柜台去买爆米花和橘子汽水。   晏慕淮在原地等了会儿。她站在影院门口,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朝她投去惊艳的目光。   她抱臂站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小淮?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姜成卫脸上是强装出来的惊讶,还有掩藏不住的喜色,目光落到晏慕淮手中的电影票上,“你也来看这部电影?真巧,只可惜我刚才去买票,已经没有位置了。小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晏慕淮面色微冷。   给她电影票的人她其实不太熟,现在看来,那个人和姜成卫倒是熟得很。   她蹙了下眉,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开口,“姜先生,我们不熟,请不要这样叫我,叫我晏小姐。”   眼见她不高兴,姜成卫忙改口,“抱歉,我一激动又忘了,晏小姐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   有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从晏慕淮身后穿过,顺手拿走了她手中的两张票,另一手把爆米花和汽水递过来。   顾逍亭顺势挽住了晏慕淮一侧臂弯,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往检票口走。   姜成卫一愣,忙想追上去,被工作人员拦在了门口。   “先生,抱歉,没有买票不能进去。”   他眼看着面前的两道声音走远,顾逍亭甚至回过头,对着他的侧脸微微勾了勾,满是讽刺和挑衅。   姜成卫高声道:“顾逍亭!顾逍亭!你给我回来!”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人都不会回头。   “喂,大叔,你到底进不进去?前面那两美女姐姐都走远了好吧,想要搭讪好歹买张票吧?”   “就是,穿的这么像样子,连电影票都买不起。”   “等着开场呢,让开啊。”   姜成卫头一次没维持住虚伪的面孔,面色铁青走到了一边。   他想不通。   顾逍亭怎么敢不停下来?她又是怎么和晏慕淮在一起的?她又是因为他吧?   这女人真是,永远不会对他死心。   .   “你不回头看看?”   身后的声音很大声,晏慕淮忍不住问了句。   顾逍亭松开她的手,自己站直了,并未回答。   晏慕淮:“他认识你?”   “啊。”顾逍亭道,声音轻轻的,“算吧,我都跟姐姐说过了,他这样的人,看见长得好看的就凑上去,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去换脸吧?”   她漫不经心的开了个玩笑。   见她面不红心不跳的把“长得好看”这个形容说出,晏慕淮轻笑了声。   那笑声是脆的,同时也是嫩的,比花的茎叶还要细嫩、软弱。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里头的一点花蕊都是柔软的。   “姐姐笑什么?”   “没什么。”晏慕淮掩嘴又笑了两下才收声,“你的确长得很好看。”   “嗯哼,长得好看怎么能不对自己有点心理认知呢?——到影厅了,我们进去吧。”   座位是双人座,单独隔开了一个不算太隐蔽的小空间,小声说话也不会吵到别人。   整部影片很励志,顾逍亭看得兴致缺缺,她不信这个,自然也不觉得好看。   开头说的是女主从某个研究所逃了出来,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到了一处贫民窟。   她从贫民窟一步步往上爬,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攀到顶峰时,也彻底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心怀憧憬的女孩。她干掉了研究所,却最终成了研究所中,她曾最痛恨的那些人。   她也曾有过梦想,最终却被现实残忍的打破了。   影片的最后一幕,是女主摇晃着红酒杯,吩咐下属处理了背叛者。   投影仪的光五光十色,映射在白布上,旋即又落到顾逍亭眼中,教她那双清透的瞳仁也变得五彩斑斓,光斑在她眼中跳跃着,渐渐归于一片黑暗。   晏慕淮回头瞥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啪。”   刹那间灯光大亮,影厅里的人员开始慢慢往外走。   顾逍亭回神,拿了饮料瓶起身同她出去,“姐姐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要我说有些差强人意,我还以为主角最后会被人感化,或被人杀死呢——就像她毁了研究所一样毁了她。”   “不会。”晏慕淮道。   “嗯?姐姐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会,”晏慕淮又重复一遍,嗓音里难得带上了点认真和严肃,诚恳道:“我觉得很好,不管她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很好,没有什么原因,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她是唯一的主角,所以我偏心的认为,她做的所有事我都觉得很好。”   顾逍亭有些散漫的目光顿住,忽的又笑起来,“姐姐原来是主角党啊,难怪会这么觉得。”   她笑着,目光从远处收回。   “——可我觉得,她该死,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不等晏慕淮发表言论,她又道:“算了,纠结这个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一部电影,又不是真的。”   .   从影院出来,顾逍亭临时接到公司的电话,有个合同需要她过目,她只能遗憾跟晏慕淮告别。   后视镜缓缓升起,顾逍亭随意一瞥,透过倒映看见了有些狼狈的身影。   这渣男还没走?   顾逍亭挑了挑眉。   要么在等晏慕淮,可真痴情。   要么……等着跟她算账。   思及此,顾逍亭摇下车窗,叫住了还没走远的晏慕淮,“姐姐,我走啦,今天很开心。”   后视镜中,渣男加快了脚步。   透过这方小小的镜子,顾逍亭同他对视上。下一秒,她踩住油门,笑着低声说了句“goodbye”,旋即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骑尘而去。   去完公司,顾逍亭顺道回了趟顾家。   顾父顾母都在家中,她挥挥手,不顾及顾父铁青的面容,径直上楼去。   没一会儿,原身的妹妹顾小筱也跟着上来了。   顾逍亭正准备洗澡,猝不及防听见推门声,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大剌剌道:“姐,你今天怎么回家了,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吧?那你可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啊。”   她眼里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虽然爸爸不怎么喜欢你,但还有我啊。”   顾逍亭没理她,见门关好了,站在衣橱前翻衣服。   顾小筱靠过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个,姐,我听他们说,你跟成卫哥哥分手了?”   她自顾自开始说起来,“要我说,早分也好,毕竟成卫哥哥不喜欢你,你这么缠着人家也不是办法,现在成卫哥哥的初恋回来了,姐你看弄得多尴尬。”   顾逍亭已经开始脱衣服了,她却还在喋喋不休,全然不顾及。   由此可见,原身在这个世界上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出去。”她冷声道。   见她发火,顾小筱以为是恼羞成怒,立马道:“姐,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不领情呢?我是你妹妹啊,我还能害你不成?”   以往她这么说,原身都会直接原谅她。   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顾逍亭。   顾逍亭把脱下的上衣往地上一摔,睡衣扣子也没扣就转过身,手按在衣橱门上压着。   “说完了就出去,我要洗澡。”   她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胸前衬衫式睡衣虚虚掩着,两排纽扣竖直下来,半遮半掩,傲人的曲线在轻薄的衣物勾勒下一览无余。   顾小筱:“……”   发育不良的顾小筱捂着胸口愤愤走了。 第五章   热气氤氲上来,浴室里很快一片雾气缭绕。   哐。   顾逍亭从浴室出来,她没耐心找吹风机吹干头发,用毛巾草草擦了两下便不再管,伸手去拿手机。   朋友圈里,顾小筱发了条消息过来。   原身给顾小筱的备注是“妹妹小筱”,甚至还加了特别关注,对方发的朋友圈消息,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她掏心掏肺的对顾小筱好,耐不住对方是个白眼狼。   顾逍亭没看她的回复,手指顺势往下一翻,看见了半小时前她发的朋友圈。   【妹妹小筱:姐失恋了……她的样子看起来好伤心,我最近还是不要惹她生气了,也最好不要找她了,她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不过,我不能这样!我得去安抚她!让她知道,就算她配不上成卫哥哥,我也会一直站在她这边的!   加油!】   第一段后面还跟了两个哭哭的表情。   一股茶香扑面而来,顾逍亭挑了挑眉,在回复下面看到了姜成卫的回复。   【姜成卫回复:离你姐远一点,别伤到自己。】   顾逍亭嗤笑一声,点开顾小筱的账号,干脆利落的删了她,又删了渣男,界面退回朋友圈,自动刷新了一下,那条恶心人的朋友圈随之被覆盖、清除。   她转了个圈,顺势在床边坐下看消息。   荣白露约她出去,她想了想,左右无事,出去玩玩也无妨。   既然要出去,头发就得吹干。   顾逍亭找到吹风机,把头发弄得半干,挑了条红色的及膝裙,拎着高跟鞋光脚下楼。   她的动作很随意,鞋跟触碰在一起发出声响,将客厅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顾小筱陪在顾父身边,见她下来,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高声道:“姐,你要去那儿啊?不会是去成卫哥哥家吧,你们都已经分手了,这么晚去打扰人家,恐怕不太好。”   顾父重重哼了声,   圈子里谁人不知,顾家大小姐顾逍亭追着一个男人跑了三年,尊严不要了,家也不回,甚至好几次和其父亲吵架。   顾父也因此愈来愈讨厌这个大女儿。   准确来说,他从来只认顾小筱这个小女儿。   大女儿没什么本事,性格软弱,也不爱说话,近几年甚至闹出了这样的丑闻,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原著中,在顾小筱揭穿原身的真实身份后,他连查验一下都不想,当场就把原身逐出家门。   因此,顾逍亭很难对这一家子人生出好感。   她摇了摇头,踩着椅子换鞋,脚踝没入鞋内,试了试,正合适,随即又去试另一只。   她将两只鞋都穿好,才直起身,冲着沙发那边笑笑。   “怎么会呢?喜欢捡别人用剩下的垃圾的人是顾小筱,又不是我,我怎么还会去追着一个垃圾跑。”   她话音落下,客厅变得落针可闻。   仆人和管家都在她开口后躲了起来,只剩她遥遥的和另外三人对望。   顾小筱到底年轻,根本沉不住气,一双眼阴沉沉的盯着她,恨不得扑上来撕烂她的嘴。   她眼角余光瞥到顾父顾母,神情飞快一变,扑到了顾母怀中,抽抽噎噎道:“姐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为了她好,成卫哥哥一直不喜欢她,我也是想让姐早点放弃……”   顾母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抬手抱住护照下,轻轻叹息,“亭亭,你太过分了,你该给小筱道歉,她太迁就你了。”   温柔可亲的妹妹多年来一直迁就坏脾气的恶人姐姐。   多好的故事。   顾逍亭眸中有嘲讽一闪而过,面上笑容无懈可击。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错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到现在,真正该道歉的人,是顾小筱。”   她也学着顾母,轻轻叹息了声,吐气如兰。   “不过谁叫我这么宽宏大量呢,那我只好原谅她了,毕竟,聪明人从不和弱智计较。”   她说完,点了点太阳穴,小拇指指尾轻轻擦了过去,神情无奈极了。   顾小筱:“……”   她的脸色扭曲一瞬,死死咬住牙才忍下来。   顾逍亭这番话什么意思?她在说谁是弱智?她最后那个动作又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这疯女人被失恋打击疯了吧?!   顾逍亭扫一眼时间,不欲和他们纠缠下去,转身便走,一句话也未曾留下。   荣白露约她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酒吧门口的招牌上挂着一串花体英文,翻译过来就是——“紫罗兰”。   她进去时,荣白露正和调酒师小姑娘在搭话。   “椒椒,这儿!”   已然过了晚上九点,外头天色黯淡下来,酒吧的灯光也跟着改变色调,舞台上的镭射灯光远远的扫过来,投出一片五彩斑斓的光,教人禁不住头晕目眩。   violet酒吧原身和荣白露常来,这的人几乎都知道她们,就算是不知道的,也听过顾逍亭的名号。   今天夜里的调酒师是新来的,听了无数有关“顾逍亭”这个名字的风言风语,荣白露还拉着她说了一个下午,她自然对本人格外好奇。   这会儿见到本人,她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   方才进来的这一位小姐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她指尖攥着一只方便递过去的、高脚玻璃杯的杯柄,右手轻轻晃动着,连带杯中的酒液也跟着晃悠,像搅动着一池映照落日的汪洋。   她的神态却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多大的兴致。   她五官生得极冷淡,该是个高不可攀的冷美人,又因着手中的鸡尾酒,而显出些热情似火的错觉来。   调酒师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看了两眼,心神震荡了下,恍惚想。   荣白露说的对,眼瞎的的确是姜成卫。   顾逍亭这样子……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有些心痒痒的,像是嫉妒,又像是羡慕,偏偏勾人得很。   这么想着,调酒师更加确信,姜成卫就是个瞎的。   居然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要!去追什么白月光。   好笑。   心下这么想着,调酒师却往旁边挪了挪,在比自己更优秀的同类面前陡然生出点自惭形秽来。   顾逍亭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突兀勾唇笑了下。   小姑娘的心思最好猜,在她面前都像是透明的,随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调酒师想的什么,面上清清楚楚呈现出来,教人看了禁不住发笑。   荣白露已经喝醉,趴在台面上不断喃喃自语。   顾逍亭的目光往更远处的舞台去,摇滚乐手在上面高声歌唱,沙哑的烟嗓透过音响,和听了让人头脑发翁的乐声混在一起,十分振奋人心。   穿到书中将近一个月,她于此时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拥有了新生。   片刻后,她又禁不住的想,想这些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来酒吧不喝酒,想这些东西干什么?   .   调酒师为她上了七八杯酒,听她报出噢那一串烈酒的名字都心肝颤,正准备调下一杯时,被只手挥停了。   那手生得白白净净,指尖像葱白,又像团嫩豆腐,捏着细长杯柄,半弧形的玻璃杯壁倾斜下来,按住了她的手。   调酒师微微一愣。   她抬头,面前的小姐双眼迷离,眼尾缠缠绵绵氤氲出一道淡淡的绯红,方才即使在镭射灯下也显得清透的瞳仁被朦胧了,显出沉沉的黑色质感。   “您醉了吗……”   顾逍亭并未说话,只是朝她微微嘟起红唇,被酒液沾染的湿漉漉的唇瓣弯出弧度,轻轻“嘘”了声。   调酒师楞楞的,只听她说:“吵。”   顾逍亭说完便转过身,目光在酒吧里来回巡视,漫无目的,直至瞥见一处角落。   她目光直指向的地方站着个人。   酒吧的光线黯淡,那里又靠近角落,因此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点模糊的轮廓,身量高挑,像是个女人。   有一角浅灰色的布料从暗处被风吹出来,好似是朵纤弱的花。   隔着老远,顾逍亭依然能够察觉这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瞬不瞬。   远处,灯光于此时扫过,恰巧落到那人的脸上,雪白的肌肤好似发着光,眉目如画,目光深远。   身旁传来荣白露含糊的声音,“椒椒,你看什么呀……嗯?没有人啊?”   “我有事,给你家司机打电话了。”   她从高脚凳上下去,避开人群,目光直直望向前方,躲开了几个想蹭上来的酒鬼,渐渐到了被遮掩住的一处拐角。   这儿没有灯光,看什么都显得灰暗。   顾逍亭往前走了两步,撞在一人身上。   她身子往旁边一歪,靠着墙抬头,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瞳仁却明显被酒气氤氲了。   “走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她望过去,方才被她撞了一下的人站在阴影处。走廊尽头是没关好的窗户,夜风顺着吹拂进来,从阴暗处吹出一方浅灰的裙摆。   顾逍亭瞳孔倒映着这人的身影。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头脑昏昏沉沉,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唇角的弧度好似拉不下来,永远是特定的弧度。喝醉令她的笑带上几分懒洋洋的散漫,眼波流转间却尽是勾人的缱绻,漫不经心的开口。   “是吧?阿淮姐姐。” 第六章   “是吧?阿淮姐姐。”   晏慕淮从暗处走出来。   她碰了碰面前小姑娘的脸颊,细白的指腹摩挲着光洁的面庞,神情似是无奈,似是宠溺,“喝醉了?”   顾逍亭真的喝醉了,被她这样亲昵的碰着也没有动作,反而往她手掌上更蹭了蹭。   “唔?”   她从鼻腔中轻轻哼出一声,有些含糊。   晏慕淮比她要高一些,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把她醉眼朦胧的模样尽收眼底,看她眼角那滴泪痣好似真的成了一滴眼泪,在热气氤氲中缓缓流淌下来。   她定定地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忽的道:“那天在咖啡厅,为什么上来找我节电话?自己不是有电话吗?”   小醉鬼含含糊糊的应了声,显然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   晏慕淮重复一遍。   那天,还没进咖啡厅,隔着远远的一条马路,她就看见了二楼靠窗位置上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裙,发侧两端垂下长长的、暗红色的绦条,红唇娇艳,百无聊赖的侧过头看咖啡厅中是什么状况,旋即又悻悻收回目光,手中的手机。   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姑娘。   本来是等红灯时不经意的一瞥,却无意间把小姑娘的羊毛刷收入眼底。   连红灯转成了绿灯都没有发现。   后来她进餐厅,小姑娘看到她的同时,她余光也在看着小姑娘,看对方转上来,用极轻柔极婉转的声音唤了一声姐姐,堂而皇之要走了她的电话。   眼下,小姑娘醉醺醺的,闻言突然笑了,笑中似是有着嘲讽。   “姐姐,”她笑道,声音是脆生生的,“当然是为了要你的电话啦。”   晏慕淮:“为什么要我的电话?后面又为什么约我出来?”   姑娘兀自笑着,甚至笑出了花枝乱颤的感觉,双肩不停抖动,海藻似的长发也跟着抖动。   “当然是因为,姐姐长得好看啊。——我可喜欢姐姐的脸了,姐姐这么好看,谁不喜欢啊?”   角落里于她话毕后安静下来。   远处是绚烂的灯光璀璨,人声鼎沸,那喧嚣浮华,即使隔了这么远都能够听到。时不时有七彩的光芒从罅隙中泄露,静悄悄落在她脸上,将她那双瞳仁映得光芒四射也明了至极。   “撒谎……”   晏慕淮低声喃喃了句。   她抬手捏了下鼻梁,还是没忍住,手指弯曲,从顾逍亭鼻梁上勾下去,捏了捏她的脸。   “爱撒谎的小骗子。”   她的声音很轻,在嘈杂声中几乎快要湮灭。   “——分明不喜欢我,分明谁都不喜欢,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问句的尾端彻底消散了,被夜风吹得七零八碎,去往任何一个角落。   “美女,需要帮忙吗?我看你这位朋友好像喝醉了。”从旁突然传来一道略显油腻的声音。   晏慕淮垂眼看过去。   拐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中年男人,满脸横肉,肚子上的几层肉被衬衣勒着,笨重又猥琐。   中年男人的目光不加掩饰在顾逍亭身上扫视着,眼里是觊觎和垂涎,落在晏慕淮身上的更加清晰,上下打量着,嘴角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顾逍亭半阖着眼,不满他身上带来的酒气,往前靠了点。   清新的百合香气扑入她的鼻腔,是来自晏慕淮身上的气味,清浅至极,在她被熏了一晚上鼻腔中开辟出一方清新的气息。   她禁不住又往晏慕淮身边靠了靠。   ——有人伸手把她抱住了。   臂弯中都是百合的香气,扑鼻而来,教她原本便被酒气熏陶得浑噩的头脑愈发混沌起来。   晏慕淮单手把人抱住,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哄她不要再动弹。   旋即她抬眸,看向拐角处摩拳擦掌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道目光像两把冷冷的尖刀,刀刃朝着他直直而来,仿佛要用这尖厉的东西刺穿他,将他身上的皮肉都寸寸割下来。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把目光凝结而成的刀要生生将他的双眸剜下。   “滚。”   声音也是冷的,像骤然来到了冰天雪地,教他双腿止不住的发抖,冷汗刹那就从额上滑落。   直到晏慕淮带着顾逍亭从角落里走了,他方才回过神,扶着墙壁,身子软倒下去。   明明是顶漂亮的女人,怎么这眼睛,偏偏就跟刀子一样,淬毒似的。   .   “去哪儿?”   晏慕淮在酒吧旁的树下站住,问臂弯里醉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   被她带出来的一路,小姑娘都安安静静,这会儿被风一吹,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疲倦顷刻就飞了,抬头笑盈盈的望着她,张嘴道:“去哪儿呢?”   她说话大都喜欢加上娇嗔似的语气词,教人止不住的耳朵痒痒。   晏慕淮看着她:“你家在哪儿?”   “家?”小姑娘重复一遍,“天南海北都是我的家。”她咯咯的笑起来。   “不肯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两指捏住顾逍亭的下颔,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不再那么疯疯癫癫的。   “看着我,好好说话,我送你回去。”   顾逍亭微眯了眯眼,狭长的眼尾漫开一条浅浅的线。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晏慕淮,面上的笑不知什么时候淡了下去。   “姐姐——别假正经了,不好看。”   晏慕淮指尖是极细腻的肌肤,到底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每一寸皮肤都是细嫩的、雪白的,好像轻轻一搓揉,就能在上头留下个浅浅的红印子。   “别惹我。”   她轻轻眯了下眼,捏着小姑娘下颔的手用上了些力气。   “旁边就是酒店,你不愿意回去,就跟我去酒店。”   仗着面前人醉了,她似乎也懒得再掩饰,前几日同顾逍亭相处时的恬静和文雅荡然无存,周身气质沉沉的,面色也是冷淡的,一丝清浅的笑意也透不出。   她这模样,和白日反差太大,教人根本不敢认她是那个大家闺秀的晏慕淮。   顾逍亭的确没认出来了,懵懵懂懂的看过去,桃花眼里盛出极明显的笑意。   远处有霓虹灯投下来,夜里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行人不再。举目四望,只有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四处是灯红酒绿,一束车灯远远的打过来,汇源源不止的车流之中。   顾逍亭短暂的笑了那一下,随即做出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两手楼住晏慕淮的脖颈,手腕于他后颈处交缠在一起,脚尖往前挪了一点。   ——她吻了上去。   很轻柔,带着不可思议的绵软,蓬松得宛如一团棉花,又像从数万年前亘古而来的层层云絮,滚着边儿,镶着甜。   像蜻蜓轻轻点过水面,饱满的莲花摇摇欲坠,枝头坠下一片花瓣,一弯明月露出了身形。   微熏的酒气透过这片柔软传递过来,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玫瑰香气,唇齿之间是香甜的,回味也是甘的。   柔软的、好像果冻一样的东西滑进来,卷了圈儿,旋即又轻飘飘的出去了。   顾逍亭舔了舔红唇,她出来时并未上妆,唇瓣却是天生红的,大多数时候,同她上了口红的唇是一样的。   她咬住唇珠,雪白的贝齿于上头一点点碾过去。   她笑的这么没心没肺。   “姐姐,你是在向我挑衅吗?我有什么不敢的?”   晏慕淮于此时心跳如擂鼓。   .   晏慕淮睁开了眼。   柔软的丝绸被盖在身上,她臂弯里还搂着熟睡的人。   眼前的天花板是纯白的,却远远比不过她昨曾见到的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   真是荒唐。   晏慕淮轻手轻脚的起床,埋在她肩上的小姑娘不满的翻了个身,眉宇间是淡淡的疲倦。   她俯身把顾逍亭的长发撇到一边,动作轻柔极了,不教这长发遮挡住她的面庞。   晏慕淮穿上酒店准备的睡袍,毛绒拖鞋无声的踩在地上,往浴室去。   她再出来时,房间里空空如也,床上是凌乱的被褥,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不见了,连带把她自己的衣服穿走了,走得一了百了,什么也没留下。   “……”   还真是肆意,趁她在洗澡,说走就走。   晏慕淮禁不住扶额,站在一片混乱的房中,片刻后,她压低声音笑起来。   还真……   过分呐。   .   “椒椒,你昨天去哪儿了?”   荣白露宿醉刚醒,昨天被司机接回家后被她母亲骂了一顿,一觉醒来就是中午了,边刷牙边跟顾逍亭打电话。   顾逍亭刚回公寓,窝在懒人沙发上不想动。   她身上不怎么黏糊,昨天醉醺醺的,又跟人去酒店开房了,约莫是完事以后被人家拖着去洗的澡。   “看见美女就和人跑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随口胡诌。   荣白露那头含含糊糊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挂了电话打开聊天框。   有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在吗?】   顾逍亭又往上翻了翻,没有其他消息,从她跑了到现在,被她独自遗留在房间里的人就发来了这两个字。   她盯着聊天框,屏幕背景折射出幽幽的蓝光,于她面上均匀的散开。   叮咚。   有新消息,点开一看,还是同一个人发来的。   【抱歉,你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第七章   不是故意的?   顾逍亭沉寂了一个早上,因为这句话微微挑了挑眉。   床都上了,现在跟她说,不是故意的?   这位姐姐可真有趣。   顾逍亭喝酒断片,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主动伸手搂住了面前人的脖颈,把自己送了上去。   ……还有就是,女人低下头,在她耳朵低低的笑。   笑声比她还要撩,缠绵缱绻,尾音都能跟着打个转儿。   顾逍亭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旋即敲开键盘,斟酌着发了条消息过去。   【阿淮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淮姐姐,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趁我喝醉了对我做这样的事,我非常不敢相信,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无法改变,就让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吧,所以……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了吧。】   她点完发送,甚至不管对面有没有看到,径直删了晏慕淮的聊天方式。   嗯。   没毛病,晏慕淮本来就是趁着她喝醉了把她骗去酒店的。   她一个醉鬼,怎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顾逍亭又克制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点湿润,被她用指尖轻轻擦了过去。   她似乎还能记得在眼尾处落下的轻柔触感。   极珍惜的。   那感觉还不错。   不过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个醉酒被相识的姐姐欺负了的柔软女子。   .   顾逍亭这一出做的有些太绝,接下来数天她都没有见到晏慕淮,甚至也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信息。   荣白露最开始还不太相信她是真的踹了渣男,拉着她出去玩了许多天,确认她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才终于放下心来。   顾逍亭最近很清闲。   渣男被她踹了,白月光被她睡了,恶毒妹妹被她骂了。   短时间内似乎没什么有趣的人了。   她开始筹备旅游,准备出去玩玩儿,即将出发的前一天,她收到了一封请帖。   顾逍亭原本不怎么在意,翻开后看了看,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上面两位主角的名字是:   姜成卫。   晏慕淮。   “……”   这是那位主角给她发的请帖?   姜成卫还是晏慕淮?请她过去是想干什么?   顾逍亭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知道他们的这场订婚宴注定是办不成了。   收到请帖的两个小时后,荣白露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她刚一进来就看见了茶几上烫金的大红色请帖,一双眼睛都被这颜色弄得通红,想也不想就拿起来看,旋即捏着请柬边缘的手都在抖,咬了咬牙,当即就要把这破东西撕了。   ——有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抽走她手中的请柬。   “动我东西干嘛呢?”   荣白露远没有她高,看了她一眼,转头又去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请柬。   “我真应该去扇顾小筱那贱/人两巴掌。”   “……”   顾逍亭从果篮中挑了个漂亮的苹果,拿出来咬了口,“怎么?——还有,女孩子不要骂脏话,不礼貌。”   荣白露两颊气鼓鼓:“都怪顾小筱这个贱/人!这请柬就是她送过来的,这不摆明了让你难堪吗?还有这什么白月光,我呸!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知道的?”   顾逍亭觉得稀奇,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随口问了句。   她一问,荣白露满腔怒火找着了发泄的地方,当即便道:“那个顾小筱,真不要脸,她居然在酒吧公然说出来,该说什么,她是为了帮助姐姐走出过去,恶心死了。”   原来如此,她还道是两位当事人想不开来找的她。   顾逍亭把苹果核丢到垃圾桶,“她还说什么了?”   “这倒是没有,不过就是因为她,那群王八蛋现在在打赌,赌你敢不敢去订婚宴,他们居然全都说你不敢去,怕见到了姜成卫伤心。”   荣白露停顿一瞬,小心翼翼瞥着她的面色,“椒椒,你要去吗?”   “去。”顾逍亭道,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的笑起来,眉眼间都是绽开的笑意,像一朵娇艳的花展露出了自己嫩嫩的、柔软的花蕊,“当然去。”   为什么不去?   她不去,怎么破坏晏慕淮的订婚宴呢?   叮。   轻轻的一声响,顾逍亭拿起来一看,是条语音。   “顾大小姐,我们攒了个局,现在在violet呢,来不来啊?”   给她发消息的荣白露口中的那群王八蛋之一,实际上是A市豪门圈子里的几个公子哥和大小姐,清一色的纨绔,不然也不会闲极无聊打这样的赌。   发这消息的是原身的闺蜜,说是闺蜜,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借着这个名头骗了原身,在原身身边混了数不尽的好处,却在背后捅了原身一刀。   通过遗留下来的记忆得知,原身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品种。   只除了一个天生犟脾气的荣白露。   顾逍亭有时候很想不通,原身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凭借她的身份,她可以在A市横着走。   却偏偏为了个渣男,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及此,顾逍亭随手回了个字过去。   【去。】   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为什么不去。   到时谁看谁还不一定。   荣白露方才走神了,回过神就看见她的回复,当即咋咋呼呼起来。   “椒椒,你不能去啊!他们都等着你呢,你怎么能去哪儿?不行,我不准,你别去,那齐曼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顾逍亭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离她唇瓣几厘米的地方。   这代表噤声。   荣白露一愣。   小公寓的顶灯是冷白色,顾逍亭站着,她坐着,只好仰头去看。冷色灯下的顾逍亭显得格外……促进人情,仿若高岭之花,眉眼都覆上层浅淡的凉意,好像冰雪初消融,从厚厚冰层下显露出的那朵小小的、雪白的花。   她这会儿没抹口红,唇色稍泛着白,整个人都格外出尘烟火。   那唇轻轻嘟起来,秀丽的唇珠格外引人注目。   “嘘——”   轻轻的一声。   “你不相信我?”   荣白露:“不是……”   “那就闭嘴,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欺负顾逍亭。”   顾逍亭收回手,她还楞楞坐着。   良久,荣白露恍惚道:“椒椒,我觉得……你现在不一样了。”   “不好么?”   “很好,跟以前相比,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笑,眼波流转:“那不就行了。”   荣白露被她稀里糊涂的哄上车,去了酒吧。   包厢中已然围了一圈人,毕竟是女孩,场面到底没太乱,几个公子哥抱臂坐在一边,原身所谓的好友围在了一起,见她来,都叽叽喳喳的迎上来。   “亭亭啊,我们都听说了,你跟姜公子的事儿怎么回事呀,你真被他……你们真分手了?”   “快别说了,没看亭亭这么难过吗,再说,人都订婚了。”   “马上就要举行订婚宴,亭亭,你也收到请帖了吧,正好亭亭妹妹之前来过,都跟我们说了,那……”   “你会去吗?”   话题中心的顾逍亭抬眸扫过去。   几个千金小姐眼中都是藏也藏不住的讥诮,摆明了故意戳她的伤心事,教她承受不住哭出来。   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偏偏原身眼瞎,觉得自己这一帮小姐妹都是好人,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陪着她。   她的目光往稍远一点的地方去,几个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看似是在玩牌,耳朵却一直朝向这边。   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想。   她还未开口,荣白露已气得不行:“干什么干什么,滚开,跟你们什么关系?”   “是呀,你们怎么能这样,来,亭亭,跟我来这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今天我陪你不醉不归!”一道刻意掐尖的女音响起,开口的是个涂脂抹粉的女人,长得不怎么样,却身材满曼妙,胸脯饱满,上来就要拉顾逍亭的手。   顾逍亭看了几眼,饶有兴致的开口。   “齐曼?”   齐曼并未答话,拉着她往沙发去。   “亭亭,我来陪你一起喝!”她道。   单听她说的,倒真像是个好人。   偏偏就可惜在,原身不会喝酒,这一点顾逍亭上次深有体会,——且酒品不好。   她每次被蓄意灌醉,都会边哭边喊姜成卫的名字,却没人拦着她,都在一旁拍照录像,上传到网上,个别还发给了姜成卫。   原身追求姜成卫不成的事便器被他们几个宣传出去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顾逍亭手腕一翻,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齐曼一顿,回头看她,只见她似笑非笑的望过来,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面前这个人将自己看穿了,可她转念一想,这人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小姐,能知道什么?   “亭亭,怎么了?”   顾逍亭:“今天不想喝酒。”   她身后簇拥过来一群千金,径直把荣白露排到了外围。   “这怎么行,亭亭,难受不能憋在心里,要说出来呀。”   “就是,曼曼可是为了你好。”   “喝吧喝吧,今天我们都陪着你。”   顾逍亭充耳不闻,目光越过这一群矫揉造作的千金。她比其他人都高,因此轻而易举便看到了不远处玩牌的几个公子,微微眯了眯眼。   片刻后,她勾唇笑起来。   “今天玩儿点不一样的。” 第八章   顾逍亭穿过一群千金小姐,踩着高跟鞋走到桌边。   几个公子哥原本正玩着,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他们停了手中动作,纷纷抬头看过去。   顾逍亭挽了下耳边碎发,将一缕柔滑的长发于食指上不紧不慢缠绕,姿态十足的漫不经心。   “玩牌儿呢?”   不远处叫来陪酒的音乐系小女生正在唱歌,包厢内都是她清丽的嗓音,却在这瞬间被顾逍亭低柔的嗓音压了下去,教人耳中只余下她微微带了点沙哑的嗓音。   有个白胖的二世祖捏着牌,顺着她的话回应:“是啊。”   “我也玩儿两把,没意见吧。”   她看似是在征求意见,却分毫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还是那个小胖子开的口:“你会吗?”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便被他右边的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人打断了,“别闹了,顾小姐只会追在男人后面跑,怎么会打牌,女人来闹什么?这不是搞笑么。”他的语气里满是讥讽。   顾逍亭并不恼。   大男子主义的猪她见多了,人没必要和畜生发脾气。   不值得,也有损身份。   “不敢?”她道。   那蓝西装被她这一句嘲讽弄得火气大,脸已然阴沉下来。一左一右的人忙安慰他,小胖子率先站起来,道:“来来,坐我这儿。”   荣白露刚冲破突围,听见这一句就生气了。   “哥,你干什么啊?!椒椒根本不会打牌,你把位置给她干什么?”   小胖子苦着脸,把荣白露拉到一边,细声细气的跟她讲道理。   与此同时,剩下的三人也开始跟新上桌的顾逍亭讲规则,荣白露吼的那一声他们都听见了。   被丢到另一边的千金小姐都围过来,包厢一时间显得很空荡。   唱歌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被同伴提醒了一声才继续,清丽的嗓音唱什么都好听,开头磕绊了两下,旋即才顺畅起来。   顾逍亭侧耳听着,漫不经心扫了眼桌三人。   “不用。”   正在讲规则的那人停下来,就听见她开口。   “我不懂规则,也懒得听,直接开始吧。不过有一个条件。——一局一百万,要玩儿就好好玩儿,那么小的赌资什么意思,拿不出钱?”   她说话总是淡淡的,即使嗓音婉转也改不了这种嘲讽似的腔调,说什么都想在看不起人。   周遭有人发出声短促的呼声,显得惊讶极了,是被叫来陪酒的小年轻,被搂在剩下那人怀中。   除了蓝西装,另外两人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便作出决定。   他们必须赌。   不赌就是玩不起,就是输了。被一个女人赢了这件事传出去,足够圈子里的人笑掉大牙。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了选择。   只剩下一人没有出声。   “赌不起趁早收拾东西滚蛋。”顾逍亭道。   蓝西装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虽没说什么,却是默认了。   有人开始发牌。   顾逍亭正准备去拿牌,手突然被人抓住了。齐曼表面忧心忡忡,那双眼里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亭亭,别闹了,你再这样下去,伯父会不高兴的,你没有那么多钱输。”   “别碰我。”   顾逍亭甩她的手,将牌拿起。   齐曼吃瘪,用上好的化妆品堆砌出来的脸微微一滞,旋即又变成了嘲讽。   她等着看顾逍亭哭着给她父亲打电话要钱。   这样的千金小姐会玩牌,怎么可能?真是个蠢货,上来就开口这么大的筹码,看她这次怎么收场。   荣白露快急疯了,想直接把她从拍桌上拉下来,又碍于另外三人的身份迟迟不敢动弹。   但很快,她便瞪大了眼。   顾逍亭竟然赢了!   不止如此,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非但没有哭着给父亲打电话,反而把把赢,转瞬便成了唯一的赢家,一看就是个老手,丝毫不给对方留有余地,出牌稳准狠,愣是教人拿着一手好牌也打的稀巴烂。   众人都看呆了。   桌上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一晚上下来,他们至少输了几千万。   顾逍亭却在此时懒懒舒出一口气,将手中剩余的扑克牌丢到桌面,眉目松散。   “还玩儿么?”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唇角弧度微微翘起,“几位已经输了八位数,刷卡还是转账?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   包厢内的气氛一瞬陷入死寂。   他们不是拿不出这些钱,只是……一晚上输了几千万,换谁能不肉疼?   齐曼便是在此时开口的,“亭亭,别闹了,大家都是玩玩而已,这么咄咄逼人……”   “你在开玩笑吧。”顾逍亭道,声音淡淡的,“既然这样那上桌干什么?玩不起早说呀,我又不会逼他们。”   “……”   齐曼被她噎了一下,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顾逍亭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   就在她惊疑间,顾逍亭突然轻笑一声,“行。”   “——不给钱也行。”   另外三人心里均松了一口气,又听她接着说:“衣服脱/光,让我拍张照传到网上就免了。”   “……”   荣白露瞪大眼,片刻后抑制不住的笑出声。   椒椒这招太绝了!   没办法,几个公子哥排队把钱转给了顾逍亭,旋即都找借口出去了。   包厢里只剩下一群女人,还有陪酒的小鲜肉。   顾逍亭面前的桌子被人撤走,几个千金小姐迫不及待的围上来,眼里都是明晃晃的嫉妒和羡慕,一边恭维一边让她今晚上请客。   顾逍亭却没有搭理她们,遥遥的指了下还在唱歌的小姑娘。   “停。”   她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把所有陪酒的公主、牛郎都叫了过来。   顾逍亭翘起腿,从包中拿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支夹在细长纤细的手指间,点燃了慢慢抽,态度满不在乎,似是随口一说。   “除了旁边这两个,剩下的,打一巴掌一百万,我今天赢来的钱拿完为止,后果我担着。”   “……”   包厢骤然安静,比之前还要寂静,公主和牛郎面面相觑,千金小姐们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尖叫出声。   “亭亭,你疯了吧?说的什么话?!”   “顾逍亭,你什么意思?!你要打谁?”   “我们是好姐妹啊,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齐曼,”顾逍亭点了其中一人的名字,往前吐了一口烟雾,面部轮廓被模糊,只看得见她在动的红唇,“别装了,没意思,谁他妈跟你好姐妹?”   顾逍亭把刚赢来的钱转给荣白露,起身走到门口。   “开始打吧,去她那儿领钱。——荣白露,帮我看着,每个人都要被打到。”   她掐灭那根烟,“谁敢反抗,谁家的合同我就断了,这特权,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的,打你们的人之中有谁出事,我也算在你们头上。”   骚动的人群瞬息安静下来。   她关上了房门,也把所有人都扔在了里面。   没意思,回家睡觉。   .   顾逍亭睡醒就受到荣白露的消息了,附带还许多视频,她随手点开一个,里面的千金小姐哭哭啼啼的捂着脸,想反抗又不敢,想走的又都被荣白露拦下来了。   她退出去,起身去找衣服。   这些人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还不值得她另眼相看,现在重要的是参加明天的订婚宴。   晏慕淮是孤儿,无父无母,目前在渣男的公司实习,她没记错的话,这桩订婚宴是渣男死活缠着晏慕淮得来的。   只是,据她看到的晏慕淮的态度,她实在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答应渣男。   剧情的不可抗力?   那就由她来打破这所谓的不可抗力吧。   姜成卫的家族企业算是业内标杆,家大业大,传出什么消息都值得大肆宣扬一番,姜氏的继承人和一个孤儿订婚这样的消息更是早早地就传出去了,登上了连续几天的头版新闻。   人们对这样的故事关注度非比寻常。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灰姑娘”的故事就摆在眼前,没几个人不好奇。写报的人胡编乱造扯了一大堆,最后总结,并不看好这桩婚事。   订婚宴在姜家的一处庄园举行,下午举行,晚上是宴会。   数不清的豪车驶进庄园大门,无数收到邀请的大小姐、公子哥和各家掌权人到来。   门口迎宾的侍者弯腰了一整天,面上的笑都开始有些发僵。   突兀的,他听见了一阵轰鸣的引擎声,远远朝着大门袭来。   他看向前方,一辆红色的跑车驶过山道,一个漂亮的甩尾,正好在大门前停下了。   车门打开,从里头率先出来的是一双名贵的高跟鞋,踩在庄园铺设的石子路上,与鹅卵石相击,发出一声清晰的响。   车童忙上前去。   紧接着从车内伸出的是一双长腿,还有一截似海浪般伸展开的裙摆,火红的色泽像极了传闻中无比没感觉却含有剧/毒的罂粟。   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   她漫不经心的瞥过来,“车童呢?”   车童忙答道。   她把一串车钥匙丢过去,“剩下的路你开。”旋即便走到了后座,拉开车门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车童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侍者却在心底惊讶。   方才从车上下来的女人他认识,不仅是他认识,只怕这宅子里的下人大多都认识。   那是,顾家大小姐顾逍亭。   ——也是他们少爷的前女友。 第九章   “椒椒,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啊……”荣白露捂着太阳穴,脸上的淡妆很好的遮掩住了她微微发白的面色。   想起方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她又是一阵后怕。   千金小姐生平哪儿坐过这么快的车,现在都快吐了。   顾逍亭手肘靠在窗上,支着下颔,随意道:“不快吧。”   “很快!”   “你一直催我,我以为你想快些。”   “也不是这么个快法啊……”   荣白露的心跳渐渐平复,拍着胸脯舒出一口气,在缓慢行进的车程上缓过来劲儿。   她抬头,目光却正好从后视镜中瞥到一旁的顾逍亭。   椒椒今天打扮的……前所未有的漂亮。   至少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么漂亮。   顾逍亭今天穿了身红色长裙,布料轻盈蓬松,裙摆有一米长,宽肩带设计,把她形状姣好的锁骨露出来些许,还有圆润的肩头。   红色的长丝带簇拥这着她纤细的腰肢,只怕都不够一只手搂的。   肌肤雪白,只上了淡妆,被正红色衬得像一支玫瑰,昂起的头颅又教人认为她是只高傲的白天鹅,绝不可能低下自纤长的脖颈。   面色冷淡,可桃花眼中,那眼波流转间,眼角的那滴泪痣却像是活起来一般,愈发显得娇艳。   美人,绝色美人。   荣白露越看越舒心,只觉这么久盘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终于舒了。   居然抛弃了这样的美人,她今天倒是要看看,姜王八蛋那个瞎子是怎么后悔的!   车子在一列车队尾缓缓停下,车童为她们解释是人有些多,很快就好了。   顾逍亭看着窗外。   隔着深褐色的防窥膜,她望见了远处的一扇半开的窗户,浅色调的窗帘一角从窗边飞出去,旋即便被一只细白的手拉了回去。   窗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捧着一本书在研读,长发随意丝带束缚起来,隔着远远的,也能看见那一截挺得笔直的脖颈。   顾逍亭将车窗按下来,目光不加掩饰的朝那边看过去。   窗边的人似有所感,放下书抬头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顾逍亭缓缓勾起唇角,阳光正好的午后,她微微眯眼,像在躲避有些灼热的日光,也像是在认真看着那一边。   车队开始动了,目光于是分开。   这边,晏慕淮绑上窗帘,眼睁睁看着那辆火红的跑车消失在小路尽头,连带里头的人也一同走了。   她久久看着,连有人进来也没顾。   “你在看什么?”   晏慕淮唇角微勾,借着另一边未被束缚的窗帘遮挡,她垂眸浅浅笑了。   她看到一只小野猫从眼前跑过。   上一次让对方跑了,这一次说不定可以抓回来,关在笼子里,将野猫驯化成只她一人能碰的家猫。   该如何呢?   该拔掉小东西的尖牙,不管它疼痛与否,再折断它的双腿,教它再也没有办法走路,连双手都要绑起来,不能让它从这一方爬出去。   ——教它只能乖乖的。   进来的人又叫了一声,晏慕淮回神,冷淡的扫了一眼,“没什么。”   姜成卫心有不甘,又不敢追问下去,唯恐惹得她生气。   “宴会一小时后开始,小……顾小姐准备好,待会我让人来叫你。”   晏慕淮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她捧起膝上的书,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小野猫身边常跟着的姑娘,前些日子在朋友圈发的视频来了。   那清脆的巴掌声仿佛还在耳边。   被打的人里面有个小女生,同姜成卫一直哥哥妹妹相称,被打的头天就找上门来了。   她躲在楼梯后听着,只禁不住想笑。   怎么可以这么嚣张?真是一点委屈和亏都吃不得,也是她想得出来,扮猪吃老虎赢了这么多钱,又一巴掌一百万的挥霍出去了。   可真有意思。   晏慕淮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教姜成卫听着了,当即变了脸色,把还在哄着的小女生推开,义正辞严的告诉对方男女授受不亲,小女生当时的脸色不怎么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晏慕淮无意间瞥到,她两边脸都肿成了馒头,看起来怪吓人的。   分明是不合时宜的场景,她却只想笑。   晏慕淮把书翻过一页,看见了被她夹在里头的试香纸,微微泛黄,下半部分经年累月被浸泡在深粉色的香水中,已然跟着染上了些颜色。   她拿起来,于鼻尖轻轻嗅着。   残存的玫瑰香溢出来,将房内的气息也搅乱了,仿佛还能忆起它原本是怎样的浓烈的、灿烂的。   有的花就是这样,盛放时香气袭人,衰落时也依然留有余香,久久未曾散去。   良久,晏慕淮拿起手机,用新换的号码发了条消息。   【你今天很好看。】   她很喜欢。   .   叮。   手机响了一声,顾逍亭却没去看,手包里微弱的灯光逐渐趋于黯淡。   荣白露提醒了一句:“椒椒,你手机响了,不看看?”   “这个啊,”顾逍亭看着窗外,姿态不怎么在意,“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对了,请帖上说,订婚宴多久开始来着?”   “晚六点,在姜家的露天庭院里,后续会转到大厅,唔,我之前来过一次,好像还有个舞厅。”   “啊……”   顾逍亭轻轻应了一声,眸子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她看着窗外,小路上人来人往,富一代、富二代都带着各自女伴,趁还没开宴在外面走走。   远远望去,除了那一身身华贵的礼物,倒像显出了些上世纪中欧的奢华无度来,灯火辉煌,处处人影幢幢。   还真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啊。   只可惜,注定要以悲剧收场了。   车子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辆红色的跑车极显眼,因着车牌比较面生,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面,却始终无法透过那厚厚一层黑膜看见里头是什么人,眼见这车终于停下来,纷纷侧目,只盼望里头是什么达官贵族,好上去巴结一二。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个小姑娘,穿一身鹅黄色的短裙,面容娇俏,姿容活泼,却不是什么大人物。   不少人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却见那小姑娘偏头,同车内的人说着什么,旋即,另一双腿也迈了下来。   ——那是双名贵的暗红色高跟鞋,边缘镶了圈浅浅的白边,却远远比不过上面那一双腿来的白。   一袭大红色的裙摆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女人弯身,从车内下来。   第一观感是美。   紧接着而来的形容词无一不是赞美的:惊才绝艳、娇媚、不似凡人……   她大红色的裙摆像波浪似的,于空中被微风吹动起来,摇摆着,露出她雪白的那身肌肤,用肤若凝脂来形容也不为过。一头长发蓬松顺滑,做了与裙子同色系的挑染,在满头黑发中若隐若现,却远远比不过她的红唇,微微凸起的唇珠搭在下唇瓣上,唇角微抿着,若有似无,神情慵懒,也显得些似笑非笑的错觉。   最关键的是,这张脸很熟悉。   这张脸的主人公,曾在过去三年中,出现在近乎所有富二代纨绔的手机,却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他们甚至不该怎么形容。   高傲、自信、强大。   分明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可当对上她那双眸子时,又觉出了非比寻常的惊骇,教人甚至不敢同她再看上一眼,只得匆匆别开了视线。   他们在心底暗暗惊诧,这真的是以前那个顾逍亭吗?   还是说,她被姜成卫订婚的事刺激到了,才会突然之间大变模样?   那眉眼、那身形、那张脸……明明就是顾逍亭,一时间却压根没多少人敢认。   不远处,有个深紫色晚礼服的女人突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啊……她、她是顾逍亭吗……”   方才从车上下来的红裙女人旋即朝着她那边看去,身着晚礼服的女人在她的注视下涨红了脸,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发出了这么愚蠢的问题。   这一眼才算让人们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个女人真的是顾逍亭。   是她。   但是,她来这儿干什么?   “小亭来了?过来我这儿,让伯母好好看看,怎么这么久不见,我感觉又变漂亮了呢?”   正门出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是今晚订婚宴男方的母亲孙海雁。   姜母笑弯了一双眼,朝顾逍亭招呼着。从她丝毫不掩饰笑脸的面上可以看出,她很喜欢顾逍亭。   这也是原著中,为什么原身能一直跟在姜成卫身边的原因。   既然是狗血小说,怎么能没有家庭的阻碍呢?   渣男和原身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来都不喜欢原身,可他父母亲却格外看好原身,其母亲更是好几次给渣男施为,让他对原身态度好点。   顾逍亭看到的剧情中,渣男和白月光被姜母拆散了数次,最终还是在一起,姜母一怒之下和丈夫出国旅游,却出了机难,两人双双死亡。   没了母亲的反对,渣男在难过了几天之后,顺顺利利的把白月光迎进家门。   这夫妻俩算是原著中为数不多对原身好的人。   顾逍亭走过去,“孙女士,许久不见。”   孙海雁摆摆手,“叫什么孙女士,叫伯母,这样叫显得多生分。”   “不了。”顾逍亭道,面上的笑甚至显出几分礼貌来,“以后还是这样叫好了,毕竟今天过后,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今天可是专程来搞破坏的呢。 第十章   孙海雁误以为顾逍亭是因订婚宴的事而伤心,面色也微微黯淡了些许。   她沉默片刻,又强撑着笑起来,“白露也来了?你母亲近来可好?”   荣白露乖巧道:“很好,她现在在国外,短时间内回不来,让我暂代她前来。”   顾逍亭耳边听着两人寒暄,走进了大厅中,里头的人很多,大都聚在一起聊天。她左右扫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是齐曼。   还有原身那一群塑料姐妹花。   几个女生眼里都是嫉恨,面目稍一扭曲,不容易被化妆品遮掩住巴掌印的脸又露出几分端倪,看着格外别扭。   侍者从身边经过,顾逍亭伸手从上头拿了杯香槟,朝着那个角落的女生们遥遥一举杯,不怎么真诚的敬了她们一下,旋即唇角微勾,饮了一口香槟。   几个女生的脸都气歪了。   齐曼更是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身边的小个子女生恨恨道:“她未免也太嚣张了!”   “她凭什么啊,我这脸上的伤口还在疼着呢,贱/人!”   “姜成卫马上和别人订婚了,我看她还怎么笑得出来,居然真有脸来参加订婚宴,怕不是还在做梦想当上姜家大少奶奶吧?”   “瞧她那一脸狐媚子样儿,看了真恶心。”   齐曼冷笑,“人家不就是长得比你们好看吗?有本事也上去一人扇她一巴掌打回来,你们敢吗?谁敢?”   方才说话的人又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没有人吱声。   齐曼嘲讽的笑笑。   有人不服气道:“齐曼,你就会说我们,你自己怎么不上呢?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和那贱/人是闺蜜,该打的时候不照样被打了。”   齐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良久,角落里传来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看我今天怎么让她出丑!”   .   孙海雁只在她们身边待了没多久就走了,还要忙着去招待客人。   荣白露的母亲没来,上次的小胖子,也就是她亲哥来了。她同顾逍亭说了便跑过去。   顾逍亭漫无目的的在大厅里走着。   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还有不少眼生的上来要她的电话,或是邀请她待会跳一支开场舞,都被她一一谢绝。   她从回廊走出去,顺着花园的小路凭借记忆到处乱走,渐渐找到了方才那栋小楼附近。   门口有佣人守着,远远的见她过来,立马伸手阻拦。   “抱歉,这里不能进去,请您顺着过来的路回去,大厅在那边。”   “为什么不能进去?”顾逍亭饶有兴致的问。   “抱歉,无可奉告,请您回去。”   顾逍亭的视线突然越过她,望向了她身后的什么地方,唇角轻轻上扬。   与此同时,佣人身后传来声音。   “让她进来。”   佣人一惊,回头就看见原本在楼上的小姐走了下来,正抱臂看着她。她忙低头道:“小姐,这恐怕不合规矩,少爷那边……”   晏慕淮的视线瞥过来,佣人一瞬间如芒在背,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别人不知道,她天天守在这儿,却是清楚得很,这位在下人口中温婉可人的晏小姐根本不像表面表现得这么无害,好几次她犯了错,都觉得对方的视线好像要将她扔出去沉水泥,就像□□那样。   偏偏这事儿她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反而还险些传到晏小姐的耳朵里。   佣人怕她怕到了极致,三两步退到一边,将路让开了。   顾逍亭走进去,同晏慕淮对视上。   方才还显得冷淡的人顷刻柔和下来,望着她,那一双眸子里都是绵绵的情意,不加掩饰,好像在看自己许久不见的爱人一般。   “不生气了?”她问。   顾逍亭笑起来,“我当然生气,怎么不生气,姐姐可让我好生气呐。”   “因为什么?”   顾逍亭将耳侧的鬓发挽到耳后,“姐姐才同我上了床,转头却要和别人订婚,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晏慕淮却道:“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顾逍亭轻描淡写的把这一茬揭过去,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语气和态度与信息上的人有多不像,“一时气话,姐姐却当了真,这么多天来都没收到姐姐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我好生难过,我以为姐姐是个有担当的人,却没想到这么无情。”   晏慕淮:“……”   顾逍亭倒打一耙的本事十分炉火纯青,幽幽叹了口气,微垂下头颅,竭力教语气显得哀怨些。   “姐姐可真无情,我说再也不想见到姐姐,姐姐便当真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也不问问我最近怎么样?一点都不关心我。”   她似是全然忘记了,是她先把晏慕淮的联系方式删了。而她们两人认识不过才一个多月,除了在酒店的那次亲密行为外,她们可说是毫无关系。   顾逍亭又叹了口气,语气婉转极了,“唉……”   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了她,面前一阵天旋地转,旋即被带到了窗帘后,——一个不会让门口守着佣人看见和听见的地方。   空间狭窄,两人凑的极近,顾逍亭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晏慕淮微微张开的唇瓣,同理,晏慕淮也将她胸前的风景尽收眼底。   “姐姐这是做什么?恼羞成怒,准备灭口了?”顾逍亭半点不紧张,笑着调侃了一句。   “……”   良久,晏慕淮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你生气我不去找你?”   方才猝不及防之下,顾逍亭的身子紧绷,显得僵硬,现下回过神,无处安放的手摸索了下,撑在窗台上,身躯也松散下来。   她随意道:“嗯?”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如果你真的愿意,而不是玩玩而已。”晏慕淮突然道,声线是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平静,“这场订婚宴会变成我们的。”   “……”   这一方被遮挡住的地方突然变得很安静。   良久,顾逍亭漫不经心的抬眸,姿态仍是随意而懒散的,“姐姐,别开玩笑了,我有点困,这里你应该很熟悉,陪我出去走走?”   “……”   晏慕淮松开拽住她的手,拉开窗帘,又变回了那个恬静的知心大姐姐,“走吧。”   顾逍亭眉眼都含笑,“突然又不想走了,我有些冷。”   她的目光下落,指尖也若有似无的勾着晏慕淮身上披着的狐裘披肩,意思很明显。   晏慕淮脱下披肩,抬手为她披上。   顾逍亭抓着披肩一角,柔柔弱弱的低头,“谢谢姐姐了。”   她故意的。   晏慕淮就算知道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她只能一味的迁就。   .   晏慕淮要出去,门口的佣人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刚刚进去的那个红裙女人走远。   顾逍亭顺着过来的那条路又慢慢走回去。两人走到一处,前面突然有人谈论的声音传来,压低了,只敢在无人的地方小声讨论。   “听说了没,姜公子的那个前女友,圈子里传的风风火火,前不久还抽了齐曼她们一巴掌的女人。”   “就那个为了姜成卫要死要活好几年,却一直都被他当成的替身的那个?”   “对呀,就是她,我刚才看见她来了。”   “是么?!她怎么会来啊?她和姜成卫不是都分手了吗?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破坏订婚宴的吧?”   顾逍亭心想,还真是。   她就是来破坏订婚宴的。   这种事,如果没有第三个人加进来,多无聊啊。   最先开口的那个声音唏嘘两声,继续道:“我猜十有八九,她也是倒霉,我听说熬了三年,只差一点就上位成功,结果临到头姜公子的白月光回来了。”   “这么劲爆?然后她就被甩了?”   “那可不是,这替身也是惨,不过我刚才看见了,这女人长得是真好看,你说这姜公子怎么想的,宁愿要个水中月、镜中花,也不肯珍惜眼前人。”   “瞎呗,不然还能怎么。”   “噗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损!”   “要我看,姜成卫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王八蛋一个,一边说深情,一边吊着那个替身,你品品这名头,替身呐,他恶不恶心?还想白月光和小情人两手抓,共享齐人之福?”   替身本替就在她们不远处,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   渣男可不就是个王八蛋?   “白月光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啧,算了,三角恋关系最混乱,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谁沾上谁倒霉,要不是我妈……”   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出了庭院,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听见她们嘴中提起自己,晏慕淮没多大反应,眸色淡淡,余光瞥到顾逍亭脸上都是笑意。她忍不住偏过头,看她笑靥如花的侧脸。   顾逍亭察觉到了。   “姐姐看我做什么?”   周遭无人,她说话也没压着声音。   “你今天很好看。”   顾逍微睁大眼,片刻后,她笑出声,“姐姐可真有眼光。”   晏慕淮心道,小骗子。   说话能不能稍微真诚一些?   真爱撒谎啊……   “姐姐刚刚也听到了,姜成卫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他那小替身被他折磨得多惨啊,还想来毁了姐姐的订婚宴。”   顾逍亭拢了拢披肩,慢条斯理的同她道。   晏慕淮并未答话,只是看着她。   顾逍亭心里好笑,开口道:   “姐姐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想和我在这儿偷情?” 第十一章   “莫不是想和我在这儿偷情?”   她话音落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这一块灌木丛的后面,风也轻轻绕开了,于是便变得格外安静。   顾逍亭说完这句话,意识了会儿才挑挑眉,往左右看看,她们身处的位置很隐蔽,不会有宾客误闯进来。   倒是个适合偷情的好地方。   顾逍亭唇角的笑微微淡了点,旋即又扬起,挑衅的看过去,“姐姐,你敢吗?”   晏慕淮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眼上,旋即……   ——她俯身,吻了下来。   唇上是温热湿软的触感,似果冻一般的东西率先滑了进来。   覆盖住双眼的手心有痒痒的触感,是她的小野猫把双眼闭上了,那弯长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吐息变得微微重了些。   晏慕淮向后撤开一步。   顾逍亭缓缓睁眼,红唇的色泽被蹭掉了一点,不需让人提醒,她自己已然察觉到,食指指腹在唇瓣上轻轻擦了擦,把那一块抹均匀了,葱白的指腹也跟着沾染上些许红色。   “姐姐,过来。”   她勒令道,那语气无限接近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高不可攀。   晏慕淮在短暂的愣怔过后,走近了她。   ——眼尾传来温软的触感,被蹭下来的那一小块胭脂不紧不慢在她两边眼尾晕开了,像一抹天然的红色,昳丽绝艳。   顾逍亭估摸了一下时间,订婚宴差不多快开始了,她于是退后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好了,我回去了,——祝姐姐难忘今宵,有一场盛大的订婚宴。”   她裹着骗来的狐裘,慢慢往后退,轻巧的一个转身,便消失在高耸的灌木丛后。   徒留晏慕淮一人在原地恍惚。   她那样的人,真的好像是一场梦,看得见、抓不着,轻飘飘的便散了,似云烟,似雨雾。   无一不是梦幻的。   就好像她从不属于这人世间。   .   顾逍亭刚回去,久找不到她人的荣白露便迎了上来。   “椒椒,你去哪儿了啊?我找你半天都没有看到你人。”   “随便逛逛,订婚宴快开始了吧?”   “嗯。”荣白露的面色阴沉下来,“我已经看到姜成卫那个王八蛋了,有一天我一定要撕了这王八蛋。”   顾逍亭听她嘴中骂着,想起了刚刚听到的话,禁不住笑出声。   荣白露奇怪道:“你笑什么?”   “没,顾逍亭道,虽然这么说,但她面上的笑意根本就停不下来,“只是发现,在大多数人眼中,姜成卫的评价还真统一。”   荣白露莫名其妙。   顾逍亭却摆摆手:“开始了,等着看吧。”   右侧的乐队换了首有名的曲子,钢琴手配合着吉他手,按下了乐曲的第一个键,十指翻飞,在黑白琴键上飞速动起来,流畅悠扬的乐曲在整个大厅传颂。   水晶吊灯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灯光被一颗颗切割成棱形的水晶折射出去,令金碧辉煌的大厅变得格外璀璨。   长柱上甚至有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华贵灯盏,只可惜没人使用。被镶嵌在角角落落、并不显眼的灯光无孔不入的透出来,照在每个人脸上。   渣男意气风发的上了台开始讲话。   顾逍亭的目光却放在了一旁的旋转楼梯上,她极其耳尖的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很轻,她甚至能分辨得出来,那声音非常耳熟。   她微仰起头,从旋转楼梯的间隙看见了一方白色的裙角。   红与白吗?这样的配色也不错。   顾逍亭想着,看了眼渣男,对方穿的是深蓝色的西装三件套,与白色完全不相符。   白衣角下到近处,身形也隐隐约约露出,不少人都看见了,人群停止骚动,都将目光投向楼梯上,等着看另一位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女主角。   准确来说,他们想看的是灰姑娘的美貌。   究竟是什么样的美貌,才能吸引到王子,让她嫁入豪门。   楼梯上的人露出了脸。   人群一下停了吵闹,只有悠扬的乐声一如既往。   真真是美人。   不愧为白月光的名号,眉如远山秋黛,眸似秋水荡漾,美得虚幻而不真实,看见她的第一眼,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是人,而不是软件合成的完美面孔。   人群屏住呼吸,唯恐惊扰了这缓缓落下的一弯清月。   若说红玫瑰是极美、极烈的,那这白玫瑰便是极少见的,完全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只敢痴痴的看着。   唯独顾逍亭举了举杯,唇瓣压上玻璃杯壁,齿尖探出来一点,咬住坚硬的杯壁。   晏慕淮也看见了她。   瞧见她做出的小动作,她动作微顿,随即从楼梯上下去了。   姜成卫忙来到她身边,把她从众人的焦点移开,开始宣布婚讯。   婚礼已经订了,是姜成卫的意思,他不想夜长梦多,便抓紧订在了两个月后。   人群的气氛微微凝滞,不知是谁开始鼓掌,牵动周围的人也开始一起鼓掌。   顾逍亭放下香槟,准备朝他们走过去,却没想到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姐!你要去干嘛?我不准你去,成卫哥哥都有新娘了,你还去纠缠他干什么?!”   顾小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情真意切的拉着她的手跟她说。   可她并未压着声音,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在发现是顾逍亭后,又都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开一点,拉远距离。   他们可不愿沾一身腥。   与此同时,姜成卫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空出的一小块地方,正疑惑出了什么事,突然看见顾逍亭的那张脸。   他下意识的蹙眉,旋即眼中不可自抑的露出一抹惊艳。   他从没见顾逍亭穿过红裙,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惊人?假如顾逍亭一开始是用这副模样来接近他,他说不准早就……   “那边怎么了?”   耳侧传来晏慕淮的询问声。   姜成卫猛的回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一闪而过。他强行挂起温和的笑,“我去看看。”   晏慕淮没有出声。   .   “放手,顾小筱。”   顾小筱拼命摇头,眼里溢出泪珠,“姐,我是为你好,你真的不能去啊!成卫哥哥已经跟你分手了,你就放过他吧。”   顾逍亭看得有趣,索性先将她打算做的事儿放到一边,转过身看着顾小筱。   顾小筱哀求道:“姐,你真的不能去啊!”   有泪珠从她眼角滑过,教她看上去尤其楚楚可怜。   不明就里的人看向这边。   顾逍亭身上的气场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就算她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路过的人都不可避免的被她吸引,又或是有些害怕的避开她走。   人们不知不觉就偏向了相信顾小筱,在听了身边人的解说后,眼里便漫上鄙夷。   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面呢?居然还追到了前男友的订婚宴上,这是指望着旧情复燃,还是当小三呢?   顾逍亭拉了拉手,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   “松开。”   顾小筱抓得更紧,眼里有阴毒之色闪现,指尖都掐进她的肉里,有血丝渐渐涌出来。   顾逍亭低头扫了一眼,伸出另一只手,不容置喙的将顾小筱的手一点点掰开。   顾小筱根本不想松,却无奈她的手劲儿大的吓人,明明看上去都没使劲,却轻而易举掰开了她的手,甚至让她连骨头都隐隐作痛。   她只惊诧一瞬便反应过来,泪水止不住的流,捂着自己的手躲到一边,“好疼……”   许多人都听见了这声,惊疑不定的看过去。   顾逍亭转身欲走,顾小筱再度伸手来阻拦她。   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手上的青紫。   有女士低呼一声。   “天呐,她手都青了,怎么这样啊?不过才拉了她一把,就把人手都捏青了。”   “太歹毒了……”   “难怪会被人甩,真活该!”   “……我说,你们难道没看见,她姐姐的手都被她掐出血了吗?”   “那也是她好心好意为了她姐姐好啊,摊上这样的姐姐太倒霉了。”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顾逍亭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极了,食指轻轻抬起顾小筱的脸。   顾小筱楞楞的看着她。   顾逍亭:“你说我打了你?”   顾小筱回神,害怕的道:“不是的,姐姐,我没……”   啪——!   不等她话说完,顾逍亭已经干净利落一巴掌甩了过来,声音之大,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顾逍亭收回手,唇角轻轻上扬。   “现在你可以说了。”   顾小筱懵了,捂着已经肿痛不已的半边脸,哭都哭不出来。片刻后,她不可置信的瞪过来,尖声嘶叫。   “你敢打我?!顾逍亭!你居然敢打我?!!!”   “吵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一道温和的男声突然挤进来。   顾小筱面上的狰狞被她强压下去,柔弱的往来人身后躲,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的哭。   顾逍亭抬眸看了眼,渣男已经非常大男子主义的把人护在身后,她的目光一转,又看见了渣男身后的晏慕淮。   她轻轻歪头,同方才判若两人,笑道:“姐姐来啦?” 第十二章   “发生了什么?”   晏慕淮问,看似是在问顾小筱,目光却只盯着顾逍亭一人。   “她,”顾逍亭看在渣男怀中哭哭啼啼的顾小筱,红唇微勾,“非要说我打她,我一想,凭什么我吃亏呀,那我只好帮个忙,证实她的话了。——你瞧,她现在不就是在肆意卖惨吗?”   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在姜成卫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毫不避讳。   在场人的目光不知不觉跟着她看了过来,正在安慰人的姜成卫动作一顿,陡然发现现在是什么样的场合,他面前站的又是谁。   晏慕淮。   从今天开始就会堂堂正正成为他未婚妻的人,可他现在却当着未来未婚妻的面,抱着另外一个女人温声安慰,这人还是他前女友的妹妹。   普通人会直接上来就抱着顾小筱安慰吗?他应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抱着顾小筱的手上。那一道道目光好像烙铁一般,令他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山芋般。   晏慕淮会怎么想他?这里的这么多宾客会怎么想他?   看啊,就是那个渣男,在订婚宴上和前女友的妹搞到了一起,真不要脸。   姜成卫头一次生出胆怯,甚至想立刻讲手收回来,把怀中抽抽噎噎的顾小筱丢出去。   这时,他感受到了晏慕淮的目光。   一如往常的冷冷清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并不在乎。   “是这样吗?”   在场的人声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轻飘飘的,像无边无茫的大海上漂浮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不断被深蓝的海水抛上顶端,旋即又顺着那一朵朵打过来的浪花滑落下去。   就好像,她一点都不在乎。   顾逍亭笑着点点头,将狐裘披肩拢上肩头,另一侧则松松垮垮的滑下去。   “是这样。”   晏慕淮:“那她真可恶。”   顾逍亭微微垂下头,静静笑了。   她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外人不为所知的交易,彼此都心知肚明,又谁都不愿意说出口。   顾小筱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她心里满腔委屈,捂着脸冲出来。   “怎么能说我过分?!你看看我这脸,究竟是谁过分难道还不清楚吗?!她凭什么打我这一巴掌,啊?”   站在中央的两个女人谁都没有看她,反而是姜成卫拉了拉她,面色不自觉的阴沉,随即,他张嘴,示意顾小筱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顾小筱眼中是流转的精光,楚楚可怜的复述一遍。   她原以为这样,顾逍亭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再也抬不起头,可当她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顾逍亭脸上没有半点她想看见的情绪,甚至懒洋洋的,目光透露出一种“废话说完了?”的疑问。   顾小筱:“……”   敢情她在这儿说了这么久,其实在某些人眼中,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好气。   顾逍亭当真嫌她话多,手掩住唇,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声线难掩慵懒,“说完了?谁告诉你我想破坏他们的订婚宴的?”   顾小筱一时语塞。   又听她问:“我看起来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吗?姜成卫……他还不配我自降身份这么做。”   她就是会这样做的人。   却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垃圾这样做。   “更何况……”顾逍亭道,她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儿,眉眼都舒展开,像十里春风慢慢吹过去,“便是没有我,他们也不可能订婚。”   这句话掷地有声。   在场人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顾小筱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终于找到她的把柄了!   她连忙将脸上的喜色压下,不教别人看出来。   一片寂静中,顾逍亭开了口:“毕竟,姐姐根本就不喜欢他,对么?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呢?”   这简直是在往姜成卫脸上扇巴掌。   好半晌,姜成卫才反应过来,面上怒色勃然欲发。   顾逍亭轻轻敲击着手中玻璃杯的杯身,突然开口道:“包养、骗心、出轨……在外面养了一大堆女人,和当时名义上还是你女朋友的我的妹妹搞到了一起。   前年三月份,你的公司出现财政危机,是我私人拿了八千万帮助你度过难关。   你在市中心的那栋公寓,除了是你买的之外,这些年的水电煤气费都是我交的,家具是我买的,房产证写的却是你姜成卫的名字。   你别墅的物业费、保养费等等都是我拿的,佣人的工资、器械维修费用,还有你书房的三个唐宋年间的古董,也是我买的。   去年五月份,你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外面,找我借钱,一千万,顾小筱当时刚好在国外旅游,回来时,身上大大小小的饰品加起来的同我借你的钱金额相等。   去年十二月份,顾小筱从我这儿要走了八百万,据悉,那笔钱最后拿来给你买三跑车了。”   顾逍亭停下来,染了鲜红指甲的手轻轻一弹。   砰。   清脆的一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脸上。   顾逍亭抬起头,“你敢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   姜成卫和顾小筱两人的面色铁青。   周围人的脸色则变得古怪起来。   天呐!这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这么不要脸,拿了姐姐的钱,转头去给情妹妹买东西。   他也太不要脸了吧,他们姜家是要破产了吗?怎么什么都要顾逍亭这个前女友来出?   听顾逍亭的语气,那些钱到现在似乎都没有还回来。   晏慕淮岿然不动,一言不发,目光始终落在身边人身上。   小野猫开始挠人了。   真有趣。   顾逍亭笑容灿烂,“来之前我统计了一下,三年间你从我这儿借走的钱共计一亿八千六百万,所有的零碎我都算进去,转账记录也还在,现金若干,名贵的珠宝首饰若干……”   她看向渣男阴沉沉的脸,“希望姜先生能早日归还,我已经向法院上诉,一个子儿,你都别想免。”   她报出那个庞大的数字后,周围不少人都齐齐发出声惊呼。   这场订婚宴为了举办的无比盛大,不管有没有身份的人都受到了邀请,并不全是A市的顶级豪门,真正的豪门对这一亿根本不在乎,却也绝不会白白给出去。   而身份没这么好的,自然是觉得这是个天文数字。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顾逍亭在原身记忆中翻找出来的。   她把一颗真心捧上,另一人却弃之如蔽履。   真讽刺。   外界人所谓的包养,其实是渣男包了原身,原身来养渣男。   而姜成卫,早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原身做的一切,习惯了她的付出,便从没有想过回报。   他甚至到现在都还在等着顾逍亭后悔,追回来苦苦哀求他,只为了让他高兴。   换做原身说不定真有可能会这样。   可顾逍亭却绝不会。   给他脸了?   她将杯中仅剩的酒饮干净,拿着空杯转了一圈,接着道:“啊……忘说了,我不是无息借贷机构,请按照银行的基本利率把这些钱归还,不然……”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我可以让你在牢里待一辈子。”   全场寂静。   身旁突然投来一道目光,顾逍亭没回头也知道那是谁,却不想给出回应。   她早就说了姜成卫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包了个替身,被对方养,这点晏慕淮是知道的。   但她又没有说这个替身不是她,这怎么能算撒谎。   “……小心!”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顾逍亭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大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却在上头洒上了红酒。   穿着小马甲的侍者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入迷了……真的很对不起,我这就带您去清洗。”   她没说是看什么入迷,在场的人却都知道。   顾逍亭的红裙裙摆被打湿了一大半,再也挥舞不出飘扬的角度,明明看起来是十分狼狈的事儿,她却丝毫不慌不忙。   “不是你,是别人推的你。”她摆摆手,指向侍者身后一人。   那是个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我?”   “麻烦这位妹妹让开可以吗?我指的是你身后的人。”   小姑娘急忙让开,露出了身后闪躲不及的女人。   顾逍亭轻轻笑了,“齐曼,看戏看得痛快吗?”   齐曼:“……”   鸦雀无声。   “请给我拿一把剪刀来。”这话是顾逍亭对侍者说的。   她伸手,一把将齐曼从人群中拉出来,看起来是极轻的力道,齐曼却踩着高跟鞋在地上踉跄好几下,差点摔倒。   众人却只觉得她在做戏。   齐曼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心里一阵扭曲,哪里是她在搞鬼?分明是这个顾逍亭!力气也太大了,她肩膀的骨头感觉都要碎了。   猝不及防从背后被牵扯至人前,齐曼脸色不怎么好。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在这么多视线下,不自觉露出躲闪的姿态。   顾逍亭却对着她伸手,勾出她脖颈上挂着的一条项链,手指略略一弯曲便扯断下来。   她手心握着那条项链,上头是个不规则图形,看起来隐约像个圆。   她把这项链甩过去,砸到顾小筱身上。   “这条项链,和你脖子上那条是一个系列里的同一对,姐妹条,可以合在一起。——用一个人的钱买两条项链送给两个人,姜成卫,你真行。” 第十三章   “姜成卫,你真行。”   最后这句话直朝渣男而去。   顾逍亭笑吟吟的看向他,不出意料的发现他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脸色难堪的不像话。   周遭人的面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惊讶,本来只是来参加宴会,却在中途吃了个大瓜,这感觉……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顾逍亭唇角上扬,从始至终她都是这样,言笑晏晏,不带一丝恼怒和痛苦,好像众人眼中被相爱多年的爱人背叛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就好像,她和这场上众多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个冷漠的旁观者罢了。   “因为这条项链,你刷的是我的卡,银行流水一查就知道,你说我为什么知道?”   又是无形的一巴掌往姜成卫脸上甩过去。   和她刚刚干脆利落打了顾小筱那一下相同,都是她的风格,干净爽快,既然要清算,就都好好算一下。   最好是把这么多年来,他们所有人在原身身上扒着吸的血都成倍的吐出来。   “齐曼。”顾逍亭看向瑟缩在一旁的女人,“还有你、顾小筱、你的那群姐妹,我都已经向法院上诉,法院传单稍后应该就会传到你们这儿,请在规定的时间内归还。   记着——任何零碎都不能少,那些你们记不起来的东西,我都替你们记着。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小气的人。”   齐曼的脸色于一瞬间变得煞白。分散在人群中看戏的一群千金小姐脸上也瞬间白了起来。   顾逍亭给她们的东西哪样不是极其贵重的?   现在回头想想,似乎一直都是顾逍亭挖空心思为她们准备礼物,对方一直都是把她们真心实意的当成姐妹来看待,而她们呢?   她们居然觉得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看不起自己,所以才联合在一起,把对方哄骗的团团转。   现在,她们终于知道,现在现在这儿的顾逍亭,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任由她们予取予求,不会有任何一丝怨言的人了。   侍者拿到剪刀,小跑着赶过来。   那把金色长剪于顾逍亭手中转了一个圈,细白的指骨松松握着刀柄,她弯下腰,精准的往红色长裙被打湿的地方剪下去。   “撕拉——”   顾逍亭把前面一大块被打湿的裙摆扯下来,细白的小腿于是由此露出来,衬着她脸上那双高跟鞋,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晏慕淮默默往她身前站过去,挡住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她转过身,迎面而来是一块浸透了的红色布料,淡淡的红酒香气扑面而来,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她的鼻腔。   还真不客气。   直接把剪下来的布料扔给了她,却都没有想过,应该怎么跟她解释,替身这件事。   也可能是她压根不想解释。   表面上来看,她活的可真肆意,可这场上这么多人,只有晏慕淮知道:   ——小野猫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   她巴不得行现场乱一点,再乱一点,然后她再将自己摘出来,坐在高高的观赏位上看戏,又或在其中浑水摸鱼。   小野猫似乎说够了,裹紧身上的狐裘披肩,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   晏慕淮知道,她接下来的使坏会是在自己身上发生。   “不过这些理由并不完全是你订不成婚的缘由。”   果然。   “至少有一半的原因在女方身上。——我说的对吗?姐姐。”   众人已经被这接连反转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纷纷随着她所说转过头去看向始终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晏慕淮。   随后,他们看见顾逍亭将手中玻璃杯一同递给了晏慕淮,拉住对方的脖颈,迫使她低下头来,自己则吻了上去。   众人:“!!!”   这又是个什么发展?!   姜成卫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顾小筱和齐曼也看傻眼了。   一吻毕,顾逍亭收回手,“晏慕淮又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男性,她怎么可能会嫁给你,她要嫁,也该是嫁给我才对。”   姜成卫:“……”   众人:“……”   当事人却在这时意味不明的拍拍手,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她根本没看路,她面前的人却一个接着一个,慌不择路的让开了。   她快走到门口时,一个女生从人群中走出,小碎步跟上了她的步伐。   徒留满地狼藉。   姜成卫目呲欲裂,“阿淮……你们?你们???”   晏慕淮垂眸,左手是小野猫塞过来的酒杯,右手是那一截被打湿的布料,都是小野猫的东西。   蓦地,她想起这人方才说过的话。   ——“她要嫁,也应该是嫁给我才对。”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都没答应和她在一起,却敢光明正大的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能乱说话?   她以为不用负责的吗……   “阿淮???”   思绪被骤然而来的声音打断,晏慕淮抬头,把玻璃杯递给侍者,将红布跨在臂弯中,面色淡淡,伸手去取手指上的那一枚订婚戒指。   是许久之前,她亲手戴上的。如今也由她来取下,很公平。   那一枚小小的银色指环被放在了托盘中,轻轻的一声,惊醒了所有人。   “抱歉,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会和你在一起,请让你的父亲别再对我施压了。”   众人:“!”   敢情这里还有一个隐藏大瓜?!   要命了要命了,一场订婚宴知道这么多豪门秘闻。   新郎是个绝世渣男,被前女友养着,转头去勾搭前女友的朋友和妹妹。新娘是蕾丝,且和新郎的前女友在一起了,在新郎父亲的施压下才答应和新郎订婚。   这要他们怎么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顾众人吃惊的目光,晏慕淮挽着那截红布,头也不回的走了。   .   荣白露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一路上就没停下来。   “……椒椒,我现在终于在你身上找到了一点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小时候压根不是这样的,你的小名是辣椒的椒,自从喜欢上那个王八蛋之后你就变了,我好生气……不对,现在应该是好欣慰,你终于回来了。”   顾逍亭绕了下狐裘披肩,她似乎对这毛茸茸的东西情有独钟。   “嗯?我小时候什么样?”   荣白露眼里泛起回忆之色,“你从前最讨厌的就是顾小筱,那时候你多好啊,顾小筱阴你,你就戳穿了她的把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直接把她推进了游泳池。   但你长大之后就变了,你居然开始真心对待顾小筱……还说什么姐妹情深的事。”   顾逍亭动作一顿,“我小时候是这样的?”   “对呀对呀,不然为什么你的小名叫椒椒。”   顾逍亭心里说不来的怪异,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总觉得荣白露说的很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事,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是原身,不过是一个外来者。   顾逍亭没多想,开车先把荣白露送回了家,她再自己慢慢回去。   车子到门口时,她瞳孔微微一闪,踩下了刹车。   高而繁复的雕花铁门前,女人一身白衣,静默站在这夜色中,目光淡而深远,她臂弯里,一块深红色的布料被风吹出一角。   顾逍亭在门前熄火,却没下车。   她从皮包中抽出一盒刚拆封的女士香烟,取出一支,点燃了衔在唇边咬着,烟雾缓缓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轻轻吸入一口气,香烟中薄荷的气味顷刻充斥肺腑。   她于朦胧的烟雾中看见那人朝自己走来。   笃笃笃。   随后轻轻敲响她的车窗。   顾逍亭把车窗摇下来,抬头望过去。   女人低下头的瞬间,她用细长的手指夹走香烟,朝对方脸上吐出一口烟雾。   “姐姐深夜拜访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话说得好像她们不是才分开一样。   “还你的东西。”   晏慕淮举起手中的红布,早已干涸的红酒香气和薄荷香烟混在一起,交织出了这茫茫夜色。   “去哪儿了?”   顾逍亭:“酒吧。”   “撒谎。”   顾逍亭改口道:“准备去。”   晏慕淮盯着她,半晌突兀笑起来。   “姐姐,这破布我不要了,现在姐姐还有事儿吗?”   晏慕淮的目光在她的披肩上流连,“那我来拿我的东西。”   顾逍亭一脸无辜,“姐姐不是已经送给我了吗?”   “……”   真是说不过她。   夜凉如水,晏慕淮抽走她手中的烟。雪白的细长杆身上,留下了她用唇瓣咬住的口脂痕迹,也是正红色的。   顾逍亭看着她。   晏慕淮把那支烟放入了嘴中,轻轻吸吮,又缓缓吐出,绵长的薄荷香气于口腔中胡乱闯荡。   她掐灭指尖那点若隐若现的火星,一点点灰烬散去了。   她弯腰探进车窗,一手抚着顾逍亭的面庞,一边偏头,在稀薄烟雾中吻了过去。   她们交换着彼此口中的香甜气息。   口脂混杂上另一人的口脂。   一切都掩藏在车窗内,朦胧的烟雾顺着窗户缝隙飘出,刚一从中挣脱出来,便被夜风吹的散去。   晏慕淮放开了顾逍亭,轻轻叹息着,说出她早在心中想要说出的话语。   “那我……来讨这个。” 第十四章   晏慕淮走了。   似乎如同她所说,她真的只是过来讨一个吻罢了。   顾逍亭眸色淡淡,打转方向盘驶进车库,旋即坐电梯上了她的小公寓。   手机一路上都在“叮叮叮”的响,她到家才有空掏出来看。   发消息的是渣男和顾小筱,他俩在得知自己被拉黑后,特意换了个陌生号码发过来。   原身那一群塑料姐妹和顾父顾母也都发来了消息,前者求饶,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记得原身之前对她们到底有多好,后者是责骂,显然也是听到了订婚宴上的事儿。   ——主要还是她扇顾小筱的那一巴掌惹了事。   虽说他们了解是顾小筱有错在先,勾搭姐姐当时的男朋友,但在这对父母看来,姐姐让着妹妹,天经地义。   ——不管是什么东西。   原身对他们毕恭毕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但顾逍亭绝不可能这样。   这对夫妻既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是原身的亲生父母。她可记得,后期这对父母对原身可不怎么样。   如此,便也没有相交的必要了。   原身的挂名总裁有一半是因为顾父,另外一半是因为她自己的实力,她是个非常有名的设计师,存款也多的数不胜数,金钱、人脉都足以让她独立。   顾逍亭没多纠结,把所有发消息来的人都拉黑了。   在此之前,她点开姜成卫的信息看了眼。   半晌后,她微微挑了挑眉。   渣男是不是有病?   她的话说到这份上,还搅了对方和白月光的订婚宴,当着这么多人面给他难堪,他没有暴跳如雷,反而过来低声下气的道歉。   ——对,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是原身从未有过的待遇,毕竟渣男从不喜欢和她说话。   顾逍亭略一思索,想清了其中关窍。   渣男约莫是后悔了。他在彻底失去原身之后,终于清晰的认知到,原身到底有多好,原来这么多年,知道一切却始终陪在他身边的永远是原身。   可是后悔又能有什么用?   顾逍亭没有拉黑渣男,虽然对方很恶心,但这是对方欠原身的,原身应该亲眼看看,她喜欢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渣。   胸口处发出强烈的轰鸣,似乎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正有另一个人在默默看着她做的一切。   随后所剩不多的羁绊一点点散开了,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顾逍亭在床上坐了两秒,从衣帽间翻出个轻便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她太清楚她今天搞得这一出会在圈子里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接下来至少一个月,她都不能够安生。   她恰恰不喜欢这样。   她是喜欢看戏,却不喜欢自己被当成猴子一般看。   正好她之前也计划要出去旅游,趁着这次机会溜走。   .   顾逍亭走的突然。   荣白露是在连续几天联系不上她后,跑到她公寓一看,才发现她已经走了。   好在对方并不是人间蒸发,朋友圈的风景照定期更新,仿佛是在特意告诉别人她没事。   顾逍亭没想好去哪儿,闭上眼随便指了张机票,目的地便成了F国,远近闻名的鲜花之国。   接下来的行程都是这样,闭上眼挑一张,点到就去哪儿。   她在外面玩儿了一个月方才准备回来。   荣白露也终于得以联系上她。   “椒椒,你怎么一声不吭的走了呀?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一概不回,急死我了。”   顾逍亭把太阳镜摘下,环视机场一圈,收回视线道:“朋友圈不是发了照片吗?”   荣白露:“可是我还是会着急,椒椒,下次不准这样说走就走了,听见没有?你这次怎么突然出去了?   你不知道,你走以后圈子里几乎闹翻了天,齐曼和那群臭女人打起来了……”   她越说话题越偏,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顾逍亭人在国外,对国内发生的事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的。   毕竟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后续没什么好戏上演,岂不浪费了她费心费力演这一出的意义。   渣男不愧是渣男,和原身身边这么多人都有一腿,这一个多月却都一一断了。   对面的千金小姐不愿意啊,这一闹,教齐曼和顾小筱知道了,战局愈发惊天动地起来。   顾逍亭在出国半月后收到了聘请的律师的回复,还有数笔转账。   他们欠原身的,终于还清了。   顾逍亭回神,打断荣白露的话:“我马上登机,三小时后到,城东那个机场,你想来就来。——我不想看见其他人。”   她挂了电话,拿着机票朝安检口走去。   三小时后,飞机落地,顾逍亭一出机场就看见了荣白露的身形。   她拉着行李箱过去。   上车后,荣白露把手机丢给她,小声抱怨道:“伯父伯母都把短信发到我这儿来了,你不会把他们也一起拉黑了吧?”   “怎么,他们找你干嘛?”   顾逍亭捡起手机看了几眼,兴致缺缺的递回去。   荣白露让司机把挡板升起来,随后才道:“他们跟我说,如果我能联系得上你,就告诉你一声,让你十六号之前回来,十七号回家一趟,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今天是十五号,也就是过两天的事。   顾逍亭一直拿在手中的太阳镜折好,夹在衣领上,回应道:“知道。”   荣白露把她送回住处,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不能再跑,旋即才在司机的提醒下依依不舍的走了。   公寓里很干净,清洁人员定期来打扫,并没有多少灰尘。   顾逍亭睡了两天调整时差,换了身衣服回顾家。   她近来的车都换成无比嚣张的红色跑车,隔的远远的,佣人便看见了,小跑着去找了管家。   红色跑车从铁门处通过,畅通无阻的进了顾家,在住宅门前停了下来。   顾逍亭弯身从里面出来。   管家忙上前,“大小姐,你回来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说一声,先生去公司了,夫人在客厅。”   顾逍亭把车钥匙甩给他。   佣人为她推开大门。   一阵高跟鞋的响声由远及近,客厅里正在交谈的人都停下来,顾母笑道:“应该是亭亭回来了。”   话音未落,顾逍亭已然从正门走出来。   她的视线在客厅里一扫,在场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渣男怎么会在这儿?   孙海雁面上露出喜色,“小亭,来,坐伯母这儿。”   顾母并未出声,用眼神无声催促她坐过去。   顾逍亭原本打算直接上楼,却突然改变了了主意,在沙发上坐下。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渣男在她到来的那瞬间,脸上的表情甚至紧张的,整理了下仪容,正襟危坐起来。   孙海雁同顾母是多年好友,时不时会过来拜访。   只是,渣男因为原身的原因很少过来。   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是水火不容的状态才对,怎么偏偏对方过来了?   顾逍亭心里有疑惑,面上没显出来。   姜成卫这些天都很煎熬。   订婚宴的事无疑是耻辱,在冷静下来后,他又发现了些别的。   如果不是顾逍亭今天提起,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一直以为这些事都是秘书和助理在打理,却没想到都是顾逍亭在背后指使。   他回顾过去,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把这当成习以为常了。   他越想越觉惊讶,怒气于是被一点点冲淡,等他想起来生气时,却发现自己根本生不起来气。   好友包了场子来安慰他,姜成卫去了,对方喝的醉醺醺的,跟他说。   “那顾家大小姐对你可真好,这么多年,她明知你是个什么性子,却还是不离不弃的跟在你身边,这感情……   我说姜公子,你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这么好的美人,换我才不要什么白月光呢,一个爱你入骨,一个没有一点波澜。   白月光这名儿好啊,清楚明白,就是月亮,看得到抓不到。”   好友这一番话教他醍醐灌顶,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想明白了什么。   晏慕淮这样的人,对很多人来说,斗不过是个美好的梦,是天上的月亮,怎么也碰不到。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珍惜眼前人?   顾逍亭这么爱他,当初订婚宴上发生的事,肯定也是因为太爱他了,爱到极致方才变成了恨,所以才要故意抢走晏慕淮,好让他后悔。   只要他回头,他相信对方肯定会重新爱上他的!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顾逍亭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目光往窗外投。   孙海雁还在说话:“我当初就不喜欢那孩子,性子实在……唉,跟我合不来啊,现在这一闹,我倒是要感谢你们家亭亭了。”   顾母道:“哪里的话,我这心里还愧疚呢。”   孙海雁:“小亭不搞这么一出,我还不知道,都怪他父亲,把孩子宠坏了,居然去逼迫对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幸好没酿成大错。”   她像模像样的叹息几声,终于厚着脸皮挑明了来意,“只是这孩子的婚事,现在这一下没了着落……”   顾逍亭微微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对方的订婚宴搅了,就要拿她来赔??   姜成卫脑子有病吧,她说的这么清楚了,她喜欢女人,怎么可能会嫁给他。   这人疯了吧。 第十五章   “抱歉,孙女士,我喜欢女人,不可能和姜成卫在一起。”   顾逍亭懒得跟她们纠缠,直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母正在说话,骤然被打断,脸色不太好。   孙海雁愣了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勉强笑道:“这孩子,怎么净说胡话,什么男人女人,你以前不是喜欢我们家成卫吗?”   顾逍亭淡淡一笑,“孙女士,您也说了是以前。以前的事怎么能作数呢?”   孙海雁脸上的笑淡了,轻轻叹息一口气。   顾逍亭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渣男,“他不珍惜,我为什么就一定得守着他,我是我自己的的,又不是他的,凭什么就得一直等着他,等到他回头为止。”   她这番话毫不客气,渣男面色显出苍白,还有被人当面揭穿的恼怒。   顾逍亭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目光跟着投过去。   没看错的话,那是……晏慕淮?   原著中似乎有写过,晏慕淮因为刚回国,又是个孤儿,只能被迫住在渣男家里,而渣男家和原身家挨得很近。   想到这儿,顾逍亭眼里浮现些微亮光。   “我还有事儿,你们接着说吧,我先走了。”   她推开门出去,满心满眼都落在了门外的晏慕淮身上,压根没管客厅中的低气压。   晏慕淮正在修剪盆栽。   她手里拿一把金色的长剪刀,刀柄尖细,“咔嚓”一声,生得过分丑陋的花枝和藤蔓便从她手心落下来。   她微垂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花枝上,仿佛再也挪不开视线。   这时,突然有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她动作一顿,抬头看去,隔着木栅栏,一走了之、消失一个月的小姑娘双手撑着栅栏,含笑朝她这儿看过来。   一个月不见,她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红裙妖娆,姿态比花花公子还要玩世不恭,细看能看清她眼中藏着的淡漠,——只想当一个局外人的淡漠。   晏慕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垂头继续修剪。   咔嚓咔嚓的声响不断响起,顾逍亭等了会儿,见她竟真的不看自己,顿觉无趣。   她双手撑着栅栏,高跟鞋轻轻巧巧一跃,便翻到了另一边,稳稳落地。   晏慕淮的心跟着她的动作揪了一下,因为心不在焉,手中剪子差点往另一只手上招呼。   顾逍亭单手撑着花架,“姐姐?”   声音婉转低柔,带了些讨好的意思,笑吟吟的。   回应她的是晏慕淮的侧脸。   “姐姐怎么不理我?生气了?”   晏慕淮还是沉默。   顾逍亭看了她两眼,突然伸手,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径直抽走了剪刀,代替晏慕淮,一刀剪断了生得最好的那一束。   晏慕淮:“……”   罪魁祸首毫无所觉,兀自问着:“姐姐怎么不理我?是生气了吗?”   晏慕淮终于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淡淡。   顾逍亭心痒难耐,目光往她微抿的唇瓣上落。   下一瞬,她低头吻过去。   这个吻却落偏了,只印在唇角部分,因为晏慕淮偏开了头。   顾逍亭并不介意,笑吟吟的往后撤,“姐姐还说没生气。”   晏慕淮:“……”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没生气的话。   “这么久不见,姐姐却这么冷淡,真是让我好伤心啊,我出去的这些日子,可是一直惦记着姐姐呢。”   撒谎。   就她这个小骗子。   她能惦记谁?她谁也不会惦记,她多半想的是那场好戏。   晏慕淮道:“在外面玩儿得开心了?”   顾逍亭道:“也不算特别开心。”   话是这么说的,她却轻轻抿起了一边唇角。那颊侧硬生生被她凹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瞧着前所未有的乖巧。   如果她本人可以有这么乖巧就好了。   晏慕淮却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让顾逍亭安静下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其实有些生气。   顾逍亭不声不响就走了,没给任何人留下消息,甚至连荣白露都不联系了,她想找到对方却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她每天更新朋友圈动态。   她看着看着,恨不得把里面的小野猫直接抓出来。   别人都不联系也是情有可原,为什么不联系她?   她就那么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吗?   小野猫的本意可能并不是这个,但晏慕淮不置可否的觉得,她就是这个意思。   顾逍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很忧愁似的,“我也想联系姐姐,可我在国外有时差,非要联系姐姐的话,我怕打扰到姐姐。”   她这张嘴是真厉害,顷刻就颠倒黑白成了她是为晏慕淮好。   真是……险些要被她弄笑了。   顾逍亭陪她走到另一个盆栽面前,突然提起别的话题。   “姐姐明天下午有空吗?”   晏慕淮小心的伸出剪刀,将角落里面繁盛的一朵小白花剪下来,“做什么?”   “明天下午有个私人赛车比赛,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兴趣,地点在城东新近开设的赛车场。”   赛车比赛?   晏慕淮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   她眼角余光瞥着顾逍亭。对方脸上是久违的期待,好像真的挺喜欢这场赛车比赛似的。   她原本想要拒绝的心又动摇了,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   “明天几点?”   “下午四点,看完比赛正好一起去吃晚餐。”顾逍亭笑眯眯道,顺便把早就想好的沟子抛出来。   晏慕淮道:“不用,晚餐我自己可以吃。”   顾逍亭看上去有些失望,垂下眸子,任由浓黑纤长的羽睫遮挡住瞳眸,露出的面庞白皙。   晏慕淮鬼使神差的又心软了。   “和你共进晚餐,我有什么好处?”   顾逍亭闻言,微抬起头看过来,眸子里全然没有半分失落,反而都是流转的光华。   “好处?我以为姐姐已经足够喜欢我了。”   她轻声说了这一句,旋即便笑出声来,眉目都在朝着晏慕淮暗送秋波。   “那么,姐姐现在居住的地方,有没有宵禁呢?”   明晃晃的邀请。   她做事真的很随心所欲,不管身份是什么、地点在哪儿,只要她想,她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这份嚣张和不羁吸引了太多人。   她自己却轻飘飘的躲开了。   晏慕淮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这个白月光的身份,和这张对方喜欢的脸,她是绝对不可能停留下的。   她翻脸无情起来比谁都要冷漠。   顾逍亭从背后凑近她,在她耳后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那么姐姐,我明天来接你。”   她说完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徒留晏慕淮对着从花枝上剪下来的一朵小白花愣怔。   .   次日下午。   顾逍亭把车停在姜家门外,拿出手机来发消息。   她消息发到一半,车窗被人有礼貌的轻轻扣响。   透过那方并不大的车窗,外头的晏慕淮面色冷淡。   顾逍亭将门锁解开,旋即让她进来。   她随手丢开手机,“我方才还想跟姐姐发消息呢,却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来了。”   她发动车子,眼角余光中,晏慕淮没什么反应,安然坐在副驾驶座上,面色堪称冷淡。   她今天穿了身秋衣,纯白的宽大针织外套包裹住身形,只能在她动作间,不经意瞥见她里头被包裹住的瘦削身形。   “姐姐坐稳了。”   顾逍亭踩下油门,车子疾驰着奔出去。   赛车场在城东一处繁华的世贸中心,是圈子里几个富二代合伙开的,私人性质,不对外开放,只拿来给几个富家公子少爷寻欢作乐。   “椒椒,我在这儿!”   两人刚走进赛车场,早一步到达的荣白露便朝她们挥了挥手。   晏慕淮的动作一顿,目光朝那边看过去。   是……荣白露。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收到了邀请。   顾逍亭并未注意到她的停顿,径直往荣白露身边走过去。   方才还挺高兴的荣白露,在看清她身后的人时,面上笑容一顿。   她礼貌性的对着那人假笑,将顾逍亭拉到一边,低声同她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椒椒,你是不知道她是谁吗?那个狐狸精呀!小三!你怎么能够把她带在身边。”   顾逍亭听的好笑,眉毛轻轻往上一挑,“荣白露,订婚宴上的事你是没有看见过,还是没有听我说过?”   荣白露一顿,呆呆的看着她,“怎么了?跟订婚宴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你以为,我在订婚宴上做的事都是开玩笑?”   荣白露下意识反驳,“难道不对吗?他们都以为你是在开玩笑,我也以为是这样。”   “不是。”顾逍亭道,目光瞥向了安静站在一旁的晏慕淮,“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天把她带过来什意思,你比我更清楚。”   荣白露愣住了。   等她回过神时,顾逍亭已经走到了晏慕淮身旁,轻声同对方说着什么。   她望着晏慕淮露出的一小半侧脸,莹润如玉,脸上每一个五官都生得无比端正,凑合在一起更是让人都不太敢看。   她咬牙想到。   果然是臭狐狸精,勾搭姜成卫不成,居然来勾搭她们椒椒,真是讨厌!   晏慕淮似有所感,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格外停留了几秒,旋即又视若无物般的收了回去。   荣白露气得手抖脚抖。   这是挑衅,绝对是!!! 第十六章   “姐姐,我让荣白露带你过去,我还有些事,待会儿你就能看见我了。”   晏慕淮看着她,“你去哪儿?”   顾逍亭没有说,反而颇为神秘的笑了笑,横飞的眼角都是暗光浮动,显得极为勾人。   她这副模样,叫人看了止不住的心痒痒。   顾逍亭的身影逐渐消失,荣白露满脸不高兴的走了过来,“椒椒让我带你过去,跟我走,你要是迷路了我可不管你。”   晏慕淮收回视线,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座位上。   赛车场内的高台之上围坐了不少人,都是所谓的富二代们,各色的男女车模在旁边伺候着,他们的目光却都落在宽阔的赛场内。   晏慕淮本是无意间往赛场中央看了一眼,目光顷刻顿住了。   她明白顾逍亭说的待会见是什么意思了。   顾逍亭坐在一辆深红色跑车的驾驶位上,目光遥遥的朝她投过来,旋即,她轻轻眨了眨眼。透过特制的头盔,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这个wink却像是直接飞了出来,教晏慕淮再也移不开目光。   荣白露激动的趴在栏杆上,“椒椒——”   旁边的富二代们也都跟着起哄,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跑车引擎的轰鸣声大,还是他们的欢呼声要更大一些。   顾逍亭低下头去,和众多职业赛车手待在同一条起跑线。   枪声打响的那一刻,她所乘坐的整辆车都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去,冲在了最前面。   晏慕淮在高台之上看着。   深红色跑车完全不逊色这其中任何一辆车,路子狂野又奔放,比职业赛车手还有疯狂,若说赛车手的字典中还有“规则”二字,她则是完全没有,径直往前冲,别人不敢走的地方她都敢走,一连超了好几辆车。   最后顾逍亭成了第二名。在最后一圈时,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以说是将这个唾手可得的第一名让了出去。   她弯身从车内出来。   摘下头盔后,她将原本用来束发的皮筋不见了,那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便如月华倾泻,均匀的洒在她肩头。   顾逍亭随手把头盔丢进车内,进了她来时的地方。   晏慕淮的心脏还在兀自怦怦跳。   里头悉数都是激动。   她……从前也见过这样的场面,以至于再重新见到时,就变得格外没那么震惊,面上甚至是冷淡的。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多激动。   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她第一次看见这场面时的样子。   冲天的火光、尖叫着四散开来的人群、广播里焦躁的呼唤……从人群中倏地冲出去的跑车,激起了满地灰尘,将一切都头也不回的甩在了身后。   晏慕淮远远的看着,几乎想随着那辆车一同远走高飞。   “姐姐?”   耳旁是熟悉的呼唤声,将她从自己的思维中拉了出来。   晏慕淮抬头,顾逍亭几乎靠在了她身上,那张言笑晏晏的脸离她很近。   她又换回了之前穿的长裙,高贵优雅的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就好像,方才在赛车场上疾驰狂奔的人不是她。   “好看吗?”顾逍亭道,嗓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令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婉转,“我可是专门为了姐姐才上去的,姐姐怎么都不夸夸我?”   晏慕淮望着她,一言不发。   顾逍亭的眉尖轻轻挑起来了,“嗯?姐姐?”   晏慕淮瞳孔中泛起涟漪,“低头。”   顾逍亭没问她怎么了,顺从她的心意,缓缓低下了头。   ——随后,她的脸便被人捧住。   唇瓣印上温热的触感,蜻蜓点水一般。   不远处想过来的富二代们看见这一幕,纷纷哄闹出声,被荣白露挨个叫了闭嘴。   顾逍亭起初微微愣了下,随后伸手掌住晏慕淮的后脑,将这个原本清浅的吻加深了。   她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姐姐,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热情?”   晏慕淮避而不答,“你刚才很厉害。”   顾逍亭顺势牵走了话题,“怎么个厉害法?姐姐不好好夸夸我,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呢。”   这话说得直白,摆明了就是想被夸奖。   晏慕淮在这种方面一向都是顺着她的心意来,因此开口道:“这么多人都比不过你,你的确比他们都要厉害。”   “可我只得了第二呢。”   顾逍亭漫不经心道。   晏慕淮看着她,几乎望进了她那一双带了些茶色的瞳孔中,一字一句,轻声开口:“你是我心目中的第一。”   这声音轻极了,里头带着的郑重和真挚却不容置喙。   身后的吵闹一波又一波的传来,顾逍亭耳里清晰听见了这一声。   她笑了。   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整朵忽的绽开了,花瓣、花蕊、花枝……都是极鲜嫩的,连根茎上都沾染着汁水,娇嫩欲滴。   刹那间便像是春风拂面。   “这样啊……那,姐姐有没有兴趣,同我一道去温泉山庄玩儿几天?”   她话题跳转得太快,显然是不愿意在前一个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晏慕淮心上轻轻叹息一口气,没不依不饶的把话题转回去,而是道:“什么温泉山庄?”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对方不想说的话,就该揣在肚子里,即使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口。   “圈子里一富二代,他们家新开的温泉山庄,一人送了几张卡,让我们务必过去体验下,姐姐要不要和我去?”   顾逍亭眨眨眼,盯着她,瞳孔里仿佛是有星子在闪烁。   她这副模样最让别人拒绝不了她。   晏慕淮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无奈。   顾逍亭却在这时低下头,当着众人的面凑到她耳边,红唇暧昧的吹出口气,温热的气流顷刻席卷她耳廓那块地方,声音轻飘飘的。   “荣白露不去,只有我们两个去。”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更明显。   晏慕淮纤长的眼睫忽的轻颤。   顾逍亭看出了她在吃醋。吃不远处那个小姑娘的醋,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她的确嫉妒。   荣白露几乎是整天形影不离的跟在顾逍亭身边,圈子里不管是谁,随便问问都能知道她们两个成天待在一块儿。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是晏慕淮,而是荣白露会怎么样?   “我没有收拾行李。”   晏慕淮道,同样温热的气流喷洒出去,打得顾逍亭一侧柔顺蓬松的长发跟着颤了颤。   “这有什么。”顾逍亭道,“我们路上买了,直接过去不好吗?再说,缺什么东西,那好歹是个山庄酒店,再不济也可以让工作人员去买来。”   “那就……走吧。”   没多废话,顾逍亭跟荣白露说了声,带上晏慕淮走了。荣白露在身后唤了她好几声,她始终都没有回头。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说走就走,绝不含糊。   温泉山庄在一处郊外,修建在半山腰,整体建筑宛如城堡一般,被高大的乔木林杉所包围。   现在正是秋末,离冬天最近的季节。山头一大半都变得枯黄,处处能见到厚厚枯叶铺成的地面,还有底下被遮掩住的泥土。   车子从山道上驶过去,渐渐开进了温泉山庄的大门。   山庄前台是认识顾逍亭的,见她来了,忙堆叠起笑脸,“顾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晏慕淮走在前头,顺势说:“要两间房。”   前台并不认识这位小姐,目光瞥见她时有一瞬间的惊艳,拿出两张房卡递过去。   晏慕淮正要伸手去接,身后陡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仅从前台手中抽出一张房卡来。   “一个房间就够了。”   晏慕淮身形微顿。   她转过身,顾逍亭正用那张房卡点着下颔,桃花眼里都是翻飞的涟漪,“是吧?姐姐。”   晏慕淮心里一阵瘙痒,险些被这小野猫勾到。   领路的侍者将两人带到房前,恭恭敬敬的退走了。   顾逍亭这一趟出来的匆忙,可说是什么都没带,把房卡随意往桌上一丢,脱掉两只高跟鞋,坐在床边揉脚踝。   她穿着这么高的跟开了许久的车,中途还换了短靴同职业赛车手飙车,到底是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身上不管哪一处的肌肤都娇嫩得很,这会儿脚踝已经有些轻微的红肿。   她不怎么在意,揉了两下便收回手,“姐姐,缺什么东西,你打个电话,让工作人员送来就好了。”   晏慕淮的目光从她微肿的脚踝上扫过,拨通了内线电话。   “麻烦拿几套衣服,衬衣和黑色长裤,还有几件裙子,要红色,张扬一些的色彩,尺寸是……”   顾逍亭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等她挂了电话才故作惊讶道:“姐姐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寸?”   晏慕淮不言语。   她却又从床上走了下来,光脚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步逼近晏慕淮。   “姐姐又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色的?”   这点其实很简单,和她熟悉的人,只要稍微一观察就知道了,她日常衣物大多都是红色,车子、鞋子、饰品也都是同色系。   她似笑非笑,唇中呼出的热气几乎全喷在了晏慕淮脸上。   “还是说……姐姐一直在关注我么?” 第十七章   “还是说……姐姐一直在关注我么?”   晏慕淮低头瞥她,这小野猫面上都是笑意,在调侃着。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说什么,皆是如此松散随意,至于心里想的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是。”   晏慕淮道:“若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这小野猫狡猾得很,料定了她不会回答,才敢这样放心的撩拨,她现在出其不意,对方便措手不及。   顾逍亭敛了面上的神色,“也不怎么样,我不过是问问而已,姐姐怎的反应这么大。”   “……”   心里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晏慕淮便也不计较。   在房间里待了没一会儿,服务人员送来她刚才要的东西,与此同时一起送来的,还有两套同等款式的浴服。   晏慕淮拿起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顾逍亭翘着腿在外面等她。   巧的是,晏慕淮进去没多久,顾逍亭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只有两个字:渣男。   顾逍亭轻轻一挑眉,旋即划了接听,懒洋洋道:“喂。”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接听,以为自己还要再多打几个,有些慌张,“喂、喂……小亭,你在吗?”   顾逍亭把平板拿出来打游戏,手机开了免提放旁边,“你觉得呢?”   渣男的声音从公放器里传来,“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顾逍亭冷漠道。   姜成卫被她噎了一下,原本想好的话断了思路。到底是身居高位久了,再加上从没被人堵过,更何况电话那头是一直深爱着他的人,他的语气下意识不怎么好起来。   “我找你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顾逍亭没说话。   姜成卫道:“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一次,我会改……”   “姜成卫。”   顾逍亭打断他。   她很少直呼对方的名字,大多数时候都是喊渣男。   “你觉得一个垃圾,他就算回收再利用,能改变他最终还是将成为垃圾的本质吗?”   姜成卫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小亭,你说什么?”   “别这么叫我,我嫌恶心,更何况,姜成卫,你不知道比起别人恶心吧啦的叫我亭亭,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小名,还是说,你压根不知道?   你妈妈都知道我的小名,私下里没人时会这样叫我,你却恶心吧啦的叫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只有陌生人,或者不知道我小名的人会这样叫我。”顾逍亭懒懒道。   姜成卫:“我当然知道……”   “是什么?”   渣男卡了一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居然真的不知道顾逍亭的小名是什么,在一起的三年中,他永远是叫对方“小亭”,他甚至都没有问过一次,关于对方的昵称。   顾逍亭嗤笑一声,“荣白露天天这么叫我,你就从来没有一次记住过,你改什么?改你个头。”   她本来想骂“改你妈”,想了一下,对方的母亲人其实还算不错,只是于教育一方面着实不行。   顾逍亭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垃圾桶里捡了一次垃圾,你怎么还指望我捡第二次呢?”   姜成卫:“我……”   “你什么你?”顾逍亭打断他的话,用食指绕着一侧垂下来的鬓发,转着圈儿的玩儿,“再说了,你还要我重复多少遍,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   她轻轻弯起嘴角,将这个名字念得字正腔圆、不紧不慢,好像闲极无聊时,用脚踩着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一点点碾压,一点点磨弄。   “是晏慕淮啊。”   她掐着点挂了电话,心情颇好的将手机丢一边。   没多久,房里又响起手机来电。   顾逍亭看了眼,不是自己的手机,那就只能是……晏慕淮的手机。   她来了兴趣,从对方刚脱下的那堆衣服中找出手机,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一串数字有些眼熟,似是刚才看过。   这渣男还真是锲而不舍,两边一起骚扰?   顾逍亭转念一想,似乎就该是这样,不然怎么叫他渣男呢?   她把手机放到耳侧。   “小淮,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顾逍亭颇懒散的“嗯”了声。   渣男这会儿正心烦意乱,再加上晏慕淮平常就不怎么爱和他说话,这声又只是个单音节的字罢了,竟没在第一时间发现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正主。   “我刚刚……打电话给小亭了,她还是不肯原谅我,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她喜欢的人是你。   我只想问你,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两个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不怪姜成卫,他活了这么多年,身边人都是异性恋,第一次遇见同性恋却是自己的前任和白月光。   特别当……   他现在想和前任复合,而前任又搅和了他和白月光的订婚宴,他本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却没想到是为了自己的白月光?!   “嗯?”顾逍亭提高音调,带了些疑惑的哼声。   姜成卫却当她完全不知晓这件事,当即便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吓到我了,原来都是小亭在胡说,我还以为你们真是那种关系。”   自欺欺人得到了回答,姜成卫心里的小算盘又打起来了。   “小亭上次都是胡说的,我已经把钱都还给她了,小淮,你要听我解释,我没有你想象中这么不堪。”   顾逍亭听的好笑。   她甚至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姜成卫以为他是什么东西?这边打电话想来跟她复合,放下手机,转头又在白月光面前给自己立人设?   说什么悔改,说到底不过是缺了个好用的保姆。   可不就是“保姆”吗?什么东西都找原身。毕竟这么好用的“保姆”,突然间消失了,再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不是很难吗?   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原来的那个身上了。   顾逍亭只是没想到。   渣男居然可以这么蠢?   还是说,他对自己太有自信?   果然,男人不能太自信,膨胀起来就像个傻/逼。   顾逍亭在平板上戳了两下,“我胡说什么了?姜成卫。”   姜成卫一楞。   电话那头的声音太耳熟,前不久他才和这人说过话。   只是……他打得明明是晏慕淮的手机,怎么接起来的人变成了顾逍亭?   排除打错的可能,那就是……   她们两人现在在一起?!   联想到方才顾逍亭说的那些话,姜成卫猛的站了起来,想也不想便问道:“你在哪儿?晏慕淮呢?”   顾逍亭的兴趣愈发浓厚,完全克制不住笑意,轻声笑了起来。   半晌,她才在对面心急如焚的等待中开头:“你说她在哪儿?”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   听起来像是个十足的恶毒女配,对男主求而不得,于是去绑架女主、威胁男主的那种。   不得不说,她的声线很适合说这样的话。   姜成卫脑子里闪过诸多画面,一时是顾逍亭那张明媚骄阳似的脸,一时是晏慕淮柔弱似水的姿态。   正在他的思维不置可否偏向糟糕的当面时,对面开口了。   “姐姐当然是,去洗澡啦。”   姜成卫:“……”   什、什么?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说什么?”   “孤女寡女,你说我在说什么,既然你聋了,那也没问题,我重复一遍给你听,——晏慕淮去洗澡了,而我,是那个在等她洗完澡出来的人。”   顾逍亭微微眯起双眼,桃花眼最是多情,此刻里面满满的都是嘲讽。   蠢货。   她道:“我这样说,听清楚了吗?听懂了吗?”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逐渐降低,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来,骤然从她手心将那只并不属于她的手机抽走了。   顾逍亭一动不动,最初的微讶褪去,她没半点被抓包的紧张,懒洋洋的盘腿坐着,听后头传来的声音。   浴室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她背部是微凉的水汽,在炎炎夏日陡然带来一身凉意。   一块毛巾搭在晏慕淮肩头,为她遮挡了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的小水珠。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旋即放到耳边。   “……喂。”   那头的人空喊了好几声,终于得到回应,察觉出接电话的对象换了,他连忙出声:“小淮?是你吗?你怎么样?小亭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她是不是对你有威胁,你别害怕她,我知道她这个人,胆子最小了,不会动你的,你别害怕……”   胆子一点也不小的顾逍亭撑着下颔听着。   “她很好。”   晏慕淮打断电话那头人的话语,“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刚刚在洗澡。”   顾逍亭转过身,上半身撑着床铺,用赤/裸的脚背,去蹭着晏慕淮从浴袍底下露出的,同样修长白皙的小腿。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添乱:“姐姐怎么还不来?男人有什么好,不如喜欢我呢。”   少女靠近了点,柔软的脚底板踩在她湿润的脚背上,带了点耀武扬威的意思,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一边挑逗一边洋洋得意着。   晏慕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从她微挑的唇角,一直到她踩上来的脚背,旋即,她对着话筒那头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和她结婚那天,会邀请你的。” 第十八章   话筒那头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晏慕淮挂了电话,不去想自己这番话对姜成卫造成的打击有多大。   她两腿猛的夹在了一起,把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中间的、那只白皙细嫩的脚踝夹住了。   顾逍亭动作一顿。   她往后抽,脚踝却被牢牢夹住,动弹不得。她耍无赖似的往后一躺,“姐姐怎么对我动手动脚的呀?女女授受不亲呢。”   晏慕淮回馈的反应是——   她将肩头搭着的毛巾取下来,垫在顾逍亭膝盖上,旋即俯身,同顾逍亭面对面。   她的指尖抚上了顾逍亭的眼角,轻轻抹了下,这才瞧见她右边眼角原来有滴小小的泪痣,被收进了羽睫根部,平常根本看不着。   这让她心里莫名的升起些微欢喜,好像窥探到了面前人的一点小秘密。   “是你先招惹我的。”   晏慕淮的声音很轻,似是喃喃,低低的婉转道来。   好像在说现在。   又好像在说别的些什么。   聪明人说话有聪明人的法子,而当聪明人不想听懂时,她便会装成傻子。   顾逍亭言笑晏晏:“我哪儿有,明明是姐姐。”   晏慕淮定定的瞧着她,突然伸手去拿表,时间显示为傍晚七点半。   “你还没吃晚餐?”她问。   狡猾的小野猫点了点头。   晏慕淮倾身,“不用吃了。”   她吻上面前人的唇瓣,把滚烫的呼吸、温热的气、或悦耳或难听的话语都杂糅在其中,交织出一个酸甜苦辣咸的味道来。   多么美妙。   多么美妙。   不知谁人在赞叹着。   顾逍亭伸手勾住了她的脖颈,两截细细的腕骨柔柔弱弱的蜷曲着,教自己显得无比柔软。   晏慕淮两手都撑在了床上,将她禁锢在怀抱中。   随着深入,她的手也往上移,想要抱住面前人。   谁曾想她的手不过才刚抬起,顾逍亭便借劲儿从她怀里挣脱出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定了,指尖撩拨似的,好像一只花蝴蝶,从她的唇瓣上轻轻按压过去。   偏偏她又目露惋惜,“真可惜呢姐姐……可我饿了,不太想继续下去。”   她这样说着,堂而皇之走出了房间,看样子真的是去餐厅的。   那块毛巾在她动作间落到地上,晏慕淮弯腰把它捡起来,不紧不慢的缠在了一起。   真狡猾啊。   没关系,迟早有一天这只小野猫会变成她的。   到时候,她不论怎样撒娇求饶,都不过无济于事。   .   晏慕淮出来时,顾逍亭已经吃上了。   看见她来,少女貌似挺高兴的招了招手,“姐姐,这儿呢。”   顾逍亭在她身旁落座。   这是个靠窗的位置,风景绝佳,往玻璃外看去,一片都是枯黄中泛着红色的树林,等到下一个秋季,红枫叶开遍漫山遍野,那景色才是真正的壮丽。   “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季节?”   顾逍亭摇晃着酒杯,里头装的是与红酒颜色极像的葡萄汁。   喝酒误事这一点,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更不要提这种……身边还有饿狼环伺的情况之下。   “冬季。”晏慕淮吩咐了晚餐菜单,对她淡淡道。   顾逍亭瞳孔在这瞬间变大了,旋即又恢复正常,短暂得让人怀疑是错觉。   “是么……那讨厌的呢?”   “冬季。”   这两个答案乍听之下没有任何区别,可仔细想想,又偏觉趣味横生。   顾逍亭最喜欢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被一模一样的回答勾到,来了些兴趣,追问:“为什么?”   晏慕淮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她看着那层玻璃,又好像在看着别的什么,隔着这久远的时间线,回到最初,也是终点。   顾逍亭抿了口葡萄汁,眸色若有所思。   用过晚餐,她开口说想在山庄里走走,晏慕淮自是毫无异议。   温泉山庄是仿造上世纪欧洲建造的,开放对象无一不是有权有钱的人,环境自是不能太差。   在山庄里胡乱走了一圈,到处都是金碧辉煌,临近九点半两人才回去。   酒店房间里有温泉,穿过卧室是一盏屏风,再则便是后院,里头移植了颗百年的古树,树下便是温泉池。   顾逍亭换了衣服,下到池子里去。   她把手机拿过来,取下羽毛挂饰放到一边,边泡边玩儿,平板也被她拿出来了,一同放在一起。   晏慕淮在她后面下水,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她突然开口:“之前在房间,我说的话……”   “嗯?姐姐方才说什么了?”顾逍亭打断她。   晏慕淮微顿,面色跟着暗了下去。   这表情着实不算太好。   这个人总是这样,遇上不想说、不想谈的话题,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打岔过去。   替身和白月光这件事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晏慕淮偏偏不想让她如愿,直白道:“我说的婚礼,是认真的。”   顾逍亭挽了下鬓发,发尾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卷,垂落在温热的水面上。   “姐姐可真会开玩笑,姐姐甚至都没有求婚,我也没有答应,怎么就跳到婚礼上去了。”   又是这样。   三言两语便把一件事推开了。   晏慕淮抓住她的手,迫使她回过头,看着自己。   “我没在开玩笑。”   四周无人,顾逍亭于是凑了过来,呵气如兰,唇瓣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像是贿赂、像是讨好,温泉水被她搅得翻涌,不知谁人的心湖也跟着动荡。   “这样不好么姐姐?为什么非得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话。”   她的语气很平淡,妄图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晏慕淮长久的凝视着她。   “你睡了我,得对我负责。”她突然道。   顾逍亭一愣,为她的不按常理出牌。   她以为,对方会说会对她负责,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说不用了,可对方怎么说让她负责?   顾逍亭按了按额角,避而不谈:“姐姐,我有些累了。”   晏慕淮心有不甘,却只能答应下来。   面对顾逍亭,手段不能太强硬,否则对方分分钟翻脸无情。手段也不能太温柔,否则对方会当不知道。   就要在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柔和的时候柔和,譬如现在。   再逼下去,对方肯定不耐烦,和她说清楚后直接甩手走人。   不是她顾虑太多,而是她太了解顾逍亭。   这人的性格便是这样。   宛如生着尖刺的玫瑰,看着诱人,到了近前才发现根茎上是根根分明的尖刺,这朵玫瑰本身也带毒。   最好的办法是让那刺化开,让那毒挥发。   手机响了一声,顾逍亭顺势转过身,拿起看了两眼。   【顾小筱:姐,周末能不能回家一趟,妈妈想和你吃饭,只是家庭聚餐而已,你记得把时间空下来。】   自从上次订婚宴后,顾小筱就再没喊过她姐。   对方这是……又要作什么妖?   顾逍亭正愁没热闹看,想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当然是直接答应下来。   她倒想看看,顾小筱会做什么。   原著中,目前的时间段快走到恶毒女配黑化的时间点了,如果她没记错,这次回去应该就是书中的那件大事了。   顾小筱还真是个兢兢业业的工具人,被她整成这样了还不忘走剧情。   思及此,顾逍亭问了句。   【顾逍亭:钱准备什么时候还我?别让爸妈帮你还,是你欠我的钱,我的妹妹,还不上别怪我翻脸。】   顾小筱不说话了,好半晌,才磨磨唧唧的回答。   【顾小筱:我手头没这么多钱……   顾逍亭:那就等着坐牢。】   把手机息屏,顾逍亭从温泉中起来,拿过木盆中的浴巾想要裹在身上,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去。   巨大的水声响起。   顾逍亭落入什么人怀中。   事发突然,她微讶,抬头看过去。   稳稳接住了她的人面无表情,眸色也是淡淡的。   她眨了眨眼,被水打湿的长睫跟着抖动,那双漂亮的瞳仁在眼眶中滴溜溜转了一圈,旋即她一个翻身落入水中。   不明白她突然搞这一出是为什么,晏慕淮下意识伸手去捞她。   ——却没想到被人猛一下拽入水中。   温热的水漫过眼耳口鼻,最初的惊讶过去,晏慕淮屏住呼吸,教自己浮下水面。   这方温泉池很大,顾逍亭拉了她一下便不知游去那儿了。她努力睁大双眼,在混沌的水中辨别少女的身形。   忽的,她破开池水,从暗处显出身形,宛如一尾鱼游了过来。   少女纤细的身体在水中极显柔韧,缓缓到了近前。   她的长发海藻一样散开。   池水碧绿透明,屋檐下挂着昏黄的灯,落入水中,周围一切都变得那么幽深,好像一下来到了深海。   顾逍亭伸手抱住她,在水中印上她的唇,从她口中汲取着氧气。   两人一同浮出水面,水声连串,哗啦作响,小水珠从相贴的肌肤上滚落,复又重新融入进温泉中。   顾逍亭笑吟吟的,红唇娇艳:“姐姐,别不开心了。”   她明明知道她是为什么不开心。   但她却不愿提及。   晏慕淮静静的看着她,两人都是浑身湿透,用发圈束缚的长发也散落开来。   她看着那小野猫勾唇笑着。   “那这样好不好,今天晚上,我是属于姐姐的。”   她舔了一下唇瓣。   “——姐姐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第十九章   只有今天晚上而已。   这样的人,像个幻梦,永远捕捉不到,你以为你抓住她了,可事实上,她又会在瞬息间幻化成风,又或是虚无,从指尖溜走。   晏慕淮从来都只有一个目标。   把这段梦幻似的泡影收入囊中。   不论什么时候。   .   两人在温泉山庄待了三天,第四天一早,顾逍亭开车走了,同来时一样两手空空。   原身每个月会去公司打卡十天,顾逍亭赶在八点前去刷了卡,处理了些事物,堂而皇之的早退。   顾小筱在手机上催得紧,她回了消息,将晏慕淮送回去,转头回了顾家。   下午时分,顾家一个人都没有,顾小筱还在学校,得晚上才回来。   她和管家说了声便上楼,在自己房里待着。   没过多久,从学校赶来的顾小筱就来敲响她的房门了。   “进。”   顾小筱站在门后探头探脑,喊了声:“姐。”   顾逍亭关掉音响,似笑非笑的看过来,“说吧,什么事。”   顾小筱走到她身后,小声道:“真的没什么事,就是让你回来吃顿饭,是爸爸的吩咐,应该是要商量下月一号爷爷的生日宴。”   顾逍亭的手放在桌上,食指指腹轻轻点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小筱:“虽然爷爷不怎么喜欢你,但还有奶奶偏心你呢,姐,怎么着你也得去看看,这怎么能说……”   顾逍亭不紧不慢的翘起一条长腿,脚尖点地让椅子转了个圈儿,正面看着顾小筱。   被她这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很少有人能自顾自的说下去。   顾小筱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最后消音。   “上次还没被打够?”顾逍亭挑了挑眉,眉目间满是张扬。   听她提起上次,顾小筱眼里爆发出抑制不住的仇恨,可随即,她想起面前人那一巴掌,却又有些害怕,畏畏缩缩的往后退退了一步,旋即摇摇头道:“姐你说什么啊,我们是一家人,你打我也是有原因的,我、我怎么可能记恨你。”   顾逍亭闻言也不说话,径直将手伸向她口袋,把里头的手机摸出来。   她随意点了一下,屏幕上三个大字露出头。   【录音中。】   顾小筱想要去抢,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她的惯常手段,诱使顾逍亭说出些不利她的话,录下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放出去。   像刚才那一句“关我什么事”,便是要拿给爷爷听的。   顾小筱从小就不喜欢顾逍亭,对方只不过比她早出生几年,凭什么把她的东西都抢走,父母的疼爱、同学的崇拜、爷爷奶奶的偏心……对方甚至还死缠烂打,抢了她喜欢的人。   就算是对方花心,顾逍亭也不能这么明摆着说出来呀。   男人花心怎么了?哪个男人不花心,她都已经成为姜成卫的正牌女友了,怎么还好意思管着对方。   难怪成卫哥哥不喜欢她。   成卫哥哥喜欢的是自己才对。顾小筱心里想着,上次的事姜成卫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不小心买到同一条项链,根本就不是顾逍亭说的什么一起买的。   她分明是嫉妒自己。   对,她就是嫉妒成卫哥哥从没有送过她东西。   她怎么可以这样啊。成卫哥哥明明就不喜欢她。   她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倒贴不成就去污蔑别人,还打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明明是为了她好……   顾小筱的眸色闪了闪,刚才被搅乱的思绪接上,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啊,肯定是我刚刚不小心点到了,姐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你说的话。”   “我说什么了?”   顾逍亭一边摆弄她的手机,一边随口问。   她拉开录音文件,听了两个,里头都是原身的声音,无一例外。   原身和爷爷的关系原本很好,但再好的关系也有生出嫌隙的那一天,这些录音文件、这里头原身的声音,便是将那嫌隙一点点撬开的铲子。   ——直至再合不上。   她敛了眸色,把手机按灭。   顾小筱正要伸手去接,却见她坐到窗边,手随意一推,窗户“唰”的一声被打开一大半。   顾逍亭靠着窗,捏着手机一角,往后一抛。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轻轻的一个动作,却教它飞出去数米,最终“咚”的砸到游泳池水面,沉了下去。   顾小筱瞪大了双眼,急急忙忙趴到窗户边去看,声音急得变了个调。   “顾逍亭!你干什么啊?!”   顾逍亭冷眼看着她,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手滑。”   顾小筱:“……”   逗她呢?丢出去这么远能是手滑?!   她有心想发作,在这样的视线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咬了咬牙,一跺脚跑走了。   顾逍亭听着她那声关门声,不紧不慢的转过身。   顾小筱跑到了泳池边,看样子想去看手机,苦于不会游泳下不去。   但她就算是会游泳,也不可能自己下去。   顾二小姐怎么可能自己跳下去捞呢。   顾家到处都是佣人,就近的一个女佣被她指使着推了下去。   远远的,女佣为难的声音传来,顾逍亭收回视线,顺手把窗子也关上了。   晚上,顾父顾母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在餐桌上不痛不痒的训斥了顾小筱几句。   顾小筱低着头,应了几声:“嗯嗯,知道了。”   同样被叫到餐桌上的顾逍亭勾了勾唇,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瞥。   白天被推下去的女佣这会儿正站在旁边,面色苍白,心里已然生起不满。   顾小筱是什么样的人,顾家伺候的下人最清楚,平常就备受折磨,今天又被这位蛮横不讲理的二小姐推下水,险些淹死在里面。   这家的主人却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当事者也毫无悔改之心。   换谁能不怨?   顾逍亭拨了拨长发,借由这个动作遮挡自己面上的神情。   她在餐桌旁当了一顿饭的透明人,快吃完时,顾父才想起来她,严厉道:“下个月你爷爷生日,记得过去,别惹他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去?”   顾逍亭拿着餐叉和餐刀轻轻碰了一下,刃面相撞,擦过去的是薄薄的冷刀子。   她全然不在意顾父口中说的什么,自顾自盯着餐具,好像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反正,我又不是他的孙女。”   这话一出,顾小筱却顿住了,手从桌面拿下来,死死抓住了牛仔裤布料,眼中是不可抑制的震惊。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知道的是什么程度?   顾小筱胸膛上下起伏着,被宽大的卫衣遮住。   顾父眼神一凛,“胡闹!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玩笑话,你就不用进我们家门了。”   “本来就是呀,他老人家不是说要跟我断绝关系吗?我去了岂不是给人添堵,老人家身子又不好,看到我太激动,生辰变祭日可怎么办?”   这话简直不能用离经叛道来形容,太过分了。   顾逍亭却不觉得。   原身遭遇的事情远比这轻飘飘的两句话更过分。   明明是顾小筱将她从楼梯上推下,自己又因为心虚也跟着摔了下来,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   原身才应该是被第一个送往医院,醒后被大家围起来,好声好气呵护的那一个。   ——而不是尚未睁眼就被揪了起来,面临她的是母亲饱含失望的质问、父亲的责骂、爷爷的一巴掌、妹妹怯生生的指责。   更不应该是拖着刚缝合完的伤口,跪在妹妹床前,被爷爷摁着脖子恳求她的原谅。   啊。   上次那一巴掌果然还是打得更轻了些,顾逍亭眸色淡淡,心想。   胸腔之中是轻微的鼓动,那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早就死了的原身残留的情绪。   对她而言,最致命的不是爱人的背叛,也不是朋友的冷眼旁观,而是亲人的倒戈相向。   残存的那点情绪在挥发出来后,便烟消云散。   一如原身这个人,死了也没人发现。   顾逍亭刚穿来那会儿是在渣男的公寓,手边散着安眠药瓶。   原身和姜成卫在一起三年,也抑郁了三年,到最后,她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便走了。   她该是有多绝望。   顾逍亭不是会为了不公,挺身而出的正义人士,她只是觉得,她占用了对方的身躯,自然应该为对方做点什么。   譬如,把渣男、渣朋友、渣亲人都解决掉。   顾母皱眉:“椒椒,你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爷爷,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顾父更是直接摔了碗筷,张嘴欲骂,望见她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哼了一声,往楼上去。   顾母也放下碗筷,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失望。   她跟在顾父身后上了楼。   顾小筱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外两个人都被气跑了,顾逍亭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轻轻吹了声口哨。   顾小筱下意识抬起头来,面前寒光一闪,瞳孔急剧缩小,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眼前迅疾而来的刀尖。   这一瞬,她连呼吸都停止了。   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朝自己而来。   顾逍亭,竟然用了把餐刀捅过来!!! 第二十章   顾小筱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她浑身都僵成了雕塑似的建筑,胸口急促起伏,她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最终归于平静的只有一个:她今天会死在这里。   眼看着那刀尖就要捅入她的眼球中,握刀的人在瞬间停了下来。   ——虚惊一场。   刀尖距离眼球只有毫厘之差。   顾逍亭偏了偏头,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那眼神很冷,比面前指着自己的刀尖还有冷漠,顾小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都在呐喊,好像被冰锥刺中了心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逍亭。   冷血动物一样,又好像只是个机器人,没有伦理纲常,没有道德底线。   只要她想,那把刀尖随时能刺穿自己的眼球。   正当顾小筱惊恐时,顾逍亭突然轻轻的嗤笑一声,收回手。   那把银质餐刀在她手中轻巧的旋转了一圈,顾小筱也仿佛跟着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右手倏地发力,餐刀直直插/入桌面,立在了桌上。   “开个玩笑。”顾逍亭轻描淡写道。   顾小筱猛的跳了起来,身子往后倒,椅子发出惊天的声响。   她坐在一片狼藉中,对面的女人居高临下看过来,双手支着下颔,好像能看穿她所有的丑恶   顾逍亭目光扫过桌面,银质餐刀闪着寒光。   她起身,去小客厅看电视了。   被留在原地的顾小筱胸膛上下起伏,最终只能猛的踢了一下桌角发泄。   片刻,她站起身,收拾好脸上的情绪,也跟着走到小客厅,在离顾逍亭不远的位置坐下了。   “姐,你看的什么啊?”   顾逍亭声色冷淡:“自己不会看么。”   顾小筱一噎,往她身旁挪了点,眼珠子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她看来看去,最终眼睛一亮,“姐,你这儿有根白头发,我帮你把它拽了吧。”   “不需要。”顾逍亭道。   顾小筱脸上的欣喜一顿,咬了咬牙。   顾逍亭在小客厅待了一个小时,她也跟着在这儿待了一个小时,到处找机会同对方搭话。   只可惜一直到顾逍亭回房,她都没有找到机会。   顾小筱在客厅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正准备甩手出去,余光瞥见方才顾逍亭坐的地方。浅色布艺沙发上落了根秀发,看长短程度和色泽,约莫就是顾逍亭的。   顾小筱心里一喜,忙拿起来,小心的用小袋子装进去了。   楼梯拐角处,顾逍亭从墙后探出半边身子,目光浅淡的看着这边。   她收回视线,连带收回了那半边身子,往回走的路上拨通了秘书的电话,“那群小王八的还款到账了吗?”   “还差二小姐的,其余人都已到账。”   “核算清楚,这笔钱是我私人款项,不准别人动。让法务部发文书给顾小筱,限她一个月之内把欠我的还清。”   顾逍亭划开消息栏。   【顾逍亭:姐姐,下周六带你去看戏,去不去?】   她心情颇好,蹬掉两条腿上的拖鞋,身子栽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晏慕淮的回复隔了会儿才传来,答应了她。   下周三,也即下月一号,可不就会发生一场好戏吗?顾逍亭心道。   .   顾家在A市,乃至于整个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排得上名号的存在。顾家当家人顾老爷子的生日宴,赏脸的大有人在,远比之前渣男的订婚宴排场大。   若说订婚宴不过是小打小闹,顾老爷子寿诞这一天,才是真正的排场大。   得亏顾家老宅是上世纪建造的庄园,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晏慕淮看着眼前的顾家老宅,柳叶眉挑了挑,竟是难得的勾人动作。   顾逍亭拨了下耳环,流苏从她指尖轻飘飘的滑走,“想看好戏哪儿那么容易,姐姐都不肯多等会儿。”   “你爷爷的生日宴,带我来合适么?”   “当然合适。”顾逍亭道,声音里带上了些微笑意,“顾小筱还打算带姜成卫过来呢,可惜被他拒绝了。——我带姐姐过来,总好过她。”   晏慕淮的视线移到她身上。   她今天没挑喜爱的红色,而是刻意穿了身白色的衣裳,只在腰带和肩带处有些红色的设计,看上去不像是参加生日宴,倒像是周末出游。   晏慕淮毫不怀疑,如果这是一场葬礼,她很有可能会穿大红色长裙出席。   她太了解这个人。   愈是了解,便愈是好奇。   走向顾逍亭的这个过程,像在撬一只经历过几百年风霜的老蚌。她愈是走近,便愈是想要这个人,想将这只花蝴蝶捕捉回去,关在笼子里。   顾逍亭今天还披了披肩,九、十月的天气,天温正在逐渐下降。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狐裘披肩是上次,她从自己这儿骗走的。   毛绒绒的狐裘簇拥着她尖细的下颔,绕过肩膀走至臂弯中,再被她懒懒散散的挽起来。   “走吧,姐姐。”   顾逍亭道,径直下了车,由那一条光明大道走进去。   她是顾老爷子的孙女,座位自然在主桌。   顾小筱和其他几个旁支的小辈早早便到了,陪老人家聊了许久,哄得对方心花怒放。   算来算去,顾逍亭倒成了那个最晚过来的。   顾小筱远远看见她,没有出声,她走到近前才热情招呼道:“姐,快来和爷爷说说话,我们刚刚还聊起你呢。想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到,会不会是路上堵车了。”   刚才还笑呵呵的老人在看见顾逍亭的瞬间便沉了脸色,冷哼好几声,若不是碍着今天大好的日子,他恐怕会转身就走。   顾逍亭权当看不见,轻轻的一福身,“我祝爷爷长命百岁。”   她弯腰的那瞬间,唇角极其明显的上扬了。   在场没有人听懂她的话中话,只当她是在祝寿。   顾逍亭却太清楚了。   ——原著中,原身一家到最后都惨死,作者这么写,大概是为了衬托渣男主和白月光女主的爱情得来有多可贵。   顾逍亭只觉得这人病得不轻。   她说这番话,明着祝寿,暗地里却在讽刺。   顾老爷子若是真的长命百岁,便会先后经历丧子、丧妻、丧孙。他的确会长命百岁,最终却老无所依,顾家也会被男主收入囊中,而他唯一存活的孙女却同他一点都不亲。   他以为现在围着他的这些小辈都是真心实意对他好,可原著中,他才刚死,这群人就迫不及待的撕破脸皮,开始争家产。   他葬礼那一天。   唯一、真正为了他伤心的人,只有一个当时黑化了的恶毒女配。   ——这个他最不喜欢,甚至称得上是恨的孙女。   顾老爷子的面色缓和了些,旁支的小辈们连忙安抚劝说。   顾逍亭施施然退到了一边,和晏慕淮在桌边落座。   老爷子的寿诞到一半,主桌几乎被前来贺寿的围满了,有人不小心撞上桌子,酒杯摇晃了两下,倒在顾老爷子身上。   顾逍亭便是在这时起身的。   “我推爷爷去换衣服吧。”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宴席,这个重任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她头上。   顾逍亭把手包交给晏慕淮,推着顾老爷子往他的房间走。   大花园中的喧哗与吵闹,在这瞬间被他们抛在身后,近处只有一片寂静。   顾逍亭上了楼梯,不紧不慢的走着。   高跟鞋敲击地板,声响是有节奏的、极轻巧的,轮椅碾过地面的响声也在无言中被放大了。   “爷爷。”   顾逍亭突然开口喊了声。   顾老爷子没搭话,眼皮盖住了眼珠子,不愿答应这一声。   顾逍亭也不要他答应,自顾自的说着。   “我有时候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这么差?   明明在我十岁之前,我还是你最喜欢的孙女,顾小筱远远比不过我,好几次她都背着我讨好你,可你最喜欢的小辈一直都是我。   我一直在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在我十岁前如此疼爱我的爷爷,在我十岁后便恨我入骨。”   顾老爷子的眼皮轻轻颤动,眼珠子在其遮掩下晃动了两下。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长廊里寂静无声,所有佣人都在这一天被调到花园和大厅去了。   顾逍亭的声音缓缓流淌着,似夏夜里的微风,静悄悄的来,不待人捕捉到一点端倪,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起因是是三年前的秋天,也是你生日的那一天。”   “够了!”顾老爷子打断她。   顾逍亭兀自推着轮椅往前去。   “你终于肯睁开眼了吗?”   顾老爷子按住轮椅上的电子遥控,轮椅瞬间便停了下来。   顾逍亭索性也不推了。   二人走到的地方正好有个阳台,她将窗帘扯开,走到阳台上去感受今天夜里徜徉的风。   顾逍亭懒懒散散的靠着阳台边缘,看着想走的顾老爷子。   “也是这样的秋天,也是这样的日子,也是这样的夜晚和这样的风。——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拜访了顾家老宅。”   顾老爷子的动作猛然顿住,身形也随着她的话开始发僵。   这么多年来他不想面对的、他所仇恨的,底下那一层纱布,都在此刻被当事人亲口揭开了。   “——她对你说:顾逍亭不是你亲孙女。” 第二十一章   随着顾逍亭的话音落下, 顾老爷子身形猛的一僵,整个人骤然顿住了。   顾逍亭撑住阳台边缘,笑得很没心没肺。   “我想, 这大概就是你为什么变化的这么快的原因。”   只不过是因为一层血缘罢了。   明明是那样疼爱的孙女,甚至觉得对方才是最像自己的那一个,可到头来,却发现对方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外面不知道什么人的野种。   那一天是顾老爷子这二十三年来最痛苦的一天。   那个女人是顾父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在得知顾父和顾母联姻后疯了, 她花钱去整了容,应聘顾家的保姆, 在顾家一待就是三年。   直至最后顾逍亭出生。   她是保姆,也兼职了月嫂的身份。   顾母很喜欢她,甚至让她去照看自己的女儿。   顾母生产两天后, 也是这个女人亲手把玉雪可爱的小婴儿抱了过来, 笑呵呵的对顾母说:   “这是您的女儿呢,她长的可真漂亮。”   顾母高兴的接过孩子,这位保姆却静悄悄的退到了房间之外, 在温箱中抱走了另一个孩子。   ——那才是顾家真正的小千金。   而她抱给顾母的只是个不知名的弃婴, 被其母亲抛弃,又没有父亲。   这场错误持续了整整十年。   女人带着真千金一走了之,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扣响了孤儿院的大门, 把两个月大的小婴儿放在了门口, 还有一封信,和一罐奶粉。   顾母则带着假千金回了顾家,自此荣华富贵, 享尽恩宠。   错误发生的第十年,还是那个女人,敲响了顾家老宅的大门,狼狈的走了进来。   她看着精明了一辈子的顾老爷子,笑得癫狂。   “顾逍亭不是你的亲孙女。”   “顾逍亭当然是,但现在的这个不是,你不如猜猜看,狸猫换太子这出戏码有意思,还是真假孙悟空这出戏码有意思。”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啊,要么死了……也有可能还活着,但她能活到多久呢?你的儿媳妇可是非常漂亮,那小家伙也会很漂亮。   漂亮的小家伙长大了,成了漂亮的小姑娘,但是她没钱,也没有父母,她一无所有,读不了书,有可能去乞讨,更有可能……会去做鸡。”   顾老爷子被她一番话险些气的喘不过气,对面浑身肮脏的女人却大仇得报,笑意愈发疯狂。   “——你永远,都别想找到她。”   最后这句话更是直接下了死刑,顾老爷子摔了手边的拐杖。   他把女人抓起来,开始彻查这些年来她去过的地方。但这女人是黑户,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没有踪迹,更何况她还专挑那些鱼龙混杂的城市。   顾老爷子的人耗费了大把心力,最终只找到一段本该被销毁的视频。   残存的监控录像中,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医院门口,她回头看了眼病房,旋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至此,便再没有任何线索。   顾老爷子难得发了脾气,他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当时顾逍亭刚生完一场重病没多久,两家之间的利益纠葛深不可测,顾氏也处于动荡之中,如果突然爆出这件事,那后果可谓……   他也只能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   之后便再没了澄清的机会。   得知这个事实的当天晚上,顾逍亭和顾小筱来老宅陪他,那是他第一次推开顾逍亭,选择把顾小筱抱在膝盖上。   从前他看顾逍亭,怎么看怎么顺眼,觉得对方这眉眼和自己是如出一辙,难怪别人总说隔代亲。   到他现在看顾逍亭,才发现很多“错误”。   眉眼生得太有攻击性,同龄的孩子都怕她,一点也不像她的父母,父亲敦厚儒雅,母亲温婉贤淑,顾小筱也可爱得紧,只有唯一的外来者不一样。   再看那性格,两边父母都不是胆子大的人。   她却胆子极大,她妹妹不论做了什么,她都能够直接报复回去。   思虑过去重重,顾老爷子对现在这个没了血缘的孙女做出判断:阴狠、歹毒、报复心强。   到底是外面不知什么人的野种。   这样的野种,如何能承受他的宠爱、日后又凭什么继承他打下来的这顾氏江山?   他这江山是给亲孙留的。   而当时顾逍亭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哈还在试图讨好他,甚至想让顾小筱从他腿上下来。   其结果却是被重重呵责了一顿。   类似的事越来越多,顾老爷子往她身上贴的标签也越来越多,小气、自私、霸道……   他对这个孙女也越来越讨厌。   他有想过要好好对待顾逍亭,可每当他想起自己的亲孙女,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受苦,这个冒牌货却堂而皇之的鸠占鹊巢,那点愧疚就散了。   他逐渐开始偏向顾小筱。   顾逍亭既然不是他的亲孙女,又凭什么和他的亲孙女争宠,她这个冒牌货应该事事都让着顾小筱才对。   这一让,便是十三年。   整整十三年呐。   顾逍亭轻轻叹了口气,看上去像是极惋惜的,“顾老爷子,我说的没错吧,这出戏多有意思,狸猫换太子,那么‘太子’现在在哪儿呢?”   把一切都说穿后,她也懒得再喊爷爷。   顾老爷子没说话。   “算了。”顾逍亭道,走到他背后,“你先去换衣服吧,外面那么多人可还等着呢。”   她把顾老爷子推进房中,自己站在门口。   “顾老爷子。”   突兀的,她开口道。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血缘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那点虚无缥缈的DNA,比得过真心实意相处而来的情意吗?”   房间里依然没有声音。   顾逍亭轻笑一声。   原著剧情走到后半段时,顾奶奶生了重病,黑化的恶毒女配当时还在被男主追,听了这个消息,想也没想就偷偷溜进了老宅。   在她看来,亲人比谁都重要。   看见她来,顾奶奶也没多惊讶,反而握着她的手,一双眼里满是泪光。   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用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恶毒女配一愣,抬头看着她。   她这才瞧见,奶奶眼中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温和、慈祥。   顾奶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顾逍亭三岁那年她就知道了,顾父顾母都是小眼睛,生不出顾逍亭这样双眼皮大眼睛的姑娘。   顾奶奶是读过书的,那年代的大学生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她跑去验了DNA,发现事实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   但她却什么都没说,而是将之隐瞒了下来。   不管有没有血缘,都是她的孙女。   那个女人来到老宅时,顾奶奶就躲在一边,听见顾老爷子的反应后她叹了口气。   真奇怪。   明明是同样的事,他们却可以做出完全背道而驰的选项。一个选择隐瞒,照样用温柔和慈爱来对待这个孩子,另一个却渐行渐远,甚至因此生了恨意。   恶毒女配也觉得奇怪呀。   她问奶奶:“为什么他做出的选择,和您完全不一样?就因为……那点血缘么。”   她笑了,脸上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是原身一直想问的话,她没有机会问,顾逍亭便代替她来问。   只可惜原身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听不见了。   ——这个问题却也没有答案。   顾老爷子换好了衣裳,被顾逍亭推着往花园方向去。   一路都在沉寂,走到电梯口时,他忽的开口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逍亭道:“很早。”   这样说也没错,她是穿书过来的,一早就知道剧情了嘛。   不止如此,她还知道,顾老爷子一直在寻找的亲孙女就是宴会上坐着的白月光女主。   顾老爷子道:“只要你不闹事,顾家会护你这辈子,也不会对外公布你的身份,那个孩子找回来了,我会对外宣称她是私生子。——但不该是你的东西,别妄想。”   顾逍亭抓住这句话的重点,“不会对外公布?”   顾老爷子:“是。”   顾逍亭却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顾老爷子心有疑窦,“什么来不及?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顾老爷子。”顾逍亭道,那声音低低的压着,在微凉的风中教人毛骨悚然,“而是我没做什么。”   叮。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她推着老爷子往外走。   “你把你的亲孙女养的太傻,这个废物什么也不知道,只惦记她的家产,偶然之下得知了个惊天大秘密,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捅出去了。   用她的话来说,她应该是想让你们这些人,看看我的真面目。”   顾逍亭摇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东西:“但她万万没想到,你们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心知肚明,毕竟都是腌臜事,只有没脑子的人会在外大肆宣扬。”   顾老爷子心下一紧。   轮椅靠近了后花园,那儿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人声鼎沸,喧闹一阵阵的传过来。   没脑子的废物的声音张扬而高调:“……我敢保证,顾逍亭绝对不是我们家的亲女儿,我这就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大家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小筱太配合,顾逍亭都忍不住想要给她手动鼓个掌了。   说她是没脑子的废物,她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没脑子的废物,除了走剧情,一点用也没有。   两人就这么待在灌木丛后,听顾小筱在花园中大肆宣扬。   顾逍亭很确定她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顾老爷子,她专门挑的这个时间点,就为了揭穿这段往事。   “顾逍亭的眉毛眼睛鼻子,和我没有一点像的,走出去说我们是姐妹俩,谁信啊?根本就不会有人信。   我很早之前就怀疑她不是我的亲姐姐了,我暗地里调查,终于!让我查到了一丁点端倪,然后顺藤摸瓜,发现了真相。   顾逍亭,她果然不是我们家的女儿!她和她妈隐姓埋名来到我们家,究竟有什么目的?   还不是为了家产,她平常说的道貌岸然,假惺惺的要把所有家产都给我,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呀,她怎么好意思这么说?   偏偏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我太自私,一点都不懂分享。她的心眼从小就是这么坏!”   这一出戏太教人震惊,场上坐着的宾客均倒吸一口凉气。   这顾家……居然有这么爆的惊天大瓜?!   顾家大小姐顾逍亭,不就是上次大闹订婚宴的那个吗?   怎么这次还有她,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顾逍亭听着,唇角在暗处勾了勾。   “顾老爷子,某些方面你说的不错,血缘的确很重要,而基因这个东西,是有遗传的。”   这话明里暗里在讽刺他,顾小筱这么废物都是遗传上一代的,而顾父又能遗传谁?   当然是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气极,这个孙女怎么可以这么白痴?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吗?这么多商界大佬都在场,却被她拿来说自己的私事?   偏在此时,顾逍亭开口道:   “家丑不可外扬,顾小筱莫不是觉得,这是莫大的光荣?顾老爷子,你说是吧,我看她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顾老爷子:“……”   他捂着胸口顺了顺气,从灌木丛后出来,沉稳道:“够了!”   顾小筱说的正起劲儿,将那份DNA鉴定书拿了出来,还想到处给别人看看,突然被吼了这一声,有点懵。   顾母也总算找到机会去捂住她的嘴。   她怎么会有这么废物的女儿呀!   主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在尴尬、好奇,只有一人,从始至终没有发言,安静得宛如透明人。   顾老爷子开口后,她才抬头看过来。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顾小筱身上,顾逍亭轻轻眨了眨右眼,一个wink轻轻的飞了出来,落在她身上。   晏慕淮心里一颤,猛的开始打鼓。   这样的场合,刚刚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却在……对着自己暗送秋波?   是了,这也是她会做出的事。   她用眼神询问:这就是你带我看的好戏?   顾逍亭唇角若有似无一勾,默认了。   她的好戏还真是……巨大无比。   晏慕淮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她能做的只有安静看着这只小野猫,确保对方不会吃亏。   顾小筱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妈,你干什么呀?我说的又没错,我都验过DNA了,她的确不是我们家的人,为什么不让我说?”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依依不饶的要揭穿顾逍亭的真面目。   顾老爷子的面色沉了下来,一双鹰眸紧紧盯着顾小筱。   他突然很后悔,顾小筱就是个废物,再怎么教导也不成器,把她带在身边这么久,她却只学会了玩阴的。   一点都不像顾逍亭,最是懂他的心思。   可对方却不是他的亲孙女。   顾母面上的笑淡了些,“小声点,小筱!闭嘴,做下来!”   “妈!你是不是也偏心那个冒牌货她伪装得还真是好啊,连你也……”   “啪。”   顾小筱话没说完,一巴掌甩上了她的脸颊,把她之后的话都打没了。   周围有人惊呼了声。   因为出手的人是顾老爷子。   顾小筱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但碍于打她的人是顾老爷子,她把逼到喉咙口的都咽了下去。   顾老爷子转过轮椅,“管教无方,让大家见笑了。——管家,把她带下去。”   顾小筱想发火又不敢说话,忍气吞声的被管家带着了。   她留下的那一纸鉴定书也被佣人收走了。   顾逍亭看了眼被带下去的顾小筱,目光轻而讽刺。   蠢货。   她坐回了主桌,宴会同之前一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只手在此时覆上了她的手背,借着桌布的遮掩,掌心的温热正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让人感到安心。   晏慕淮捏了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我在。”   我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我永远支持你。   不论你是对是错。   顾逍亭的目光对上她的目光,纤细弯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枝头盛开的花,在风中颤巍巍的抖动,最终又轻飘飘的落下来。   她笑道:“都说了是请姐姐看戏,既然是戏,又怎么会难过呢?看得精彩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晏慕淮道,声音在喧闹的宴会场上微不可闻,却如流水一般缓缓倾斜至顾逍亭耳中。   她用自己的方式,陪在顾逍亭身侧。   宴会结束后已然是晚上十一点,所有宾客都走了,该是时候关起门来,说说家中的事了。   客厅里,顾老爷子、顾奶奶、顾父顾母……一家子人整整齐齐,刨除了旁支,全坐在这儿了。   顾小筱脸现在还疼着呢,用冰袋捂着脸不说话,那双眼睛却刀子似的,一个劲儿往顾逍亭身上戳。   与之相反,顾逍亭翘着一条腿,高跟鞋紧紧套在脚上,牛奶白的色泽甚至比不过她脚腕子的肤色。   她左边是顾奶奶,右边是晏慕淮。   顾父看了眼她,“我们说家里的事,你把外人带进来干什么?让她出去。”   顾逍亭不以为意,懒懒散散的伸手握住晏慕淮,眼皮也尚未掀起。   “谁说她是外人,她分明是内人,针尖大点的事儿,有什么不能听的。”   圈子里传的风风火火,顾家大小姐是个蕾丝不说,还和前男友的前未婚妻搞到了一起。   顾父这几日出门都略有耳闻,只以为是她疯疯癫癫的,外面乱传谣言,没有信,谁能想到这都是真的。   顾逍亭现在甚至还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了。   顾父想发火,可现在的掌权人并不是他,在顾老爷子面前,他照样没有话语权。   顾小筱阴阳怪气道:“都已经知道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怎么还有脸赖在这儿,也不知道脸皮是有多厚,我看有句话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顾老爷子凌厉的视线投向她,她愤愤闭上了嘴。   “这件事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顾小筱身形一僵,不怎么自在道:“别人告诉我的。”   顾老爷子:“什么人?查清楚是谁了吗?什么身份,她想做什么,什么目的?”   一连串问题让顾小筱开始不安。   关于这些她一概不知,这个秘密是有人匿名发到她手机上的,她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了。   压在她头上这么多年的顾逍亭,竟然不是她的亲姐姐!   她总算可以扬眉吐气,把对方踩在脚底下了。   她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对方算什么,要是没有这场误会,指不定是乞丐还是什么更低贱的人。   顾小筱什么都说不出来,顾老爷子见状,重重冷哼一声,“冲动,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愚昧、无知!”   这几个形容词一出来,顾小筱纠结将头低了下去。   顾母颇有些忧心忡忡,焦急道:“亭亭不是我的女儿,那谁才是?爸,怎么会这样?”   顾老爷子看向顾父,后者羞愧的低下头去,很显然,对于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   一无所知的人只有顾母和顾小筱,前者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单纯偏心小女儿,而后者却是别人找上了她,她才知道。   顾逍亭看书的时候就很疑惑,为什么这些人前后的转变会这么大?   只是单纯因为偏心吗?   原著中的描写重心在男女主身上,对于一个恶毒女配,读者不关心她的身世,只在乎她最后的结局惨不惨,作者自然也不会写,这一段看起来就很有问题。   真正到了书中,那些片面之词便失了效果。   他们不再是一段文字,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那些隐瞒的设定也随之而来,补充完整。   譬如,这些人的转变,都发生在他们知道顾逍亭并不是真千金之后。   血缘这个东西是真的很奇妙,父子俩在得知同一件事后,做出的反应竟可以如此同步,为了深明大义,隐瞒下这件事,又因为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态度纷纷转变,从原来的宠爱渐渐变成了冷漠,更甚至仇恨。   顾逍亭很久之前看过一段话,是分析校园暴力的:在群体当中,一个个体产生了变化,其结果只有两种,被孤立和群体被同化。   她觉得这段话同样适用于现在。   这个家庭当中出现了个体,于是群体都被同化,顾母、顾小筱、顾家的佣人……   顾奶奶是其中唯一清醒的那一个,而结局不过是死亡。   顾小筱不可置信的看过去,“爸?你知道这件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告诉妈妈?我的亲生姐姐应该是谁,凭什么让顾逍亭这个冒牌货鸠占鹊巢这么久?”   顾母的视线随着她一番话投向顾父。   这对夫妻之间已经生了猜疑和嫌隙,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彻底形同陌路。   顾母问:“小筱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父沉默着。   顾老爷子重哼了一声,“自己做的亏心事,自己还不好意思说了。”   “是云馨……”顾父的声音艰涩,每一个字都是咬牙挤出来的,“她不能接受我和你在一起,我当时已经和他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她会去整容,还混进了我们家。”   顾母微微瞪大了双眼,那双瞳孔里满是惊愕。   都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人,谁不知道顾父年轻时的风流债一笔多过一笔,近两年身体不行了才开始收敛。   但没人想到,这风流债,最终报应在了下一辈的头上。   顾母浑身猛的一颤,克制不住的哭出声来,一时间,整个大厅只有她低低打啜泣声,她好像要将这些年来的委屈和丧失女儿的痛苦一并哭出来。   但这客厅里这么多人,最该哭的还不是她。   是顾逍亭才对。   她身为当事人,却从头到尾都坐在一旁观看,好似在看一场无厘头的闹剧。   顾小筱听着身旁母亲的哭声,心里只觉得厌烦,目光瞥到顾逍亭,又开始愤愤起来:“现在都已经揭穿了这个假货的身份,我们是不是应该让她滚出去了,又不是我们顾家的女儿,怎么有脸待在这儿。”   顾老爷子横了她一眼,她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我说的本来就没错,看她那样子指不定早就知道一家不是真千金了,不想走才一直欺骗大家。”   “我?”顾逍亭颇有意思的扬眉,“我的确早就知道呀,但我要走,你看看这儿这么多人准不准?   我是真是假,不是鉴定书说了算,是顾老爷子那一张嘴说了算。”   她的语气懒懒散散,目光也轻而嘲讽,从始至终便没把顾小筱放在过眼里,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顾小筱嘲笑她:“痴人说梦,到了这种时候,你别以为爷爷还会护着你。”   她料定了顾逍亭今天一定会被赶出去,高兴了一整天,甚至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了她的小姐妹,准备出去开个party。   她满心都是兴奋,却没注意到,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客厅里安静了下来,顾母的抽噎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了。   顾老爷子道:“她是你的姐姐,一直都是。”   顾小筱面上表情一僵,“你说什么?!”   “够了!”顾老爷子用拐杖狠狠跺地,“这件事就这样到此为止,小筱晚上喝了点酒,年纪轻,酒品也不好,喝多了就胡乱说话。至于那张亲子鉴定书,根本就是假的。”   顾小筱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环视场上众人,发现没有一个人反对,顾奶奶的手甚至按在了顾逍亭腿上,无声的安抚着她。   她瞪着双眼,始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她想不通、看不见的那些腌臜事,顾逍亭全知道。   顾逍亭换了姿势,从懒散的坐着到身体前倾,支着下颔看顾小筱,饶有兴趣的问:“想知道为什么吗?”   顾小筱恨恨的望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顾逍亭觉得通体舒畅,连身心都开始愉悦起来,她好像在逗猫逗狗一般,娓娓道来。   “因为我远远比那个不知在何处的真千金重要。”   顾小筱下意识想嘲讽,顾逍亭几斤几两她还不知道吗?怎么就好意思说自己比真千金重要?   但奇迹般的是,场上没有一个人反驳。   顾父起身,搂着眼泪停止的顾母走了。   顾奶奶跟在他们后面,一同走回了房间。她后面,佣人进来推着顾老爷子的轮椅,临走前,他说了一句顾小筱怎么也听不懂的话。   “好好教教你妹妹规矩。”   客厅里的人三三两两走了,只剩相对而坐的姐妹俩,还有一个局外人晏慕淮。   顾逍亭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过去,好半晌,她才道:“和废物讲道理是最难的,因为你解决了一个问题,她就会冒出下一个问题来,无聊、无趣、且效率低下,自己慢慢琢磨吧,顾小筱。”   她将右手摊开到另一边,一只手旋即搭上来,轻轻握住了她。   顾逍亭不顾有没有外人在场,问道:“天色已晚,姐姐不如就在这儿休息?”   全称旁观看了一场好戏,普通人这会儿早惊讶死了,晏慕淮却同往常一般无二,面色淡淡,眸色也是冷清清的,像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不了。”她道,那声音也泠泠如玉,“随便找个人送我回去吧。”   顾逍亭一脸无辜:“这个点,司机都已经下班了,我可不是压榨劳工的无良老板。——现在这儿,会开车的也只有我一个,但很不巧,我累了,想上去睡觉。”   “……”   她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姐姐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回去,不过……我记得你似乎没有驾照,二是在这儿留宿一晚,我相信我的房间姐姐会很喜欢。”   顾逍亭说着,刻意凑过来,贴着她的耳廓吐息,“我的床很软,在上面做什么都没问题,姐姐……一定会喜欢。”   晏慕淮静静的看着她,随即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好似只是错觉。   顾逍亭心情愉悦,拉着她的手穿过顾小身边,径直回了房间。   她换了睡衣,又找出一套全新的丢过去。   “姐姐对今天这场戏感官如何?”   晏慕淮客观评价道:“很闹。”   “对呀,是很闹,顾小筱专门挑这个时间点,把这些事都捅出来,无非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顾家的千金,也想让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等他们说就滚蛋。”   顾逍亭分析着顾小筱的心理活动,突然嗤笑一声,“但她还是太蠢,不知道人心这种东西,是最古怪、最无法预测的产量。”   晏慕淮背对她脱了上衣。   光洁的脊背随着衣服褪去,缓缓展露出其姿容,肌肤细腻白皙,没有一点瑕疵,像瓷器一般,又好像牛奶一般,线条优美。   海藻一样的长发随即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背部,只留下衣服勾勒出的、隐隐约约的清瘦轮廓。   顾逍亭看着,随口道:“姐姐难道不好奇我跟顾小筱说的话吗?”   “你想说,自己会亲口说出来。”   晏慕淮淡声道。   顾逍亭笑了。   “姐姐说的也是,那我便好好同姐姐解释解释。顾小筱满心满眼都扑在了抓住我把柄这件事上,却忘了那个把一切告诉她的人,对方是什么目的,冲着谁来的?她一概不知。   她满以为这次能一举将我赶走,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注意到。但凡她长了眼睛,就会发现我给她发的文书,并不是以我个人名义,而是公司法务部代替我个人,索要回的这部分钱财。   公司不是我的,也不是她的,而是顾家的,顾家做出这样的举动,足以告诉她,我在公司的身份。   顾小筱目前还在学校,一点公司的事务都没有接触到,她至今还傻乎乎的以为,等她毕业就能接手公司,把我赶出去。但,如果顾家有心想让她接手公司,她就不至于到现在还一点职务都没有,更不会不知道,公司最近主打的收购方案,领头人是我。   顾氏最近动荡的很厉害,她妈妈娘家那边也在源源不断的往顾氏输送资金,而这些,全是看在他们女儿的份上。结合各个方面、种种利益来说,他们现在不可能放弃我,他们一旦放弃了我,我就会带着手上所有我的东西出走,跳槽到别的公司,而她妈妈娘家那边察觉到什么,是绝对不会再给顾氏活动资金。   这样一来,顾氏差不多就相当于玩完了。   所以,综上所述,顾小筱是个名副其实的蠢货。”   从一开始,她就设好了局,顾小筱不论想不想踏进去,最终都会落在这张缓缓织开的蛛网上。   顾逍亭说完这番话,那双桃花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线,从嘴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啧”。   晏慕淮转过身,“她的确是。”   她逼近顾逍亭,双手撑在了她左右两边,缓缓低下头去,“那你呢?你有多聪明?”   顾逍亭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我当然聪明,姐姐倒是说说,你身边还有谁能比我更聪明。”   “没有了……”   我身边,本来就只有你一个。   顾逍亭坐直了,将自己送上去,在她唇瓣处若即若离的碰着,“我这么聪明,姐姐不奖励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奖励?”   晏慕淮强忍着直接吻下去的冲动,按在顾逍亭身后的手却用力,指甲盖儿一片都变成肉白色了。   顾逍亭微低下头,她太清楚自己哪个姿势对面前人来说有什么样的作用。   少女眼睫微垂,遮住了那双灵动的桃花眼,从侧面看,她鼻尖小巧秀气,唇珠微微嘟起,看着便是个勾人的模样。   “那要看,姐姐能有什么奖励,是我想要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OvO!   这章评论都发小红包!挨个抓来啵啵啵!!!   感谢在2021-02-17 19:04:55~2021-02-24 11:1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6个;小酪同学 2个;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441718、eva 4瓶;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顾逍亭的指尖顺着晏慕淮的衣襟一点点攀上去, 唇边笑意一如她这个人,若即若离,似笑非笑。   晏慕淮望着她这一双灵动的眸子, 心里涌动出种种波涛。   这个人真是……   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晏慕淮从来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很多事,她都习惯于直接去做,而不是说。   可偏偏面前这个人会说极了。   她那一张嘴能让黑白颠倒,能教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吸引过去。   晏慕淮凝神望着她, 转瞬俯下身。   .   顾逍亭醒的很早。   她将晏慕淮丢在床另一边, 随便找了件睡衣穿在身上。   从楼梯走下去时,她在拐角处隐蔽的地方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是正在打电话的顾小筱。   对方刻意找了个隐蔽地方, 却恰好在楼梯口正下方,带着斥责的声音远远传来。   “……可这当初明明是你跟我说的,你没有说清楚, 怎么能来怪我……我是蠢货?你才是蠢货, 你为什么不直接想到这件事,你既然要帮我,就好好帮我, 这算怎么一回事?”   顾逍亭听的有趣, 索性趴在扶手上,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刚才还很暴躁的顾小筱安静下来。   良久,她飞快追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又不认识你, 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那人肯定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小筱脸上的怒气被压了下去。   “话是这样说,可你现在得拿出来点证据我才能相信你啊。”   顾逍亭的目光扫到另一边,从厨房出来的女佣恰好看见这边, 视线上下转动一圈,表情一惊。   顾逍亭不骄不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不担心这人会出声来提醒,——因为,她就是那个被顾小筱从水上推下去的女佣。   “……胎记?你说真正的我姐姐左边肩膀上有一块胎记,形状像个花骨朵……我知道了,我到时候会去查一下的,你最好不要骗我。”   顾小筱将信将疑的收起电话。   她头顶偷听的顾逍亭倒是突然想起什么,她隐约记得,原著中也有这样的一段。   顾老爷子到底是雷厉风行,知道孩子并非亲生之后便开始着手调查,很快查到那女人在这几年中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当即用孩子来威胁女人,也因此得到了一条为数不多的信息:   女人不记得是在哪儿的孤儿院了,她只记得那个孩子身上有一块花骨朵样儿的胎记,因为特别,她一直记到现在。   而顾家人正是靠这一小块胎记找到真千金的。   她穿过来挺长一段时间了,险些把这一点忘记。   身为白月光女主,晏慕淮身上肯定是有这样一块胎记的,顾逍亭见过不止一次,还咬过不知多少次了呢……   她心里倏地升上些趣味。   昨天的戏,她恰巧没有看过瘾,不如今天接着好了?   老宅有详细的明文规定,除客人外,其他人八点必须在餐桌上坐着。   顾逍亭不是起来的最晚的,想讨好顾老爷子的顾小筱起来得也很早,她过去时,对方正陪在顾老爷子身旁问东问西,姿态关切。   但这小姑娘内里怎么想的,其余人便不得而知。   顾小筱的心胸狭隘也不知遗传了谁的,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大出息都是爷爷和爸爸偏心,要是他们把所有的宠爱都灌溉到自己身上,她肯定能顺风顺水的长大,何愁以后日子过得不顺心。   顾逍亭入座,径直伸手去够面包片。   她对桌上几人视若无物,自由得很,好像昨天那一出闹剧和她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我。   顾老爷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抬眼看过去,无动于衷。   顾老爷子忍不住了,“怎么教你规矩的,看见长辈都不问好。”   顾逍亭支着下颔,倒像是突然间来了兴趣,颇有些认真的盯着顾老爷子看,“请问你是我的长辈吗?”   “……”   顾逍亭并非顾家的女儿,非要认真计算,顾老爷子并不算得上是她的长辈。   按这个说法,她没有必要向顾老爷子问好。   顾老爷子和她不住在一起,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近来脾气不好,他习惯了以前那个听话、逆来顺受的原身,措不及防被噎这一下,被气了个倒岔。   顾小筱忙为他抚着后背,小声安慰:“爷爷别动怒,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顾老爷子搞半天才缓和过来。   顾父顾母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餐厅,前者刚一坐下,便似迫不及待道:“顾逍亭,怎么和你老人说话的,会不会好好说话?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一点礼貌都没有。”   顾逍亭还有些困,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在晚秋少见的晨光中显得很困倦。   “我欠他的?凭什么。”   顾父一顿,怒道:“他是你的长辈!我也是你的长辈!”   顾逍亭:“我又不欠他的,我也不欠你的,倚老卖老在我这儿没用。——你们什么时候学得会尊重我,我就什么时候学得会尊重你们。”   尊重是互相的,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卑躬屈膝。   如果真是这样,尊重这个词就失去了本身的意味。   顾逍亭不会尊重人,恰巧她遇上的也是一群不会尊重人的傻叉。   既然如此,那她讲究这么多做什么?   直接怼回去不就简单了。   顾父讪讪,没再开口。   他不说话,总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指责顾逍亭,一个没了还有下一个,譬如顾小筱。   “你怎么能这样对爷爷?你不是我们家的亲女儿,我们家都养了你这么久,结果你反而是条白眼狼,顾逍亭,你羞不羞呀?”   “我不羞啊。”顾逍亭道,嗓音淡淡的,甚至含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笑意,“毕竟我也不想留下来,是你们,强行把我留下来。”   她睨了一圈。   “我倒是想走,那也得看,他们允不允许啊。”   顾小筱心里万分的不服气。   “我……”   “够了,大早上吵什么,吃你的早餐,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一道有些沙哑的嗓音打断她,又是顾老爷子。他看向顾逍亭,“你昨天留下来的客人呢?”   “还在歇息。”   “用了早餐就把人家送回去,别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往家里带。”顾老爷子道。   顾逍亭的目光往他身后,瞥见了缓缓走来的人。   “姐姐坐我身边。”   背着人说坏话,转头人家就在自己身上,普通人这会儿可能已经尴尬死了,顾老爷子却仗着脸皮厚不动如山,他对这位晏慕淮的观感不怎么样,现在是他们一家人在餐桌上,这个外人过来干什么?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静悄悄的走吗?   怎么还有留下来吃饭的道理,昨天也是,顾逍亭不让她走她就不走了,一点都不懂得客气。   顾老爷子刻板惯了,顾逍亭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于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她从来都抱中立态度。   “坐这儿。”顾逍亭道,声音低柔,同先前与顾老爷子说话的不客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姐姐昨天晚上休息的怎么样?”   晏慕淮的声音也也是同样的低柔,“还好。”   只有她知道这个小骗子在说什么。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倏地升上些隐秘的欢喜,就好像她已经把这个人牢牢抓在了手中。   顾逍亭面上带了些不同寻常的笑意。   一顿早餐吃到一半,顾逍亭正准备离桌,顾小筱积攒了一个早上的“大招”放出来:   “爷爷,我听说,姐姐身上有块胎记。”   顾老爷子凌厉的目光投射过去,顾小筱硬着头皮顶下来,“是我不小心打听到的,姐姐左边肩膀上有一块胎记,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这个来找到姐姐。”   哭了一晚上、双眼红肿的顾母顷刻将目光抬起来,双目炯炯看着她。   准备离开的顾逍亭又重新坐了回来。   桌上的人都等着顾老爷子给一个确切的回复,当初见过那女人只有他,而知道真千金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的人,除了那早就不知去哪儿的人,也只有他。   顾老爷子点了下头,“是,那女人是这么说的,‘左肩有一胎记,不怎么小,大概有一块橡皮这么大,看起来像个花儿’,这是她的原话。”   顾母面上的欣喜骤然爆发出来,瞥一眼顾逍亭,小心翼翼的试探:“爸,我们可以……去找这孩子吗?”   顾逍亭不用猜都知道不可能。   顾氏现在正是需要她的时候,不可能把她赶出去,而那个下落不明的真女儿还不知是什么性情,如若不是什么好人,那顾家可算是……   再加上顾老爷子这人极其要面子,昨天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顾小筱的话,转头又偷偷摸摸的在外面找人,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们找的就是那个所谓的真千金。   顾逍亭一向自诩善解人意,当即放下筷子道:“我知道谁身上有这块胎记。”   晏慕淮拿筷子的手骤然一顿。   带了点不可思议和恍然大悟,她看向顾逍亭,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左肩那块被啃咬过的皮肉隐隐发疼,昭示着某些教她无能为力的事实已成定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把昨天的小红包结一下!么么么么么!!!感谢在2021-02-24 11:19:56~2021-02-25 20: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之狼星、尤里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我知道谁身上有这块胎记。”   顾逍亭这番话听起来不免有些奇怪。   她是从何知道的?莫非她认识这个人?还是说, 她其实早就已经找到真千金了,却迟迟没有告诉他们?   联想到最后一种猜测,在场的人面色都不怎么好。   人群的焦点对此一无所觉, 淡淡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见过……”   一双手在桌布遮掩下握住了她,带着之前从没有过的强硬,妄图阻止她。   顾逍亭将手一点点抽出, 她忽略身侧传来的强烈注视, 自顾自顺着断开的话往下道:“我见过这块胎记,我想我可能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顾小筱现在越看她越不顺眼, 不等思考出什么便道:“你倒是说呀,你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逍亭指了指身侧, 笑意涟涟:“是吧, 姐姐。”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转到要晏慕淮身上,她却只盯着身侧一人,面容冷淡, 目光却是压也压不住的动荡, 那点清亮的眸色在这瞬间沉了下去,显得阴郁又狠厉。   她抿着唇,侧面来看,这真是个冷硬的角度。   顾小筱下意识道:“你开玩笑吧顾逍亭, 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就这么巧, 别是你早就谋划好的吧。”   “我怎么谋划?胎记是你先提出的,这位老爷子点了头,也没人反对, 我恰巧见过她而已。——姐姐,不若把肩上的胎记露出来给他们看看?”顾逍亭转向晏慕淮。   这也是她在揭穿事实后第一次正视对方。   晏慕淮沉默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她道:“我拒绝。”   顾逍亭挑了挑眉。   众人心里各有所想,却不约而同的认为,她拒绝是因为心虚,这件事听起来太荒谬,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就是他们顾家的女儿?   顾母是女人,到底比他们心细些,屏息道:“这儿不方便的话,我们去房里,让我、让我来看看。”   晏慕淮余光中,少女冲她挥了挥手,“去吧姐姐,我等你回来哦。”   晏慕淮突然发现。   其实自己从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出生日期,她怎么就一厢情愿的叫了自己姐姐?倘若真如她所说,那她们应该是同样大才对。   二十三年前的那天,没有人知道是谁先出生的,谁是年长的,谁是年幼的,也没人说得清楚。   顾逍亭根本……   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她。   房门轻轻关上了,一门之隔,门外的人言笑晏晏,门内的人目光深远。   晏慕淮肩头的衣服被轻轻扒拉下来,顾母近乎是惶恐的看了过来,那白净皮肤上的一块胎记教她止不住吃惊,脑子也跟着一阵轰鸣。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   顾母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伸手想要轻轻碰一下这胎记,那块衣服却“唰”的一下拉上去了。   她猛的回神,晏慕淮眸色冷淡,神情透着说不出的阴沉。   两人一同出去,顾母在她身后连连点头。   这会子,她心里已然将晏慕淮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怎么看对方只觉怎么顺眼,那眉眼、那五官,都像极了自己,果然这才该是自己的女儿。   众人眼里都是惊愕。   想来,要他们相信这件事不怎么容易。   顾逍亭满意的将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适时提醒道:“去做个亲子鉴定,不管确不确定,只要鉴定书出来,那就是结果。”   原著中:白月光被顾家的人找回是在全文的中后段,顾小筱被恶毒女配害得失去了双腿,暗自记恨上了对方,偶然间偷听顾老爷子和顾奶奶谈话,发现这个惊天大秘密的端倪,从而揭穿了原身的身份。   顾逍亭算了一下,怎么着也得在一年半之后。   她现在把这件事提前了一年半。   其实不止是这件事,自从她穿过来后,所有的剧情都提前了。   她和渣男分手应该在白月光回国后的一月内,对方撞见渣男和恶毒女配的会面。白月光回国也不应该这么早,顾小筱揭穿身份、白月光被人领回顾家……   从顾逍亭干净利落踹了渣男的那里开始,就像书中说的蝴蝶效应一般,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而在地球的另一边,刮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龙卷风。   是她这个变数的产生,让所有事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顾逍亭很乐意当这只蝴蝶。   她也不介意在已知剧情上做一些推动。   顾小筱道:“对,是应该去做亲子鉴定,不然空口白牙,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顾逍亭扫了眼表盘,“走吧,医院已经开门,那就现在过去,这件事,早点出结果,对大家都好。”   她说的不无道理,顾母赞同道:“快去医院。”   顾逍亭起身,“我带姐姐去医院,如何?”   头一次,晏慕淮没有看她。   顾小筱倒是急不可待的叫嚷起来,“那怎么行,只有你们两个人去,万一你们做点小手段这谁说的清,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逍亭嗤笑一声,去拽晏慕淮。   后者头一次避开了她的手,“我自己会走。”   顾逍亭手一空,也不在意,上楼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便走。   今天不是节假日,私人医院里人流不算多。顾小筱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眼睁睁看着顾母剪下一段头发,又看着晏慕淮从鬓边剪下一缕青丝,两边不一样的头发被装在了塑料袋中,由医护人员护送进去,她才放下心,坐在顾逍亭身旁。   拿到检测结果常规需要三天,但这是私人医院,顾家又是这儿的大主顾,顾母心急如焚,花钱开了加急,只需要静静等待三个小时就可以知道结果。   而什么东西,也在这看似短小实则漫长的时间中被分割开了。   顾逍亭坐在这头,晏慕淮坐在那头,前者百无聊赖,掏出手机打起了游戏,后者不言不语,安静地像一尊精美的陶瓷娃娃。   她们中间明明只隔了一个顾小筱。   却像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顾逍亭刚把手机调整成震动,就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荣白露:椒椒,在干嘛呢?】   好久不见这位小姑娘,顾逍亭都快忘了她。   【顾逍亭:浪费时间,最近忙什么呢?看不见你的人影。   荣白露:椒椒,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关注外界,你上网去搜搜我的名字再来跟我说话好吗!   顾逍亭:当明星去了?不错,是个有前途的职业,比你之前到处瞎玩儿好多了。】   同荣白露聊了一段,顾逍亭有些讶异。   原著中对荣白露的描写寥寥可数,她只是作为恶毒女配的朋友——恶毒炮灰出场过几次,作者随便描写了几句她的身世背景,随后她就下线了。   但那几句中,绝对没有荣白露去当明星这一点。   顾逍亭记得,荣白露的父亲酷爱在娱乐圈里包养小明星,因为这一点的关系,她从小就厌恶娱乐圈,更不可能进圈。   那她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被蝴蝶翅膀扇动的人其中之一吗?   【荣白露:椒椒,我下个月有一场宴会要出席,我不想找男伴,女伴没有配得上我的,你要不要友情客串,来陪我走红毯?】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逍亭瞳孔微闪,答应下来。   身旁是窸窸窣窣的响动,顾小筱站起来,“我出去一下,你们不准趁着我不在乱来,我一直都在盯着你们,别想作假来骗我。”   她走后没多久,顾母也跟着去上厕所,于是等待的人便只剩两个。   偏偏还是此时此刻、最不应该在一起的两个。   顾逍亭待着无聊,正准备站起身去别什么地方转转,刚一走到晏慕淮身边,便被人拽住了手腕。   她被一路近乎拖拽的拉扯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的大门“砰”一声被甩上,鲜少有人来的地方显得格外的安静,半面墙的窗户在此时发挥了其作用,清晨并不算格外炽热的日光透过玻璃洒下来,笼罩在两人身上,教她们彼此都被镀上一层金边。   突兀的,有一大片乌云缓缓飘过,遮住了这日光,仿佛将要下一场暴雨般的。   楼梯间一下黯淡下来,视野内所见的东西也变得模糊。   顾逍亭被压在墙上,一只手腕被牢牢拽住,捏得骨头微响。   她垂着眼睫,到了这时候,她仍然是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甚至于神色中带上些微讥诮。   顾逍亭感觉到面上喷洒的热气,女人不断逼近她,那股温热的吐息由此变得灼灼起来,好像这人的目光,要将她烫出一个洞来才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逍亭听见对方终于不再遮掩的话语,有些尖厉,带着某种咄咄逼人的架势,阴冷、沉郁。   终于撕破脸皮来好好说一说了。   视野昏暗,顾逍亭的目光也似无所依靠般四处飘零,将目所能及的东西都收进眼底。   她心里有一波平静的湖,任由别人怎么努力,也别想在上面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顾逍亭轻轻松松将手抽出来,甩着被捏得青紫的手腕,神情怠惰。   “我想做什么,我以为姐姐心里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不可能虐的!!!(震声。)   来,和我一起拍黑板重读:我可是小甜文作者!   再一次超级无敌大声的说出来:我!小甜文作者!!!   今天晚更新,所以抽评论前五发小红包OvO。   感谢在2021-02-25 20:36:46~2021-02-27 09: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见钟仇 4瓶;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顾逍亭抬眸。   晏慕淮死死盯着她, “我不知道,顾逍亭,是你先过来招惹我的, 你凭什么把一切都推给我,然后一走了之。”   她那双眸子沉沉的,里头不再是清澈和淡然,反而装满了阴郁。   晏慕淮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外表太有欺骗性,很少会有人知道、了解她的内心。   晏慕淮根本就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 她比谁都要冷漠, 骨子里是高贵的,她谁也看不上, 头一次对一个人动心,藏起来的恶劣和卑鄙却被逼着硬生生的展露出来,教她再也没有了退路。   “你想走, 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道。   只要她还在, 顾逍亭就休想从自己手下逃出去。   她不是喜欢看戏吗?那她就好好在这台上看着,没有落幕之前,她想下去?想都别想。   顾逍亭也不在意, 姿态近乎是懒洋洋的, 用手将发丝打了个卷儿,吹了吹。   “姐姐,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漫不经意的说着,竟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却因为不在乎, 一直没有说出来。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顾小筱的声音,“人呢?妈,你刚刚不是在这里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不在了。”   顾逍亭推开她的手, 从她怀里挣脱出去。   “出去了,姐姐。”   她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却转身抬头看了眼窗外,声音轻飘飘的,“要变天了,趁早回去吧。”   三个小时后,一行人拿到了新鲜出炉的亲自鉴定书。   顾母抖着手来捧,却先一步被着急的顾小筱揭开了,上面的字顿时映入眼帘。   是真的。   面前这个姑娘真的是她的女儿。   整整二十三年,她的女儿又回到了她身边。   顾母心想,上天对她还是不错的,她在谎言中被欺骗了整整二十三年,措不及防得知结果,又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找到了她的亲生女儿。   她该是有多幸运。   顾小筱却不怎么觉得,捏着那份鉴定报告书,神色转来转去,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个女人,突然是她的亲姐姐。   “亲子鉴定书出结果了?”   顾逍亭问道。   顾母连连点头,眸子里已经忍不住带上了泪光,“是、是,她是我女儿,就是她。”   顾逍亭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们就把她带回去吧,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才对。”   晏慕淮抿着唇。   在这一刻,顾逍亭将她彻底划分在了“陌生人”的范围内。   顾逍亭已经想要离开了。   兴许是觉得腻了,又兴许是因为刚才同她撕破了脸皮,觉得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想要一走了之、彻底不见。   眼看着顾母要将她带回顾家,晏慕淮突然道:“我坐椒椒的车。”   顾母毫无异议,“坐坐,亭亭,把她送回家,我们在后面跟着你们。”   谁曾想顾逍亭却扬眉道:“我为什么要送她回去?”   顾母一愣,正准备走的晏慕淮也顿住了。   “姐姐自己不是不可以回去,怎么还非要我送,我很闲吗?我可忙了呢。”   这话完全是鬼扯,在场这么多人,其中最闲的就是她。   晏慕淮上前几步,走到了她身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半晌道:“你送我来的,当然得你送我回去,更何况,我现在身上没有力气,你昨天晚上……”   晏慕淮微微垂下头,从身后两人的角度来看,她可真是十足的柔弱,纵使是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也足以弥补一切。   她轻声道:   “……让我累到了。”   “……”   众人心里陡然炸开了锅。   不怪她们,晏慕淮这话说的暧昧,什么叫累到了?还是晚上!这样两个极其具有指向性的词语,让她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顾逍亭。   顾逍亭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晏慕淮这反应,她着实没有想到。   顿了不过片刻,顾逍亭迎着另外两人的惊诧的目光,从善如流将这话接了过来,“是。——既然如此,那我送姐姐回老宅吧。”   她没再推拒,晏慕淮跟在她身后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车子发动的间隙,她突然道:“刚才谁在给你发消息?”   顾逍亭透过后视镜瞥她一眼,神情又变成了有些似笑非笑。   这么快就将那层摘下的面具戴回去,这也是一种本事。   她道:“荣白露。”   晏慕淮目视前方坐得端正,“她给你发什么了?”   顾逍亭降下车窗,从两侧的反光镜中望见了后面缓缓跟上来的车子,心里骤然涌出某种想法,猛一脚踩在了油门上,一点点将踏板踩到底。   车子的速度猛的提高,车载AI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一板一眼的让她将车速调慢。   车窗灌进来猛烈的风,车内的气氛被骤然吹了个七零八落。   风里夹杂着顾逍亭的声音,“让我和她一起走红毯。   与此同时,后面那辆车中的司机额上冒出冷汗,这速度得有最少两百度,车子“嗖”得一下就飞出去了,转眼消失在车流中。   顾母满眼焦急,“车呢?前面的车怎么不在了?”   司机分神安慰道:“大小姐应该是直接回去了,您放心,我……尽量跟在大小姐后面。”   顾逍亭一脚油门将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骤缩成一个小时,她都在客厅里面悠哉悠哉的喝下午茶了,另外两人才回来。   鉴定报告在顾小筱怀里,她一进入客厅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顶着那些目光光,顾小筱将报告书摊开。   看见那个结果,众人心里反应各不相同。   顾逍亭靠在一边看着他们,一边乐此不疲的猜测他们这会儿心里都是什么反应。   身旁的沙发上陷下一小块,晏慕淮坐了过来,顺手端走她手中的小盘子,用她用过的叉子叉下来一块蛋糕,放进嘴中细嚼慢咽。   顾逍亭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不等这群人讨论不个一二三,她率先带着一直在嗡嗡震动的手机回了房间。   荣白露进圈后忙的团团转,她嗓子好,是个唱歌的一把手,再加上家里有钱,她想往里砸多少钱就砸多少钱,出道没多久就红透了半边天。   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自然是各种找顾逍亭诉苦。   【荣白露:进了娱乐圈才知道有多累,但更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拼了命的想挤进来。】   这位大小姐昨天并没有来顾老爷子的寿辰,不仅是因为闲,还因为她私心里不想来。   顾逍亭有些好奇,于是问了下。   【荣白露:我才不要去,你爷爷太讨厌了,他经常帮着顾小筱欺负你,一点儿也不公平,我不喜欢他。   顾逍亭:世上这么多事,哪儿有绝对的公平。】   顾逍亭看她东扯西拉说了一大堆,好不容易迸发的耐心告罄,正准备说再见,那头就率先发来了真正目的。   【荣白露:椒椒,昨天宴会上的事我听说了,顾小筱脑子出问题了吧,居然指着你说你不是她的亲姐姐,等我哪天有空了,我肯定逮着她揍一顿。   顾逍亭:真的。DNA鉴定刚拿回来,我不是亲生的。】   荣白露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直接弹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顾逍亭点了接通,荣白露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   “椒椒啊,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顾逍亭点了下头,唇角的笑容带了点无奈,“你说呢。”   荣白露不吱声了。   她安静下来,以为顾逍亭不愿意多谈这件事,苦思冥想半天,好不容易从脑子里勉强找出一件好笑的事,生硬开口转移话题。   “呃……椒椒,你听说了吗?姜成卫最近不太好过。”   刚刚还兴致缺缺的顾逍亭从椅子上坐起身,身子前倾,把桌上的手机拉近。   “嗯?仔细说说。”她微笑道。   荣白露松了口气,生怕她现在连渣男不好过的这种事都没心情听了。   她实在是想多了,顾逍亭怎么可能没心情听,她的心情只怕比任何人都要好,外面那一大家子外加一个白月光心情越是乱七八糟,她就越开心。   荣白露道:“我听说,他的公司最近好像出现了不小的问题,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收购,关于这一块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我哥说的。   我哥说姜成卫恐怕要完蛋了。他们家老爷子不放心把公司全交给他和他爸,这王八蛋就继承了个子公司,业绩一直以来听说都挺好的。   ——但是,前不久不知道是谁,匿名把他们公司的账本发给了他们家老爷子,不是那种假账本哦,是最真实的那种。   我哥正好和这王八蛋在一块儿玩儿,亲眼看见他被保镖压走了。”   顾逍亭半眯起的桃花眼忽的睁大了。   片刻后,她克制不住的笑出声。   正在绞尽脑汁收刮渣男信息的荣白露一顿,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着一起笑。   顾逍亭笑得很大声,也很夸张。像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身子扑在桌子上,转而又向后倒去,蜷缩在椅子上,捂着腹部笑得好半天都直不起腰。   她觉得很好笑。   即使荣白露说的这些她早就知道,再听到一遍,她依然觉得好笑。   她当然知道渣男不好过。   ——因为始作俑者就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好多小可爱担心虐,我来解释一下。   这一段真的不是虐,而且这一段是必要的,椒椒从一开始和姐姐在一起就是玩儿的态度,她没这么渣去玩弄感情,她以为姐姐是和她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目前为止对她来说只是玩玩而已,约等于床伴。   她的设定就是这样,不会喜欢上别人,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她不在乎一切,包括自己,文案标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不是为了设定好玩儿,是切切实实的。   椒椒就是小疯子呀。   知道晏晏是白月光还好看她才会去接触,晏晏没有这个白月光的身份,她根本不会看接触晏晏。   晏晏是很惨,因为椒椒根本不懂爱。   而不是椒椒不爱她。   只有她们先从这段没名没分、模模糊糊的关系中脱离出来,椒椒才会跟晏晏在一起,破而后立嘛。   晏晏在努力,她会教会椒椒喜欢上她。   PS:去复习文案属性!一个腹黑一个疯子!   不要担心!我可是小甜文作者!我也想看她们甜甜甜!感谢在2021-02-27 00:00:00~2021-02-28 19: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游自在 4个;48441718 2个;艾叶、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狐 40瓶;悠游自在、巷子、九猫玖 10瓶;一见钟仇 6瓶;拾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姜成卫最近很倒霉。   他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 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   最开始是公司的财务总监辞职,跳槽到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公司。这人很厉害,财务部这么多年的账本在她手下就没有出错过, 就连上面下来检查,也从未出过一丝纰漏。   这人虽然只是个副总监,但其本事比总监还要大。   她离职时,姜成卫还被惊动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对方为什么会走, 直到狐朋狗友给他出了一招:让他找个人去财务部入职打听消息。   高处不胜寒, 有时候,人站得高了, 底下那些事就都看不见了。   姜成卫派出去的人卧底了半个月,终于传回来可靠的消息。   正总监是个废物,又是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人, 仗着关系当上了这个位置, 满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看谁都看不起。   副总监是个年近三十仍然雷厉风行的女人,保养得当, 姿色也堪称上乘。猥琐男别的本事没有, 骚扰人的本事一等一,官大一级压死人,自他上任的一个月间,副总监被多次骚扰, 最后不堪其扰, 才终于甩出了一纸离职书。   她一走,公司的账本便乱了套。   姜成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人来填帐, 拆了东墙补西墙,也勉强让他把账做平。   可偏偏这时候,又突然有人匿名把账本发给了他家老爷子,和一群兄弟醉生梦死的姜成卫顷刻被抓了回去。   那原始的账本里记的东西都是大事。   其中最近的一笔大款项是姜成卫的,只写了私人作用,没写详细,其实那是还给顾逍亭的钱,他手头没有这么多活动资金,就先从公司账上取了。   老爷子因此大发雷霆,连夜找人核对账本,当天晚上就被气的住院。   姜家早年是做房地产起来的,后来时代变了,他们也随着潮流大众,发展出了娱乐公司。   结果这倒是便宜了姜成卫。   偷税漏税、克扣艺人酬金、偷工减料、收受贿赂,个人挪用公司款项不止一次……   董事会对姜成卫的做法很不满,当即决定将他从这个位置上踢下去。   ——却在这个时候发现,姜成卫所在的子公司,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人开始收购散股,明码标价。   一点点累积起来,股份竟比姜成卫这个总裁还要高得多!   这么重要的事,姜成卫这个废物却一点都没察觉。   而下周一的例行股东大会,新增添上一项职位变更。   姜成卫才从老爷子病床前离开,完全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一个小小的财务部副总监的离职,却让他在瞬息之间陷入了困境之中。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他对着干?!   这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吗?!   姜成卫气的砸了办公室里的文件,却阻碍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   周一,股东大会如期举行。   会议室内高朋满座,所有人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渐渐的,场内只剩下一个空位。   ——属于那个匿名股东的空位。   姜成卫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位置,直到身旁的人提醒他才挪开视线。   会议室的双排木门阖着,场上众人心思各议,却都在等着即将到来的人,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个匿名收购的股东是谁。   会议室隔音不是很好,却有靠近门口的人隐隐听见了脚步声,趾高气昂的。   听声音,似是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板砖,不紧不慢,这声儿都是散淡的,却又从中透出神气来,好像来人本身也是如此心高气盛的。   开始他们还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直到那声音愈来愈近,直至在门口停了下来。   砰——   什么人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那高跟鞋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浓重起来,好似大理石瓷砖都要被这笃笃笃的声响击碎。   进来的是个女人,穿一身黑白的女士西装,海藻似的长发束了起来,耳上的流苏耳环随着她动作间映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那双高跟鞋却是红色的,明亮的红色,殷红若血,同她这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女人环视一圈,唇角倏地一勾,那双桃花眼里弥漫开烂漫的笑意,声音也是极美的,婉转低柔,却教所有人都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抱歉,来迟了,”   顾逍亭的视线扫过渣男,满意的看见他惊愕的眼神才转过身,径直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我想,女士应该有迟到的特权,开始吧。”   顾逍亭转过身,示意他们把灯光关黯,她要看幕布上的投影。   工作人员楞楞的,被大股东给了一个眼神才反应过来,忙为这位气场强大的小姐放投影。   荣白露若是在这儿,指不定要尖叫出声。   她前些天才和顾逍亭打了视频电话,说了这件事,转头顾逍亭就坐在了会议室中,挂上了神秘股东的名号。   这换成谁能不震惊?   顾逍亭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她分明察觉到了,却装作没有看见。   会议由以往的一个小时加长成了两个小时,等到灯光重新亮起来时,众人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这里这么多人,几乎都是认识顾逍亭的。有不少消息灵通早先便得知谁是今天的神秘股东,消息闭塞的也已然在方才两个小时的会议中将心态调整好。   他们万万没想到,一直在暗中收购股份的人竟是总裁的前女友,不,现在不应该这么叫她,应该称她为顾大小姐。   与顾家无关,也与姜成卫无关,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大小姐,盛气凌人、嚣张跋扈。   她不应该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顾逍亭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在没有见过她之前有各种各样的传闻,而在见过了她之后,就会发现,那些传闻是她,却又不是她,她是一个独立的、复杂的个体,她身上哪怕贴上再多的标签,她也依然是她。   现下,她拉近话筒,“姜成卫总裁就职期间,挪用公款据不完全统计共3.6亿元,造成公司接连两个季度的亏损,虽后来将功补过,但其行为还是太过放荡,我认为,他没有再引领公司的资格,有人反对吗?”   顾逍亭左右看看,满意的直起身,“无人反对,那么从今天开始,他的职务由我来担任。”   姜成卫猛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反对!”   顾逍亭动作一顿,把话筒轻轻丢出去,向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   “保安,把他请出去。——对了,我希望在今天之内,他的东西能收拾干净,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重新给我开一间办公室。”   保安很快推门进来,姜成卫面色铁青,不甘心想走,却被逼着走了出去。   隔地老远,都能听见他让保安滚开的声音。   姜成卫装了这么多年温和总裁的人设,今天被顾逍亭彻底撕了个干净。   心胸狭隘、自我感动的垃圾,本来就该在垃圾桶待着。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简单点评了几句,招招手让自己身后的女人过来。   女人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又退回去,她那张脸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前不久辞职的财务部副总监,白渝。   没想到,她居然是被顾逍亭挖了过去。   白渝面色淡淡,扫了扫场上,财务部总监那个死肥猪已经被开除,自然不在其中,想到这人,她眼里闪过厌恶。   她并不后悔离职,跳槽到顾逍亭身边。   至少这位并非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比其他人都懂得尊重。   一场会议下来,顾逍亭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散的出了会议室。   从会议室出来正好要经过渣男的办公室,她目不斜视直接略过去,却有人跳出来拦住了她的路。   渣男还没走,不知怎么留了下来,这会儿目光阴鸷的盯着她。   “你跟我来一下。”   顾逍亭还未说什么,白渝便不爽了,上前一步想要驱退面前的拦路虎。   顾逍亭挺像看看渣男准备说什么,挥手制止她:“不用,我跟他去看看。”   她使了个眼神,让对方先走。   姜成卫把办公室的门锁起来,也挡住了一众看好戏的目光。   “说吧,什么事,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顾逍亭道。   姜成卫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痛色,近乎痛心疾首道:“亭亭,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报复心、嫉妒心强、为了报复我,还做到了这种地步上。我承认我母亲之前去你家的那件事有些莽撞了,但你当时已经拒绝了……”   “停。”   一道清冽的女音打断他,顾逍亭面上的三分笑意淡下去。   “姜成卫,你脑子刚被门夹过吧?你为什么要一厢情愿的认为,我做这些是为了你?”   姜成卫一愣,那点好不容易装载的甜言蜜语消失,眸底的阴狠又浮现出来。   “亭亭,别闹了,把股份还给我,这个位置对我很重要,爷爷最近对我很失望,开价吧,多少钱才能把股份还给我。”   他笃定对方会答应他,因为这个女人是多么的爱自己,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   “——一条命。”   办公室内寂静无比,他听见了这轻轻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解决渣男!争取让他早点狗带!   晏慕淮:(暗戳戳爽。)感谢在2021-02-28 19:06:06~2021-03-01 17:1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26瓶;一颗小橙子 13瓶;cm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你说什么?”   姜成卫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会是从顾逍亭口中说出的话?对方怎么可能这样跟他说话, 就算是闹脾气,之前这么久也已经闹够了吧。   他下意识道:“亭亭,别闹了。”   “我没在闹啊。”顾逍亭道, 声音淡淡的,绕过他在办公桌上坐下,那双长腿在轻薄质地的西装裤映衬下,更显得笔直纤细,“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就是一条命, 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你姜成卫的一条命。”   顾逍亭的睚眦必报从来不是说着玩儿的, 原著中的情节她记得很清楚,而原身的记忆也早已被她熟记于心。她梳理着这些书中的情节,却倏地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恶毒女配黑化后, 姜成卫几次公开说过让她去死一类的话语, 最后更是亲手把恶毒女配送上了断头台。   她原本什么也没做错,她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渣男。   姜成卫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要我一条命???顾逍亭,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 结果你却用这样的理由里搪塞我。”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顾逍亭脸上的神情也难得带上了点认真,纤细如葱白的手指遥遥一指,不远处是大开的玻璃窗, “从这跳下来, 我手上的股份包括我准备收的你的股份,我都可以无偿还给你。”   一条命换钱,她认为, 这个交易非常划算。   姜成卫胸膛剧烈起伏,似一条到了岸上干渴的鱼,好半晌他才压下心中的怒火。   “亭亭,我让你开价,别再胡闹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顾逍亭觉得很好笑。   她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渣男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衅她,她的耐心本就没有多少,现在又一点点告罄,等到她不耐烦后,渣男就是再拿一千条命来,也无济于事。   不过要她说,渣男还真是厚脸皮同顾小筱一样,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   她就奇了怪了。   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渣男怎么就还能信誓旦旦的认为她喜欢他?   姜成卫没本事没钱没权,只有一张勉强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但长得好看的人大街上多了去了,随便找一个来也比他这种傻逼性格好的多。   她蓦地想起前不久荣白露给她看得一个脱口秀——   你看他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说的不就是渣男吗?   气氛一再降低,渣男终于忍不住,“顾逍亭!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把这些股份还给我?”   他心里咒骂着面前的疯女人,那点好不容易在愧疚之下生出的情意,轻而易举便烟消云散,看什么都只觉烦躁,胸腔中的怒火愈来愈满。   与他相比起来,顾逍亭倒是悠哉悠哉,在办公室内转了一圈,走到一个酒柜旁,指节一格格的搭过去。   都是好酒啊。   渣男还真是会享受。   “姜成卫,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我很早以前就说了,垃圾配不上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垃圾,人可能在垃圾堆中捡一次东西,却绝不可能将二次丢弃的垃圾再捡回来,——而你,现在就是那个垃圾。”顾逍亭头也没回,微微弯下腰去看看下三层的酒格,视线从那些昂贵的红酒上扫过。   “顾逍亭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样哪里要你来指指点点!你一个女人,你懂什么商业上的事,我看这公司交到你手里最多一个月就要倒闭!”姜成卫口不择言的骂道,全然忘了就算他不再是总裁,他父亲也是子公司的董事长一事。   “承你吉言。”   顾逍亭乐了,“我也希望它快点倒闭呢。”   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直起身,迎面过来的就是暴怒中男人的一巴掌。   顾逍亭面无表情,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避了避。   姜成卫打了个空,身子也跟着踉跄几步,这一下倒是叫他清醒了,再三忍耐道:“我太生气了……你若是不惹我生气,能好好把公司还给我——”   “你想打我?”   清冽的女音截断他的话,门外偷听的秘书和小员工心里猛然惊了一下,面面厮觑,眼中均是鄙夷。   好渣啊这人,居然说不过就想动手了。   还是对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动手!   顾逍亭撑了撑额头,没有等到回答,那点耐心终于告罄,抬腿便是干脆利落的一脚,正中渣男腹部!   渣男飞出去得有好几米远,身体直直撞上办公室的大门。   门外偷听的员工一惊,下意识散开。   只见那大门摇摇欲坠几秒,“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而渣男已然不省人事。   顾逍亭冷眼看着,突然伸手一推。   哗啦——   那真是门外的员工这辈子都见不到第二次的场景,硕大的酒柜迎面倒下,无数昂贵的红酒从格子里滑落而出,玻璃炸开的声音不绝于耳,红酒在地上蜿蜒流淌,手工的小羊皮地毯沾上污渍,似鲜血一般的色泽凝固在上头,自然结成了污垢。   而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酒柜旁始终面无表情、眸光似刀的女人。   那是他们的新任总裁。   顾逍亭从坏开的门往外看,“以后我不想再在公司看见他,谁把他放进来、谁知情不报……这些失职的员工全部解雇,我会让法务部来跟你打官司,把无关人员放进公司,你怎么知道他想做什么?一律按偷窃公司机密的商业间谍来算,包括协助他的员工。”   在场数人无一人开口,秘书部部长率先点头,“好的,顾总。”   其余人也跟着讷讷点头。   顾逍亭跨过渣男,高跟鞋踩在他手上。   “来个人给他叫救护车,晦气。”   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的走了,被她带来的白渝自然是同她一起离开。   直到她们走出很远,才有人敢小声讨论。   “卧槽——你看见没,那脚一踢,小姜总居然就飞了这么远,她是大力水手,从小吃菠菜长大的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估计她不止三把,简直浑身是火。”   “可是我怎么觉得小姜总活该,之前莉就是被他玩弄了感情,又不敢说出来,只好自己一个人离职的。”   “快打120吧,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   这一边,白渝忧心忡忡:“您这样对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顾逍亭等在电梯前:“又没死。”   白渝:“我的意思是,您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不会放过您的,万一他打110来告您怎么办?”   顾逍亭嗤笑一声,她好像一只刺猬,之前一直都将身上的刺藏起来,外人想看,只能从她的皮毛中窥见一点尖尖,而这会儿,她身上的刺全竖起来,不管什么人靠近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你之前被骚扰有想过报警吗?”   白渝一顿。   答案是没有。   顾逍亭走进电梯,“那不就结了,所有人都抱着这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他也不会报警,因为面子问题,而他父亲也不会允许他再得罪我,毕竟没了儿子,老子还在这个公司呢。”   白渝似懂非懂,又听她吩咐道:“明天你去财务部,帮我整理一下这些年来的账本,你电脑里应该都还有留存,对吧?”   白渝:“是,请问您打算。”   顾逍亭在车库中找到自己那辆极其显眼的红色跑车,按下车钥匙,跑车嘟嘟两声,她弯腰坐了下去,从车窗里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刚好不在所有人的范畴内,我更喜欢小事变大,大事变得再大一点,查到有问题的搜集起来,报警。”   白渝心下一震。   她曾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原本今年该到她升职成为正总监,公司这么多年的账本都在她这里过目,她比正总监还要清楚公司有什么问题。   但那些账轮不到她管,她有心想要揭发,又无法确保事发冬窗后自己能够明哲保身,才始终没有向上举报。   顾逍亭却是根本不怕。   对方说这件事来,态度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似乎这对她来说,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与其这样说,不如说这位大小姐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她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条条框框,她只是从心所欲。随心所欲,听起来简单,却恰恰是所有人都无法做到的。   就好比白渝,她之前被骚扰曾想过给这死肥猪一巴掌,再狠狠打他一顿,可这也仅仅是想想,碍于种种原因,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顾逍亭却是想做就做了。   白渝在心里给她贴上新的标签,桀骜不驯、嚣张狂妄,行事作风很是盛气凌人,却让人无法反驳,无形中的领导力和威慑里也是一等一的。   车窗摇上去,车内的顾逍亭踩下油门,跑车慢慢倒出去,从车库的大门疾驰而去。   顾逍亭刚把车开到公路上,准备回自己的小公寓,就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为:晏慕淮。   对方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探听到什么风声了?还是单纯来查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爽了。   亭亭夺笋呐。   顾逍亭:你看他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晏慕淮:+1。   荣白露:+2。   ……   孙海雁:+10086。   其他人:?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PS:脱口秀在微博上有,直接搜索这一句好像可以看到!是一个姐姐说的脱口秀!感谢在2021-03-01 17:15:29~2021-03-02 18:3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自上次彻底说开后, 顾逍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对方了。   那她这次打电话来是想做什么?   顾逍亭接通了蓝牙,“喂。”   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似是没想到她会接, “是我。”   “我知道,来电显示有名字。”   那头的女声是低柔的,带着股飘忽感,“不问问我找你什么事?”   “我不问你你就不会说了吗?”顾逍亭反问。   其实很多人对她们的第一印象中,晏慕淮是那个飘忽不定的白月光, 美好、梦幻也虚无, 而顾逍亭是朵纯粹炽热的红玫瑰,真实、炽热。   但其实这印象该反过来。   顾逍亭才是那个虚无的梦境, 她就好像一缕深夜造访的风,你闻过她的味道,你知道她的名姓, 但你就是无法捕捉到她, 也无法预测到她。   风什么时候来,你不知道,风什么时候离开, 你依旧不知。   晏慕淮道:“顾女士和顾先生让你回来一趟, 和你商量些事情。”   那次验过DNA后,晏慕淮便顺理成章搬进了顾家,房间就在顾逍亭原本的房间旁。只不过还没有对外宣布她的身份,反正自己家里的事情, 也没有人知道。   顾逍亭是知道顾家人的计算的, 顾父和顾老爷子极看重血脉,巴不得告诉所有人晏慕淮才是他们家的女儿。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布的原因,无非是因为顾逍亭。   准确来说是顾逍亭手上推动的收购案, 她不仅暗地里成了渣男公司的总裁,明面上还在谋划着收购渣男的公司,让渣男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项收购案目前只有顾逍亭有本事、够资格来做,收购完成后,顾氏每年的年利润至少得翻一倍。   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动顾逍亭。   而顾逍亭手上还握着顾氏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其中百分之八,是她未出生时,期待她降临的顾老爷子赠送的,还有百分之六,是顾奶奶前不久转赠给她的。   他们目前动不了顾逍亭的职位,于是把主意打到股份上。   顾逍亭猜测自己这一次回去,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她倒是无所谓,股份原本就是给的顾家大女儿,她又不是,这东西拿着也不舒服,转赠出去完全可以。   只有一个问题。   她这人,不太喜欢就这么如别人的愿。   思及此,顾逍亭答应下来:“好,我转头回去。”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附带降噪功能的蓝牙耳机中一片静谧,几乎让人怀疑电话已经挂了,但顾逍亭知道,对方没有挂断。   良久,那头似乎做好心理准备,轻声开口:“你……”   她话音未落,顾逍亭干脆按了挂断。   车载后视镜折射出她微勾的唇角,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浮现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一小时后,顾家。   向来严厉的顾父罕见没有对她挑刺儿,背着手坐在一边,让顾逍亭过去。   顾逍亭在他身旁坐下,身体另一侧的椅子旋即被人拉开,晏慕淮跟在她后面入座。   顾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在顾家生活了多少年?”   顾逍亭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懒洋洋道:“二十三年。”   顾父有些不怎么自在,被顾母推了一把才道:“我们顾家养你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对你尽心尽力,事事周全,可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疼的,你在顾家过得生活比外面许多人都要好,我自认我们顾家没什么对不起你的,我问心无愧……”   顾逍亭猝不及防嗤笑一声。   顾父真有脸这样说。   若说好,也就十岁前真的把她当成亲女儿来对待,十岁后处处防着她,原身想要出国读书,顾父说她太小,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实则是害怕她出去几年,回来翅膀硬了不听话,要和妹妹争家产,也害怕原身太过聪明,顾小筱追不上。   原身当时因为这件事同顾父大吵一架,顾父冻结了她的银行卡,放话她要想读,就自己出钱。   原身果真没再求他,自己借贷在国外读完了四年大学,学的专业还是个烧钱的专业,日常的生活费用不是找荣白露借,就是自己打工赚钱。   单是这件事,顾逍亭就想问他,这就是他所说的问心无愧?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顾父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你终究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之前小淮没有找回来,有的东西,你拿着也无妨,但现在小淮已经回来了,这些东西,你再拿着也不太合适。”   他只差没有明说让顾逍亭把所有东西交出来。   原身太纵容身边的所有人了,以至于他们不论是谁都在得寸进尺,自以为是的朋友、亲人、爱人……   倘若原身是个不好惹的性格,像顾小筱那样,他们根本不会这样提。   他们若是这么说了,顾小筱得闹翻天。   对原身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顾父道:“更何况,那些东西原本就是给顾家大女儿的,那些都是小淮的东西,你看一下,什么时候还给她,爸爸还会另外给你些补偿的。”   其实那补偿根本没有,不过是张空头支票。   原身从小就被这句话哄骗着,把所有东西都让给了顾小筱这个妹妹,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顾逍亭抱起单边腿,脚踩在椅子上,“你说的是股份?还是公司的职务?或者干脆全部给她算了。”   她的目光斜斜睨了眼身侧的晏慕淮。   后者端坐如松,好似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不过是来旁听的。   顾父心里一喜,全部还来当然好了,但公司的收购案目前为止只有顾逍亭有本事完成,和日后巨大的利益比起来,现在不公布顾逍亭的身份只不过是忍一时。   他假模假样道:“全部给出来太为难你了,只给前面的东西就好,公司的事情你还在忙着,等你什么时候闲下来了想给都可以。”   顾逍亭心中暗自发笑。   “我现在就有空,可以把所有东西都还给她。”   顾父却是摇头:“不不……”   “你还不知道吧,阿淮姐姐可是和我同一个大学金融系毕业的,奖学金前三都有她呢。”   顾父的话骤然一顿。   他没想到这一点,只以为晏慕淮没接受过太好的教育,就算想弥补对方,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顾逍亭上的什么大学他再清楚不过,没想到晏慕淮也是从中出来的,既然这样……   顾逍亭好像能看懂他在想什么,开口便顺着他的心意往下说,“公司的事情我原本也就不太懂,阿淮姐姐是专业的,比我这个门外汉要懂得多,那这些事,也就拜托你了。”   顾父只差没有直说“好”了!   顾逍亭放下腿,“合同在哪儿,拿来我签了吧。”   “我房里。”   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泠泠的女音透着说不出的意味。晏慕淮看着她:“跟我回房签了吧。”   顾逍亭抬眸看去,那双清透的眼由弯长的睫毛下延展出,这样看时,她那带了点茶色的瞳仁便成了黑黢黢的,深邃悠远,什么也落不进去。   “好啊。”   晏慕淮锁上了房门,拿出顾家人早前拟定好送到她手上的合同,好几份累积在一起,于桌面上摊开了。   顾逍亭问:“姐姐笔都不给我,我怎么签呐?”   晏慕淮在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亲自放到她手中。   “签哪儿?”顾逍亭问。   晏慕淮为她铺开合同,纤细弯长的指节点在了其中一处空白上。   顾逍亭低下头,笔尖悬在纸上,半晌没有落下去。   她握着那只笔,突然抬头看向晏慕淮。   片刻后,她粲然一笑,似烂漫桃花徐徐展开,微风拨动、荡漾了数里,浅浅的涟漪迪荡开,于是连青山都跟着醉倒。   “这合同我要是签了,从今以后,姐姐跟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柔声道,那语调、那声音都是婉转的,似三月初春枝头啼鸣的黄莺,又好像一只百灵鸟一般。   晏慕淮对上她的眼睛。   她站在背光处,光透过她举手投足的缝隙落到对面的顾逍亭身上,她的影子也倒了过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看清了那一点茶色。   相看无言。   气氛骤然寂静下来,屋外的风却在这瞬间呼啦啦的展开,教人心烦意乱。   晏慕淮将窗户关上,室内陡然寂静,她转过身便看见少女挥动的手腕,笔尖摩挲纸张特有的沙沙声响了起来,顾逍亭一连签了几个合同,合上笔盖,抬头冲着她笑道:“好了。”   顾逍亭的目光从那些合同上扫过,又是突然道:“姐姐,我看你好像还没有签字,不如过来把字签约了吧。”   晏慕淮走到她身后,顾逍亭正打算让开,她已然压了下来,顺势握住顾逍亭的手。   顾逍亭鼻尖突然嗅到了玫瑰的香气。   是从晏慕淮身上散发出来的,似乎喷洒了一段时间,现在只剩悠远绵长的尾调,带了些柠檬草的香气,这玫瑰也变得酸涩起来。   顾逍亭认得这味道。   这是自己身上的气味。   “就这样签。”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再也没关系?想都别想。感谢在2021-03-02 18:31:02~2021-03-03 20:1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19瓶;小明同学 10瓶;怀良辰以孤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顾逍亭很好奇, 晏慕淮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味道。   她的这瓶香水是在国外一个牌子私人定制,她之前出去旅游时,一闻就看上了这个气味, 清香扑鼻,是甜蜜的,尾调却来了个她喜欢的反转,搭配上些微的涩意,陡然从热烈的玫瑰变成雪山玫瑰。   这是顾逍亭极喜欢的一种味道。   只是她没想到, 晏慕淮是怎么买到和她同一品种的香水的。   晏慕淮握着她的手, 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顾逍亭第一次看见晏慕淮写字,对方的字迹和她这个人不怎么像, 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倒是隐隐从中透露出尖利感来。   ——如果对方不是趴在她背上,握着她的手写的话, 顾逍亭想, 自己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好了,姐姐,合同签好了, 那么……”   顾逍亭停顿片刻, 又似方才一样,施施然笑起来。   “从今以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晏慕淮凝望着她,目光悠远深长。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 在客厅等得心急如焚的顾父连忙迎上来, 用眼神询问怎么样。   顾逍亭则直接越过他们,径直走出了顾家的大门,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   “什么?!那个狐狸精居然把你的股份和公司职务都骗走了?椒椒呀, 你怎么能这样,我早就跟你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现在好了吧?”   荣白露气鼓鼓的坐到一边。   顾逍亭看她一眼,她刚走出顾家大门没多久,荣白露就发来消息,说今天有空,想跟她聚一聚,她到了对方说的地方,想起方才的事情还觉得好笑,顺嘴同荣白露提了一句,结果这小姑娘顷刻就炸毛了,同她骂了一个小时的晏慕淮。   “行了,也都没怎么样,你这么生气也没用,给都给了,我还能要回来不成。”   荣白露气急,看着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之前说的宴是什么时候?”顾逍亭问。   荣白露仔细想了想,“二十九号,还有不少时间呢,这个不着急。——你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之前不是很喜欢那狐狸精吗?后面发生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又是因为什么,你们两个就因为真假千金这件事掰了?”   “嗯。”顾逍亭道,她的声音轻轻的,“不过也不算。”   本来就没在一起过,谈何掰了?   她和晏慕淮一直都是不清不楚的待在一起,她可以带对方去任何地方,但这只是因为她想,而没有别的任何动机。   对方想要拥有一个名分,跟她提起了好几次,她却都是含混过去了。   这么想想,她还真是……   顾逍亭感叹了一句:“真渣啊。”   荣白露以为她是在说晏慕淮,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冲到顾家去挠花对方的脸。   等气过了,她平静下来,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件事,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没了吧。”   顾逍亭靠在包厢的沙发上,目光懒懒散散的往外看去。窗外的天已然黑沉,荣白露现在火了,也不敢白天出门,夜幕下人的视野本就有所遮掩,戴个口罩能勉强遮住脸,所以才将时间约到了晚上。   外头是万家灯火,霓虹灯光起四处折射开,就近的天空也被渲染成了浅浅的一层昏黄色泽,这便是无数人眼中的不夜城——A市。   顾逍亭心里有些恍惚。   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了,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将外头的灯火都收进眼底,却始终触碰不到外面。   顾逍亭伸手将窗户打开了些,她左耳是高楼之上呼啸的风声,右耳是荣白露絮絮叨叨的念着。   “椒椒,你难过吗?”   难过?这种东西还真没有,只是有些感慨。   原来不管什么感情,都抵不过那一纸合同,和上头一串数字,是她想多了。   饭后餐点还没上桌,顾逍亭就突然起身,拿上自己的手包,“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荣白露焦急的询问被她甩在身后,顾逍亭头也不回的走了。   签了那些合同没多久后,顾家就对外公布了晏慕淮的身份,他们实在太着急,顾老爷子先前说过的话本来就没多少人相信,这番话一出,无数人都在心中为顾逍亭捏了把汗。   但随即,他们便发现他们想错了。   顾逍亭根本不在乎这件事,该出来玩儿还是出来玩儿,同荣白露四处走,自在得很。   而终于回到正轨上的真千金进了公司,开始掌管公司事物,短短半月时间,便出色完成了收购案,这让外界许多等着看笑话的人大吃一惊。   顾逍亭拉黑了晏慕淮所有的聊天方式,放开本性疯玩儿了一圈,飙车、蹦极、游泳……   把荣白露吓得够呛。   天温也渐渐降了下来,愈来愈逼近冬天。   今年的十一月比往年都要冷,顾逍亭把冬季的衣服找出来,往身上加了件绒毛外套,开车出门。   路上荣白露给她发了不少消息,让她慢慢过来,酒吧就在这儿,又不会跑。   到地方,顾逍亭透过酒吧敞开的大门瞥见了吧台的荣白露,正准备往里走,陡然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顾逍亭一顿,挑眉看过去:“不认得我了?还是说我看起来很像未成年?”   拦住她的人是酒吧经理,一边陪笑一边道:“是这样的,顾小姐,不是我们不让您进去,是上面有人不想让您进去。”   “……”   顾逍亭挑起来的那点眉毛压平了,似笑非笑问道:“又是谁看我不顺眼?”   酒吧经理:“您这什么话,——上面的吩咐我们不敢不听,您非要进去我们也不好做,老板还说了,上面有句话传达给您。”   顾逍亭余光中,荣白露见她久久不进来,从高脚凳上走下,正准备朝这边过来,她收回目光,对这位幕后老板的感官一路下跌。   “说。”   酒吧经理的声音放低了,“她说,天气冷了,让您出来多加件衣服,别感冒了,顺便这样的天气,最好还是别出门……”   顾逍亭越听越不对劲,细长的柳叶眉渐渐蹙了起来。   “你们新老板是谁?”   酒吧经理一愣,低声道:“您不知道吗?”   顾逍亭面上的那点笑意淡下去,“我看起来像是认识她的样子吗?”   酒吧经理突然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也不吭,“抱歉,顾小姐,请不要让我们难做,您还是先回去吧。”   “怎么回事啊椒椒,等你半天都不进去。”经理身后,荣白露戴着口罩走了过来,她原本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被人发现会很危险,但实在不放心顾逍亭,不得不过来看看。   顾逍亭让她出来,两人一同站在树下。   “我突然觉得很亏,不应该就这么把那些股份送给晏慕淮。”顾逍亭看着面前呼啸而过的车流,车灯远远一束打了过来,教她面前陡然支棱起些微光亮。   荣白露一顿,左右看看,将帽檐又往下压了些。   “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说不后悔吗?现在知道后悔了,哼,人家都已经在顾家混得顺风顺水了。”   “走,去另一家看看。”   顾逍亭开车去了另一家常去的酒吧,同样在门口被人拦住了,附带一句传话。   荣白露听得一脸懵逼。   顾逍亭倒是知道了什么,她在这晚上一连去了四五个酒吧,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都被拉入了黑名单。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幕后老板做的。   荣白露在路上听她说明白了,一时又开始生气,“他这人怎么这样啊,他这到底是要耍你还是要追你啊,把你常去的酒吧都收购了,还不准你进去。”   顾逍亭从皮包中抽出一盒女士香烟,点了一支慢慢抽。   她喷出一口烟雾,视线也跟着慢慢被模糊了,“两者都有吧。”   荣白露:“椒椒,你认识这人吗?”   “认识。”   荣白露忙追问:“是谁啊这人?”   顾逍亭不说话,唇角有些嘲讽的扯了扯。   还能是谁,被她渣的现顾家大小姐晏慕淮呗。   只能是这个人,也只会是这个人,顾家现在在A市可说是一手遮天,而这一切都是她为了报复渣男推上去的,现在倒是便宜了对方。   顾逍亭有些感慨。   看来以后不能去喝酒了。   估计再过些日子,赛车场、跑马场……各种娱乐场所都要禁止她的出入。   明天去找一趟晏慕淮算了。   荣白露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转移话题道:“你明天有空吗?我明天上午拍个杂志,完了我们去涮羊肉。”   “没空,已经有约了。”   荣白露一愣,“什么时候,怎么这么快?”   “两分钟之前约的。”   把荣白露送回家,顾逍亭将车开回公寓,在车上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那串号码在此之前曾在黑名单中躺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又被她拖了出来,不怎么乐意的拨了拨通。   “嘟、嘟、嘟——你好。”   泠泠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带了些电流的质感,教人耳朵都跟着发痒痒,却也是阔别已久的、晏慕淮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跨过这一段我就要开始小甜甜了!   晏晏的计划:收购股份和权力→制住她的活动范围→把人捉住。   然后夭折了。   让我们来为晏晏惋惜一秒钟。   顺便悄悄说一声,解不开心结她们两个是不会在一起的,只能慢慢解开心结!大家不要焦急,就快了就快了,我们慢慢看嘛,心里吃不了热豆腐。   感谢在2021-03-03 20:11:39~2021-03-04 19:1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15瓶;一颗小橙子 5瓶;君小骗纸、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喂。”   顾逍亭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唯有电流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响,在极寂静的环境下,这声音被无限拉长。   片刻后, 顾逍亭率先开口:“听说姐姐最近很忙?”这声音仍然是含笑的。   晏慕淮挥退了周遭的秘书,让她们都出去,自己则合上一份文件夹,“一般。如果不是你一走了之,把公司所有事情都丢给我, 我也不会这么忙。”   忙到没有时间去亲自抓人。   顾逍亭笑了, “哪儿的话,这些东西不是姐姐想要的吗?姐姐想要的东西, 我当然是全部给姐姐啦。”   “……”   “找我什么事。”   顾逍亭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姐姐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出去吃顿饭。”   “我很忙。”晏慕淮道。   顾逍亭开了小半边窗户, 车内那点残存的薄荷香气顺着车窗一点点飘出去, 并不算特别清新的空气灌进来。   “是么?”她淡声道,语气里又突然含上了笑意,“那去找别人好了, 正巧荣白露明天有空, 约我出去吃饭。”   她这番话说出来没多久,对面便骤然沉默下来。   顾逍亭料定了她会答应。   果不其然,晏慕淮给出的回复是她想要的回复:“明天你来公司接我。”   她一边说,一边让秘书把明日的行程推了个干净, 空出一整天的时间。   顾逍亭:“行吧, 那我明天去找姐姐好了,那么,晚安。”   她挂了电话, 坐电梯进了小公寓,有些心烦的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去落地窗前待着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顾逍亭准时到达顾氏公司楼下。   她之前没少来这地方,门口的保安都认识她,也或许是因为有了上面的吩咐,见到她来也没有伸手拦住她。   她进去得容易,别人想要就这么走进去却是不怎么容易。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可是顾家的二小姐!我来找我姐你们凭什么拦着我,再这样拦我我就告诉我爸,让他把你们通通解雇,滚开!”   这声音听着可熟悉,加上话中的那个二小姐,已经很轻易能让人猜到说话的人是谁了。   顾逍亭回头,果不其然在门口看见了顾小筱。   她微微挑了下眉梢,颇觉有趣。   顾小筱这是……在干什么?   她回头的瞬间,顾小筱看清了她的脸,瞳孔骤然变大,旋即高声喊道:“顾逍亭!顾逍亭你过来!——凭什么她一个外人都能进去,我不能进去?”   顾逍亭最近心情不太好,偏偏有人不自知的撞到了枪口上,她自然是乐得和对方好好玩玩。   “我当然能进去,这里是顾氏,不是顾家,更不是千金小姐撒野的地方。”   顾小筱一双眼恨恨的瞪着她,转而又想起,她想说的话其实对这个人说也是一样的,她没必要非得去跟晏慕淮说。   晏慕淮近来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消息,就连回去顾家了也刻意避开她。   签署那些合同时顾小筱并不在场,她要是在,肯定不会让顾父顾母这么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什么晏慕淮和顾逍亭是一伙儿的!股份在谁的手里都一样,他们是把顾逍亭赶出去了,但同时也把一匹狼放进了家里。   别看晏慕淮表面上装的多好多好,顾小筱可太知道这种人私底下是什么样子了。   表面上那些宽厚温柔一概都是假的!那身皮子里分明藏了一颗狼子野心!   顾小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之她近来得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迫不及待想要到正主面前去炫耀。   她看向顾逍亭,“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说就走,根本不管顾逍亭会不会跟上来。   顾逍亭看着她的背影,饶有兴致的一勾唇,跟了上去。   两人行至一处偏僻地,顾小筱双手环抱,用一双从顾母那儿继承来的杏眼瞪着她,冷声哼了下。   “有话快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顾逍亭对她一向没多少耐心,开门见山便说了。   顾小筱看着她,那双眼都是得逞的恶意:“顾逍亭,你别太嚣张了,你现在没了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再也不是我姐姐,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这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这么说话?你是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动手?   顾逍亭左右看看,这处倒是偏僻,前后久久都没有人过来,树枝上的摄像头被鸟窝遮住,想来也拍不到什么。   的确是个打人还不会被抓的好地方。   顾逍亭忽的笑了。   只是不知,到最后是谁打谁?   “你打得过我?”她面色含着浅浅的笑意,几乎要克制不住笑出声来了。   顾小筱也想起面前的人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顾逍亭瞥一眼她脚下,转身走了。   顾小筱嘴里都是废话,听了也没什么用。   谁曾想,她不过刚转过身,高跟鞋的声儿才响了两下,身后就传来顾小筱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的声音:“顾逍亭,我劝你还是别嚣张了,你也嚣张不了多久,我早就得知了你的秘密,还有那个小贱人……你们两个都等着,我会让你们没有好下场的。”   顾逍亭迈开的那一步脚停下,心里生出些莫名的疑惑,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什么秘密?顾小筱总不可能比她这个穿书者知道得还多吧。   那对方这是……脑子被水淹了?   特意跑到她面前来,只是为了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顾逍亭肯定不能辜负她的煞费苦心。   她逼近顾小筱,比普通女生都要高一截的身高在这时有了作用,教她投下的阴影能够将顾小筱完完全全的笼罩进去,面前的小姑娘于一瞬间紧张起来,眼神四处飘忽,最终不肯输似的,重新对上了顾逍亭的双眼。   她这不对不要紧,一对反倒是瞧着了顾逍亭眼中的森寒冷意。   顾小筱形容不出来这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总之在她这么多年的人生中,她从未见过如此眼神。   好像是一把薄薄的刀,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去,让她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顾逍亭用一把餐刀捅过来的事。   ——顾逍亭就是个疯子。   脑子里倏地滑过这句话,顾小筱抓住了这句话,再看向顾逍亭,便没了之前的得意,眼里逐渐升上恐惧。   顾逍亭居高临下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应该灭口了。顾小筱,最近走路小心些,天黑也不要出门,没有人的地方和晚上都很危险,随时会有人……因为不注意,把小命丢掉哦。”   顾小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啊对了,”顾逍亭的声音放得很轻,“出席你的葬礼,我会穿红色,因为我不太喜欢其他颜色。”   顾小筱克制不住往后退,脚后跟绊上什么东西,让她的身体在瞬间失重,跌坐在地上。   明明是她想要威胁顾逍亭,到最后被威胁的人却成了她。   顾逍亭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她到晏慕淮办公室时,已然是上午九点半,时间被顾小筱耗去了半个小时。   晏慕淮在办公司内等了一上午。   顾逍亭进去时,她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什么。   “姐姐,看什么呢?”   晏慕淮转头,晨光从她身后找寻着各个方向洒落,“你半小时前就来了。”   顾逍亭在办公室内环视一圈,熟门熟路的在桌子后的转椅上坐了下来:“那是因为有不长眼的想要截胡。”   她顺手抽出右手的抽屉,看了眼又关上。   这几乎是个习惯性的动作。   顾逍亭当然没来过晏慕淮的办公室,也不可能这么熟悉,她只是对自己曾经的办公室很熟悉而已,尤其是在这儿的第二任主人什么都没改变时。   “姐姐这么不想看见我,我还以为……”   她拖长了尾音,声调打着缱绻的卷儿。   “姐姐会把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毕竟,也没有什么人会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晏慕淮从窗前过来,“邀人出去吃饭,不应该带点什么礼物?”   顾逍亭两条长腿极其自然的搭上了桌面,“姐姐想要什么,指使你的人去买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让我买呢。”   言外之意是:我又不是你的人。   晏慕淮抱臂,身体轻轻倚上红木桌边缘。   “你不是外人。”   这个答案却是将问题直接跳到了前一个上面。   晏慕淮用身体力行告诉了她,不止她一个人会转移话题。   顾逍亭兴致缺缺,瘫在了椅子里,“姐姐,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对酒吧的产业感兴趣了。”   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问昨晚上的事。   “一直都很感兴趣,我家里养了只不听话的金丝雀,总喜欢飞到这样的地方去,为了把它抓回来,我也只能这样。”   顾逍亭:“……”   这个金丝雀指的是谁,一目了然。   她不甘示弱道:“金丝雀当然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姐姐逼一只喜欢自由的鸟儿钻进笼子里,不是相当于折断它的翅膀,教它这辈子都郁郁寡欢吗?”   晏慕淮低下头,两手不知什么时候撑在了她身体两侧。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才能让它高兴,却又不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某金丝雀·顾逍亭:……?   感谢在2021-03-04 19:16:12~2021-03-05 19:2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微 8瓶;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似乎没有办法呢。”   顾逍亭仰头, 细长的脖颈于晏慕淮眼前拉出了一条绷紧的、笔直的线条。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姐姐莫不是不懂?鸟生了翅膀,天生就该在空中翱翔, 姐姐非要把它从天上抓下来,有想过它的感受吗?”   晏慕淮用唇瓣摩挲着她脖颈处细嫩的肌肤,感觉自己像在撸猫,不是那种普通的家猫,给点吃的就会跑过来的那种, 而是自小在野外生长的小野猫, 同大猫在一起混得久了,渐渐也就被同化成一样的性子。   你得把自己交出去, 把所有弱点都告诉它,它才有可能在权衡思量之下,决定要不要对你低头, 露出柔软的小肚皮和粉色的小肉球。   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 却怎么也达不到。   顾逍亭鼻腔中发出几声极轻微的呼噜声,像是在哼哼,又像是单纯的松气。   “姐姐啊, 你太自私了。”   究竟是谁自私?   晏慕淮不想同她再讨论这个话题下去, 这人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说什么都能指鹿为马。   “自私也好,霸道也好,我是一定会把它抓回, 让它在笼子里乖乖待着的, ——就算,没有了翅膀,就算, 再也不歌唱……”   “那如果它死了呢。”   顾逍亭打断她,那双带了些茶色的瞳眸望过来,清透得像是一往小溪流,缓缓的、静静的流淌,不下到水里去,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有着什么。   是危险?亦或是清凉?   玫瑰香气在空中纠缠着,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清香,这两种极其相像的味道逐渐融合在了一起,渐行渐远,碰撞出独特的美妙。   顾逍亭身上的是真正的雪山玫瑰。   调香师是她在旅游时认识的,这款香水原本是对方准备卖出去批量生产的,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改变了主意,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原有的基础上调配出来了这一款雪山玫瑰,里头是真的含有雪的成分,喷洒出来时总带着丝丝沁凉。   晏慕淮想要一款和她一样的香水,估计是不知道里头真的有雪,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味道相近,喷洒出来也是微涩的柠檬来做替代品。   不管怎么说,这两款香水的尾调都是微涩的,这会纠缠在一起,竟奇异的碰撞出更加醉人的清香。   顾逍亭鼻尖轻轻嗅着这味道,等晏慕淮给出一个回答。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晏慕淮铿锵有力道。   顾逍亭舒展身躯,心里那点烦躁散在了浮动的暗香中。   “可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让金丝雀从笼子里出来,二是让金丝雀死在里面,姐姐会选哪一个呢?”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细白的手指穿过晏慕淮的脖颈,调皮似的,将她用来束发的发带取下,晏慕淮满头青丝瞬间瀑布一样散开。   晏慕淮两颊都被鬓发遮住,那张脸显得愈发小巧,她道:“我选二。”   啊。   她的答案是一呢。   宁愿让金丝雀死在笼子里,也要把它从天上抓下来。   晏慕淮忽然又道:“它死了,我便陪它一起去死。”   “……”   顾逍亭推开她:“姐姐真会说笑,不过是一只鸟而已,死了就死了,姐姐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过一只鸟吗?这种假设设多了也是无用功。”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我订了餐厅,走吧姐姐,待会迟到了就不好了。”   晏慕淮在桌面上找到了一段皮筋,绑上头发跟她一起出去。   办公室外面是秘书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时,秘书们纷纷把目光投过来,里头写满了八卦。   顾逍亭在的时候,毫不避讳同她们说些什么,想听的八卦只要不是太隐秘都是摊开来说的,因此在这群人中声望一直都很高。   新来的晏总就有点太冷了,到这儿上了一个月的班,连一个笑都没有。   现在两人一起出去,外号工作狂的晏总也为了已经辞职的小顾总推掉工作……她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出去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打架?   所有疑问都跟着两位总裁进了电梯,秘书们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   开车去餐厅的路上,顾逍亭接到了白渝的电话。   “顾小姐,账目我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全部核实完毕,从姜成卫到公司的那一年开始,每年账上都有几笔不清不楚的款项被划走……”   顾逍亭打转方向盘:“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接报警抓他,律师你看着办,我不想在接下来的至少十年内看见这个人,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了。”   白渝答:“已经报警,律师正在洽淡中,我录了视频,发给您了。”   “好,我——”   “开车要专心。”   耳廓上是一点冰凉,晏慕淮取走了她的蓝牙耳机,径直戴在自己耳朵上。   “我是晏慕淮。”   电话那头的白渝一愣。   公司刚被收购,神秘股东就将全部股份送人,连带总裁的位置也送了出去这件事早就传遍了,白渝自然知道这位晏慕是谁。   按理说,白渝应该向晏慕淮汇报,她却把电话打给了顾逍亭。   这只是因为对方才是聘请她的BOSS,晏慕淮是公司老板,并非她个人的。   可现在……这两人怎么在一起?   晏慕淮道:“刚刚说的事再说一遍。”   白渝一顿,想想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于是复述了一遍。   顾逍亭面色淡然,一点儿都没生气。   本来就该让晏慕淮听听。   她倒车入库,那头的电话好容易才挂断,晏慕淮将蓝牙耳机还给她。   顾逍亭随意收起东西,同她一起坐电梯上去。   餐厅在顶楼,是A市著名的浪漫餐厅,又名星空餐厅。里面独有的露天餐厅极有情调,透明的天花板安装了投影仪和反光板,白天没有星星时就会开启,在四面八方的玻璃上投上以往拍摄的美丽夜空,而夜晚自然是打开玻璃,在真正的夜空下享受美食。   顾逍亭预定的就是露天餐厅。   位置在最靠窗的位置,也是最能欣赏到星空的地方。   周遭渐渐黯淡下来,投影仪发挥作用,四处都瞬间变成了一片星海,头顶是银月当空,脚下四处都是明亮的星子,好像身处半空。   顾逍亭恰好踩在了一颗星星上,“姐姐喜欢这里吗?”   晏慕淮抬头。   她望见她的心上人正好被盛在了银月光辉下,星星漂浮在层云之中,若隐若现,黑暗成了最好的衬托,可这一切同她的心上人比起来,又是那么的渺小。   就好像人最开始看星星,觉得这东西渺小的似尘埃。   可真正渺小的,分明是坐井观天的人们。   餐点一道接一道送上来,顾逍亭绑了头发,才用叉子切着牛排。   不远处的室内餐厅有一支小型乐队,钢琴师在琴键上挥发出的乐声悠扬,远远传来,教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大厅中有人开始起舞,男男女女结伴成行,高跟鞋和皮鞋碰撞在一起,摩擦出微妙的火花。   顾逍亭跟着轻声哼起来。   晏慕淮听见了她藏在乐声中的声音,动作一顿,不动声色摸出手机,旋即又侧耳倾听,勉强辨认出这是首什么样的曲子。   无奈她对钢琴知之甚少,只能听着是首极轻快的歌曲,却听不出个一二三。   顾逍亭看她一眼,“姐姐喜欢这音乐?”   晏慕淮点了下头,“但我没听过这首曲子,它叫什么名字?”   顾逍亭坦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很熟,没想到能在这儿听到它。”   这话单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是很好的,但若是深究其中的意思……   晏慕淮没有再问,顾逍亭却像是来了兴趣,同她介绍起这首钢琴曲。   “这首曲子是在距今近两百年时创作的,非常久远,当时的时代战火连天,这首承载着希望与自由的曲子于是应运而生,它歌颂世人,赞美世人。   ——却又贬低世人,称其愚昧,上帝这样虚无的东西也有有人相信,实在是愚蠢到了极致,教人只觉心里好笑。   它说世人应该站立起来,应该粉碎这虚无的幻想,打破梦幻追击现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首曲子的音调骤然变得深沉起来,却又在深沉过后飘起来,旋即又成了一段轻快的小调。   顾逍亭半张脸都藏在了黑暗中,她脸颊侧边正好有一颗星星,映亮了她的下半张脸,形状优美的唇珠和尖尖的下颔跟着露出来。   她道:“不过这首曲子被改过,原版不是这样的。”   “打扰一下,这位小姐,可以邀请您跳支舞吗?”   顾逍亭侧头,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看她的正脸时眼睛骤然一亮,颇为自信的将自己展现出来。   晏慕淮捏紧了刀叉。   顾逍亭只看了一眼,随口道:“我对异性过敏。”又将头转回来了,继续刚才的话题:“等我哪天带姐姐去听听原版,比这儿好听多了。”   晏慕淮唇角倏地一勾,放下刀叉,柔声道:“好。”   做了出头鸟的男人脸色不怎么好,被从头到尾忽视了个遍,换谁都不会太高兴,只得讪讪走了。   晏慕淮侧目看他消失,面色不置可否的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不乖的金丝雀,抓回来。   本来说六点更的,结果写完习惯性设置成九点了,嘤我真蠢。   抓一个小bug。   感谢在2021-03-05 19:27:39~2021-03-06 20:0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优秀的可某人 5瓶;贰玖 2瓶;微微、无名小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男人是个开头, 接下来不断有人前来邀请她们两人中的一个跳舞。   晏慕淮不堪其扰,面色愈来愈冷。   顾逍亭倒是无所谓,一概当成空气。   她侧耳听着音乐时, 晏慕淮那边来了个男人,被拒绝了还在依依不饶,说什么就是不肯走。   这人的声音太大,顾逍亭几乎听不见乐声,心里升上点烦闷, 随手一泼, 将杯中剩余的红酒径直泼了出去。   红酒泼上男人的面庞,男人愣了愣, 破口大骂起来。   顾逍亭侧头,声色冷淡:“滚。”   男人偃旗息鼓了,带着满身的红酒液走开。   晏慕淮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发觉她不过是随口一说, 等那人走了,目光又回到钢琴师身上,似乎真的对这首曲子极为喜欢。   她心里忽的冒出点想法。   顾逍亭是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   这么想着, 她也顺势问了出来。   顾逍亭侧着头, 半边脸被星光笼罩,愈发显得如云雾般模糊,“自然不是我自己知道的,别人告诉我的。”   她的目光好像也被模糊了, 于这瞬间回到了久远前的时间。   晏慕淮心里蓦地很不舒服。   这个人是谁?顾逍亭这么喜欢这首曲子, 究竟是喜欢曲子本身,还是喜欢为她带来这首曲子的那个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逍亭轻描淡写道:“忘了。”   晏慕淮却是不信的,顾逍亭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比谁都清楚, 怎么可能忘记。   “真忘了。”她道,那声音飘忽不定,想到什么,又突然笑起来,“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我记着她干嘛?”   晏慕淮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跟随她的话解开,反而又往上加了一层。   顾逍亭的过去她似是知道的,却又一无所知。   她很不喜欢这种事情超脱掌控的感觉,让她打心底里就觉得烦躁,恨不得掐住面前人的下颔,逼问出那个人的所有信息。   死亡在很多时候带来的并非遗忘,而是在心中的不断加强,她很介意有人会用死亡在顾逍亭心中留下痕迹。   她……非常介意。   一个人的心里装不下多少东西,如果有人提前进去了,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走进去,因为那块地方不属于她,属于一个死人。   大厅中翩翩起舞的人群停了下来,乐队也在准备新一轮的曲目,顾逍亭收回目光,灵机一动唤了声:“姐姐。”   “嗯?”   顾逍亭起身,在她面前微微弯腰,海藻似的长发从身后滑下来,从晏慕淮的角度问题,能将她精致的锁骨尽收眼底。   少女轻声道:“我能邀请这位姐姐跳一支舞吗?”   晏慕淮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就算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顾逍亭这样的人就像毒/品,接触一次便会上瘾,从此却再也得不到,她不该沉沦其中,她该走开,她该拒绝。   可这人到面前时,她又会自己靠过去。   一如现在,她将手放在了顾逍亭掌心。   少女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走到大厅中,“我跳男步,姐姐跳女步。”   钢琴师将双手架上琴键,那首顾逍亭再熟悉不过的乐曲施施然响了起来,好似流淌的溪流,那一条清澈泉水做成的白玉带铺展开,萦绕在两人身旁。   顾逍亭握着晏慕淮的腰肢,她们转圈儿,脚尖在挨挨蹭蹭中靠在了一起,又随着舞步移开。   乐曲进行到高潮部分,顾逍亭松开她的右手,让她自然无比的滑出去,雪白的长裙扬起的弧度似倒置过来的花瓣。   与此同时,顾逍亭极具轻薄质感的裙摆也滑开了,而她则是那朵被簇拥在其中的花。   一曲落幕。   周遭渐渐响起掌声,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少了许多人,最显眼也是这最独特的便是她们这一对组合。   回到位置上,顾逍亭面上还是带笑的。   大厅里响起钢琴师的声音:“……这首曲子是一位匿名的女士点播,赠送给她的心上人的……”   晏慕淮没听见这番话,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到现在,她的掌心还是滚烫的、还保留着那十指相交的热度。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她眼里只盯着一个人。   餐点已经凉了,顾逍亭让服务生撤走,又重上了一桌。   用过餐,顾逍亭才提起自己来找晏慕淮的打算:“姐姐,现在几月?”   晏慕淮不明就里,顺着她的话回答:“十一月。”   “那还很早呢,才刚到冬天。”顾逍亭意味不明的轻轻“啊”了声,“现在的气温二十度左右,年轻人的夜生活远远比这热多了,冬天就应该出去多走走,活动活动,姐姐说是不是?”   说到底,她还是为了酒吧那件事。   晏慕淮放下餐刀,那轻轻的一声磕碰着瓷质的餐盘,倒发出声脆响来:“冬天的最佳睡眠时间是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   她说的很明白。   十点之前,顾逍亭必须在床上乖乖躺着。   顾逍亭这辈子都没这么早睡早起过,她常常日夜颠倒,前些日子为了料理渣男才调整了下作息,渣男一入狱,她就恢复本性,白天不醒,晚上不睡。   晏慕淮提出的要求在她看来实在荒谬。   “姐姐,还有个十点之前呢,我总不能,连十点之前我可以进去的地方也进不去了吧。”   晏慕淮:“酒吧那种地方人多杂乱,女孩子不适合独身一人过去,就算是带了个没什么用的同伴也不行。”   “……”   顾逍亭轻轻笑了声,心道:这话最好别让荣白露听见,否则她得跳起来指着晏慕淮的头骂人。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去玩玩儿呢?”   “有我在的时候。”晏慕淮道。   顾逍亭几乎要笑出声,不甚客气道:“凭什么啊姐姐?你是我什么人,怎么处处管着我呢。”   她的话一出来,露天餐厅这一块的氛围便陡然沉寂下去,好像连风都不怎么吹了。   “算了,姐姐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我这样强词夺理,谁听了都不高兴。”   顾逍亭懒懒散散一挥手,将由她提起的话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晏慕淮喉咙里似是哽住了,有团湿润的棉花浸透在了里头,教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很像告诉对面那个人,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但她说不出来。   因为在此之前的无数次,她都想过要说,却每每都会被打断,旋即便再也没了结果。   可这一回,似是不一样的。   这回似是对面的人亲口提起的,往常也是这样,但这一次,晏慕淮真的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她身上那点直觉这会儿全冒出来了,叫嚷着让她开口,她如果不开口,很可能会错过什么东西。   彻底。   但面前的人笑得这样没心没肺,姿态都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甚至就连她的眸光。都是那样散淡的、轻慢的。   “恋人。”晏慕淮道,加重了语气复述一遍:“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是恋人。”   “我不愿意。”   顾逍亭淡淡道:“——那么姐姐,我还可不可以在拒绝了你之后,白天晚上都出去呢?”   她的尾音总是嘲讽的,不论说什么都带着那种感觉,对世人的讽刺、对话语的讽刺、对已发生的事的讽刺……   而现在,这讽刺对准了她。   顾逍亭用刀叉轻轻敲击着,好像要奏一首乐曲,听来又只有不成调的胡乱哼哼,“姐姐如果不同意的话,那我以后只能去玩儿别的。”   不等晏慕淮说什么,她继续道:“飙车、跳伞、蹦极、赛跑、潜水……什么都可以,不过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平平常常的东西,凡事总要刺激一点才有意思。”   顾逍亭说着,眼里那点光猝然亮起来了。   “在湿滑的山道上飙车,有一不小心轮胎打滑,从悬崖边飞出去的危险。在雷雨天气跳伞,如果能恰巧遇上龙卷风就好了,到时候谁也不知道我会降落到哪儿。至于蹦极嘛,普通的蹦极太没意思,我们不如增加一点趣味性,把绳子解开,直接去跳楼好了。还有赛跑,听说北美洲的猎跑得很快,我倒是很像和它们试试,看谁跑得快、谁的力气大一点。再来说潜水,我很久之前就想去真正的海底看看虎鲸和白鲨……”   她鲜少说这么多话,这次倒是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偏偏她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脸上反而都是笑意,仿佛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这些玩法都挺有意思的,这么一比,我突然也不太想去喝酒了。”   顾逍亭勾唇,竟是真的考虑起她方才说的那些话的可能性。   她太疯了,永远让人猜不到她的下一个举动是什么,寻常人不敢做的东西她都敢。   这已经不是玩儿了,这分明就是一本作死指南!   还有鼻子有眼,连中途会遇见什么,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都想好了。   晏慕淮越听,面色便越冷硬。   “顾逍亭。”她打断顾逍亭的话语,抬眸看去,那双眸子里满是冷意,还有喷薄而发的怒气。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我心软、我不可能让你做这些事。   你真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当然是想要你的心呀。   椒椒新晋名称:作死小达人。 第三十二章   “我没想干什么呀。”   晏慕淮几乎要被她气笑出声。   这还叫没想干什么, 那她真正想干什么的时候,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最晚十一点。”   顾逍亭支着下颔,直视她的双眼, 平静笑道:“十二点。”   “……”   晏慕淮想说不可能,可方才那一堆事情,不管哪一个听起来都让人心跳加速。   她怕了。   从顾逍亭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怕了,也由此, 话语权早就不在她手上。   顾逍亭道:“过了十二点我就不太想开车了, 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时间来接接我,万一我不小心喝醉了, 而荣白露也喝醉了,没有人送我回家,那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呢?”   晏慕淮压抑下心中肆虐的情绪, 淡声道:“喝酒不开车, ——我有时间。”   她不止可以接,还可以顺带一起送。   只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她才能稍稍安心一点。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姐姐买单吧, 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小可怜而已,这几次出去玩儿也没有钱,都是荣白露付的呢。”   顾逍亭满脸无辜的看过来, 那双眸子里尽是狡黠。   晏慕淮签了单, 从皮夹中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里面有些钱,不够我让人打进去。”   顾逍亭也不跟她客气, 大大方方的接了银行卡,问道:“密码。”   晏慕淮却没有告诉她,而是只说了这三个字:“你知道。”   “我知道?”顾逍亭到底是心思通透,略略一想,猜出来几个:“姐姐的生日?我的生日?”   “你的。”   顾逍亭微微睁大了眼。   她不知道的是,晏慕淮很早就把密码全改成了她的生日,不是为了表达什么,只是……习惯性、自然而然的便填了这串数字上去。   “时间不早了,姐姐回去上班吧,我先走了。”   一拿到卡和通行证,顾逍亭就迫不及待的从她身边走开,甚至都懒得装一装、送她一程,自己径直上了车。   晏慕淮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发引擎,目送她离去。   只是那辆车走了没多久,又停下来,车窗缓缓降下,里头的人探出一个头,懒洋洋的看过来。   “姐姐,问你个问题。”   晏慕淮眸子里带上点疑惑。   “来个离别吻,还是我送你回去。”   说话的人眉目懒散,听着的人心神动荡。   这可真是……真是个世纪难题。   她咽了下喉咙,突然道:“我有两个都选的机会吗?”   顾逍亭笑起来:“姐姐,人不能太贪心,贪心的后果很可能是两者都失去。”   晏慕淮的心沉了下去,她却话音一转:“不过谁叫我这么宽容大度呢,姐姐既然两个都想要,那我便给你这次机会好了,上车。”   晏慕淮唇瓣向上一抿,浅浅一笑。   车子很快在顾氏大门口停下,顾逍亭原本想去地下车库,被她在门口叫停了。   晏慕淮下了车,却并不着急走,而是在车旁隔着那层窗玻璃看她。   顾逍亭随手按下车窗看过去。   晏慕淮提醒道:“离别吻。”   “在这儿?”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四周,这可是顾氏大门口,她的车和她一样,都是性格张扬的,常开来公司,就算记不得车牌号,也记得她车的颜色。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她的车,驻足停在原地看过来。   再加上晏慕淮这个新总裁站在车旁,午休结束的小员工正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打招呼。   挑了个这样人多的地方吗?   顾逍亭无所谓,她从来都是人群的焦点,被视线盯着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更何况,这样能引起骚乱的新闻,她如果不做……那才不是她的性格。   “行吧,低头。”   晏慕淮的手伸进车窗,轻轻按在她后脖颈上,旋即俯身吻过来。   她唇瓣的落脚点并非额头或脸颊,而是嘴唇。   顾逍亭很配合的将身子探出去,迎合她这个吻。   公司门口一瞬间安静下来,正要走过来的员工瞪大了眼,一个个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晏慕淮后退,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路上小心,到了记得……发不发消息给我都可以,按你喜欢来。”   顾逍亭的车开走了。   晏慕淮转身,看见了身后接近石化的一群人,面上那点含糊的笑意跟着沉下来,面无表情的进了电梯。   晏慕淮到办公室时,时间刚好是午休结束,下午开始上班。   她拿着文件,却什么都看不下去,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少女微勾的唇角、似笑非笑的瞳眸,以及那张放大的脸。   “晏总。”   秘书部部长Sili敲门,“财务部总监白渝来了。”   晏慕淮将手中看了半天都没有看下去的文件夹放到一旁,吩咐道:“让她进来。”   白渝进门便开口:“先前小顾总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姜成卫的判刑在这个月中旬应该会下来。”   晏慕淮心思一动:“什么时候庭审?”   “确切的时间是这个月十二日,还有三天。”   晏慕淮想了想,道:“帮我准备两个旁听的位置,告诉Sili,把我那天的行程延后。”   白渝:“您要去吗?请问这件事需要告诉小顾总吗?”   晏慕淮轻轻摇头:“不用告诉她,到时候我会带她去的,我亲自跟她说。”   白渝走后,她拿起手机找到联系人,编辑了条消息过去。   【晏慕淮:姜成卫三天□□审,要去看吗?】   那头久久没有回复,晏慕淮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处理点事情,纠结再三,放下手机准备去处理公务,却好半晌没有看进去,只得重新拿起来手机,好在这一次,那头有了回复。   【顾逍亭:去,当然去,这么有趣的事我要是错过了,岂不是会后悔一辈子。   晏慕淮:到地方了?   顾逍亭:还没,红绿灯,刚开车呢,荣白露打电话来催,马上到了。   晏慕淮:今天准备几点回家?   顾逍亭:不知道。   顾逍亭:懒得开车了再找你。   顾逍亭:绿灯,拜。】   顾逍亭现在发消息就喜欢这样,能少打字她绝不会浪费时间,凡是词语能够表达出来的意思,她便不会多几个字。   晏慕淮悬着的心放下来,低头看文件,Sili抱了一堆合同给她签,等在旁边,忽然试探的开口道:“晏总,我能问您一件私事吗?”   晏慕淮顿笔,把合同放到一边,拿起另一份,“什么问题。”   今天下午在公司门口的事,Sili也看到了,一整个中午她都抓心挠肺,甚至想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小顾总,她和晏总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早上刚出去,下午回来就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Sili忙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想问问您,您和我们小顾总是什么关系?您们在一起了?”   “没有。”晏慕淮给的回答很快。   Sili有点失望,差点脱口而出在门口的事,但作为秘书部部长,就算铁板钉钉的事,老板说不行,她也只能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您和小顾总已经在一起了,需要我为您澄清谣言吗?这对您和小顾总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   “不,我的意思是,正在追求中,而且,”晏慕淮顿了顿,抬头看过去,眸色依然冷清,“她不是你们的小顾总,她是我的。”   Sili:“!!!”   Sili好险忍住了八卦欲,看着晏慕淮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试探道:“谣言还需要澄清吗?”   “随便你。”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要不是否认,那就绝对不能澄清,晏总巴不得谣言越传越烈,最好所有人都知道小顾总是她的。   Sili:“我知道了,您的手机亮了。”   发消息的人还是顾逍亭。   【顾逍亭:到地方了,姐姐,用打个视频电话来报告行程吗?】   晏慕淮很想她直接打过来,但也知道她最后这句话不过是说着玩玩,真要打过去,对面肯定不乐意。   【晏慕淮:记得发消息给我。   顾逍亭:那拜拜。】   “椒椒,你怎么一来就拿着手机,跟谁发消息呢?”荣白露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两杯鸡尾酒,将右手边的那杯送过去,好奇道。   顾逍亭却在这时收了手机,“没谁,不重要。”   荣白露也不好奇,把包间的门关上,走到窗前看下去。   她近来愈发红火,几个著名的TV都在播放她演的电视剧,已经不再是随便戴个口罩就能解决的问题,顾逍亭只好跟着她上包间来。   其实以她现在的咖位,冒着这么大风险来酒吧,很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   顾逍亭也劝过她,但她就是不听,非要来。   其实小姑娘那点心思好猜极了,担心她心里脆弱,被什么刺激到,做出对自己或是对别人不好的事。   也担心她一时气血上头,冲动的去找顾小筱或者晏慕淮。   顾逍亭真要被她弄笑了,她看起来有这么脆弱吗?   不过有件事她一直都想问,荣白露究竟是怎么放下成见,走进娱乐圈的?   这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暗戳戳炫耀。)   以后我周六日六,应景!   嘤我昨天双更都没有小可爱夸我。感谢在2021-03-06 20:14:13~2021-03-07 19: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 5瓶;evagreen 2瓶;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荣白露, 问你个问题。”   顾逍亭叫了声。   荣白露回头,“什么问题呀椒椒?”   顾逍亭稍微组织了下语言,“你为什么会进娱乐圈?我记得, 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圈子吗,怎么现在又进去了?”   荣白露:“以前是以前,怎么能跟现在混为一谈。”   这话不无道理,可顾逍亭还是觉得奇怪,“对了, 时间过去太久, 我都忘了你为什么不喜欢娱乐圈了,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讨厌这个圈子来着?”   荣白露嘟囔了一句什么, “这个圈子乱嘛,后来我发现其实也没有这么乱,我背后有我爸当靠山, 我当然不担心了。”   顾逍亭的双眼微微睁大。   她记得很清楚, 荣白露讨厌娱乐圈的原因绝对是因为她父亲,这件事原身也知道,荣白露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掩藏什么。   她脑中飞快的闪过什么, 心神一动, 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不谈这个了,你父母最近还好吗?许久没有去拜见他们,不知道两位的近况如何?”   “也就那样。”荣白露道,提起父亲, 她脸上并没有出现诸如厌恶之类的情绪, 反而有些小埋怨,“他们两个一天都不管我,还说我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自己出国旅游比谁都勤快,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恩爱……呀!椒椒,你怎么了?”   顾逍亭脚边是不小心摔碎的酒杯,酒液流淌了一地,星星点点的液体飞溅起来,沾染上她的高跟鞋周遭。   她挥了挥手,欲要过来的荣白露停在原地,有些担心似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手?”   顾逍亭轻轻摇头,手搭在额上,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荣白露瞧不清她的眉眼,只能看见她如玉般的下半张脸。   顾逍亭只是感到惊讶罢了。   为什么事情会这样?   原著中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荣白露的父亲是个花心大萝卜,这辈子都在沾花惹草,和顾父一样,荣白露也因此极其讨厌自己的父亲。   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了。   恩爱夫妻?这形容词绝不可能出现在荣白露父母身上。   先前发生的那些事,顾逍亭还可以勉强当作蝴蝶效应,但这是存在于背景设定中的事,怎么连这儿也会被改变。   她当真只扇起了一股飓风?   说来也奇怪,原著中应该发生的那些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而不该发生的事却都提前了。   是因为她改变了这本书?   顾逍亭不太想要这样的改变。   细细想来,这样的改变却充斥在她的生活中。   渣男是薄情也专情的人设,同白月光女主虐恋了约莫几十万字后才确定自己的心意,理应不可能喜欢上除了白月光之外的人,怎么偏偏跑过来跟她求婚?   白月光于原著中的人设是傻白甜的小姑娘,清纯、可爱,顾逍亭认识的这个白月光……什么性格暂且不说,就可爱这一点,绝不可能是晏慕淮。   且原著也没有提过,女主是弯的。   现在的剧情都乱了套,白月光和恶毒女配纠缠不清,男主被一脚踹开,甚至即将入狱,而那些炮灰配角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名姓。   荣白露、顾小筱、顾父顾母……   所有书里没写出来的,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完善了。   顾逍亭揉了揉额角,轻轻舒出一口气。   这么来看也不错。   但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太顺从自己的心意了。   她喜欢胡乱作为,这个世界就顺着她的心意,为她编排了如此的一番“大戏”。   像是在讨好她、像是对她了如指掌。   顾逍亭松手,底下那层眉眼罕见的覆上层冷淡,“齐曼和她那群跟班最近在做什么?”   荣白露左右看看,迟疑道:“问我么?”   顾逍亭点头。   “齐曼啊,我好久没看见她了,之前听说她去国外读书了,制度改革,她的毕业证不做数,得重来一回。”   顾逍亭轻轻挑了挑眉梢:“她不会用钱买一张吗?”   荣白露看她一眼,突然笑了。   “椒椒,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不起来了,那可是国外的一流大学,那谁捐了两栋楼都才只有一个就读名额,别说毕业证了。   说起来,齐曼能够毕业还不是靠你,你大学天天帮她们做笔记,论文也是你手把手教她们写的,这群小白眼狼!”   顾逍亭略挑的那点眉梢又落了下去,神情好似在思索。   ——随便吧,反正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不过是来书里走一遭、重活一辈子,其他的跟她无关。   时间逼近十一点,桌子上堆满酒瓶,荣白露待了半个小时就被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催回去了,顾逍亭独自在包间坐着,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酒精麻痹她的大脑神经,那股子热气升腾起来,香气缭绕。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被她不耐烦的丢到一边,安静下来才拿回来。   【晏慕淮:经理说荣白露走了。   晏慕淮:我下班了。   晏慕淮:我现在很有空,你缺不缺一个人陪你出来玩。   晏慕淮: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   晏慕淮:马上十二点了。】   顾逍亭睁大眼,旋即嗤笑出声,手指准确无误按上语音键:“你烦不烦啊?催什么催,我都喝酒了你让我怎么回去,喝酒不开车都不知道么姐姐?”   【晏慕淮:你缺一司机,我在附近。】   顾逍亭继续发语音:“行,来吧。”   她丢开手机,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好像才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半个小时,晏慕淮便过来了。   她一进来,首先看到的是桌上七零八散的酒瓶、玻璃杯,鸡尾酒里的小装饰到处散开,还有的冰块残留在杯子里,渐渐化成了水。   晏慕淮眼皮一跳,没心没肺的人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嗨。”   嗨什么嗨。   “我扶你出去。”   晏慕淮伸手去拽她,却被她极轻巧的躲开了。   少女蜗居在沙发上,高跟鞋丢了一只,另一只摇摇欲坠的挂在脚尖,脚踝骨白皙伶仃得甚至不够一只手握一圈,神情迷醉,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尽是流转的眼波,就连眼角那滴不易察觉的小痣都充满着勾人的意味。   “我——”顾逍亭顿了一下,拖长尾音,绵绵道:“不太想走路。”   晏慕淮看她,她也看了过来,那张脸上难得不是调侃。   晏慕淮在她面前蹲下身,微弯下脊背,“上来。”   背上陡然一重,少女柔软的身躯全部保留的压了上来,脖颈侧是温热的吐息,含着些微酒气,教她那块皮肉也跟着灼烫起来。   她背着身后的人,穿过一地玻璃杯和喧闹的舞池,离开了人群,最终在僻静处停了下来。   晏慕淮观察到了一件事,顾逍亭只要喝醉,就会变得格外安静,不怎么认得人,也不怎么爱说话。   她很喜欢这样安静的顾逍亭。   晏慕淮把人在副驾驶放下,伸手去扯安全带,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顾逍亭半阖一双眼,暗光自长睫下一丝一缕的流淌而出,静静盯着她,像是在辨认自己是否认识她。   晏慕淮面不改色。   良久,顾逍亭松开手,又合上了眼,而晏慕淮被她攥过的那只手上则浮现了极深的青紫痕迹,于手腕上压了一圈,看着就骇人。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了。   晏慕淮发动车子,往顾逍亭的小公寓去。   后视镜折射出安静睡着的人。   她有时会想,如果顾逍亭能永远这么安静好了,不会反抗她、不会拒绝她、也不会逃跑。   但她又想,这不行。   她喜欢的顾逍亭并非是这样的,她喜欢的顾逍亭就该是她最本真的模样,不关乎丝毫外物。   她热爱居住在这幅皮囊中的灵魂。   她追随这与众不同的真实灵魂。   张扬、肆意、妄为、嚣张、跋扈……正是这些词构成了一个她喜欢的顾逍亭。   车子熄火,顶头的小白灯亮了起来。   晏慕淮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正准备下车,绕到另一边去帮顾逍亭,眼前突然一花,一条长腿横跨过来,借着体型优势坐在了她身上。   晏慕淮的动作顿住了。   顾逍亭低头望着她,忽的伸手把小白灯关了,车内一下陷入黑暗,只有顾逍亭身后的车库大灯从前挡风玻璃后透着些微弱的、不足以照亮这一方小土地的光进来。   视野被遮挡大半,晏慕淮看不清了。   少女低下头,小狗似的在她身上蹭蹭,旋即又张嘴,在她脖颈侧咬了一口,牙印浮现在雪白的肌肤上。   “咬我做什么?”   顾逍亭没有说话,轻轻摩挲着那一块皮肤。   “你喝醉了。”晏慕淮又道。   顾逍亭这次给了反应,黑暗中响起轻轻的一声笑,旋即她道:“你身上有我的气味。”   “嗯,你的香水。”   “骗人。”顾逍亭道,“我身上哪儿来的什么香水味?”   晏慕淮淡淡道:“那就是玫瑰。”   低低的笑声响起,良久,顾逍亭问:“你身上为什么有我的味道?”   晏慕淮沉默了很久,黑暗中,她的双眼似乎发着轻微的光亮。   “因为我喜欢这味道。”   顾逍亭轻轻偏头:“为什么?”   晏慕淮这一次沉默了好些时间,旋即才开口道:“因为我爱这味道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椒椒到底有没有喝醉捏。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该问。   感谢在2021-03-07 19:29:11~2021-03-08 19: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晏慕淮费了好大劲才把人从车上转移到公寓。   她在车里说完那句话没多久, 顾逍亭就头一歪,睡着了。   速度之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 某些人其实醒着,只是不想搭理她。   怪不得她这么想,毕竟某些人是有前科的,不想听的话就转过头去不听,或是直接扯开话题, 也不刻意遮掩, 从神情到语气都给人一种“我现在不想听说的话,麻烦你闭嘴, 不然就滚”的感觉。   完全睡熟的人是挺重的,晏慕淮到底是个女孩子,力气也不算大, 哪里像顾逍亭一样。   不过幸好顾逍亭对自己的公寓似乎产生了条件反射, 一被扶上床就自己踢掉高跟鞋,钻进被子里躺着了。   晏慕淮对着隆起的一团被子,转身去接了杯水。   “醒醒, 起来喝水。”   勉强被扶起来的人拒不接受, 头一偏就栽在了被子里。   晏慕淮不得已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嘴对嘴将解酒药用水让顾逍亭服了下去。   吃了解酒药,顾逍亭睡得更安稳,也更熟了, 眉尖稍稍蹙起的一点弧度压平, 难得带上些安详。   晏慕淮这还是第一次来她的公寓,把人哄睡着之后,径直在公寓里走了走。   这里随处可见生活的影子, 所有东西都有使用过后留下的痕迹,唯一没有使用过的房间里装的是猫爬架。晏慕淮听她提起过,这套房子她当初买的时候急着住,所以买的是二手,原主人是个猫奴,很多措施搬家时都没有撤走。   晏慕淮不喜欢小动物,一切带毛的东西她都不喜欢,唯独卧室里安静躺着的那只小野猫。   以后顾逍亭若是不听话,倒是可以为他建造一个大型猫爬架的屋子,把这只小野猫关进去……   她看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卧室。   顾逍亭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暗红色的绸子睡衣,深沉的色泽极衬她的肤色,她睡觉不怎么老实,雪一样白皙的左边肩头展露出来,精致的锁骨也跟着若隐若现。   晏慕淮在床边坐了许久,脱了衣服躺上去,在被子里搂住睡熟的人。   她轻声喃喃道:“晚安……”   ——亲爱的。   .   第二天,顾逍亭起来时晏慕淮还躺在她身侧。   头不算疼,只是记不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喝酒就断片真是让人苦恼。   顾逍亭踢了一脚身旁的人:“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慕淮早早就醒了,抓住她踢过来的那只脚,睁眼看过来:“一点,你住的公寓不算远。”   顾逍亭转了转脚踝,想把脚抽回来,却没能抽动。   她索性不抽了,维持这个姿势问话:“谁准睡我的床?”   晏慕淮坐起身,借着手中抓住那只脚踝,把人拖到了近前,“我躺在谁的床上,就是谁允许我躺上去的。”   顾逍亭一条腿悬空,上半身后仰,两手撑在了床单上,斜斜抬头看过来:“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允许过?”   她变换了下姿势,把腿架在另一条腿上。   晏慕淮收回视线,从另一侧起身,“别闹了。”   顾逍亭笑了声,从自己这一侧下了床,洗漱完了才忽的想起什么,“对了,姐姐,明天就是姜成卫庭审的日子对吧?”   晏慕淮点头:“是,怎么了。”   她动作一顿,神色也微微一变,透过镜子往后看,却恰好对上了顾逍亭似笑非笑的一双眸子。   “怎么?担心我临到头来突然不忍心对渣男下手?”顾逍亭问道。   “……”   就冲她这完全不把渣男放在心上的语气,就知道她压根不在乎对方,更不可能和对方旧情复燃。   顾逍亭靠在盥洗室的门上。   “突然想起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等明天庭审,给姐姐一个惊喜。”   把渣男送进监狱这件事一直都是顾逍亭和白渝在私下操作,晏慕淮始终没有参与进去,知道的自然也没有她深,只是偶尔从Sili嘴中听到些传闻。   姜家为了把姜成卫捞出来动用了不少关系,却始终没有回应,他们甚至想找人来代替姜成卫的罪行。   只可惜,顾逍亭这边的证据实在太全面,任由他们那边的律师说上了天也没有用。   顾逍亭是打定主意要把渣男送进监狱的。   晏慕淮不仅听说了这一点,她还知道,渣男进去了,就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毕竟,在那样的地方,就算是不小心死了,也没人能说什么。   晏慕淮知道顾逍亭心里打的什么心思,姜家找关系甚至找到了她头上,却被她一口回绝。   她始终都无法忘记姜成卫做了什么。   相比起顾逍亭漫不经心的报复,她是在认真讨厌姜成卫。   整整三年,不是弹指一挥间便过去的,而是一天一天、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他的所作所为罪不至死,但晏慕淮曾经无数次想过。   如果姜成卫可以去死……就好了。   如果那些人,都能一一去死……   晏慕淮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奔涌的情绪。   庭审在明天下午一点,转瞬便到了。   姜成卫最近被折磨得很惨。   他这辈子都没进过看守所,里头又脏又臭,睡觉只是在地上随便打个地铺,甚至都没有床单。   他这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一开始还不是这样的。   一开始虽然条件不好,但好歹是单人房间,同外面的普通小公寓差不多,吃的也是特别开小厨房来制作的,生活水准和在外面差不了多少。   但这样的生活只维持了三天。   姜成卫只高枕无忧了三天。   三天里,他一直在等家里人把自己捞出去。他想,他要卷土重来,他要重新建造他的商业帝国,让顾逍亭知道,她一个女人,凭什么来商场上和自己争地盘,自己东山再起后还要告诉顾逍亭,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她这样的女人……   他想了很多,直到牢房的突然更换,让他沦落为和普通人一样,再也没了特殊待遇时。   ——他的美梦于瞬间烟消云散。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父亲和爷爷不想保他了吗?他可是姜家唯一的儿子,母亲、母亲绝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姜成卫在牢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月,外头一点响动都没有。   他们不会是……真的把他放弃了吧?   若是顾逍亭在这儿,会坦白告诉他,没有,虽然他是个孬种,姜家也没有准备放弃他,一直在找机会把他捞出去。   但,她偏偏不想让姜家如愿。   她巴不得姜成卫听说所有事。   就算姜家一直在想办法捞他……也没有用。她绝不可能让姜成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从牢里出去。   可惜顾逍亭没时间来折磨姜成卫的身心,他自然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姜成卫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被狱警带上法庭、看见席位上的姜父姜母时,他双眼一亮,骤然激动起来。   父亲、母亲……姜家没有放弃他!   可随即,他又看见了那天在股东大会上,他曾看过的场景。   视线里是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挟走到了旁观席上。   姜成卫瞳孔骤然瞪大。   顾逍亭施施然在席位上落座,把手包递给身旁人,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裙摆,旋即才缓缓抬头,跟带上被告席的姜成卫打个招呼。   她轻轻挥了挥手,五根手指跟着前后挥动,足以看出其主人心情的愉悦。   顾逍亭用嘴型无声道:“好久不见。”   她几乎笑弯了一双眼,纤长的睫毛下是含着浅淡光芒的瞳眸,当她高兴时,那对瞳仁就会变成清亮的茶色。   晏慕淮不动声色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过来。   “姐姐不要这么小气嘛,等以后想看也看不到了,我可不想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千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就是为了嘲讽他几句。”   顾逍亭说着,忽的感觉身上投来一道视线。   她顺着那道视线回头,看见了慌忙低下头的孙海雁。   孙女士今天穿了一身针织毛衣,在这个季节来说,这样的穿着称得上单薄,宽大的毛衣勾勒出她近来愈发瘦削的肩膀和身躯。   顾逍亭有许久没见过她了。   孙女士对原身一向都是偏心的,原著中对原身最好的人便是她,她好到甚至可以帮着原身,让自己的儿子跟白月光分开。   顾逍亭一直都很好奇这是为什么,只可惜作者没有写出来,即使她到了书中,这些背景设自己补充完整,她也没能从中找到一丝端倪。   孙女士仿佛就是无缘无故对原身好。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顾逍亭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到了法庭之上。   一应人员渐渐到齐,看守员将门关上,正上方悬挂的时钟悄然走到了下午一点。   庭审开始。   而姜成卫的后半辈子,也注定将从此刻终结,那些荣华富贵、权利帝国都与他无关,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姜公子,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罪犯。   他最终也只能成为一个罪犯。   就像原著中,恶毒女配再怎么身世凄惨、再怎么被渣男欺骗、再怎么真情错付也无人问津,她只能是一个恶毒女配。   所以说因果是个循环。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某些人是有前科的。   顾某人:……嗯?   感谢在2021-03-08 19:25:01~2021-03-09 19:4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顾逍亭早早地就做了准备, 请来了路世界赫赫有的律政女王尚秋,据说她手下的官司从来没有输的可能。   姜家原本也想去找这位律师,却没想到被她抢先了, 只能花重金又去请了一位稍次的。   晏慕淮看着走上来的律师,压低声音同顾逍亭讲解:“尚秋很厉害,姜家请的律师和尚秋是死对头,两人是同学,从中学开始那人就处处测尚秋压一头, 这场官司你不用担心, 我们一定会赢。”   顾逍亭靠着椅背,声色懒散:“她要是不能赢, 我花这么大价钱请她过来做什么?”   晏慕淮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看着她自信的样子只好住嘴。   两方律师唇枪舌战,证据一套接着一套, 尚秋放下文件夹, 向法官申请把证人带出来。   听到这一段,顾逍亭倏地来了兴趣,挺直腰背坐了起来。   “姐姐,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好戏, 拿上要开演了。”   工作人员很快下去,随即将认证带了上来,那是个女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看身形有些眼熟, 但辨认不出来是谁。   女人走到证人席上,将鸭舌帽摘了下来,那头漂染过的标志性紫发露出, 旋即,她将口罩也摘了。   晏慕淮眼里闪过惊讶,很快调整好情绪,转头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顾逍亭支着下颔,手指遥遥指了指那边,“戏都没开唱,姐姐看了再说,不着急。”   女人的声音响起,一直低着头的姜成卫蒙的抬头看过来,眼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我叫齐曼,是受害人这一方的人证,我可以证明姜……”   齐曼说不下去了。   姜成卫的眼睛死死看着她,双目充血,看上去好似要将她活活撕碎,像一条发狂的狗,恨不得冲上来咬死她。   法官:“还有呢,你怎么不说了?”   齐曼低声道:“啊……没、没什么,我可以证明姜成卫的确贪污公司账上的钱,我这里有录音,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姜成卫听着她说的那些话,还有最后放出来的音频文件,目眦欲裂。   齐曼???   为什么会是齐曼?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对她还不够好吗?现在他成了阶下囚,她没有站出来帮自己,居然还站在了顾逍亭那边——   顾、逍、亭,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他不过是渣了点、花心了一点,这个女人凭什么这么报复他?天底下哪个男人不花心?哪个男人不出轨,不过是用她的钱在外面养了几个女人,又没有带到她面前。   自己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顾小筱说的没错,顾逍亭果然是个心胸狭隘的女人,居然为了这种小事可以报复他到如此地步……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和顾逍亭试试!   让姜成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齐曼一向和顾逍亭不对付,这臭□□到底是给齐曼灌了多少迷魂汤,她居然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这个问题恰恰也是晏慕淮好奇的。   顾逍亭憋笑憋得肚子痛,眼角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漫不经心的用指腹揩着眼角的泪痕,旋即淡淡解释道:“S大最看重学生的品行,齐曼能够进S大是因为我当初把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的评级都让给她了,她现在在S大复读,她家里人给她下了通牒,拿不到双学位证书就别想回来。   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不帮我,我会把她的一切都寄给S大的克顿教授,她永远也别想毕业,我还会让人来起诉她,她欠我的东西又何止金钱这一点。   如果她帮我,我还可以另外给她三百万。”   齐曼家里不算多有钱,能挤进A市,在头上挂一个齐家小姐全都是因为顾逍亭,而前不久顾氏停止了和他们家的合作,也勒令其他公司减少与他们家的合作,齐曼家里因此险些破产,不然她也不会被家里人送回S大。   三百万,曾经不过是原身送他们一样东西的价格,却是现在的她求之不得东西。   有了这三百万,齐曼就可以在复读的一年期间和从前一样,继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   顾逍亭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需要放一根骨头在哪儿,饥饿的鬣狗会一拥而上,把姜成卫撕得粉碎。   就像他们曾经撕碎原身那样。   “好戏可不止一场呢,要真只有一场,那多没意思啊。”   顾逍亭无声笑起来,肩头前后抖动。   “——我这边的人证,可不止一个。”   尚秋向法官申请带来了第二位人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还穿着贵族学校的校服,梳着丸子头。   晏慕淮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看见顾小筱真的被带上来时并不惊讶。   顾小筱:“是,成卫哥哥说过这样的话,他去年三月份、八月份、十一月份送我的东西就是从我姐姐那儿骗来的钱买的,单我知道东西总额就已经超过了两千万。   他还说要送我一辆玛莎拉蒂,我问他钱是从哪儿来的,他说整个公司都是他家的,他想拿多少钱出来就拿多少钱出来。   克扣艺人片酬、抽成大于行业规定,直接是百分之八十这些都是真的,最开始成卫哥哥说,他只是看上了一个小明星,对方不想跟他,他才会这么压榨的,后来别人以儆效尤,才渐渐形成了风气……”   “顾、小、筱!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说我???”   顾小筱的话被一道喑哑的男声打断。姜成卫恨恨的看着她,瞳孔瞪得极大,白色部分的眼球尽是红血丝,看着平白骇人。   顾小筱身子往后躲了躲,用一双含泪的眼睛看过来,哽咽道:“成卫哥哥,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能这样怪我。”   眼看法庭成了菜市场,法官立即道:“肃静——把证词拿上来给我看看。”   趁着法官低头的功夫,晏慕淮捏了捏身侧人的爪子,“顾小筱又是怎么收买的?”   顾逍亭道:“她跟我不共戴天,还喜欢姜成卫,当然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我借用了一点姐姐的权限,顾小筱之前欠我的都还不上,那笔欠款之前就被我转到了你下,你成了债主。”   她满脸无辜的看过来,眼尾微微往下垂,桃花眼显得有些圆润式的委屈和可怜。   “我借了一下姐姐的头,姐姐不会怪我吧?”   “不会,但,”晏慕淮眼里漾开层层笑意,她极少笑,甫一笑起来就格外动人,“有借有还,想好怎么还我了吗?”   顾逍亭的右手还被她握着,闻言面不改色的转过头,小拇指却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旋了个极轻巧的圈儿。   晏慕淮喉头发痒。   这小野猫,撩完就跑,仗着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无法动她。   她们这边暗送秋波,姜成卫那头却着实不好受。   庭审持续了三个小时,姜家请的律师被尚秋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姜成卫就是再不想认罪也必须得认。   法官判决一下,姜成卫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了。   这一瞬间,他颓软了身子,无力的瘫在椅子上,被狱警一左一右的带走了。   走到旁听席时,他突然来了反应,一把抓住顾逍亭的胳膊,央求道:“亭亭,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我错了还不行么?只要你和晏慕淮撤诉、只要顾氏撤诉,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这次是真的,等我被放出去了就娶你。”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并未急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姜成卫,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你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   姜成卫:“是什么?亭亭你跟我说,说什么我都能做到的!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你应该做的是承认错误,和一句真诚的道歉。”顾逍亭看着他,她唇角的弧度分明似笑非笑,那眉眼在灯光映照下却冷如刀锋。   “——她一直在等。”   姜成卫面上是疑惑,显然没听懂,焦急道:“我道歉,我道歉,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顾逍亭身后,晏慕淮的目光落到姜成卫被铐在一起的手上,视线冰凉,恨不得亲自将他的手从上面拽下来。   姜成卫这会也顾不上什么白月光、替身之类的,满心满眼都看着面前人。   顾逍亭和晏慕淮关系这么好,只要顾逍亭开口说放过他,那晏慕淮一定不会再计较,而她背后的顾氏也一样。   顾逍亭态度强硬的将手抽了出来,声色这会儿渲染上一股冰寒,“你从前有机会。”   原身一直在等,却永远也等不到。   如果姜成卫能真心实意的悔改,她或许会原谅,毕竟这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顾逍亭又不是原身。   曾经对姜成卫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人,从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她,怀着满腔绝望和愤慨,——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姜成卫就算说得出那句道歉,也没人能听见。   更何况。   她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给姜成卫留活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今天居然晚了六分钟,抽六个小红包!感谢在2021-03-09 19:40:39~2021-03-10 21:0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见大大日万的催更君 2瓶;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姜成卫被带走了, 他的后半生会是怎样的,不言而喻。   顾逍亭站起身,从一侧小门准备出去, 余光想不经意一瞥,望见了不远处看过来的孙女士,脚下步子不由得一顿。   晏慕淮问道:“怎么了?”   顾逍亭:“孙女士似乎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她站在原地,看孙女士趁姜父不注意便走了过来,眼神不住的瞥向晏慕淮:“椒椒,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可以让外人走开吗?”   晏慕淮无动于衷的站着,往顾逍亭身边挨近了些。   “抱歉, ”顾逍亭靠着旁观席的座位台,两条腿松松搭在一起,语气懒散:“她不是外人, 她可以听。”   借着衣服遮掩, 晏慕淮的手伸到身后,悄悄捏住了顾逍亭的一只手,她试探着, 发现那只手没甩开她才继续攥紧, 直至完全收紧。   她将顾逍亭的手完全包裹在手中。   掌心温热濡湿,却教她一刻也舍不得松手。   顾逍亭又把她从“外人”的范围划了回去。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但晏慕淮很高兴。   孙海雁左右看看,终是没了办法, 压低声音惶惶道:“椒椒, 你不能这么对成卫呀,虽然他是做的不错,但你……你不能这么对他, 你不能把他送进监狱的呀,这、这不行的……”   顾逍亭把玩手心中的这只手,挨个从指关节敲过去,闻言有些冷淡的抬眸看去。   “为什么不行?他犯法了就应该受到惩罚,他的结局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   如果法律起不到约束和惩戒的作用,顾逍亭会很乐意亲自动手,让他提前拥有他最后会有的结局。   “孙女士,我敬你是长辈,为人也不错,希望……你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脾气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顾逍亭舒出一口气,直起身和晏慕淮往外走:“言尽于此,告辞。”   晏慕淮同她一起走着,心中突然生出了些什么,忽的转头看去,被留在原地的孙女士一脸无助,痴痴的看着这边,眼里闪着泪光,待察觉到晏慕淮的视线,她又倏地将这幅面孔收起,露出一个有些警惕的笑。   好似是错觉,她总觉得,孙女士不太对。   这反应,不像是儿子刚刚被抓了,反而……   她形容不出来那种感受。   晏慕淮暂且将这件事埋在心底,没提起。   顾逍亭走出了法院大门,忽而道:“姐姐这周六有空吗?”   “有,怎么了?”   “圈子里举办一个慈善之夜的晚宴,荣白露接到了邀请,上次说的走红毯就是这个,顾氏应该也接到了邀请,姐姐去不去呢?”顾逍亭道。   晏慕淮瞳孔微微一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中心一段。   “你……”她停顿下来。   顾逍亭回头:“嗯?我怎么啦?”   “你要和荣白露走红毯?”   “是呀,我都答应她了。”   晏慕淮抿着唇,方才那一点好情绪眨眼间烟消云散,胸腔转而变得闷闷的,某种酸涩蒸腾着、翻涌着,即将满溢而出。   这情绪并不少见。   怎么又是荣白露?   荣白露怎么总有这么多时间黏在她身边,还邀请她一起走红毯……   晏慕淮不相信她是找不到人和自己一起走,她分明就是想邀请顾逍亭去。   想着,她的脚下步子渐渐慢下来。   顾逍亭也跟着停住,目光往她脸上扫了一遭,福至心灵:“姐姐不高兴了么?”   晏慕淮静静看着她,虽没明说什么,但一双眸子里都是千言万语。   顾逍亭道:“可这没有办法呀,她是先来的,又是朋友,我自然只能答应她。”   晏慕淮轻轻吸气,复又重新跟上她。   车子行至一半,晏慕淮看着车载AI显示的路线,心也像是和地图一起,左右颠倒、混乱不堪。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裤子布料,指甲上对她而言颇为鲜艳的美甲,便是前不久顾逍亭非要拖着她去做的,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颜色,只是看着顾逍亭手上是这颜色,不自觉想要同她一起。   她看向窗外,抬手按起车窗,车内一下变得安静起来,晏慕淮于是又将目光投向前挡风玻璃外。   “我不想在顾家住。”   顾逍亭摩挲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匆忙往这头扫了眼,“姐姐要买房了?什么地地段,别墅还是公寓,公寓好一些吧,别墅太大了,一个人住着空落落的。”   晏慕淮目不斜视,轻轻抿了下唇。   “没有,我想搬去别人家。”   顾逍亭不知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懂,“谁呀,我认识么?”   “认识。”晏慕淮点了下头:“不仅认识,你还和她……是同一个人。”   顾逍亭安静下来。   晏慕淮道:“我要搬去你家。”   车内的氛围陡然降至冰点,顾逍亭那侧车窗还开着一条缝,风随着疾驰而过的车辆被裹挟进来,车内分明开了空调,却久久没有暖和起来。   车子拐了个弯,顾逍亭的公寓近在眼前。   一直到下车,顾逍亭都没有再说话。   晏慕淮心里升上点挫败感,好像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里,教她连话也说不出来。   顾逍亭把车钥匙丢给她,“记得锁车。”   她说完就走,一点反应都不留给晏慕淮,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回声很快消失在地下车库中。   晏慕淮攥紧了那把车钥匙,手心被什么尖尖的东西刺进去她也没反应。   好半晌,晏慕淮松开手,那双眸子里满是堆积的阴翳,沉沉的翻滚着,好像一片乌云。   她低头,正准备走,动作忽的顿住了。   车钥匙上套着白色的保护套,小巧一个,完全看不出这把小小的车钥匙分量有多重。   但让她停下的并非这个,而是那银灰色的钥匙圈上……   挂着的另一把钥匙。   仔细研究过顾逍亭公寓的晏慕淮顿住了,欣喜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潮水般将她淹没,又好像在脑中炸成了一朵朵绚丽烂漫的烟火。   她下意识抬头,车库里空落落的,早已没了顾逍亭的身影。   她心里却被某种东西装满了。   她不自觉捂着胸口,那儿跳动得激烈,灼热的温度透过胸膛,传递到她的掌心。   ……小骗子。   这可真是……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晏慕淮无声笑了。   十分钟后,她亲手用钥匙圈上拆下来的另一把钥匙打开了顾逍亭的公寓门,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不是她自作多情,也不是梦,这就是真的。   她进来了。   顾逍亭准许她进来。   顾逍亭在沙发上坐着,露出一个随意绑着马尾的后脑勺,那几缕深红色的挑染夹杂在其中,格外显眼。   听见动静她也没有回头,就这样静静坐着。   晏慕淮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而另一把钥匙则进了她的口袋。   她绕到沙发旁,顾逍亭怀里抱一个圆圆滚滚的胖靠枕,两条腿自由的散开,目光光落在电视上。   晏慕淮抽走了她怀里的抱枕,自己坐了上去。   视线被遮挡,顾逍亭淡淡道:“挡着我了,让开。”   晏慕淮偏不,她伸手抱住了顾逍亭的后脑,将那段绑头发的皮筋松开,一头如瀑青丝在瞬间散落下来,遮住她的脸颊,也遮挡了她往两边散开的余光,教她只能盯着前方。   晏慕淮指缝里是她顺滑的长发,她摩挲了下指尖,被这丝柔的质感触动,好像绸子一样,根本就捏不住。   她也懒得再捏。   晏慕淮索性捧住顾逍亭的后脑勺,低头找准地方对了过去。   顾逍亭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尖突兀一蜷,彩虹色的指甲尖搔了一下扶手。   ……她尝到了。   像是某种果冻的质感,里头又有着玫瑰的香气。晏慕淮身上一直都是清新的百合香气,自那一次后就变成了浓烈、炽热的玫瑰。   那是独属于顾逍亭的味道。   她喷洒上这气味,好似将顾逍亭也抱在了怀中。   顾逍亭则尝到了一点甜味,似是进法院之前,晏慕淮从她这抢走的那杯奶茶的味道。   温热的、湿软的、香甜的。   或多或少、或主动或被动的纠缠在一起,口脂被渐渐抹开了,两侧的唇瓣上都有。   唇瓣若即若离贴合在一起,晏慕淮低声喃喃道:“小骗子。”   顾逍亭就是个骗子。   当天晚上,晏慕淮就迫不及待的把东西全搬了进来,以至顾逍亭拉开衣柜,发现里头多了一排并非自己的衣服时顿了顿,旋即才在挨得紧紧簇簇的衣服中找到自己的睡衣。   她忽然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一个大点的衣帽间。   反正女孩子的衣服总是不嫌多的,看上这件又会想把另一件也买了,再买件配套的裤子或者腰带,衣服换新了鞋子也不能是旧的,还有首饰和包……   不过她这里似乎没什么地方可以拿来做衣帽间。   “在想什么?”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   顾逍亭顺口道:“衣帽间,衣服好像太多了,衣柜装不下。”   闻言,晏慕淮瞳孔闪了闪,“连通的客房不是还空着吗?把那儿改成衣帽间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人住。”   顾逍亭想了下可能性,原身是珠宝设计师,但也曾涉猎过装修建筑相关的方面,因此下笔之前习惯在脑子里演化一边,方案可行就确定。   她试了下,发现当真可以,心里琢磨着什么时间把两面墙凿开,忽然顿住了。   顾逍亭余光往旁边瞥。   晏慕淮双眼一亮,目光直直盯着她。   她这才发现,她把客房打通的这个想法,几乎是默认了晏慕淮以后和她住在同一间房,毕竟她的公寓小,只有一间客房。   她就说这人怎么这么殷勤,原来是等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怎么又是荣白露!)   荣白露:QUQ?   我!超甜!哼哼哼!   感谢在2021-03-10 21:07:55~2021-03-11 20:1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小橙子 3瓶;15470342、动次打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顾逍亭关上衣柜, “不着急,以后再说。”   晏慕淮瞳孔里的亮光黯淡下去一些,转瞬又亮了起来, 只因顾逍亭说的不是“姐姐想多了”,而是“不着急,以后再说”。   她没有直接否认,那就代表还有机会。   晏慕淮看着她走进浴室,轻轻勾了下唇瓣。   晚上睡觉时, 她自觉躺在了床的右边, 顾逍亭喜欢睡在她左边,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灯光黯淡下去, 晏慕淮却久久没有睡着。   她心里像爆出了一束花,被阳光晒得灿烂洋溢,造就了一整片辉煌的土地。   ……又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了, 她做什么这么激动?   丢人。   但晏慕淮心里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的。   她静默躺了小半宿也未能睡着。   不仅是因为激动, 还因为她一件事。   顾逍亭睡觉不怎么老实,喜欢翻来覆去的动,时常会把被子踢开, 第二天起来必着凉, 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浅眠,等顾逍亭踢被子时,为她把被子盖上。   晏慕淮也说过她几次,但睡着之后的事谁能清楚。   她因此变得浅眠, 听见床另一头的人有什么动静就会醒, 去将人用被子捂住,自己再压上去,这样才能勉强睡到天凉不着凉。   她等到后半夜, 那头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踢被子,而是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是丝绸睡衣摩挲着被罩。   晏慕淮正要过去,身旁的被子突然一轻,转而是什么东西压了上来,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这是睡梦中展露出的潜意识,昭告了依赖与不安全,——她心里第一时间冒出这念头,转而迟钝的感官才回神,身体跟着一僵。   今天怎么不太一样?   她心里想着,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伸手将身旁的人搂住了。   她拍了拍顾逍亭的背,“乖,我在。”   刚刚还在乱动的顾逍亭停了下来,头枕住她的肩。   晏慕淮心里一片柔软,她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救了。   一个潜意识的动作都能把她高兴成这样,以后还怎么了得。   次日清晨,顾逍亭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某种香气勾醒的。   卧室的门没关,那股香味就从这道缝隙中飘出,孜孜不倦的勾引着她的味蕾。   顾逍亭下了床,到厨房去一看。   厨房里背对她的人俨然是晏慕淮,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筷子和长柄勺,正微微低头去嗅,灶上熬着粥,而蒸笼也缓缓冒出白汽,砧板上则是切碎的泡菜。   真贤惠。   大清早就起来做早餐。   顾逍亭心里这样想着,顺口对厨房里的人说了出来:“姐姐可真贤惠,闻着可香了呢,我都睡不着了。”   晏慕淮闻言立刻回头,瞥见了靠在厨房门上的顾逍亭。   初冬晨光熹微,她的心上人穿一身水红色的睡裙,两条细白笔直的小腿露在外面,脚上踩着双毛绒拖鞋,表情懒散,眼皮也微阖着,没怎么睡醒似的,她周身被打了层薄薄的金边,头发丝都是暖的、绒的,瞧着能将人心融化。   晏慕淮关了火,“洗漱了吗?”   “没呢,饿醒就过来了。”   闻言,晏慕淮把蒸笼抬出一笼,里头刚蒸好的蟹粉小笼香气袭人,她夹起一个吹了吹,送到顾逍亭嘴边:“尝尝。”   顾逍亭张嘴,蟹粉小笼的皮儿才咬破,里头滚烫的汤汁就迫不及待的涌出,在人嘴勉强能接受的范围内,她含着那汤汁,过了会儿把咽下。   “姐姐好厨艺。”她漫不经心的夸赞道:“以后谁娶了姐姐,肯定有福气。”   “我从没做给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晏慕淮双目灼灼望着她。   顾逍亭道:“我洗漱去了。”   晏慕淮看着她走开,心里想要升上火气,却是一股淡淡的无奈。   又逃避话题。   算了,早晚有一天要让她再也无法逃避。   吃过早餐,晏慕淮要去上班,顾逍亭目前是无业游民,也懒得出去找工作,银行卡里的钱够她用一辈子,犯不着这么辛苦。   她跪在沙发上,缓过了那股劲儿,她看起来就不再是靠洋洋的,笑眯眯道:“姐姐再见。”   晏慕淮望着她,“你要去哪儿?”   “我么?”顾逍亭道:“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里睡大觉,姐姐快走吧,迟到了可怎么办,你说是吧。”   晏慕淮在这边住了几天,日子一直维持某种平衡,早上起来由她来做早餐,吃完去上班,而顾逍亭看心情选择待在家里还是出去,下午晏慕淮回来时她一般都在公寓,用过晚餐各做各的事,到了晚上再躺在同一张床上。   和顾逍亭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她压根没被影响到。   反而……有些成了习惯。   月末很快便到了。   荣白露说的慈善之夜正在这时候。   顾逍亭要和荣白露走红毯,顺便充当她的女伴,晏慕淮则代表顾氏出席,两人不在一起。   临出门前,晏慕淮在她脖颈上咬了下。   这痕迹明显,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里知晓她是想做什么。   向荣白露宣示主权呢。   果不其然,见到她的第一眼,荣白露就叽叽喳喳的炸开了。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谁咬的,什么人啊怎么咬你,这人是属狗的吗?怎么动不动咬人呀?”   顾逍亭抬眸看向镜中,一旁的化妆师听着这位新近崛起的情歌女王发言,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看她这模样是真的不懂,这哪儿叫什么咬,分明是情侣间玩儿的情趣。   化妆师边想,边问:“我用遮瑕帮您把它遮掉?”   “嗯。”顾逍亭扫了眼身后的荣白露:“你什么眼神,这叫情趣。”   荣白露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情趣,看那牙印老大不顺眼,“什么人嘛,凭什么咬你,还不如之前那个姓晏的。”   顾逍亭仰头,让化妆师将牙印遮住,同时跟荣白露道:“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姓晏的,她有名字,你知道。”   她没把牙印是晏慕淮留下的说出来,不然这位小姐又要疯。   化妆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牙印遮住,退到一边:“好了,您的礼服在那边,您去试试就可以了。”   礼服被套在等身人模上,颜色是极有气质的正红,下半身层层叠叠的薄纱笼罩在上面,用同一色系不同色调划分出了层次,一字肩设计,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小半都露在外面。   顾逍亭看了眼,还算满意:“不担心我把你的风头抢了?”   荣白露正让人把自己的礼服从人模上取下来,她那件是深蓝色的,也极衬肤色,闻言哼哼道:“你漂亮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就习惯了。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我长得也很好看好吗?再说,我是歌手,又不是演员,唱歌不好听长得再漂亮也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顾逍亭就喜欢她这一点,自信、阳光、元气满满。   她走进更衣室,那件礼服被挂上了衣架,等待着被她穿上。   .   晏慕淮很早就到了。   慈善之夜走红毯轰动的都是明星,她不是,也因此不着急下去,坐在车上往外看。   Sili也在车上,跟着往外看了两眼,纳闷道:“晏总,您怎么还不下去,冒昧问一句,您在等人吗?”   晏慕淮轻轻点头。   Sili眼睛一亮,“是艺人吗?还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您说,我备注一下。”   “李思。”晏慕淮点了她的大名,声色清冷,含着些淡淡的敲打。   Sili低头:“是,我绝不八卦,您放心。”   她嘴上说着不八卦,满心满眼都是好奇,想从晏慕淮嘴中知道这人是谁。竟能让她们晏总在这儿等着。   但晏慕淮发话了,她也不敢再问,这可不是脾气好、怎么都不会生气的小顾总。   然而她不说,晏慕淮却忍不住要开口:“是小顾总。”   Sili一愣,“小顾总也来了吗?”   “嗯。”晏慕淮矜持道:“她今天出门跟我说,她也会来。”   Sili原本还有些纳闷,听到这一句脑子里骤然灵光一闪,静悄悄把接下来的话都憋回去了。   晏总的意思是,她和小顾总昨天住在一起?   不等Sili想出个一二三,红毯那一头突然安静下来,旋即,骤然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顾逍亭和荣白露到了。   晏慕淮将目光投过去。   那一袭红裙在视野中蹁跹,拖得极长,薄纱飞扬,裙摆旋开了极圆润的弧度,即使拖着这么长的裙摆,顾逍亭也走的很快,高跟鞋笃笃的敲着地面。   而和她一起下来的荣白露穿着深蓝的长裙,衣服肩带两角翅膀一样划开,拖着燕尾似的裙摆,匆匆追上了顾逍亭,和她走在一起。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一烈火美人、一海燕美人,一强势、一高贵。   现场粉丝声嘶力竭的尖叫,就算不认识顾逍亭,也不妨碍她们对着多出来的美女疯狂。   走到签名墙时,顾逍亭拿过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合上笔盖时,她突然似有所感,目光越过人山人海,屏退了所有喧闹人声和嘈杂,闪光灯持续不断的亮着,白光不住打在她身上,教她成了唯一的焦点。   而她在这重重阻碍中,朝着远远的地方轻轻笑了一下。   眉目都似化开的春水,像一杯精心酿制的美酒,教人明明没有喝醉,却平白生出了醉意。   这一切都成了慢动作,而她轻轻眨眼,越过无数人,往这边送出一个wink。   那代表:   ——我看见你了,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我看见你啦。   晏慕淮:(捂住心脏。)   感谢在2021-03-11 20:12:30~2021-03-12 18: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晏慕淮的心直跳。   一个轻飘飘的眨眼, 却能让她无比激动,就像前几天在车上被丢过来的钥匙,还有那天夜里, 从床的另一头滚过来的少女,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   只要顾逍亭想,她随时可以牵动自己的情绪乃至她整个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染上了魔力,教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只想越陷越深。   Sili低低惊呼一声:“那不是小顾总吗?您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您不下去吗?”   晏慕淮收拾好眸底的情绪:“不了, 我从另一边走,红毯留给她。”   Sili并未多言, 同她一起下了车。   会场内灯光大亮,形形色色的人走动着,舞台之上空落落的, 主持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晏慕淮一眼看见了身处前排的顾逍亭, 身旁还跟着那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右边的位置是空的,被她的手包占了。   那是给她留的位置。   晏慕淮扫了一眼, 正要过去, 忽的顿住了脚步,瞳孔在暗处流光溢彩,转而迈开步伐,往出品方给顾氏代表人安排的位置过去, 施施然在上面落座。   顾氏在A市可是老牌贵族, 再加上最近又收购了姜家名下的子公司,一时风头无两,出品方给安排的位置也在前排, 离顾逍亭不算远。   晏慕淮在那位置上坐下,顾逍亭似是察觉到了,余光往这边分散,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   两秒后,她倏地笑起来。   她这一转头,荣白露也跟着看了过来,脸色当即就不好了,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大概是在骂晏慕淮,顾逍亭侧耳听着,面上的笑愈发显眼。   晏慕淮收回目光,在原地坐直了。   Sili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冲上去问她为什么不和小顾总坐一起,但又无奈没这个胆子。   晏慕淮的心悬着,暗地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她等了约莫五六分钟,熟悉的高跟鞋声响起,在她身侧停下来,旋即坐在了空位上。   晏慕淮骤然松气。   “姐姐怎么不坐到那边去。”   她听见顾逍亭问。   晏慕淮:“你们年轻人玩儿的开,我就不过去了。”   顾逍亭轻笑两声:“姐姐可真会说笑,你和我相差没几天,我是年轻人,你倒成了老人?”   晏慕淮不吭声了。   所有重要宾客都到齐,场内灯光骤然暗下来,浅灰的光弥漫开,只足够看清身旁人是谁的地步,所有光都打在了舞台上,主持人姗姗来迟。   一片黑暗中,身旁的女人凑过来,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廓上,教她浑身过电一样酥酥麻麻,险些没能忍住胸腔之中澎湃汹涌的情绪。   “姐姐……莫不是在闹脾气?”   晏慕淮猛的抓紧了膝上西服裤的布料。   那尾音缱绻蜿蜒,绵长得像一道婆娑的疏影,看是看不清,听也是听不见,却偏偏真实存在着,且有着它存在的证据。   “嗯?是吗?”顾逍亭伸手过来,指腹从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点过去,好像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不要勾我。”   晏慕淮面色仍然冷淡,捉住了她探过来的那只手,在微弱的灯光中回头,唇瓣几乎擦上顾逍亭的唇瓣。   虽灯光不怎么明显,但身后还有众多人在盯着,她们之间的距离属实太近了。   “有摄像机,别闹。”   “我没在闹呀。”顾逍亭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还非要遮着掩着不给别人看,他们愿意看就看。”   晏慕淮心知她的性格便是这样,越让她不要乱来,她就偏要乱来,和所有人都反着来似乎是她唯一的乐趣。   她在昏暗中望进了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那点浅淡的茶色不知所踪,变成了同她一样的漆黑,教她怎么也无法看清。   晏慕淮率先一步别开脸,也松开了那只手。   “坐好,回去再说。”   顾逍亭盯着她,忽的轻笑一声,甩甩手腕复又坐回去。   慈善之夜进行到一半,台上的明星来来去去,节目终是结束了,大咖们或许会回去,但也有留下来的,因为接着便是晚宴,许多名流导演、商界大佬都在,不失为一个结识或勾搭的机会。   荣白露端着酒杯从另一头跑过来,匆匆站在了顾逍亭身侧:“椒椒,你怎么又跟她混到一起去了?她好烦呀,阴魂不散嘛,除了她去洗手间我都找不到机会来跟你说话。”   侍者从身旁经过,顾逍亭顺手从他的托盘上拿下一杯色彩绚丽的鸡尾酒,轻轻晃了下。   “你去问她咯,她愿意跟着我,我也不能把人撵走。”   荣白露不怎么高兴,“你的股份给她了,公章给她了,顾氏和顾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给她了……她纠缠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没准是为了别的呢。”   顾逍亭漫不经心道。   荣白露目光盯着洗手间的位置,瞥见晏慕淮从中出来,眼珠子一转,伸手搂住了顾逍亭的一只手臂。   晏慕淮脚步停了一下。   荣白露顿时扬眉吐气,轻轻哼了一声。   顾逍亭背对那边,没看见,但看小姑娘的姿势和神情,她猜也能猜得中,随口问道:“你不去找那几个歌王、天后、制作人说话,怎么就待在我这边,不无聊?”   荣白露:“不需要,该认识的总会认识,不该认识的我强行贴上去人家只会觉得我这小姑娘特烦。”   “不知荣小姐过来做什么?”   一道声音加进来,抢在了顾逍亭前面开口,淡声质问道。顾逍亭回头,晏慕淮表情淡淡,目光轻轻从荣白露挽着她的手上扫过。   这一下让荣白露的手像被什么蛰了下,心里突然生出惧意,强撑着没有露怯。   “我就喜欢和椒椒在一起,跟晏总也没有关系吧?”   晏慕淮道:“我方才看见你的经纪人正在找你,似乎有什么急事。”   荣白露闻言,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眼,面露懊恼,剜了晏慕淮一眼,小声同顾逍亭说了什么才走开。   顾逍亭饮一口鸡尾酒,似笑非笑的看过去:“姐姐不是说她是年轻人吗?怎么还欺负小辈起来了。”   晏慕淮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不算。”   “真双标呀姐姐。”   顾逍亭抱臂站着,不断有人从别的地方过来,或是邀请她跳舞,或是和晏慕淮韶商讨,她全都一句话也没说,静静站在旁边听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   今晚有什么地方让她不太舒服。   可能是氛围,也可能是人群,她隐约感觉出有道目光明里暗里的盯着她,像一只肮脏的、从下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身上沾满了阴暗,和天生在阳光底下的人是两不相融的。   顾逍亭不是站在阳光底下的人,但她能感觉出那道目光和那气息。   让她……非常不舒服。   余光瞥见主持人小跑到演奏的乐队领袖身旁,拿出一沓稿纸,似是乐谱一类的东西。   顾逍亭骤然一顿,想也没想便往那边去。   晏慕淮始终分出心神盯着她看,见状不由自主的跟上来,却被人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顾逍亭还未走近,那一纸轻飘飘的乐谱便成了首曲子,在乐队团员手中演奏出来。   是极熟悉的调子。   歌颂世人,赞美世人。   ——却又贬低世人。   它看似是明贬暗褒,实际上整首曲子传递出来的只有一个意思:如此愚昧无知、遇到困难只会相信虚无存在神明的世人,为什么还要给予他们善良、给予他们同情、给予他们晟智慧、给予他们……   生命。   顾逍亭动作骤然一顿。   晏慕淮推脱开周围的小明星,面色冷淡,眉目透出股深沉的冷硬:“抱歉,我没有包养人的癖好,请你走开好吗?”   听说她喜欢女人,从而鼓起勇气凑上来的女艺人面色绯红,羞愧欲走,又不想走,她心里清楚,只要她抱上面前这条大腿,以后她要什么资源就有什么资源。   女艺人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她下意识抬头,顶上是一盏巨大无比的水晶灯,单单是最小的一圈周边就有四十八枚白水晶,据说中间那一圈足足有三百九十二颗水晶,往周围折射开来,灯光由此大亮。   那光太亮了,女艺人下意识眯起双眼,看见底下那颗水晶颤巍巍的振动,好像……即将要落下来了。   “啊——!”   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已经有别人代表她叫出声。   下一秒,那华贵到了极致的水晶灯脱开挂钩,连带着周围的宽大的彩带条一起,猛的坠落下来!   晏慕淮想要躲开,却为时已晚。   眼前天旋地转,那女艺人被一只脚踢了出去,她则被什么人往后拉,拉到了近前、拉到了怀中。   那一盏铺天的水晶灯坠落,无数水晶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滑开,碎成数片,犹如徐徐铺展开的水晶幕布,又像一道珠帘。里头的灯泡顽强的闪烁几下,最终彻底熄灭,这仿佛是个什么征兆,就近的几颗灯泡接二连三的灭了。   会场中央骤然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双更没来得及抓错字,明天抓明天抓QUQ。   感谢在2021-03-12 18:34:45~2021-03-13 19:2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游自在 2个;48441718、思绪枯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lkyway 10瓶;汐汐汐、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尖叫声此起彼伏, 人群奔跑着散开,很快,水晶灯掉落的地方只有三人。   顾逍亭、晏慕淮, 还有被顾逍亭一脚踹出去,结果自己慌里慌张跑错路,一条腿被压在灯下的女艺人。   那些尖叫、喧哗,晏慕淮一个都听不见。   她只能听见顾逍亭近在咫尺的声音,对方胸膛上下起伏, 正轻轻的喘着气, 不止如此,她还听见了心跳声, 不算特别激烈的声音,却真实存在着。   很奇怪。   她耳侧分明是一阵阵的轰鸣,被刚才巨大的破裂声震到了, 但她现在却只听得见顾逍亭的声音。   一清二楚。   晏慕淮缓和了下, 待那阵轰鸣如潮水般散去,她才睁开眼,抬眸看去。   顾逍亭面色淡淡, 眸色却是冷的, 冷眼看着地上散开的一地水晶,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看什么?”她轻声道。   顾逍亭收回视线,目光从昏死的女艺人身上一扫而过,下意识蹙眉:“她是谁?”   刚才情况危急, 她看见有人就顺势踹了一脚, 本想把人踹开,没想到对方自己把自己砸到了,现在缓过劲儿来, 她才有心思考虑这人是谁,怎么在晏慕淮身边。   晏慕淮一双眼只盯着她,“不认识,好像是个明星,想让我包养她。”   她话音刚落,就见顾逍亭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后悔踹了她那一脚?”   晏慕淮放轻声音,近乎不可思议的问道。   顾逍亭的眉头又松开,“别人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一脚就够了。”   她情急之下的一脚,很少有人能承受得起。   顾逍亭平时都控制着力气,刚刚却是全然没顾忌,那女艺人这会儿是因为什么晕过去的还不好说。   不过捡回了一条命,受些伤也不足为怪。   不知谁打了120,医护人员很快便赶来,与此同时赶来的还有消防队和警察。   这栋酒店不止一盏水晶灯,却只有晏慕淮的位置是最为宏大的一盏,这一盏连着其他盏,彼此之间还为了美观,加上了不少宽大的彩带,中间的支柱落了,小的便跟着纷纷掉落,一时间不少人都受了伤。   慈善之夜变惊魂夜。   出品方匆忙关了直播,话题热搜却还是火速飙升至热搜第一,这会儿正焦头烂额的和警方解释,看样子,相关人员今天晚上是走不了了。   毕竟,这好好的灯不可能说掉就掉,得确认是意外还是人为。   顾逍亭松开怀中的人,将落了不少碎水晶的裙摆抽出,看医护人员和消防队合力把女艺人从残渣底下抬起来。   “确认伤员位置,小腿粉碎性骨折,若干处皮肤组织受损,腹部……腹部怎么青紫了这么一大片?是二次受伤?好像内脏受损,也有可能是骨折,先抬上去,来……”   顾逍亭看着救护车远走,将目光重新投到身边,居然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椒椒!”   荣白露小跑着过来,“你有没有受伤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那儿碰到你了?天呐,刚刚把我都吓到了……”   “没受伤。”顾逍亭打断她的话。   荣白露叽叽喳喳的叫起来:“这还叫没受伤,你脚都流血了!”   晏慕淮条件反射低头去看。   其实算不上多重的伤口,踢那女艺人时被水晶的尖利面划了一下,在脚踝上,因着刺破了皮肤,现在正咕咕往外冒血。   “椒椒,我们快出去吧,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地方又掉点东西下来。”荣白露催着她们往外走。   没有受伤的人三三两两的往门口疏散,全都站在了外面。   酒店外面是一大片空地,附近的马路都被封了,冬季的夜晚清冷寂寥,也没多少人在,整条街都是闪烁的灯光。警务人员拉起长长的条幅和围栏,把所有人都都扣住了。   酒店门口圈了块地建造喷泉,现下那喷泉孜孜不倦的往上冒着。   顾逍亭就站在小喷泉不远处背光的位置,目光盯着那水柱,也不知在看什么。   酒店经理给她们送来了毯子,她没要,被唠叨精和烦人精逼着披上了。   荣白露挽着绒毯边儿,“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啊……真倒霉,明明只是来参加个慈善之夜,还让我遇上这种事,怎么就刚好是今天呀。”   顾逍亭安静了一路,听见这句话瞳孔微微闪了闪。   手背搭上温热,被人轻轻攥住了,她抬头,晏慕淮目光平静的望过来,虽什么都没说,但她真正想说的话,全都在那双眼里了。   她凑过来,轻轻抱住了顾逍亭。   “别怕,也别担心,我永远都在。”   顾逍亭一动不动,像尊精美的瓷娃娃似的。   有脚步声靠近,晏慕淮恰好在此时起身,顺势转身看去。   来人是个很干练的女人,一身价格不菲的职业套装,手腕上一只表够普通人生活大半辈子,瞧着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负责人一类的,正在和荣白露说话。   荣白露不怎么自在,“椒椒,这位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杜宁,也是这场晚宴的监制总监。”   杜宁道:“两位顾小姐好。”   顾家那点破事圈子里人人皆知,她唤晏慕淮一声顾小姐也是应该的。   “很抱歉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三位受惊了,所有的损失将由我们和酒店负责人来承担,只希望您能够不打官司,这件事我们私下解决,您觉得如何?”   杜宁说着,目光渐渐落在了顾逍亭身上。   按理来说,她的目光很隐晦,顾逍亭应该察觉不到才对,但在她刚把视线投过来的瞬间,顾逍亭就倏地抬头,一双眸子冷硬似冰,冷冷道:“看着我干什么?”   在场三人均是一顿。   只因这语气太不像顾逍亭,这表情也不像她极了。   荣白露更尴尬了,冲着杜宁比手画脚,疯狂眨眼,示意她快说话。   杜宁授意:“抱歉,顾小姐,您的脚受伤了,医护人员在那边,您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顾逍亭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说完了就走开。”   她明着赶人,杜宁也不好再留下来,同荣白露在一旁商讨了几句便走开。   荣白露松了口气,“椒椒,你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凶,她是我跟你说过的杜宁呀,杜宁你都不记得了?”   “没听说过。”   顾逍亭在就近的大理石转围栏上坐下,荣白露也跟着坐在她身边,瞥了眼晏慕淮,有些焦急的轻声道:“你认识的,你怎么会不认识,我跟你说过这么多次,就、就那个……我的那什么……嘛。”   顾逍亭没心情听她支支吾吾,“有话就说,没话就走开。”   荣白露焉了,“她是我……前女友,也是我初恋,之前跟你说过的,你怎么不记得了?”   顾逍亭心机陡然闪过什么,转头去看荣白露:“她……是你前女友?你什么时候有的前女友?”   她轻轻蹙眉。   不对,原著中荣白露喜欢的明明是男人,是和姜成卫玩儿在一块的公子哥之一,荣白露暗恋了人家好多年。   没理由,她突然不喜欢人家了,还变了个性向,喜欢上女人。   这难道又是……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制造了这场灾祸,也改变了许多东西。   荣白露:“就是你出国留学的那段时间认识的,后来……观念不合就……和平分手了呗。”她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目光却投到穿梭在人群中的杜宁身上。   眼前一花,被什么人遮挡住了,荣白露抬头才发现是个穿着警服的女警,“打扰一下,我找她。”   “她”指的是顾逍亭。   顾逍亭抬头。   女警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听人说,灯掉下来时这位姓晏的小姐和另一个人站在灯下,她们即将被砸死时,是你踹了另一人一脚,又把这位晏小姐拉了过来对吗?”   顾逍亭点头:“嗯。”   “是这样,我们需要你和我们去警局录口供、协助调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如果另外两位小姐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荣白露忙道:“没有问题,我和你一起走。”   晏慕淮也没有异议,轻轻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安静的顾逍亭,等着她开口回答。   女警的目光落到顾逍亭身上,看她垂着头,静静坐着,心里恍惚生出点什么,不等她想明白,她的目光瞥见了顾逍亭脚踝上的伤痕,一惊。   她正要出声提醒,顾逍亭伸手抽过裙摆,“唰”的一声,那鲜红的裙摆似幕布般缓缓落下,遮住了她脚踝上的伤口。   这是个很冷漠的动作,充满了被人窥探后的不耐与忌惮,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也由此带上些警惕。   她像是突然间很讨厌别人的目光。   女警抱歉道:“无意冒犯,医护人员在那边,你要过去吗?处理好伤口再接受调查也是可以的,我们没这么苛刻。”   顾逍亭站起身,身上的毯子随着她动作间从肩头落下,“不用。”   她穿过女警和荣白露,往不远处的警车去。   晏慕淮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蓦地一揪。   从现在开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超脱出了她的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安啦,说不虐就不虐,走一下椒椒的剧情线嘛。   毕竟椒椒也不是横空出世的人啦。   我!双更!夸我! 欢迎加入(32609639,非作者群) 第四十章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晏慕淮和荣白露同一批出来的, 她的目光在门口逡巡一圈,落在了不远处的车上。   顾逍亭靠着车在抽烟,烟雾缭绕, 模糊了她的面容,在那团浓雾中,有道视线穿透一切看了过来。   晏慕淮抽走她手上的烟,径直掐灭在指尖,   “少抽烟, 对身体不好。”   那点朦胧的雾气很快散去, 顾逍亭自烟雾后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静静盯着晏慕淮。   她的瞳孔很清理, 无波无澜。   半晌,她收回视线,道:“我有点事, 你自己先回去。”   顾逍亭没准备上车, 两腿懒懒散散的交叠在一起。   她招手从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晏慕淮塞了进去,转身欲走, 却被人叫住了。   “你去哪儿?”晏慕淮摇下车窗, 从车内探出头问她。   这个问题没有等到回答。   晏慕淮扒着车窗的玻璃边儿,瞳孔微闪,忽的开口道:“不管多晚,我都等你回来。”   顾逍亭站住了, 一直到出租车缓缓开走, 她才转身上车,车内的后视镜映出她小半边眼角,眼尾狭长, 睫毛浓密纤长,随着她每一次眨眼都像蝴蝶翅膀震颤一般,轻飘飘的颤动。   她抬头看一眼镜子,里头的自己面无表情,唇角下压成一条直线。   有的人很奇怪,当她们经常笑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勾人的,又都是阳光灿烂的,但笑多了,她们面无表情时,脸上所体现出来的又成了厌烦和冷漠。   就像她一样。   顾逍亭在心中细细思量。   今天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支歌儿、那盏灯。   她虽然不知那支歌的名字,但她却知道,这支歌的存在一直都很有争议,有人认为书写者想通过这首歌,表达出他赞叹人们到了绝境,却不自怨自艾,而是打破幻想,从艰难困苦中站起来。有人认为,书写者是个实实在在的无神论者,这首歌的存在便是为了批判那些有神论者。还有人认为前两种人都想多了,这不过是一个经历过战争和苦痛的人有感而发,根本就没有那么深刻的意义。   但顾逍亭这儿听见的,一直都是另一种。   私人理解的另一种。   她也因此对这支歌格外熟记于心,就算来到书中,她也仍然记得这支歌。   除了这支歌,还有那盏灯。   这么巨大的水晶灯,可能不做好防护措施吗?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就是晏慕淮站在它下面时,它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太巧合了,从她看见主持人递乐谱、走过去、歌曲开始演奏、以极舒缓的节奏到了“死亡”这一意味上,再到紧接着的灯落下。   这一连串事情都太巧合了。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行走,这个人深知她们的性格,才能把每一件事都计算得如此精妙。   那她到底想做什么?   原著中女主没有死,在她穿书过后也不应当死,她的结局应该和原著一样。   顾逍亭先前一直以为,她就算扇动翅膀,搅乱了一池涟漪,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偶然被丢进去的一粒小石子,它能够影响这奔流不息的水,却影响不了河流的走向。   但目前来看,如果当时她反应不够快,晏慕淮极有可能葬身在水晶灯之下。   这是不是代表,她从一开始就想想错了?她并非是蝴蝶,而是控制河流走向,却也身处河流之中的人?   顾逍亭按了按额角,那儿突突直跳。   她先前一直以为,晏慕淮不会出事,因为至今为止,所有的事情虽然在时间上有偏差,但都还是发生了,她便一直以为,身为书中女主的晏慕淮会和书中走上一样的道路,而那股冥冥中的剧情也在影响着她、保护着她。   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巧妙,并非冥冥中的“剧情”在维持“书中剧情”。   ……而是背后有人在人为操控这些事。   顾逍亭复又抬眸,看向镜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事。   顾小筱之前被人怂恿揭发她的身份,还有那天早上,她在楼梯上听见的那通电话。   顾小筱背后的人是谁?   会不会这一切其实都和这人有关系?   思及此,顾逍亭踩下油门,调转方向盘往顾家去,车子疾驰而过,半小时后,她成功将车停在了顾家别墅门外。   门口的监控闪了两下,屏幕上映出老管家的脸,他惊讶道:“大小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逍亭:“有些事想找顾小筱,麻烦给我开开门。”   她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管家只是个下人,不清楚顾家都在盘算什么,也没权利去管主人家的事,现下她突然回来,管家也没有拒绝开门的权力。   顾逍亭把车停下,踩着高跟鞋,提着拖曳的裙摆进了别墅,开门见山道:“顾小筱在哪儿?”   “大小姐,您这是刚从宴会上下来吗?先生和夫人都不在家……二小姐,二小姐在她的房里。”   顾逍亭拖着那一袭飘曳的红裙裙摆上了楼,管家和下人都被她屏退。   顾小筱的房门没关,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电视的声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说今天晚上发生的意外,其中夹杂着顾小筱和闺蜜打电话的声音。   “……对啊,我就在看新闻,真可惜没能砸死那两个臭婊子……”   她打的是视频电话,平板就立在一边,开着外放,里头染了黄发的小姑娘道:“你别说出来啊,这话在心里想想就够了,让你爸妈听见你该怎么办?晏慕淮刚被找回来,之前二十三年没见,你爸妈这会儿一颗心逗扑在她身上了,对她可愧疚,你现在说这话不找死吗?”   顾小筱放心的摆摆手:“没事,我爸妈今晚不在家,听不见。”   黄发小姑娘道:“我姐去了现场,说看起来可惨烈了,好多人都被砸……小筱,你身后是谁,怎么有个人?”   顾小筱原本在低着头刷手机,听了这一声以为她开玩笑,“别逗我,什么人啊?上来打扫的佣人呗,实在不行就我们家管家。”   黄发小姑娘有些焦急:“不是,穿着身红裙子,我看不见脸,你回头看看,这人怎么跑到你家来了?”   顾小筱将信将疑,试探着转过头,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变被人直直的按在上墙上,挣扎中手机和平板都摔在了地上。   顾小筱睁大眼,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顾逍亭。   顾逍亭单手轻松卡住她的脖子,手劲儿大的她面色通红,疯狂伸手去拍顾逍亭的手臂。   顾逍亭面色很冷,轻蔑的目光居高临下看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再重复一遍我听听看。”   顾小筱通红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很是心虚的往后缩了缩,旋即又鼓起勇气:“怎么了?我说什么了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言论自由,你管不着!”   顾逍亭冷眼望她,看顾小筱好像找到了什么理由,孜孜不倦的说起来。   顾逍亭听的心烦,截住她的话头,直白道:“今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顾小筱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像只被骤然卡住脖子的鸭子,好笑又可悲。   她不用给出任何回答,顾逍亭已经从她的反应中知道了答案。   她轻轻眯眼,那双眸子于是显得更加狭长,音调冷的吓人,“你果然知道。”   顾小筱极害怕她现在的模样拼命往后缩了缩,手在桌子上摸索着什么,试图让自己挣扎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今天必死无疑。   巨大的恐惧和慌乱弥漫上她的心头,她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厉声叫道:“顾逍亭,你今天敢对我动手,明天我就敢把你的那些小秘密读说出去!”   脖子上卡着的手松了些,让她能勉强呼吸起来。   顾逍亭:“什么秘密。”   顾小筱的底气去得快,来得更快,一双眼里满是怨恨、愤慨,怒而道:“你有什么秘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别以为这种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凭什么还敢光明正大的演这一出戏,你看本来就不是我们顾家的人,你自己什么样儿,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和那个晏慕淮,你们两个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   顾逍亭轻轻蹙了下眉尖,顾小筱生怕别人知道似的,说话含含糊糊,连个指向性都没有。   她不是有耐心的人,坦白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要说就说出来,不是很有底气吗?心虚什么。”   顾小筱瞪着她:“我又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我心虚什么?我什么都不心虚!”   她的话乍一听是在说顾逍亭是假千金,可认真追寻,掀开最里面那层幕布,她究竟在指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   房里倏地沉默下来。   窗外冬夜高冷的吹着树梢,哗啦啦的响,一扇窗户隔绝了所有事物,掉到地上的平板尚未挂断,里头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姑娘还在焦急的询问。   顾小筱面上有底气,心里指不定虚成什么样。   顾逍亭突然轻轻叹息一声,“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真的很烦。”   顾小筱愤愤不平,她突然又道:“既然你说知道了我的秘密,不清楚你说的什么东西,但知道了什么东西,就要拿什么东西来换,你说……”   “——我是不是该灭口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疲软,好少人夸我QAQ。感谢在2021-03-13 19:22:43~2021-03-14 18: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悠游自在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顾逍亭话音刚落就变了姿势, 转而提着顾小筱衣服后领口,顾小筱面白如纸,察觉她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前所未有的疯狂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管家、管家,陈叔,救命,救救我!顾逍亭她要杀人啊!”   顾逍亭没捂住她的嘴,拖着她的后颈, 像在捉一只毛都没长开的小母鸡, 轻轻松松就把她拖向外面。   门口是听到声音匆匆跑来的管家和佣人,管家一脸受惊, “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顾小筱疯狂挣扎,却始终没能成功。   那只手仿佛有千钧之力, 教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来。   顾逍亭轻轻一笑:“让开。”脊背笔挺, 半分也不慌张,却让人平白想起吐着蛇信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咬你一口。   管家年纪大了, 经受不起这种惊吓。   顾家的佣人大多都是女孩, 一个个比顾小筱柔弱,更没有胆子上来阻拦,任由顾逍亭拎着顾小筱,从她们身旁走过。   从楼梯下来的一路顾小筱都在尖叫, 然而没有人冲出来救她。   不止因为她们害怕, 还因为,她曾经从没把佣人当成人来看,现如今, 她们也不会把顾小筱当成人来看。   一个女佣躲在房里,静静关了灯,另一个女佣问她:“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不知道哪儿来的狗在叫,天黑了,我们该睡了。”   顾逍亭行至泳池边,右手一扬,把极其狼狈的顾小筱丢了出去。   平静的水面破开,一个□□十斤重的女人砸进去,爆发出的是巨大的水花。   顾小筱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着喊救命。   但没有一个人跟来。   岸边只有顾逍亭,淡银的月光下,她一身红衣,像从影片中走出的冤魂,一脸漠然。   良久,她收回目光,从岸边离开。   顾小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顾逍亭!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那个人都告诉我了,你等着吧!”   佣人和管家才回神,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迎面过来的女人,周身气场强大得教她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   经过管家身边时,她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   “记得告诉他们,是我把顾小筱丢进去的。”   管家在几个佣人的搀扶下捂住了心脏,忙喊人把水里的顾小筱捞上来。   顾逍亭则开车走了,徒留一地鸡飞狗跳。   她驶上一条公路,却不是回公寓,也不是去酒吧的路。   她把车停在了海边。   海风狂放的吹,脸颊好像被无数刀子绵绵密密的割着,这个时节和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到这儿来,海边只有她一个人。   海浪不断打上来,沙滩被浸湿,转瞬又恢复原样,循环往复,撞击出层层雪似的浪花,细沫碎开,似黑夜中的烟火一般。   顾逍亭坐在车前盖上,双手抱臂。   海风穿过她的长发,那粗粝的质感和咸腥的气味擦着她光洁的脸庞过去。   顾小筱说的话,她其实有一点头绪。   ……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啊。   除了身份外,还有一样东西也是夺取来的,譬如她这幅躯壳,曾属于原身,现在却是她的。   而这样的事,顾小筱有可能知道吗?   灵魂转换,不论谁听起来都是极诡异的,顾小筱就算知道,那是谁告诉她的,又是怎么说服她相信的。   顾逍亭猜还是她身后的那个人。   她始终看不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单纯的看她不爽,还是和她有仇?   顾逍亭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事。   她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那盏掉落的水晶灯,这几乎可以称作是一场美学,那么绚丽,那么盛大。   那成千上万的小水晶炸裂开,玻璃般的质地爆发出清脆的声响。   脚踝上被划伤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顾逍亭却根本没有心情去管它。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   似乎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倒霉,都会出事,从小到大便是如此,朋友是这样,老师是这样,就连她长大后也是这样……   她们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了她,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利益,或许是因为冲突,或者是因为调动,又或许是因为……生死两隔,阴阳有别。   她好似受了什么诅咒,而这诅咒的效力一定是极强大,以至于她无时无刻不在经受分离。   贴近她的人,要么是离开了,要么是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危险。   小时候,顾逍亭住的地方是郊区,背靠一座生态环保区,时常有动物从山上跑下来,一年冬天,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   顾逍亭从前生活的地方从没有这样的生物,这是她搬家后第一次看见小动物。   她偷偷把兔子捡了回去,藏在自己的床上养着,那是只很乖的兔子,她甚至不用怎么教导,这小东西就能乖乖听话,在她床上或是床底躺一整天。   直到不久后,有人发现了那只兔子。   皮毛光滑的肥兔子被人拎起来,两只长耳朵被人攥在手心,那群小孩笑着,一时不察,兔子从他们手中挣扎出来,慌不择路下跑上了马路,在顾逍亭面前亲眼被碾死。   那群小孩嫌弃了许久沾上兔子血液的衣服,随后嘻嘻哈哈的走了。   那是第一个在她身边死去的生命。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数不胜数。   顾逍亭原以为,晏慕淮不会被影响到。   她原以为,对方不会有危险。   书中女主,便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世界自然会尽全力保护她。   却没想到,那诅咒仍然在,只是这一次,发挥的晚了些。   她……   是不是有些累赘了。   她或许应该离开了,再待下去,下一个就会是荣白露,再下一个是谁呢?不清楚,可能是白渝,可能是Sili。   谁都有可能。   顾逍亭不害怕死,她非常乐意拖所有该死的人一起去死。   ——但还是不要连累活着的人了。   她们的人生应该花团锦簇,新晋歌后荣白露还没走上乐坛的顶峰、Sili今年要加薪,从此年薪百万的过活、白渝好不容易当上财务部正总监,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   她们其实都很好,好到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就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叮。   攥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声,屏幕幽幽亮起来。   顾逍亭下意识拿到面前看了眼。   【晏慕淮:什么时候回来,我熬了你喜欢的粥,回来带点宵……】   通知栏有字数限制,她没打开,自然看不到后面的消息。   顾逍亭盯着屏幕,看它渐渐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黑暗。   两秒后,她重新打开了手机,完整的消息跳出来。   【晏慕淮:什么时候回来,我熬了你喜欢的粥,回来带点宵夜,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出去买都行。】   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晏慕淮:今天回家吗?   顾逍亭:马上回家,我要喝豆浆,不喝粥。】   车子缓缓按着来路行驶出去,沙地上只留下两道车辙。   她险些忘了。   ……还有个晏慕淮呢。   晏慕淮才刚找到女朋友,总不能让她丧偶才是。   顾逍亭回去时,晏慕淮不在家,她换下衣服洗了个澡,将身上沾染的海腥味都冲干净,才穿着睡衣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   晏慕淮刚好拎着纸袋推门而入,“回来了?我去买豆浆了,还有些宵夜,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填填胃。”   顾逍亭就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电影。”   晏慕淮一顿,从善如流的换了位置,把吃的端到茶几上,顺手关了灯。   电影开场了。   屏幕上折射出五光十色,那些光都落在了顾逍亭身上。   粥和热豆浆还有宵夜的香味熏腾起来,教眼前也跟着覆上一层朦胧的白雾,香气在鼻尖萦绕。   晏慕淮刚坐上沙发,身旁就轻轻靠过来一具带着香味的躯体,不再是雪山玫瑰的气味,而是清新的、沐浴露散发出的淡淡幽香。   没了那股雪山玫瑰的香味,她整个人好像骤然从云端下降,落到了人间,变得不再虚幻、不再朦胧,而是切切实实,脚踏实地。   晏慕淮微怔。   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只好把这归于错觉。   顾逍亭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喂我。”   晏慕淮只当她是累了,把杯子送到她嘴边,让她慢些喝。   电影进行到一半,顾逍亭突然道:“我一直都有失眠的毛病。”   晏慕淮又是一顿,不明白她突然说这句是什么意思,试探道:“有人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睡不着?”   她心里提了起来,生怕顾逍亭会以此为理由,让她搬到客房去。   谁知顾逍亭却说:“我躺在床上,经常先转单独,要后半夜才能睡着,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熬夜,但我睡不着,所以才会让自己保持醒着的状态。”   晏慕淮乍一听这话,只有心疼。   失眠的滋味说起来容易,不切身体会,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有多痛苦。   她还没来得及心疼,又听顾逍亭说:   “所以你每天晚上趁我睡着偷偷亲我,我都知道。”   晏慕淮:“……”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你每天趁我睡了偷亲我我都知道。   晏慕淮:……(土拨鼠尖叫.jpg)感谢在2021-03-14 18:31:45~2021-03-15 18:5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为雪倾城雪满裳、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鲸 30瓶;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晏慕淮身形一僵。   顾逍亭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什么啊她知道?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 匆忙往房里走,背影都透出一股狼狈和匆忙,这在她身上是从没有过的。   “我困了, 先去睡。”   顾逍亭没说话,笑吟吟的在身后看着她。   等到顾逍亭走了,她才略微敛下面上的笑。   她装了这么久的不知道。   突然发现,其实不装了,也挺有意思的。   看晏慕淮惊慌失措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凭什么一直都是她被套路呀, 怎么就不准她反过来套路晏慕淮呢?   电影后半段讲了什么顾逍亭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把桌上冷掉的豆浆喝完, 随手收拾了下垃圾,也回房去了。   晏慕淮正在里头看书,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顿了顿, 指尖摩挲着纸张, 又翻过一页。   “姐姐在看什么?”   她没动静,身后的人偏生要凑过来,从她右边肩头探出头, 少女身上的沐浴露气味清新, 却搅得她鼻腔中只能闻到这种味道。   晏慕淮半天都没看进去一页,闻言淡淡道:“一本名著,你不感兴趣。”   她本以为顾逍亭听了会直接走开,却没想到对方微微低头, 从身后伸手来触碰她怀中的书页。   晏慕淮眼睁睁看着那点葱白似的指尖在自己面前瞎晃悠, 于米黄色的书页上左右点点,同漆黑的墨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逍亭也从沙发后俯身, 仅穿着睡衣的上半身前倾,人几乎簇到了她面前,仔细端详片刻,才用极低柔的声音轻轻道:“姐姐还真是喜欢这一类书,每一本都有姐姐的笔记呢。”   她轻轻眯了眯眼,桃花眼的眼尾显得格外狭长。   晏慕淮微侧过身子,瞥见了她眼角那一滴小小的、被收进睫毛根部的泪痣。   好像她这个人。   连哭都不愿让人看见。   晏慕淮心神倏地动荡,压下胸腔之中奔涌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轻轻吸气,听少女在自己耳边淡淡道:“这一段姐姐写的是?我看看,‘索妮娅并不喜欢目前的生活,她不满足于现今,她想要走出生活这个怪圈,她有毅力和勇气,再加上一点点智慧,所以她成功了’,这个索妮娅是谁?姐姐给她的评价很高呢,她既不是女主,也不是女配,只不过是个小人物。”   晏慕淮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小人物也有不平凡之处。”   “是。”顾逍亭,漫不经心的赞同道:“姐姐写了好多,都一一念给我听怎么样?”   晏慕淮观着她的侧脸,轮廓柔软,没有半分平时的利落,像是主人也跟着变得柔柔软起来。   但她心里清楚,顾逍亭不是个会任人拿捏的性格。   “怎么突然对这本书感兴趣了?”   顾逍亭轻轻抬眸,意味不明的瞥了眼她,手撑着沙发靠背,长腿轻轻一迈,身子轻盈的挤进了单人沙发中,同晏慕淮依靠在一起。   她身量是极纤细的,也不觉得拥挤,径直把两条腿搭在了晏慕淮腿上,懒懒道:“姐姐念吧,我听着呢。”   晏慕淮拿起那本书,余光却尽是顾逍亭那双白净细腻的长腿。   她身上穿的这件睡裙很短,刚到膝盖,她一坐起来,那裙摆就到了大腿上,只要她再稍微动一动,裙摆就有可能……   晏慕淮看着,心神不自觉跟着移了过去。   她几乎要觉得顾逍亭是故意的。   偏偏对方面色如常,单看脸色可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毕竟从没有人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晏慕淮的声音是很适合念书的,似淙淙泉水缓缓流淌,那声音是轻盈的,又是极悦耳的。   顾逍亭不太喜欢名著,勉强听了几段,已经是昏昏欲睡了。   她靠着晏慕淮的肩头,呼吸的热气均匀的喷吐出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及皮肤,比室内的暖气空调还要引人注意。   晏慕淮停下了声音。   顾逍亭迷糊了会儿,拽回神游的思绪。   “……姐姐,怎么不念了?”   晏慕淮脊背笔挺,“不喜欢听就别勉强,我送你去床上睡觉。”   她躬身,将书册放到一旁,伸出去的指尖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颤抖。   她刚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顾逍亭今晚为什么这么乖?   是因为她玩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不可能,她永远不会嫌累。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这是补偿。   顾逍亭想将她彻底的推开了,所以才会勉强看自己不喜欢看的电影,听自己不喜欢听的书,还故作小鸟依人,靠在她身上听了这半天。   晏慕淮忽的想起,之前在酒店门口,顾逍亭难得的安静。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她那时候是不是就在想,要怎么找个理由把自己赶出去?   也是,她向来喜欢新鲜,会觉得腻很正常。   腻了啊……   她后悔把钥匙给了自己,后悔让自己搬进来,后悔又一次不清不楚的和自己呆在一块了。   她可能更后悔,为了“自由”,把她“卖”给自己。   晏慕淮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心里阴暗,追不到的东西就只能动用别的办法,只想的是必须把顾逍亭抓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她迫切的、急不可待的想把她抓回来。   却刻意没有考虑顾逍亭愿不愿意。   她那时候可能是愿意的,现在回头想想,兴许是又突然不愿意了。   其实顾逍亭没必要这样的。   不用这样的。   她不需要什么补偿和讨好,直接说出来自己腻了,她自己会走。   晏慕淮背对着顾逍亭,忍耐再三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她用力吸气,压下胸腔中奔涌的黑暗情绪,再三告诉自己:不行,要忍耐,她不能把顾逍亭当成自己的金丝雀。   她按住发颤的指尖,从兜里取出那一串贴身的钥匙,放在了桌面上。   很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就没必要摊开来说了。   弄得大家都不舒服、都难看。   她听见自己强行压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平静过了头:“我明天就去看房,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晏慕淮没敢回头看。   她匆匆起身往房门口走,余光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顾逍亭身上瞥。   ——她看见的是张冷漠的脸,是那种平淡中透出的漠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还有些生气?   生气什么?生气她没有在今天晚上就搬出去吗?   晏慕淮想笑,胸腔却撕裂一般,只有无尽的冷风往里吹,教她再怎么也笑不出声来。   够了……   够了。   别再奢求了,本来就不属于你的。   “——晏慕淮。”   即将踏出房门口的人骤然停住。   这是顾逍亭第一次这么叫她的名字,字字清晰,声声通透。   晏慕淮没回头,听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逍亭偏了偏头,看一眼桌上的钥匙,又看一眼晏慕淮立在门口的身形,指尖漫不经心的点着懒人沙发柔软的布料:“你什么意思?”   “……”   晏慕淮张了张嘴:“十一点了,再出去找房也不合适,一般人都睡了,我明天就会搬出去,钥匙我没有多配,这栋房子我是进不来的……”   “晏慕淮。”   顾逍亭打断她,那双眼冷刀子似的直往晏慕淮身上戳。   “你他妈神经病吧。”   晏慕淮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骂自己。   她站在门口,身形几乎是瑟缩的,像一只犯了错的蠢狗,被主人勒令门口罚站,不准进来。   顾逍亭捡起那把钥匙,往她身旁的墙上砸过去,钥匙串清脆的声响似乎昭告了什么。   “我给你的东西你要让我收回去?”   晏慕淮望着那一串钥匙,不可思议升上来,充盈了她的脑海,让她下意识道:“你不是在赶我走?”   顾逍亭冷眼看她:“我说什么了?我有说过半个字吗?你自己瞎想的东西也能赖我?”   晏慕淮一顿,又听她说:“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以后都别进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晏慕淮将已经跨出去的半只脚收了回来,站姿也不自觉调整的规规矩矩。   顾逍亭微微仰起了脖子,盘在单人沙发上的腿脚放下来,转而翘起一条腿,遥遥望着晏慕淮道:“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过来抱我或者滚。”   她顿了顿,似女王一般高高在上:“选了滚,从今以后你就再也别说你认识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挡我路我也不会停下来。”   听见这个选项,晏慕淮想也没想便走到她身边,试探的伸手抱住她的腰。   她再蠢也听得出来顾逍亭这是什么意思。   “那抱你是什么?”   顾逍亭分开双腿,往前用力一蹦,几乎是跳上了她的腰,手也顺势搂住了晏慕淮的脖颈,姿势一下就变得居高临下起来,鼻尖轻轻抵着顾逍亭的鼻尖,有些暧昧的蹭了下。   她唇角骤然绽出笑容,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彻底扬了上去。   这是一个真心实意、发自内心、从未有过的笑。   “过来抱我的后续是,你拥有了一个爱人。”   她说的是爱人。   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爱人?   当然是互相热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外表威风凛凛的晏总,实际上是妻管严,而且想的很多。   非常多。   感谢在2021-03-15 18:55:35~2021-03-16 19: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顾逍亭低头, 主动吻住晏慕淮的唇,手也往上微微按住了她的后脑,指缝间是对方柔软顺滑的长发, 自指尖缓缓倾泻。   她稍稍往后退开,拉出了一点距离,两人间的缝隙变得若即若离起来。   “你白痴么?”   顾逍亭说话声音总是轻的,且毫不客气,让人听了只觉出一股讽刺来。   “不是。”   好笑的是, 晏慕淮的回答极认真, 瞳孔也亮得惊人,紧紧抱住顾逍亭的手就就没有松开过。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顾逍亭看着她, 那双眸子里满是疑惑跟不解。   “没有,”晏慕淮道,她不知想起了什么, 声音放的有些低, “只是你今天太乖了,我以为……”   以为这是把她赶出去之前给的补偿。   顾逍亭截断她的话语,实在不想听她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白道:“你的以为又不是我说的, 难不成我现在这样你很喜欢吗?”   晏慕淮点了下头,声音里含上明显的笑意。   她笑起来是惊艳的,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是惊艳了时光。   与顾逍亭不同,她的笑很少出现, 一旦出现就让人格外稀奇, 如同她的名头——白月光一样,浅浅淡淡,教人不受控制被她吸引。   顾逍亭和她在一起这么久, 从来都只见过她浅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灿烂。   灿烂得好似拥有了她,其他一切就都不在乎了。   她原本想要讽刺的话咽了下去,强行装出来那点不耐烦已经变得很淡、很淡。   顾逍亭不是瞎矫情的人,她喜欢上了、确定了,就没多的好说的,也不会因为别的事情担心来担心去,别人怎么说她从来都是不介意的,那些暗含负面情绪的眼光她早就经历过千百次,再来一次又何妨。   在她的原世界,同性恋至今都没有合法,两个女人走在路上,说自己是相爱的人,路人就会朝她们投去异样的眼光,不顾其他窃窃私语起来。   顾逍亭见过太多因为世俗眼光而分开的情侣。   她们明明是爱人,却终其一生都只能冠以姐妹、闺蜜、朋友之名,她们不敢,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但这又不是在她的世界。   她现在身处的是书中世界,亦是一个有着同性合法婚姻的世界。   她们甚至可以去民政局,领一张具有法律效应的结婚证。   这是一个……她喜欢的世界。   有她喜欢的人,也有她喜欢的规矩。   所以顾逍亭没必要计较这么多别的事情。   就算诅咒再如何吓人,有她在晏慕淮身边。   大不了。   她用自己这条命去抵。   总归是不会让晏慕淮受伤的。   顾逍亭推了推面前人:“松手,放我下去。”   晏慕淮一口回绝:“不。”   “……”   顾逍亭看着她。   刚在一起就从之前的对她百依百顺变成了这样。   晏慕淮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毫不客气的体现了出来,指尖随手绕起晏慕淮一缕发丝,在指节上轻轻转着,打着圈儿,模样无辜又勾人。   “姐姐,你怎么这样啊。”   晏慕淮:“不想放。”   其实是不敢。   生怕一松手,面前的人就消失了然后她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发现梦外的顾逍亭仍然不喜欢她。   顾逍亭惯会察言观色,也是她的一个本事,但她偏偏从来不这么做,懒得也没必要去讨好别人,而现如今,她只需轻轻一瞥就能猜到晏慕淮在想什么。   她略略一想。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晏慕淮,可能也会不放心,虽然她想不出来自己会怎么做,但不放心是起码的。   思及此,她伸手去扒拉晏慕淮左肩的衣服,露出肩头那块偏深的、花骨朵一样的印记。   她张嘴,露出小小的犬牙和有些锐利的齿尖,旋即低头咬了上去。   清晰的痛感从左肩传来,齿尖深陷进皮肉中,甚至有丝丝鲜血渗了出来,晏慕淮却没蹙一下眉毛。   她等着,直到顾逍亭抬头。   她激动时,瞳眸中的茶色就显得格外明显,用这双眸子朝晏慕淮看过来:“疼么?”   晏慕淮:“疼。”   顾逍亭笑了:“那就不是在做梦。”   晏慕淮看着她,眸色微深:“为什么要咬这一下。”   顾逍亭扬眉道:“我给我的人打个烙印不行么?”   晏慕淮:“……”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胸腔之中奔涌的情绪。   她耳朵被撩得直痒痒。   以前只知道顾逍亭撩人的手段一等一,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得了,现在才知道,她含着喜欢说起情话,更是没有人能抵抗得住。   顾逍亭唇上沾了点血,猩红的舌尖一卷,从红唇边把那点鲜红的痕迹蔓延开了,更像是无意中给她上的口脂,昳丽、娇艳。   晏慕淮压不住了。   她整颗心都陷进去,从前拼尽全力抵抗还能勉强维持的住,现在却是怎么都不行了。   她的声线有些哑,低声呢喃道:“妖精。”   妖精。   顾逍亭的确是个吸人精气的妖精,她甚至不需要费力去引诱,只一个回眸、又或是轻轻的一个眨眼、低头,随便什么动作都能让人心神动荡。   没出意外之前,晏慕淮去看了眼荣白露的微博,上头都在尖叫,让荣白露把和她一同走红毯的美女资料交出来,甚至还有粉丝火速建立了cp超话。   晏慕淮嫉妒得发疯。   她恨不得把荣白露挤下去,让站在顾逍亭身边的人成为自己,让那个cp超话变成自己的。   现在她释怀了。   荣白露再如何好、再是有多少人为她们的cp摇旗呐喊,顾逍亭喜欢的也不是她。   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怎么可能争得过她。   晏慕淮好险才拼命抑制住了拍照发微博,宣告所有人顾逍亭是她爱人的冲动。   ……爱人。   晏慕淮禁不住又回味回味了下这两个字,总觉得唇齿间都是甜蜜的滋味,读起来缠绵缱绻,有一股霏霏靡靡之感,教人在听见的瞬间,心头止不住涌上无尽的欣喜。   啊。   她是顾逍亭的爱人。   顾逍亭不想跟她玩儿这么弱智的游戏了,从她身上跳下来,“我去洗个澡,帮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她说完就走,半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给晏慕淮。   晏慕淮有些气恼,又觉好笑,指尖轻轻搭上左肩,感觉到了一点粘稠的湿润,是血。除此之外,她还摸到一点凹陷下去的痕迹,一圈完整的牙印。   她并不在意出的血,顾逍亭有多狠她早就知道,她在意的是后者。   晏慕淮找了块镜子,看自己肩头的牙印。   那印记很清晰,正好把花骨朵含了一圈进去,堪称完美,鲜红的血液落到胎记上蔓延开,为那胎记点缀上一丝鲜红,教它也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晏慕淮望着镜中,用眼细细描摹了好几遍,把牙印的每一处细节都记格外清晰,方才抽出一张纸,随手按在了上面,把血液擦干净。   她想。   就算这牙印后来长合了,新肉长了出来,她也会记住,她肩上曾有一个印记。   那代表她的爱人。   顾逍亭洗完澡出来,晏慕淮才陡然意识到什么。   顾逍亭刚刚明明洗过澡,怎么现在又去洗了一次?   小骗子面上装的比谁都好,看着平稳又安静,实际上心里的慌乱应该不比她少。   不然怎么会忘记她明明洗过澡的事呢,   差点就被她骗过去了。   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晏慕淮心里再激动也要上床睡觉。   她躺在床上,想起顾逍亭之前说的那一句“你每天晚上偷亲我我都知道”,心就止不住的怦怦跳。   转而她又想,这么多天夜里,她悄悄给顾逍亭盖被子,对方也是知道的吗?   那为什么不说?   是因为……因为她早在最开始之前就对自己,也有了那么一点喜欢吗?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顾逍亭也上床了。   晏慕淮不由得紧张了一瞬。   旋即,身旁的人蹭了过来,她下意识把手搭在顾逍亭腰上,听她用含笑的嗓音淡淡道:“姐姐,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亲我了。——而且,我不会拒绝。”   这是句再明显不过的调侃。   晏慕淮却控制不住把它当真,她微微侧头,一个极轻柔的吻落在了顾逍亭额上。   “不早了,你该睡了。”   她本以为说了这句话,顾逍亭会反其道而行之,谁料她居然乖乖点了下头:“说的也是,明天还有事呢,姐姐晚安。”   晏慕淮:“……”   她不该口是心非的。   这口是心非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变了味,顾逍亭起来得早,晏慕淮过去时,她正抱着平板不知在看什么。   等她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是本旅游攻略一类的书。   “你想出去旅游?现在是冬季,属于淡季,虽然冷了点,但还是可以去,准备去哪儿?”   顾逍亭头也没抬,在平板上划了下,仿真的书页徐徐翻过一页,“不是。”   “那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顾逍亭却把平板合上了,抬头来看她:“不是什么东西,临时做了个功课,查了下A市和附近市区的景点,——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六,姐姐应该不上班。”   晏慕淮一顿:“怎么?”   顾逍亭把平板丢到一边,两条腿在茶几上搭起来,微微眯了眯眼,那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我昨天想了一下,情侣之间必不可少的似乎就是约会。”   她顿了顿,眼睛向上瞥,唇角轻轻勾起来。   “——那么,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晏慕淮小姐和我出去约会一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高兴到在心里放烟花。)   啊!我!可真是超甜!!!   写这章的时候看了一下,刚好评论五百二十个!抽前五个的红包!简直是连评论都在祝她们520嘤。   感谢在2021-03-16 19:02:09~2021-03-17 18: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晏慕淮……晏慕淮招架不住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稳住心神, 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刚刚在看这个?”   “对呀。”顾逍亭道,撑着下颔看她:“我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 姐姐不会还不准我做个小抄吧?”   晏慕淮怎么会不准。   她轻轻吸了几口气,不动声色道:“你看的都是什么地方?”   “游乐园、电影院、科技馆、博物馆……啊,怎么会有人去博物馆约会,这份指南的作者一看就没有真的约过会,要不就是约会完就和对象掰了, 谁会喜欢和对象去这种无聊的地方。”   顾逍亭点亮屏幕, 染着深红色蔻丹的手在屏幕上左右滑动一下,旋即满不在乎的笑笑。   说者无意, 听者有心。   她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晏慕淮。   顾逍亭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无聊,出去一整天都只是简简单单, 别人口中的约会对于她来说, 是否太无聊了些?   想起她随口说出的“约会完就分手”,晏慕淮心蓦地一紧。   这小骗子做什么她都猜不到下一步,可能是惊喜, 也可能是惊吓, 往往都出人意料。   晏慕淮在心里想着,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喜欢去什么地方?”   “我么?”顾逍亭指了指自己,“我都可以啊,刺激一点的地方都可以。——姐姐想去哪儿?电影院上次去过了, 近期也没有什么上映的电影, 不如我们去游乐园吧。”   “嗯,听你的。”   晏慕淮心里没多少底,认真观察顾逍亭的脸色, 在心底再三确认她没表现出无聊和烦闷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游乐园……应该也有不少惊险刺激的地方吧?   过山车、云霄飞车、大摆锤、跳楼机、鬼屋……   晏慕淮脑海中一下闪过了不少游戏名称,她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危险游戏,不是因为害怕,单纯是旁人的尖叫声太吵闹,刺得她耳朵生疼。   但这可是顾逍亭和她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她不可能拒绝。   她会以满心的期待和盼望来迎接。   两人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晏慕淮临出门前余光往房内一瞥,瞥见了挂在墙上的日历。   ——十二月二日。   快到圣诞节了,圣诞节之后就可以过年了。   她心中蓦地一动,生出了些想法,被她牢牢记在了心中。   周六的游乐园人很多,处处都是手牵手的情侣,所到之处几乎成双成对,热闹和喧哗的氛围远远传传来,娱乐设施都隐藏在高高的树林中,只得窥见一点隐约的角。   顾逍亭去买票了。   晏慕淮站在原地,目光往周遭一扫,落在了不远处。   ——那是对笑的很开心的小情侣,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两人分着吃掉了一个冰淇淋,眉目间满满的都是情意,几乎要将这寒冷的冬天融化。   “姐姐看什么呢?”   晏慕淮收回视线,将眼中一闪而过的钦羡压了下去,转身道:“没什么,走吧,过山车在那边。”   顾逍亭往她先前看的地方看了眼,那儿只有个牵着孙子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多看的地方。   两人一同走上了倒挂过山车的升降台,这种过山车是两人一排的,她们正好够坐一排。   前后不断传来有些兴奋的小声讨论,工作人员往后退开,机器渐渐启动,缓缓升上了最高点,旋即便是短暂的停留。   十几秒的功夫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顾逍亭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往身旁的空地上瞥了眼,底下不断聚集起驻足观看的人们,仰头对停留在空中的器械指指点点。   她掐着点转回了头,手往旁边摩挲。   过山车猛的启动了。   “啊——!!!”   尖叫声四起,风从眼前吹过去,猛烈的教人眼前一片发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呼啸的狂风中裹挟着的断断续续的尖叫。   她碰到了另一只手。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却是不慌不忙,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平静。   旋即,她抓住了那只手。   她的手,同晏慕淮紧紧的握在一起。   晏慕淮似乎愣了愣,狂风迎面而上,所有的感官都好像被牵扯着拉出体外,都变得不再清晰起来,以至于晏慕淮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感觉错了。   但掌心紧紧攥着的触感却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顾逍亭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一如昨晚,少女主动靠过来时,教她如此的措不及防、又如此的激动。   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好像被拉长成了无限,过山车停下来时,晏慕淮被风吹的几乎没有消失的直觉又回来了,身体回温,感官归位,这一次,她清晰的感受到了顾逍亭的手正紧紧攥着自己。   ——同那些小情侣一般,十指交叉相互握着。   这一趟过山车没能让她兴奋起来,一个简单的、主动的牵手却让她心如擂鼓。   直到工作人员来为她们下安全带,顾逍亭才松开她的手。   顾逍亭面不改色的下去,身后几个大男人抱着塑料袋吐的稀里哗啦,她却全然没有反应。   只是在她走出去时,她轻轻摩挲了下左手的指尖和指腹,上头的温热感犹且存在。   正当她出神时,一只从身后来的手准确无误握上了她的手,晏慕淮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害怕吗?”   顾逍亭手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挣脱出去,最终却也没有这么做。   “姐姐想太多。”   始终提着一口气的晏慕淮放松了。   她生怕顾逍亭把手抽出来,让她不要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幸好没有。   只是……   晏慕淮余光偷偷瞥眼顾逍亭,身侧的人面色平淡,瞧着什么也不在乎,攥着她的那只手却微微收紧了。   这个举动只传递了一个消息:   顾逍亭是愿意的。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勾起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笑开了。   顾逍亭察觉到了身侧传来的灼热视线。   晏慕淮的心思不要太好猜,那双眼睛里都写上了淡淡的渴望,她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都在想些什么。   原本她是不应该在乎的。   可她却瞥见了那一份渴望和期待,以及淡淡的失落,所以她在过山车到达顶端时伸出了自己的手。   不就是牵手吗。   至于露出那样失落的表情吗。   还这么明显,又不是不给她牵。   她微微侧过头,唇角的笑容仍是似笑非笑的:“姐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你?”   这句话本是个调侃,晏慕淮却有些心动。   她不想被当成姐妹或是朋友,她想用这一个吻来告诉所有明里暗里观察着她们、猜测着她们的人,她们是名正言顺的爱人。   也告诉某些人。   ……别再打顾逍亭的注意。   她悄悄望一眼顾逍亭,心里的小心思迅速发芽成长,眼里也流露出止不住的期盼,脚尖向后轻轻一点,顿在原地不动了。   顾逍亭看着她,忽的福至心灵,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她往四周看看,到处都是人头,她们正卡在了出口这一处,仅隔一条悬空过道的入口处,已经有人源源不断的踏上去,如果在这个时候接吻,一定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焦点又怎样?   顾逍亭扪心自问,反正她也学不会遮遮掩掩,不如坦荡的疯一把。   她手轻轻捧着晏慕淮的后脑,俯身吻了过去。   周遭响起不小的惊呼声,隔壁两个小女孩拖着尾音长长的“哇”了一声,却没有鄙夷和看怪物似的眼神,而是充满着惊奇和祝福。   晏慕淮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猛烈、迅疾。   约莫过了十几秒,顾逍亭松开她,带着她在人群或惊愕或八卦的视线中大步往外走。   到了人少些的地方,她才回过头来:“姐姐喜欢吗?”   “……非常喜欢。”   顾逍亭笑了,她微微往后仰头,藏在睫毛根部的泪痣于是显露出来,为她这张脸增添上些娇俏的魅惑。   她道:“姐姐喜欢就好,那接着玩儿吧。”   两人在游乐园疯玩儿了一天,顾逍亭把手机关机,任何的消息都发不过来,晏慕淮那边亮了一下之后也被她关机了。   游乐园即将闭馆时,她们登上了最后一趟摩天轮。   这是本市最大的游乐设施,高度堪比一座摩天大楼的一半,当旋转轮车升上最高点时,便能将A市所有的风景尽收眼底,那是真正的雾里云间——   “姐姐今天似乎很高兴。”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瞥一眼万年窗外,天色已晚,城市缓缓燃烧起万家灯火,又因距离过远变成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光点。   她听见晏慕淮的声音:“嗯。”   那头顿了顿,似是在润喉,止不住笑道:“有你陪着我就很好。”   顾逍亭心神微微动荡,罕见的被这一句情话撩得心动。   她感觉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耳廓,为她把碎发细心的别了过去:“我前不久听了一个传说,摩天轮升上顶端时,一对相爱的恋人是能够接触到天堂,被上帝所看见的,而这之后,她们经历过的所有事都会被上帝祝福。”   顾逍亭手肘撑着摩天轮的窗户,在尚未完全封闭的车厢中靠在了玻璃上:“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姐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相信?”   “是。”晏慕淮道,声音轻轻柔柔,缠着一缕风传递过来。   “以前是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毕竟,以前我没有爱人,现在却是有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陪我幼稚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期待.jpg   感谢在2021-03-17 18:59:51~2021-03-18 19:4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470342、江锦江锦小帅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这话甚至算不上是拐弯抹角, 直白的告诉了顾逍亭,她晏慕淮就是这么幼稚。   顾逍亭坐在原位,摩天轮缓缓升到了最顶上, 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光从窗外映衬进来,为她打了层斑斓的光影,这约莫就是华灯初上的美,教对面的晏慕淮心动不已。   顾逍亭轻轻勾唇。   “那来吧。”   晏慕淮于是吻了过去。   视野被遮挡,顾逍亭轻轻垂下眼睫, 余光却无意间捕捉到不远处, 这教她“唰”得睁开了眼,目光直直往那边看过去。   那是在一层大楼里。   那层楼没开灯, 只上下左右有灯光映进去,落地玻璃窗反着模糊的白光,那人影静静站在窗前, 目光往这边投过来, 强烈得教人一旦发现了就不能再忽视下去。   那人突然抬手,右手撑在了玻璃上,旋即缓慢的在玻璃上写下一行字。   ——嗨, 你好。   这人重复描摹几遍, 为的就是要让她看清。   “怎么了?”摩天轮从最顶上开始降落,晏慕淮往后撤了撤,眼里难得带上些忐忑,像是生怕顾逍亭不高兴。   顾逍亭微恍神:“我好像……”   等她隔着窗户看过去, 那上头又压根没有人, 只有一层空荡荡的玻璃在哪儿。   她改了口:“没什么,眼花了,以为有人要跳楼。”   晏慕淮跟着她往外看:“没有吧, 看错就好。”   顾逍亭收回视线,突然伸手把晏慕淮拽过来些,“姐姐,坐我这边。”   晏慕淮不明就里,往她身侧挨近了点,甚至有些高兴。   顾逍亭则往窗前坐了坐,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那栋楼。   “我有点饿了,我们待会吃什么?”   晏慕淮道:“你想在外面吃?或者我让人送餐回家。”   “姐姐自己做不行么?我想吃姐姐做的。”顾逍亭轻笑着发出质疑,这声音倒像是撒娇一般。   晏慕淮今天一整天几乎都被蜜糖淹没其中。   她整颗心里盛的都是甜蜜与欣喜,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迫不及待想宣告所有人,顾逍亭和她正式在一起了。   她原以为,她还要等上很久的。   她甚至都想狠下心来,干脆把顾逍亭直接绑了——   但对方很可能直接死给她看。   顾逍亭不是金丝雀,自然不会屈服,这样做的后果不是顾逍亭死,就是她死。   晏慕淮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圈儿了。   她一圈圈的盘旋在死胡同里,像只被猎人逼到了绝路的野鹿,四处乱撞,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即将被猎人抓去时。   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事情峰回路转,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梦。   这是不是梦,她再清楚不过了。   所有的惴惴、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惶恐都在顾逍亭身边烟消云散,她骤然从黑暗落入光明,先前尝过的所有或真或假的苦都变为了糖,教她止不住笑出来,甜到肺腑里头都快黏上了。   她轻轻吁气,笑着点了下头:“好,吃什么,我让人把菜送到家,回去时间刚好。”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喜好,不要太油腻外我什么东西不吃?”   即将走出游乐园时,顾逍亭顿了下:“姐姐,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荣白露今天约了我,似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去一趟。”   晏慕淮面上的笑淡了淡,心里开始发酵酸泡泡。   又是荣白露……   “快些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嗯。”   把晏慕淮送上车,顾逍亭转身从另一条路走开,方向却不是任何一家酒吧,而是她方才所看见的摩天大楼。   她撒谎了。   荣白露这会儿正忙着赶录新专辑,完全抽不出时间来找顾逍亭,刚才的借口不过是她随口瞎掰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去看看那栋楼。   .   晏慕淮到家后约莫半个小时,顾逍亭才从外面回来。   她甩掉两只高跟鞋,穿上柔软蓬松的毛绒拖鞋,站在了厨房门口:“快好了?”   “马上可以了。”   顾逍亭随口应了声,走到她身后,往她面前探头看了眼,旋即她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戴在了晏慕淮脖子上。   晏慕淮微顿,停下动作,往后侧了侧身,方便顾逍亭有所动作:“这是什么?”   “项链。”顾逍亭道,为她扣上了这一条项链。   晏慕淮低头去看,那是条刚到锁骨的白金项链,底下缀着的吊饰十分小巧,一个圈儿环过来,一头一尾分别是星星和月亮,闪闪的,好似真的把星月采摘下来,关进了这一方链条里头。   她心里有轻微的涟漪浮动:“给我的?”   顾逍亭点了下头:“不然呢?”   她说着,解开了自己扣到最上面的纽扣,露出一截白皙纤细、如天鹅一般的颈项。   “还有一条。”   她从大衣口袋拿出个暗红色的盒子,里头俨然是和晏慕淮脖子上极相像的一条项链。   顾逍亭微微垂头,用一只手把头发拢在了一起。   这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晏慕淮心下一暖,拿起那条项链为她扣上去。   顾逍亭转过身,凑近她,手上轻巧的一拨,两条项链就拼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一对。   “姐妹款的?”晏慕淮心里分明知道不是,但还是控制不住问出口。   顾逍亭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姐姐见过这样的姐妹款?分明是情侣款。”   晏慕淮心里好像有片羽毛坠落下去,有人正拿着那羽毛尖尖轻轻搔动着她的心脏,这让她全身都开始发热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开口。   “你刚刚出去,是买这个还是去找荣白露了?”   顾逍亭:“骗你的,荣白露现在可是大忙人,哪儿有时间来找我。”   她绕开了这个话题,手又是轻巧一拨,两条项链解开了,不得不说,这两条项链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星月自古就是最好的情诗,头尾相连,位置颠倒,合起来更是一个小小的心形。   顾逍亭从厨房出去了。   她这晚上先去看了看那层楼,那一层原本是个小公司,前不久因为付不起房租搬走了,在找到下一任主人前,这层楼都是空着的。   那么问题来了。   一,站在窗户边的人是谁?是男是女,这人究竟想做什么,那个意味不明的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认识她吗?   跟踪狂?偷窥狂?还是偶然间遇到的?   ……最后一个选项其实可以排除,顾逍亭随口瞎编了个理由,让楼层保安把监控调出来给她看,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人进出。   这是代表她眼花了,还是那人早就把监控录像抹除了?   二,这人怀着的是好意还是无意,又为什么要盯着她?不止这一次,最近这段时间,顾逍亭总觉得身边有人在盯着自己,她能感受到那股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脏东西似的目光,却始终无法察觉那人究竟在哪儿,只能说,于这一点上,那人伪装的实在太好。   最开始是一次出门,开车去找荣白露,在地下车库时。   那时候她察觉出不对劲,却绕遍了整个停车场都没有找到人在哪儿。   第二次是在星光餐厅,她在大厅中和晏慕淮翩翩起舞时,投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强烈,当看向晏慕淮时,又变得危险起来,像一条摇头摆尾的毒蛇。   再然后就是同荣白露一起出席慈善之夜的那次。   事后顾逍亭问过,荣白露原本和她哥站的头顶也有一盏水晶灯,即将掉下来的前一秒,她看见了不远处的顾逍亭,想过来找她才幸免于难。   这不可能是巧合。   世上没有像这样的巧合。   慈善之夜后顾逍亭托人查过,水晶吊灯有损坏,最重要的一条线路被某种类似老鼠一类的小型动物咬断了,所以才会引发连锁反应。这件事听起来几乎有些好笑,酒店是A市数一数二的酒店,也是唯一的六星级酒店,怎么可能卫生不过关、有老鼠出现。   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人为破坏,刻意伪造成了意外事故。   三,观其手法很熟练,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明面上看是冲着别人去的,实际上是冲着她来的,因为受害者都是顾逍亭身边的人。   她开始渐渐把这些人合拢在一起,猜测对方的性情,压根不在乎别人是生是死,冷血无情、沉稳、要么是自由职业,要么职业拥有一定的自由性,还得聪明,或不是一个人,不然今天晚上被抹掉的监控录像是怎么回事?   “吃饭了。”耳侧突然传来晏慕淮的声音,顾逍亭倏地回神,起身走到餐桌边。   晏慕淮把碗筷递给她:“在想什么?刚看你一直做在哪儿。”   顾逍亭抬头。   晏慕淮长得好她是一直都知道的,乌发漆黑、鬓发如云,唇瓣色泽浅淡得像一片枝头无意间掉落的樱花,那双眼美却也很温婉,微侧着头添饭时,肩头鬓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小半张脸,瞧着更加显得柔弱,似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她拿筷子的手一顿,“看电视呢,没想什么。”   晏慕淮坐下来,目光往电视机上一瞥,随口道:“你什么时候看起美食纪录片了?”   顾逍亭:“不久前,突然发现还不错,里头挺多吃的我很喜欢。”   晏慕淮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节目名称,同上次她录的音放在了同一个文件夹里,悄悄藏起来。   她做完这一切,不动声色的收起手机,问道:“对了,你下周六有空吗?”   顾逍亭:“嗯?”   “带你去个你一定喜欢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走剧情。   感谢在2021-03-18 19:45:08~2021-03-19 20: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40瓶;陌子嫣、民政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顾逍亭没有异议, 径直答应了下来。   只能说,无业游民就这一点好,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 想玩儿什么玩儿什么,她自己卡上有钱,手里还捏着晏慕淮的副卡,完全不差钱。   等到了周六,也到了十二月。   A市的气温向来极端, 十一月还是可以穿薄羊毛衫的天气, 十二月就彻底冷了下来,得在外套里头加上好几层才不会被冻到。   顾逍亭大早就从被子里被拽了出来, 换上好几件厚衣服准备出门。   这次开车的是司机,车前座的挡板被升了起来,顾逍亭裹着毯子靠在晏慕淮身上, 目光时不时往晏慕淮大腿上搁着的笔记本上扫。   “姐姐, 我们去哪儿啊?冬天还起这么早,是不是有点太不人道了。”   “靠着我睡会儿,到地方了我叫你。”   晏慕淮在笔记本上敲出一封邮件, 发给了Sili, 退出编辑界面,开始看Sili用邮件发来的文件。   顾逍亭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靠在她肩头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抱着毯子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到达目的地。   顾逍亭下车一看, 动作顿时一楞:“飞机场?我们出国旅游, 去哪儿啊?”   晏慕淮抽出围巾,往她脖子上环了两圈,把她尖细的下颔藏进去, 淡淡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顾逍亭也不问,抿着唇随意点了点头,和她一同登机。   透过一方圆形的机舱,顾逍亭看见了外面。   看得见的停机坪、飞机场、人群都被甩在了身后,看不见的A市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在这瞬间被甩到了脑后,她眼前逐渐只剩下云雾缭绕,太阳从东方升起,一片霞光灿烂、光芒万丈。   顾逍亭收回视线,把头上的眼罩扯下来,遮住了面前格外刺眼的光,安静靠在了晏慕淮身上。   “姐姐,飞机降落再叫我,我靠着你睡会儿。”   飞行时常有八小时,她们到目的地B国时,这边的天已然黑了下来。   顾逍亭看了眼,了然:“B国,滑雪圣地。”   入目所及一片都是雪,白压压的雪折射着从何处而来的光,以至B国似乎是没有完全漆黑的时候的。   “姐姐带我来这儿滑雪?”   晏慕淮:“不止这样。”   提起玩儿,顾逍亭来了兴趣,瞳孔微微一亮,颇有些兴致勃勃的猜测:“还有什么?”她在脑子里迅速把B国的娱乐项目过筛一遍,挑了几个出口:“溜冰、跳伞?B国一年四季都是冬天,也就只有这两样了吧,跳伞还得跑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只有B国的B市有跳伞项目呢。”   晏慕淮轻轻勾了下唇角,“我们来的就是B市。”   她没忽略顾逍亭眼中骤然亮起的光。   顾逍亭喜欢刺激,更喜欢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但她却少有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   她平常看着是个极情绪化的人,但谁也不知道她内里有多冷静,不论做什么都是以一种玩儿一样的心态去对待,自然不会太激动。   游乐园的那次,别人下来之后能抱着垃圾桶吐的昏天地暗的倒挂过山车、云霄飞车、跳楼机等一系列危险的设施顾逍亭都无动于衷。   甚至表情淡淡的。   就像一个来玩儿荡秋千的小孩儿,秋千达不到她的预期,所以她压根懒得笑。   晏慕淮想看她笑。   不是那种似笑非笑,带了点嘲讽意思的笑,也不是冷笑、嗤笑、花枝乱颤式的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只想要一个单纯的、不掺杂任何外物的笑。   所以她提前预约了B国机票,挑了两个不算特别危险的极限运动:滑雪、跳伞。   眼下,顾逍亭虽没说什么,那双眸子里却装满了亮光。   这代表她在期待。   “姐姐可真会玩儿。”嘴上这么说着,她唇角的笑却从似笑非笑变成了浅笑。   晏慕淮为她掖了掖围巾边缘,B国的冬天可不是A市那样的小儿科,雪刚停没多久,气温几乎是常年维持零下的,只有B市偶尔会放晴。   “走了,我在滑雪场附近订了酒店。”   进到屋子里,顾逍亭扯下围巾,往手上哈了口气:“我去洗手。”   舟车劳顿,顾逍亭洗漱完就爬上床,倒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睡着了,她之后,洗完澡的晏慕淮也跟着爬上了床。   次日是少见的晴天。   今天要去滑雪,顾逍亭身上穿的厚实,高跟鞋也换成了晏慕淮一早就准备好的长筒靴,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   不是旅游旺季,滑雪场的人比较少,晏慕淮换了滑雪板出来时,顾逍亭已经玩儿上了。   她很有天赋,几乎什么都会,试着和身边人滑了两个小坡,掌握到要点就往一旁的大坡去,正要往下冲,陡然被人拉住了手。   “先等等,我不会滑。”晏慕淮道:“我不想让别人教我,我可以拜托我的女朋友放下她手上的事来教我吗?”   女朋友看着她,几乎一眼望进了她眼中,探查到了她眼底的情绪。   无非是担心她出事,不然这场上这么多专业教练可以教她,她却偏偏过来找一个刚上手没多久的人。   顾逍亭定定盯着她看了两秒,往后退了一步,言笑晏晏:“好呀。”   顾逍亭带着她在小坡附近试了试,牵着她的两只手,像在跳一支优美的圆舞曲,于雪地上旋转。   这一整天的时间都在滑雪。   回程的机票在五天后,下周三,这几天不是什么节假日,晏慕淮白天和顾逍亭出去玩儿,晚上回来还得处理公务。   顾逍亭偶尔会帮她一点。   跳伞安排在了最后一天,也是天气最好的一天,直升飞机缓缓脱离地面,视野逐渐被云雾遮挡,B国大部分都被白雪覆盖,只有少部分地方是裸露的草皮和森林。   顾逍亭会跳伞,且还是其中行家,她以前也玩儿过几次,现在上手轻松得很。   她固定好了降落伞,回头笑道:“姐姐,你再不好我就先跳了,到时候我可不管你了。”   晏慕淮在教练指导下把降落伞背上去,走到她身边。   直升机的舱门已然打开,高空的狂风呼啸着卷进来,胡乱吹起什么,打在人脸上似刀子一样生疼。   “我数三个数。”顾逍亭站在了舱门正对面。   “三。”   “二。”   “一——”   “一”的尾声骤然消散在空中,顾逍亭跳出了机舱外,晏慕淮紧随其后,同她一起跳了下去。   这一瞬间脸颊几乎像是有刀子在狠刮,风大的人什么也感受不到。   失重感是稍后才升上来的。   她不断向下坠落——   而此时,她倏地在风中听见了一声叫喊:“姐姐。”   晏慕淮抬头,看见了她身侧的姑娘,还有那张脸上灿烂的笑颜。   那笑是发自内心的,被隐藏在了护目镜和面罩后,晏慕淮却能一眼望穿,她藏在护目镜后的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很奇怪,顾逍亭平常笑的时候都很张扬,到了真正笑出来时又格外低调,低调得让人看不清她是否是笑了。   但晏慕淮清楚看见了。   她有拉链的一侧口袋里放了个盒子,微微咯着腰间,在冰冷肆虐的狂风中竟好似微微发着热。   她心念一动,在飞速的下落中努力到了顾逍亭身边,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手,将脸轻轻贴了上去。   顾逍亭好像在这一瞬间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侧过头来,将耳贴在了她唇瓣上。   晏慕淮对她说了什么。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点声音很虚弱,刚出口便散在了狂风中,但她仍然听清了对方说的什么。   晏慕淮握着她的双手,那双眼透过厚厚的护目镜看过来,对上了她的眼。   耳机里,教练的声音骤然响起:“好,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拉降落伞了,不要耽搁,你们有两分钟的时间,——把手松开,待在一起降落伞容易缠在一起,一个一个来,不着急……”   顾逍亭先一步松开晏慕淮的手,正要去拉降落伞,晏慕淮却是先她一步拉开了。   头顶骤然展开巨大的阴影,只不过一瞬间,她们便拉开了久远的距离,那顶降落伞在头顶愈来愈远,像一只无意间升上空中的气球,轻飘飘的。   “好,到你了,这位女士。”耳机里,教练说道:“我来来数三二一,我说拉你就拉,三、二……”   顾逍亭伸手拉了降落伞。   身子像块玩具似的,骤然被抛上高空,耳边风声更盛,两朵降落伞飘飘忽忽的,似两只气球,一上一下,渐渐往地面落下去。   顾逍亭随着风在空中轻飘飘的动。   她闭了闭眼,这瞬间,有无数想法从她脑海中涌现。   她好像成了轻飘飘的一片羽毛,脱离了这幅身躯、这具□□,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她在空中畅游,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朵灰白的伞尖。   顾逍亭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只白兔子,思绪一转,她又想起了晏慕淮那张柔柔弱弱的脸,她想了很多东西,最终浮现的,是晏慕淮透过护目镜看过来的一双眼,还有她贴在耳侧吐出的话。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成为你的合法妻子。”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错字明天修。   感谢在2021-03-19 20:45:55~2021-03-20 20: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汐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晏慕淮故意的吧。   顾逍亭想。   她要不是故意的, 干嘛要挑这样的时机来说。   万米高空,偏偏还是再这样的时机下,就这样贴着她的耳朵, 轻飘飘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旋即便拉开降落伞,飞到了她头顶那么高的地方。   晏慕淮绝对是故意的。   这样一来,不管顾逍亭是想拒绝,或是想答应, 都没办法在降落之前告诉她。   顾逍亭的目光往下瞥, 她离地面越来越近,逐渐落到了地上。   而在她的不远处, 晏慕淮已然站在了草坪上,正将降落伞从腰间缓缓解开。   顾逍亭脚尖最先触碰到地面,伸手解了降落伞给工作人员, 低头的功夫, 身旁走来一人:“我刚刚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顾逍亭动作微微一顿,抬头去看晏慕淮, 眸色清纯无辜。   “姐姐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晏慕淮是故意的, 她知道一旦跟顾逍亭提起这件事,对方的第一反应绝对是逃避,所以她选择在那样的情况下试试。   ……可偏偏顾逍亭是个睚眦必报的,连这一点都要跟她计较。   晏慕淮算计得再好, 也抵不过顾逍亭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眸色微微黯淡下去, 胸腔轻微起伏着,吸了口气,准备将刚刚在空中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诚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们甚至才在一起没多久,不该这么着急想着结婚。   但晏慕淮忍不住。   顾逍亭身上似有一种魔力,教她不断想亲近对方、靠近对方。   她站在了顾逍亭身边,她于是希望顾逍亭身边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被顾逍亭装进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她于是不想让那双眼里再装下任何人。   她成了顾逍亭的爱人,她于是想要这名称前再加上一项“永久”之名。   她就是这么贪心的人。   晏慕淮原本以为,她会满足的,可每当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进展,她就控制不住想要再进一步。   ——最好是让顾逍亭那一颗心里只有自己。   她心中酝酿着想说的话,还来不及理出一个头绪,便被顾逍亭打断了。   “姐姐,中午了,我们回去用午餐吧。”   顾逍亭的态度很明显。   她现在不愿意再谈这件事。   晏慕淮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顺着咽喉滚了进去,那话语似是灼烫的,教她整个食道都开始微微发热,竟平白生出了滚烫感。   她垂下眼帘:“……好。”   顾逍亭现在不愿意谈,那她就闭口不谈。   她总归是会等着她的。   等到某一天,顾逍亭愿意和她讨时。   晏慕淮拉开外套拉链,伸手去拿架子上自己的衣服,手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她回头。   顾逍亭眼也不眨的望着她:“姐姐,很多事情不要憋在心里,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   明明是你不想听,晏慕淮心道,真说出来,你跑的比谁都快。   顾逍亭:“我是说我现在不想听,我没说我一直不想听,分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好吗?”   她说完便松开晏慕淮的手,打开衣柜去拿自己的衣服。   而晏慕淮双眼骤然一亮。   短短几秒,她原先的沮丧和低落被悉数冲走,升腾起来的是巨大的欣喜和不可置信。   这份情绪迫使她抓住了顾逍亭的手,把人围在衣柜门和自己的手臂间。   顾逍亭向来都是懒得挣扎的,脊背贴着空落落的衣柜,手上还拿着那件没来得及穿上的内衬,眉眼微微搭下去一点。   “那些话……你什么时候想听,我什么时候说给你听。”晏慕淮道。   顾逍亭理着手中那件内衬,声调听起来平白是懒散的:“除了现在、除了在这儿,其他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姐姐要考虑好时机,恰巧我心烦的话,就没多少答应的可能了。”   晏慕淮眼里的亮光愈来愈旺盛,一双眸子被顾逍亭轻飘飘两句话点亮,有如繁星般闪耀。   她小心克制着吐息,没教自己显出太激动的模样来。   旋即,她伸手抬起了顾逍亭的脸,俯身亲吻下去。   她的态度珍而重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谨小慎微,好似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其实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顾逍亭于她而言,的确是这样的存在。   顾逍亭手中的内衬掉地,抬头拥吻回去,唇瓣贴合得若即若离时,她提醒道:“够了,姐姐,不用我提醒你这是更衣室,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吧。”   晏慕淮略略敛了敛眸中深色,背过身去,再转头时已然恢复了原本模样   在B国玩了近一周,顾逍亭可谓是身心舒畅,而晏慕淮刚回国就要火急火燎的去公司处理公务。   顾逍亭感叹了句无业游民的好处,揣着钥匙出门去酒吧找荣白露。   小姑娘近来得闲,又约着她一起出去。   顾逍亭在包间里听她东拉西扯,话题时不时到杜宁身上去,思忖一番,了然道:“你想和我说杜宁?”   刚才还有些激动的荣白露冷静下来,攥着手包:“……嗯,椒椒,她最近好像想和我复合,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经纪人说让我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这个时候谈恋爱对我不……”   顾逍亭轻笑一声。   荣白露:“怎么了呀椒椒?”   顾逍亭支着下颔,靠在柔软的沙发背里看她:“你问我有什么用?最终做决定的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你的经纪人,我们给出的只能是一个参考。”   荣白露低低的“哦”了一声。   顾逍亭又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答应呗,你听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拒绝,而是犹豫,就说明你想答应。”   荣白露微微睁圆了眼。   “椒椒,你有没有这种时候呀?你一般都是怎么做的?”   不知是不是荣白露的错觉,她说出这句话后,顾逍亭有些头疼的别开了脸。   顾逍亭有吗?   她当然有。   前天跳伞时她就有过这样的情况。   顾逍亭自己都不可置信,她第一反应并非拒绝,而是犹豫,她以为自己没考虑清楚,可当降落后,晏慕淮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教她在不知不觉间松口,把否定答案变成了疑问,且还是偏肯定一方的。   她不该犹豫的。   但很多事就是这样,一旦犹豫就会动摇、一旦动摇,最终谁也不知道结局是怎样的。   这头荣白露似是考虑好了,捏了捏手道:“椒椒,我想好了,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既然是她,那现在再和她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再分开嘛。”   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很轻易的辨认出,她还喜欢着那个杜宁。   顾逍亭不会劝人,她想了想,道:“她欺负你就跟我说。”   “谢谢椒椒呀,不过杜宁人很好的,她不会欺负我的。”   “希望如此。”   荣白露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又开始担心起她的问题来:“椒椒,我听说晏慕……”   顾逍亭手机振了下,她微抬手制止了荣白露的话,摸出来一看,发信人是顾父和顾母,主要针对一周前她把顾小筱丢进泳池这件事来骂人。   顾逍亭出国的这几天手机全程关机,他们找不到人骂,那些污言秽语也没人看。   现在她回国了,这对夫妻便又开始了。   顾逍亭摇摇酒杯,唇瓣压上玻璃杯轻轻抿了下,单手翻看之前发来的消息。   看着,她蓦地嗤笑一声。   这夫妻俩不愧是夫妻俩,骂人的词都差不多,什么“对你很失望”“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妹妹她还是个孩子”之类的。   荣白露这几天没跟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她屏幕上扫了几眼,当即被气到了。   “顾小筱又做了什么啊?她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就盯着你呢,伯父伯母也是,每次出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往你身上怪罪。”   顾逍亭把手机搁在一边:“这次不算是她先开头的,是我把她推泳池里了。”   荣白露微讶:“嗯嗯嗯?为什么呀?”   “看她不顺眼,没什么别的原因。”   荣白露:“……”   她扫一眼屏幕,最新消息是让顾逍亭回去给妹妹道歉,“椒椒,你要回去吗?”   “为什么呀?”顾逍亭学着她上一句话,把那个撒娇似的尾音学了过来:“她又不是我妹,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更何况,她没有直接淹死顾小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思及此,顾逍亭回了条语音过去。   .   这头的顾家,顾小筱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假惺惺道:“妈,别发消息了,姐……顾逍亭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她不会再听你的话的,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姐妹,她居然想、想……”   顾母面色沉了下去。   他们二人一回家就听见了顾小筱被推进泳池的事,想去找顾逍亭理论,却猛然发现他们不知道对方住在哪儿,只好发消息,结果对方根本不回,直到昨天,他们才从晏慕淮那儿知道对方和她一起出国了。   这让顾母怎么不生气。   她发消息勒令顾逍亭回来道歉,放下手机就去安慰顾小筱。   自上次落水后,顾小筱的感冒拖拖拉拉好几天一直没好,学校那边请了假在家休养。   正当顾母柔声细语和顾小筱说话时,一段语音发到了她手机上,从外放的扩音器里跑出来。   “让顾小筱安静待着,再有下一次,我会真的让她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达成√。 第四十八章   顾小筱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顾母不可置信, 又点了一遍,手机里头顾逍亭的声音再度传来,吐字清晰、字正腔圆。   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   顾小筱往顾母身边靠了靠, “妈妈……”   她目露惊恐,看向顾母的手机。   顾逍亭是真的疯了吧?她怎么敢这么对母亲说话?   她原来最敬重的人不是顾母吗?   顾小筱被教训了这么多次,一直锲而不舍把这些事告诉顾父顾母,就是因为她笃定,顾逍亭再离经叛道, 也不可能对父母下手。就算对方不是亲生的, 好歹也养育了她这么多年。   但现在,她听见了什么?   顾逍亭怎么敢……她怎么敢?   顾逍亭不是应该一直尊敬父母、爱戴父母吗?在她的认知里, 顾逍亭是绝不可能忤逆父母的,可现在这个发语音的人,她真的是顾逍亭吗?   不对, 那个人说了, 现在的顾逍亭可是不一样的,她可是……   重生回来的呀。   不过是死了一次,顾逍亭身上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变化。   顾小筱想不通。   难不成是那人骗她?还是说那人给她的信息不完全?   顾小筱躲在顾母身后, 借着这样的姿势把自己眼中的怀疑藏起来。   那段语音被来回听了三遍。   最后一遍还没走到结尾, 顾父便勃然大怒,把手机狠狠甩出去。   那部白壳手机砸上墙壁,旋即又反弹回来,机身完好无损, 只是屏幕裂开了蛛网似的缝隙。   ——一如原身的心和这个家, 早已千疮百孔。   恐怕没有人记得,这部手机是原身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买的。   她当年非要学珠宝设计和鉴定,便是因为, 顾氏的主产营销产品是珠宝。毕业后,她也本该是进入顾氏,但顾父以她年纪还小,进公司只是胡闹否决了她的提议。   当时的原身已经很优秀了,父亲不准,她就自己去顾氏报名,从底层给别人当助理做起。   底层的工资没多少,原身攒了许久,才在升职前,把她规划了将近半年的礼物给送出去。   有妹妹的、有爸爸的、有妈妈的、有荣白露的……除了她自己,谁她都送了礼物。   但没有人记得。   一如现在,也没有人记起,他们应该去问问,顾逍亭为什么这么做。   顾母道:“好了,别生气了,吓到孩子怎么办?——小筱,你上楼去吧,我来跟顾逍亭说,妈妈一定会让她过来给你道歉的,不要担心。”   顾小筱心烦意乱,早就待不下去了,闻言匆匆上了楼。   她关上房门,从床垫下翻出一张写了号码的小纸条,拿手机拨了过去。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开了变音器,听不出是男是女。   顾小筱:“你不是跟我说,你能帮我解决掉顾逍亭和晏慕淮吗?你就是个骗子,她们两现在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是我在遭殃,你……”   她叭叭叭了一堆,对面只是冷笑一声:“还不是因为你蠢,让顾逍亭发现了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顾小筱一听,怒气蹭蹭蹭的涨上去了。   “你什么意思?我怀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空口白牙就说顾逍亭不是原来的那个顾逍亭,又说她是重生的,还说晏慕淮也是个骗子,又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下来,好半晌,那道声音有些古怪的开了口:“我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因为你是个白痴,我告诉你了,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打断她的怒火:“我说的是实话,你只需要知道,她们都不是原来的她们,而我会帮你解决掉晏慕淮,其他的你最好是别多问。”   顾小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却是不断重复着先前听到的那句话。   ——“再有下一次,我会真的让她去死。”   她心头后知后觉的升上害怕,之前被丢进泳池时都没有现在恐慌。   突如其来的危险,和明知自己会处在危险之中,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相比起来,后者的恐惧几乎是翻倍的。   每时每刻都在翻倍。   她一慌,只好对着电话那边大发雷霆,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害怕。   “顾逍亭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来威胁我了,她想杀了我啊!你让我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我不明不白死了怎么办?”   “她不会的。”这声音听起有些不耐烦,“只要你不再没脑子的去惹她,她根本不想和你有所接触。”   不等顾小筱再说什么,这人匆匆道:“行了,我还有事,没事少找我,记得把通话记录删了。”   “你……喂?喂?!”   顾小筱气的把手机摔了出去。   想到什么,她把手机捡回来,删了通话记录,攥着手机在房里踱步。   她该不该相信对方的话?   对方除了行事缩头缩尾外,其他事情没骗她,顾逍亭鸠占鹊巢、真千金的胎记、酒店的水晶灯……全是对方告诉她的,也一一应验上了。   那对方说的,只要她不去恶心顾逍亭,那个疯子就不会威胁到自己,这也是真的吗?   顾小筱攥紧手机,咬咬牙还是决定相信对面那个神经病一回。   她调转脚步,准备告诉顾母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二小姐……”   “你怎么在我门口?”   门外,女佣举着手正准备敲门。   顾小筱警惕的盯着她,女佣解释道:“我在走廊那边听见您房间里有声音,所以想来看看您,夫人吩咐了,务必让您喝了牛奶再睡。”   左右不过是个女佣,顾小筱也没多在乎,不在意的挥挥手。   “下次不准靠近我的房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给我滚远点,谁要听啊。”   “是。”   女佣低着头,退到一边。   顾小筱编了谎话,下楼和顾母解释,让她别再找顾逍亭了,后者不依不饶,非要找顾逍亭理论清楚。   顾小筱头一次因为顾母的性格烦恼起来,咬了咬唇:“妈妈,不用了,姐姐刚才打电话来跟我道过歉了,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背着姐姐说她的坏话,姐姐也有不对,但她已经道歉了,就不用再追究了。”   顾小筱最开始告诉顾父顾母,顾逍亭把她推进水中,就是随口编的一个理由。   她不可能把事情和盘托出,只好随便编了一个。   现在要让顾母放弃追究,她又得编另一个谎话。   无数的谎言叠加在一起,甚至连顾小筱都不清楚从自己嘴中说出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不容易把顾母哄舒服了,顾小筱上楼没多久,之前来敲门的女佣又托了杯热牛奶过来。   “二小姐,这是夫人交代给您的。”   “拿走,我不喜欢喝牛奶,不是让你没事滚开吗?”   顾小筱随手推搡了一下,女佣手中的牛奶杯倒地,泼了一地板。   明明是她弄脏的地板,她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厌烦道:“把地板拖干净,不然我让管家把你开除。”   女佣唯唯诺诺的说了是。   面前的房门毫不客气的关上。   女佣找来拖把和抹布,把牛奶渍擦干净,那张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   片刻后,她走回房,从口袋里拿起电话。   “你好……是大小姐吗?”   顾逍亭把手机抽出,扫了眼来电显示,是串未知号码,她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同时示意荣白露噤声。   “是,你是?”   女佣:“我是凯莉,这张电话号码是您之前留给我的,您还记得我吗?”   顾逍亭想起来了。   凯莉是之前被顾小筱推下泳池的无辜人,也是她揭露晏慕淮身份那天早上,看见她偷听顾小筱打电话,却没出声提醒的女佣。   她当初留自己的号码,本意只是想有备无患,没想到对方真的打过来了。   她挺直脊背,走到窗前,避开怀了一腔少女心事的荣白露:“找我什么事?”   顾逍亭的语气和之前的懒散截然不同,已然是来了兴趣的模样。   “我觉得二小姐有些奇怪,您之前说有我觉得不对劲的可以告诉您。”   “她怎么了?”   凯莉压低声音道:“二小姐原本跟夫人说,非要让您过来给她道歉,可是回房之后没多久,她又改变了主意,下楼跟夫人说,您已经跟她道歉了,让夫人不要再追究您的责任。”   顾逍亭转了个身,后腰靠在窗户上:“你怎么知道就不是我良心发现,跟她道歉了呢。”   凯莉一顿:“二小姐的性格您应该比我清楚,她不是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我偷偷跟着她,发现她进房间之后似乎接了个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顾逍亭指尖摩挲着玻璃窗:“知道是谁吗?”   “隔着门,我没听清,不过二小姐好像很生气,骂对面的人是骗子。”   顾逍亭略略一想便知道了。   凯莉口中的这个人约莫就是上次给顾小筱打电话的人,还有那场宴会上、水晶灯坠毁的始作俑者,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方也算有点本事,能把顾小筱骗住,还能哄得对方改口。   不过这跟她好像关系不太大,因为她目前要对付的,只有顾小筱一个人,其他的杂毛烂鱼,她目前还懒得亲自动手。   ——反正都是阴沟沟里的老鼠,跑出来也是人人喊打。   顾逍亭道:“我知道了,地址发我,寄点东西给你。”   至于是什么东西,她没明说。   想到什么,顾逍亭微微勾了勾唇,勒令道:“……放顾小筱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筱=蠢货√。   等式成立。   顾逍亭=晏慕淮的√。   等式成立。   晏慕淮=妻管严√。   等式成立。   感谢在2021-03-20 20:28:57~2021-03-21 19:2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思绪枯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光 63瓶;時間のせい 29瓶;遗落轮回间 20瓶;48441718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听见凯莉应声, 顾逍亭扶着额头轻笑一声。   顾小筱既然不做人,那她为什么要把对方当成人来看待?   狗咬了你一口,你没必要咬回去, 但口气憋在心里怎么说怎么难受,所以顾逍亭选择放另一条狗去咬它。   凯莉纯粹是顾小筱自己作死作出来的对象,原著中她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炮灰,会儿却因为上次的事情暗自记恨上了顾小筱。   她会帮忙通风报信,顾逍亭早有预料。   顾逍亭想想, 道:“银行卡号发我, 过段时间去休假吧。”   凯莉:“谢谢大小姐。”   “东西应该两三天之后才会到,中间你就盯着顾小筱, 看她又打算作什么……”   顾逍亭的声音骤然中止。   凯莉有些疑惑,喊了两声:“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顾逍亭回神,忽的挑唇笑了:“有人来盯我了。”   话毕, 她也不管凯莉听没听见, 径直挂了电话,将窗户打开大半,探出些身子往外看:   “楼下的小美人, 有没有空上来陪我喝一杯啊?”   晏慕淮抬头, 望见了撑着窗户边框的人。   她穿一身红衣,偏暗沉的领口带了点毛绒质感,外套懒懒散散的披在身后,雪白的颈子和衣服色泽对比鲜明, 瞧着几乎是在反光。   ……回去得叫顾逍亭把身衣服换下来了。   红色她穿着太打眼, 教人只想把目光放在唯一的那截白色上。   她收回视线,做了一个指向电话的手势,“……别趴在窗边, 风大,危险。”   “小美人怎么说起来话来这么唠叨,忙完了?”   晏慕淮面前的身影闪了闪,坐回到室内,她顺手关了大半窗户,将头抵在玻璃上,里头的光映出她的影子。   “还没,但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想某些喝了酒的大小姐需要一个司机,就把文件拿回家了。”   顾逍亭伸手把最后一点窗户关上了,“行,上来接我吧,我打电话让人把荣白露送回去。”   挂了电话,她推坐在一旁已然熟睡的荣白露:“醒醒,该回家了位乐坛天后,我……”   她原本想说晏慕淮来接她了,但话语临到头来,在她舌尖上滚了一遭,被她咽了下去。   转而代替的是一个全新的名词。   “——我爱人来接我了。”   荣白露迷迷糊糊的:“什么爱人?椒椒你在说什么,你哪儿来的爱人?”   顾逍亭:“我哪儿来的爱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谁来接,司机还是杜宁,手机给我,我帮你发消息。”   荣白露将手机递过去,没说要谁,只是有些期盼的看着她。   被这眼神一看,顾逍亭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在通讯录找到杜宁,指尖一按回拨过去。   几声漫长的电子音过后,那头接通电话:“……你好,小荣,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了?”   “不是荣白露,我是她朋友。”   顾逍亭道。   那头的杜宁微讶。   顾逍亭三言两语跟她解释清楚,杜宁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我现在过去接她,麻烦你了。——对了,小荣经常和顾小姐一起去酒吧吗?”   “有时候去,她忙,怎么,有意见?”   顾逍亭单手把荣白露扶起来,给她打好口罩和鸭舌帽,确保没人认得出来才扶着她往外走。   杜宁:“我工作忙,平时不能陪小荣,不知顾小姐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小荣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不会跟我说,劳烦你打电话通知我一声。”   顾逍亭走出了酒吧,在长凳上坐下,丢开荣白露冲晏慕淮比了口型,旋即才对着杜宁道:“行,你记一个。荣白露现在喝醉了,你最好快点来。”   她把手机给荣白露揣兜里。   “荣白露前女友。”不等晏慕淮问,她和盘托出。   荣白露红着脸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晏慕淮让她自己站稳,抬手就要给顾逍亭整理衣服,替她把挽上去的袖子领口拉下来:“小心着凉。”   顾逍亭看着她温顺的眉眼,心中难得生出了些柔软,好像一块看似坚不可摧的冰,被人用指尖轻轻掐了一下,里头温软的水就一汪汪的冒出来。   她突然不太想刺晏慕淮两句了,索性任由对方给自己扣好领口。   “行了姐姐。”她攥住晏慕淮的手,在冬日的冷风中吹了小会儿,触感也变得微凉起来。   顾逍亭鬼使神差的低头,用温热的脸颊轻轻蹭了下那冰冷的手背。   “好冰。”   她小声嘟囔了句。   晏慕淮体性寒凉,手脚大多数时候都是冰冷的,她含笑看着顾逍亭,两根指尖揩油似的从对方下颔上轻轻滑过,“冰你还没捂着。”   顾逍亭没说话。   她喝了两三杯,感觉自己也有点晕乎乎的,不然怎么尽做些傻事。   杜宁是在半小时后来的,顾逍亭等的没什么耐心,把人团吧团吧塞杜宁车里,方才准备和晏慕淮回家。   杜宁隔着一扇车窗道:“小荣的事,麻烦你了,顾小姐。”   “不麻烦。”   杜宁不像其他人,逮着个机会就要寒暄两句,升上车窗将车缓缓开走。   车子已经行驶出不远,她在等红灯的间隙从后视镜里一扫,被她抛在身后的两个人影挨在了一块,很是亲密。   外界传言顾逍亭男女不忌,和谁都不过是玩玩儿而已。   杜宁被那些谣言荼毒久了,几乎要以为对方在暗恋荣白露,不跑么多人,怎么她身边一直待着的就一个荣白露呢?   可就她刚刚看见的一幕而言,谣言终究还是谣言。   顾逍亭心里分明已经有人了。   另外那人她上次也见过,是顾家才找回来的真千金,业内近来声名鹊起的晏总。   ……倒是很般配。   .   “人已经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家了?”   晏慕淮问道。   顾逍亭把两只手揣在口袋里,往她身边靠了靠,语气里也含上了一种温热的绵软意味。   “回去啊,当然回去。”   感觉很新奇。   就好像一只刺猬,于晏慕淮而言,么久以来,只刺猬对她展示的都是刺,却在今天夜里,猝不及防的对她展开了一点非刺的柔软部分。   透过一小部分,她瞥见了里头棉花糖似的内里,也得知了那里头能软到什么程度。   晏慕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总之她在今天夜里,罕见的、窥见了顾逍亭那点为数不多的真心。   让她也跟着软下来,平时不敢做的现在都敢做了。   她牵住顾逍亭一只手,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想想这样不够亲密,又将自己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分了一半出去。   换做平时,顾逍亭会一边笑一边躲开,会儿却静静接受了她的小动作。   晏慕淮的车停在附近不远处,两人得绕一圈才能找到。   顾逍亭也不着急,慢慢和她走着,“姐姐,到年底了,公司是不是要忙起来了?”   “嗯,考虑回来帮我吗?”   顾逍亭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把下颔藏在了一截围巾里,“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拿回来。”   晏慕淮知道她的性子,也没过多强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年底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顾逍亭很诚实:“没,随便找个地方待一天吧,可能是公寓,也可能是酒吧——”   “今年过年酒吧不营业,停业整顿一个月。”   晏慕淮打断她,嗓音淡淡的。   顾逍亭常去的酒吧她都成了幕后老板,她说过年不开业,那就绝不可能开业。   顾逍亭一顿:“行吧,既然酒吧主人都发话了,我也不去吃闭门羹,那就在公寓里待几天。”   晏慕淮另一种空闲的手攥在了一起,掌心有微弱的汗意冒出,声音里头的稳也是强行装出来的,“你似乎忘了什么。”   顾逍亭疑惑道:“忘了什么?我孤家寡人一个,过年不在公寓待着我去哪儿?”   话说完,她自己倒是先反应过来了,眸色带上些无辜。   “一个人习惯了,差点忘了我是有对象的人。——那么,姐姐过年有什么打算?”   晏慕淮悬着的心骤然落回地面,松了口气。   “我没什么打算,我是孤儿,从小也没怎么过过春节,孤儿院不会弄些没用的东西。”   原著中曾有提及,白月光女主小时所在的孤儿院是家地道的黑心院,也是导致了她日后性格单纯却一点也不蠢的原因。   至于现在么,剧情和人设都不知歪到哪儿去了。   白月光正小心翼翼的跟恶毒女配提要求,暗示想和她过一个只有彼此春节。   顾逍亭:“那还真是惨,不过姐姐今年找到了亲生父母,过年过节想来应该是和他们在一起吧,爱人种小东西在姐姐眼里应该不重要,你放心,我会把自己团吧团吧,安静待在一边的。”   晏慕淮:“……”   她这下可以确定了,顾逍亭是在就“酒吧过年停业整顿一个月”个决定以儆效尤。   还真是容易闹脾气,比猫还娇气。   晏慕淮停下脚步,两人恰好站在了一盏路灯下,周遭都是昏暗的,只有儿有昏黄的光。   “我没在开玩笑。我在认真的跟你提出邀请,你的爱人想和你过一个完整的春节。”   作者有话要说:  啊,被我自己甜到了。(捂脸。)   感谢在2021-03-21 19:24:23~2021-03-22 18: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顾逍亭抬眸看她。   气氛有些微微的凝固, 晏慕淮胸腔之中攒了一股气,把话说完后就没了,她的心情近乎是忐忑的。   良久, 顾逍亭垂下眼帘:“准了。”   晏慕淮唇边骤然绽出笑容。   顾逍亭很少会答应别人什么,一旦她答应了,那就说明这件事稳了。   “上车,回家。”   路上,顾逍亭看着手机里凯莉发来的银行卡号, 忍不住偏头轻笑一声。   司机已经自觉把挡板升了起来, 晏慕淮大腿上搁着笔记本,闻言往她这边轻轻偏了偏头:“笑什么?”   顾逍亭道:“没什么, 只是……单纯觉得很好笑,有的人怎么能这么蠢,明明她身边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她怎么就还执迷不悟、认为所有人都站在她那儿呢。”   这话讽刺的是顾小筱。   然而晏慕淮手上动作却突然一顿, 空白文档里顷刻跳出数不清的英文字母,还在不断叠加中。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回神, 将手从键盘上挪开, 按了删除键。   笔记本电脑右上角有隐隐约约的反光,顾逍亭的小半张脸被框了进去,晏慕淮盯着那里,透过那一块去望顾逍亭脸上的神色。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样的话?”   问出这句话时, 她喉头微微发痒, 声线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顾逍亭往她肩上靠了下:“不是突然啊,有感而发嘛。”   这话听着轻松,说的人也没任何不自在。   晏慕淮微微放松了些:“又打算做什么?”她侧过头, 在顾逍亭眼中瞥见了一点恶作剧似的促狭。   顾逍亭每次做什么坏事之前,表情都是这样的,像只偷腥的猫似的,也正因此,晏慕淮能从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小表情中,辨认出她当下的情绪。   “不是打算做什么,是我已经做了什么。”   顾逍亭把目光转到她腿上的笔记本,嗓音听上去满不在乎:“顾小筱不是在准备对付我吗?我收了她送我的大礼,自然也应该还一份回去才对,礼尚往来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晏慕淮感觉到她此时的情绪有些低,以她对顾逍亭的了解来说,这情绪实在不能称得上感兴趣。   她顺着顾逍亭的话往下问:“什么礼物?”   “一份非常大的礼物,和送给姜成卫那份儿有点像。”顾逍亭突然顿了顿,话音往下沉了沉,道:“之前有一次,我偷听到她和什么人打电话,那人跟她说了真假千金的事,我刚好想起来姐姐肩上的胎记,就顺便帮了她一个忙……”   她轻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晏慕淮太清楚她心里都在想什么了,合上笔记本,“没有怪你的意思,继续说吧。”   顾逍亭:“前不久那次意外太巧合,顾小筱又恰巧对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稍微联想一下,就会知道这件事和她、还有她背后的人有关。”   晏慕淮轻轻蹙眉。   显然,从顾逍亭的语气中,她窥见了什么。   那似乎是海面上的冰山一角,而在那冰山下头,还有数不清的肮脏与丑恶。   顾逍亭感叹了一句:“顾小筱是个蠢货没错,这人看起来倒是不蠢,知道躲在顾小筱身后,把她当枪使,但同时她也犯了一个错误。”   “——永远不要和蠢货合作,因为你不知道,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   晏慕淮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余光瞥着顾逍亭的面色,发现她此刻露出的神情非常像猫。   且还是一只喜欢玩儿猫捉老鼠游戏的猫。   她只不过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罢了。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场上人是生是死,亦如她从一开始就对游戏不感兴趣。   会参与,只是因为那人把小算盘打在了晏慕淮身上。   而她刚好非常讨厌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   .   凯莉在第三天晚上收到了包裹,被装在黑盒子中,没拆开来之前根本想不到了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她拆开看了眼,里头是个胖头胖猫的玩偶,是只黑色的小猫,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对上它那双眼睛时,几乎让人生出股疑惑,好似它是活的,而并非冷冰冰的死物。   凯莉心一惊,拿起黑猫端详了好一阵,才在说明书的指引下,发现了藏在其中的摄像头。   黑猫肚子里是窃听器,眼睛是摄像头。   顾逍亭的想法很简单,顾小筱是个没脑子的,从小被宠到大,遇见什么事恨不得全推给别人,在她的认知里,她的房间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人所以的秘密都藏在了房间里。   所以顾逍亭不打算做人了。   二十四小时的监听和监控,她就不信抓不住顾小筱的狐狸尾巴。   凯莉察觉到她的心思,犹豫了一瞬,想想银行卡上的巨额数字,最终咬咬牙,趁下午打扫时把黑猫放进了顾小筱卧室里。   今天周五,顾小筱每周周末从学校回来一趟。   凯莉一整天都在心虚,干活儿时手心一直在冒虚汗,险些因为手滑打碎碗盘,还因此被管家训了一顿。   顾小筱回来后,她提着心神,听见来自楼上的质问声:“我房间里怎么多了几样东西?”   凯莉倏地一惊,拿着抹布,一路踮着脚尖走上二楼,站在扶手处偷偷往走廊里看。   顾小筱的房门没关上,里头有管家的声音传来。   “……二小姐,这是夫人交代让我们放进您房里的,价格都不便宜,你使用的时候小心些,夫人看上去很喜欢这些东西。”   原本想让他们全部撤走的顾小筱撇撇嘴,烦躁道:“怎么尽买些丑东西,行了行了,我不动就是了,真啰嗦。”   管家从顾小筱房里退出,那扇房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上了。   凯莉松了口气,顺着楼梯扶手擦下去。   黑猫放进顾小筱房里的第一个周末,顾小筱打了个电话。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说要对付顾逍亭和晏慕淮吗?这都过去了一个星期了,怎么还什么事都没有,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接触不良的噪音感,经过变声合成的声音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   “不要着急,我在谋划,你以为掰倒晏慕淮有这么简单?”   顾小筱满脸不耐烦,气的踢了好几脚书桌,储物柜最上层的黑猫跟着摇晃两下,又稳稳的立在了最上头。   她问:“我等了一个星期,你那边一点信儿也没有,让我怎么相信你?”   那人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随便你。”   顾小筱更心烦,抱怨了好几句才挂断电话,把抄了号码的小纸条重新塞回床垫下。   她丝毫不知,她的所作所为都被一只黑猫尽收眼底。   这头,顾逍亭放下蓝牙耳机,举着手机转了个圈,从餐桌边走到了沙发上。   一只手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吃饱了就注意会儿,一直盯着手机做什么?”   顾逍亭把另一只耳中的蓝牙耳机摘下,思忖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又把两只耳机都戴上,旋即,她把视频进度往前调整,从顾小筱在床垫下摸出纸条开始,她反复看了三四遍,又把视频放大,想看清纸条上头写了什么。   但凯莉是心慌之下把黑猫放进顾小筱房里的,她一心慌,手就放歪了,摄像头能看见的位置偏了不少。   想要看清纸条上是什么,估计只有把这张小纸条偷出来了。   不,不该说是偷。   应该说是……借用一下,看几眼再还回去。   如果是几天前看到这段监控录像,顾逍亭还能让凯莉帮忙去拿,可现在凯莉已经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辞职,顾逍亭暂时还找不到代替她的人。   “别看了,小心伤着眼睛。”   身后伸出一只手,陡然把顾逍亭手中的手机抽走了。   晏慕淮低头看了两眼,简单点评:“画质太糊,不可能看清上面的字。”   “我知道,”顾逍亭道,把手机从她手上拿回来,锁屏丢进口袋里:“所以这不是在琢磨,哪天找个时间去一趟顾家,把东西借出来看看,上头不知道写了什么大秘密。”   她思忖片刻,突然有些遗憾道:“如果能直接拿到顾小筱的手机就好了,她能做的最多只有删掉通话记录,找个专业人员花点钱就可以把通话记录恢复。”   晏慕淮挽起袖子,端着盘子走进厨房。   顾逍亭做什么都不瞒着她,对于这些事,她多多少少都知晓一些。   她想过制止,因为她总觉得……这里头的水太深,不适合顾逍亭去蹚。   顾逍亭只用了一句话就反驳了她。   “——姜成卫是三年,她们却没有这么短。她们是从小开始,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时间,整整十三年呢,姐姐,比姜成卫还多十年。”   她算得是原身十岁后的日子。   晏慕淮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十三年的冷暴力、勾心斗角、偏心与也责罚,说起来轻松,听起来也轻松,不是当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与其让顾小筱不痛不痒的挨两巴掌,不如让她下半辈子都受苦受难,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   相比之下,顾逍亭对那个神秘人的兴趣远没有对虐顾小筱深。   顾小筱也休想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筱,公认的蠢货。   为她默哀零秒钟。   感谢在2021-03-22 18:48:11~2021-03-23 18:4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是小白l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顾逍亭决定回顾家一趟。   晏慕淮得知她下了这个决定, 问她:“打算以什么理由回去?”   顾逍亭接过她手中的果盘,一边从里头挑选出她喜欢的葡萄,一边道:“这还不简单, 他们不是已经把现成的理由给我了吗?”   晏慕淮略一思索。   她说的约莫是半个月之前,顾父顾母打电话来叫她回去一趟,给顾小筱道歉的事。   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行吗?   顾逍亭道:“怎么不能行,我觉得很可以啊。顾小筱不知道被谁下药, 突然之间没这么蠢, 不再不依不饶的非要让我给她道歉,但她母亲不这觉得呀。”   她偏开头轻笑两声:“这位顾女士可真是个意思的人呢, 我还是她名义上的女儿时,她的一颗心就完全偏到了顾小筱身上,更遑论现在。”   她始终是用一种玩笑似的口吻在叙述这件事, 晏慕淮听着,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上了,教她不自觉有些烦闷。   事实上,从顾逍亭决定着手调查这件事开始, 这种感觉就一直盘亘在她心头。   好像无意中刺进去的一根小刺, 明明只需要把刺□□就好了,但因为它陷得太深,□□的代价也因此格外深。   所以她怯了。   她总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不对劲。   她更觉得不对劲的是顾逍亭的态度,很淡、很淡, 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情绪。   和以前是一样的, 她把所有人都当做掌中之物在玩弄。   但又是不一样的。   晏慕淮无法描述出那种感觉,她只能把这归于不安。   眼下,她静静看着顾逍亭, 听她说:“我想顾女士一定会很乐意让我去给她女儿道个歉的,姐姐说是么?”   晏慕淮回神,有些心不在焉的附和道:“嗯。”   顾逍亭没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把果盘里头的葡萄挑拣干净,拿手机给顾母发了条消息,算作提前预告自己的到来。   晏慕淮移开果盘:“什么时候去?需不需要我陪着你去?”   顾逍亭摇摇头,声音里带上了嘲意,随口刺了她一句:“又不是小学生春游,姐姐至于看的这么紧吗。”   晏慕淮安静下来,从背后挽住她的长发,给她裹了个卷儿。   “小心些,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随时都在。”   顾逍亭的声音低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晏慕淮从侧望着她,她肩头的弧度是圆润的,精致的锁骨横亘在上头一截,天鹅似的修长脖颈连着肩,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骨肉匀亭。   她太美好了。   以至于她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梦。   终其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现如今,这段梦竟被她搂在怀中,她惴惴、她忐忑、她惶恐、她慌乱,她像一个无意中捡到了巨额财富的贫穷人,不敢用不敢给别人看,甚至连自己都不舍得去触碰这东西。   ——生怕某一天从疼痛中醒来,从那巨大的惊喜中醒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她太软弱、自卑、身上没有任何的闪光点,她一直都觉得她配不上她的小姑娘。   所以她无时无刻不在不安。   晏慕淮把头埋在眼前的脖颈上,额头抵着对方的肩窝,那点热气蒸腾上来,教她眼眶有些发热。   .   顾逍亭是个行动派,头天决定好的事,第二天就出发去了顾家。   今天不是周末,她本不应该在顾家看见顾小筱,但顾母得知她来道歉后,特意为顾小筱请了假待在家中。   管家领着顾逍亭进去:“夫人,大小姐……顾小姐来了。”   顾母有过吩咐,不允许再叫顾逍亭大小姐,晏慕淮现在才是他们家的大小姐。   顾逍亭今天穿了身红裙,言笑晏晏:“好久不见啊顾女士。”   顾母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嘟囔了一句:“面对长辈居然这么没大没小,真是没家教。”   顾逍亭耳尖,听见了她这一句。   她眼也不眨,回敬一句:“是呀,我是个孤儿,从小没有人教我,爸妈都死光了,当然没有家教。”   她说罢,视线意味不明的扫一眼顾父顾母。   顾逍亭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儿,不久前却不是,这番话谁受的刺激更大一目了然。   顾母脸色一白,到底是从豪门里头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嫁人之后又做了近三十年的贵妇,不管是说话还是骂人都拿腔拿调,甚至说不出什么脏话来。   顾逍亭不一样,她在原世界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什么话没听过,久而久之,修炼出一张不带脏字也能把人气个够呛的嘴来。   顾逍亭不想跟这对夫妻周旋,问道:“顾小筱呢?今天来,主要是想针对上次我头脑一热,对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进行一个笼统的道歉。——但是人不在,要我怎么道歉?”   顾母拢了下披肩,面带不满:“在楼上,你来道歉又不是我们小筱来道歉,怎么着还得我们去把她请下来?”   在楼上?   顾逍亭心道:正合我意。   她正好在苦恼应该怎么找机会去一趟顾小筱房间,这不,刚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她施施然起身:“好,我去楼上找她,我一定给她一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道歉。”   顾母听见她这么说话就不舒服,有些想阻拦,想起她是上楼去找顾小筱,暗自哼哼讲声,最终还是在管家的劝解下坐了下来。   顾逍亭上了楼。   她抬手敲门,里头似乎没有人,静悄悄的,偌大的走廊只有她的敲门声。   她等了两秒,身后正好有女佣经过,她于是问道:“顾小筱人呢?”   女佣:“二小姐不在房里,她去花园喝下午茶了,应该一会儿回来,需要我去帮您把她叫回来吗?”   “不用了。”   顾小筱不在,这对顾逍亭而言倒是个好时机,房门没上锁,她径直推开门进去   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自动上锁。   顾逍亭先是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找到了当初女佣凯莉放上去的黑猫,拿起来掂量掂量,发现电池完全够用才放回去。   旋即她在床边蹲下身,手伸进床垫中细细摸索。   与此同时,在小花园喝下午茶的顾小筱从女佣那儿得知了顾逍亭到来的消息,她勉强习惯性露出快意。   她就知道,那人就是个骗子。   顾逍亭再怎么变,最终也还是会乖乖听母亲的话,母亲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不,母亲让她来给自己道歉了。   然而女佣的下一句让她脸色大变:“……顾小姐现在在您房门口等着。”   顾小筱房间习惯不上锁,又在里头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乍一听这话只觉得心虚,旋即升腾起来的情绪是慌乱。   她连下午茶都顾不上喝了,匆匆忙忙跑到二楼。   ……她的房间门开着。   顾小筱心里一紧,三两步跑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顾逍亭闻言回头,把书中的相框放了下来,指尖轻轻一弹玻璃面:“观赏一下我曾经的妹妹和她那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的照片。”   她扫一眼相框,“可惜拍得不好,明明不是人,怎么就被拍得人模人样起来了呢。”   顾小筱手心捏着一把虚汗,嗓音尖锐:“谁准你进我房间了?!滚出去,不知道不能随便乱进别人的房间吗,还是说你想进来偷东西?”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顾逍亭不慌不忙:“你母亲让我来跟你道歉,但你不在房里,而我刚好累了,就进来坐坐。——反应这么大,莫不是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顾小筱心骤然一紧。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身上一堆小秘密。”   她背后攥着房门,视线忍不住瞥了瞥床上,恨不得现在把人赶出去,扑到床垫前查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不是要道歉吗?你倒是说啊,说了就快滚,我现在看见你就……”   顾逍亭面色如常,染成小彩虹的指甲从被她倒扣在桌面上的相框背后划过,动作漫不经心中却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意味。   更别说她的声色,婉转、空灵、飘忽不定。   “……那么,很抱歉,对我之前把你扔进游泳池这件事,尽管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顾小筱瞪着她。   顾逍亭说完这一句就走,半点都没有留恋。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顾小筱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满背都是虚汗。   她反锁房门,扑到床前,伸手在床垫底下四处寻找,她将指尖摸索遍了所有地方,却什么也没找到。   顾小筱脸色一白。   ……那东西被人拿走了,是谁?只能是顾逍亭,她会不会查到什么,然后真的对自己下手?   顾小筱跌坐在地上,余光突然瞥到什么,如获至宝的捡起来,将那张淡黄色的小纸条紧紧藏在手心,随之而来的她松了一口气。   好险,只是不小心掉到床底下了,顾逍亭没有发现,她没有发现。   虚惊一场罢了。   正当顾小筱感慨虚惊一场时,门外,走了没多远的顾逍亭把手机拿出来,相册里俨然是一张最新拍摄的图片,里头是一张淡黄色的小纸条,上面抄写下来的字迹清晰明了。   ——顾小筱果然是个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忽冷忽热,感冒了喉咙痛,小可爱们也要注意身体呀。   感谢在2021-03-23 18:43:15~2021-03-24 18: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顾逍亭站在二楼走廊的阳台处, 顺手把阳台门关拢大半,靠在避风处打了个电话。   “白渝,帮我查个号码, 所在地、注册人身份证、户籍、最近个月的通话记录和这张卡到过哪里都给我查出来。”   挂了电话,顾逍亭看着相册里多出来的张图片思忖,上头是串小小的数字号码。   单看号码是看不出什么的,她盯了片刻, 把手机关上。   还以为上面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想到只不过是个号码。   顾小筱也是白痴到可以,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不随身携带,而是放在了床垫下面, 再不济把号码背下来,再把小纸条毁掉也比顾小筱的这个方法好,毕竟脑子里的东西, 谁也抢不走。   奈何她是个蠢货啊。   原著中怎么就没有发现顾小筱的蠢货性质?也对,那原著写的乱七八糟的,里头记载的东西样都不对,原著里顾小筱可是正直的主角方,青春活泼、敢爱敢恨。   现实中的顾小筱却和姐姐抢起了男朋友,拎不清二三四,被渣男哄骗得团团转还个劲儿的认为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揭穿她的身份也不是为了深明大义和传说中的正义, 全凭己之私和那颗肮脏的心。   顾逍亭在阳台边坐了会儿, 突地察觉道视线远远的投过来。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不远处有些慌张的中年女人。   顾逍亭轻轻挑了挑眉,又是这位孙女士?   她索性撑着阳台栏杆,遥遥冲着那边打了个招呼。   孙女士被发现, 也不再躲藏,有些尴尬的抬了抬手,算作回应。   顾逍亭对她好奇很久了,现在正好逮到个机会。   她手机里还留有孙海雁的联系方式,当即拨通电话过去:“孙女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孙海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小亭……”   顾逍亭转身从阳台出去。   “上次看见孙女士,你好像就有话想跟我说,我很好奇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孙海雁被她这句话激得强行打起精神,道:“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空,我们能好好坐下来谈谈吗?”   “稍等。”顾逍亭把手机话筒轻轻捂住,看眼客厅里等她过去的顾母,不到几秒就收回视线,视若无物的出去了。   顾母惊,想追上来发火,却追不上顾逍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顾逍亭出了顾家才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可以,我今天正好有空,不过如果是谈姜成卫的事,那还是免谈吧,我对他已经有PTSD了,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吐出来。”   这话说的未免太不客气了。   换做常人已经挂电话,让顾逍亭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偏偏孙海雁没有,她沉默了很长段时间,才开口道:“好,你过来吧,我让管家把门打开。”   姜家和顾家相邻,这点倒是方便。   顾逍亭进了姜家,被告知孙海雁在花园的小亭子里等她。   时隔几个月,顾逍亭再次见到了这位孙女士。   她比听起来的还要憔悴,身形消瘦得不成样子,两侧颧骨瘦得凸起,已然是形销骨立,单薄的针织衫裹着身子,露出的脖颈青筋凸起。   也是,她怎么会不憔悴。   大儿子因为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被抓进了监狱,而小儿子是个事无成的草包废物。要说他哥是绣花枕头,勉强能算得上中看不中用,他就是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完全的废物个。   因为这两个儿子的事,孙海雁操碎了心。   小儿子从小没正经读过天书,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对公司和姜家点作用也没有。   大儿子目光短浅,贪那点小东西把自己害进去了,前不久里面有人传消息来,他运气不好,正好赶上监狱里的次□□,被人不小心打断了条腿和三根肋骨,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医生传过来的消息是,治疗得不好这辈子就不能下地,治疗得好也是个终身瘸腿的命。   孙海雁听后大病场,再醒来时几乎没了人气,全靠心中股信念支撑着她活下去。   现下,她整个人被裹在袭针织的披肩里,身子已经受不住十二月底的寒风,勉强打起精神去泡杯红茶。   她将那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递过去。   “天气冷了,多喝点热的。”   顾逍亭没喝,只是拿在手中暖暖手。   “孙女士,”她道,冲着孙海雁点了点头,态度是罕见的彬彬有礼,“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很多东西我们开门见山的来谈,远比都藏在心里要强。”   孙海雁有些恍惚:“啊,是、是……我前些日子听说了,成卫……”   她的话音骤然停止,显然也是想到了顾逍亭所说的不想提及姜成卫的话。   顾逍亭:“你说吧,只要不是为他求情,我还是能勉强自己听下去的。”   孙海雁摩挲着红茶杯的杯柄,苍白的指尖被热气蒸腾出层淡淡的红:“成卫在里头过得很不好,他断了条腿,以后可能都是废人个了……”   顾逍亭抬起红茶杯浅啜口:“是有人逼着他收受贿赂、侵吞公款的吗?他不值得可怜,因为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你要想想,那些因为他此举被害,甚至有可能辈子就此毁在上头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可怜。——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孙海雁沉默下来,她似是感叹的长叹口,语气却有些茫茫然:“我知道他不好,可是……可是我只有他这个儿子呀。”   姜家的小儿子并非孙海雁所生,而是姜父在外头的情妇所生。   严格来说,她的确只有姜成卫个儿子。   顾逍亭:“人也只有条命,只能活辈子不是么?”   孙海雁的头颅低垂得更往下:“我知道他做的不对,我想过提醒他,但我没有做到,这是我的错,我太迁就他了……我欠他个对不起。”   顾逍亭适时道:“不止他,还有那些受害者呢。”   “……”   气氛于不知不觉间凝固在了起,亭子外冷风呼呼啦的吹,而亭子内,这两个女人坐在起,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顾逍亭放下红茶杯,翘起条腿:“你这不是溺爱和迁就,是自私。”   孙海雁浑身僵,抬头来看她,却陡然发现这么久以来都是她在自说自话,顾逍亭始终面色淡淡。   她甚至连那种似笑非笑,嘲讽般的笑都不肯露出。   顾逍亭盯着她的眼睛:“不要怀疑,就是自私。你不愿意揭穿姜成卫,并非是对他习惯性的溺爱,而是因为你不愿意让自己唯的儿子离开自己身边,你不想老无所依。   你直以来都是个很自私的人,这点,我想孙女士应该比我清楚很多。   就像你能因为不想让儿子离开自己身边,从而对他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你同样可以因为自己,去撒个弥天大谎,并在接下来的二十三年中,不断催眠自己,直到把自己说服。   你告诉自己,你是为了孩子,事实上你只是为了自己,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的话说到中段,孙海雁的情绪很明显发生了不对劲。   顾逍亭却在此时肩膀轻轻耸,面上流露出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也迷醉的似笑非笑。   “其实很好猜,二十三年过去,你觉得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你原本想揭开这个秘密,却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我很好奇。”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开口。   “从很久以前,你似乎就直想让我叫你声母亲。”   孙海雁双肩猛的颤,泪水从眼眶中滚落。   那不止是滴泪,还有她藏了二十来年的秘密。   混杂了太多血与泪,以至于连滴泪的分量都变得沉重起来。   顾逍亭看眼手机:“我的时间很充足,所以我想确切的听下当初发生了什么,可以吗?”   她直起腰背,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目光锐利,轻而易举就能洞察所面前人心底在想什么。   “——我这辈子,有且只有现在想听。”   孙海雁两只眼睛已然变得通红:“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顾逍亭道:“没多早,上次庭审就隐约觉得不太对。”   她把耳畔散落下来的碎发又别上去,嗓音透出股奇怪的质感,好像在感叹很久以前的事。   “据我所知,您也是孤儿院出来的吧。”   她终于在这句话中加上了“您”,却显得格外嘲讽。   姜家的当家主母其实是个孤儿,这件事在豪门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秘密。   顾逍亭细细端详着孙海雁的面容,她年轻时候定是个美人胚子,眼尾狭长,虽生着皱纹但眼型很好,纵使已经快年过半百,身上所拥有的气质却会让人误以为她不过才三十来岁。   把她的下半张脸遮住,她的那双眼睛,确切来说,眼型和顾逍亭像极了。   ……该说,不愧是母女吗。   原身的亲生母亲,就是这个在原著中直支持她和渣男在起的女人,同时也是渣男的母亲。   还真是好个弥天大谎啊。   孙海雁停顿了良久,终于开始说了。   在她有些沙哑的讲述声中,二十三年前的所有切都娓娓道来,而原著中最大的那场错误背后……   ——还有个更大的错误。   它被掩埋在了心中,已经腐烂生根,牢牢扎进了人心中。   而这次,没有阴谋诡计和爱恨情仇,它的背后只有个女人。   该说她是位不称职的母亲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揭露椒椒的身份啦。   感谢在2021-03-24 18:59:35~2021-03-25 18: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阿斯提尔的手抄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684650 20瓶;時間のせ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孙海雁是个孤儿, 同晏慕淮一样,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她所身处的年代尚且是老旧和陈破的,陋习频出, 那时候的孤儿院院长是个极陈腐的女人,认为女人不该去读书,她们只有在家相夫教子才算是最大的本事。   是以,孙海雁从小接触到的不是课本, 而是一套又一套的礼仪规律。   院长这个人说不上好, 却也算不上有多坏, 学是准允她们去上的,却有一个要求:得先完成了她布置的任务、交代下去的课程才能去学校。   绣花、下棋、弹琴、仪态、姿容……这些都是她下放的课程, 孙海雁不算特别聪明,往往需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勉强学会,却总也学不精。   她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这些上, 另一头学校的课程自然就顾不上了。   高中那年孙海燕就辍学出来打零工了,她在一个冬天的夜晚离开了养她长大的孤儿院,来到另一座全新的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那年代找什么工作都要学历,她没学历,却凭借一张格外出色的脸应聘上一家大酒店的服务生。   长得好是她的优势,却也是她的劣势。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年, 孙海雁发现自己怀孕了, 彼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大, 因为营养不良,她的小腹只是微微挺立,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孕妇,只是胖了些。   孙海雁找不到孩子父亲, 对方在和她睡了一晚上之后就跑了。   她不敢告诉别人,只好每天穿宽松的住来遮掩,她那时太瘦,竟这么遮遮掩掩瞒了过去。   肚子里的孩子八个月大时,她出去买奶粉,偶然遇见了姜父。   姜父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非常猛烈的追求,当时怀有身孕的孙海雁对他躲躲藏藏,始终没敢接受他的追求。   认识姜父的第二个月,她消失了一周,再回来时穿上了白裙,显出自己纤细的身形,答应了姜父的求婚。   没人知道她那段时间去了哪儿。   她自己却心知肚明。   她用为数不多的积蓄买了一张火车票,跨越大半个城市,到当时被称为富人区的一家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婴。   这次生产几乎花光了她全部的积蓄,她看着温箱中小小的孩子,哭的泣不成声。   ……她不能把孩子带回去。   姜父的父母是不会准允她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和姜父在一起的。   孙海雁看着那个孩子,眸中满是眷恋和温存。   她拜托护士把孩子抱出来,让这孩子在自己身边睡了一个晚上。   待在母亲身边,孩子睡得很安稳,小手紧紧蜷在一起,双眼也闭着,那眉眼像极了孙海雁。   这个婴儿……是她的女儿。   但她不能把她留在身边,她不行,一次生产就要了她全部的积蓄,她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她一个还在月子中的女人要怎么带着一个婴儿工作,这之后的住院费、奶粉钱、尿布钱、生病体检和日常开销她又要怎么办。   孙海雁为这孩子唱了一支歌,是院长教她的。   唱罢,她俯身,在婴儿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她心想,我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   然而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家医院,徒步走了上百公里,回到了她工作的城市,对那个花心的富二代说出了我愿意。   孙海雁知道姜父喜欢她。   却也知道姜父的喜欢不纯粹,他的父母能同意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姜家恰好需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软弱、好拿捏、能上的台面的女人。   孙海雁的确自私。   嫁入姜家后她还怀了一个孩子,孕检出来仍然是个女孩。   姜父和公公婆婆对她的态度一下就冷淡了下来,孙海雁每天晚上睡觉都在惴惴不安,生怕她因为生了一个女儿而被赶出家门。   她越来越慌。   这个没有任何主见的女人想出了一个笨法子,下楼梯时,她脚踝轻轻一崴,径直摔了下去。   孩子三个半月,已经成型了,被装在小小的盒子里,能初步看出她的身形体态。   姜家让医院处理了这个孩子。   孙海雁拖着病弱的身躯去了焚化房,隔着一道门,她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玻璃上,轻声啜泣着。   她心里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道,我的宝贝,妈妈爱你,但是妈妈不能让你来到这世界上,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男孩呢。   那次小产后没多久,孙海雁又怀孕了。   这次是个男孩。   有了上一次,这次全家人都对她格外小心翼翼。   从发现怀孕到生产,一路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她终于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孙海雁终于放心了。   她把孩子带到三岁时,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找到了姜家。   ……她肚子里也是个男孩。   当时的姜成卫扯着她的衣服问:“妈妈,她是谁呀?为什么要来找爸爸,她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吗?”   明明是艳阳天,孙海雁却浑身冰凉。   姜父难得对她好声好气,说让那个女人生了孩子就把她赶出去,绝对不会威胁到她的身份地位。   孙海雁还能怎么办,她当然只能顺从。   毕竟她前半生所学的都是顺从。   孩子即将生产时,孙海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偶然一次,她起身去喝水,听见了隐约的谈话声。   “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不是说我怀了孩子就娶我的吗?”这是小三的声音。   “就快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她的丈夫。   小三母凭子贵,住进了她家、睡到了她的丈夫身边,甚至还缠着她丈夫不准来看她,现在更是惦记上了她的位置。   孙海雁生产距今已经三年,她一直有轻微的产后抑郁,然而没有任何人发现。   那晚上,她来到姜成卫的房里,干坐了一整个早上。   姜成卫半夜迷迷糊糊醒来,问她在干什么。   孙海雁:“……儿子,妈妈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对不对?”   那时候的姜成卫还没长成王八羔子,乖乖说好,然后他看见他的母亲笑了。   “……那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孙海雁太累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消化,她不明白她应该怨谁,从小给她灌输女子就该嫁个好人家的孤儿院院长?追求她只是为了跟她上床,不想负责任的男人?堂而皇之鸠占鹊巢的小三?对她不闻不问冷暴力的丈夫?   她甚至不敢去恨。   她也没有去死的勇气。   她只好对着自己不知在哪儿的父母祈祷: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孙海雁倒霉了一辈子,只有那一次幸运了些。   小三在医院大出血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   孙海雁以为是上天在帮她,可在那件事发生的五年后,她无意间得知了真相。   原来在医院,医生问过姜父:保大还是保小?   而那个男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孩子。   孙海雁去给小三上了一炷香,她心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遇见这样的男人了。   她像是在跟自己说。   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渐跻身至A市赫赫有名的富人区。   一次宴会,她认识了一个比姜成卫大半岁的女孩,那女孩姓顾,是顾家的大女儿顾逍亭。   孙海雁和她一见如故,断断续续维持了十几年的抑郁也开始变好,她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什么,一次偶然,她看见了女孩小时候的照片。   ……太像了。   那双眼睛真的是太像了,和她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顾逍亭当时跟她说,她眼睛有先天疾病,小时候做过手术,后来眼睛就有一点变形,长到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孙海雁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天亮后她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上头白纸黑字写着的字更让她激动。   是,这是她的女儿。   孙海雁心道,难怪她们会这么亲近,原来一切只是因为她们是母女。   她欣喜若狂,近乎迫不及待的想将女儿抱回自己身边。   但是不行,她得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做打算。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顾逍亭的不对劲。   她每每看向姜成卫的视线里含着纯情,俨然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这个发现让孙海雁内心又惶恐又欣喜,惶恐这两人分明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欣喜的是……她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让女儿回到自己身边。   她没有主见了大半辈子,终于在这件事上做了一个今后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心惊胆战的决定。   孙海雁真的很自私,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只想弥补之前这么多年的遗憾。   然而恰恰是她的这份心理,导致了原身一生的悲剧。   “这么来说,你仅仅只是因为想让女儿留在身边,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   顾逍亭轻轻扬眉,面上的笑稍淡。   亭子外吹着瑟瑟的冷风,孙海雁嗓音哆嗦得不成样子,眸中略带希冀:“小亭……你可以,原谅我吗?”   气氛骤然凝滞下来,约莫过了一刻钟,才传出顾逍亭的声音。   “妈。”   她喊道。   孙海雁一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还不等应声,又听顾逍亭说:“这是我第一次叫你母亲,也是最后一次,算作偿还二十三年前你对我的生恩。”   作者有话要说:  孙海燕女士是一个很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的确很惨,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得不到原谅。   感谢在2021-03-25 18:58:43~2021-03-26 20:2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猛t一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顾逍亭说这话时, 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站起身,望向亭子外的天空,孙海雁的往事杂糅了太多, 讲述完毕后天已然黑了下来,浅浅的一层灰暗浮现在天边,好像一层轻浮的铅笔灰,逐渐把白纸染黑。   “时候不早了, 再见——”顾逍亭道, 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今后最好还是再也不见了。”   她抛开亭子里啜泣的孙海雁, 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和孙海雁谈话时,顾逍亭顺手把手机静音了, 现在打开才发现里头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其中一部分来自晏慕淮,而另一部分来自白渝。   顾逍亭习惯性想把电话拨给白渝,先说正事, 却在即将拨通时改变了主意。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旋即点开了晏慕淮。   总不能让某人等急了。   “……椒椒?”   听见这道声音,顾逍亭微微绷紧的心陡然放松下来,她没注意到,方才她面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好似一块坚冰,现在才化开。   “喂, 姐姐。”   别墅区的大门离这儿还挺远, 顾逍亭踩着边缘, 用猫一步步往前去,高跟鞋的鞋尖轻轻蹦着铺在地上的黑砖。   她的语气是柔软的,这语气出现在她身上很罕见。   晏慕淮动作一顿,首先听出了她的不不对劲, 让车上的白渝和Sili一齐下去,待车内安静了她才开口:“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啊,挺好的,只是觉得有点……嗯,怎么说呢,说又不太好说,总之我刚从姜家出来。”   晏慕淮调转方向盘:“不是去顾家了?”她稍一思索,想到了什么:“孙女士把你叫过去了?”   “是呀,我现在在姜家门口,刚听完一场狗血大戏。”   顾逍亭抬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天际线一派灰暗,今天没出太阳,天于是显得雾蒙蒙的。   她在原地站定了,道:“突然想感慨一句,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慕淮:“……”   她被这调侃似的语气弄得经不住发笑,又觉得顾逍亭不会是无缘无故感叹这一句,于是只好道:“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顾逍亭:“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挺复杂的,——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真是太贴切了,生活果然是狗血戏最大的灵感。”   她不愿在电话里多谈,晏慕淮也不勉强,把话题转移开:“想吃什么?”   顾逍亭报了几样菜名,在偌大的别墅区里走了一阵,始终都看不见大门。   她懒得走了,停在一棵树。   “我现在不太想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我比较关心我的专属司机在哪儿?我找不到路都没个人来接我。”   这话纯属瞎扯,她完全可以打电话给小区的物业,让对方开小车过去接她。   但晏慕淮心里微微一荡。   顾逍亭这是在……跟她撒娇?   还真是少见。   晏慕淮顺着她的话问:“你在哪儿?”   顾逍亭往四处看了一眼:“看位置应该是3区,从姜家出来的别墅往下走,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地方来了。”   晏慕淮:“周围有没有什么参照物?树、建筑、人这之类的?”   顾逍亭左右看看,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头顶,她头顶的位置恰好有一棵枯树,满树的枝繁叶茂掉的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而在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后庭院,恰好栽种着正值时节的梅花树。   她把这些特征说了一遍。   晏慕淮重复一遍:“右前方有梅花树,头顶是棵枯树,3区大路过去没多远是么?”   顾逍亭听出了不对劲,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又没告诉你是在哪儿。”   “这样啊……”晏慕淮的声音里好像含着笑意,道:“你回头看看,后面是什么。”   顾逍亭没急着回头,心里先是浮起了微微的涟漪。   她举着手机转过身。   身后停着一辆车,驾驶座上的人从一侧弯腰出来,复又停止脊背来看她。   与此同时,她耳侧的话筒中也传来了声响:“你后面是什么参照物?”   是个人。   ……无聊。   顾逍亭轻嗤一声,却无人知道她心里的那处涟漪正一圈圈的浮现出来,好像正有什么东西,焦躁不安的从水水底浮现了出来。   她走过去:“什么时候去考的驾照?姐姐从没告诉过我,真没意思。”   她说罢也不等晏慕淮有什么反应,径直将手伸进她兜里,从里头摸了个小本子出来,展开一看,赫然是晏慕淮的驾驶证。   “几个月前就到手了,你喝醉时还接过你一次,但是你没印象。”   顾逍亭对这件事的确没什么印象,她一直以为晏慕淮不会开车。   思及此,她低头看过去,证件照一贯是不让笑的,而晏慕淮本人也不怎么喜欢笑,上头的女人冷冷清清的,眸色平淡,擦了一点口红,唇色语气显得分外嫣红,更衬得她身上那股出尘绝艳的气质。   她看了半晌,忽的想起来了。   拍证件照时她是和晏慕淮一同去的,刚好有份资料需要张贴照片,拍摄的前十分钟,她去了趟洗手间,晏慕淮也跟她一起进去了。   她去时没有擦口红,从洗手间出来时唇上却沾染了浅淡的口红印子,被她拿指腹擦平了。   难怪。   她就说她从没看见晏慕淮化妆。   顾逍亭合上驾驶证,重新塞进她怀里:“姐姐怎么突然想起去考驾照了?”   晏慕淮倚着车门:“你缺一个司机,总不会开车、没有驾驶证,便要一直麻烦别人。”   其实最开始不是这个理由。   最开始她去考驾照是因为,她想和顾逍亭并肩前行,不作为她车内的附属品,也不让对方作为她的附属品,她想要的是两人一起,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并肩前行。   第一次其实她不怎么想考,只是存了试试的心态,考到科目二,她突然就改变想法了。   顾逍亭开车太莽,堪称横冲直撞,她每每看着都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出什么意外。   好在除了经常超速之外,顾逍亭并没有做什么违反交通法规的事,譬如喝酒开车。   “上车吧。”   顾逍亭道。   晏慕淮微微偏头:“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顾逍亭顿住,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姐姐是怎么找到我的。”   晏慕淮抬手,现下已是暮色四合,天色将沉未沉,临到头来反而出了太阳,夕阳在天边摇摇欲坠,把所有光辉都洒在了她身上。   顾逍亭疑心自己好似从她身上闻到了阳光的气息。   像是某种被暴晒过后的草本植物的香味,带了点干燥,是绵绵的,源远流长。   她抬头,正望向晏慕淮的眼中。   “——只要你不高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从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她总是能抛开一切,在角落或别的什么地方,找到不高兴的顾逍亭。   顾逍亭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主动把脸往她手上送了送,“姐姐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她没否认。   晏慕淮松了口气,心里泛起无穷无尽的柔软,海似的奔涌出来,教她想要伸手抱抱眼前人。   顾逍亭实在太嘴硬,像只蚌壳,又像只刺猬,将自己包裹起来,一丝一毫的柔软都不肯泄露给外人。   她花了无数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能把这只刺猬、这只蚌壳翘开一道缝。   里头的柔软和纯白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雪白都要干净纯粹。   “听出来的。”晏慕淮道:“现在还有看出来的。”   顾逍亭看着她:“那送我回家,我饿了,想回去吃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晏慕淮都十分默契的把那栋公寓称之为家。   那是她们两人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晏慕淮:“好,我们回家。”   车子从别墅3区离开,转到了另一处大道,旋即停在了公寓楼底下。   顾逍亭进了公寓就直奔浴室,连睡衣都没拿。   晏慕淮有些无奈,拿了她的睡衣,在门口问道:“睡衣没拿,我给你送进去?”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却没有人问答,晏慕淮耐心等待了片刻,浴室门划拉一声打开了。   这意思很简单。   让她进来。   想到浴室里是什么场景,晏慕淮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手拿那套睡衣走了进去,顺手把浴室门也关上了。   淋浴头流下似乎永无止境的热水,玻璃上渐渐升腾起水雾,把里头的情况遮掩住,顾逍亭背靠在玻璃上,把水雾擦去些。   晏慕淮走进水中:“在想什么?”   顾逍亭透过飞速流淌而下的水雾看过去,眼神难得显得有些空,她这晚上太沉默了,沉默得甚至不像她,晏慕淮上一次见她这模样,还是从慈善之夜出了意外之后。   “有些感慨。”顾逍亭道,声音几乎被这朦胧水雾模糊了:“只是些感慨罢了,这世上自私的人太多。”   她好像单单是指向这世上自私的人。   又好像并不只是指向这一件事。   晏慕淮听着不怎么舒服,长臂一伸,径直把人从玻璃旁拉了过来,神色严肃又认真:“我不希望你以后还有这样的想法。”   “嗯?”   顾逍亭微微抬头看她。   晏慕淮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好人,并不只有你今天看到的那种人。”   顾逍亭轻轻“啊”了一声。   晏慕淮盯着她的眼睛:“就算不想想别人,也该想想我。”   “——这世上,还有一个爱你的我,就算其他人抛弃了你、背弃了你、遗弃了你,我也不会,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嘤,我真甜。   感谢在2021-03-26 20:20:31~2021-03-27 19:4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154703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顾逍亭低下头。   “嗯。”她压低声音, 在水声愈来愈大的环境中发出了这一声微不可察的答应。   晏慕淮生怕她听不懂,只是道:“我说的很清楚,你不要躲开, 也不要岔开话题或是不放在心上,你所接触的也不一定尽是丑恶,还有许多美好。”   她顿了顿,似是不怎么乐意的提起这个名字:“单看荣白露, 她也算得上其中的美好。”   顾逍亭对她主动提起荣白露有些微微诧, 毕竟晏慕淮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荣白露。   她用这种微诧的视线盯着晏慕淮看了半晌, 直把晏慕淮看的低下头去,她才笑道:“行吧, 荣白露也算是好人。”   短短几秒钟,她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挂了上去。   顾逍亭忽的道:“姐姐想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   晏慕淮手一顿, “什么事?你以前的事我不是已经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吗?”   “总有你不知道的事。”   两人从浴室里出来,顾逍亭把自己裹在一折宽大的绒毯中。   她闭上眼回想了一下。   明明那些事对她来说才过了不到一年,可她再回想起时,又突然间恍如隔世,教她甚至不太记得清了。   她从庞大的记忆海洋中找到自己想说的,转换了下语音,才抱着一桶爆米花开口。   “唔……怎么说呢, 大概在我比较小的时候, 我被绑架过一次, 那是个□□组织,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估计是搞传销的。”   顾逍亭的语气轻飘飘的,一般人听了得直接笑出声。   晏慕淮却听的颇为认真。   “他们组织的想法很奇特, 需要有人体来作为实验,好巧不巧,我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人体实验这事说来荒诞,但他们歪打正着,竟真的成功了,不过可惜,在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们失败了。   因为我那时候在预谋逃出去,本来只差一点就能逃出去的,后果嘛,自然也是可惜。”   顾逍亭说的并非原身的事。   她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她身上真实发生过的。   那是……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过去。   她模糊了时间、地点、事件,将所有转换成了轻飘飘的一桩绑架事件。   “……姐姐猜得没错,我被背叛过、陷入到困境中过、被人欺负过……但那是从前,过去的事就是过去。”   顾逍亭抬头,注意到了晏慕淮的视线,坦然一笑:“别这样看我,这些都是过去了,再多的困难也都迎刃而解,换做现在有人想绑架我,我肯定第一时间把他们宰了。”   她后半句话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的。   同她这个玩世不恭的当事人相比起来,晏慕淮反而更像是遭遇了这些事的人,眉头紧锁。   顾逍亭是真的不在乎,这一点晏慕淮是知道的。   她既希望顾逍亭在乎,又希望顾逍亭不在乎。她在乎了,就说明那件事并不像她表现出的这么轻描淡写。她不在乎,那些发生的事她便不会沉沦其中。   就如她的描述中,这些都是困难,而不是痛苦。   “故事说完了,来办正事吧。”   顾逍亭没等晏慕淮说出什么事,就开口道:“白渝打给我的电话我一直都没回呢,先回了姐姐的电话。”   她往后倒,靠在了晏慕淮肩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我什么事,查到了?”   电话开了外放,电话那头白渝的声音响起:“我吞关系查了这个电话号码,没查到什么东西,办卡时留的身份证主人和这张卡的主人不一样,她说她的身份证曾丢过一段时间,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张卡的存在。”   顾逍亭问:“其他的呢。”   白渝:“IP地址说派人追踪了,对方很警觉,一点痕迹都没有,通话记录倒是查到了,近三个月内只打了五通电话,都是外人拨向这个号码的,我对了一下,那是二小姐的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您还想让我继续查下去吗?”   顾逍亭闻言轻轻挑了挑眉。   顾小筱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蠢货,就这么拿自己的号码大大咧咧的打过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不用,既然原主人不知道这件事,那我们就做个好事,把这张卡注销,反正是无主的卡。”   白渝道:“是。”   晏慕淮听到这里,方才低沉下去的心情才回过神来,几乎要被她的决定弄笑了。   她的做法是真绝,找不到人就干脆把卡注销,来一招恶心对面的人。   行啊,这人不是愿意藏着掖着吗。   那就最好永远都别冒头了,冒出来一次她打一次。   晏慕淮莫名想到了打地鼠的游戏,回神清咳一声,问道:“就这么注销,不继续查下去了?”   顾逍亭点点头:“嗯,我之前打过这号码了,要么关机要么不接,这说明了一件事。”   晏慕淮:“什么?”   顾逍亭:“这人是个乌龟王八蛋,就爱躲在别人后面,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晏慕淮盯着她看了两秒,唇角骤然绽出一个浅浅的笑,转瞬即逝,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顾逍亭累了一天,现在只想瘫在沙发上不起来,从晏慕淮肩头软软滑倒,躺在了她大腿上。   她想起什么,抬手拿手机拨通电话:“对了,刚有件事忘了说,帮我查一下遗失身份证主人,基本资料就行了。再请一个私家侦探,盯着顾小筱,不管她是在学校还是在顾家都给我盯着。”   她的目光向上一扫,看到了晏慕淮:“钱从你们晏总账户里扣。”   晏慕淮没说什么,电话那头的白渝更没说什么。   顾逍亭看着他,有些乐了:“姐姐还真有本事,以后就姐姐负责在外面赚钱养家了。”   晏慕淮很喜欢和她谈论以后,手替她整理着散开的头发。顾逍亭不喜欢用吹风机,觉得太燥了,一向都是任由头发自然干,现下发尾还有些潮湿。   晏慕淮也不嫌弃,手在微润的秀发中穿梭,黑发和她手背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嗯,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什么?”   顾逍亭眉眼弯弯:“我当然是负责败家了。”   晏慕淮:“……”   她心中只觉好笑,面上亦是禁不住发笑,思忖片刻,觉得这方案也不是没有可行之处,于是开口道:“好,我卡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我以后让他们把工资和收入都打到你那张卡里。”   顾逍亭没拒绝,这件事便算是默认下来了。   她靠在晏慕淮大腿上正昏昏欲睡,手机突然来了消息。   【荣白露:椒椒,周末有空没,来我家吃饭呀。】   顾逍亭看了眼,懒得动手打字,于是便将手机交给了晏慕淮:“姐姐帮我跟她回消息。”   【顾逍亭:吃什么饭?   荣白露:我和杜宁复合了,我觉得这件事你的功劳比较大,所以我想请你过来吃饭,这也不行啊?   顾逍亭:当然可以,去哪儿吃。   荣白露:就在我家,杜宁亲手做,她的厨艺可好了呢。   顾逍亭:行,几点?】   把这条消息发出去,晏慕淮顿住手,把屏幕从眼前移开些:“杜宁?上次那个总监?”   顾逍亭:“就她。”   晏慕淮有些惊讶:“她和荣白露,她们两个?不,我的意思是……荣白露喜欢同性?”   顾逍亭从她略显惊愕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真见晏慕淮不声不响的隐去唇边笑意。   她没犹豫,点头应下。   晏慕淮的脸色可称不上好:“她既然喜欢同性,天天跟你在一块儿算什么事?”   “不算事咯。”顾逍亭嬉皮笑脸的回了她一句,忽而道:“姐姐怎么这么喜欢吃没头没脑的飞醋,我和荣白露都是需要人照顾的,她喜欢的类型又不是我,是杜宁那种沉着冷静的女强人性格,至于我喜欢的类型……”   她将目光移到晏慕淮脸上:“我已经和她在一起了。”   这番话说出来,晏慕淮的脸色方才好转,“以后尽量减少和荣白露独处的时机,她是公众人物,又有女朋友,在没有公布的情况下,会有媒体误会你们之间的关系。”   上次慈善之夜,顾逍亭的惊艳出场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激动的网友直接扒出了她的身份。   而荣白露进圈以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大小姐的身份就摆在那儿,这一波出来,不少路人和荣白露的粉丝都开始磕cp,cp名更是叫“夜莺与玫瑰”,一只拥有绝美歌喉的夜莺,一朵带刺的火红玫瑰。   晏慕淮看到超话的时候就生气了。   她恨不得昭告所有人,顾逍亭是她的人,荣白露只是不知从哪儿的,和顾逍亭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不行。   荣白露的经纪人联系上了顾逍亭,希望能借她的名头炒cp,顾逍亭对这件事无所谓,正好帮荣白露一把。   这可苦了晏慕淮了。   顾逍亭想想,欣然答应:“好吧,都听姐姐的。”   反正,晏慕淮才是她的正牌女朋友。   女朋友发话了,她怎么敢不听呢? 第五十六章   顾逍亭想了想, 道:“跟荣白露说一声,我再带个人去。”   晏慕淮按照她说的发了信息过去,状若无意问道:“她问你什么人, 她认不认识。”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要谁去,还问我做什么。”   晏慕淮静静看着她,目光几乎幻化成了一汪静谧流淌着的水,透出股淡淡的欣喜。   她喜欢顾逍亭这种带刺儿的语气。   因为那说出的都是极柔软的话语。   柔软的教她心尖上的一块土地, 好似日日夜夜被日光与海水浇灌, 再加上一点欣喜, 那里头就止不住的开出一朵娇嫩的花。   【顾逍亭:带我女朋友去。   荣白露:哇,椒椒, 你又交女朋友了,这次是谁呀?】   望见这句话,晏慕淮轻轻蹙了下眉。荣白露对顾逍亭误解太重, 还以为她一直都在换女朋友,并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在顾逍亭身边的只有一个晏慕淮。   【顾逍亭:你这话什么意思?一直都只有那一个好吗大小姐。   荣白露:……   荣白露:谁呀,不会还是那姓晏的吧。   顾逍亭:恭喜,你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顾逍亭说到这儿,顿了顿:“姐姐, 怎么不告诉荣白露这头发消息的人是你?——我不想回了, 你跟她坦白吧。”   【顾逍亭:椒椒累了, 我是晏慕淮,周六几点过去。】   这一句“我是晏慕淮”给荣白露带来的打击不小,她那头保持了许久的输入中,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默不作声的下线了。   顾逍亭探头看了眼,轻笑一声:“哎呀,姐姐把人吓跑了。”   她乐的开心,晏慕淮也不计较什么,收了手机俯身,于她带笑的眼上吻了吻,旋即才道:“晚了,去睡觉吧。”   .   荣白露的消息隔天才发来,让她们过去吃午餐,言辞间满满的都是对晏慕淮的不满意,想要顾逍亭换一个女朋友的念头十分之明显。   晏慕淮一个电话打过去,一句“椒椒昨天很累,躺在我身边睡着了”堵上了这位大小姐的嘴。   周六早上,两人洗漱完由晏慕淮开车,往荣白露家去。   荣白露住的住处是栋复式公寓,也是市中心,却和顾逍亭并不在同一个小区,是她母亲送她的成人礼物。   自从知道晏慕淮有驾照后,顾逍亭就没再坐过驾驶位,懒洋洋的趴在副驾驶休息。   “你觉得杜宁这人怎么样?”   车上,顾逍亭突的问道。   杜宁,也即荣白露的那个女友。   平心而论,杜宁是年轻一辈中的女强人,年纪轻轻就凭本事登上了公司总监一职,没有家庭的支撑,单凭本事就达到了年薪百万,可说是事业有成,配荣白露是门当户对。   再来说相貌,杜宁常年剪一头干练的短发,贴着下颔,长相简单清爽,不是明艳的类型,而是颇显温柔婉约的长相。   顾逍亭记得荣白露说过,杜宁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剪了一板寸,极挑脸的发型,她却用那张偏温柔的脸驾驭住了,后来两人谈恋爱时,杜宁头发长了,变成一个类似狼尾的发型。再然后她俩分手,杜宁又将头发剪短,渐渐就成了今天这样。   顾逍亭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晏慕淮对杜宁其人只知表层,思索着开了口:“人瞧着还不错,能降得住荣白露。”   顾逍亭道:“那当然,荣白露看着脾气好,实际上那性格倔起来没几个人能劝得住,杜宁也算是有本事了吧。”   晏慕淮转头,抽空看了她一眼,一语点破她问这话的心思:“不放心荣白露?”   顾逍亭:“嗯。”   虽然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荣白露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原身的朋友,那些小唠叨和义愤填膺都是对着原身,但她却也知道,随着时间的偏移,荣白露在她这里,渐渐已经占据了一个朋友的称号。   既然是朋友,那她也该帮对方把把关。   晏慕淮不知她的心思,只以为她在担心荣白露,抽空安慰道:“杜宁对她挺好的。”   顾逍亭:“是不错。——她喜欢就好。”   谈话间,车子在荣白露公寓楼下停住。   这小区管理严格,去往相应的楼层需要户主刷卡,顾逍亭没卡,打了电话,让荣白露下来接。   不一会儿,荣白露踩着毛绒拖鞋,站在电梯里冲她们招手。   看见晏慕淮,她脸上的笑淡下去,不太高兴的哼了声。   顾逍亭斜睨她一眼,让她别表现得这么明显。   当着荣白露的面,晏慕淮面色不变,却伸手挽住了顾逍亭的手。   荣白露眼睛都瞪直了。   她就是看不惯姓晏的这幅假清高的模样。   在她看来,她们椒椒完全可以配得上更好的人,何必非要跟身份尴尬的晏慕淮不清不楚的在一起?   更何况,之前晏慕淮设计把顾逍亭手上股份和权力算计走的事她还记着呢。   顾逍亭看了她好几眼,她才勉强把外露的情绪收敛住。   电梯到达荣白露所在楼层,“滴”声后打开。   杜宁在厨房里忙碌,想来也是,在家里吃肯定要有人做菜,荣白露这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怎么可能会做饭。   顾逍亭没说什么,简单点了点头便错身走开。   倒是荣白露,明明谈恋爱的是她,却显得哪儿哪儿都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站在一边,问道:“杜宁,有什么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啊?”   杜宁两只手上都沾了泡泡,刚在洗锅,闻言道:“去坐着吧,过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没能帮上她,荣白露有些失落,沮丧了会儿就打起精神,高高兴兴的跑到了另一边。   晏慕淮侧着身子听了会儿,余光往这边一瞥,不经意间和杜宁交错,对方冲她点了下头。   是个有些冷淡的性格。   顾逍亭靠在沙发上:“看,挺好的。”   她左右看看,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单人物品,这倒是让她有些讶异,这两人还没住在一起?   提到这儿,荣白露脸又红了:“你说什么啊椒椒,哪儿有这么快。”   顾逍亭不置可否,她和晏慕淮住在一起也挺晚的。   临上餐桌时,顾逍亭接了个电话,跟晏慕淮说了声,随便找个空房间就把自己关了进去。   门锁“咔哒”一声落定,她则低头看向屏幕。   来电人是白渝。   “顾小姐,那张卡已经销号,您让我查的那位小姐的资料我发到您的邮箱了,私家侦探已经在盯着二小姐了,她最近几天没什么异常,只是脾气不怎么好,顾家的佣人叫苦连天,距打听不少人都动了辞职的念头。”   顾小筱的反应在顾逍亭意料之中。   打电话给她的人藏头露尾的,电话号码都是偷别人身份证来办的,顾小筱铁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她把那张卡销了,顾小筱打不通电话,脾气暴躁也是应当的。   听白渝汇报了几句,顾逍亭收起手机打开邮箱,把身份证失主的资料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有了个粗略的印象。   身份证失主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不过是个普通小职员,在一家娱乐公司上班,工资五千左右,父母双全,为人也开朗活泼。   单这样看去,什么问题都没有。   顾逍亭收起手机,余光瞥到什么,下意识将视线投过去。   她刚才随手进的房间是书房,没开灯还拉着一大半的窗帘,光线显得比较昏暗,而在书架上摆了一张相片。   这相片应该是荣白露摆上去的,玻璃狂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里头是荣白露和另一人的合照。   顾逍亭第一眼还没认出她身旁的人是谁,等到第二眼才认出。   照片时间久远,上头的荣白露格外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身旁站着一个打扮中性的女人,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面容有些冷淡,眸子里却是真心实意的笑意和温柔。   荣白露看镜头,她的余光瞥着荣白露。   顾逍亭盯着看了两秒,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冷淡的声音:“在看什么?”   杜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她伸手,双手插兜,目光越过她,落到她面前的相片上。   顾逍亭道:“你和荣白露的合照,什么时候照的?”   杜宁看着那照片,眼里涌现怀念:“大学,她那时候刚大一。”   顾逍亭:“有个问题说来比较唐突,但我实在好奇。”   杜宁收回目光:“没事,你问吧。”   顾逍亭转过身,有些懒散的靠在了桌面上,手也撑在了上面:“杜小姐和荣白露当初是怎么分手的?”   这个问题说唐突也不算唐突,全靠当事人怎么看待。   杜宁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观念不合。”   顾逍亭扬眉:“那现在怎么又在一起了。”   杜宁低头一笑:“不合的观念已经被摒弃,想了想发现还是放不下她,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为了对方做什么。”   荣白露是个很浪漫的小姑娘,而杜宁身上的气质偏于刻板和理性,她们会就此分开不足为奇。   话题点到为止,杜宁说:“菜做好了,白露让我进来叫你。”   顾逍亭从倚靠的桌面上起身,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忽的,她顿住脚步猛然回头,目光似一支长箭,径直穿越了窗玻璃,投射到窗外。   就在刚才,她突然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从阴沟中的老鼠窥视的感觉,黏腻、阴冷,盯着她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块鲜美的奶酪般,灼热得不同寻常。   杜宁不明所以:“怎么了?”   顾逍亭没有回答,走到窗边,手一扬就将窗帘拉开,外头并不算热烈的冬日暖阳悉数洒进来,她紧紧盯着对面那栋楼,半晌,她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了一只老鼠。”   她出去的第一时间,晏慕淮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碍于有外人在,她没直白说出来,手在桌下请请你捏了捏顾逍亭的手,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顾逍亭微不可察的摇头。   一顿饭吃的两个人心事重重,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些事的荣白露倒是高兴得很,开了瓶酒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   顾逍亭告别她的公寓,直到坐在车上才开口,把书房发生的事跟晏慕淮说了。   晏慕淮眉间轻蹙,“不是错觉吗?”   顾逍亭似是无奈道:“要是错觉我就不会说出来了。”   晏慕淮正色道:“那……现在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是,这个人怎么会透过书房的窗户偷窥你。”   “或者说,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你今天要来荣白露的公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走剧情嘿嘿。   感谢在2021-03-27 19:41:27~2021-03-28 20:2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3个;贰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贰玖 50瓶;拾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或者说,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你今天要来荣白露的公寓的。”   顾逍亭看了晏慕淮一眼:“现在有两个答案,要么是巧合,刚好遇上了, 要么是这个人也在偷窥荣白露,如果把这两个答案都排除,还有最后一个答案。”   “——这个人一直在跟踪我。”   晏慕淮面色微沉。   顾逍亭说完那句话就安静下来,她想了半晌, 忽然道:“姐姐, 手机借我一下, 我记得行车记录仪连接的是你的手机。”   晏慕淮把手机递过去,顾逍亭倍速把这两天的行车记录仪看了一遍, 晏慕淮则发动汽车,往公寓的方向去。   顾逍亭看了一路,将着重点放在其中几处转弯时, 路口的镜子折射出的痕迹。   忽的,她暂停视频,把进度往前调了调,放大这一处。   晏慕淮正好将车停下,她把手机递过去,“找到了。”   她指尖点着被她截下来图来的录像:“——是这一辆车,两天的视频里, 我看见了它三次, 不是巧合, 车窗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晏慕淮迅游滑动,把她截下来的几张图片调出来,微讶道:“这么快。”   顾逍亭没有说话, 轻轻闭了闭眼。   她以前做过类似方面的练习,所以要想在车流中找出一辆车,于她而言还算是轻松。   这样来看,这辆车起码跟了她两天时间,只要她出门,这辆车就跟在后面,车子跟的比较隐蔽,因此顾逍亭没能发现,这次也是借了那几个反光镜才能捕捉到这辆车。   车子的方向并不确定,有时跟她全程,有时只跟一半就走了,倒像是临时有事,说明主人周边还有基础的人际交流,有人能用一通电话把这人叫走,要么是工作上的事,要么是非常亲近的朋友。   能买得起车,但不确定是只能买得起这样普通的车,还是刻意不想引人注意,买了这样普通的车,这也说明一点,车主人的生活水准起码在小康往上,要么那车就是偷来的。   晏慕淮从有些模糊的镜面折射观察了那车一会儿,才把手机收起:“要派人去查吗?”   “查,当然要查。”顾逍亭道:“跟了我好些天,肯定没什么好心思,不查这人我良心都过不去。”   她的语气还是轻松的,晏慕淮却半点都轻松不下来:“我让人去查,这两天你去的地方都很固定,酒吧门口和邻近一条街道的监控我能托人搞到手——”   “其他的能弄到手就弄到手,实在不行还可以用钱买,相信也没有谁会不给我们小晏总面子。”   顾逍亭截断她的话,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解开车带,从车上下去。   走到电梯的过程中,顾逍亭一直在想,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又到底是什么人?   她怀疑这人极有可能和她一样,也是穿书者,不然怎么别人都不杀,偏偏就盯准了她这个“外来者”,和身为书中女主的晏慕淮?   一本书除了女主之外,还有男主。   ——早被她送进狱中的渣男姜成卫。   顾逍亭找白渝问过了,姜成卫还在医院休养,他被打断的那条腿也还吊着,现在连下地都不行,基本可以排除是他的可能。   至于昨天的孙海雁女士……只要没有危及她的利益,她终究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也只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其他人……原身的那群塑料姐妹,顾逍亭甚至不觉得她们有这个本事,胆子可能有。   想来想去,顾逍亭还是觉得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晏慕淮不过是被波及到的,而被跟踪的这辆车也在她的名下。   想了一圈,她始终没想出来个一二三。   晏慕淮吩咐人下去调监控,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天起来时,顾逍亭就看见Sili来送资料。   Sili还没来过顾逍亭的新公寓,乍一看她从卧室出来,愣了愣:“小顾总。”旋即想起上次慈善之夜晏慕淮说的话,这才把脑中的那根线和顾逍亭搭在一块儿。   原来她们俩早就住在一起了。   顾逍亭冲她点点头,从盥洗室出来,从餐桌上拿了个包子,一边咬一边有些含糊的问道:“Sili来了?”   Sili点点头。   顾逍亭三两口把包子咽下去,右手搭在沙发上,左手接过晏慕淮地过来的玻璃杯,喝了口里面的牛奶。   “都有哪些?”这句话问的是晏慕淮。   晏慕淮把笔记本给她看:“这么多,粗略调了三条街的监控,我先看着,你去好好吃东西。”   顾逍亭听话的转到了餐桌边:“Sili吃早餐没有?”   Sili下意识摇头,想起什么又忙点头:“不用不用,我最近……减肥,不吃早餐。”   顾逍亭也不管她,自己吃了几口:“那我不管你了。”   Sili把监控视频全部调出来,传到晏慕淮电脑上,旋即抱着自己的文件夹忙不迭出门去。   顾逍亭开始还有奇怪:“她今天见鬼?都不八卦就跑了。”   晏慕淮把截图整理到一个相册中,方便顾逍亭待会儿看,头也没抬。   “可能是因为她不想把明年的奖金也扣了。”   “……”   顾逍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扬了下眉,“姐姐这是在……欺负我手底下的人?”   她走过去,借着身形瘦削,把自己挤进了晏慕淮和沙发的空隙中,身子压上去,靠在了她背上同她一起看视频。   晏慕淮微顿,往下趴了趴,让她趴得舒服点儿。   “没有,她上班时间摸鱼,被我抓到了好几次,一次一个月,今年的奖金全没了。”   晏慕淮不比顾逍亭,工作是工作,私人是私人,和Sili私下里关系好,却也不会在工作时放水。   顾逍亭好歹也是在顾氏做过几个月的总监加几天的空降总裁,Sili是什么性格她很清楚,能力强,只是太年轻了,难免过于活泼。   她任职时,Sili就经常在她办公室外面摸鱼,被她抓住她也不恼,偶尔还会和对方坐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   只可惜现在顾逍亭走了,新来的老板看似温柔,实际上比谁都冷。   顾逍亭伸开腿,顺手把晏慕淮圈怀里:“她摸鱼又干什么了?看电影、追剧还是刷微博,和人聊天还是在线连麦骂人?”   “……”   晏慕淮:“这些她都……?”   顾逍亭坦然:“都做过,还有八卦和画小人像,我偶尔也会看,那时候又没这么忙。”   晏慕淮:“……”   她回过神,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秘书部的风气都是这么懒懒散散的了,被迫进入加班模式又为什么这么痛苦了。   她最初还以为是Sili这个秘书长带坏的风气,没想到是顾逍亭这个总裁先开的头。   晏慕淮:“你对她们太好了。”甚至比对她这个女朋友还好上几分。   顾逍亭漫不经心道:“那现在姐姐苛刻回来不就好了。”   晏慕淮摩挲着电脑边缘,在心中想了想,决定以后还是宽松些。   叮。   顾逍亭从她背上离开:“我手机响了。”   她去拿了手机,来电人是白渝。   说起来,顾逍亭深觉白渝应该涨工资,名义上是财务部正总监,实际上什么活儿都干。   顾逍亭又趴回原来的位置:“出什么事了?”   晏慕淮暂停了嘈杂的监控视频,同她凑到一处听。   白渝汇报说:“我让人盯着二小姐的通话记录,每天一查,发现昨天晚上,有人用公共电话给二小姐打了一通电话,查不出来自那儿,只能定位到大概的范围,是在……”她说了个地名范围。   顾逍亭:“通话时间是多久。”   白渝:“只有一分钟,知道这件事后我去问了私人侦探,二小姐一直在房里,接了这通电话之后很激动,打了前来给她整理房间的佣人一巴掌。”   顾逍亭:“这么凶?”   白渝言简意赅道:“是的,那女佣今天早上还被辞退了。”   顾逍亭把手机拿远,向一旁凝眉的晏慕淮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顾小筱的性子就是这样。”   她琢磨着白渝刚刚说的地名,在嘴中轻声念了两遍,拿过笔记本一通调整。   晏慕淮就看着她动作,体贴的没有出声打扰她。   约莫七八分钟后,顾逍亭身子一松,面上的神情也是明显的放松下来。   晏慕淮知道,她这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说,找到了什么。   顾逍亭调了四个窗口,把隐约拼凑出的画面放大。   晏慕淮定睛一看,拼凑出来的图形正好是个公用电话亭,深红色的油漆粉刷了电话亭四面,平白就给人不安的预感,而上层也被遮掩住,只要中间露出了一段镂空似的玻璃。   正从这玻璃中,露出了一截大衣的下摆和一点隐约的边。   可以看出,里面有人。   晏慕淮问:“是里面这个人吗?”   顾逍亭点头:“不出意外跟踪我的、想害死你的、给顾小筱打电话的人,就是她。”   她在键盘上点了播放,视频跟着往后走。   这人打完了电话,从电话亭推门出来,监控只能拍到这人的衣服下摆,看模样是个女人。   女人没有停留,转瞬消失在人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哟,晏晏虐待椒椒手底下的人。(指指点点。)感谢在2021-03-28 20:26:23~2021-03-29 19:0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夜星染 5瓶;4755327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这个片段被顾逍亭截了下来。   截图上的女人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呢子大衣, 从大衣下露出的则是两截宽松的黑色阔腿裤,深灰色高跟鞋被遮住了一点边。   顾逍亭推了一下她的行走路线,把所有拍到她身形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   电话亭附近的监控只拍到女人的下半身, 而在路口的一家私人餐厅的监控拍到了她的全身。   女人脖子上还围了条纯白的围巾,将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帽,看不出是长发还是短发。   顾逍亭望着照片里的女人, 陷入了沉思。   晏慕淮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问道:“怎么?”   顾逍亭:“她大衣里面穿的是不是件浅灰色的双排领衬衫?”   晏慕淮仔细看了一下, 发现从大衣领口露出的真是一截衬衫,“是。”   顾逍亭:“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件衣服。”   她微微抬头, 思忖一会儿,笃定道:“对,我见过这件衣服, 不是同款,有人在我面前穿过它。”   晏慕淮正色道:“想的起来是谁吗?”   顾逍亭的交际圈大且宽泛,她性子张扬,吸引来的人中除了讨厌她的,也有喜欢她的,形形色色、男男女女,更遑论她还喜欢出去玩儿, 酒吧、顾家、赛车场、私人会所……单是这一周内, 她就跑遍了这些地方。   每天和她擦肩而过的人数不胜数, 顾逍亭再是记忆力超群,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记住。   更何况她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这件事到此似乎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圈,顾逍亭懒懒散散的往沙发上一瘫倒:“随便吧,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   这态度委实敷衍, 晏慕淮无可奈何,有心想要帮忙,把所有监控录像翻来覆去的查看了好几遍,愣是没在这庞大的视频中找到女人的脸。   ……不得不说,她很擅长隐藏。   单单知道她的穿着却还是无法把她找出来,呢子大衣宽松,裤子也同样,便不知她是胖是瘦,深灰色的高跟鞋一截根被裤管覆盖,她的准确身高又模糊了一瞬。   顾逍亭的确无所谓。   这之后几天她该玩儿玩儿,该出门出门,完全没有一个已经被跟踪的人的自觉,张扬且高调,甚至还抽时间去了趟荣白露的新歌发布会,友情帮她走了一趟红毯。   她不惧怕也不慌张,坦坦荡荡,反而是晏慕淮这几天都心事重重的模样。   顾逍亭看了就同她开玩笑:“她这么跟着我,也不知道是要绑架还是勒索抢劫,——姐姐担心什么,我还能打不过她吗。”   她说的是实话。   晏慕淮再迟钝也知道顾逍亭身上的不对劲,非要找出一个形容词,大概是网上流传的“怪力少女”。   这天下午,临近傍晚,顾逍亭陪荣白露出去逛街。   她们去的地方是A市豪门圈子中一条有名的富人街区,隐私性、安全性都是最高级的,出入口都有人守着。   在这里,荣白露终于可以不用把自己伪装的严严实实,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化了点淡妆,高高兴兴的去试衣服。   顾逍亭在一旁的等候区坐着,支着下颔看她:“你有女朋友怎么逛街不拉她,非要拉我。”   荣白露撇了撇嘴:“今天又不是周末,杜宁还要上班,再说了,你是我朋友,陪我逛个街也不行呀?”   “行,当然行,你慢慢看。”顾逍亭扫了眼手机。   晏慕淮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今天周五,晏慕淮本来预备请假一天,再加上周末的两天,和她出去温泉山庄玩玩儿。   ……结果昨天晚上和顾逍亭提这件事晚了积分行,那时候荣白露已经发消息过来,把她明天的行程约好了。   顾逍亭先答应了荣白露,自然不能爽约和晏慕淮出去。   晏慕淮的脸色一时不是很好看。   这才导致了今天,顾逍亭才出门没一个小时,她就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顾逍亭耐着性子,一条条的看过去,依次回复了她的问题。   这头,荣白露挑了件淡绿色的长裙,站在镜子前比了比,回头问:“椒椒,你说我穿这一条怎么样?”   顾逍亭抬头,她正牵着长裙裙摆比着尺码。   荣白露肤色是偏暖白色的,详细点来说是类似牛奶一般的色泽,很健康的颜色,淡绿色长裙上身于她效果颇为不错。   攥在手中的手机滴溜溜震动了两下,她没管,而是道:“不错,去换上试试吧。”   顾逍亭低头回消息,正敲下第二个字,她动作竖倏地一顿,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被她准确无误的抓住了。   她想起来那件双排衬衫她在哪儿见过了。   顾逍亭眼里一时间暗光浮动,片刻后,她恍惚回神。   【顾逍亭:我想起来了。   晏慕淮:什么?   顾逍亭:那件衣服的主人,我想起来我在哪儿见过她了,等我回去跟你说。   晏慕淮:好,用我去接你吗?   顾逍亭:不用,我去公司找你,顺便接你下班。】   陪荣白露逛了一圈,顾逍亭把大包小包的荣白露送回她家里,才开着车去了公司。   去晏慕淮办公室要经过秘书部,Sili悄悄抬头,苦着脸对她比口型:“小顾总,晏总今天怎么脾气这么不好?是不是你……”惹晏总生气了?   顾逍亭从她桌边走过,抽出文件夹卷成卷筒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八卦。”   Sili不是第一次这么被她打了,吐了吐舌头,缩回去打邮件阿姨帮我炒个白菜肉丝盖饭,一点辣椒都不要,我四点半下课去拿,可以不?。   晏慕淮在办公桌后坐着,手边是层层堆叠起来的文件夹。   “坐过来。”她道。   顾逍亭忽视她轻轻点着大腿的手指,转而坐在另一张转椅上。   她道:“姐姐。”只是单纯的喊了一声。   晏慕淮应声:“怎么了?”   顾逍亭从她笔筒中抽出一支笔,在纸上涂涂改改,画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初始轮廓上去,随着她的信笔涂抹,纸上的图案一点点成型,赫然是一件白衬衫的模样。   “这件衬衣,”她松开握住笔杆的手,张口道:“……是荣白露的。”   晏慕淮动作微顿。   顾逍亭抬头:“去年十月底的样子,她准备和我一起出门,挑衣服时,这件衣服就在她的衣柜里挂着,一模一样。”   她把那张纸推到晏慕淮面前,目光从上头扫过去,清浅的教人以为是错觉。   晏慕淮:“会不会是同一件?”   顾逍亭摇头:“就是那一件。”   她闭上眼,摒弃了所有外物,将自己彻彻底底的沉浸在原身目前为止的记忆中,不断倒退、倒退……   所有画面都在飞速往回倒退,从她左右两侧鸿雁似的掠过。   终于,顾逍亭在原身的记忆中找到了又一样东西。   那是双深灰色的尖头高跟鞋,在鞋跟的地方有着一圈细小的碎钻,有五公分左右的根儿,被放在了一众丢得乱七八糟的鞋盒最上面,擦拭的一尘不染,甚至是熠熠生辉。   这是原身大学的记忆。   在一间大学宿舍里,她来找荣白露,邀请对方和自己一起出去吃午餐,无意间在她被衣服首饰丢的乱七八糟的单人宿舍里看到的。   ……而这双高跟鞋,和那天视频中的女人脚上穿的高跟鞋一模一样。   粗略估算一下,荣白露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后也是差不多的。   顾逍亭睁开眼,把这一段记忆给晏慕淮说了。   晏慕淮面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顾逍亭不会开玩笑,更不可能会开这样的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顾逍亭捏了捏眉心,表情乍一看是在沉思,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想,靠在转椅静静的发呆。   晏慕淮忧心她的情绪,捏了捏她的手,将她从放空状态拉回来。   顾逍亭回神,开口说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姐姐,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些事情被我们调查得是不是太顺利了。”   晏慕淮:“嗯?”   顾逍亭却什么都没说,说完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就沉默下来,又过了半晌,她才道:“我有了点想法,不过还有待验证,我出去一趟,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麻烦姐姐了。”   她站起身,将那一张纸抛在脑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晏慕淮则对着这张信笔涂鸦愣怔了会儿。   .   顾逍亭哪儿也没去,她准备去找荣白露。   她没记错的话,荣白露今天晚上有一个杂志封面要拍摄,需要出夜景,所以她专门把这件事挪到了晚上,选用真实的夜景,而不是后期合成。   荣白露的公司离顾氏没多远,开车转过四条街就到了。   “荣白露,我在你公司楼下。”   荣白露微讶:“椒椒?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逍亭靠着车窗,看二十三楼的落地玻璃窗边噔噔噔跑出来一个身影,是配合拍摄所以换上了波西米亚风长裙的荣白露。   她抬了抬手向上示意。   荣白露开窗看了眼,又被冷的缩了回去。少女软绵绵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过来,还有些影影绰绰的风声:“椒椒你等等,我让我经纪人下去接你。”   顾逍亭点了下头:“嗯。”   “……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荣白露: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哼。   感谢在2021-03-29 19:00:36~2021-03-30 18:5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顾逍亭在走廊上见到了穿着长裙、被内外温差冻得瑟瑟发抖的荣白露。   她挑了挑眉:“怎么不穿件外套再过来。”   荣白露的经纪人忙让助理拿来了外套, 把荣白露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荣白露被裹在大衣里,小声和顾逍亭抱怨道:“这个摄影师太龟毛了,翻来覆去就是说不满意, 我拍的心烦,正好出来躲一躲。”   顾逍亭偏过头轻笑一声。   荣白露经纪人的眼睛亮了,旋即升上来的是无尽的惋惜。   可惜啊可惜,顾逍亭要是也能来她手下做艺人就好了。   就算她什么都不会, 凭借这张脸也能风靡整个娱乐圈。   顾逍亭把路上买的奶茶递过去一杯, 又给两个小助理和经纪人分了一杯, 自己则咬着咖啡的吸管口。   她问:“拍的什么主题?大冬天的还得换裙子来拍。”   荣白露小声说:“这个摄影师讨厌死了,明明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一姑娘, 开口骂人比谁都凶。”   顾逍亭:“该。”   荣白露哼哼一声:“这人可讨厌了,我不会抽烟,她还非要我抽来装装样子, 我不干,她就让人把空调关了,让我在大冷天呵气装成烟雾。”   顾逍亭路过垃圾桶,顺手把空咖啡杯丢了进去。   “那你还中途跑出来,不怕她继续折磨你。”   她说起这件事荣白露才想起她是来干什么的,“椒椒,你来找我干嘛啊?”   顾逍亭:“有个问题找你打听打听。”   荣白露好奇道:“什么问题啊?”   顾逍亭瞄一眼前面不远处的摄影棚:“关于你和杜宁的问题。”   提起杜宁, 荣白露倒是没在第一时间红成一颗小番茄, 而是有些沮丧的低下头:“问这个干什么啊……”   她的态度不太对劲, 顾逍亭追问道:“你和她怎么了?”   荣白露停在摄影棚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她悄悄道:“这几天我总觉得很奇怪,就是,杜宁身上有我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怎么说……我觉得她对我实在是太客气了。”   顾逍亭看一眼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才往下接话:“怎么个客气法?”   荣白露:“不像女朋友对女朋友,反而像是陌生人对待陌生人,复合这么久,她不说搬到我家来,她甚至都没有牵过我的手,我跟你说你别觉得我是想太多。”   顾逍亭:“你继续说。”   荣白露:“这事儿我跟我经纪人也说了,但是她非说是我想多,杜宁对我好着呢。”   “巧了。”   顾逍亭抬头看她:“我这次来找,就是想问问杜宁家在哪儿,你知道吗?”   荣白露一头雾水:“你问这个干嘛?”   顾逍亭:“因为我也有问题想问问她。”   荣白露不明就里,但还是跟她说了。   顾逍亭目标明确,拿到地址就走,顺便还从荣白露那儿要到了杜宁的电话号码。   车上,她把杜宁的电话号导入通讯录,随后开车跟着导航去了杜宁家。   顾逍亭怀疑的人不是荣白露。   而是杜宁。   从一开始她就没怀疑过荣白露,荣白露现在是公众人物,行程表也给她看过,几乎全天都是满满当当的,她一旦缺席什么活动,她的粉丝肯定得在网上哭成一片。   如果是以前的荣白露,倒是有可能。   但现在的荣白露根本就不可能,她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闲工夫。   她去跟踪人风险太大了,她可是公众人物,不论干点什么都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除非她疯了,不然不会这样做。   之前在晏慕淮办公室的那一句也并非有感而发,而是她猜到了什么,她把这整件事转回来推导,所有的事情一件件推过去,就会发现。   原本几乎什么也查不出来的人,突然之间像毛衣的线头般,一旦拽住了,把整件毛衣拆成毛线团指日可待。   ……但不会这么快。   再加上监控视频中,女人的穿着,衬衣和高跟鞋都是被若有似无遮掩起来的,在顾逍亭看来,她更像是在刻意营造出“欲语还休”的遮遮掩掩。   让查这件事的人去深挖这两样东西,毕竟在所有人的思维里,越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越重要。   好巧不巧,这两样东西,一样在顾逍亭眼前出现过,而另一样在原身眼前出现过。   这几乎是在引领着她往荣白露就是那个幕后的变态这一点上走。   她太刻意了。   又或者说,她是刻意让顾逍亭察觉出她的刻意,从而发现她的身份的。   顾逍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人,和她很熟。   几乎每一步都是踩住了她的思绪在走,把道路给她铺的整整齐齐、清清楚楚。   但顾逍亭却是不认识这个书中的杜宁。   在原著中,甚至压根没有杜宁这个人物。   那就只能是顾逍亭在很久之前的猜测。   这个人和她一样,都是“外来者”,且极有可能是认识她本人的人。   顾逍亭承认,她被勾起好奇心了。   她很想看看,杜宁那具躯壳里,究竟是谁。   杜宁的公寓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是一处独身小公寓,开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半小时后,顾逍亭将车在杜宁公寓楼底下停住。   她从车内躬身出来,外头的天已然变得黑沉沉,隐约能看见藏在云层后的点点星子,这是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所无法瞥见的景象。   今天晚上的月亮露出了点小口,淡淡的银色光辉洒下,目之所及的地方,除了白炽灯的光线外尽是这光芒。   ——十三楼1302号。   荣白露给出的杜宁家的位置。   公寓楼下的保安之简单登记了顾逍亭的名字和手机号就让她进去了。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的停在了十三楼。   1302号公寓的房门敞着,不知是进贼了还是主人没关好房门。   这栋公寓比较老旧,隔音不怎么好,顾逍亭贴着墙壁,听到了1303号家里没做作业的小孩被打的嚎啕大哭,这震天响的哭声驱散了眼前颇为诡异的气氛。   顾逍亭进了1302号公寓,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咔哒。   一声轻响。   公寓里很黑,没有开灯,阳台的门敞着,白纱窗帘被吹的肆意翻飞,谁也说不好窗帘后是否藏着什么。遮挡月亮的乌云移开,月光变得壮大起来,洒满了小半个客厅,也让顾逍亭眼前多了些清明。   “——杜宁。”   顾逍亭喊了一声:“或许我不该叫你杜宁,那么,你是谁呢。”   她放轻了声音,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和家具设施,一切都显得静谧极了。   或许是这房子经过二次加工,隔音效果比最初修剪时好了两三倍,关上房门后,顾逍亭就听不见来自外头的声音了,那小孩儿嚎哭声和另一户小夫妻吵架的声音都被抛在脑后。   顾逍亭余光瞥到开了一条缝的卧室门。   未经思考,她抬脚就要往卧室里去。   却在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旋即是灯开关被摁下去时、启动发出的声响。   啪——   刹那间灯光大亮,整间客厅都被白炽灯的光芒笼罩。   而顾逍亭也顿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清了靠在玄幻处开关旁、倚着鞋柜的女人。   正是杜宁。   杜宁下身是条简简单单的牛仔裤,上身则是那件极眼熟的白衬衫,半长不短的发被她随便用了根皮筋扎起来,成了个小小的团子。   眼前这人似是杜宁,又似乎不太像杜宁。   她右手拿着玻璃杯,里头装了些水,单臂抱着,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没人教过你,进别人家要敲门吗?”   顾逍亭握上卧室门把手的手一顿,把卧室门关上,也学着杜宁的模样,靠坐在一旁的柜子上。   她两手向后撑着桌面,形态有些懒懒散散。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先是低头笑了一声,旋即才抬头,不躲不闪的直面迎过去,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那难道没人告诉过你,随便学我,我会很不高兴,有可能会被情绪驱使,亲手把你宰了哦。”   杜宁手上摇晃的水杯突兀一顿。   顾逍亭说对了,她就是在模仿对方。   而她不止说对了,也猜对了。   在看见杜宁的那瞬间,她就已经猜中对方是谁了。   杜宁面上强行装出的似笑非笑淡下去,转而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顾逍亭往后靠,肩头轻轻抵上墙壁:“我有没有说过,你就是有这样一种本事,不管用一张什么样的脸,都能这么……寡淡。”   就像她手中的那杯白水一般,极寡淡。   杜宁看着她,没说话。   顾逍亭自问自答:“也是,我骂你这么多话,你也总不能一样样都记下来,我说的对吧?杜小姐。”   杜宁这次开口了:“怎么发现是我的?”   顾逍亭:“你管我呢,我这么多事,你凭什么就得一一知道呢,这位小姐,我说的对吗。”   杜宁面色很淡,非要形容,那是一种几乎到了极致的寡淡,而当她蹙眉时,眉头拧出的弧度又是那样的深,仿佛她这个人经常被烦心事弄得皱眉,自然而然便在眉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仿佛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么久不见,你的嘴还是这么讨厌。”   “——2031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看评论有小可爱猜出来了诶。感谢在2021-03-30 18:54:04~2021-03-31 17:1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顾逍亭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彻底淡了下来, 眉目间的锋利感是止也止不住的,好像一把薄薄的刀,从刀背到刀尖再到刀面都是骇人的。   她到:“别用这个恶心的代号称呼我。”   她不笑了, 杜宁唇角倒是倏地挑出一抹弧度:“2031号从前是你的代号,现在也是你的代号。”   顾逍亭冷冷看着她,在她这一声挑衅后终于开口,叫出了面前人的真名。   “尤风柏, 你活不耐烦了吧。”   面前人的名字, 并非杜宁, 而是尤风柏。   尤风柏把手中的玻璃杯搁到一边,神色微讶, “怎么认出我来的?”   顾逍亭不客气的嗤笑一声,偏了下头,又将脸正对过来:“我不是瞎子, 也不是傻子,你之前藏的这么严实,现在却突然不藏了,我想猜不到是你都很难。——顺便,杜宁在哪儿。”   尤风柏从柜子上下来,脊背挺直,双手插兜。   “你是怎么在顾逍亭身体里的, 我就是怎么在她身体里的。”   顾逍亭是怎么来到书中这个“顾逍亭”的躯壳中的?   时至今日, 这个问题才终于露出了些端倪。   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两个顾逍亭都死了, 书中的死于服用安眠药过度,顾逍亭刚穿过来时,手边散了一地的药瓶子,里头装的都是安眠药。   她醒后第一件事是去医院给自己洗了个胃, 再接着才是干脆利落的踹了渣男。   尤风柏也是死了之后才来到书中的?   那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杜宁又是因为什么死的?   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尤风柏主动回答:“癌症,杜宁和荣白露分手就是因为杜宁患了癌症,她生前一直没去医院,死后我来了,那张鉴定书就成了误诊。”   她顿了顿,似是在刻意吊顾逍亭的胃口,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杜宁是三年前去世的,她和荣白露刚分手没两个月就病情恶化,死在了郊区的公寓。”   这番话暴露的信息太多,好像一团乱麻一股脑的涌出来。   顾逍亭抓住她现在想问的问题开口:“是在这栋房子?”   “不是。”意料之外的,尤风柏给出了否定答案:“死过人的房子,我嫌晦气。”   顾逍亭看着她,那双瞳孔很平静,里头一点茶色都没有,反而漆黑如墨。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以来的人都是你,跟踪我的女人、宴会上那盏被动了手脚的水晶灯、和荣白露‘复合’、背地里指导顾小筱的人,都是你?”   半晌,她开口道。   “或许更早之前,你就出现在我身边了。”   尤风柏点头:“更早。”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是本书。   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尤风柏想了很多,她不知道她应该做什么,是以杜宁的身份活下去,还是自杀,让这具不该存活的躯体和灵魂都消散。   可她不想死,所以她选择了活下来。   尤风柏在书中待了两年半,她一直以为她是特殊的,这两年半的时间,她也曾花过精力和时间在寻找同类人上,结局却都是一无所获。   第一次听到“顾逍亭”这个名字时,尤风柏惊了惊,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为此她特意去见了“顾逍亭”,可结果让她很失望。   不是她想见到的那个顾逍亭。   这个“顾逍亭”太文静,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从小养成的礼仪范儿,长相也是属于小家碧玉类型的乖巧与听话,一心一意埋头在追男主。   尤风柏留意过,他们所发生的事在原著中都对得上,她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执着于一个不可能。   这两年半来,世界一直在按照原本的秩序兢兢业业的走剧情,却突然有一天,一个消息传到了尤风柏耳中。   恶毒女配和男主掰了。   这是第一个变数。   原著中还不到他们分手的时间段,尤风柏因此上心,悄悄探听了些消息,发现了更多的端倪:他俩不是分手,而是恶毒女配把渣男踹了。   尤风柏从这股干净利落的做事风格中体会出了一丝熟悉。   她去了酒吧,听见荣白露嚷嚷着跟所有人解释。   而她在迷乱的氛围、嘈杂的环境、多彩的灯光和光怪陆离的影中,望见了朝她缓缓走来的女人。   一身红裙,唇角弧度是熟悉的似笑非笑,眉梢眼角都艳丽得像一朵娇艳的玫瑰。   那一瞬,尤风柏的呼吸都停了。   从那天之后,所有人眼中的顾逍亭都变了,不止如此,在她们眼中,顾逍亭仍然是原本的“顾逍亭”,之前留下的照片和众人记忆中的那张脸都仿佛被一键替换成了顾逍亭的脸。   尤风柏那儿有一张顾逍亭和荣白露大学时期的合照,她翻出来看了,里头的女人微低下头,表情淡淡的。   ……是她。   是她想要见到的那个顾逍亭。   尤风柏非常确定就是她,甚至不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跟在顾逍亭身边,看她遇见晏慕淮,留下了一张试香纸,看看她约晏慕淮出去玩儿,看晏慕淮一点点成为她身边的那个唯一……   尤风柏讨厌晏慕淮。   她第一次试图走进顾逍亭的生活,是在星空餐厅,她将默写下来的曲谱交给了餐厅的经理,称那是为已故的心上人的写的曲子。   星星边,有人望着她的心上人。   而她也在台下望着她的心上人。   之后的事都是尤风柏做的,她本想把晏慕淮从顾逍亭的的生活中赶出去,却反而让对方和顾逍亭之间的感情愈发坚固。   尤风柏开始恨晏慕淮。   她想晏慕淮死。   顾逍亭轻轻歪了下头,在这一瞬间,洞悉了她脑海中所有的想法。   尤风柏从不怕她的想法被别人窥探,她只怕事情不能按照她的想法来发展。   顾逍亭忽而问道:“你嫌死人晦气?”   尤风柏下意识一点头。   顾逍亭脸上突然绽开了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所以我也嫌你晦气。——可是话又说回来,你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还追着一个死人想了这么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死人,尤风柏也是死人。   她们都是曾死过的人。   尤风柏揣在裤兜中的手指节下意识痉挛了下。   是呀,她追着一个死人念了三年,想了三年。   而在三年之前还有无数的日日夜夜,她都在想着这个人。   “别想了。”顾逍亭道,声音轻飘飘的:“我从前不喜欢你,现在就更不可能喜欢你,我会在你杀了晏慕淮之前先杀了你,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尤风柏的手攥成了拳头。   那副平淡如水的模样顷刻消失不见,面色阴沉起来。   “你真的喜欢她,2031。”她喃喃了句。   “关你什么事。”   尤风柏抓抓头发,把皮筋松开,那头短发凌乱的散开,这一瞬,她的眼圈透出了丝血色。   “是我先认识你的,也是我先喜欢你的,二十年……二十三年啊,你现在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你当初不是说了,你不会接近任何人……”   顾逍亭打断她神经质的喃喃自语:“再过二十年也是这个结果。”   她居高临下的看过去,一如从前。   “——只有她,只能是她。”   时间在这瞬间好似突然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分针秒针时针都在后退,沙漏转过一圈又一圈,在最初,它也不过是一捧沙。   隔着一层防弹玻璃,睡眠舱中的少女被束缚带锁着,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目光永远都是轻而讽刺的,时而会带上些嘲笑。   身穿白大褂和隔离服的研究员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到来,又在固定的时间离去。   没有一次例外。   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却有人生出了异心。   白衣的研究员隔着这层冰冷的玻璃,温热的掌心抚摸上去,痴迷的将脸也贴了上去。   九十度竖立的睡眠舱中的人却从业给出过回应。   这名研究员叫尤风柏。   而这个实验品编号为2031。   后来她们都死了,时间兜兜转转,她们接连在书中复活,于是那个问题又走到了原点。   万籁俱寂中,窗外似乎传来了微小的声响,树叶被风吹动打上玻璃,让室内不至于死寂的连一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顾逍亭看着尤风柏,她舒出一口气,道:“你再对她下手,她遭遇什么,我也会让你遭遇什么。”   尤风柏看着她,瞳孔轻轻闪了一下。   “晚了。”   她是这么说的:“你很早之前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死啊活啊,爱啊恨啊的,我根本……就不在意啊。”   顾逍亭心里蓦地一紧。   她压制住上去掐住尤风柏脖子的冲动,冷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尤风柏:“你的手机震了好久了,不看看?”   顾逍亭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最新的一条消息让她目呲欲裂。   【白渝:顾总,空闲了请您回电话,晏总出事了……】   与此同时,顾逍亭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风声,她被手机中的消息吸引了心神,只来得及抬头看过去。   余光中,一只手拿着注满的针管朝着她直直捅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去医院了所以晚了点!抽小红包!感谢在2021-03-31 17:12:48~2021-04-01 22: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电光火石间, 顾逍亭制住了来人的手臂,身体被常年的训练练出了条件反射,肌肉反应快于大脑, 她反扭过来人的手,清晰的骨骼错位声传来。   来人脱力,手中针管握不住掉下来,他当即换另一只手去抓。   谁曾想顾逍亭比他更快, 把他两只手都掰过去, 空闲的那只手接过针管。   玄关处是开关门的声响。   顾逍亭抬头, 尤风柏趁着刚才这点时间跑了。   还真符合她的性格,贪生怕死的老鼠, 偏偏又很狡猾,永远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人。   顾逍亭懒得去抓她,低头看了她被自己踩着跪在地上的人。   那是个男人, 面容硬朗,大冬天还穿着身紧身背心,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多到了吓人的地步。   下一秒,顾逍亭就把针管往他脖子上一捅,手法粗糙的把里头的液体注射进去。   随着针管中液体的注射,男人挣扎的力道小了下去,等到顾逍亭放手, 他更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庞大的身躯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逍亭冷眼看着, 踢了他一脚,把他翻面,确定他没死。   打完针她才去看针管里是什么。   顾逍亭凑近闻了一下,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其他的液体她不确定, 这针管中她却非常熟悉。   加强型麻醉针,够地上的男人睡两三天的。   顾逍亭没想逼问他,她猜也知道这人和尤风柏没关系,看这块头,估计是保镖佣兵一类的人物,真问也问不出什么。   这人之前藏在卧室中,打的主意要么是等她进去就把她绑了,要么是尤风柏分散她的注意力,这人再出其不意给她来一针。   只可惜两个主意都落空了。   顾逍亭丢开空针管,踩着高跟鞋迈过一地狼藉,经过玄关时随手把那个空杯子摔了。   玻璃杯坠地,发出清脆的炸裂声响,四分五裂,烂作一地。   顾逍亭下了楼,在车上打电话给白渝。   车厢内很安静,这一处并不在市中心,锁上车门后就很安静。密闭的空间内,机械的电子音传出了回声,被拖得格外漫长。   顾逍亭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速度是很急的。   这是她心烦和着急时会做的小动作,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嘟——嘟——顾总,您忙完了?”   电子音突的一转,白渝有些低的嗓音传来:“我发给您的消息您看了吗?晏总出事了,这会儿我们……”   “在哪儿,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   顾逍亭打断她,直白问道。   白渝微楞,把地名报了上来,是市中心最大的一所公立医院,她想起什么,补充道:“您不要着急,晏总没有生命危险,她让我嘱托您慢慢过来。”   顾逍亭:“嗯。”   她挂了电话,调转方向盘去医院。   这可以说是顾逍亭第一次着急。   她很清楚,尤风柏是和她一样的疯子,疯子的乐趣在得不到满足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更何况这是书中,尤风柏还是死过一次的人。   平常人死过一次后会惜命,疯子不会,疯子会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因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其他的便都不害怕了。   尤风柏会做出什么顾逍亭都不意外。   她担心晏慕淮。   如果靠近她的结局注定是死,那她最开始,根本就不该去招惹晏慕淮。   华灯初上,路灯混着城市的霓虹灯,从深褐色的车窗外落进来,很快又从顾逍亭脸上滑走。   光影不断交错,她心里却突的升起一股奇异的平静。   她想,兜兜转转到了今天,她身边的人原来还是逃不了死亡的宿命。   路程刚过一半时,Sili的电话紧赶慢赶的打了过来:“顾总,晏总的情况白渝都跟您说了对吧?我们现在在医院,晏总没什么事,不过脸上和手臂被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划了几道,医生说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得带着这几道疤,一个月应该就消退了。”   听到“脸”这个字眼,顾逍亭心里有微末的晃动。   尤风柏嫉妒晏慕淮的人,也嫉妒晏慕淮那张脸。她没看白渝发的消息,却能从Sili话中的关键词知道晏慕淮出了什么事。   多半是车祸。   世上车祸多的是,大都不尽相同,只分是天灾还是人祸。   晏慕淮这次遭遇的百分百是人祸。   顾逍亭:“我马上到医院,你准备一下说辞,给我解释清楚前因后果。”   Sili回答说好。   转过这条街道,远远的,医院顶楼硕大且鲜红的十字标志露出一角,灰暗的天空下,这红光好似预兆着某种不详的信息。   顾逍亭停稳车,一边掏出手机来看白渝发的消息,从中找到她们目前所在楼层过去。   晏慕淮受的是小伤,还到不了动手术的地步,医生怕她受到惊吓,为她粗略包扎处理后,给她转进了病房休息。   顾逍亭去的时候,走廊上很空,只有几个病人家属在前台,白渝和Sili都坐在长凳上,等着她的到来。   白渝:“顾总,您来了,晏总在里面,医生打了麻药,影响到了精神,现在已经睡着了。”   顾逍亭点点头,透过病房门上的方形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病床隐约透露出一个角,上头的被子鼓起小小的弧度,看着很安稳也很平静。   她歇了进去的心思,转身问Sili:“说吧。”   Sili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开口道:“晏总是下班路上出的事,我和她前后脚出的公司,她说她要去接您,有大概十分钟的路程都顺路。   我们在公司出来的第二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有辆车从另一边歪歪扭扭的开过来了,路边的垃圾桶被个醉汉撞翻,里头的脏水流出来,那辆车轮胎打滑就正好撞上了晏总的车。   这些是刚刚来录口供的警察给我们的说辞,他们还说了,肇事车上的司机开车之前喝了酒,把红灯看成绿灯,一脚油门就朝着我们踩过来。”   Sili说完,想了想,心大道:“他们说只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幸好两边都没出事。”   Sili还有段话没说,那辆车原本是直直撞向晏慕淮所在的车辆的,她看情况不对打了方向盘帮着阻拦了下,才让这场意外变得小打小闹起来。   她没说的话,白渝帮她补全了。   顾逍亭看向Sili,认真道:“这次谢谢你了,Sili,晏慕淮给你扣的奖金和工资我让她给你翻倍加回去,车子的维修费我出。”   Sili受宠若惊,想起什么,从兜里拿出一部白壳手机:“对了顾总,这是晏总的手机,她等红灯的时候拿出来的,应该是准备跟您打电话,车子被保险公司拖走了,手机我暂时收起来了。”   顾逍亭接过手机,白渝和Sili都还要回家,一个家里有小孩儿,一个跟父母住在 一起,安排完事情就都回去了。   顾逍亭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拖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   她先是去看了看晏慕淮。   晏慕淮手上扎着点滴,脸颊靠近耳后的地方被纱布包起来了,空闲的右手放在杯子外面,也缠了纱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还有膏药,点滴坠落的声音似乎就是唯一的声音。   滴答、滴答。   顾逍亭收回视线,在沙发上坐下。   vip病房占地面积很大,应有尽有,像一个小型的公寓,这里是二楼,窗外还有个小花园,这是不到季节,到了季节整个病房中都会是花香弥漫。   她抱臂坐了会儿,目光停顿在虚空,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单调且枯燥乏味的滴答声响经久持续,半晌,她换了个姿势,口袋里的手机咯到小腹。   她拿出手机,屏幕碎了,上头遍布蛛网似的裂缝。   到了整点,屏幕幽幽亮起来。   顾逍亭心念一动,将指腹对准解锁按钮,主页面一下就跳了出来。   晏慕淮的手机她不知道密码,因为懒得记,但里面的指纹她一直都录得有,是对方抓着她的手给她录的。   Sili说,看见晏慕淮把手机拿出来了。   但她没有告诉晏慕淮她准备去哪儿,晏慕淮有没有可能是打电话给她?   也有可能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趁着换灯的间隙把手机拿出来看的。   她点开所有软件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放在了收件箱的一条短信上。   【你以为你藏的很好吗?你看她的眼神里暴露了一切,你的小秘密我都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异类。】   发信人是个未知号码。   顾逍亭动作微顿。   ……尤风柏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说,这扑面而来的酸鸡味道,和遮遮掩掩,看似透露了什么,却屁用没有的短信一看就是尤风柏发来的。   和她一样?   顾逍亭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抬头看过去。   病床上的人安稳的睡着,眉宇间是疲惫,打了麻药过后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僵直。   尤风柏的意思,是指晏慕淮也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是说……   晏慕淮也不是这幅躯壳里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要掉马了嘿嘿。   感谢在2021-04-01 22:48:05~2021-04-02 19:3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之狼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病房里静得过了头。   顾逍亭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   她第一次见到晏慕淮时, 在二楼的咖啡厅,她隐约察觉到窗外有窥探的目光,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而在前不久,她刚把这目光归到尤风柏身上。   ……可现在来看,那隐隐约约的窥探感不一定就是尤风柏的。   关于那场见面,和她们之间的相识、相见, 现在想想倒是疑点颇多。   晏慕淮的性格是轻易给别人留电话号码的吗?   姜成卫追了她四五年, 却连她的通讯方式都才只有一个, 还是工作号码,私人号是他死皮赖脸去找两人共同的朋友要来的。   晏慕淮却直接写给了她。   她约晏慕淮出来时, 对方一点犹豫也没有,而那天并不是周末。   晏慕淮当时的工作是高级珠宝鉴定师,她很闲吗?闲到工作日可以和刚认识、只见过一面的姑娘出来玩儿?   答案当然不是。   之后还有种种, 她去酒吧喝醉酒,意外被刚好出现在那儿的晏慕淮捡走,顺势和对方发生了关系。   这件事几乎是奠定了她和晏慕淮今后的关系。   但顾逍亭分明记得,晏慕淮从不去酒吧,也很少喝酒,怎么那天就这么巧?她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遇见醉鬼骚扰要么报警, 要么直接走人, 才不会多看一眼。   至于之后去酒店发生的事……   她喝醉了, 难不成晏慕淮也喝醉了?   这些反常和异样只有一个答案:晏慕淮是故意的。   顾逍亭讨厌按着别人铺设的道路来走,她也讨厌成为笼中鸟、金丝雀,晏慕淮却引着她一步步踏上了这条路。   她的日常吃穿住行全是对方在料理,卡和车也用的是对方的, 就连她身边可以称得上亲信的白渝也在对方手底下工作,甚至连荣白露的公司和顾氏也有合作。   对方想知道她的行程简直是易如反掌。   顾逍亭想,她是应该生气的。   反正晏慕淮现在躺在病床上,她就是真的跑了,对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按照她的性格,她应该不管不顾,丢下所有东西,带着身份证和银行卡出去玩儿,玩累了就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偏远国家,下半辈子都待在那儿,或是干脆把那当成埋骨地,安稳去世。   但她现在却生不出一点这么做的想法。   顾逍亭丢开手机,抱臂看向病床。   她想,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清楚就放过你。   这是……最后一次了。   顾逍亭在沙发上睡着了。   后半夜,她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身上倏地一重,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顾逍亭睁眼一看。   晏慕淮立在沙发边,手里拽着打了半个晚上的吊水瓶,垂头看过来,目光藏在了纤长的睫下,光打过去,跟着落了片阴影在上头,显得阴翳又沉闷。   顾逍亭身上搭了层毯子,想也知道是谁盖过来的。   她往后靠,目光从身前一扫而过,低声提醒道:“姐姐,回血了。”   晏慕淮没管。   顾逍亭等了两秒,轻轻踹了她一脚,有些烦的起身,把她手背上的针头拔了,指腹按上去。   晏慕淮仍然看着她,视线染上了阴霾,无端端让人觉得难受。   顾逍亭耐心的让她看了十几秒,才开口道:“不想看见我我就走,说话。”   晏慕淮的唇瓣动了动,嗓音有些察觉不出来的哽咽。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她问。   顾逍亭反问:“不然呢,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找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个总统套房,在上面舒舒服服的睡大觉?”   晏慕淮的视线上下扫视着她,沉甸甸的:“我以为你会走。”   她另一只手里攥着屏幕蛛网似的的手机。   顾逍亭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她按了会儿,自觉不会再出血,松手重新靠回沙发上。   “你能不能改改你胡思乱想的毛病?”   顾逍亭的声音是倦的,抬手压了压脖颈,往后伸脖子,目光由远及近打过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走?”   晏慕淮静静盯着她,片刻后,她道:“我做了个梦。”   晏慕淮的梦中,给她发消息的人把一切告诉给顾逍亭,她所有明里暗里的算计,也包含了她的阴暗面。   她还梦见,顾逍亭听完这一切就变了脸色,甚至没来医院看一眼她,回公寓收拾完重要证件,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发了疯的去找。   她查遍了所有地方,问遍了所有人,始终找不到顾逍亭。   荣白露踩着小皮鞋看她,说:你再也找不到椒椒了,椒椒说她讨厌你,她不想再看见你。   她一时又梦见几个月前,在星空餐厅,顾逍亭同她说的那些话。   金丝雀不愿成为金丝雀,它宁愿壮烈的死去,也不愿这一生碌碌无为、平庸且平凡。   它不愿意终其一生都被困在笼子里,终其一生都出不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   ……而她也不愿意。   梦的最后,她找到了顾逍亭,用个更准备些的形容:   ——她找到了顾逍亭的坟墓。   一座无名者之墓,里头藏了她一整个少时的梦和鲜花般炽烈的姑娘。   晏慕淮惊醒了。   她不敢把阴暗面都展露出来,她怕极了顾逍亭在得知她的真面目时会一走了之。   她嘴上说给她自由,背地里却在疏远她和身边人。   顾家被她斩断、孙女士几次上门求见都被她推拒、荣白露和她出去玩的时间越来越少,白渝打过来的电话十之八九转到了她手机上……   她一边霸占顾逍亭,一边建筑起一座华美的鸟笼。   她恐惧金丝雀从里头逃出去,所以她百依百顺,竭力不教金丝雀发现一丁点不对劲。   可临到头来,顾逍亭还是发现了。   晏慕淮慌的没管手上的针头,麻药的劲儿还在,她的头脑尚且是昏昏沉沉的,便迫不及待的走了过来。   她又想喊醒顾逍亭,问她是怎么想的。   ——又害怕顾逍亭醒来。   顾逍亭看她几眼,发现她没有任何要开口的迹象,自顾自道:“我去找了荣白露,那件衣服是她的,但不是她在穿,是她送给别人的礼物,那人是杜宁。   杜宁的真名不是杜宁,她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名字叫尤风柏,死过一次,因为某种原因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复活了。   我会知道这些,不是她跟我说的,而是因为,我和她一样,我也死过一次——”   “我知道。”   晏慕淮打断她,嗓音难掩沙哑:“你说的这些,我全部知道。”   顾逍亭微眯了眯眼:“你果然知道这件事。——那我并非原来的顾逍亭这件事,你也知道?”   晏慕淮:“……知道。”   顾逍亭:“这整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事,你也知道?”   晏慕淮仍是那两个字:“知道。”   顾逍亭:“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晏慕淮:“知……”   她的习惯性想回答知道,猛的意识到方顾逍亭方才说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猛的抬头看过去。   相比起她的剧烈反应,顾逍亭的反应可以说是稀松平常。   “既然知道,那你还想这么多?”   晏慕淮:“我……”   顾逍亭:“有些人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正在等一个解释。”   她说完,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让晏慕淮坐下。   晏慕淮唇瓣嗫嚅两下,一时有些不明白她现在这副模样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不等头脑想清楚,身体就先一步靠了过去。   顾逍亭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摩挲着她脸边缘的白布,语气里含着淡淡的惋惜,故意吓唬她:“姐姐要毁容了……真可惜,姐姐全身上下我就喜欢这张脸。”   察觉到晏慕淮身形一僵,她又笑道:“骗你的,不管什么地方我都很喜欢。”   她靠在晏慕淮肩头:“说吧,我听着呢。”   晏慕淮捏住她作乱的手,却是不由自主道:“我想听你的过去,真正的过去,还有尤风柏,等你说完我再说。”   顾逍亭喃喃着,重复了她的话:“我的过去啊。”   “——也没什么好听的,不过既然姐姐想听,那我就跟你说说好了。”   顾逍亭来的世界,是一个很混乱的世界,那里的科技发达,却战乱连连。   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意思,而是另一种意思。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随时都可能真正开战,而偏偏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从某个偏远小国家,流传出来了一样东西。   一管病毒。   透过空气传染,接触到这种病毒的人无非是三种结果:无事发生、痴傻和异变。   距不完全统计,无事发生的人类占据了百分之六十二点三,痴傻的人类占了百分只三十七点整。   而最后一种异变,则占据了百分之零点七。   却正是这百分之零点七,改变了这个世界。   这管病毒是失败品,谁也不知道它的出现是天意还是偶然,它扩散第三年时,地球每一个角落都有它的影子,所有新生儿都会被病毒感染。   异变的人群藏在普通人当中,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发生了异变,不可否认的是,异变后的人群呈现的方式是在各种方面的。   顾逍亭正是这百分之零点七。   她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正常,她也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她孤独的活了这么多年。   直到十一岁那年,她发生了异变。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椒椒的过去说一些,再说姐姐的过去!今天依旧双更嘿嘿!感谢在2021-04-02 19:32:36~2021-04-03 18: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黯然焚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顾逍亭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   从那之后, 她知道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十四岁时,她离开孤儿院,去到了另一个城市, 自己生活、自己成长、自己默默品味孤独的是什么感觉、是什么滋味,在静默中成为了现在性格的顾逍亭。   她在那座城市生活了两年,两年后的一个秋天,她对面空闲的房子里搬进去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刚搬过来的那天, 两人就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相同年龄的小姑娘是很能玩到一起的, 她们谈天说地, 双胞胎抱怨父母偏心,只知道宠爱家里唯一的弟弟, 她则向对方说起孤儿院的事。   这是顾逍亭拥有的第一个朋友。   不,应该说是“第一对”才是。   她们偷溜出去玩儿,一起欺负双胞胎的小胖墩弟弟, 看这小胖墩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还不顾双胞胎家长的意愿,悄悄溜去了游乐场。   天长日久,顾逍亭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正常人。   她可以做一个正常人,拥有正常人都拥有的朋友,拥有正常人都拥有的生活。   可怪物永远是怪物。   就算她披上了那层人皮, 将自己学的人模人样, 肖似一个真正的人类。   ……她也不是正常人。   成年的前一天晚上, 有人撕开了顾逍亭用以自欺欺人的窗户纸,直白的告诉她,她永远都是个怪物。   一队身穿防护服的人来到她家中,不由分说把她铐了起来, 理由有许多种,偷渡、抢劫、隐瞒真实身份……   一墙之隔,被压在冰冷桌面上,手腕被铐上手铐的顾逍亭听见了双胞胎的声音。   “妈!你怎么这样啊,亭亭她不容易,你怎么可以污蔑她?!”   “我哪条污蔑她了,她本来就是异类,身份证也没有,户口也没有,一个小姑娘家家,什么本事都没有,要不是偷东西,怎么可能这么有钱。再说了,她没有上报自己的身体异常,我这是在帮她!我是为了她好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妈?”   “小亭抗住了酒柜,弟弟才没有出事的话,你现在却这样对她?”   “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异变,你就以她包藏祸心为理由报警抓她,妈,你太糊涂了!”   中年女人这次沉默了很久,嗓音沙哑道:“……你们弟弟查出来了痴傻,他要钱治病,家里已经没钱了。”   病毒传播后,异变的人群成了重点看护对象,因为他们是异类。   而所有异类都得去相关部门进行检查,将自己贡献和国家和全人类。   违抗的人就是犯法。   ……就是罪犯。   而举报一个罪犯奖励二十万。   双胞胎中活泼的妹妹叫嚷起来:“……这是病毒,不是病!市面上根本没有药能治好的啊妈。”   中年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有的呀,新闻都说了,医生在他们的骨髓里找到了破解的关键,很快就能研发出解药的,你们弟弟他不能痴傻一辈子啊……   更何况,家里已经没钱了,你们刚考上大学,还要交学费呢……不然你们自己供自己上午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供你们读书啊?   你们去,你们去!我不拦着你们,学费你们自己解决,以后别说我是你们妈!”   双胞胎不说话了。   于是顾逍亭懂了。   她被带出去时,整栋楼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呀,你看这小姑娘,我就说她有什么问题吧,这下果然真的出事了。”   “坏了,我得回去检查检查我有没有丢东西,指不定就是她偷的!”   “这李家做的不仗义啊。”   “什么仗义不仗义,那可是通缉犯!关系再好也不能窝藏罪犯啊,我看他们家这事儿做得对。”   双胞胎站在外面,目光低垂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而顾逍亭脊背笔挺,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宴会,高贵又骄傲,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她勾唇一笑。   “……明天见。”   这是她们每天都会说的话,在家门口分开时,她们都会这么说。   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双胞胎的头颅却悄然低了下去。   顾逍亭是个非常讲诚信的人,她说到做到。   第二天,她就从警察局跑了出来,带着一支从保管证物的科室里偷出来的病毒,无声无息的将这东西倒在了楼道中。   ……新闻上说,二次感染后痴傻的概率会变成百分之八十。   祝这栋楼的人们好运。   不出意料的,顾逍亭又被抓了回去,她被押送去了研究所,成了重点看护对象中的重点。   研究所的成员第一次关她时用的是普通玻璃,被她挣脱开束缚带,一脚踢碎了,玻璃碎片炸了一地。   第二次就换成了防弹玻璃与钢铁铸就的束缚手铐。   第三次是特制的钢铁牢笼,有人每隔十二个小时给她来一针强力麻醉剂和镇定剂。   还有第四次、第五次……   顾逍亭在这里待了五年,永远是其中最刺头的一个,她的记录员经常被她嘲讽,有时甚至会被她抓住机会反击回去,而研究她的博士也同样。   顾逍亭最喜欢做的事是揣摩这些人在想什么,这也有赖于她天生便会的察言观色,她甚至可以把这称为热爱,热爱揭开这群禽兽的人皮,把他们最丑恶的面目掀起来。   有一次,博士和他妻子带着学生过来,她正要被进行研究,因此难得是醒着的,透过固定在眼周附近的玻璃,她看了会儿外面,用脚尖轻轻踢着实验舱。   这代表她要说话。   博士以为她会说什么,于是给她解开了嘴部的镣铐,她笑眯眯的跟在场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突然道:“雷哲,你在紧张什么?”   雷哲是博士的名字。   不等雷哲回话,她便自言自语道:“我懂了,是因为你害怕和那边那位短头发的小妹妹之间的关系被戳穿对吗?”   博士妻子的脸色一变。   顾逍亭不紧不慢道:“……还是不想让人发现她怀孕了?”   短头发的姑娘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顾逍亭:“不过这跟你似乎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学生的,——没说你哦小帅哥,我说的是:哥哥女朋友肚子里的孩子,是弟弟的。怎么,不去问问你弟弟都做了什么?”   一旁的研究员上来捂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博士又气又急,抖着手让人给她打麻醉针。   打麻醉针要解开她手部的皮肤束缚,研究员匆忙拿了麻醉针抢来,却被她看准机会抢过去,反扎在了自己身上。   场面一时间混乱得很,有人拿了新的麻醉针过来。   顾逍亭笑着睡了过去。   看了一场免费的热闹,她当然开心。   第五年时,顾逍亭的记录员不堪其扰,申请调到了别的地方,而她也迎来了新的记录员。   那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姑娘,名叫尤风柏。   听到这儿,晏慕淮蹙了下眉。   顾逍亭给她的描述是挑着她觉得有趣的事说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听的很艰难。   她想象不出这些轻描淡写背后藏了什么。   顾逍亭却误会了,伸手揉揉她发烫的耳根:“我发生的这些事跟尤风柏其实没太大关系,她进来后我也一直没理过她,你敢瞎吃醋就完了。”   晏慕淮隐约浮动的的小心思被捉住,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正色道:“我没吃醋,我就是……心疼你。”   心疼她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些。   比起顾逍亭的漫不经心,晏慕淮对那些人的情绪甚至可以称得上怨恨。   她的姑娘不是怪物,那些说她是的人才是怪物,她只是独特了些,她只是比其他人而言更加与众不同罢了。   她只是有些不同罢了,她不应该受到那些异样的目光。   顾逍亭面上的笑淡了下来,目光显出了某种不自然的平静:“姐姐,别心疼我,我这人可讨厌了,不值得心疼,也不习惯被人心疼。”   晏慕淮伸手,把她揽入怀中:“那就试着习惯。”   顾逍亭的嗓音带笑,嗔怒似的骂了一句:“真肉麻,还听不听啊?”   晏慕淮:“听。”   顾逍亭将自己所有的过去剖开来了,条分缕析的说给晏慕淮听。   尤风柏是个很沉默的人。   她来的时候顾逍亭在喝营养液,叼着小管子撑在桌面上,语气有些含糊不清的说:“啊,新来的呀。”   异变的人虽然概率听起来很少,但全球这么多人,真一一算起来还是有很多人,里头不乏各种刺头。   顾逍亭是刺头中的头头,她一开口,其他刺头也跟着附和:“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这么年轻,走关系进来的吧。”   “啊啊啊,我还是想要上次那个记录员,他可好玩儿了。”   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尤风柏从来不反驳什么,自己做自己的事。   这之后,顾逍亭被绑在监测仪器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嘲讽道:“哑巴狗。”   尤风柏还是一言不发。   她没把这位新来的记录员放在眼中,直到一个月后,她发现尤风柏在若有似无的模仿她,模仿她的神情和一举一动。   她最开始以为是嫉妒。   后来才从这个疯子口中得知,她看见顾逍亭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编号为2031的实验品。   顾逍亭好巧不巧,不喜欢别人如愿。   尤风柏却是个很执着的疯子,经常别人都走了,她会偷偷溜进来,贴着顾逍亭的睡眠舱小声说话。   她模仿着顾逍亭,直至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是顾逍亭还是尤风柏。   尤风柏来的第三个月,顾逍亭被她亲手送进了实验室,理由是她包藏祸心。这个理由是尤风柏的报告上写的。   而真正的理由是,顾逍亭和个姑娘走的太近,服用营养液时碰到了对方的手。   顾逍亭是被押进实验室的。   她再出来是被抬着出来的,尤风柏抱着不离身的本子站在了她面前,神色淡淡:“你不应该和她走的太近。”   顾逍亭看了她一会儿,笑着骂了句。   她这辈子最是天生反骨,别人越说什么,她就越不做什么,别人越不想要她做什么,她偏偏就喜欢做什么。   这也让她经常被送往实验室。   尤风柏最喜欢在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过来,靠在她的睡眠舱玻璃上,喃喃着问她:“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顾逍亭:“乖你妈。”   两人的相处方式从最开始的一个骂一个沉默变成了现在这样,各说各话,谁也不搭理谁。   尤风柏是个正经的疯子,顾逍亭却不是。   被送入研究院的第十年,她策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出逃计划。   她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达成! 第六十四章   顾逍亭从研究所逃了出来。   还有许多人和她一样, 她们都跑了出来。   再一次见到外面真正的天空,而非研究所模拟生态环境的人造太阳时,她们都有些恍惚。   顾逍亭是其中唯一一个目标明确的。   她不止想逃出来, 她还想报复回去,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小气。   晏慕淮问:“后来呢?”   顾逍亭唇角挑起一个笑容,“姐姐, 你不相信我能成功?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这在晏慕淮的意料之中。   顾逍亭说到的事, 拼上这条命她也会做到。   她用一条命拉了研究所上万人一起死, 研究所被她毁得七七八八,火光冲关, 四处都是硝烟。   死前最后一瞬,顾逍亭以为自己会想很多。   到了真正闭上眼,失去知觉的那一刻, 她却在想:去你妈的狗屁世界吧。   她原本以为她不会再睁开眼了。   可她的意识混沌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她睁开了眼,却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副躯壳之中,获得新生。   而这个世界没有病毒,没有异类。   “我的事说完了, 作为交换, 姐姐是不是应该也好好跟我说说你的事, 你是怎么察觉我并非原来的‘顾逍亭’的?又是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   顾逍亭将目光投向晏慕淮。   她猜测对方和她一样,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出乎意料的,晏慕淮看穿她心中在想什么,摇了摇头, 平和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口中所谓的原住民。”   顾逍亭有些讶异。   怎么会?   她居然猜错了。   突然有淅淅沥沥的声响,窗外开始下雨,细细雨丝打着窗玻璃,模糊了外面世界的景色,已然是后半夜,天将明未明。   顾逍亭的过去太漫长,尽管她只挑了小部分事来讲述,也仍然说来话长。   天亮前的最后一刻是最黑暗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透气,外头清凉的空气飘进来,吸一口整个肺腑都变得清新起来。   顾逍亭伸手关上了那点缝隙,安静蜷在晏慕淮怀中,绒绒暖意升腾起来,教她有些昏昏欲睡。   晏慕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知道,我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同顾逍亭一样,晏慕淮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   这个世界没这么多问题,所以她平平安安的活下来、成长,她被抛弃的原因很狗血,狗血到后来晏慕淮知道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是孤儿院最漂亮的姑娘,所有前来选择领养对象的父母都会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这引起了其他小孩儿们的不满,她们自发聚集起来孤立她,而还有另一群小孩儿不管别人说什么,也要和她玩儿在一块儿。   晏慕淮被领养过两次,两次她都被送回孤儿院了。   第一次是因为,那对年轻夫妇怀上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第二次因为,这对夫妇的父母想要一个男孩儿,他们不想要一个没什么用,最终只能嫁到别人家里去的女孩。   晏慕淮没什么反应。   她天生情感缺失,再加上被抛弃过的孩子都早熟,她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理解,但是她不在乎。   晏慕淮十一岁那年做了一个梦。   她在梦里看见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抱着只浑身鲜血的死兔子,站在荒芜的马路边哭。   她想,这个梦真有意思。   她走到小姑娘身边,喊她,问她是从哪儿来的,怀里抱着的死兔子和她是什么关系,它是怎么死的。   小姑娘没有反应,她似乎听不见晏慕淮的声音,也看不见晏慕淮。   这个梦很短暂,只一瞬便散了。   晏慕淮并没有把这个梦放在心上。   可是这之后,她便隔三差五的梦到同一个小姑娘,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在晚上,有时是在屋子里,有时是在屋子外面。   而其中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场景,是在一片小树林中。   那似乎是冬天,四处的树木高大而阴森,一眼看过去根本望不到尽头,天空都被这些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了,林子里显得阴沉沉的,看不见别人,只有她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坐在里头。   她从天亮坐到天黑。   却没有一个人来找她。   原来你也没有朋友啊,梦中的晏慕淮想,那从今以后,我当你的朋友好了,虽然你看不见也听不见我,但我一直在你身边。   从这之后,她由最开始的一个周才能梦到一次小姑娘变成了三五天就能梦到,逐渐缩短,后来她天天都能够看见这小姑娘。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   她伴随着她的整个童年期、少年期、成人期,对方那边的时间流速和她这边的似乎不一样,她还在童年时,小姑娘就一斤已经成长为了少年,而她步入少年时,小姑娘已经长成了成人。   小姑娘被抓进研究所时,晏慕淮惊醒了。   她尽力压缩自己读书和打工的时间,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睡觉了,就算睡不着她也要磕安眠药。   不为了别的什么,她只是想陪陪这个孤独的人。   小姑娘被抓进去十年,她便在这一头断断续续睡了三年。   晏慕淮在梦中从始至终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看着她和他们,她想要阻止这群人,她想捂住顾逍亭的嘴,让她少受些罪罪。   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研究员径直穿过了她,而她的手也穿过了顾逍亭。   晏慕淮恍惚了一瞬,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片刻后,那只手慢慢、慢慢的垂了下去。   晏慕淮开始将大量的时间放在图书馆,不止如此,她还拖人帮她从国内拍摄古书,寄送书籍过来。   她查阅的资料大多数都是有关时间、梦境、穿越、虫洞一类的,听起来玄之又玄。   晏慕淮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只有在疲劳过度时,她才会在桌上趴着睡一会儿,看看她的玫瑰。   直到有一天,她再度进入梦乡时,她看见了新来的研究员。   那个叫尤风柏的女人。   顾逍亭对她一无所知,晏慕淮却发现,尤风柏的眼神总是聚集在她的身上。   十次里她有八次回头,尤风柏都在默默盯着这边看。   晏慕淮心里生出了一根极细小的刺。   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却本能站在顾逍亭身前,想遮挡住来自尤风柏的视线。   一个月后,她得到了答案。   尤风柏说:她喜欢顾逍亭。   晏慕淮醒后在床上躺了很久。   她不明白胸腔之中沸腾的情绪是什么,却讨厌极了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她看什么都觉得烦躁,想把所有东西砸出去。   她更想……挖出尤风柏的眼睛。   抱着这样的情绪,晏慕淮开始减少了自己睡觉的时间,她一边讨厌看到尤风柏,一边又克制不住想知道她们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不再开始做梦。   那天是晏慕淮大学毕业的时间,也是她不再做梦的那天。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看到小姑娘做了什么,总之她再也梦不到这个玫瑰一样娇艳的人了。   失去了小姑娘后,她才发现。   原来真正孤独、真正需要陪伴的人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她。   她早在这么多年的日子里,习惯了每晚入睡时看见她。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晏慕淮头一次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义在哪里。   不再做梦的第三个月,她知道了她为什么会这么魂不守舍,不是因为没有朋友,也不是因为孤独。   ——是另一个更为神秘莫测的词语。   爱情。   无数个夜晚沉默的陪伴,她早就动心了。   她想把这朵玫瑰摘回去,她想今后每天都能看见这朵玫瑰,她不再满足于只有夜晚能看见这朵玫瑰。   她想要独占这朵玫瑰。   她动了和尤风柏一样的心思。   但是晏慕淮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玫瑰了,她们甚至不在同一个世界,彼此无法触碰,无法接近,无法互相听见看见。   ……甚至,顾逍亭从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晏慕淮突然就不想在国外待下去了,她辞了职,买了机票回到国内,她打算去那家孤儿院看看,因为她最开始就是在那梦见顾逍亭的。   回国的第二天,姜成卫得到消息来约她。   她本不想答应,但对方骚扰她实在太烦,她这出国留学这件事也是有姜成卫爷爷的赞助才能成功。   让晏慕淮万万没想到的是。   她还没回到孤儿院,她就再一次看见了她的玫瑰。   过马路等红灯时,晏慕淮的目光扫到了咖啡馆二楼。   ……窗边坐着一个女人,不是她熟悉的纯白色连体衣,而是一身极衬她肤色的大红色长裙,裙摆似翻飞的蝴蝶一般蹁跹,红唇似笑非笑,烟波流转间尽是漫不经心。   甚至不需要确认,晏慕淮便可以断定。   这就是她想了半年,看了整整十二年的人。   恰在此时,绿灯亮了,她压下颤抖的手,迫不及待的穿过马路,想到那家咖啡厅去,想站在她面前,说一段她精心准备好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晏慕淮,我喜欢你。   ……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好巧,我也是。感谢在2021-04-03 18:29:56~2021-04-04 20: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贰玖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听完晏慕淮说的, 顾逍亭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才在将明的天色中抬头,瞳孔中带上了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说, 你从小就一直在我身边盯着我?”   晏慕淮轻轻点头。   顾逍亭:“……”   她居然这么早就被变态盯上了。   顾逍亭眼中的不可置信持续了很久,指尖轻轻一按额头,方才问:“这么说,姐姐其实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 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是么?那为什么刚刚还要让我重复一遍。”   问题没说完, 她自己倒是先想出了答案。   那是试探。   晏慕淮不敢相信她喜欢自己, 所以才会以此为试探,想看看顾逍亭究竟是否会说真话, 还是像上次一样,随便编一个绑架的谎话来骗她。   好在,顾逍亭愿意将自己整个人剖开, 把胸腔中那颗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仍然鲜活的心脏捧到她面前。   顾逍亭想明白其中关窍,又是无奈又是无语。   “姐姐,”她喊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多一点信任吗?”   晏慕淮看着她,那双眸子里蕴含着一汪深沉的水,光波轻柔的荡漾着,水底细长的水草浮现出来, 教她的瞳仁黢黑发亮。   “我从前是不信你的。”   晏慕淮说的是实话。   这世上最了解顾逍亭的绝对是她, 她知道对方的所有反应, 尤其知道顾逍亭那张嘴的厉害,光靠说也能把人气死。   她不敢相信顾逍亭。   这颗心见证了太多的谎言,所以吐出的大多也是谎言。   她分不清这颗心中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但现在, 她分清了。   这一颗心其实很简单,你对着它展示的是真实,它回馈的便也是真实。   晏慕淮:“我相信你,今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顾逍亭安静下来。   话说开后便有一股淡淡的疲倦涌上来,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还把烂泥巴从记忆深处翻出来阐述了一遍,教她着实有些累了。   她看着露出点儿边的日头,突然想到什么,问:“不对啊,姐姐,你每天梦到我的时间地点是随机的,几乎我什么事情你都梦到过,那你是不是梦见过我洗澡?”   晏慕淮:“……”   顾逍亭眨了眨眼:“臭流氓。”   晏慕淮长睫一垂,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顾逍亭又问:“一共梦到过几次,姐姐可真变态,偷窥我洗澡啊?”   晏慕淮清咳一声,“梦见什么我无法掌控,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睡着之后也不会立刻醒来,不多,也就十几次。”   顾逍亭凑到她眼皮子底下,观察她变红了一些的耳根,两手撑着脸,道:“姐姐的语气听起来很遗憾?”   晏慕淮:“……”   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顾逍亭:“算了,你看不知道多少遍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下不为例。”   她将脚从沙发外缩回来,盘腿坐着,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冬天天亮的晚,这会儿已经是七点半了,医院上班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待会儿说不准会有人来查房。   顾逍亭不想管这么多,往晏慕淮大腿上一躺,找了条毛毯把自己盖上。   “姐姐,我困了,睡会儿。”   晏慕淮主动将手搭在她双眼让上,为她遮着光,让她能睡得安稳些。   她的目光落在伸出去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她受的伤其实没这么轻松,她也很累,脸上的伤口是全身最轻的,这也要休养一个月。   Sili说的问题不大是她交代的,她不想让顾逍亭太担心她。   其实问题很大。   她手背的两条静脉被划伤了,单这只手就缝了八针,还有许多擦伤和划伤,弹出的安全气囊震到了她的胸腔,肋骨有轻微的骨裂。   她现在喘气说话都费劲。   总不能让顾逍亭担心啊,她只需要知道,她不会再害死身边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人会离开她。   她这次,不是一个人了。   Sili是八点半来的,身后带了一群秘书部的小姑娘,晏总出车祸的事她们都听说了,纷纷放不下心跑来探望。   Sili刚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晏慕淮制止了。   “小声些。”   Sili一愣,身后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猛的闭上嘴,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她怀中。   ……卧槽。   晏总真的在和小顾总谈恋爱吧,瞅瞅这亲密劲儿,腻歪。   Sili用气音道:“顾总守了您一个晚上?怎么不让她去床上睡?”   晏慕淮:“嗯,她就想在这儿睡。”   Sili了然的点点头:“您吃早餐了吗?我帮您下去带两份上来吧,您看需要请个护工吗?”   晏慕淮:“带一份,她还在睡觉,等她睡醒了再吃,不用,我有人照顾了。”   Sili背后的一群小姑娘默契的把眼神投向了顾逍亭。   果然,她们在谈恋爱。   Sili带了早餐,顺便把荣白露听说后也要过来的事说了,才带着一群放下果篮的小姑娘走了。   九点查房。   这次来的是个女医生,身边跟了两个小护士,医生压低声音问了她几句,也不平白惹人嫌,把时间留给这对小情侣。   顾逍亭睡到下午一点醒的,她醒来时晏慕淮正在输液。   顾逍亭看看她手背上的针头,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的起身:“睡饿了,姐姐吃了没?”   晏慕淮:“还没。”   顾逍亭:“那我出去买一份回来,将就姐姐了,我不会做饭,今天就去请个厨师回来,想吃什么?医生有没有说忌口的?”   晏慕淮:“都可以,你看着点,清淡些就行,对了,Sili她们刚才来了一趟,那些东西都是她们送的,她还说荣白露打算过来一趟。”   顾逍亭绑头发的手一顿,往这边看了几眼:“不吃荣白露的醋了?”   晏慕淮没吭声。   她在试着压抑心中的想法,这朵带刺的玫瑰不该生在温室里头,而应该在户外。   一个噩梦惊醒后的短暂两分钟,足够晏慕淮想明白许多东西。   顾逍亭不是她的金丝雀。   顾逍亭是她的爱人。   爱人应该尊重、平等、相互信任、彼此理解。   顾逍亭把头发绑成一个颇为草率的低马尾,进了盥洗室洗漱一番,松开头发披上大衣出了病房。   她走到半路,荣白露的电话打过来了。   “椒椒,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听说晏慕淮受伤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她吧。”   顾逍亭听出她的声音中带了丝泣音,应该是哭过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尤风柏不是杜宁,不喜欢荣白露,因为对方经常和她待在一起,所以她才会捏着鼻子假装成杜宁和荣白露提出复合。   这点顾逍亭其实挺意外的。   尤风柏就是个死洁癖,而情侣之间的亲密接触肯定少不了,也是幸好荣白露神经粗,换个人来肯定就不行了。   和她撕破脸皮后,尤风柏是一定会和荣白露提分手的。   尤风柏倒是无所谓,但荣白露心里肯定就不好受了。   顾逍亭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避开荣白露的消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对方,杜宁三年前就死于癌症。   不管是杜宁死前一直喜欢她这件事,还是杜宁早就死了这件事,荣白露都接受不了。   顾逍亭就近找了家五星级酒店进去,边跟荣白露道:“怎么不叫她姓晏的了?我现在就在医院附近,你直接过来吧,吃东西没?我在买吃的,没吃我一起买了。”   荣白露说:“没,我现在去找你哦椒椒。”   挂了电话,顾逍亭预约了半小时后的送餐,重新回到医院。   酒店配送员和荣白露是前后脚到的,后者脸上戴着厚厚的墨镜,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压得严严实实,顾逍亭第一眼还没认出她是谁,等到她把这些装饰品一脱才认出这是荣白露。   病房里的香味混合着消毒水味。   顾逍亭咬一口她自己的炸丸子,往荣白露脸上看去,猜测她多半也是一个晚上没睡,黑眼圈挂在下眼睑,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她听着强打起精神的荣白露和冷冷淡淡的晏慕淮尬聊,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好了,姐姐,说这么多话不累?——荣白露,你又是怎么回事?哭了还是熬夜了,眼睛状态这么差。”   荣白露没说话,有些嗫嚅的看了眼晏慕淮。   她和顾逍亭关系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不代表她和晏慕淮也能这样。   顾逍亭支着下颔看过去,眼神示意晏慕淮去隔断的另一边小客厅。   晏慕淮刚好用完餐,不动声色捏了捏她的手臂,起身去了另一侧的小客厅。   荣白露挽了挽头发,露出的脸颊消瘦。   “椒椒,我……”她组织着语言,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表现得太难过,强行扯了扯嘴角,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原来我之前的预感是正确的,杜宁对我真的太冷淡了,一点都不像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她很少主动联系我,也不会亲近我,我上次提出让她搬过来,她说不着急,现在真的不着急了……”   顾逍亭听她颠三倒四的说着。   荣白露很喜欢杜宁,这是普通人都能肉眼可见的。   她和杜宁大学便认识,认识半年后就在一起了,恋爱谈得正当头,她甚至动了把杜宁带回家,给家里人看看的念头。   却在这个时候,杜宁打电话向她提出了分手。   荣白露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学不会死缠烂打,她倔脾气的跟自己赌气,不问杜宁是为什么。   她以为她不再喜欢杜宁了。   可看见杜宁的时间,她一如既往的会觉得心动。   杜宁提出复合时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纠结或拒绝,而是兴高采烈。   她高兴了一整个晚上没睡着,等天亮了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不能这么快答应,再怎么样她都要犹豫会儿。   顾逍亭没说话,静静听着她说。   荣白露宣泄心中的情绪,这一晚上她太混乱了,语序也跟着颠三倒四,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意识的喃喃。   她有些茫然的问:“椒椒,你说为什么啊?凭什么她想分手就分手,想复合就复合,凭什么啊……”   荣白露哭了。   顾逍亭默然看着。   荣白露喜欢安慰别人,却不喜欢被别人安慰,她坚强得像一株野草,永远都压不倒,她只需要时间,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她就能收拾好自己重新站起来。   顾逍亭把纸巾盒推到她手边,顺便把她的鸭舌帽盖了上去。   荣白露从未在人前哭过,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躲起来哭,所以给人的印象一直都元气满满。   现在,她可以放纵的哭一场了。   荣白露哭够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吸了吸鼻子,说道:“杜宁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她了。”   顾逍亭将纸巾盒拿过来,抽出两张,从她包里找出卸妆油,把小姑娘哭花的眼妆擦干净,又将纸巾给她看:“花猫?”   荣白露低了低头,已然放松了。   她擦着脸上,忍不住小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总觉得,杜宁变了,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有一点,不像杜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塞今天的我也是双更诶,我太棒了! 第六十六章   荣白露说的这番话实在敏锐至极。   杜宁确实不是原来的那个杜宁了,   顾逍亭不熟悉杜宁,第一次接触披着杜宁皮囊的尤风柏时一点问题都没有察觉,她开始怀疑杜宁是上次去荣白露家, 对方进来找她时。   当时她在房里接电话,她记得她进去前,杜宁明明在厨房,是压根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的, 但是当荣白露让杜宁来找她时, 杜宁径直来了书房。   最关键的是, 她没有敲门。   顾逍亭很肯定自己没有听到任何敲门声,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以她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身后有人。   再加上和杜宁共处一室时,她又察觉到了那股如影随形的视线。   最开始她误以为那视线是从窗外透过来的, 但对面一个人也没有,这就让顾逍亭不得不在“杜宁”的名字上标注了一个怀疑。   后来的事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杜宁果真不是原来的那个杜宁。   她知道这件事,荣白露却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顾逍亭想,她能凭借尤风柏的举止中判断出她和“杜宁”不一样,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喜欢杜宁,所以杜宁的一举一动她都一清二楚。   但是杜宁已经死了。   顾逍亭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荣白露, 没有足够的依据, 荣白露是不会相信她的。   而她想拿到足够的依据却又牵扯到了她重生的这件事上。   这就是所谓的拔出萝卜带出泥, 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对方。   顾逍亭只能先瞒着她。   荣白露说完,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应该是我多想了,杜宁就是从前的那个杜宁, 人都是会变的,我不该奢望……她还是那个会等着我的人。”   顾逍亭从她包里又翻出化妆品递过去,看小姑娘迅速把擦干净的妆容又一一化回去,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顾逍亭提高声音喊了声,晏慕淮从另一头坐回来。   荣白露今天是来探望病人的,不能说完她自己的事就走,那样很不礼貌。   她问道:“我听Sili说,姓……晏慕淮的伤是因为车祸,警察局那边出结果了吗?好危险呀椒椒,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都能出车祸。”   顾逍亭轻轻摇头:“还没,今天警察会找时间来录口供,肇事人已经被抓进去了,原因是醉酒驾车。”   荣白露瞪大了眼:“这种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让自己危险,也让别人危险,晏慕淮的伤严重吗?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仍是顾逍亭帮晏慕淮回答的:“少说也要一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   荣白露:“快过年了,在医院待着过年不好,争取在年前出院吧椒椒。——对啦椒椒,今年你来我家过年吗?我妈妈一直念着好久没看见你了,挺想你的。”   荣白露的妈妈很开放,对女儿的朋友一直都很好,原身从小和荣白露一起长大,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拜访。   换了顾逍亭倒是忘了这件事,距她上次去已经过了挺长一段时间。   她思忖了下,“行,今年还去你家里过,麻烦伯母,替我向伯母问好。”   荣白露这头刚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顾逍亭就发现身旁的晏慕淮身形微僵,下意识将自己的目光投过来,瞳孔又沉了下去。   ……坏了,忘了之前答应过晏慕淮。   顾逍亭面不改色补充道:“顺便告诉伯母,我和我未婚妻会一道上门来拜访。”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愣。   荣白露眼神惊愕,在她和同样不可置信的晏慕淮之间来回扫视几眼,“椒椒,你、你……你们都要结婚了?”   顾逍亭淡然点头:“未婚妻,还早呢。”   荣白露的震惊不减:“未婚妻不也是要结婚的吗?这两者哪儿有什么区别,你们定好婚期了吗?在哪儿举行啊?”   顾逍亭:“还没想好,想好了会通知你的,你下午不是还有个发布会吗?不怕你经纪人追杀你?”   荣白露哭哭啼啼的来,不可置信的走。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离下一波到来的客人还有好一段时间,寂静无声无息的蔓延开。   顾逍亭刷了刷手机,等了会。   晏慕淮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眼里迅速升腾起欣喜若狂,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一双瞳孔亮得惊人。   “未婚妻?”她抓住这三个字问。   顾逍亭歪了下头:“未婚妻,嗯?有什么事吗?”   晏慕淮看了她片刻,突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顾逍亭隔着一层薄薄的病号服贴上她的胸膛,耳侧传来强烈有力的心跳声,似鼓点一般急促,她听了片刻,耳尖被带动变得微红,禁不住在晏慕淮怀里笑出声。   她忍不住笑骂了一声:“真没出息啊姐姐,心跳这么快,就这么高兴。”   昨天夜里,赶来医院的路上,顾逍亭想了很多,不止有从前的事,还有现在的。   她想到了晏慕淮。   尤风柏就是个疯子,那十年间靠近她的人大多结局不太好,有几个现在都还疯疯癫癫的,还有几个已经化成了骨灰。   想到这些,她头一次感受到害怕的情绪。   害怕晏慕淮出事,害怕尤风柏对她下手。   ——她想,在杜宁的公寓,她就应该直接掐死对方,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接近晏慕淮。   就算Sili和白渝都告诉她,晏慕淮没有事,她也还是害怕。   其实最开始,顾逍亭是不确定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晏慕淮的。   她做过太多一时兴起的事,有些是因为兴趣,有些纯粹是因为无聊,还有些是想报复。   而对晏慕淮,兴趣,有,无聊,有,想报复,后来也有了。   所以她留在了晏慕淮身边,她热衷于挑衅晏慕淮,让她生气,让她动容,想抓住她的那根狐狸尾巴,撕裂她那层虚假的面具,看看这层人气底下究竟是什么。   可当她如愿以偿,逼得晏慕淮不得不动手,想将她当成金丝雀养起来时,她突然又不乐意了。   或许正是从那个瞬间开始,她对这件事投入了几分认真。   那点认真滚雪球似的,愈来愈大,愈来愈多,等她察觉到时,她已经很难再把自己从中剥离出去了。   顾逍亭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她想,反正她不太想离开晏慕淮身边了。   再然后便是昨天。   昨天她慌里慌张的赶到医院时,却为了不吵醒晏慕淮没有进入病房时,她恍然醒悟了。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看到晏慕淮会觉得安心,看不见会觉得无聊,听到她受伤会担心……   这是喜欢。   所以对于那万米高空之上的问题,她有了答案。   她愿意。   其实从前就愿意了,只是她到现在才知道。   耳侧的心跳声很猛烈,顾逍亭悄悄将手贴上胸膛,这才发觉,原来不止晏慕淮的心跳很快,她的心跳也差不多。   一样的,她们都一样。   过了许久,晏慕淮才放她从怀里出去,一只手牢牢攥住她的手,不肯让她离开。   她很开心。   比她住进顾逍亭家里时还要开心。   “姐姐,这么腻着不累啊?”   顾逍亭的身子歪向一边,手懒洋洋的搭在晏慕淮手上,开口问道。   她试图抽出那只手,但晏慕淮握得实在太紧,她根本抽不出来。   顾逍亭:“姐姐,手疼。”   晏慕淮将手松开了些,想了想,从紧紧攥着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一根根手指握过去。   顾逍亭盯着她看了半晌,突兀轻笑一声。   “录口供的警察就快上门来了,姐姐这么握着,不怕被人家看见?”   晏慕淮道:“不怕。”   怕什么,这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牵自己未婚妻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顾逍亭看着她,唇角轻轻一勾,旋即如了她的愿。   与此同时,顾小筱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未知号码:下午两点半,我在后街的甜品店二楼包间等你,你自己一个人来,不要被别人看见。】   顾小筱正在上课,手机突然震动一声,她偷偷看了眼,先是一懵,旋即突的想起这个未知号码是谁的。   顾小筱倏地站起身,将椅子推开。   她的动静吸引了前面正在讲课的教师,年轻教师回过头:“怎么了?”   顾小筱咬着下唇,视线飘忽道:“老师,我不太舒服,请假出去一趟。”   这位大小姐一周上五天课,总有两三天是不舒服的,老师也管不了她。年轻教师听了她的话,不怎么在意的点点头,继续用带着方言的口音讲课。   顾小筱忽略了闺蜜投来的视线,攥着手机走出教室。   她快步找了个没多少人的地方躲进去,身子放松下来。   她两只手上都是汗液,她却顾不上擦,两根手指飞快,打字的力度几乎要将屏幕戳穿。   【顾小筱: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没事少联系你吗?你怎么约我出去见面   顾小筱:怎么,终于不再藏头露尾了?你倒是说话啊,没头没尾的突然给我来这一句,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头久久没有回复,顾小筱咬牙等了片刻,气的一脚踢上面前的墙壁。   她一直等到下课,那头才有消息发来。   【未知号码: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在两点半到达我指定的地点就行了,其他的我没说你就不要多问,想扳倒晏慕淮,你只能相信我,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去找别人合作。】   顾小筱看的一肚子气,又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去做。   下午两点半,她准时出现在了甜品店的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4 20:24:55~2021-04-05 20: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顾小筱正要往甜品店二楼去, 服务生过来拦住了她。   “不好意思小姐,二楼禁止进入,请问您上去做什么?”   顾小筱瞪了她一眼:“我上去找人, 有人约了我在这里见面。”   服务生微讶,旋即彬彬有礼道:“请问您是姓顾的小姐吗?”   “是,现在总能让我上去了吧。”   服务生退到了一边,顾小筱整整衣服, 冷哼一声, 她平时去的餐厅和甜品店都是米其林三星大厨主厨, 因此她很看不起这种地方,四下环视一圈, 在心里道:“真穷酸。”   旋即她踩着高跟鞋上了二楼。   甜品店二楼只有三个包间,其中两个都挂着无人使用的牌子,最后一个包间上挂着等待中的牌子。   顾小筱看了眼, 径直往牌子摆放的房间冲进去。   房间里坐着一个女人。   看起来比她大了三四岁的样子,一头干练的短发,戴着墨镜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长什么样子,一身高定的女士西装,从头到尾都彰显着价值不菲。   顾小筱的心提了起来。   这人就是一直用电话联系她的那个神秘人,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面前这人真的有本事, 帮她扳倒晏慕淮和顾逍亭那两个小贱人吗?   顾小筱在她对面坐下,嘲讽道:“既然要见面,遮着脸有什么用,还选一个这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对于她的无礼, 女人并没有生气,她甚至显得格外无动于衷,微低下头,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   出乎意料的,那是张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脸,看着一点脾气都没有,被短发映衬得干净利落起来,有种诡异的违和感,却又奇迹般的交织在了一起。   顾小筱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她无暇想这么多,开门见山道:“今天约我出来做什么?”   尤风柏擦着墨镜不小心沾上的污渍,等到耐心的擦干净了,才把墨镜收进怀中。   “你想扳倒晏慕淮?”她问。   顾小筱不满道:“说什么废话啊,当然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根本不会和你合作,还有顾逍亭,两个贱人,让我抓到她们的小把柄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尤风柏轻轻蹙眉:“嘴巴放干净些。”   顾小筱不客气的怼回去:“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尤风柏按了按眉心,她其实不太想和顾小筱合作,对方不仅是个蠢货还喜欢自作聪明,险些坏了她的事,要不是因为对方暴露了她的号码,她也不至于这么早结束游戏。   她原本还想和顾逍亭多玩玩,吊足对方的胃口才揭露自己的身份的。   现在暴露的时间比她预计早太多,火候还不够,她只能被迫从顾逍亭面前逃走,不仅没有让对方大吃一惊,也没有起到她想要的效果。   一切都拜眼前这个蠢货所赐。   但偏偏顾小筱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把人利用好了,她还是有大作用的。   尤风柏思及此,压下心中暴虐的念头,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没有让自己起身离开。   她收回按着眉心的手:“我要说的话只有一句,你想扳倒晏慕淮,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要求,你不准动顾逍亭,她,我会自己来料理。”   听到前半段,顾小筱还有些不满,听到后半段却是好奇了起来:“我跟你既不是亲戚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你无缘无故的帮我,我就想问问,你和她们两个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这么兜兜转转的报复她们。”   尤风柏心道,错了,没有们,她要报复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晏慕淮。   “她抢走了我的爱人。”   顾小筱先是一愣,眼底有抑制不住的嫌弃和厌恶涌出。   这个世界同性婚姻合法很多年了,但仍是有思想老旧且恐同的人,顾小筱便是其中之一,她讨厌顾逍亭和晏慕淮,当得知这两人是同性恋后她便更讨厌她们了。   多脏啊,两个女人搞在一起,她们能搞得了吗?恶心死了,没想到面前的女人也是这一类……   顾小筱不动声色退后了些,不想和尤风柏扯上关系,躲脏东西似的。   尤风柏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色不变,眸色却飞快的沉了下去。   她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有的真相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有的真相,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包括顾逍亭和晏慕淮,如果你说漏嘴,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就终止。”   顾小筱不耐烦的答应了下来。   尤风柏望着她的眼睛,开口道:“这整个世界是一本书,一本言情小说,而你是其中的女主角,你的姜成卫哥哥则是其中的男主角……”   .   半个小时后。   顾小筱从楼上下来,最后一阶楼梯她踩空了,便控制不住的往前摔,好险抓住了扶手,只是踉跄了下,就在楼梯上直接坐下来,不再有心情嫌弃肮脏的地面。   她揉着崴了一下的脚踝,心里波涛汹涌。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居然是本书,她是其中的女主角,而姜成卫是男主角,两家门当户对,等她毕业了两家就会联姻,他们今后的日子会过得和和美美、顺顺利利。   顾逍亭是个穿书过来的恶毒女配,晏慕淮在原著中占据了姜成卫白月光的名头,实际上心肠歹毒,一边不喜欢姜成卫,一边又吊着姜成卫,得知他们订婚后嫉妒的上门来闹。   难怪,难怪她说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   她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在原著中再阴险不过的人,凭什么来争她顾家的财产,又凭什么来和她抢成卫哥哥?   她们就应该和原著中写的一样,不得好死啊。   所以她们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都是因为顾逍亭,这一切都是因为顾逍亭,顾逍亭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穿书和重生,提前知道了剧情,她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她本来应该和书里写的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好歹毒啊,顾逍亭。   明知道成卫哥哥不喜欢她,就害得成卫哥哥进监狱。   知道她注定无法争过自己,就干脆从顾家出去,换了另一种方式来抢夺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那些荣宠恩爱富贵本来都该是她顾小筱的。   ……顾逍亭!   顾小筱咬紧了牙,瞳仁里倏地燃起一片怒火。   还有晏慕淮,她要让这两个人和原著一样,都不得好死!   上方,尤风柏的身影在楼梯口出现,透墨镜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眼里满是意味不明。   .   医院。   录口供的警察关门告辞,顾逍亭把桌上的餐后小甜点慢吞吞的吃完,把垃圾收拾收拾,等护工来打扫。   晏慕淮往她身旁坐了一点。   她干脆起身,坐到了病床上。   晏慕淮身形一僵。   顾逍亭满嘴都是甜腻的味道,她用舌尖顶着上颚,笑眯眯地道:“姐姐还是离我远点的好,毕竟身上伤这么多,我不小心磕到碰到那儿就不好了。”   晏慕淮眼里涌现无奈之色。   警察录口供时,顺便要了一份她的伤情鉴定,她拿的时候没藏好,上面写的伤情全被顾逍亭看见了。   怕顾逍亭担心,所以她只让Sili说了两处肉眼可见的伤口,一处是脸上,一处是手上,中午换药时顾逍亭正好出去,没看见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现在却是瞒不住了。   顾逍亭脱了高跟鞋,穿着拖鞋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过了会儿又坐回病床上,整个人都显得很烦躁,说话的嗓音仍是婉转的,含着浅浅的、却教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只有脸和手上有伤?胸前肋骨的伤是怎么回事?身上磕到碰到的地方又是怎么回事?”   顾逍亭翻着从护士站要来的病例单:“轻微骨裂也能忽略?姐姐,你是真当我傻吗?还是说,骗我很好玩儿?”   晏慕淮没吭声。   病房里陷入寂静,门外不知是谁踩着带根的鞋哒哒哒的走路,那串急促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将病房里的氛围烘托得一触即发。   晏慕淮率先败下阵来:“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隐瞒你。”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晏慕淮心头蓦然一跳,听她用带刺的语气慢吞吞道:“别呀,你哪儿有错,错在我太小肚鸡肠了才对。”   这番话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无理取闹。   晏慕淮头一次真正面对生气的顾逍亭,一时竟手忙脚乱起来。   她默默陪着顾逍亭的十几年间,从未见过对方生气。   不是说她脾气好,但她真的从不生气,被人背叛、被人污蔑、被人折磨……晏慕淮都没见过她生气,她最多只是笑嘻嘻的骂人,怎么就是沉默一会儿,脸上绽出教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音轻柔的威胁。   但她也知道,顾逍亭从不生气的原因是: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这些人,所以她不生气,她的情绪甚至没怎么变化,懒洋洋的总维持在同一个频道上。   而她现在生气了。   因为顾逍亭在乎自己、喜欢自己、爱自己,所以她才会生气。   想明白这一点,晏慕淮的无奈和苦恼中又多了丝喜悦,那丝喜悦缠绕上她的神经末梢,摩擦着,教她被点燃一般,整个胸腔都是火热而滚烫的。   顾逍亭喜欢她,好巧,她也喜欢顾逍亭。   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顾逍亭轻轻一歪头,气笑了。   “姐姐没见过我生气啊?”   她加重了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咬着字音道:   “——那我以后一定争取每天生气,争取每天都让你看到我是怎么生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想看我生气:)。   感谢在2021-04-05 20:17:50~2021-04-06 18:5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441718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晏慕淮哑然。   顾逍亭坐在不远处, 挑眉看她。   “怎么样,姐姐现在还觉得我生气是好事吗?”   晏慕淮摇头,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   她悄悄攥紧了一只手, 手背上的针眼由此浮凸起来,瞧着格外吓人。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她问道。   顾逍亭一点头,嘴上却笑眯眯道:“没啊,我哪儿生气了。”   这就是生气了。   晏慕淮前半辈子都没在乎过什么人, 也没喜欢过什么人, 她和所有人之间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无形的空间, 她能感受到这层膈膜的存在,却看不见, 也不想打破这层膈膜。   她不会去讨好别人,也无需在意别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哄生气的人,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   她的前半辈子只有顾逍亭一个人, 后半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个人,有很多事都需要她慢慢去学。   学着不再偏执、学着小心藏起自己的独占欲、学着去哄生气的女友……   晏慕淮搜刮着脑中的想法,但奈何她在这种事上一点经验都没有,脑海里贫瘠得很,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顾逍亭。   顾逍亭抱臂看着她,尖尖的下颔微抬高,目光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眼中那一层薄薄的光是浅淡的, 似一块冰, 有些凉,也有些薄。   见她抬头,顾逍亭开口道:“所以你不过来把我哄好,坐在那里发呆是想干什么?”   晏慕淮心神一荡。   她起身, 走到了顾逍亭身边,旋即慢慢慢慢的坐了下来,试探着伸手握住顾逍亭的手。   “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有所隐瞒,以后我的所有事,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我对你,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顾逍亭看着她。   晏慕淮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此时此刻她的情绪甚至称得上紧张。   旋即她看见顾逍亭轻轻摇头道:“错了,晏慕淮,我生气不在这个,我瞒着你的事也不少,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在意这个。”   “——我在意的是你的伤,我会心疼,你就不能让自己处在安全的地方,一点伤也没有吗?”   顾逍亭唇边的笑意淡下去。   她很清楚她是在迁怒。   因为她真正生气的对象是她自己。   她就应该直接掐死尤风柏,让她没有机会出来作妖,她不想让晏慕淮因为处在她身边,从而随时都面临危险。   她转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了晏慕淮的肩头。   “姐姐,我累。”   后背搭上一只手,不太熟练的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顺毛似的,从她的脊骨一路到她后腰,又轻轻的拍了两下才将她彻底搂入怀中。   鼻尖是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一丝残存的、淡淡的香水味,似是某种玫瑰的气味。   晏慕淮身上的味道是从她身上沾染的。   晏慕淮其实是个不怎么喜欢香水的人,为了和她有同样的气味才会喷洒一些,自从和她住在一起后,她便卸下了手上的美甲,也不再喷香水,这点微薄的气味都是从顾逍亭身上沾过去的。毕竟日夜相处在一起,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些。   顾逍亭靠了会儿,站起来道:“对了姐姐,转院手续我我已经在找人办了,明天我们就转去私人医院,——公立医院人多眼杂,指不定从那个犄角旮旯里会钻出只恶心人的死老鼠。”   她指的是尤风柏。   晏慕淮点头,毫无异议:“好,听你的。”   顾逍亭又道:“我已经跟Sili说了,这段时间公司的文件她每天带过来给你,工作就在医院工作吧,厨子和护工还有保镖都请好了,明天上岗,姐姐看看还差什么?”   晏慕淮身形微顿,目光带了些小期待的往她身上瞟。   顾逍亭注意到她的视线:“嗯?”   晏慕淮抿了下唇,那唇瓣因为身上伤口的疼痛显得毫无血色,她却能用这样的一股动作做出种素净的美感,艺术一般。   “没差什么了,就差一个……陪/床的家属。”   顾逍亭眼睛微睁,面上又浮现出那似笑非笑来:“家属啊,考虑考虑。”   这话出口没几秒,她便又道:“考虑好了,行吧,反正最近我也没什么事,陪/床——不陪/睡。”   她拖长了最后“床”字的尾音,这句话听起来便暧昧极了。   晏慕淮也不在意她的调侃:“嗯,你不陪着我,我一个人无聊,坐不住。”   顾逍亭笑道:“那你可得给我点好处,不然我平白浪费这大好的时间待在医院怎么说得过去?”   晏慕淮:“什么好处?”   顾逍亭凑近她耳边,放轻声音,用气音一字一句的说了什么。   她凑的太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悉数喷洒在晏慕淮耳廓上,肌肤上附着的一层细小的绒毛被她弄得有些湿,还有些烫。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晏慕淮的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   “……这就是我要的好处,姐姐给吗?”   顾逍亭退开了,笑吟吟的看她。   晏慕淮皮肤白,耳根的那层薄红就显得格外明显。   她搭在膝盖上的指节痉挛性一蜷,指腹摩擦过布料,发出轻微到甚至没人察觉的声响。   “……给,你想要的我都给。”   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晏慕淮心想,顾逍亭想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不给。   顾逍亭勾着红唇,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钟:“都快五点了,姐姐该输液了,我去叫护士。”   她从病房离开了,给晏慕淮留下平复心情的时间。   等她带着小护士回来时,晏慕淮耳根上的绯红已然褪去,在外人面前,她又是那个清冷如月的晏慕淮。   顾逍亭坐在一边,手随意搭在床上,看小护士熟练的挂药瓶、扎针。   小拇指像是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有些痒,旋即另一根小拇指勾上了她的指节。顾逍亭不甘示弱,干脆在被子里把那只手牵住了。   小护士扎好针,抱着托盘正准备走,看见她们的小动作,笑嘻嘻道:“你们感情真好啊?已经结婚了吗?”   顾逍亭答道:“还没,不过快了。”   小护士有些惊讶,她看这两位感情这么好,还以为她们已经结婚了:“祝两位百年好合啦,——到点按铃我再来换药。”   顾逍亭点了下头,抬头就发现晏慕淮唇边满是笑容。   “姐姐这么高兴?高兴也没用,你还在医院,最早也得年后才能领证,过年期间民政局不上班。”   晏慕淮颔首:“那也高兴。”   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用过晚餐又过了两个小时,顾逍亭起身去拿外套和包,晏慕淮只以为她要出去一趟,等到顾逍亭跟她轻轻挥手,开口道:“姐姐明天见。”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晏慕淮蹙了蹙眉:“你要走?”   顾逍亭的手都握上门把手了,“对呀,不然我背包干什么。”   晏慕淮唇边的笑淡下来:“你说了要陪我。”她没明着说,但那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三个字:“你骗我”。   顾逍亭看着她那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抱臂站在了病房门口:“姐姐,我说了陪你,可我没说从今天开始,这儿就一张沙发,哪儿来的床让我睡?我还得回家洗澡,所以只能是明天再来陪你了。”   晏慕淮有些不高兴,却没说什么。   顾逍亭感觉自己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她忽视晏慕淮眼中的失落,问道:“明天早上要吃什么,我带过来给你。”   “都可以。”   晏慕淮看了一眼时间,不甘心道:“现在还早,再坐一会儿再走不行吗?”   顾逍亭:“九点了,姐姐对‘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回去睡美容觉了,明天见。”   房门被关上了。   那股玫瑰香气也跟着远离了,晏慕淮鼻尖再度被消毒水攻占,闻惯了顾逍亭身上的香气后,再来闻这消毒水,落差就格外大了起来。   晏慕淮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顾逍亭刚走不到十分钟。   她可能真的完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开始想顾逍亭了。   不想和她分开,想每天一闭眼一睁眼看见的都是她,想把她抱在怀里,想随时随地都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晏慕淮长舒一口气,在病床上躺下了。   十点左右,小护士来给她换药水,发现病人的情绪莫名低迷,她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了然道:“你女朋友回去了?”   晏慕淮对外人有种天然的冷淡,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小护士是个自来熟,把空药瓶从挂钩上取下来:“安心啦,你睡一觉明天又能看见她的,话说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啊,我还没见过长得像她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第一眼我以为是明星呢,晏小姐长得也特别好看,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天生一对,说的就是你们俩。”   晏慕淮唇边展露出一点笑意:“谢谢,她姓顾,她的名字……也很好听。”   小护士抱着托盘道:“我叫俞怀烟,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我随时在护士台,别急着睡啊,记得按铃叫我来拔针,回血就不好了。”   夜间的医院显得很安静,白天的嘈杂热闹和现在像是两个世界,病房里和病房外都没什么太大的声音,只有脚步声来来往往、接连不断。   又过了会儿,脚步声渐行渐远,也消失了。   世界暂时安静下来。   病床上的人躺着,侧过一边头,瞧着很安静,似是睡着了,而她手上的药瓶则快要输完了,她却全然不觉。   放不下心的小护士来看了一眼,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是极轻微的,那阵哒哒声由远及近,最终在病床前停了下来。   “睡着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暗戳戳激动):给,当然给。感谢在2021-04-06 18:57:27~2021-04-07 19: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小护士理了理架在鼻梁上的镜框, 平光眼镜折射出窗外霓虹灯的暗光,那一丝光从她脸上斜斜的飞了过去。   她抬手看了眼表,指针正指向十一点的位置, 已然是深夜。   托盘里还有一瓶药,瓶子上面贴了不知名的外文标签,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东西。   小护士把挂钩上的空药瓶取下来,拿过软针, 向另一个药瓶戳进去。   “噗叽”。   这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躺在床上的人好像察觉了这一声, 在被子里挣扎了两下,压低声音咳嗽两声, 嗓音略微沙哑,问道:“拔针了吗?”   小护士似是笑了笑,被藏在口罩下, 什么也看不清。   “没呢,还有一瓶药,我来给你换上,你睡吧,我看着时间的,到了我再来给你拔针。”   床上的人听了这一声,脑袋向旁边歪了歪:“你刚才说, 这是最后一瓶。”   小护士:“医生临时给开的药, 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她换好了药瓶, 举着托盘转身,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床上的人听着这声音,突然道:“我以前生活在一个满是牲口的地方,那群牲口逼迫我学了很多东西, 怎么变换声线、如何在短时间内放倒一个比自己壮大许多的对手……他们自以为这是给予我的恩赐。所以总让我去学各种各样的东西。”   小护士的身形一顿。   床上的人坐起来,轻笑一声,婉转低柔的女声在空荡荡的病房内回荡开,余音延绵不绝的荡着,犹如水的波纹,一圈接着一圈,不住的绕着,不住的动荡着。   在门口站定的小护士猛的攥紧了托盘。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怎么分辨人的脚步声。”   “俞、怀、烟,也就是白天那个小护士,她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体重约四十四公斤,穿的高跟鞋约莫三厘米左右,再加上她的性子活泼,走路也抑制不住的想蹦蹦跳跳,这些因素加起来也就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脚步声。”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对吧,尤风柏。”   小护士伸手,用门帘遮住了门上的那层窥视玻璃,旋即转身,摘下了口罩。   口罩下赫然是一张不属于她的、温柔中掺杂坚硬的脸。   “真巧啊,我们又在一家公立医院的同一间vip病房遇见了,怎么,你什么时候转行去当了护士?这是偶遇,还是……人为的巧合呢?”   顾逍亭朝她看过来。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形却绝不清瘦,一头微蜷的长发有序的散落在肩头,面色红润,说话的气息也不急不喘。   病房里没有多少光,窗帘半遮半掩的盖着玻璃,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个言笑晏晏,另一个面色淡淡。   顾逍亭掀开被子,扬手把吊针连带空药瓶摔了过去。   塑料瓶砸上墙壁,经受不住来自她骇人的巨力,骤然爆开,药水炸了尤风柏一身。   这也昭示着顾逍亭的心情。   尤风柏:“我亲眼看着你离开了,可你却为了她的安危又回来了,你从前不会这样,你是在故意试探我,这是你们在这儿待的最后一天,你确定我一定会来。”   她的语气很笃定。   顾逍亭微侧头:“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我,瓶子里面是什么有东西,你亲自说,还是我报警让人来验。”   尤风柏拿着托盘边缘的手紧了又紧,指骨泛出非一般的青白。   她心里涌出无边无际的嫉妒和愤怒,既是对晏慕淮,也是对顾逍亭的。   尤风柏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她从很早之前就把顾逍亭纳入了所有物的范围内,因此不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触碰,更不允许她的所有物被人觊觎。   可现在。   她的所有物却投向了另一人的怀抱。   假如顾逍亭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会嗤笑一声,再告诉她: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投入过她的怀抱中,也从来不是她的所有物。   这些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尤风柏掐住掌心,借由这点疼痛把自己思忖中拉出来,回答了顾逍亭的问题:“一点神经毒素。”   一点缓慢作用,却能让晏慕淮生不如死的度过最后三个小时生命时光,最终在窒息中死去的神经毒素。   这可是尤风柏千挑万选出的毒素,专门作用在晏慕淮身上。   顾逍亭面色冷了下来:“你说,我把针扎进你肉里,毒素会不会进入到你的体内?”   尤风柏淡然处之:“你可以试试,这是我为她特意准备的。”   她的目光瞥向角落里的水渍,平静之下隐藏的是癫狂:“……为什么不是我。”   这个问题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们彼此都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   顾逍亭:“这个问题该去问你自己,为什么你是疯子,而我不是。”   尤风柏望着角落,攥在托盘旁的手被捏的太紧,指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似是下一秒便会断裂开来。   “那,为什么是她?”   顾逍亭有些不耐,懒得再跟疯子牵扯下去:“在你这里,就算不是她也还有其他人,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你关心的只有为什么不是你。”   “——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有她,也只能是她,其他人谁也不行,这就是我的答案。”   话罢,顾逍亭抬起手腕,用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扎成了干净利落的马尾。   她准备好随时开打了。   晏慕淮的轻微骨裂和毁容,还有伤到的两条手,尤风柏一个都别想逃。   她会加倍的报复回去。   尤风柏像是想通了什么,抬头看过来:我有把握能打过晏慕淮,可我打不过你。”   作为顾逍亭的记录员,她最清楚的便是顾逍亭的能力,她被病毒入侵身体后,产生的变异是力量上的。而用个简单点的比喻来说,她的力量甚至可以和一头正当年纪的棕熊比肩,科学家们曾将这称之为自然的力量。   力大无穷。   这四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真正落到实处却无人可以小觑。   顾逍亭对力量的掌控很熟练,大多数时候她都和普通人一样,一旦她撒开手,尤风柏承受不住她的一击。   只需要一下,她就会被打断全身的骨头。   尤风柏练过十几年的拳击,却还是没有办法跨越这道力量的横沟。   所以她不打算和顾逍亭正面对上。   思忖两秒,她径直将手中托盘扔过去,转身便跑到门口。   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摔在地上划拉出了一阵实在称不上愉悦的声响,尤风柏伸手猛攥住门把手,用力拧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她瞳孔渐渐睁大,一把扯开门帘,瞧见了门外美如月光的女人。   隔着那层玻璃,女人目光冷冷的看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晃晃手中的小巧的钥匙。   “你出不来了。”   她用口型这样说。   不等尤风柏反应过来,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顾逍亭的手搭上她肩头,迫使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抬脚踹了过来。   尤风柏被踹得砸向墙壁,猛烈的咳嗽起来,脚踝在撞上墙壁的过程中脱臼,钻心的疼痛涌上来。   顾逍亭拉上门帘,隔绝来自外面的目光,仅穿着袜子无声无息的走在地上。   她抬脚,把妄图起身的尤风柏踩了回去。   这一脚正中她的胸腔,尤风柏清晰感受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胸腔微微凹陷进去,压迫到了心脏。   顾逍亭:“肋骨轻微骨裂。”   她移开脚,踢了踢尤风柏的垂落在一边的手,旋即一点点碾上去。   “右手缝了八针,左手三针,换你一只手粉碎性骨折,不过分吧。”   她自顾自说着:“还有脸上也缝了两针,——扒了你身上这件人皮怎么样?反正,它也不是你的。”   尤风柏面白如纸,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她是个很能忍的人,从前就是,现在也是,就算疼痛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她也仍旧保持着一丝理智。   “你想杀了我。”   她咳嗽了声,喷出的却悉数是血沫。   顾逍亭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对她的话显然毫不在意,逗猫猫狗狗一般,态度罕见的轻柔。   尤风柏望着天花板:“你杀过我一次了。”   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针一格一格的走着,搅乱了原本的万籁俱寂。   顾逍亭抬眸,眼里是暗光浮动,波光流转间尽是漫不经心,声音也满不在乎到了极点。   “那又怎样。”   尤风柏的呼吸里已经带上了血腥味:“在这边,杀人犯法,杀了我,你会坐牢,你还是没有办法和晏慕淮在一起。”   顾逍亭轻声问:“在哪里杀人不犯法?在法律上,我这样的怪物存在本就是犯法。”   她松开踩住尤风柏的手:“我可以杀你一次,也可以杀你第二次,但我现在不想亲自动手,你想死在我手上,可我不想沾上你的血呀。”   她把尤风柏拉起来,用一条床单三两下把人死死扣在了床边。   “你犯了法,证据还在不远处,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刚才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等天亮我会报警,你的话,对我说没用。”   尤风柏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微哑了声音,固执的问着那个问题:“为什么不是我?”   顾逍亭拉开了门帘,方形玻璃后,晏慕淮的脸露了出来。   “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她开门,把同样身穿病号服的晏慕淮迎了进来,侧头吻上去,连一丝余光也不肯分给尤风柏,只专注看着眼前人。   “是她,也只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7 19:48:38~2021-04-08 18: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晏慕淮顺从的被顾逍亭吻着, 抬手搂住了她的腰,手也顺势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后脑处的皮筋扯了下来。   没了固定的皮筋, 顾逍亭满头乌发在刹那间从肩头滑落,将她半包半裹住。   她们都忽视了从身后传来的发狂的眼神。   晏慕淮看着顾逍亭:“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顾逍亭轻轻歪头,唇角一勾笑了起来:“我有这么不堪一击?姐姐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晏慕淮被她笑的心痒痒,又担心她受伤, 翻开她的手看了看, 确认她身上没有一处是受伤的, 这才有闲工夫去看双眼发红的尤风柏。   “打算把她怎么办?”   顾逍亭回头,不甚在意的瞥了她一眼:“蓄意谋害他人, 当然是等天亮上交给警察,我又不能弄死她,能直接弄死当然是最好了。”   “胡闹。”晏慕淮捏了捏她的掌心:“别胡说了, 杀人犯法。”   顾逍亭轻轻一笑:“所以我才说‘能的话’,可现在又不能。”   她随意瞥了眼尤风柏。   “今天晚上就把她绑在这吧,反正她也挣脱不出来。”   晏慕淮会意,把病房的门关上,旋即找了把椅子过来,自己坐上去。   顾逍亭拍拍踩脏了的白袜子,脱下丢到垃圾桶里, 用小毯子把脚裹起来, 靠着沙发背看平板。   尤风柏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完全忘记了另一个人。   她静静看着顾逍亭,开口轻声道:“我们认识,有十三年半,快十四年了。”   顾逍亭无动于衷, 晏慕淮却悄悄竖起了耳朵。   她是每次睡觉都能梦见顾逍亭,但却只是片段,梦不见顾逍亭的全部生活,可以说,面前这个口吐鲜血的女人,参与了顾逍亭在研究所的十年生活中。   再加上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三年半,确是快十四年了。   尤风柏一个劲盯着顾逍亭。   “我刚毕业就分配到所里,我认识你比谁都久,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和一群试验品坐在一起,巧笑倩兮。”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你长的比所有人都好看,像灿烂的太阳,但太阳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你被进来的第二年的冬天,你生病,是我申请了保外就医,不然那一年的冬天你就会死在睡眠舱里,可你不领情,反手扭断了我的手,还打伤了医护人员,差一点就逃出去了。”   “第三年夏天,我听你和别人聊天时说起,你想去看海,我请了一个周的假,跑去改变用全息投影给你搬来了一座海。”   “第四年……”   尤风柏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着,眼中渐渐浮现了怀念之色。   这事,有的晏慕淮看过,她甚至为此好几个晚上都嫉妒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的事却是在白天发生的,是以她根本不知道。   她渐渐攥紧了拳头,心里的阴暗开始灯疯长。   顾逍亭却轻轻揉了下额头,目光从她满是鲜血的前襟扫过:“停。”   尤风柏顺从的停住了嘴,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妄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打动顾逍亭。   这都是她深深埋在记忆中的,她所认为的,与顾逍亭为数不多的美好,穿书的三年间,她正是靠这事维持自己活下去。   她不信,她不信这事顾逍亭一件都不记得。   顾逍亭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道:“我都记得。”   她丢开手上那本书,从沙发上起来,翘起腿,手肘也跟着撑了上去,支着下颔,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回忆之色,有的只是彻彻底底的冷漠。   “——可我同样也记得,第二年的冬天,我生病是因为前一周,我被名为尤风柏的记录员举报,理由是不安分,在小黑屋关了三天禁闭,这之后又由她给我主动报名了A35号实验,在冰湖底待了二十四小时。”   “第三年的夏天,那项全息投影被别人看见了,你为他报名了A69号实验,他没能活过一周的反应期,他还有两个孩子,八十岁的父亲和七十九岁的母亲,而他只不过是把孩子的照片给我看了一眼。而在此之前,你克扣了我两个周的营养液,只给我打葡萄糖,否则那时我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说的这,我都记得呢,那被你害死的人,我也记得呢。”   “汤寒、乔郭东……算了,说名字你也记不得,306号、6756号、439号、1378号……”   “怎么同一件事,在你的记忆和我的记忆中,就这么不一样呢?在你眼中,他们是怪物、是异类、是罪犯、是实验品,却独独不是一个人。”   “我也是实验品,编号2031。”   顾逍亭的面色很淡。   尤风柏垂着头,在听着前面那时都无动于衷,一直到听见她这一句,她才陡然情绪激烈起来。   “……你不是实验品!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大声吼道。   顾逍亭唇角倏地绽开一抹笑:“我是实验品,我是亲手被你送上实验台的实验品之一。”   晏慕淮闭上眼。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胸腔却剧烈起伏着,轻微骨裂的肋骨尚且还伤着,她这么用力的呼吸,将伤口牵引得更重。她的手也紧紧攥在了一起,不算尖利的指甲尖深深嵌进掌心。   这她都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啊。   这是顾逍亭曾遭受过的一切,那素昧蒙面或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又或是和她稍微亲近的同伴,有一大半都死在了尤风柏手下,死在了那个该死的研究所中。   她曾见过他们其中一人的死亡。   她也曾见过顾逍亭是怎么在副作用的痛苦下自残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尤风柏。   因为她那所谓的喜欢,这么多的性命和这痛苦便可以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她想杀了尤风柏。   这个念头从很久之前就有了。   蓦的,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接着又被人强硬的展开了。   晏慕淮睁眼,眼中戾气未散。   顾逍亭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她面前,指腹轻轻抚摸过她掌心的掐痕,眉间略微一蹙,显得不太高兴。   “我说我的,你掐自己做什么。”   她的手又抚摸上晏慕淮的肋骨处,轻轻摸着她肋骨的形状:“呼吸这么猛,骨头好全了?不疼?”   “疼。”   晏慕淮的声音是有哑的。   顾逍亭眉间蹙出的那点弧度更深了。   “自己受着。”   晏慕淮道:“不是这里疼,是这里疼。”   她指尖直直指着心脏的位置,眸光里带上湿润,浅浅一层莹润的光浮在她的瞳孔中,黢黑的瞳仁里,却只映衬出了顾逍亭的影子。   小小的。   不再是无所不能的样子。   顾逍亭的声音近乎呢喃:“心疼要怎么办啊,姐姐……”   她缓慢的执起晏慕淮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位置:“把那颗心装进来,就不会心疼了。”   尤风柏死死盯着她们,目光里的怨毒翻天覆地般涌来。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谈及过去的事,你非要谈起来,那我们就来算算旧账,我帮你好好回想一下,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个。”   顾逍亭起身,径直坐在了晏慕淮腿上。   这是一个非常习惯性的姿势,问也不问一声,足以从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了解她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晏慕淮搂紧她的腰。   顾逍亭轻轻拍着她的手,语气轻松:“所以我说了,吃谁的醋都不要吃她的醋,因为我根本、也从来对她没有过好感,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隔着她,两个女人的目光交错在一起,彼此的目光间擦过去的都是薄薄的冷光与利刃。   如果没有顾逍亭在这儿,她们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深仇大恨,莫过于此。   然而这深仇大恨在顾逍亭口中便变得轻飘飘起来,也许是因为,她早就报了仇,也替那死去的无名实验品们正名了。   “……那么,现在你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吗?”   顾逍亭看着她,旋即轻轻嗤笑一声:“哈。”   她就知道。   坏人是不会悔改的,就算死过一次也没有用。   顾逍亭捂着腹部,有饿了。   她肠胃不怎么好,一饿了就会胃痛,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吃东西。   从晏慕淮身上起来,顾逍亭拿了自己的包,穿上大衣外套:“我饿了,出去买点吃的,她就麻烦姐姐了,——姐姐吃点什么吗?”   晏慕淮:“带回来一起吃。”   “好。”   顾逍亭推门出去了。   房门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尤风柏掀起眼皮,往晏慕淮那儿看去:“羡慕吗?就算她说让你不要嫉妒我,你也控制不住嫉妒我对吧。我们是一样的人,你那点肮脏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 ”   晏慕淮不说话。   尤风柏将她的沉默理解为了丢盔弃甲,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我和她认识整整十三年,她的过去我不仅知道,还参与其中了,你跟她认识才多少年,有我们之间的零头吗?”   晏慕淮直视过去。   “你错了。”她道:“我和她认识整整二十九年。”   晏慕淮有一点骗了顾逍亭。   她们的认识不是从那只死兔子开始的。   而是从顾逍亭出生,她便能看见这个蜷缩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顾逍亭在原来的世界活到了二十九岁,晏慕淮也就陪了她二十九年。   虽然换算成她这边的流速也不过才十四年半,但在顾逍亭那边,却是实打实的二十九年。   “——算上今年,是三十年整了,十三年算什么,我和她之间,半辈子都过来了。”   晏慕淮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描摹着事实,装作没看见尤风柏的愣怔。   “她的所有样子我都见过,我不止喜欢她惊鸿一瞥,我还爱她深藏在那副躯壳中独一无二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不喜欢椒椒了。(错误×)   晏晏爱椒椒。(正解√)   感谢在2021-04-08 18:59:54~2021-04-09 20:1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澗 50瓶;汐汐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晏慕淮轻轻垂下头, 唇角扬起一个极轻的笑,追忆往昔的一点一滴。   “你和她之间没什么好回忆的,我和她之间的回忆才是真的多去。”   “我知道她喜欢什么, 厌恶什么,知道她每一个表情代表什么,唇角上扬代表什么,眉梢轻拧代表什么, 我也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做什么。”   “天气热她不喜欢动弹, 很久之前她便想去看海, 但我知道原因我可以带她去看真正的海,而你不行, 你只想着把她关在笼里。”   “天气冷她也不太喜欢动弹,她喜欢的季节是恰好的,不冷不热, 但她很喜欢雪,你同样不知道这件事。”   “她和我去看过亘古不变的星星,见过万米之上的高空,也在崎岖的山道上盘旋,野外、都市、森林、研究所……所有地方我都陪她去过。”   晏慕淮的声音是极淡的,像一块冰,在此之前一直是不可融化的, 却在提及顾逍亭时冰雪消融, 从冻土深处钻出一朵小小的、娇嫩的花。   她日日夜夜守着这朵花, 不惜以命为代价,只为它能盛放。   什么金丝雀,什么占有欲。   全都是借口,是一个只顾自己意愿, 想将她困在怀中的借口,却全然忘问问她愿不愿意。   晏慕淮斩钉截铁道:“我和你不一样。”   “——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的心愿也即是我的心愿。”   尤风柏似乎愣一下。   旋即她低垂下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晏慕淮在说什么。   这番话于她而言完全是错误的,是和她的理论背道而驰的,她固执坚守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维。   所以她也注定一个人。   晏慕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大概是和顾逍亭在一起久,这一刻她面上的表情像极顾逍亭,眉梢眼角溢出的淡淡轻蔑和漠然全然是顾逍亭的模样。   “你那叫喜欢吗?你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这种带着淡淡嘲讽语气的口吻也像极顾逍亭。   尤风柏低声道:“我想什么你也不会懂,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   她咬着口腔内的软肉,恍惚瞬,道:“你在胡说,哪儿来的三十年,你骗我,你和她才认识一年不到。”   晏慕淮并不打算把自己和顾逍亭的点点滴滴都说给她听,她没这个闲工夫,也没这个趣味。   尤风柏自欺欺人的说完,抬头看过来,眸里是坚定:“她的过去有我参与,你不在她的过去,这件事已经成既定的事实,不管你怎么辩驳都没用。”   晏慕淮指尖略略一蜷。   是。   这句话她不会反驳。   她打不破两个世界之间的界壁,她始终看着,却也只能看着。   不过,现在顾逍亭来她的世界。   “你和她之间也只有腐烂的过去,她的现在、未来都是属于我的。”   点到即止,晏慕淮不再多说。   约莫过半个小时,顾逍亭提着酒店外送的食盒回来。   她坐在沙发上,拆开筷,正准备开食盒,就见晏慕淮用一种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她,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顾逍亭哑然。   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   两人分明没有交谈,一个却能立刻懂得另一个的意思。   她将食盒打开,取精心烹饪的菜色出来,用筷夹着面皮包配菜送往晏慕淮嘴中。   晏慕淮顺势咬住她的筷尖,不让她抽出去。   顾逍亭轻轻歪歪头:“姐姐真幼稚。”   晏慕淮松开筷尖,眼睫垂下来,似是自己都无法理解她刚刚做出的举动是为什么。   顾逍亭却低声笑下,把被她咬过的筷尖送入嘴中,猩红的舌尖在上头卷过去。   晏慕淮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耳根一阵阵发烫。   真是……   一点也不避讳。   她心里这么想着,又格外享受顾逍亭时不时撩一下的小动作。   顾逍亭把另一双筷分给她,菜色尚且都是热腾腾的,再耽搁一会儿就要凉。   两人这边亲亲昵昵、蜜里调油,另一旁的尤风柏却是被于是个彻底,病房里明明还有第三个人,她们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好像这多出来的第三人一点也不重要。   事实也的确如此。   晏慕淮咬下顾逍亭递过来的一块甜点,目光不经意扫过床边。   尤风柏是个疯。   疯不会痛也不会伤心,一切正常人的情绪她都没有。顾逍亭刚踹得她咳血,她面上也一丝难色都没有,有的只是平淡,乍一看好像已经认命,事实上她却根本不在乎。   她也感受不到愧疚,没有道德观,没有三观,没有下线,这样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可说是无敌的。   想要让她察觉出痛,只能往她在乎的东西上下手。   晏慕淮故意咬那下筷尖,一个眼神交错间,顾逍亭便明白她的想法,配合她开始腻歪起来。   果不其然,尤风柏死死咬着牙,胸膛的起伏一次比一次剧烈,面上再没有那副平淡的样,眉梢眼角都写满怨毒和嫉妒,恨不得冲上来咬死她。   说来也挺好笑的,这样一个人,却会因为顾逍亭起情绪波动。   时间一点一滴跨过后半夜,晏慕淮身还是虚的,撑不住通宵这么损耗精力,靠在沙发上睡着。   顾逍亭戴着耳机看视频,一丝余光也不舍得分散出去。   视频结束,耳机里传来短暂的寂静,在这闷闷响着的寂静声中,她听见尤风柏的声,在叫她的名字。   顾逍亭一顿,抬头看过去。   尤风柏用口型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逍亭取下耳机,调出舒缓心神的音乐,反手戴在晏慕淮耳上。   “说吧,有遗言?”   尤风柏直视着她,眼底的猩红还未散去,嘴角流出的血已然凝固在上头,看着滑稽得很。   她道:“做个交易,你放我,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顾逍亭盯着她看两秒,倏地笑出声:“我想知道的一切?可连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想知道什么,你又能清楚什么东西?我不是顾小筱,你想编谎话来骗我,未免也太……”   她斟酌下,从词库中找出一个准确的词安上去:“太蠢吧。”   尤风柏的视线从晏慕淮身上扫过:“我知道,你想弄清楚,为什么身为女主的晏慕淮会险些死在我手上,也想弄清楚,她和荣白露的性取向变换,以及所有已发的,脱离原著轨迹的事。”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笑一顿,态度仍然懒懒散散的,像是半点都不在乎。   “嗯?这么说你弄清楚?”   尤风柏用力挺起身,用将自己绑在床脚的床单擦擦唇角的血迹:“一点,但知道的肯定比你多,我来的比你早很多,这一点不可否认。”   顾逍亭侧头,把晏慕淮散落下来的碎发别上去,随后才转过头来问:“别卖关,不然我不会听。”   尤风柏盯着她触碰过晏慕淮发丝的手,眼底的猩红又隐隐浮现出来,被她闭几次眼,用力给压下去。   她张张嘴,径直报出一串地址。   顾逍亭轻轻挑起眉梢:“什么意思?”   尤风柏却只说:“你想要的东西,其中有一部分藏在这里,去之后你就知道。”   顾逍亭不耐于她的故弄玄虚,见她遮遮掩掩,好似什么知道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知道,神神叨叨的。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点开地图输入她说的地址。   地址在隔壁C市,离A市不算远,开车几个小时就能过去。   只是不知道,尤风柏卖的是什么关。   不过没关系,天亮之后,这一切就跟她没关系。   天亮后,赶在小护士来查房前,顾逍亭打110,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昨天晚上的情况,那边承诺马上出警。   警察之前,护士正好来查房,一进门看见满地的狼藉吓一跳,差点把手中的托盘扔出去。   “晏小姐,顾小姐,这是……怎么?”她有些惴惴不安的问。   顾逍亭已经把伪装用的病号服换下来,身上穿的是自己的便服,闻言满不在乎的笑笑:“昨天晚上进个小毛贼,打一架,正当防卫,已经报警,警察待会会来人把她压走,就不麻烦医院。”   小护士拍拍胸脯,踩过满地狼藉,恰巧对上尤风柏的脸,再一看她身上,疑惑道:“这人怎么穿着我们医院的工作服?呀,那里还有一瓶药,怎么碎?”   尤风柏自然是不会开口回答她。   顾逍亭三言两语编个谎话,道:“你也知道,位高权重,危险也就多起来,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被谁收买,幸好被及时发现。”   小护士看过病历,知道晏慕淮是顾氏的现任总裁,闻言也不再多问,把药水瓶挂上,熟练的给晏慕淮扎针,接着一溜小跑逃离现场,去叫人来收拾。   顾逍亭低头,看眼晏慕淮的手背,调侃似的说声:“姐姐手背上都是针眼,等手背扎不进去,就要扎脚上,真惨。”   晏慕淮被她的语气弄得直想发笑,好险忍住没笑出声来。   八点过,警察来带走尤风柏。   顾逍亭站在窗边看着,尤风柏似是察觉她的目光,回头看她一眼。   她微微一笑,无声开口。   “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宣示主权)我才是和她在一起最久的人。   顺便,今天有点点累,双更我放在明天,我努力一下看看明天有没有可能三更!感谢在2021-04-09 20:18:28~2021-04-10 19:3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身为当事人, 顾逍亭和晏慕淮是要去录口供的,但晏慕淮还在输液,申请了延迟, 等她输完液才去警察局。   有个刚毕业的小警察把角落的烂瓶子装进证物袋带走了,毕竟是涉及人命的事,受害人又是位高权重的总裁,警方对这起谋杀案格外看重。   顾逍亭从窗边收回视线, 扫了眼晏慕淮的药瓶:“姐姐着急什么, 还要输半个小时呢。”   话罢, 她伸手把晏慕淮悄悄调快了的按钮又拨回去,“慢慢来, 我都不着急,姐姐这么着急,是想让尤风柏早点死吗?”   晏慕淮道:“我怕你等急了。”   顾逍亭道:“等你半个小时又能怎么样, 你好好在这儿输液,我睡半个小时,醒了再一起去警察局,放心,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她走到床边,脱了鞋子外套上去躺着。   晏慕淮不再提什么快点的事,拿着吊瓶走到床边, 把钩子挂在挂钩上, 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   今天罕见的出了太阳, 窗外晨光正好,和熙的日光穿透玻璃,洒在顾逍亭身上,也落在了她面上。   这个晚上想起了很多晏慕淮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 她的心情起起伏伏,一整个晚上都不怎么舒坦,连睡着了之后,在梦中也是不安稳的。   晏慕淮这辈子没后悔过什么事。   她唯一后悔的是:她没有早一点遇见顾逍亭。   她无数次想过,假如她和顾逍亭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她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她要怎么去拯救顾逍亭,要怎么将她从地狱拉出来。   但现在,她能坦然对待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顾逍亭的未来,她会和她一起走,谁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晏慕淮微侧头,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描摹着顾逍亭的眉眼,有些尖的眉梢、浓密纤长的睫毛、微上挑的眼尾……   阳光被她的手遮住,一小片阴影落了下来,跟着她的动作来回晃荡,从左眼跳到右眼,又落到下眼睑。   晏慕淮的指尖若有似无在她眼尾点了下。   这一下轻极了。   蜻蜓点水一般,只有那尾端的一小点触碰到了水面,如若不是水面经由刹那间的触碰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它曾触碰过这平静无波的水面。   又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擦过了手背,教人只觉出刹那间的心悸,其他时候全然没有感受。   晏慕淮的指尖从她眼尾移开,又转而到了她浓密纤细的睫毛上,指腹轻轻擦过那一排小刷子似的睫毛。   真好啊。   这个人现在躺在她面前。   不再是她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的人了,不再是她叫到嗓音嘶哑,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的人了,也不再是她拼命伸出手,想拥抱对方,其结果却只是让她从自己身上穿过去了。   那些危险,那些苦楚,那些疼痛。   她的小姑娘终于无需自己抗下了。   因为现在有了她。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开她的小姑娘,这所有的一切,她们要一起承受。   晏慕淮看的专注。   顾逍亭却在此时张嘴:“够了,姐姐,我不是死人,痒。”   晏慕淮心有不舍的收回手。   顾逍亭也闭上嘴不再说话,瞧着好像真的睡着了。   晏慕淮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光,挪动了下椅子的位置,默不作声挡在了顾逍亭面前。   在她投下的这片阴影中,她清晰看见了她的小姑娘勾了勾唇角,很快,快到像是她的错觉。   但晏慕淮清楚知道,她笑了。   笑了好啊。   笑了就代表,她现在是高兴的。   .   去警察局之前,顾逍亭顺带去办了转院手续,打算录完口供出来直接和晏慕淮去私人医院。   顾逍亭比晏慕淮早出来一些。   尤风柏双手都被手铐铐着,端坐在椅子上,断手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她既然不说,顾逍亭也不想帮她说。她很配合,对罪行供认不讳,警察询问她是否承认罪责时,顾逍亭就在玻璃外。   问话的警察闭上嘴,等她给出回答。   尤风柏望着他身后的单面窥视镜,瞳仁几乎凝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又好像一个黢黑的小点。   这小点像是白纸上的一滴污渍,显眼极了,让人不住想伸手,抹去它的存在。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像透过这扇玻璃在看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实际上什么都没看。   直到问话的警察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她才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是,这些都是我做的。”   顾逍亭从玻璃后走开了。   不出意外尤风柏应该会被判刑,这之后至少十几年内,她和顾逍亭是见不上面的。   顾逍亭从大门出来,刚刚还很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去,天空中的乌云积压着,层层叠叠,似一团棉絮般铺展开。   她靠着车门看了眼时间,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好久不见”,方才用打火机点燃,含在红唇边吮了一下。   其实她不抽烟。   少有的几次抽烟,一次是刚穿过来时,还有一次便是现在。   虽然没有亲手掐死尤风柏,但顾逍亭想,坐牢或许也是个对她而言的好结局。   真是便宜她了。   顾逍亭在升起的朦胧烟雾中喷吐了一口,眼前蓦然一花,接着,一只手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只女士香烟。   她头也没回,就着驾驶座车门前的后视镜看过去,对上一双略显得有些冷淡的眸子,无奈道:“姐姐出来了?”   晏慕淮两指夹着香烟,动作不太熟练,毕竟她从不抽烟。   “烟呢?”   顾逍亭从后视镜中瞥见了她指尖夹杂的一点忽明忽灭的火星,从半开的车窗伸手进去,在格子里把烟盒拿出来。   “就这一包,大半年来总共就抽了三支。”   顾逍亭没有烟瘾,对烟也没有依赖性,需要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抽一支。   晏慕淮打开盒子看了眼,里头果然只动了三支烟,剩下的都整整齐齐放着。   她微弯腰,把指尖的烟在轮胎上熄灭,旋即和那盒烟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以后别抽了。”   顾逍亭转过身看她:“管这么宽?”   晏慕淮颇为认真的点了下头:“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别想碰,以后酒也少喝,酒吧尽量少去。”   顾逍亭斜斜倚着车门,定定看了她片刻,一眨眼,笑了:“行,让你管,听你的,以后酒吧我尽量少去,行了吗晏总?”   晏慕淮看她一眼,指腹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上车。”   顾逍亭却没有动:“姐姐是不是忘了什么,现在谁才是病人,谁开车,谁坐车?”   晏慕淮正要去拉车门的手一顿,险些忘了这件事。   她顺从坐到副驾驶上。   顾逍亭一边转弯一边道:“私立医院比公立医院好很多,公立人多口杂,昨天不就抓到一条小老鼠吗?私立管理严格,离公寓也比较近,以后我回去比较方便。”   晏慕淮轻轻点头。   顾逍亭余光瞥着她脸上还包着的纱布,思忖了下,开口道:“过年前姐姐应该能出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荣家过年,姐姐说怎么样?”   晏慕淮目视前方,心里的小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冒泡:“假如我不想和陌生人过年,我只想和你一起过这个年,你会怎么办?”   顾逍亭思考也没思考,自然而然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然是和你一起了。——姐姐这是在,邀请我私奔吗?”   晏慕淮垂眸,面上止不住露出笑:“嗯。”   顾逍亭:“真要私奔啊,那我们去哪儿玩儿?国内还是国外?”   晏慕淮好险才止住了面上的笑意,望着分神思考的顾逍亭,提醒道:“好好开车,开车分心很危险,——提出一个假设而已,假设的事没有必要真的去做,我和你一起去荣家过年。”   “嗯。”顾逍亭道:“某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见家长了,荣白露从小和原身一起长大,她的母亲也和原身很亲,亲到近似母女,顾女士的职责大多数时候是这位荣女士在履行。”   晏慕淮被她一句话弄得又勾起了嘴角。   她今天一整天露出的笑容,比之前这么多年露出的笑容都要多得多。   私立医院的环境比公立医院好很多,vip病房堪比一套小型公寓,休息间、卧室、小厨房、盥洗室和淋浴室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顾逍亭看了眼卧室的床,“够大,可以睡下两个人,那我以后就在这里睡了,等姐姐出院再回公寓。”   她看完病房的情况,医生和护士正好来查房,视察了一番晏慕淮的恢复情况,叮嘱她什么时候换药。   这一次换药,顾逍亭在旁边围观了全程。   晏慕淮皮肤白了,所有的伤口放在她身上都显得狰狞起来,她的左臂盘踞着一条蜈蚣般的伤口,是被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划伤的。   而她脸上的伤口亦如是,只是相比手上而言要小巧得多,仔细养着以后不会留下痕迹。   顾逍亭想,踩尤风柏那一脚还真是轻了。   约莫两天后,顾逍亭正和荣白露发消息,陡然被一通打进来的电话给扰乱了节奏。   来电人是Sili。   Sili似乎很慌张,接电话时喊了两声小顾总,旋即顺了顺自己的呼吸,压低声音道:“小顾总,警察局那边来了消息,尤风柏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双更,补上!   感谢在2021-04-10 19:36:12~2021-04-11 18: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苏 1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尤风柏身上有伤, 录完口供就申请了保外就医,她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警察检查之后发现她身上多处骨折, 于是同意了她的申请。”   “可是她刚到医院的第一天晚上,就打晕了看守她的警察,从人家身上搜发的钥匙,开了手铐悄悄跑了出去, 现在警方刊登了她的通缉令, 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抓回来。”   Sili说到这儿, 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恐惧:“拍到她的最后一段监控录像是从医院出来的一条马路, 那地方年久失修,监控破破烂烂的,尤风柏回头看了一眼监控, 她的眼神……看起来非常可怕,像是随时都可能回来对您和晏总展开报复。视频我传给您了,您看看,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晏慕淮这会儿正在换药,听不见她们谈话的内容。   顾逍亭切换聊天界面,把Sili要到的监控录像点开。   时间显示为夜间零点二十三分四十六秒,场景是一条空旷的马路, 路灯年久失修, 无声的闪着, 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下,一个披着浅灰色大衣的身形走进画面中。   她站在灯杠旁,察觉到了什么,往这边回头看过来。风衣的一摆被掀开, 里头赫然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她的眼神犹如寒冬的枯叶,没什么生气,又像是盘踞在落叶中的毒蛇,冰冷、漠然,完全不为外物所动,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怀疑,她的瞳孔是否也跟着变成了独属于动物的竖瞳。   她眼中有恨、心里亦如是。   那恨意是冲着晏慕淮来的,也是冲着观看监控的人而来。   尤风柏冲着摄像头看了五秒左右的时间,给出一个清晰的正脸,旋即一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中,再也没了踪影。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逍亭的眸色一瞬便冷了下来,手中剥橘子的东西也停住。   这段视频透露了两个信息点。   一,尤风柏跑了。   而且还是当着监控的面,光明正大的打晕两个警察跑出去的。   二,尤风柏有同伙。   如果没有同伙,尤风柏不会这么快就从医院逃出去,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得知医院周边的监控摄像头分布情况,更不可能避开这些摄像头逃走。   那么,尤风柏的同伙究竟是谁呢?   顾逍亭实在很好奇,尤风柏这样的人怎么会拥有同伙?   要么是臭味相投的人,要么是和上次一样,是她用钱买来的雇佣兵。   顾逍亭慢条斯理的剥开最后一片橘子皮,干净利落的把橘子一分为二,塞了一片进嘴中,在心里想着。   尤风柏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同伙,以至于她也没有察觉。   不过顾逍亭可以确定的是,尤风柏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她眼皮底下。   毕竟,她还等着顾逍亭去C市一探究竟。   短时间内,晏慕淮暂时是安全的。   顾逍亭吃完自己那一半橘子,想了想,让Sili再多请几个保镖,她想让晏慕淮过一个好年,同时也不愿意连累荣白露。   对面刚说了好,换完药的晏慕淮就走了进来。   顾逍亭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把剩下一半橘子送进她嘴中:“这个甜。”   晏慕淮张嘴衔住她手上的橘子。   两秒后,她:“……”   顾逍亭笑眯眯的看着她,又掰开一瓣橘子送到她嘴边:“不甜吗?”   整个口腔都是橘子酸涩的滋味,晏慕淮舌尖一阵发酸,看看她微勾的唇角,没戳穿她的谎话,把剩下一半吃掉,顺着她的意思道:“甜,非常甜。”   顾逍亭指腹上有湿润一扫而过,她收手,不紧不慢的抽了张纸把指腹擦干净,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告诉晏慕淮。   这些腌臜事她根本不想告诉对方。   但晏慕淮不知道这件事,就不会有所防范,等危险真的临头了……   思及此,顾逍亭把尤风柏逃跑的事告诉了晏慕淮。   闻言,晏慕淮顿住。   口中的酸涩一点点蔓延开,她却不怎么在意,吮了下酸味,最初的惊愕过后,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点了点头,冷静道:“嗯,我知道了。”   顾逍亭微睁了睁眼,眼中那一点冷意很快散去。   晏慕淮在这时问:“下午想吃什么?”   顾逍亭的注意力很快从一件事跳到了另一件事上:“出去吃吧,下午不用输液,换了衣服我们出去吃,在附近的餐厅订座。”   晏慕淮无可避免想到了烛光晚餐四个字。   顾逍亭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眼里亮着的光飞快闪了闪。   很显然,在她们这里,尤风柏的存在感甚至比不上今天的晚餐。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阴沟里的臭老鼠不就是这样吗?它出现时,人人都恶心它,它是过街老鼠,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恨不得踩上两脚,又或者狠狠咒骂它两句。它不出现时,它便毫无存在感,生活在地上的人们不会在意地底是否有一只老鼠,又是死是活,偷吃了什么东西,承受着什么。   尤风柏,便是这只臭老鼠。   就算她拼命的找存在感也没用,因为她想得到的人从来都看不见她的存在感。   一如她看不见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命。   .   顾逍亭和晏慕淮在附近的星光餐厅享用了晚餐,巧的很,私人医院旁的这家餐厅,正是两人闹矛盾的那段时间,顾逍亭主动约晏慕淮来的餐厅。   不过这次她们坐在了包间里,而非云端。   从餐厅里出来,两人并肩朝医院走去。   现在在六点不到,天边就出现了夕阳,残阳如血,半边天空都是迤逦绚烂的色彩,鲜亮的橙红为主色调,不断往外蔓延开一片接着一片的粉霞。   顾逍亭眯眼看了会儿,突兀低笑出声。   晏慕淮侧头:“怎么?”   顾逍亭的笑很有感染力,不一会儿,晏慕淮唇角也微微勾起来,“想笑就笑了,姐姐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我这人就这样,有时候笑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晏慕淮失笑。   觉得这个答案不严谨,顾逍亭认真思忖片刻,又给出她另一个不同的答案:“高兴吧。”   晏慕淮没再追问她为什么高兴。   很多时候,顾逍亭都是随性的,她做出的事往往是让人预料不到的,不止别人,有些举动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又因为别的什么。   顾逍亭走过红绿灯,脚正好踩在了小路的盲道上,她放缓脚步轻轻摩挲着盲道,旋即闭上了眼。   晏慕淮和她并肩行走,一时也没有发现她的动作。   顾逍亭就这么闭着眼走了十来分钟。   她瞎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于怎么做一个盲人非常有心得,听声辨位和走盲道是最基础的本领,她使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抱歉,能让我一下吗?我有急事。”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略有些冷淡,声线却是温婉的,单凭声音便知道这来自一个怎么样的姑娘。   顾逍亭睁眼,让到一边。   说话的是个穿棉质长裙的姑娘,裙摆一直拖到脚踝,脸上穿了双棉鞋,手上是盲杖,模样生得小家碧玉,本该灵动的一双眼却空洞洞的,偶尔转动一下,眼睛看起来不好的样子。   晏慕淮问道:“怎么?”   顾逍亭解释说:“一时兴起占了下盲道,耽误了人家姑娘走路。——对了,姑娘,你要去哪儿?我带你过去吧,我看你一个人不太方便的样子。”   盲女往她这边转头,瞳孔收缩了下,像是在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看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顾逍亭看见了她收缩的瞳孔。   这姑娘应该还看得见,只是视力很差,在盲人的边缘,又保留些许视力。   挺可惜的,瞎不是全瞎,看也看不清。   盲女辨认清她的面容,握紧了盲杖:“不用麻烦了,我想问问路,我第一次来这边,不太识路。”   顾逍亭道:“去哪儿?”   盲女把熟记于心的地址说出来,是私人医院的地址:“我有家人在那儿等我,她生病了,身边只有个小孩儿。”   顾逍亭和晏慕淮对视一眼,口型道:“顺路呢姐姐。”   晏慕淮不知她那八百年见不到一次的善心是怎么冒出来的,却也只得顺着她的意愿点头。   顾逍亭拨了下鬓边垂落的碎发:“我们顺路,从这边过去拐两个弯就是了,信不过我们那边有巡警,我带你过去找他。”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和巡警中间,盲女选择了后者,点了下头:“谢谢。”   顾逍亭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兀自从盲道上下来。   傍晚才下了小雨,她避开前人走过的足迹,往干燥的地方踩。   快到医院时,她突然抬头,心里飞快闪过什么。   刚刚那姑娘,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顾逍亭的记忆很强,堪称过目不忘,只要是她见过的东西悉数会被她收进脑海中,宛如人肉照相机,在她需要的时候又能不费吹灰之力翻出来。   可她费力回想了一阵,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盲女,干脆不去想了。   晏慕淮不清楚她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往楼梯上走着。   顾逍亭眼珠子转了转,瞥向晏慕淮:“姐姐,我觉得刚才那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只是眼睛不太好的样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像是什么故人,但我想不起来,姐姐觉得她怎么样?”   晏慕淮上楼梯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你觉得她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在这里! 第七十四章   听到这句话, 顾逍亭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或许是最开始和晏慕淮认识时,她给对方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相见便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后来发生的事也一件比一件深刻, 以至于晏慕淮对她一直是琢磨不透的,既担忧又害怕,不知要怎么才能把她挽留下来。   顾逍亭上前两步,牵住她的手。   “觉得她眼熟, 想问问你认不认识她, 没别的意思。你成熟点, 都是成年人了,我看起来很渣吗?姐姐能不能别老是吃醋了。”   晏慕淮以前吃醋都是暗戳戳的吃, 真面目被彻底揭开后,她吃醋就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对每一个靠近顾逍亭的人都抱有莫名的敌意, 占有欲强到可怕。   顾逍亭突然有些摸不准,揭开晏慕淮的真面目究竟是好是坏。   没办法,自己找的女朋友,除了顺着她的意思来还能怎么样?骂是舍不得骂的,说也不太想说。   晏慕淮攥紧她的手,认真回忆了下:“没印象,第一次见。”   听她这么说, 顾逍亭彻底放心了, 同时也隔绝了那人是尤风柏同伙的可能性, 和晏慕淮一同上楼。   晏慕淮的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   在人口繁多的十字路口发生这么大的车祸,她只得了个轻微骨裂委实算幸运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她至少得住一个月的院, 修养差不多三个月就好了。   晏慕淮住院的一周后,发生了件事。   顾小筱失踪了。   得知幕后凶手是尤风柏后,顾消停就把安插在顾家老宅的人手都撤了,被她收买的那几个也断了联系,没了尤风柏,顾小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顾逍亭从始至终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报复她也相当于逗老鼠似的玩弄。   她会知道这件事全权是因为顾父顾母。   两口子来拜访晏慕淮时,她正好在洗手间,没听到开门声,隔着门板隐约听到那边有声响,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她没急着出去,打开水龙头听外面的说话声。   晏慕淮住院了一周,他们才得到消息赶过来,可想而知,晏慕淮这个亲女儿在他们那儿也没什么亲情,说到底,把晏慕淮认回去,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把顾逍亭赶出去罢了。   他们真正喜欢且宠溺的只有顾小筱。   在他们眼中,顾小筱才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在外头长大的晏慕淮、生分了二十三年的顾逍亭都是被他们排斥在外的。   顾母假惺惺的惊讶道:“小淮,怎么住院了也不和家里说?我去公司找你,听Sili说你住院了才知道这件事,哎呀,严不严重啊?需不需要妈妈帮忙,找好一点的医生?”   顾父没有这么多愁善感,不自在的开口,语气却是惯常的严厉:“出事了怎么不和家里说?”   晏慕淮的声音和另外两道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和二位不算亲近,我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就不劳烦二位了。”   顾母假情假意的关心被她的不领情弄得进行不下去了。   洗手间,顾逍亭关了水龙头,两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唇角隐约勾了下。   顾母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最后哀伤的叹息着说:“小淮啊,有一个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小筱她……她最近无故失踪了。”   说到自己宝贝女儿的事,顾母的伤心才终于带上了真实。   “她才十八岁啊,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什么也没说,给我们留下了只言片语就不在了,学校不去家不回,重要证件全部带走了。”   “警察也查不到她在哪儿,手机也关机,那帮警察说她是成年人,不可能无故失踪,明显是离家出走,真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只会用这种官话来敷衍我们。”   晏慕淮静静听着她埋怨,顾逍亭也同样听着。   片刻后,前者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您找上我是想说什么?”   顾母一顿,慌乱的看一眼顾父,找到主心骨一般,鼓足勇气张嘴道:“我们想拜托你,告诉我们……顾逍亭的地址。”   提起另一个人,顾母脸上涌现出愤怒:“就是她,就是这头白眼狼把小筱逼得离家出走,让我抓住她,我一定把她送到警察局去!”   晏慕淮眉尖很明显的蹙在了一起:“你说什么?”提起爱人,她连敬称都忘了说。   顾母咬着牙:“小筱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说了,她要是有什么不测,就是顾逍亭害得她,那个傻孩子居然还说,让我们不要怪姐姐,一切都是她的错,我真是、我真是……”   “你认为,顾小筱离家出走和顾逍亭有关?”晏慕淮打断她,面容显而易见的冷了下来。   顾母言之凿凿道:“就是她,她从前害了小筱这么多次不够,现在居然还绑架了小筱。”   晏慕淮抬手,两根指节轻轻搭在额上,遮住了眸中情绪。   她问:“你们想通过我,知道顾逍亭的下落。为什么?你们联系不上她?”   她猜得没错。   顾父顾母,包括所有在顾家的人都联系不上顾逍亭。   顾逍亭离开顾家的那一天就把所有人拉黑了,前段时间她还换了号码。找不到她的现住址,没有她的新号码,不清楚她最近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唯一知道的好友荣白露忙的没空见他们,只抽空让经纪人带了个“不知道”下来。   接到那通电话后,顾母怀着满腔怨恨拨通了顾逍亭以前的电话。   可等她把所有能找到顾逍亭的方式试了一遍后,她才恍然惊觉,她联系不上顾逍亭了。   为什么?   因为她对顾逍亭一点也不关心。   顾母不知道她的一切,她的朋友、她的近况、她常去的地方、她的住址……连荣白露的名头都是从管家口中问出来的。   更甚至,顾逍亭离开顾家这么久了,她没有和对方通过一通电话。   ……她是不是做错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顾母脑中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咬住了下唇,紧接着又焦躁不安的想:她有什么错?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不偏心,她只是更疼爱小的那个罢了,不能一碗水端平于她而言有什么错,顾逍亭是长姐,理所应当忍让妹妹,理所应当是被忽视的那个。   她根本没错啊。   更何况现在顾逍亭还绑架了小筱,有错的是她,不是自己。   怀着这种心情,顾母找上了当时和顾逍亭格外亲近的晏慕淮。   她先是去了公司,扑了个空后得知晏慕淮住院了,她就又带上顾父马不停蹄的来了医院。   顾母道:“小淮,你不能包庇她,你和她再怎么亲近也不是亲姐妹,小筱拜师你的亲妹妹,你忍心看你的亲生妹妹就这样下落不明吗?”   这番话出口,原本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曾想,听了她的话,晏慕淮忖度两秒,轻飘飘道:“忍心啊。”   “……”   顾母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她听错了吗?晏慕淮说了什么?   洗手间里的顾逍亭无声笑起来。   顾母疑心自己听错了,抿着苍白的唇瓣道:“小淮,不要乱说话!你告诉我,顾逍亭现在在哪儿,你妹妹这笔账我要好好和她算算,不让她把你妹妹在哪儿吐出来,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以后也少和她相处,像她这样的人……”   晏慕淮的目光从她面上移开,直直看向她身后。   顾母的话音不自觉一顿,怪异感油然而生,下意识问:“怎么了?”   晏慕淮:“你不是想知道她在哪儿吗?回头。”   与此同时,身后传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像我这样的人’?我很好奇,我是怎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评头论足了?”   是顾逍亭。   顾父顾母同时回头,前者面上是厌恶,对于这个曾经的女儿,他的第一反应是厌恶,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后者面上却是震惊。   震惊过后,她眼底涌现怨恨,猛的站起身,历声斥道:“顾逍亭!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罢,快步走上前,把手中提着的挎包用力砸向顾逍亭,恶狠狠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恶毒的女人,你把我们家小筱绑去那儿了?你倒是说话啊!她现在怎么样?她出事了我跟你没完!你别想逃,我现在就要把你送去警察局!”   顾逍亭往后一退,轻轻巧巧的避开她的攻击,抓住她还要再扬起的手,居高临下直视过去。   “我在问你,什么是‘像我这样的人’?”   顾逍亭冷下脸来是极吓人的,很少有人能和她对视,她的气场太强,大多数时候都像太阳,耀眼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当她把目光完全投向一个人时,就显得格外骇人。   顾母一时竟被这目光吓到了,手也一阵钻心的疼,让她不自主叫出声。   见她这么不识抬举,顾父也站了起来,语气严厉:“松手,对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做错事,长辈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顾逍亭甩开顾母的手,颇为懒散的倚在墙上:“可你们也不是我的长辈啊,怎么,在这儿跟我倚老卖老?是不是还要我再尊称你一声顾老?”   顾父人到中年,年龄渐渐成了他的逆鳞,早上起来看见跟白头发都要生气,现在听到这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的话,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顾母不关心这个,嘶声吼道:“你把小筱弄那儿去了?你倒是说啊!”   顾逍亭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微低下头,笑了。这笑里带了几分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她啊,大概已经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可惜不能真的干点顾小筱。   感谢在2021-04-11 18:59:39~2021-04-12 18: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闻言, 顾母脑子像被重锤狠狠击打,眼前一阵发晕,恍惚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   顾逍亭说什么?   她把小筱……小筱、小筱被她弄死了?   顾母捂着胸口,虽然早就猜到有可能是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时, 她还是止不住的心悸, 胸腔闷闷的,被狂奔而来的恨意与哀伤填满了。两种情绪紧紧纠葛在一起,教她又心痛又心寒。   顾母撑着墙壁回神,一双含泪的眼死死盯住了顾逍亭, 尖声吼叫:“顾逍亭!你个杀人犯、白眼狼, 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做?!你和我去警察局, 走啊, 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给小筱偿命!”   相比她的状若癫狂,顾逍亭的反应可称平淡。   她漫不经心的拨动着额角的发丝, 红唇微勾,指尖点着饱满的唇瓣, 从上头轻轻掠过, 像古老传说中专爱取人性命的志怪。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对面前的女人来说打击有多大, 她甚至还觉得好笑, 那双尾部上挑的眼中满是促狭和轻蔑。   “警察局啊?”她念着这个名词, “正巧,我刚从里面出来没多久,你想让我进去干什么?”   顾母说不上话了,捂着心脏跌坐在一边。顾父扶着她的肩膀道:“当然是告你谋杀!”   顾逍亭轻笑了下:“哈。”   态度极其嚣张。   “你有证据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顾小筱了?还是哪只耳朵听见我承认是我杀了她,她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别空口污蔑人啊, 不然我也可以去法院告你们诽谤。”   顾父气急,顾母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你自己亲口说的,小筱死了,就是被你杀的!你还她命来,她今年才十八岁啊,还这么小……”   顾逍亭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对上晏慕淮。   她想,十八岁哪儿小了,她十八岁的时候在研究院里已经谋划着逃跑两次了,还两次都成功了,只可惜后来又被抓回去了。   顾逍亭:“顾小筱死在哪里我不知道,你们也没有证据说我知道,探视时间结束,现在,出去。”   她的不客气惹恼了顾父,后者高高抬起手,欲往她脸上打来。   顾逍亭掀起眼皮:“别给脸不要脸,你不是我的长辈,你打我我只会打回去。”   不知为何,对上她的视线,顾父的手莫名僵在了半空。   顾母却管不了这么多,操起挎包就砸过来:“你还我的小筱,你还我女儿!”   顾逍亭看向墙上的钟表,还有十分钟便是晏慕淮固定的输液时间,不把这唱戏的两口子打发走,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她抓住顾母的手躲过挎包,反手砸了回去。   “滚出去,听明白了吗?”   顾母没料到她会这样,眼泪僵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看着颇为滑稽。   顾逍亭微弯下腰,两手撑着大腿直视顾母,一头顺滑的长发也跟着落下来,衬在她面颊两边,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殷红的唇瓣,三者碰撞在一起,交织出一副昳丽而又让人惊恐的诡异场面。   “你是要自己滚呢,还是要我亲手把你扔出去?”   她的声音轻柔极了,似情人间的喃喃低语,温婉和熙。   恰恰是这种和熙给了听者十足的恐惧。   “我只说最后一次,滚。”   顾母攥紧手包。   疯女人……顾逍亭就是个疯女人!   小筱还在她手上,为了小筱,这口气就是咽也得咽,不咽也的咽。   顾母和顾父面面相觑,猜到了彼此心中的想法。很显然,他们不愿相信顾逍亭真的对顾小筱下手了,他们更相信是顾逍亭绑架了顾小筱,苦于没有证据,他们现在拿顾逍亭也没有办法。   顾母强忍下眼泪,在顾父的搀扶下准备往外走。   晏慕淮走到顾逍亭身旁,握住她的手,声线冷清:“二位慢走,不送。”   顾母动作一顿,忍不住道:“小淮,我毕竟是你的母亲,我不会害你,顾逍亭她……她不正常,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我怕她会伤害到你。”   顾逍亭听了这话,登时笑了。   “姐姐,我会伤害你吗?”她眸中流转着波光,眼尾轻巧往上一挑,端的一派风情。   晏慕淮摇头:“你不会,我知道。”   顾逍亭:“顾女士似乎不太相信,啊,我记起来了,我们似乎还没有告诉她,关于我们的事。”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母愣住了:“她说什么?”   晏慕淮将两人交握的手给她看,神情矜持又冷淡,只有在看向顾逍亭时,她眼里会有光溢出。   “椒椒是我的爱人,她是怎样的人我比您清楚,希望您以后不要污蔑她,否则我会生气。”   门口两人如遭雷劈,顾母唇瓣哆嗦好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在她看来太过惊世骇俗,她接受不了,更何况这对情侣其中一个是有可能害了她女儿的杀人犯,而另一个是她才找回不久的亲生女儿。   顾母的嗓音陡然凄厉起来:“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能和一个害了你妹妹的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晏慕淮不容置喙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你们看她是用眼睛,是从旁人那儿的道听途说,而我不同,我看她从来是用心,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的正是我用心看到的这个人,我和您不同,我对待她没有偏见。”   晏慕淮的表情一直都是平淡的,说话也客客气气,却平白能教人噎住,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顾母对这个女儿一直是陌生的,只是碍着那层血缘,不得不伪装出亲近的模样。   现在她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了。   她似乎从未认识过晏慕淮。   晏慕淮也不需要她认识,兀自握紧顾逍亭的手:“只是顾小筱一句语焉不详的话罢了,您就着急上火到去报警,甚至没想过查证顾小筱说的是真是假,就像警察说的,她自己选择了离家出走,和别人无关。”   顾逍亭没吭声,唇角的笑略掩。   面对这夫妻俩,她生不出特别浓烈的情绪,只觉得郁闷和麻烦。   准确来说,除了晏慕淮,其他人在她这儿皆是同样的。   晏慕淮敏锐察觉到她的心思,将疏离的客气卸下,暴露出里头的冷漠:“二位走好。”   顾母和顾父几乎是被她半强迫的送出病房。   顾逍亭坐回沙发上,两脚搭在茶几上,坐的格外嚣张:“真麻烦。”   晏慕淮:“顾小筱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死了?”   顾逍亭眼里精光一闪,按了下眉心,方才勾起嘴角,一脸无辜道:“我骗他们的呀,我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陪你,我哪儿知道那蠢货跑哪儿去了。”   晏慕淮神情里掺杂上无奈,更多的还是宠溺:“那怎么吓他们?”   顾逍亭眨眨眼,面上的无辜一转,从中渗出一抹恶劣。   “好玩儿呀。”   她就像只慵懒、调皮、恶劣的猫,抓到了老鼠,却不急于杀掉老鼠,而是将它在掌心玩弄。   她对老鼠的惊恐、愤怒、悲哀、求饶无动于衷,却乐见其成,好像这是一出皮影戏般,有趣至极。   等到老鼠精疲力尽、神经衰弱了,再也不能供她取乐,她才会干脆利落的杀掉老鼠。   某种方面来说她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一切都觉得好玩儿,感到新奇。   “顾小筱最爱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能做的当然只有把这盆脏水泼回去,她可以信口开河,我自然也可以。这次她分明是自己离家出走,却要把脏水泼在我身上,说是我害得她想不开,我当然也可以吓吓他们,告诉他们顾小筱已经死了,但她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顾逍亭道。   晏慕淮对顾小筱的感官一直不太好,因此也没太大的触动,只是问:“尤风柏被抓的时候她不走,尤风柏一逃出去她就离家出走,还指名道姓把责任归咎于你。”   她的话没说完,顾逍亭却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顾小筱多半是去找尤风柏了,两人狼狈为奸,倒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相契合。   顾逍亭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所谓,让她们坐一块儿玩泥巴吧,反正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晏慕淮望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莫名也跟着安下心来。   是了,顾逍亭就是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从前便是这样,她能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心甘情愿的待在她手下,把她奉为老大。   “嗯,那就听你的,不管她们了。”   顾逍亭的手机突兀震了下,是条消息推送,她拿来一看,是日历的推送,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   她微睁圆了眼,眸中有惊异闪过。   这么快就要到明年了?   顾逍亭抬头:“姐姐,还有九个小时就是明年了。”   两人说话间,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了:“来量一下血压,量完输液,吃东西了吧?不能空腹。”   顾逍亭道:“吃了,给她量上吧。”   护士把血压仪往晏慕淮白皙的手臂上绑,边固定边说:“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了,吃完饭可以去湖边走走,晚上十二点那边会放烟花,每年的惯例了,还挺好看的。”   顾逍亭的注意力被她的话吸引过去:“放烟花?”   护士点头:“嗯,很好看的,每年都有不一样的新花样,——好了,血压正常,手,扎针了。”   护士走后,顾逍亭琢磨着她说的话,看向晏慕淮。   “姐姐应该猜到我的意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当然明白。   感谢在2021-04-12 18:51:12~2021-04-13 18: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威猛王老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晏慕淮的确猜到了。   她点点头:“十二点没有要做的事, 我们去看看吧,你似乎是第一次看烟花。”   顾逍亭所处的原世界是个先进的世界,却也因为先进而抛弃了太多东西, 人们认为无用的烟花便是被抛弃的一样。也因此,顾逍亭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有见过烟花。   乍一听护士提起烟花, 顾逍亭是好奇的。   她抬头道:“是, 第一次看,看过最像的是爆炸云。”   晏慕淮用空闲的那只手背顺了顺她的发丝,她的头发太顺滑,稍不注意便会从耳后滑落, 时常遮住视线, 她又懒得扎头发, 嫌麻烦也不自在。   晏慕淮以前偶尔会帮她绑头发, 现在却很少了,手不方便, 顾逍亭自己也懒得扎。   “你想看的东西以后都会看到的,我会一一带你去看, 美食、美景都会有。”   顾逍亭略略睁开眸子:“那美人呢?”   晏慕淮唇边有笑一闪而过:“你自己不就是吗?”   顾逍亭喜欢听好话, 这是人之常情, 没有谁不喜欢听好话。   她满意的点点头:“我是美人, 姐姐也是美人, 美人我有,美貌我也有,这不就结了。”   .   因为晏慕淮输液的缘故,两人用了晚餐已经快十点了。   吃过晚餐,顾逍亭从衣橱里找出一件羽绒服和围巾, 把晏慕淮裹得严严实实,和她一起去了湖边。   湖是人工湖,在医院后面,湖水幽静,倒映着青山远树,再远一些的地方便是天空。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第一场雪不知什么时候会下,走在路上冷风嗖嗖的吹着。   顾逍亭没戴围巾,冷风顺着她的脖颈往衣领里钻,她缩了缩脖子,往晏慕淮身边凑过去。   湖边没多少人,这个时候约莫都要睡觉了。   顾逍亭和她沿着湖边走。   夜风吹的她的面颊肌肤生疼,却教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几个月前,万米高空之上的风也是这么吹的。   晏慕淮便是在那时候和她求婚的。   她当时没答应,一直到前几天才松口,答应了对方的求婚了。   求婚了,似乎还差点什么?婚戒暂时没办法给晏慕淮,不过是不是应该先把婚期定下来,多少让晏慕淮心里稳定些。   顾逍亭其实不太懂的她心里那么多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她不明白,但她会依照晏慕淮的想法来做。她会迁就对方,一如晏慕淮在其他事上一直迁就她一样。   她不介意给足晏慕淮安全感。   顾逍亭掐着时间想好了,正在此时,远处传来破空声,紧接着,有一束盛大而灿烂的烟火骤然于空中绽开,点亮了周遭一切,那巨大的、花一样的形状骤然破开,丝丝缕缕线状的星火分散开,绮丽绚烂。   顾逍亭也将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专注的看着空中。   烟花一朵朵绽,周遭不断有穿着病号服的人走近,他们围绕在湖边,共同观赏这从去年跨越到今年的烟花。   整片天空都被映衬得亮如白昼。   顾逍亭望着眼前似乎触手可及的绚烂,那点思绪随着不断炸开的烟花消散了。   她余光瞥到什么,目光下意识看过去。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人,有个姑娘站在人群之外,仰头呆呆地望着夜空,她并不显眼,生的也温婉普通,教人看了一眼便抛在脑后。   显眼的是她手上那根盲杖。   她是那天问路的盲女。   盲女痴痴的望着夜空,面上浮现出很浓重的回忆之色,似是浸泡在了某种甜蜜而温馨的回忆中,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淌下来。   顾逍亭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每个人心里头都存了秘密,她对窥探外人的事不感兴趣。   直至最后一朵烟花从空中颤巍巍落下,消弭在黑暗中,才有人回神,从岸边往回走。   顾逍亭则转过头,道:“新年快乐呀,姐姐。”   晏慕淮也笑了。   “新年快乐,椒椒。”   两人面面相对,沉寂了许久,却在下一瞬一同开口道:“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了。”   话罢,两人同时一顿,又不约而同的笑开了。   大概心有灵犀就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顾逍亭倚着栏杆,肩头轻微颤着,清浅的笑声被夜风送出去很远。   她撇开面前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突然道:“姐姐,有件事一直忘记问你了,既然求婚了,是不是应该早日把婚期定下来,然后筹备婚礼?”   晏慕淮的瞳孔刹那间亮了,比被烟花点亮的夜空还要明亮:“定婚期么?”   顾逍亭点头,瞳孔也被笑意映衬得格外明亮,那点隐约的茶色显得格外明显。   “姐姐想定在哪天?实在摸不准找人算算日子,查黄历看看,当然,至少得是过年后,年前姐姐都还没出院,定了也没用,筹备婚礼可忙了呢。”   晏慕淮并没有思忖太久,她甚至没有犹豫,只一个眨眼就确定了时间。   “六月。”   她轻声道。   “我想在六月迎娶你。”   顾逍亭有些疑惑:“六月?我还以为姐姐想越早越好,姐姐喜欢六月啊?”   晏慕淮的目光移转到了她身上,虽未开口,那股劲儿却糖丝一般,缠缠绵绵的围绕上来,黏在了她身上。   顾逍亭心思电转,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和我有关?”她轻轻挑眉,猜测道。   晏慕淮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你的生日在六月,六月十五号。”   顾逍亭微愕。   她的生日啊……   晏慕淮不说,她都快忘了。   顾逍亭是被丢弃在孤儿院的弃婴,当时刚一岁,话也不会说,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孤儿院院长捡到她时,她浑身上下除了一条把她包裹住的襁褓之外,就只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六月十五。   正是顾逍亭的出生日期,也是她被丢弃的那一天。   顾逍亭在原世界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小时候在孤儿院,没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长大了她自己又不愿意过,后来被抓进了研究所,便再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晏慕淮最开始说起六月十五时,顾逍亭是全然陌生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件悠久的往事。   她甚至有些恍惚的不确定:“是六月十五吗?”   晏慕淮点点头,非常肯定。   顾逍亭面上的疑惑写下去些:“原来是六月十五啊,我快忘了这件事了,我还以为是别的日期,幸亏姐姐记得。”   原身的生日很巧,也是六月十五。   顾逍亭甚至怀疑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穿到这具躯体之中。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顾逍亭没多纠结:“那就六月十五吧,先暂定这个时间,稍后找人算一算,如果没有什么忌讳那就这一天了。——说起来,姐姐的生日是多久?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   谁知晏慕淮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孤儿,身上没有字条,院长捡到我的时候我五个月大,她按照时间推算,只得到了大概的月份,具体日期没有人知道,上户口时她就随便给我上了个一号,五月一。”   “劳动节啊,也不错。”   晏慕淮伸手,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面颊,入手果然一片冰凉。   她微蹙眉心,不悦呼之欲出:“不在这里说,烟花看完了,我们回去。”话罢她又握住了顾逍亭另一只手,入手像冰块,冷得人一哆嗦。   晏慕淮看向她的目光顷刻带上了淡淡的谴责:“外面这么冷,不戴手套也不要围巾。”   她伸手去摘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   顾逍亭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句话制住了她:“你摘一个试试。现在谁是病人?摘什么,病房里面有空调,回去我不会吹空调吗?谁稀罕你摘围巾给我。”   晏慕淮拗不过她,松开了握着围巾的手,颇有些无奈的和她往回走。   “下次出来记得戴围巾。”   顾逍亭“嗯嗯”的点着头,态度中的敷衍一目了然。   晏慕淮沉默了会儿,捏捏她冰凉的面颊:“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顾逍亭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怎么动手动脚的,我戴着就是了,我这么金贵的脸是用来捏的吗?松手。”   晏慕淮被她说的好笑,手攥成拳抵在唇边,无声的笑了下。   楼道里只有她们,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归于寂静。   如顾逍亭所料,尤风柏接下来的一个月没再出现,顾小筱也跟真死了一样,蜗居在不知什么地方,始终没有露面,倒是顾母丧心病狂,去警局报了警,只可惜她没有证据,在警局闹这一通对于她找到宝贝女儿没有丝毫帮助,反而还让追着她过去的顾父丢尽了脸面。   临近年二十九,晏慕淮拆了纱布,办了出院手续,和顾逍亭回了公寓。   一个多月没回来,公寓里显得冷清极了。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晏慕淮在医院,顾逍亭也跟着搬去了医院,公寓这边有人每隔一周来打扫一次,故而也没多少灰尘。   顾逍亭脱了高跟鞋,赤脚在地上走了两步,将自己摔进懒人沙发中,舒服的喟叹了句:“还是家里躺着比较舒服。”   晏慕淮把行李箱推进卧室,率先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最后才整理自己的东西。   “别躺着了,去洗手,回家来先洗手。”   顾逍亭浑身骨头软了一般,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径直朝着她伸出两只手,摆出一个等着抱抱的姿势:“不想动,姐姐背我过去。”   冬天一到,顾逍亭就越发懒洋洋的,平常没什么事便不想动,只想躺着。   晏慕淮这下真觉得自己是养了只慵懒高贵的大猫,在她面前蹲下身,任劳任怨的把人往背上一带,拖着她两只脚往盥洗室去。   进去了顾逍亭也没下来,从她肩头伸出两手,让水流把泡沫冲干净,又在晏慕淮的伺候下把手擦干净,这才收回手,直起身问:“几点了?”   晏慕淮道:“下午三点。”   顾逍亭忖度片刻,道:“正好可以去荣白露家里,拜访下她母亲,这两天也顺带在她家里睡了吧,姐姐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定婚期了!   感谢在2021-04-13 18:58:51~2021-04-14 18:5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柒月枫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荼1234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嗯。”   晏慕淮点头, 同意了她的话。   今天是年二十九,她们是去过年的,至少会待大年初一, 需要在荣家待两个晚上。   她收拾了两套衣服,用一个轻便的小行李箱装在里面。   她收拾东西的功夫,正好顾逍亭也躺够了, 拿了双根细长的尖头皮鞋换上, 在衣橱中挑了一套色泽偏向砖红的衣服,最后挑了条围巾把脖子裹上。   晏慕淮也换好了衣服,拖着小行李箱从房里出来。   她牵着行李箱,顾逍亭便牵着她另一只手, 单手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荣白露。   【顾逍亭:我和晏慕淮出发去你家了, 半小时后到。】   荣白露正在和母亲喝下午茶, 看了眼手机, 旋即把屏幕显示给荣母看:“妈妈,椒椒和她女朋友出发了, 半个小时之后到。”   荣母低头看了眼屏幕,眯了下眼道:“这孩子叫晏慕淮?有照片吗, 我先看看她长什么样。”   荣白露手机里没有晏慕淮的照片, 她想了想, 在顾逍亭朋友圈找出一张:“这是椒椒朋友圈的照片, 妈妈你看看, 是个大美女呢。”   荣母拨了拨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环,即使年过四十,她也风韵犹存,模样看着才三十左右,很年轻, 身上有股温婉的水乡气息。那是镌刻在她骨子里的,无论如何都磨灭不了。   “呀,这孩子长的标志,不过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嘶,她不是姜家那小子的前未婚妻吗?椒椒上次大闹订婚宴,抢亲抢的女孩似乎就是她。”   荣白露点头:“嗯,是她,她和椒椒在一起好久了,一直没分开,人没什么毛病,就是性格不太好,跟个哑巴似的,除了面对椒椒的时候,其他时间一点也不爱开口说话。”   荣母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头,拖着丝绸长裙起身,“起来了,房间让人收拾好了吗?你朋友来,不去门口等着?我小时候教你的礼貌被你用哪儿去了。”   荣白露捂着被打到的额头,瞥了瞥嘴,戴上口罩鸭舌帽,掐着时间和荣母去了门口。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来。   荣母问:“椒椒换车了?她从前不是最喜欢色彩艳丽的颜色吗。”   隔着老远,荣白露看见了副驾驶上的人,闷声道:“不是她的,是人晏慕淮的。”   她话音刚落,黑车便在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里头的人弯腰出来,高跟鞋敲上小路的鹅卵石,发出的声响是脆生生的。   荣母视力不太好,出来忘了戴眼镜,眯眼看着。   下来的自然是她们家椒椒。   荣母几次见她,她身上最浓厚的往往都是学生气,看着总长不大似的,许久不见,她褪去了那身学生气,从姑娘蜕变成了一个足以令所有人侧目的女人。   女人穿着砖红色的羊绒大衣,冬日浅薄的暖光洒落在她身上,那层不显眼的绒毛把她簇拥起来。她好像走在光中。   砖红色是极衬她的肤色的。她脖颈上还系了条红白相间的格子围巾,却不是偏深沉的砖红,而是极艳丽的正红,衬得她气质十足。   顾逍亭生得很艳丽,眉眼带着攻击性,又杂糅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风情,眼尾略微上挑,睫毛根部的小痣显得颇为妖艳。唇瓣殷红饱满,唇珠小巧一粒,唇角似笑非笑的扬着,既慵懒又怠惰。   荣母蓦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回神,发现副驾驶上也下来了个姑娘,生得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样貌,面色冷清,眉目镌刻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却不是因着自卑和内向,而是高山之巅的雪似的,透着傲,浸着曼。   她身上的服饰以白为主,只在小细节点缀上红,似雪中红梅,交织得无比自然。   这两个人,一个是白月光,另一个是朱砂痣,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妙。   没想到最后却是她们凑在了一起。   荣母收回视线,感叹道:“你要是有椒椒一半就好了,性子这么软,也不晓得怎么会是我的女儿。看看椒椒,被黑粉喷了会直接骂回去,你就只会躲在被子里生气。”   荣白露:“……”   她抿了抿唇,不太高兴:“基因这个东西会遗传,你的脾气还是被爸爸宠出来的呢。”   “干妈。”   顾逍亭提着行李箱过来,唤了一声。   她昨天翻了下记忆,这才发现荣母居然是原身的干妈,怪不得她对原身很好。   荣母面上的嗔怒一变,无缝衔接绽出笑容:“椒椒呀,来了?——管家,把车开去车库,来个人帮椒椒把行李箱送到房里。”   她吩咐完了,这才转过头,目光看向晏慕淮:“这位是小晏吧,不好好给我介绍之下?”   顾逍亭捏了捏晏慕淮的手,示意她放松:“晏慕淮,我未婚妻,婚期已经定了,六月,到时候邀请干妈去给我们做个见证。”   荣母:“这么快?你爸妈,算了,那两口子也不是你亲爸妈,我也是你母亲,我出席我一样。”   晏慕淮微颔首,叫出了和顾逍亭一样的称呼:“干妈好。”   荣母脸上快笑出褶子了,半点没有刚才远远站着瞧起来的温婉贤淑。   她转过身,带着两人往宅子里走。   顾逍亭趁机对晏慕淮眨了眨眼,口型无声道:“见家长而已,姐姐别这么紧张,我干妈同意把我嫁你了,这还不高兴?”   晏慕淮轻轻摇了下头,无声道:“那是你的另一个母亲。”   因为和顾逍亭有关,所以她才会紧张。   这种紧张绝非是见顾家父母、顾老爷子时的紧张,这些人对顾逍亭而言并不重要,是以晏慕淮不会放在心上。而面对荣母时,她开始紧张,甚至担心自己不能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   荣母对顾逍亭很好,不仅是干妈,甚至可以说她比亲妈还亲。   原身读大学的费用一半是问荣白露借的,另一半是问荣母借的,她后来毕业回国,应聘她的公司多如过江之鲫,也是荣母的功劳。   顾逍亭笑道:“放轻松,她人很好,看样子对你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别这么紧张。”   晏慕淮天生感知不到常人能感知的情绪,这会儿手心满是汗。   进了宅子,荣母回头问道:“饿不饿?小晏刚出院,我让人准备了些补品和有营养的炖汤,来一碗?”   晏慕淮从厨娘手中接过汤碗,道谢过后捧着碗小口喝着,动作矜持优雅,画面也是赏心悦目的。   荣母心里的满意多了点。   “我们家固定的晚餐时间是六点,那时候白露她爸爸下班回家,其他时候饿了就找厨娘开小灶,没有的就吩咐佣人去买。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跟我说,我尽量让你感到习惯。”荣母看着她道。   荣白露在身后推着她:“好了妈,你走吧,我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话题,你总在这儿我们也不自在。”   荣母笑骂了句,关上门出去了。   她一出去,刚刚还插科打诨的荣白露收敛了面上的神色,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一点粉底蹭到了她手背上,也暴露了她眼角的青黑。   她直白道:“椒椒,我看见新闻了。”   顾逍亭心里微一荡。   尤风柏逃跑后的一个多月,荣白露和她的聊天照常,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心里藏了这么久的话终于有地方宣泄了。   看着她眼睑处的青黑,还有失落的眼神,顾逍亭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安慰她?   告诉她那不是她的杜宁,杜宁和你分手是因为查出了癌症,那个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尤风柏,她的前女友杜宁始终是干干净净的?   这不可能。   先不说这一系列事情听起来有多荒谬,单是重生这件事,假若告诉了荣白露,必然会牵扯到顾逍亭自己。   如此一来,荣白露承受的将不再是前女友的背叛,而是前女友和至交好友的双双去世。纵使荣白露的心再坚强,猝不及防得知这件事,怕是也会哭到奔溃。   不止因为这个,还有尤风柏的不确定性。   尤风柏是个疯子,而荣白露性子又倔得厉害,得知真相后肯定会发疯一般去找尤风柏。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反而还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间。   不告诉荣白露的理由有太多。   告诉荣白露的理由却只有微不足道的一条:安慰她。   经过权衡思量,顾逍亭不能告诉她。   荣白露兀自深呼吸了许久,方才抬头看过来,眸子里的失落渐渐被失望敛去:“警方说的是真的?她潜进医院想谋害晏慕淮,被抓之后又打晕警察逃跑了,这些是她做的吗?”   顾逍亭点头:“是她。”   荣白露眼里的失望愈发浓重,低声喃喃道:“她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杜宁了,她像个陌生人一样……不过这也好,这样至少我不会太难过。”   她说着,轻轻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抱住顾逍亭,埋头在她肩头无声哭了。   顾逍亭任由她把粉底和眼泪水蹭上来,她不会安慰人,荣白露想哭就哭,哭够了一切就显得没那么悲伤了。   荣白露小声道:“椒椒,你帮我作证,以后再为了她哭,我就是狗。”   顾逍亭敲她的头:“行。”   一旁沉默的晏慕淮在此时伸手,把顾逍亭捞了回来:“你抱够了没?”话语里透着不爽和不耐,空气中也蔓延开了一股酸味。   荣白露:“……”   作者有话要说:  晏·小心眼·慕淮:你抱够了没有?   我决定了,这个周我要一天日三一天日六,因为五月我要天天日六!为五月先做个基础。   这个flag先丢在这里,不能就当无事发生吧。(悄悄溜走.jpg)   看见有小可爱说感觉快完结了,其实还早?应该五月才完结,现在才开始慢慢揭伏笔,前面埋下的伏笔要收线了。   感谢在2021-04-14 18:59:52~2021-04-15 18: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荣白露:“……”   她不就是抱着椒椒哭一下吗!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她抱了有十分钟吗?女生之间拉手和拥抱不都是是最常见的吗?   大学的时候椒椒还和她挤过一张床呢。   说出来晏慕淮得嫉妒死。   荣白露愤愤不平的抽出几张纸巾,一半给顾逍亭擦衣服,另一半给自己擦眼泪。   真是的, 一点也不懂得大方。   擦完了眼泪,荣白露顶着两大个黑眼圈,抬手捂住鼻子, 故意道:“椒椒, 你闻见没有,哪儿来的醋坛子恶打翻了,空气中一大股酸味,拿盘饺子来都不用倒醋。”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看看她, 又看看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晏慕淮, 附和了前者的话:“一大股酸味, 也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的, 兴许是哪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吧。”   晏慕淮抱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些。   “她把粉底蹭到你的衣服上了。”她压低声音和顾逍亭咬耳朵。   荣白露脸一红:“我又不是故意的,情绪上来了我也控制不住嘛。椒椒, 把衣服换下来我让人拿去洗一洗。”   顾逍亭随口道:“脏了就拿去洗。”   荣白露眼里顷刻扬起得意的神色。   椒椒果然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和椒椒多少年交情, 晏慕淮才认识椒椒多久。她就知道椒椒不是见色忘友的人。   谁曾想, 顾逍亭下一句话就是:“下次别把眼泪蹭我身上, 我衣服比你化妆品贵, 下次再哭你是狗。”   荣白露:“……”   荣白露愤愤拿过外套, 去楼下找管家了。   顾逍亭则看了眼时间:“四点过,姐姐泡个澡吧,待会下来正好赶上吃晚餐,见见荣白露的父亲,我对他比较好奇。”   顾逍亭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关于被她搅乱的世界线, 她一开始以为是蝴蝶效应。可渐渐的,她发现这只小蝴蝶格外偏爱她,煽动翅膀的范围全在她身边,晏慕淮是,荣白露是,尤风柏也是。   这么多事情过去后,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这是蝴蝶效应,还有另有一个原因。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个毛线团,经由身边的人,她看见了毛线头在哪儿,从中扯出了一截毛线,剩下的虽还是一团乱麻,但有了毛线头,把这团毛线理清楚是迟早的事。   荣白露的父母正好是小蝴蝶煽动翅膀的范围内。   顾逍亭记得很清楚,她父亲是个渣男,母亲是和孙海雁女士一样的旧社会女子,两人感情不和,对荣白露这个意外也不大上心,疏于管教。   正因如此,荣白露才会和书中的恶毒女配待在一起,也成了恶毒炮灰中的一员。   刚刚那一面让顾逍亭对荣母有了基础的认知。   荣母优雅高贵,外貌条件是极具水乡风味的温婉,脾气约莫也是一样的,在后天的环境养成中,渐渐变得大气、宽容、爽朗起来,像行走江湖的女侠,敢爱敢恨。   和原著中小家子气的女人没有一点沾边。   ……这破原著,里面写的东西没一样是对的。   不对,也有一样,譬如姜成卫是个渣男这件事,原著写的就非常对。   假如荣父也和原著中全然不同,顾逍亭想,那就真的不是小蝴蝶煽了下翅膀这么简单的事了。   电光火石间,顾逍亭想起了什么。   ……尤风柏说的那个地址。   尤风柏比她来这个世界早了整整三年,有没有可能,她在这三年之中察觉了什么,深入调查后又发现了什么。   地图上显示这个地址是在一栋住宅区附近,似乎是栋老旧的居民楼,看上去像某个人的住址。   这个人会是谁呢?   尤风柏的同伙又或是剧情中尚未出现的关键人物?   顾逍亭收敛心神,垂下纤长的眼睫,遮住眸中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个地址最好是有用的,不然尤风柏就等着死吧。   浴室里传来喊声:“椒椒,进来一下,帮我个忙。”   顾逍亭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   浴室里充斥着热气氤氲出的水雾,瞧上去不是在洗澡,倒像是身处雾里云间,飘飘然升上了空中。   顾逍亭穿透这片水雾,看向浴缸里躺着的人。   “怎么?”   晏慕淮在医院的一个多月都没怎么洗澡,刚开始伤口重了不方便碰水,就只能每天用湿帕子擦一遍,后来伤口好了也是草草将全身冲洗一遍。   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泡澡。   晏慕淮转过身,头轻歪向一边,把脖颈上一道恢复中的伤口露出来:“伤口在侧面,我看不见也不方便洗头,你帮我一下。”   顾逍亭在医院帮她洗了好多次,闻言挽起宽松的喇叭袖,两截细细窄窄的手腕搭搭在浴缸旁:“洗发露在哪儿?”   晏慕淮把架子上的洗发露递过去,扶着浴缸边,安静的侧头。   顾逍亭坐在小板凳上,把她的长发打湿,按了洗发露在掌心匀开,从发尾开始涂抹。   动作间,她的喇叭袖垂了下来,她却没关。   帮晏慕淮洗了个头,顾逍亭的袖子和裤脚湿透了,她甩甩湿漉漉的衣服,好笑道:“姐姐故意的吧?以往给你洗也没这么艰难。”   她随口刺完,正准备走,又被晏慕淮叫住了:“帮我擦下背,我够不着。”   顾逍亭现在可以确定她是故意的了。   动机是什么?   当然是单人泡澡哪儿有鸳鸯浴来的舒服。   顾逍亭俯身,撑着浴缸边缘,湿透的袖子搭在手背上,传来阵阵凉意,她凑到晏慕淮面前,几乎抵上对方的鼻尖,呼吸和说话间喷洒的灼热吐息交缠在一起,周遭渐渐升温,晏慕淮的耳根也红了些。   “姐姐……”   这一声拖长了音调,显得绵软至极,撒娇一般,婉转的嗓音在封闭空间内回荡着,平添几分空灵。   她的声音是绵长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般。   “你的小心思太明显了,瑕疵记得把自己藏好一点。”   晏慕淮抿紧唇瓣,手在水面下猛然收缩。   热气经久不绝的氤氲,雾气渐渐变得浓重起来。   晏慕淮身子往下沉了沉,白皙精致的锁骨也跟着浸在了水中,洗头时打出的细白泡沫于她周遭浮动,遮掩了水下的场景。她圆润的肩头、白皙的脖颈悉数露在了外头。   顾逍亭却知道,她有一处地方是前所未有的白。   那地方从未经受过阳光照晒,天长日久,待到再度暴露到光下时,就格外耀眼,明珠生晕一般,笼罩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   顾逍亭换了个姿势,撑着浴缸边缘的手转而撑在了晏慕淮身后,将人整个圈进怀中。   她轻声嘟囔道:“姐姐,这下我里面的衣服也得洗了。”   话罢,她吻上了晏慕淮的唇瓣,人也跟着一同跨进浴缸中,那片湿润沿着袖子和裤腿,蔓延上她全身。   .   一个小时后,顾逍亭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   她扯了块帕子,在发丝上草草擦拭着,不断有小水珠从她乌黑的发尾坠下,在棉质睡袍上洇出一个深色的小点。   她把水珠擦干净,拿出柜子里的吹风机插/上电,晏慕淮才从浴室里出来。   望见顾逍亭,她脚步一转,接过吹风机,打开热风,自然而然的开始帮顾逍亭吹头发。   “五点了。姐姐弄脏了我一套新衣服,记得赔我。”顾逍亭低头看手机。   晏慕淮动作微顿,耳根泛上微微的红意,穿梭在顾逍亭发丝中的手也跟着略略一蜷,摩挲着头皮。   到了这种时候,她就显得格外纯情。   好像那些宣泄而出的占有欲与她无关,她只不过是个被调戏就红了耳朵的小姑娘罢了。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顾逍亭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没说什么,低头却正好望见了自己肩头的红痕。   啧,有的人表面上装的比谁都纯情。   有本事别承认这个银子是她留下的。   风在耳边呼啦啦的吹着,不一会儿,晏慕淮放下吹风机,把她搭在肩头的毛巾取下来。   “好了,换衣服,我们下去吧。我刚听见引擎声,应该是荣白露的父亲回来了。”   室内暖意融融,顾逍亭挑了一件单薄些的长裙,换上短外套,先一步下去了。   荣白露准备上楼,迎面撞上她,道:“椒椒,你出来了?我怎么敲你房门敲了好几次你一直没反应。”   顾逍亭跳下最后一阶楼梯,步伐透着轻快:“洗了个澡,没听见声音。”   荣白露小声嘀咕道:“那怎么晏慕淮也不开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注意到了顾逍亭脖子上的吻痕。   荣白露的眼睛瞪圆了,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几次上去敲门,没人应也没人出来给她开门了。   这两个人真是的。   ……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晏慕淮才出院,她们现在还不是在自己家里,就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这简直是……太伤风败俗了。   荣白露对上顾逍亭无辜的脸,望着她微红肿的唇瓣和白净的侧脸,想了想,毅然决然的将这个锅盖在了晏慕淮头上。   晏慕淮真是伤风败俗!   一点也不知道收敛,一天到晚就知道缠着她们家椒椒。   作者有话要说:  荣白露(气的手抖脸都浑身发抖):伤风败俗!伤风败俗!感谢在2021-04-15 18:55:03~2021-04-16 17: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荣父是个很沉稳的中年男人, 和荣母一样,他身上的气质带着股文人的文质彬彬,鬓边泛出银白, 和荣母一样,戴一副细边的方框眼镜。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渣男。   顾逍亭留心观察了他和荣母的相处模式。对方对荣母很好,听荣白露说的, 她母亲原来脾气很好, 像个软面团,现在她的脾气带了点娇纵全是荣父宠出来的。   两个人很恩爱。   荣父时刻注意着荣母,对方一低头,他就马上把荣母要的东西递过去, 接着两夫妻便会相视一笑。   顾逍亭可以确定, 他们和原著中的描写完全不一样了。荣父对荣母的好不是装出来的, 是近三十年的生活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她心里思索着, 过了年,她得找个时间去C市看看, 那个地址究竟住着什么人,是否重要, 又是否和这个世界有关。   她心里想的什么面上俱都没有表现出来, 笑着打招呼:“干爸。”   她耽搁的这会儿功夫, 荣父已经从荣母那儿听说了她到来的事, 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来, 新年礼物,你和小晏一人一个,你干妈挑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不喜欢。”   荣白露的礼物是块女士表,价格可以在寸金寸土的市中心买块不小的地皮了。   晏慕淮还在楼上, 顾逍亭替她谢过了荣父。   荣白露拿过她的礼物袋子瞄了一眼:“哇,妈妈你好偏心啊,给椒椒的就是首饰,给我就随便买块表。”   荣母乜她一眼:“就你话多,你爸爸精挑细选的表都不喜欢你想喜欢什么?”   荣父乐呵呵道:“平常给你买的东西够多了,椒椒少来咱们家,给她的东西自然要贵重些。”   顾逍亭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堵荣白露的嘴,不知怎的,忽然笑了下,指腹摩挲着精心包装的礼物袋。   她很喜欢荣家的氛围。   没有顾家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偏心的长辈、貌合神离的父母、每天算计着怎么争夺家产的姐妹。撇开有钱人的身份,他们的日常生活普通又温馨。   这是一个家应有的氛围,却很少有家庭能做到这样。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荣白露能活的这么傻白甜、这么随心所欲了。   荣白露背后这两座靠山乐意让她靠一辈子,她可以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女孩,是父母的掌中宝。   顾逍亭拿着礼物上楼,当着晏慕淮的面把礼物袋打开,将里头的首饰盒拿出来。   两人的礼物分量其实差不多,但因为荣母明目张胆的偏心,顾逍亭那份要多一样红珍珠耳钉。   她看了眼晏慕淮的礼物,道:“姐姐来看看,这是我干爸干妈送我们的新年礼物。”   晏慕淮从她身后探头,看向桌面。一缕乌黑的发丝从她肩头滑落,发尾还带了点潮湿。她吹自己头发远没有吹顾逍亭的头发来的上心,只要不滴水就住手了。   “这个。”   晏慕淮伸手指了指。顾逍亭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条翡翠绿的宝石项链,旁边点缀着两粒小巧的红宝石,色泽纯正,殷红似血。   顾逍亭只看了一眼就挑眉道:“红配绿?姐姐眼光真好。”   晏慕淮:“……”   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不过这条项链真的挺适合顾逍亭的,抛开她所说的红配绿,丑到哭。翡翠绿的硕大宝石镶嵌在银质的圆框中,每一个切割面都熠熠生辉、闪闪发光。而旁边两粒小宝石的色泽也偏深沉,相互触碰,倒是有一种复古的典雅与庄重,似上世纪欧洲女王所佩戴的项链。   只是还差了一顶王冠……   晏慕淮心思微动,一段时间后有一场拍卖会,她收到了邀请函,听Sili说,这场拍卖会上将展出B国的海瑟薇女皇曾佩戴过的王冠。   顾逍亭打了个响指,把她的魂招回来:“姐姐?想什么呢,红配绿伤到你的自尊了?”   晏慕淮按下心头浮动的念头,道:“没。到镜子前坐着,我帮你戴上。”   顾逍亭照做。   那条项链戴上了她雪白的脖颈,那粒绿宝石和锁骨平行,瞧着极其亮眼,却让人不知道是项链亮眼还是她的脖颈亮眼。   晏慕淮按了下她的肩头:“很好看。”   顾逍亭扬眉:“当然好看,我打眼一估,之前也是七位数起步,——那儿还有条是姐姐的。”   巧的很,晏慕淮这一条的款式和顾逍亭的很像,只是正中心的宝石是红色的,而旁边点缀的两粒小宝石则是复古绿的,和玫瑰很像。   这两条项链一看就是荣母精心挑选的,款式在大致方向相似,但在细节处又各有各的精妙。第一眼看上去相同,但仔细看又是能分得清谁是谁的。   “走吧,到点了,该吃晚餐了。”   顾逍亭牵着晏慕淮下了楼。   最先看见他们的荣白露眼睛一亮:“果然好看,我就说椒椒戴什么都好看,晏慕淮也不差嘛。”   晏慕淮和荣父打了招呼,在顾逍亭身边坐下。   荣母拍了下荣白露的手,让她好好说话,转头对晏慕淮笑。怕她不自在,荣母给她说了过年这两天的安排。   厨娘和管家明天开始放假,只做到早餐,午餐一般出去吃或者订外卖,晚餐是一家人亲自动手,能做出什么样就吃什么。白天去哪儿都行,不过下午三点前要回来准备年夜饭,贴窗户、写福字,八点吃年夜饭。荣家有守夜的习俗,往往要过了十二点才熄灯睡觉。   不止晏慕淮认真听着,顾逍亭也在听着。   荣母的话很有感染力,荣家关于过年的安排也非常有年味,人听了就心生期盼。   顾逍亭认真回想了下,发现这是自己正式过的第一个年。   没进研究院之前她从不过年过节,进去后倒是过年,每年春节一到,就有人推着他们在操场人,几万个睡眠舱挤在一起看烟花,而那天他们也获得了额外奖励,不用做实验,放半天假。   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原来正常人的春节是这么开心高兴的。   次日一早顾逍亭就醒了。   时间还不到六点,她醒了就睡不着,索性把晏慕淮独自一人丢在床上,换了衣服下楼。   厨娘正在厨房里忙碌,管家和佣人已经走了,她忙完早餐也要走了。   这个点,荣家几乎没人起床。   顾逍亭随便拿了块面包边走边吃,在荣宅的庭院里逛了一圈。   走到第二圈时,她视线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站着的身影,穿着浅色的睡衣睡裤,背对这边站在树下,是荣白露,她似乎在打电话。   顾逍亭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   离得近了,荣白露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啊?她发什么疯啊,这人怎么回事,她上次就抢了我的代言,怎么这次又来,还公开在微博说了这件事。她好烦啊,怎么一直追着我咬。”   顾逍亭挑了挑眉,绕到她面前。   荣白露惊道:“椒椒,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么早就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儿?——木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讨厌这人,我不想和她上同一个综艺,看见她我就要呼吸骤停了。”   顾逍亭难得见她对谁展露出这么浓烈的情绪,听得还挺有趣,口型问道:“谁呀?”   荣白露让她先等等,同电话那头的经纪人据理力争:“不是这个原因,她是我死对头,粉丝们也知道的呀,讨厌她倒不是主要理由,我不想看粉丝因为她撕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荣白露面上出现了非常明显的不高兴:“我不管,反正我不和她一起出境。”   她挂掉典故,抬头看过来:“椒椒,怎么就你一个人呀,晏慕淮没起来。”   顾逍亭微抬了抬下颔:“没起呢。——你刚说的是谁,这么讨厌人家,和她上同一期综艺都不行?”   荣白露脸上的笑淡下去:“一个特别讨厌的人,我死对头,连着抢了我四个代言了,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总之是和我杠上了。木姐说的那个综艺早就给我报名了的,就差签合同了,其他几个嘉宾也定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想抢我的嘉宾名额。但是没抢成功,刚好有个嘉宾生病了,她就抢了人家的位置,还在微博说什么期待和我的游戏交锋,让粉丝们拭目以待。”   顾逍亭蹙了下眉,单听前面那一段,她还以为这人想追荣白露。   听了后面这一段,她先前的想法却是被完全推翻了。   荣白露哼哼唧唧:“这人可讨厌了,上次我走红毯差点摔了,她还在旁边嘲笑我。她甚至还给我的黑料点赞,她的经纪人说什么手滑,我呸,臭不要脸。”   顾逍亭拍了下她的额头,荣白露比她矮了十公分,这个动作做出来顺手极了。   “不喜欢就不上了,荣家又不是给不起违约金,实在不行我让晏慕淮帮你给,她现在身价非同一般,在医院光是躺着个人账户都在升值。”   “椒椒,你怎么学我妈妈打我额头,这样让我看起来像个小孩子。”荣白露挥了挥手,“算了,不提了,反正我不上这档节目,回去吃早餐吧,晏慕淮应该快醒……”   她看了眼顾逍亭身后,表情又沉下来,不太高兴的开口。   “喏,不用着急了,你的小尾巴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双更!达成!感谢在2021-04-15 18:55:03~2021-04-16 18: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顾逍亭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在自己身后望见了穿着睡裙站在那儿的晏慕淮。   荣白露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黏人精,真是的,一刻都离不开你。”   顾逍亭冲着她笑了笑, 朝晏慕淮那儿走过去,同时和荣白露道:“我就喜欢她粘着我。”   荣白露:“……”   她眼睁睁看着这对狗女女走到了一起,晏慕淮还伸手搂住了顾逍亭的肩头, 隔了两秒, 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顾逍亭肩头,把顾逍亭遮得严严实实。   而她自己却穿着单薄的睡裙站在寒冬的冷风中。   看见这一幕,荣白露心里的不乐意这才微降下来一些, 在心里嘟囔片刻, 最终什么也没说, 抱着手臂走过去。   荣父和荣母的起床时间是固定的八点, 现在还没到七点,餐厅里只有三个人。   厨娘把早餐端出去, 换下围裙穿了自己的衣服,背着包来跟荣白露打招呼:“白露, 还有两位小姐, 我先回去了, 你们慢慢吃。”   荣白露把杯子放下, 急急忙忙道:“王姨你等等。”她从兜里抽出三个厚厚的红包递过去:“带给两个弟弟的压岁钱, 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还有一个是我个人给你的年终奖金,王姨路上小心啊,我可就等着你回来给我做好吃的。”   厨娘王姨没推拒,收下红包, 笑的一脸和蔼:“王姨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拜拜了啊。”   荣白露看着厨娘走开,收回视线:“今年两位大美女有什么安排吗?去约会还是在家宅一整天?”   顾逍亭:“还没想好,要不一起来?反正时间多,出去了再慢慢看吧。”   晏慕淮:“去看电影。”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顾逍亭有些惊诧,点了点头,拿铲刀把黄油在面包片上抹开,配着海鲜粥喝:“啊,我忘了,我们出去看电影。你呢,艺人过年我记得应该不放假。”   荣白露戳着碗里的虾仁:“上午有个访谈节目需要我去一下,三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回来了,单身人士也不需要陪女朋友,上完节目当然是直接回家了。”   顾逍亭咬了口面包,黄油配着果酱在她口中弥漫开,她喝了口海鲜粥,把黄油有些偏腻的味道压下去,方才毫无诚心的开口道:“努力工作哦,我和姐姐约会完就回来。”   三人用了早餐便各自换了衣裳出门,在餐桌上留了两张纸条。   今天是年三十,电影院的人却不少,晏慕淮是临时起意出门来看电影的,找了许久才找到两张角落的票。   顾逍亭抱了桶三色爆米花在旁边吃,恍惚想起了上次她和晏慕淮一同来看电影时的场景。   那次她们看得电影是什么来着?   似乎讲的是部大女主的戏份,和她的亲生经历有些像,那时候她说了些什么,晏慕淮也同她说了什么。   啊。   晏慕淮果然是早有预谋,那么早就暴露了端倪,可惜她没有察觉到。   顾逍亭咬着爆米花,面前传来男大学生问话的声音,腼腆的问她能不能把手机借给他用一下。   她衔着爆米花抬头:“不认路,没手机,有对象,家住孤儿院。”   男大学生:“……”   拒绝得好熟练也好不走心。   男大学生悻悻走了,过了没多久,又有个女孩子害羞的走上前来。   顾逍亭心头警钟一响。   晏慕淮对女性的敌意比对男性的敌意大,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一弯到底了,对男性是一点也不感冒,所以晏慕淮对男性的敌意只能算是一般。   而女性,晏慕淮便跟防贼似的,只要对方接近她的周围,她立刻就能打翻醋坛子。   顾逍亭往后退了两步,把围巾拉上去遮住自己下半张脸。   上前来的女生嗫嚅了下,小声道:“你是一个人来看电影的吗?我们那边有好几个人,刚好有个朋友不来了,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坐在一起。”   顾逍亭:“不是一个人,女朋友在买票,谢谢你的好意。”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票买好了,走吧。”   顾逍亭收回视线,自然而然伸手挽住了晏慕淮的手,小声苦恼道:“长得太好看也是种烦恼,在路上经常会遇到人来要联系方式,以后干脆把手机换成诺基亚好了。”   晏慕淮很想点头同意,但心里又清楚她是在说玩笑话。   往影厅走的路上,顾逍亭不经意间问:“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姐姐还记得我们上次看的电影是什么吗?”   晏慕淮记得很清楚。   那两张电影票她最开始是不想收下的,后来在网上查到了关于电影的名字,仔细看了简介之后,她心头一震,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才让她收了那两张电影票。   她当时才和顾逍亭见了一面,收下电影票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   当时的晏慕淮已经临近崩溃边缘,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梦到顾逍亭了,就在她即将心灰意冷之际,她看见了顾逍亭。   那瞬间,晏慕淮心里的狂喜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   她甚至生出了借着这场电影揭露一切的冲动。   那场电影晏慕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电影看到一半,她无意间回头,望见了顾逍亭漠然的双眸,对这部电影的漠然,对这个全新的世界的漠然,对新生的漠然。   她的心蓦然绷紧。   先前的那个念头在刹那间灰飞烟灭,晏慕淮压下了心中的念头。   顾逍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当时还在想,这电影怎么这么巧,原来是姐姐精挑细选出来的。”   “最后一排的十一座和十二座。。”晏慕淮把她拉回来:“走过了,跟着我走。”   顾逍亭笑眯眯的道:“知道啦,姐姐真啰嗦。”   她回头笑了一下。   恰在此时,大荧幕上骤然弹出一部色彩艳丽的宣传片,五光十色的影从她身后投来,将她也镀成了五光十色的,似一颗明珠,在朦朦胧胧的乳白色光晕中,折射了霓虹灯的彩。   晏慕淮看得微愣。   这下走神的人从顾逍亭变成了她。   “回魂了姐姐。”   顾逍亭笑吟吟的打了个响指,旋即往座位上走去。   她们订的票在角落,这个位置其实一点观影体验都没有,离正中间太远,看不清打屏幕,想看电影还得一直低头,脊椎会痛。   故而顾逍亭看了没几分钟就收回视线,将座位与座位之间的扶手抬起来,将头靠在了晏慕淮肩上。   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也跟着袭来。   她小声道:“我靠着补会儿觉,电影结束了姐姐再来叫我。记得好好看电影,等我醒了再问问你这东西好看吗。”   买了电影票却不看,平白在影厅里头浪费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这做法可称得上浪费。但晏慕淮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她靠着自己打瞌睡。   周遭的声音在她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中渐渐远去,晏慕淮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身子,把耳朵凑近。   她听不见一点其他的声音了。   她耳侧只有顾逍亭的呼吸声,轻轻的,几乎察觉不出来,又很浅,韵味绵长,这往往代表了她是真的睡着。   这人喷洒的热气也悉数趴在了她面上,被不断触碰的那块肌肤竟开始升温。   也不知是影厅的空调开的太高了,还是她自身的原因,她那块耳根渐渐红了。   在这悠长的呼吸声催促中,晏慕淮心里倏地生长出了数不清的小花,是之前埋下的种子,在经历了日光与春雨的灌溉后,那粒种子破开泥土,从黢黑的土壤中冒出了一支小小的嫩芽儿。   那嫩芽飞快成长着,不过片刻就开遍了土地,让这方土地上四处花团锦簇。   晏慕淮僵着身子坐了一整场电影,什么也没看下去。   直至电影谢幕,影厅里灯光大亮,突如其来的光线改变让顾逍亭蹙了下眉,旋即睁眼醒了。   “完了?这电影好看吗?好看的话等过两天人少了再来看一次。”   面对她的询问,晏慕淮顿了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也不知道好看不好看,周围的人都在看电影,只有她在盯着顾逍亭看,电影讲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只知道开头主角出车祸了。   她捂着良心瞎编了一个:“还不错,想看的话过两天我们再一起来。”   顾逍亭点了下头,晏慕淮便以为这件事揭过去了。   可偏偏在她松了一口气时,顾逍亭蓦然回头,一双眼直直盯着她。   在她的注视下,晏慕淮身形不由自主的僵硬,一时间竟走着手足无措起来。   把晏慕淮盯到浑身不自在,顾逍亭才蓦地笑开了,一双眸子里盈满笑意,轻声说了句“我就知道”。她满不在乎的伸手挽住晏慕淮的手臂,和人潮一起往外走。   “下次再来看吧,正好了,我们两个谁也没看。”   路过垃圾桶,顾逍亭把爆米花的盒子扔进去,伸了个懒腰。   冬日的晨光洒在她身上,竟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去逛街吧,买几件新衣服,我听人说过年似乎要穿新衣服,姐姐还欠着我一套衣服呢。”她道。   晏慕淮不疑有他,和她拐弯去了附近的商业街。   下午两点半,两人回了荣家,荣父荣母把做年夜饭需要的食材捣鼓出来,围着围裙在厨房里。   见到两人,荣母忙招呼道:“椒椒,来,帮我下,做年夜饭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6 18:00:15~2021-04-17 20: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顾逍亭闻言, 脱了外套丢给晏慕淮。颇有些兴致勃勃绕到荣母身后,挽起袖子道:“需要我做什么?”   同样刚回回来没多久的荣白露翻了三个新的围裙出来,顺手递过去:“揉面团, 包饺子了。”   顾逍亭摊开围裙系上, 去洗了手回来,站在厨房里开始揉面团。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厨房,站了这么多人也不觉得拥挤,荣白露站在顾逍亭对面揉面团, 随口问道:“电影好看吗?”   顾逍亭洒了些面粉在砧板上,“不知道, 没怎么看,一直在睡觉。”   荣白露瞪了下眼睛, 有些不可思议:“你买了电影票在电影院睡觉?”   顾逍亭无所谓的点点头:“对呀,怎么了, 又没人规定我不可以在电影院睡觉, 位置太偏了,一直低头看很累,所以我当然是选择睡觉了。”   荣白露收回视线, 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晏慕淮放好外套和包,进厨房拿了围裙,站在荣母身边切菜。   荣白露这个不会做饭的在一旁帮了半天倒忙, 最终被荣母赶出了厨房。晏慕淮看准机会, 站在了她身旁。   顾逍亭戴着手套, 往上面沾了点油开始揉面团,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姐姐往旁边站一点,面粉太多了, 容易弄到身上。”   她说话时抬了下头,晏慕淮盯着她的脸愣了下。   片刻后,她不受控制的轻笑一声。   顾逍亭被笑的莫名其妙,两手撑着流理台抬头看她:“笑什么?”   晏慕淮伸手,在她面上轻轻点了点,旋即道:“小花猫,脸上、身上、手上弄得都是面粉。”   晏慕淮笑的原因便是这个。   顾逍亭鼻尖到右脸蹭上了好几条面粉做的道子,下眼睑、额角和胸前也有不少,瞧着颇为滑稽,她自己还不知道,倒真的像只弄脏脸的小花猫。   顾逍亭平时的模样太过强势,她总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她。   但晏慕淮知道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不,也不能说是缺点,只能说是弱项:她不会做饭。   两人同居这么久了,顾逍亭从没进过一次厨房,要么是晏慕淮做饭,要么是在外面吃,实在不行还有外卖。   这可以说是顾逍亭第一次下厨房。   荣母对她的水准不太了解,放心大胆的把揉面团这个重活交给了她,现在呈现在晏慕淮面前的便是只小花猫。   这模样看着即柔软又好笑,反差太大,反而让人忍俊不禁。   顾逍亭仍是一脸莫名:“指我干什么?”   晏慕淮但笑不语。   顾逍亭盯着她的瞳孔,从她双眼的倒映中发现了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下意识伸手一摸,却忘了自己还戴着手套,手套上满是面粉。这下不仅没擦干净,反而还弄了更多上去。   晏慕淮又笑了下。   顾逍亭:“……”   她抓起一把面粉,转头就出了厨房:“荣白露,来,过来一下。”   她就说荣白露刚才怎么故意伸手来摸她的脸,还说是沾了东西上去,擦完就盯着她的脸偷笑。   罪魁祸首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回头就对上她的视线,还有她手里正在往外渗的面粉。   荣白露和她对视两秒,转头就跑。   “我又不是故意的!椒椒!我错了嘛,你不要往我脸上来,晏慕淮也笑你了你为什么不抹她!哇你真的好偏心啊。”   荣白露边喊话边绕着客厅跑了一圈,正好跑到厨房门口,被荣母一伸手拽住了。   顾逍亭勾了勾唇,不紧不慢的跟上来,把面粉往她脸上印。   荣白露咳嗽了下,“妈你怎么就帮椒椒,我不是你亲女儿吗?”   荣母笑呵呵道:“活该。”   荣白露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面粉,深色布料和惨白的面粉搭配在一起,映衬分明。   她看向顾逍亭身后:“晏慕淮也笑你了,你怎么不抹她?见色忘友啊椒椒,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顾逍亭的弄脏的手套换下来,戴了一副全新的上去,闻言道:“你管我。”   她用手沾了些面粉,反手给晏慕淮画了三条道子在左右两边脸上。   晏慕淮站着不动,让她在脸上画。   被直接拍了一嘴面粉的荣白露:“……”   这也太差别待遇了吧,对她就是一掌拍在了嘴上,对晏慕淮就是轻飘飘的画了三道。   荣母往她脸上看了眼,嫌弃道:“去,把脸洗干净,脏死了。”   晏慕淮也进了盥洗室,把干净的帕子浸在温水里,却没有擦脸,而是拿着帕子出去。   望见她拿了帕子来,顾逍亭习惯性把脸凑过去。   晏慕淮细致的擦着她脸上的面粉,又关换了一面去拍她从围裙领口露出的一小截衣服:“好了,小心些,别又不小心猛的满脸都是面粉。”   顾逍亭扬眉:“那要不你来帮我揉?反正我也不会,在别的事上天分太高了,老天爷也嫉妒我,所以剥夺了我下厨房的本领。”   晏慕淮伸手去拿手套,一丝犹豫也没有,无比自然接过揉面团的活计。   顾逍亭则把手套脱掉,洗了下手,施施然出去了。   不远处的荣母瞥见这一幕,勾了勾唇角,无声笑了。   她没看错。   把椒椒交到晏慕淮身上,她是可以放心了,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荣母想,至少在她老了以后,甚至死了以后,她不用担心顾逍亭过得不好了。   荣母只有荣白露一个女儿,但她没有过分宠溺对方,而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荣白露的心性,让她学会独自自主自强。她相信,她老了以后荣白露不会吃苦,她已经有了能让自己过得很好的能力。   荣母最担心的是顾逍亭。   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把顾逍亭当亲生女儿来照顾,因着不是自己家的女儿,也因着顾逍亭太乖巧懂事,她对待对方一直是偏宠溺类型的。   只是没想到顾逍亭长大后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没有小时候有主见,性格甚至可以说和之前完全相反。   荣母一直在担心她,最开始她就不赞同顾逍亭和姜成卫在一起,也因此,顾逍亭和她近几年变得生分了不少。   谁曾想,顾逍亭亲手解决了姜成卫,不仅和对方分手,还反手把这些年吃过的哭送了回去,又重新找了一个对象。   前面那些事荣母乐见其成,最后这件却又让她忧心忡忡起来。   她害怕椒椒这姑娘又眼瞎,看上个人品不行的家伙。   现在荣母的顾虑全然没有了。   晏慕淮对椒椒很好。两人站在一起时,周身自然而然的形成一种外人根本插不进去的氛围,荣母刚刚在她们身后站了会儿,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   更何况,晏慕淮的眼里只容得下椒椒,对椒椒的好全是发自内心,出于本性的,是在平日里的生活中渐渐养成的习惯。   她们未来一定会很好,因为她们现在就很好了。   荣母笑着摇摇头,站回荣父身边去了。   一顿年夜饭忙忙碌碌做了许久,中途晏慕淮洗干净手和顾逍亭出去了,忙碌的人只剩下荣父荣母两个人。   荣白露按照吩咐找了红纸和春联,她不会写毛笔字,把这些东西递到两人手上,就提着灯笼去门口了。   顾逍亭望着堆了一桌子的红字:“姐姐会贴福字?还是会写春联?”   晏慕淮:“两个都会一点。”   顾逍亭撑着桌子逼近她,声音也压低了,毫无诚意的敷衍道:“这么厉害啊?什么都会做一点,又会做饭又会写毛笔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赚钱还长得好看,估计也会针线。这么来看姐姐还真是贤惠啊,以后谁不得争着抢着要娶你或者嫁给你。”   晏慕淮心里没出息的开启打鼓,听到顾逍亭的夸奖她就控制不住想笑,不管真假。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不嫁也不娶。”   顾逍亭歪了下头:“嗯?”   晏慕淮看着她:“我已经有未婚妻了,除了她,我不会再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顾逍亭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一秒破功,熟悉的似笑非笑挂上那张脸,唇角挑起的弧度不算大,却格外动人心魄。   “这么专一啊?那想来姐姐的未婚妻一定是个顶顶好的人,姐姐怎么不跟我说说她好在哪儿,会些什么?姐姐这样的美人,找的爱人肯定也好看极了。”   晏慕淮明白她是想听好话了,她眼里浮现无奈,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她黢黑的瞳孔中溢开,似黑暗中的星子,单独一颗是不显眼的,汇聚在一起,却能成为浩瀚星海。   “是,她是个非常好的人,长得也很漂亮,我从没有见过她这么漂亮的人,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大了更是出落得倾国倾城。”   “能力强,我会的东西她大多也会,她不会的便由我来补上。她的优点太多,缺点却只有那微不足道的两个,以至于你让我说,我甚至想不起她有什么缺点,可我随口一数就能数出十来个优点。”   顾逍亭的眼睛微睁大了些,有同样的笑意从她眸子里溢出:“她人这么好啊?那姐姐可千万要珍惜她,这么好的人听了我都想见见她呢。”   晏慕淮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挤压几下递过去。   顾逍亭顺手接过来看了一眼,晏慕淮打开了相机,屏幕上清晰照出了她的脸,眉梢眼角含着三分笑意,嚣张而又绚烂,风情被掰碎了,细细的杂糅在她脸上每一处肌肤。   她满意的看了十几秒,旋即把手机递过去:“好了,她的确很优秀,姐姐急着可千万要珍惜她。”   晏慕淮忍着笑点头:“嗯,我和她六月就结婚了,一定会把她牢牢抓在手里,不让她逃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王婆卖瓜,自卖自夸.jpg。感谢在2021-04-17 20:54:36~2021-04-18 18: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贰玖 34瓶;hazy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顾逍亭盯着她看了片刻, 旋即不受控制的笑出声。   “姐姐还真腻歪。”   她不再开玩笑,两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撑,旋即整个人都跳到了桌面上坐着:“有个问题, 姐姐把家务活全包了, 我做什么?”   晏慕淮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你负责在旁边看着我就好了。”   顾逍亭很满意这样的分配:“我负责貌美如花,姐姐负责赚钱养家,我们两个配合在一起, 简直是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她把毛笔和墨汁递过去:“姐姐写吧, 我看着。”   深色的墨汁被倒在了砚台里,渐渐氤氲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雪白的毛笔尖沾上去。旋即,那带着墨汁的笔尖落到了红纸上, 晏慕淮控制着手腕的力道, 在纸上挥毫洒墨,一气呵成。   洗干净手从厨房里走出,准备来写毛笔字的荣父在一旁站住, 观摩片刻,赞赏的点点头:“不错,小晏是从小学的吧, 现在的小辈很少有会写毛笔字的了。”   晏慕淮把毛笔搁在笔架上, 用镇纸压着红纸的边角, 等着它慢慢晾干:“不是,上了小学之后自己开始学写的,个人爱好罢了,和您相比还算不上什么。”   荣父在商界是出了名的书法家, 一手狂草写的锋芒内敛,看过的人都叹为观止。   这番话说到了荣父心里去,他笑呵呵的摆摆手:“你们笑的来写吧,我去帮你干妈,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顾逍亭看着荣父走进厨房,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   她转头,一侧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   先是荣母,接着是荣父,两夫妻对晏慕淮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也在无形中真心认同她的身份。   这就是晏慕淮说的紧张?   分明是有勇有谋、攻守兼备才对,和她表现得这么亲密,先让荣母放宽心,荣母点头了,荣父那边便不会有什么意见。   顾逍亭轻轻“啧”了一声。   合着某人昨天晚上以紧张为由,抱着她沉思了大半个晚上都是假的,她只怕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攻荣父荣母的心。   晏慕淮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对上她带了些窥探的目光。   顾逍亭轻声夸赞道:“姐姐还真是好计谋啊,一箭三雕,除了荣白露这个变数,其他人的反应都在你预料之中是吧?”   晏慕淮不躲不闪,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她若是心虚了,顾逍亭的反应会更大。她这么坦诚,好像这些事是理直气壮的,顾逍亭便懒得和她计较,调侃她两句就住嘴了。   果不其然,顾逍亭盯着她的瞳眸看了片刻,从桌上跳下来:“没劲儿。”   晏慕淮眼里漫开笑意。   她把写好晾干的春联和福字拿给荣白露,进厨房给荣母帮忙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华灯初上,别墅区四处被灯火点亮,夜色前悄然降临。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幽幽亮了起来,红色的火光跳跃着,从门廊下落进来。   一家五个人围着餐桌坐下,满桌子年夜饭色香味俱全,清蒸鲈鱼、糖醋排骨、红烧肉、八宝葫芦鸭、四喜丸子……   荣母拿了饮料和红酒出来:“你干爸有高血压,不能喝酒,我陪你们喝一杯,点到为止,喝多了也不好,待会儿喝饮料。”   顾逍亭举起盛了大半杯红酒的玻璃杯。   红酒其实只需要倒小半便够了,但现在既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也不是出席宴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东西而已,没有这么多讲究。   “砰。”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从圆桌中心传来,荣母笑呵呵道:“送走旧的一面,也送走所有的难过和伤心,让我们迎来新的一年,新年快乐。”   吃过年夜饭,三个小辈分到了三个厚厚的红包,打开一看,里头是厚厚一沓鲜红的纸币,看着就教人舒心。   顾逍亭吃饭时喝了不少酒,两颊飘上些桃花雾似的绯红,飘飘然走了一段,被晏慕淮扶着上楼了。   门一关上,客厅的喧嚣便被隔绝开来,房内静谧极了。   小醉鬼躺在了沙发上,素来流转着波光的双眼莹出一汪清浅的水光,似阳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那点茶色被洗刷的清澈透亮,像两颗从水底浮出的宝石,经受了这么多年的水流冲刷,也仍然璀璨如初,光华依旧。   她笑得有点坏,带了些恶劣,朝晏慕淮勾了勾食指:“姐姐。”   晏慕淮在她面前蹲下身:“怎么了?”   顾逍亭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左看右看,旋即庄重得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来亲一个。”   晏慕淮笑了。   “亲一个怎么够?”   顾逍亭却在这时不配合的收回手:“可我只想亲一个,忍着吧。”   晏慕淮起身,准备去盥洗室打湿帕子给她擦擦脸。   然而她才起身没多久,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旋即,她背上一重,有什么人压了上来,搂住她的脖颈。   晏慕淮身子一沉,稳稳接住了背上的人。   顾逍亭使坏成功了似的,在她背上咯咯咯的笑着,这笑声和她清醒时全然不一样,是放肆且明朗的,没有一丁点隐瞒,让人清楚她现在究竟是假笑还是真笑。   “笑什么?”晏慕淮问。   顾逍亭语气轻快:“不知道,就是想笑,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闭嘴。”   晏慕淮老实闭上嘴,背着她进了盥洗室。   她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打水、拧帕子,过程中,察觉身后的人隐隐起了睡意,她又反手拍拍背上的人:“别睡了,起来,还要守夜,待会我端碗醒酒汤上来,实在困了也得等喝了醒酒汤再睡。”   顾逍亭在她背上支着下颔,透过盥洗室内的玻璃观察着晏慕淮的动作,像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一般,蛰伏不动,只在暗处看着猎物。   突兀的,晏慕淮抬起头,在镜中对上了顾逍亭的视线。   顾逍亭一动不动。   晏慕淮却弯起唇角,对她笑了下。   顾逍亭把脸埋在了她后颈处,过了会儿又突发奇思妙想,开口道:“你的胎记在哪儿?我看看上面的齿印还在不在。”   然而注定要让她失望。   晏慕淮肩头只有胎记的影子,全然看不见一点牙印的痕迹。   这也说得过去,那牙印是好几个月前咬的了,现在还留着才是不科学。   没看到牙印,顾逍亭有些不太高兴。   晏慕淮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诱哄:“那你再咬一个上去。”   顾逍亭忖度片刻,欣然应允,一点也不留情的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她咬的位置和上次是一样的,正好将那花骨朵似的胎记圈在了里头,似多出来的边框一般,还有些艺术气息。   肩头不住传来疼痛,晏慕淮却丝毫不在意,等那牙印成了,才去拿手机拍照,发在了她万年不更新的朋友圈。   【晏慕淮:[图片]】   她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便只发了一张局部放大的照片。   过了会儿,荣白露的消息发过来。   【荣白露:椒椒醒了?她喝醉了怎么喜欢胡乱咬人。   晏慕淮:只咬我。   荣白露:……   荣白露:醒酒汤好了,你自己下来拿吧,我不想送上去。】   晏慕淮把身后的小醉鬼拎下来,去端了醒酒汤上来,一口口喂给她。   “看烟花吗?还有十分钟十二点,到时候就过年了,外面会有人放烟花。”她把汤碗放在一边,扶顾逍亭起来。   后者想了想,躺在床上朝她伸出手。   晏慕淮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顾逍亭眨了眨眼:“当然是抱我啊,我不想动,你抱我去窗子那边,我们一起看。”   晏慕淮这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伸手把她抱起来,在窗边的沙发坐下。   顾逍亭蜷在她怀中,眼睛看着窗户外。   今天天气很好,夜空万里无云,星星悉数跑了出来,一轮弯月挂在空中,一切都静悄悄的。   十二点整,远远的突然传来了一道爆炸声。   空中骤然绽出一朵绚烂华美的烟花。   顾逍亭在寂静中酝酿出的困意随着十二点的到来,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在医院看过一次烟花,只是远没有现在这场来的盛大。   顾逍亭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道:“低头。”   晏慕淮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一步低下了头。   她的瞳孔猝然整大了。   顾逍亭搂住她的脖颈,在满天烟火的映照下吻了过来。   唇舌相交,一点红酒的气味被渡了过来。酒精在摩擦中升温,那点热气从肌肤里蒸腾出来,萦绕在两人身边。渐渐的,那热气氤氲上了双颊,就连肌肤也变得火热起来,泛着奇异的、却让人不自知的灼热。   烟火的光来来去去,星子在爆炸声中闪烁,似是被窜上天的东西吓到了,皎洁的月光也被遮掩住。   一吻毕,最后一朵烟火也在此时盛放。   顾逍亭近乎贴着晏慕淮的唇瓣。   她喷吐着热气,呵气如兰,声线绵软的纠缠着,绕在了一起,教人心牲摇曳。   “姐姐,新年快乐。”   她的话尾音像是拖出了绵长的糖丝,细细密密的纠葛在一起。   “——我是你的新年礼物。”   她顿了顿,那双流转着波光的眸子在此时一弯,显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苍蝇搓手.jpg感谢在2021-04-18 18:57:55~2021-04-19 19:0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星染 6瓶;荼荼1234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 顾逍亭和晏慕淮谁也没起来。   荣白露上来叫了两次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椒椒还在睡,等她醒了我和她一起下去”。   她兀自嘀咕了会儿, 放弃把这两个人叫醒的念头。   过年这段时间, 她推了所有的通告,准备待在家里。荣父荣母一大早就出门拜年去了,房子里只剩她一个醒着的人。   日上三竿了,顾逍亭才披着睡衣, 踩着拖着,懒懒散散的从楼上下来吃早餐。   荣白露往她这边随便看了一眼, 看到了满脖子遮掩不住的红痕。   她下意识想惊诧,想了想, 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   人家小两口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顾逍亭醒了,晏慕淮自然也醒了。   两人吃了早餐, 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荣白露问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顾逍亭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块围巾,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把脖颈这一块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嗯,我们要搬家了。”   荣白露:“搬家?你们打算搬到哪里去?”   顾逍亭从倒数第二阶楼梯上跳下来,头也没抬:“你问晏慕淮吧, 我也不知道, 房子是她买的。”   荣白露听着这话就头疼。   什么叫她也不知道?她不问问晏慕淮的吗!晏慕淮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对方说要搬家她就马不停蹄的收拾东西准备要走。   就她这样的,什么时候被拐了都不知道。   快走到门口时,顾逍亭回头道:“帮我跟干爸干妈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荣白露应声。   顾逍亭顺手关上房子的大门, 挽着晏慕淮的手臂往前走。   到了车上,她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把系的结弄宽松些才问:“怎么突然想起搬家?现在这个房子住的挺舒服的。”   车上暖气刚刚打开,晏慕淮把她扯松的围巾又给她严严实实的围回去。   “戴好,暖气才打开。”   话罢,她从包中拿出一样东西递过来:“之前就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现在给应该全是……新年礼物吧?”   那是个红色封壳的本子,上面用烫金的压印描了三个字上去:房产证。   顾逍亭动作一顿,翻到署名的那一页。   果不其然,房产证持有人那一栏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姐姐怎么就写我的名字?不应该是夫妻双方共同财产吗?”她打趣了一句。   谁料晏慕淮却很认真的摇摇头:“不,是给你的,你想要就拿着,你不想要送给别人或者把它卖了都行,我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我不会过问它的来龙去脉。”   这并不是为了让顾逍亭看见她的真心,而是因为,顾逍亭之前把手下的股份、房子所有东西都给了她。   不管是之前,还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她都没有过问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也没有参与到其中。   这是尊重。   晏慕淮从顾逍亭身上学到的一项品德:相互尊重。   就算是爱人也拥有各自的隐私,她不能以爱之名绑架顾逍亭。   顾逍亭没仔细看,把房产证合上了。   晏慕淮把红本子收起来。   顾逍亭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开口问道:“姐姐,说一下吧,突然送我这东西是什么意思?想用这东西来绑住我?”   晏慕淮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想送你些东西。——我让律师打了一份财产转让协议,过两天她上班了会把协议带过来,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顾逍亭眨了下眼,睫毛微颤,瞳孔却睁大了,做出一副微讶的模样。   “什么财产转让协议,把你的财产转让给我?为什么?姐姐如果是想把它换回来的话就不用了,我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能勉强我。”   晏慕淮轻轻摇头:“我想给你打工,以后你是老板,我是属下,你的话会被我奉为圭臬,也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顾逍亭想了下,欣然点头。   她不会纠结太多,她认为可以的事她会点头,她认为不可以的事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答应。   她很少纠结不必要的事。   顾逍亭绕回到原来的问题上:“送我房子就送我房子,姐姐怎么会想到搬家?”   晏慕淮解释说:“原来的那个保密性不好,安保也没有现在的这栋公寓好,搬到这里来比较安全。我很久之前就让人着手装修了,现在直接拎包入住就可以。”   原来是因为尤风柏。   不过这样也好,安全的地方总是要保险一点的。   顾逍亭系上安全带:“先回公寓收拾东西,新房那边家具都是齐全的就不用写再买了,小一点的装饰品住进去之后再慢慢买回来。”   顾逍亭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回头看过来:“姐姐,我怎么突然觉得,这栋房子还有那些东西像你的嫁妆一样,或者说聘礼,不过这两样东西概念都是一样的,姐姐说是不是?”   她调侃完,也不等晏慕淮说什么便兀自发动了车,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两人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把公寓的衣服收拾好,又大包小包的去了房产证上写的地址。   那栋房子在一个保密性非常好的小区,许多明星和高管都住在里面,出了名的寸金寸土。荣白露也住在这个小区,只是晏慕淮买的房子和她不在同一个区域,绕过去需要走很长一段路。   顾逍亭没急着挑房间,先去楼上楼下逛了一圈。   这栋复式公寓的装修很符合她的审美,墙体粉刷成了明亮的暖黄色,看着就让人身心舒畅,大到家具、窗帘,小到灯具、门框,全是她喜欢的款式。   顾逍亭坐在大号行李箱上,撑着行李箱往后滑。   “姐姐准备这些东西花了多久的时间?”   “没准备多久。”晏慕淮看着她,眼里漾开一圈涟漪似的笑意。   顾逍亭:“可我看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好的。一年?两年?你在国外的时间还是回国之后才开始的。”   她说的数字一个也不对。   晏慕淮心想,是五年。   从她成年那一天开始就在准备了,她那时候有过一个不舍世界的空想,总觉得顾逍亭有朝一日会来到自己的世界。   当时的她在想,她不能让对方来了这儿却没地方住。   她又想,她买的房子应该在市中心,就算不市中心也应该离市中心很近。她的小姑娘这么爱玩儿,人口繁多的市中心会有很多游乐设施,她想去干什么都行。   这栋房子不能太小,住着不舒服,也不能太大,那样太显眼,她的小姑娘一定不喜欢在这样显眼的地方待着,私密性和安保性一定要很强让别人不能轻易找到她。   思来想去,最终她选定了这所房子。   晏慕淮很久之前就以这所房子为目标在努力,她读书早,在上学的时候还跳过级,是以上大学也比别人早很多,早早的就毕了业出来工作。   工作的第一年,她用全部积蓄买下了这栋房子。   工作的第二年,她开始慢慢往里头添置东西。   近三十多年的观察,让她对顾逍亭的喜好了如指掌。她一点点的为这所房子添加东西。   瓷砖的花纹、墙纸的样式、台灯的模样和灯光形状、地毯的大小及其柔软程度、床品、日用品……   她把这所最初空荡荡的房子变成了一个家。   不再做梦的那段时间绝对是晏慕淮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她甚至想过把这所房子卖了,她就在国外定居。   只是她舍不得。   这里的一砖一瓦乃至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添进去的。   好在,这所空落落的房子最终迎来了它的主人。   但是这一切顾逍亭都不知道。   她也不需要知道。   她只要知道这是送给她的礼物就好了。   晏慕淮问:“你只需要会一个问题,你喜欢这栋房子吗?”   顾逍亭四下扫视一圈,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当然喜欢,姐姐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只要是姐姐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晏慕淮勾唇笑了:“水电通了,这所房子随时都可以入住,有两个房间,你上去挑一个做主卧吧,剩下的那个拿来当客房就好了。”   顾逍亭刚刚上楼去就已经看好了:“靠近楼梯口的那间,剩下的那间姐姐拿来当客卧吧。”   晏慕淮猜到了她的选择。   她把车钥匙放在桌上:“想吃什么?庆祝乔迁之喜和新年,你点菜,我出去买菜。”   顾逍亭略一思索,报出一串菜名:“就这些吧。”   晏慕淮拿出大门的钥匙,从钥匙圈上取下来一把放在了桌上:“这是大门的钥匙。”她又取下一把小巧的:“这是那边那个柜子的钥匙,所有能上锁的门柜钥匙全部放在里面,用小盒子装在里面,上面写了名字。”   顾逍亭挥挥手:“我知道了,姐姐快去快回,我去收拾行李。”   晏慕淮正要出门,心里蓦然生出股不舍。   她现在连离开顾逍亭一步都不舍得。   晏慕淮握在门把手的手微微紧了紧,旋即回头,快步走到顾逍亭面前,索求道:“我……”   “要一个离别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9 19:08:08~2021-04-20 19: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海 3个;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我……要一个离别吻。”   晏慕淮看着她, 眼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许期待。   她的手心分泌出了细汗,教她的掌心滑滑的,握也握不住。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姐姐又不是小孩子, 只是出去买个菜, 这也要离别吻?”   晏慕淮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很清楚我为什么离不开你的原因,就算是离开一分钟也是离开,——只亲一下。”   顾逍亭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闻言腿下意识往下压,身子也跟着前倾, 伸手搂住了晏慕淮的脖颈。   她在晏慕淮唇上吻了下。   “这样可以了吗?”   顾逍亭退开了些,笑吟吟的看她。   晏慕淮心里陡然盛开一簇娇嫩的花, 她点点头,虽还是面无表情, 但她的眉宇间自然而然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欣喜。   顾逍亭又在她唇上碰了下,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她含着晏慕淮的唇瓣,用自己上唇那滴唇珠去碾着晏慕淮的下唇。   她将舌尖深入进去。   片刻后, 顾逍亭收回手,相贴的唇瓣也分开。   她鲜红的口脂被吻花了,蹭在了晏慕淮唇上。   顾逍亭细细打量着她。   晏慕淮不怎么涂口红, 也不爱化妆, 衣服的花色也是固定的那几个。她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简直是把素净两个字贴贴在了身上,可偏偏是这种白月光一般的素净,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而现在,她唇上抹了一点鲜红的口脂, 这颜色并不艳俗,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亮色。   当一个人浑身都是素净时,身上再骤然出现一抹亮色,便格外引人注目。   而被吻上去的口红便是这“一抹亮色”。   似夜空中散发着浅淡光辉的那轮明月,在白日,月华是绝不显眼的,可一旦到了晚上,这薄纱似的月光便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顾逍亭往沙发上一靠。   旋即她懒洋洋的抬手挥了挥:“姐姐再见,记得把口红擦干净了再出去。”说到后半句话,她压着声音轻笑了下,话语中勾人的缠绵意味满溢而出。   晏慕淮最后看了她一眼,把心中的不舍割接开,拿着钥匙出了门。   顾逍亭则在用指腹漫不经心的抹着唇瓣上残存的口脂,很快,她的指腹也被染红了。   不知想起什么,她笑了声。   顾逍亭从包里拿出口红,往唇瓣上抹了抹,动作细致的描摹着饱满的唇瓣,又抽出一张纸抿了抿,才收起口红,看向从方才起就一直在不断震动的手机。   是荣白露打来的视频电话。   在这之前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很可以,顾逍亭一条也没看到,她就等不急了,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顾逍亭没急着接通,把屏幕当镜子看了下自己的脸,旋即才拨了接通。   荣白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看背景已经不是在荣家了。   顾逍亭把手机放在桌上:“你在哪儿?背景这么吵。”   荣白露耸耸肩:“化妆间,我爸妈都不在家,你们两个又走了,我不想去拜年,每年拜年都让我表演节目,像个傻子一样,只好临时接了几个通告出来工作,赚钱可比当傻子好多了。”   她说着,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背后转了一圈。整个灯光大亮的化妆间都被框进了这小小的屏幕中,化妆台上堆满了各色昂贵的化妆品,不远处是衣帽间,等身模特就放在一旁,身上还笼着一件翡翠绿的贴身长裙。荣白露的经纪人木姐在不远处走来走去,让助理出去买杯咖啡回来。   顾逍亭不太在意的看着,倏忽,屏幕里晃进了一个人影。   她微眯起眼:“你身后那个穿深蓝色连体装的女人是谁?”   荣白露一顿:“什么女人?”   她回过头去,在化妆间门口看见了抱臂笑着的女人。   镜头也跟着瞥了过去。   女人穿着深蓝色连体装,一头中长发做了挑染,满头白金色中又夹杂着蓝色和粉色,瞧着花里胡哨的。她的面目生得很干净,透着一股纯粹感,让人不自觉想起山间流淌而过的小溪流。   当然,要是她脸上没有露出那种调笑一般的神情的话,这份“干净清爽”可能会更加纯粹。   荣白露如临大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慌里慌张把手机放在化妆台上。   门口的女人同她打招呼:“这不是新晋歌后荣白露吗?这么巧,我记得某些人似乎说过绝对不会和我同台演出,怎么,这些话是被狗吃了?”   荣白露眉尖蹙了下,周遭没有媒体也没有狗仔,连工作人员也没有,她没收敛脾气,不客气道:“你也要上台?”   女人面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默认了她这句话。   荣白露拿起手机:“那我不上去了,违约金我也不是赔不起。”   “——荣白露,你再把摄像头对着镜子我就挂电话了。”   话筒里突兀传来顾逍亭的声音。   荣白露瞪了一眼门口的女人,走过去把门关上,小声嘟囔道:“狐狸精。”   顾逍亭:“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死对头?看着的确一股狐狸精的样儿。”   荣白露深有所感,用力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椒椒,我跟你说,她这个人明明就是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好几个导演、制作人成天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她一个也看不上。偏偏这样一个人,对大众和粉丝立的人设是青春活泼可爱的邻家少女,太虚伪了,也就她的粉丝们相信这一点。”   顾逍亭听的好笑,适时提点道:“你对外的营销不也是情歌女王吗,和你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你俩彼此彼此。我看你们两个的人设应该转换过来。”   荣白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才不要呢,谁稀罕和她那样的互换人设。”   顾逍亭逗了她两句,点到为止,把话题转回正题上:“你准备怎么办,真的罢工不上台了?”   荣白露摆摆手:“这个待会再说吧,走起她就心烦,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在新家,快让我看看你的新家长什么样子,位置在哪儿,改天我有空了去你家里坐坐。”   顾逍亭把地址和她说了,举起手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荣白露眼里浮现出惊讶:“装修得这么齐全啊,我还以为只有个毛坯房等着你去装修呢。”   顾逍亭把手机收回来,屏幕也重新框进了她的脸。   “已经装修好了才搬家,没装修好搬什么家。行了,新房你也看完了,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晏慕淮出去买菜了,待会吃大餐。”   顾逍亭挂了电话。   .   晏慕淮在超市买菜。   按理说她完全可以让人把蔬菜瓜果送上门来,但她没有。   相比起什么事都让手下人去办,她其实更喜欢凡事亲力亲为,尤其是和顾逍亭在一起时。   她常来这个超市买菜,老板娘都已经熟悉她了,也乐得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给她多优惠一点。   老板娘把排骨剁成麻将一样的小块,又用夹子去夹猪里脊:“这个要几斤呀小妹妹?”   晏慕淮拿出蓝牙耳机挂在耳朵上:“稍等,我问一下我爱人。”   等电话接通费了些时间,漫长的电子音过后,她想听的那道声音才出现在耳机的音响中。   “姐姐?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晏慕淮的眼神蓦然华莱了,似春水一般温柔。老板娘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我在买菜,想吃糖醋里脊还是麻辣鱼片?”   顾逍亭的口味偏甜和辣,两种口味她都是不相上下的喜欢。她想了想,实在无法从中选一个特别喜欢的,于是道:“两个都要吧,分量做少一点,两样都能吃,也不占胃。”   晏慕淮应下她的要求,却没急着挂电话:“陪我逛逛超市,还有很多没买的,电话就不挂了,待会看见想买的我念给你听。”   这是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顾逍亭的胃口喜好她分明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逍亭直白的戳穿了她:“姐姐,你明明就是想听我的声音,真肉麻。”   她最讨厌的是别人对她撒谎,不管大但关乎性命的谎言,还是小到生活中旁人随口说出的谎言,但现在她却能笑吟吟的听晏慕淮说谎。   她带给晏慕淮的改变很大,而晏慕淮带给她的改变更大。   只能说,恋爱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晏慕淮直白承认了:“想听你的声音,那……给不给听?”   “恭敬不如从命,你是老大听你的。”   老板娘把装好肉和排骨的一次性塑料盒递过去,打趣道:“小妹妹对女朋友真好,你们俩感情也好,一刻都分不开哟。”   面对外人,晏慕淮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显得冷淡极了。   “很快就不是女朋友了,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妻子了。”   顾逍亭在耳机里笑。   两人以这种方式把整个超市逛了一圈,晏慕淮也把大包小包拿给了超市的配送人员,写下公寓的地址和电话,拿着手机出门。   她来的时候是走过来的,回去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按捺住心情,晏慕淮站在路边打车。马路上车来车往,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   听到引擎声的顾逍亭道:“上车了我就挂电话了。”   电话即将挂断的前一秒,她听见了晏慕淮的声音:“我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嘤,我好甜。感谢在2021-04-20 19:44:18~2021-04-21 19: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挂了电话, 顾逍亭开始整理行李箱,她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翻出来,客厅的沙发被她堆的乱七八糟, 悉数是她的衣服和晏慕淮的衣服。   刚翻到一半, 公寓大门被人敲响了。   顾逍亭起身去开门,门外是超市的配送人员。   她接过包装好的生鲜箱和蔬菜篮子:“谢谢。”   把晏慕淮买的东西在厨房放好,顾逍亭坐回去收拾东西。   客厅挂的钟表是老式钟表,每走一秒都会发出“滴”的声响, 在平常不怎么显眼,可这会儿客厅里只有一个人, 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走动的声音, 每秒走过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听着教人莫名就觉得烦躁起来。   收拾到一半, 顾逍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瞄一眼墙上的钟表。   ……骗子。   说什么马上回来,快半个小时了,超市运送的东西都来了, 她还没来。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顾逍亭就顿住了。   片刻后,她摇头失笑。   她嘴上说着晏慕淮粘人, 实际上她也差不多。   她也离不开对方。   和晏慕淮不同的是, 顾逍亭不害怕分离。她身边的人总是会离开她, 但她却从没有为了这些人伤心过,只因着她知道,终有一天,在另一个世界她们还会重逢。   换言之, 她抛开了近在咫尺的分离,选择了下一次见面时的重逢。   这算是某种方面的苦中作乐。   顾逍亭盯着石英表看了会儿,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手机突兀震动了一下。   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唇角一勾,有些无奈又有些得意的笑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喂,姐姐,到哪儿了呀?”   电话那头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起来似是不小心按到的通话。   顾逍亭疑惑的“嗯”了声:“姐姐?”   电话那头还是很安静。   似乎有什么人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紧接着,话筒那边传来一道平缓的呼吸声。   顾逍亭面上的笑容骤然冷了下去。   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是不一样的,就如同脚步声一般,随着个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甚至于体质改变。   她最熟悉的便是晏慕淮的呼吸声。   而现下,这呼吸声和晏慕淮的吐息方式一点也不一样。这道呼吸声有些虚弱,听起轻飘飘的,要么属于小孩,要么属于病人,可呼吸的节奏又是平缓而沉稳的,小孩的呼吸大多急促,做不到这么稳定。   她沉默下来,电话那边也沉默着。   片刻后,接起晏慕淮电话的陌生人笑了。   顾逍亭瞳孔骤然一缩。   “——好久不见,顾逍亭。”   陌生人念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咬牙切齿,含着对她的深沉痛恨与一丝快意。   这声音很熟悉。   顾逍亭很清楚这是谁的声音。   ……它属于被她亲手送进监狱的姜成卫。   姜成卫越狱了?   他手上怎么会有晏慕淮的手机?晏慕淮在他那儿?还是说……他绑架了晏慕淮?   顾逍亭面色如常,眸中神色却冷了下来,似一把薄薄的尖刀,目之所及的一切东西悉数在她锋利冰冷的视线下破碎成线。   “你是谁?”   她问。   姜成卫的呼吸声变粗了,只是一句话而已,他便飞快的露出了马脚。   姜成卫切齿道:“记性这么差,你忘了曾经是你像狗一样追在我后面的么?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简直是条再衷心不过的母狗。真可惜啊,当时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潜力这么大,我要是早看出来了,我当时就该……”   后面的话和粪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它是从嘴里喷出来的。   顾逍亭笑了下,声音里含着清浅婉转的笑意:“啊,记起来了,我认识的人里似乎是有这么一条满嘴喷粪的畜生的。怎么,表现良好从里头放出来了?还是钻狗洞逃出来的?”   姜成卫胸膛剧烈起伏,方才的那一点得意很快被怒火淹没,骂了句“臭女表子”。   顾逍亭没有被他的话激怒,声音里仍然含着笑意:“怎么,这次打电话给我是想上门来找死吗?”   她提起这件事,姜成卫才压抑着怒火,得意的笑了起来:“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现在跟你打电话的手机是谁的,我也很想让你听听看她的声音,只可惜她晕过去了,再过不久,她就不止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我会让她永远晕过去,再也睁不开眼。”   顾逍亭的眸色愈来愈冷,嗓音也跟抹了蜜似的,笑吟吟道:“晏慕淮啊,她怎么在你那儿?她不过是去做客,很快就可以回来。”   倘若有人在她面前,一定会被她的眼神吓到头皮发麻。   她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那双眸子却是冷漠而阴狠的,看了能让人做噩梦。而最让人无法忘记的,便是她仍然笑吟吟的嗓音。   姜成卫阴声笑了。   “还真是嘴硬啊,那你就等着吧。我这次从里面跑出来,可是专门为了你啊,我在里面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啊。”   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狱中待了好几个月,受尽了折磨,还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姜家彻底抛弃了他,他也就成了最底层的犯人,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他、使唤他。   短短几个月时间,姜成卫被折磨的没了人样。   他的声音也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差距,沙哑难听,似有人用尖利的指甲剐蹭黑板,几乎能把人逼疯。他太虚弱了,笑起来甚至还咳嗽了下,像破风箱一般,断断续续,随时有可能烟气。   而现在很明显的,他把这一切责任都归咎于顾逍亭身上。   他是来复仇的。   顾逍亭很清楚这一点,他复仇的目标有很多,而第一个复仇对象就是她。   她在沙发上坐下,指尖轻轻点着眉心。   “你说起狗,我突然就想起前几天,回家的路上我经过一条臭水沟。——有只癞皮狗从哪儿走着走着就掉下去了,它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我看的有意思,让人把它从水里看捞起来了,结果却是狗咬吕洞宾。”   “它想扑上来咬我,甚至还吓到了我身边的人。我很生气,所以我打断了它的腿,又一脚把它踹回了臭水沟里。”   顾逍亭倏忽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似针一般,绵绵密密,那嗓音乃至音调都是极婉转轻柔的,像只小黄鹂在啼叫。   可从她嘴中说出的话却冷漠到了极点:“没了一条腿,它连游泳也游不起来,在水里拼命挣扎,想让我又一次把它从水里捞出来,但是我给过它机会了,它却不知道悔改。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它,我会亲眼看着它在水里淹死。”   似是说到了好笑的事,她的笑声陡然大了起来。   “它会在飘满垃圾的臭水沟里活活淹死,没有人会在意它。谁会在意路边的、一只不识相的杂种狗呢?没有人会在意,它的身体会沉下去,垃圾会堆在它的身上,过几天,它又会从水底浮上来。”   “——这一次,它的身上将满是腐烂的肉,那是被臭水沟的细菌腐蚀的,苍蝇和一切以尸体为食的动物会闻着味赶过来,在它腐烂的尸体旁狂欢,因为它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获得了一顿大餐。”   “没有人会因为它的死亡而悲伤,只有肮脏的东西会因它的死亡而狂欢。”   她说到这儿,姜成卫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把手机砸出去,拖着那条短腿在原地一瘸一拐的走着。暴躁写满了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而那股烦躁和怒火中却夹杂了一丝恐惧,犹如被逼到墙角的流浪狗,兀自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很显然,这条癞皮狗指的就是他。   姜成卫用两手用力捶打面前的桌子,脏话一连串的往外飙。   看起来像个可怜又可悲的疯子。   贱人……贱人!!!   他要杀了顾逍亭,他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   他要把她千刀万剐,她死后的骨灰也要被他冲进下水道里,她死都别想死得安宁。   相比他的歇斯底里、状若癫狂,顾逍亭就冷静得过了头。   那阵巨大的打砸声过后,她又接着不紧不慢的开口,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   姜成卫不想听,但是手机开了免提,又被他扔得太远,他想在第一时间挂了电话都不行。   他只能听着顾逍亭往下说。   “以尸体为食的动物会把它的尸体啃得七七八八,它们并不会把它的尸体完全吃干净,这条癞皮狗会露出挂着碎肉的排骨,黑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小虫子会从它的尸体中爬出来。”   “它将在这处臭水沟里待很久,岸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它的尸体,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捂着鼻子匆匆走开,想:真臭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烂透了。”   “一只鸭子不小心摔进臭水沟中,看见了这条癞皮狗的尸体,它慌里慌张的往按上爬,蹼却不小心带到了癞皮狗的尸体。那条令人作呕的癞皮狗终于到了岸上,而人们也发现了它,知道它就是那臭味的来源,清洁人员捂着鼻子,用拖把杆把它又踢进了臭水沟中,它生前费尽力气想爬上来,好不容易爬上来后,它又再次被人踢了下去,死后它会或许会到达岸上。”   “——但它最终的归宿还那条肮脏的、堆满落叶与垃圾的臭水沟。”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讲故事.jpg   离完结还久啦,最快得五月底了,大伏笔没揭呢,尤风柏的结局不会好。   顺便给这章被恶心到的小可爱发个红包,因为我自己写了脑补有一点,嗯……   感谢在2021-04-21 19:43:37~2021-04-22 19:4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威猛王老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顾逍亭轻轻叹了一声, 话语里充满了假惺惺:   “你说这条癞皮狗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吗?因为他们不识好歹、是非不分、蠢笨如猪,它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所以它活该死啊。”   姜成卫拖着那条短腿, 加快了走向手机的步子, 心里的杀意洪水一般汹涌澎湃。   说到这儿,顾逍亭声音里的笑意才淡了下去,暴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冷漠。   “姜成卫,你很快就会和它一样。”   紧接着, 她便挂掉了电话。   通话中断的提示音教姜成卫骤然顿在了原地,他看着前方, 那里躺躺着一部连电子音都戛然而止的手机,屏幕布满蛛网一般的裂缝, 在黑暗中闪着不详的幽光。   三十秒的屏幕锁定时间一到,手机便骤然暗淡了下去。   周遭也重新恢复了一片黑暗。   姜成卫的眼里有恐惧漫出, 他死死掐着大腿, 把自己从顾逍亭带来的这份恐惧中拉出,同时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杀掉顾逍亭的决心。   .   这头,顾逍亭放下电话, 眸子里的冷意已经再也藏不住。   她要杀了姜成卫。   她放过了尤风柏,选择用法律和监狱来制裁对方,可是对方逃出来了。而这一次, 她不但不会放过姜成卫, 她反而还会亲手杀掉对方。   她手上沾的鲜血够多了, 不在乎是否再沾上一条。   姜成卫死定了。   冷静下来,顾逍亭把拨通了手机里不常用的一个电话号码。   “喂,代迎春。”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无语道:“强调了多少遍了, 不要直接叫我的大名,迎春这个名字很土的好吗?——找我什么事,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怎么,又要找我帮什么忙?”   代迎春是个警察。   顾逍亭会认识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几次进警察局,接待她甚至给她录口供的警察都是对方,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后来又经常约着出去吃饭,关系也可以勉强称得上朋友。   前阵子顾小筱失踪,顾母来医院找晏慕淮闹,结果被她怼了一通。气的失去了神智,直接去警察局报警,说是顾逍亭杀了她的女儿,还拿出了一段录音,闹着非要让警察局把顾逍亭抓起来。   这种无理取闹的人警察局不是第一次见,奈何顾母身后是顾家,他们不得不受理这桩荒唐至极的案子。   顾逍亭差点在一个月之内三进宫。   最后还是代迎春帮她把这件事压下来。   是的,代迎春不仅是警察,还是个官三代,家里有权有势,在A市权力堪称一手遮天。   顾逍亭揉着眉心,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这么骇人:“姜成卫越狱了,他还绑来了晏慕淮。”   代迎春蹙眉,收起了那点玩笑话:“怎么回事?”   顾逍亭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事情,没忍住道:“这么大的消息,你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代迎春解释道:“我在休假,没人敢打扰我,更何况坐的位置高了,底下人时常会搞点小动作。——不说这个,他有说要带着晏慕淮去哪儿吗?我现在让人颁布他的通缉,下关卡在全城各个地方堵着,不让他带着你女朋友出城。”   代迎春忙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上面敲了封邮件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她奇怪道:“我特别叫人帮你‘关照’了姜成卫,他怎么还能抓住机会从里面逃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顾逍亭道:“不是他一个人逃出去的,还有人在帮他,是杜宁,她的通缉令早就发了。”   代迎春:“又是她?”   “不止她,还有一个人。”顾逍亭把放在客厅正中央的行李箱踢到一边,想了想,又把它拽回来:“前段时间失踪的顾小筱。”   她冷声道:“这一连串事都是有预谋的,杜宁逃跑、顾小筱失踪、姜成卫越狱,这三件事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但其中隐藏的关系很大。”   代迎春问:“什么关系?”   顾逍亭:“——我。”   她们共同的目标,也即是他。   披着杜宁皮囊的尤风柏半辈子都追着她在跑,可能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份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恨,又或者是得不到的执着。   顾小筱恨她抢了自己的一切,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厌恶着她,被她抢走了父母的宠爱,抢走了周围人的关注。   她前半辈子都活在顾逍亭的阴影之下,没有跟看见她,也没有人在意她,哪怕后来她把这些东西抢回来后,她也还是厌恶顾逍亭,特别当那一份天价的欠债积压下来,这份厌恶就变成了恨。   姜成卫自然不用说,从他对原身是利用的心态,可在公司被抢走,股份赔了出去,偌大的身家败得干干净净,还被反手告上了法庭、送进监狱,断了一条腿。   他原本拥有很好的前程,会走上人生巅峰,迎娶心目中的白月光,就算没有这样,他也不应该坐牢又断腿,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顾逍亭。   可想而知,他对顾逍亭的恨意有多深沉。   顾逍亭想了想,猜测道:“杜宁有可能没有参与到这场绑架中来,但越狱的事,跟她绝对脱不了关系。姜成卫是主谋,顾小筱便是从犯。”   代迎春有些苦恼:“但是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从犯,我没办法发布她的通缉令。”   顾逍亭不在意道:“等我亲手抓到她之后再说也不迟。——对了,有件事我要问问你,对杀人犯正当防卫,错手杀了他应该不犯法吧?”   代迎春:“……”   代迎春:“你要干嘛?喂,好歹怎么说我也是警察,你在我面前这么光明正大的谈论怎么弄死姜成卫,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吗?”   顾逍亭没回答她的话,直接挂了电话。   代迎春听着音响里传来的声音,一阵头痛涌上来。半晌,她喃喃道:“还让不让人好好度假了啊,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果然还是直接木仓毙比较省事。”   她话音刚落,那头顾逍亭的电话打了过来:“不用拦截了,姜成卫没坐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坐的是直升机,我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代迎春:“ok,我知道了,查不就完事了吗,逼逼这么多做什么。”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   顾逍亭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   晏慕淮买来的蔬菜肉类都放在厨房,装着她衣服的行李箱堆在角落里,沙发上也散着她的衣服。   她留下的那两把钥匙还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顾逍亭有把握姜成卫不会杀了晏慕淮。   虽然很讽刺,但在短短的几次接触中,她可以确定,姜成卫喜欢晏慕淮。   不是玩玩而已的那种喜欢,而是真的喜欢。   他这种人渣也会喜欢上一个人?   这听起来的确很好笑。   但这就是事实。   或许是源于原著中作者的设定,渣男身上那搞笑一般的神情人设,他一直喜欢着晏慕淮,便是庭审的那一天,他看见晏慕淮和她一起出席时,他也仍然喜欢着晏慕淮。   这就像个魔咒,把他紧紧的框了进去。   一时半会儿,顾逍亭不需要担心晏慕淮的安危,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眼里浮现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   姜成卫绑了晏慕淮绝对不止是向她炫耀这么简单,他绝对还会做别的事,毕竟他的目标一直是顾逍亭,绑晏慕淮只是为了威胁她。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   晏慕淮睁开了眼。   她记得自己在超市买东西。   可现在她却在另一个地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她的眼睛上还蒙为布条。   她的手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给绑住了,绑得很紧,从手腕处传来阵阵酸痛,这是长时间捆绑,以至血液不畅通才会发生的现象。   她似乎正坐在什么极其不稳定的东西上,像是一辆货车的货箱,又像是在水面上一般飘荡着,很不稳定。   周围没有别人,她听不见别人的呼吸声。事实上,她甚至听不出自己在哪里。   晏慕淮记得自己出了超市,挂掉了和顾逍亭的通话,又上了一辆出租车。   紧接着,那辆车开始发动,到了一条几乎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司机锁上车门,回头拿出个小瓶子对着她喷了下。   之后晏慕淮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再睁开眼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这是……被绑架了?   晏慕淮脑子里飞快冒出一个人名:尤风柏。   可随即,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尤风柏,尤风柏不会花这么大力气来绑架她,对方只会在迷晕她的第一时间就干脆利落的杀了他。   很显然,绑架她的人不是尤风柏。   那会是谁呢?   突兀的,晏慕淮耳边传来一阵长长的蹄鸣,似乎是什么鸟类的叫声,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阵振翅声。   鸟叫声离她很近,晏慕淮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在窗边。   接下来只差听出这是什么鸟的叫声,说不定就能借此判断出她现在究竟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2 19:47:31~2021-04-23 21:0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怪物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晏慕淮侧耳听着。   那声鸟叫又一次响了起来, 囊括着振翅声。这略带沙哑且有力的鸣啼声近极了,那只鸟似乎停在了她的窗户外面。又过了会儿,玻璃被什么硬物敲击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下一下, 像是有鸟正在啄着窗玻璃。   晏慕淮将耳朵往声源处凑了凑,一连串的羽翼扑棱声响起,那只鸟,又或者说那些鸟一下飞了起来。   而晏慕淮的耳朵也凑到了舷窗旁, 离玻璃近了,她顷刻听见了之前没有听见的声响。   ……那似乎是波涛涌动的声音, 夹杂在这声响中的还有轮船发出的长长的、闷闷的鸣笛声。   “呜——”   她在船上。   晏慕淮立刻做出了这个判断,与此同时她也知道绑着她双手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对手铐,除非她把大拇指卸下, 否则她将不能把手从里面抽出来。   她想了一堆东西, 问题最后又回到了她一睁眼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疑问。   是谁绑架了她?   失踪了这么多天的顾小筱?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晏慕淮想不出个一二三,只好在心里数着数。   她第一次发现时间的流逝可以这么慢, 慢到她有机会记住沿途的每一次颠簸、没一声鸟叫。   她想起了顾逍亭。   她和顾逍亭说她马上回去,但现在这句话恐怕不能实现了。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   晏慕淮想着,蓦地, 不远处传来开门、推门的声音,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 来人似乎腿脚不太好,皮鞋拖在地上,一阵阵的响着。   脚步声愈来愈近。   晏慕淮靠着舷窗,听见了另一道颇为沉稳的脚步声。   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率先开口, 口音带着股别扭,似乎是国外人:“她还没醒,马上到地方了,你要把她怎么带下去?”   另一个人没急着说话。   晏慕淮感受出一道目光在她面粗逡巡着,似是怀念,似是仇恨,又似是……恋慕?   片刻后,那人开口道:“你把扛下去,她有大用处,她醒了记得叫我过来。”   他开口的第一时间晏慕淮便知道他是谁了。   竟然是姜成卫。   他越狱了?他想干什么?   这两个念头争先恐后的从脑子里冒出,晏慕淮身子微微绷紧,在心里警觉起来,不自觉变换出了警惕的姿势。   最先开口的那个女声道:“不用了,她已经醒了。”   晏慕淮眼上蒙着的布条被人拆了下来,两秒的眩晕过后,她看清了面前是什么情况。断了一条腿,狼狈许多的姜成卫站在她面前,手中拄着拐杖。   而另一个身材火辣的国外女人穿着迷彩服站在一边,深棕的长发扎成蜈蚣辫。她似乎是个练家子,手臂肌肉比一般男性还有宏大,蓄积着满满的力量。   姜成卫挥了挥手,让女人出去。   女人看了他们一眼,此了一个让她老实些的口型,无声踩在地板上,出去了。   晏慕淮在地上坐直,面色冷淡。   面前的人没开口,她也就敌不动我不动,兀自沉默着。   片刻后,姜成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调整了下瘸腿的位置,开口道:“没想到会是我吧?”   晏慕淮其实隐约有一点猜测,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他。   姜成卫撑着拐杖:“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的目标不是你。”   他低声笑了两下,旋即才道:“——我的目标是顾逍亭,这次我可是专门为了她才越狱出来的。我一个人在地狱待着不舒服,拉她来垫背。”   晏慕淮的眸色冰冷,不同于顾逍亭,她瞳仁的色泽是纯正的黑色,黢黑而深沉,像一处深谭,又像一口荒废许久的古井,沉沉的。而今,这处深谭上结出了薄薄的冰霜,冷厉得深沉,教人不禁怀疑,潭水上覆着的这层薄冰破碎后,从湖底深处会涌出什么。   “你想对她做什么。”   姜成卫笑了,沙哑的、破风箱一样的嗓音道:“当然是杀了她啊,她害得我现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怎么会不恨她,又怎么会不想杀了她。”   晏慕淮:“你的伤是咎由自取,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话音冷的吓人,本该是疑问的语气,从她口中说出时却成了陈述的语气。   姜成卫冷笑两声,将短腿费力的抬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挽起裤腿露出了底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指着上头蜈蚣似的伤疤:“和她没有关系?也就只有你会相信她的鬼话,你去问问顾小筱,问问齐曼,问问所有被她报复过的人,她真的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单纯吗?”   “——我这条腿,就是她买通一个犯人给我打断的!”   姜成卫嘶吼起来,他咆哮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内回响。   晏慕淮眼里的古井深谭有刹那的波动,微愕的情绪从她眼底浮现。   几个月前,顾逍亭从姜家出来,和她说了孙海雁的事,也提起了姜成卫这条断腿的事。   她记得说这话时,顾逍亭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态,漫不经心的拨着发丝。   她说:“断了腿好啊,这不是活该吗。因果报应哪儿是这么容易就能躲开的。”   她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提起过姜成卫的伤是她导致的。好像她当真只是轻轻推了一把,接下来的事与她无关。   晏慕淮沉默着。   姜成卫从激动的情绪中抽身,定定地盯着她的瞳孔望了几眼,猜到什么似的笑了一声,既悲戚又讽刺。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晏慕淮的目光中带上了刺:“她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人。”   姜成卫活动了下断腿,目光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我记得你从前、你从前是不喜欢她这样的人的,你的性取向也很正常。”他面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顾逍亭,你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我以为轮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高中开始我们就是一个班的,到了大学你出国,后来又回国,我以为你是终于想清楚了,在国外待了几年之后终于懂得真正喜欢你,还不要求你回报的人是我,我以为你回来是想和我在一起了,是想清楚了。”   晏慕淮对他的不耐写在了眉梢眼角。   姜成卫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一句也听不懂。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姜成卫,更不可能出国几年后突然意识到他的好,专门回国为了和他在一起。   不然她也不会送对方一场没有未婚妻的订婚宴。   姜成卫还在说,语序有些颠三倒四的疯狂,好像即将崩溃,神经紧紧的绷在了一起,随时会断弦:“你高中被人纠缠,被人骚扰,从来是我帮你解决对方,我送了这么多玫瑰和礼物给你,换来你一句你花粉过敏……太扯了,谁都知道你不过敏,你只是想躲开我。”   他顿了顿,还要再往下说,晏慕淮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我没印象。”   姜成卫微愣。   晏慕淮冷声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是你对谁做的,但是这和我没有关系,你记错了。”   姜成卫眼里的癫狂消退下去一些,揉了下额头,似乎在懊恼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急促的呼吸了下,甩下一句话就出去了:“从前的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马上到岸了,放心,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心心念念的顾逍亭了。”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语气里带上阴狠和诡谲。   晏慕淮冰冷的目光盯着他,一直到他走出房门才微化开。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或许最开始就不该想着把这些人送进监狱,让他们在悔恨和痛苦中生不如死一辈子。   这样的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一开始就该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他。   .   约莫半个小时后,轮船到岸,先前的棕发女人走进来,解开了她的手铐,推搡着她往外走。   下到外面后,晏慕淮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给自己解开手铐了。   轮船停靠的地点并非普通城市的码头。   而是一座小岛的私人码头。   他们下去后,轮船上就没有人下来了。很显然,不止码头是私人的,包括小岛和轮船都是私人物品。   姜成卫这次可真是花了大价钱。   几个佣兵围着把他们护送到了小岛上倒叙正重要有一栋别墅。棕发女人问姜成卫要把晏慕淮怎么办,他头也没回,挥了挥手道:“问下人,这种事情别来问我。”   下人把晏慕淮推进一个房间后,在外面反锁上了房门。   晏慕淮进房间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房间搜了个干干净净。她身上的东西早就被搜走了,房间里也没找到任何通讯工具,窗户没上锁,但房间在三楼,下面是一片被椰子树遮住了的空地,跳下去非死即伤,很危险。   更何况,就算是跳下去了,晏慕淮也没有船只离开这座岛屿。   她会在这座小岛上不停的躲躲藏藏,最终因为没有食物导致的饥饿昏厥过去,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摔下悬崖,被毒蛇咬中而死。   她注定逃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啦,姐姐不会有事的。感谢在2021-04-23 21:01:19~2021-04-24 20:2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这样来看, 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比瞎动什么小心思,费尽心思的想逃出去要好很多。   晏慕淮按了下眉心。   借着手掌的遮掩,她面上清晰浮现出狠厉, 戾气和暴躁化化作一道深深的纹路, 镌刻在了她的眉心中。   她那双眸子也冷极了。   像隆冬腊月吹在脸上的风,刀子似的,一下下剐蹭着人的肌肤,好像剐蹭在了纤薄的神经系统上。   让人不寒而栗。   事实上, 晏慕淮的脾气一点也不好。   大多数时候她都为维持着冷脸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样子维持得久了, 便很少有人能分辨得出她此刻是在生气还是在想什么。   但她其实很好猜。   因为她一直都没高兴过。   直到遇见顾逍亭后,她枯燥乏味的人生才终于有了丝兴趣。   她也才终于懂得了什么叫高兴, 什么叫雀跃,什么叫欣喜, 又是什么叫生气, 什么叫心里发酸。   她的脾气比顾逍亭不好太多。   只是她一直压抑克制着自己,不教自己在顾逍亭面前表现得这么不堪。   可现在顾逍亭不在这儿。   那她也无需隐藏。   晏慕淮掐着眉心,把胸腔之中狂暴肆虐的情绪压下去。再把手放下来时, 她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晚餐时间,佣人来叫她。   晏慕淮下去时,餐厅里除了姜成卫就是几个雇佣兵。   两方分得很清楚, 姜成卫坐在餐桌上, 雇佣兵在客厅里支了张小桌子围坐在一起。   晏慕淮在餐桌边选了个离姜成卫最远的位置坐下。   吃过晚餐, 姜成卫颇有些兴致勃勃的道:“饭也吃完了,外面的天也黑了,我们来点睡前的娱乐活动。”   他招手,一旁的菲佣将手机递过来。   姜成卫把屏幕放在撤走了食物的餐桌正中央, 点了下,音响中传来外放的电子音,等待接通中。   嘟嘟嘟。   这声音把时间拖得格外漫长,远处,雇佣兵正在喝酒划划拳,近处的空气几乎凝滞了。   十几秒后,电话接了。   “喂。”   晏慕淮瞳仁轻颤。   这声音是顾逍亭的。   姜成卫眼里有阴狠一闪而过,接下了她的话:“喂。”   电话那头顿了顿,一道含着些许笑意的嗓音传来:“我就说怎么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原来是被咬吕洞宾的癞皮狗缠上了。”   姜成卫额上有青筋浮现,忽的,他冷笑了一声:“晏慕淮现在已经醒了,你想听她的声音吧?——来,告诉她你现在在哪儿,迫切等着她来救你。”   晏慕淮盯着屏幕上再熟悉不过的一串号码,开口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不会阻止你,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电话那头是平稳的呼吸声。   片刻后,顾逍亭开口:“姐——嘟嘟嘟。”   姜成卫把挂断的电话扔到一边,眼里满是快意。   晏慕淮眸中有戾气浮现。   姜成卫则擦着手:“她想把你换回去,所以我跟她提了几个要求,想不想知道我提的是什么要求?”   晏慕淮想用手边的餐刀捅死他。   姜成卫却爱上了这种解说的乐趣。   “第一个要求,我要她给我三亿,现金,我给她三天时间。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拜她所赐我成了个穷光蛋,我当然应该把我的钱拿回来。”   “第二个要求,我要她亲自上岛,把这些现金交给我,不准报警,警方一旦介入,你会怎么样我也没法保证。当然,作为我对她仅剩的一丝仁慈,我可以允许她请几个小姑娘把和她一起来,这么多现金她一个人也拿不了。我很大方吧?”   “至于第三个要求,我暂时还没想好。等她上了岛之后我再向她提这个要求,你觉得,让她用她的一双腿和一条命来偿还我的这条腿怎么样?”   晏慕淮的目光从他那条断腿上扫过。   看着这样的姜成卫,她心里蓦然窜出一个形容词:   丧家之犬。   这可真是太符合姜成卫了。   被母亲丢弃,父亲又把培养的重心放在了另一个儿子身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包括整个姜家都放弃了他。他的公司被人收购,总裁的位置易主,拥有的一切悉数再度失去了。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帮他的伙伴。   他不过是条在臭水沟中挣扎的落水狗罢了,又能扑腾起什么大水花。   .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过。   轮船的呜咽声远远的便传了过来,停靠在私人码头上,丛林中的飞鸟被惊起,翅膀的扑棱声传来。   晏慕淮站在窗边,打开了一扇窗户。   风把大海独特的咸腥气吹了过来,仿佛连空气都是带着淡淡的海腥味的。冬末初春,不远处的海岸线上浮出一轮落日,洒了半边天空的迤逦。   轮船的升降梯放下,从上头缓缓走来几个人。   那一行人都是女性,瞧着瘦弱又不堪一击,很大程度上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毕竟,谁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保持百分百的警惕呢。   晏慕淮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天的人。   ——顾逍亭走在最前面,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装扮,长发被绑在了身后。隔得远远的看不请她的面容,却能从她周身感受出她的冷漠和烦躁。   一行人拖着超大号的行李箱和挎包朝着这边走来。   忽的,顾逍亭抬头,在半空对上了她的视线。   晏慕淮勾了勾唇。   顾逍亭在原地站定,约莫两分钟后,她又迈开步子,坚定的、缓缓的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几天的分离和烦闷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晏慕淮的心情前所未有好了起来。   她的小姑娘像一个英雄,朝着她缓缓走来。   无人知晓,那是她心尖上娇养了数年的玫瑰。   过了会儿,佣人来敲门。   她才敲了一声,门便从里头骤然打开了。佣人抬头,微愣了愣,这么久以来,里头的这位美人都没露出过一个好脸色,现在她却笑了。   佣人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那笑在两秒后消失,晏慕淮越过她,径直朝楼下走去。   她的背影甚至是雀跃的。   她不像是被绑架了,反而像是去奔赴一场久违的约会,从头到脚都是欢欣的,连头发丝也透着高兴。   佣人一脸莫名其妙,还从没见过她这样。   她跟在晏慕淮身后走下去,发现这位女士在旋转楼梯上站着,唇角含着悄悄的笑意往大门口看过去——   那里站着顾逍亭。   其实不止有顾逍亭一个人,但晏慕淮眼中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四目相对,晏慕淮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顾逍亭敛起眸中神色,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走过去,在客厅的桌子上坐下。   她身后的一行人依次排开,一眼望去身高几乎没有超过一米六的,脸也生得嫩极了,约莫在十八九岁的样子,起不了多大的威胁。   比较显眼的是跟在顾逍亭身后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头长发扎了个高马尾,鬓边做了紫色的挑染,册向这边的耳朵上打了两个孔洞,还有唇钉,风格非常狂放不羁,穿着热裤和背心,从手臂到大腿纹得款七八糟的。   她吸引晏慕淮注意力的原因不是外貌,而是气质。   这人看着流里流气的,像个不务正业的小太妹。   晏慕淮不知道顾逍亭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号人,她在记忆中仔细回想了片刻,最终不太确定的把这人和代迎春划上了等号。   去掉花里胡哨的耳钉、唇钉,还有脸上张牙舞爪的浓妆,再把长发变成短发……   这可不就是代迎春吗。   晏慕淮见过代迎春,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代迎春。   她还真是……牺牲重大。   脸也不要了。   佣人在此时用蹩脚的中文道:“请你快下去。”   晏慕淮回头看了她一眼。   佣人被她这一眼中蕴含的冷血给震撼到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方才像是有把刀子擦着自己的脖颈飞了过去。   她浑身的汗毛在这个瞬间倒竖,冷汗顺着脖颈淌进衣服中。   所幸晏慕淮没盯着她看太久,收回视线施施然从楼梯上下去了。   雇佣兵、姜成卫、顾逍亭、代迎春、几个小姑娘……所有人全在客厅里了。这些人分成两派站着,泾渭分明。   晏慕淮是想站在顾逍亭身边的。   可棕发女人拿着匕首上前,逼迫她站在了自己这边。   是了,她现在还是人质,不能从心所欲的按照自己想的事做。   顾逍亭的目光一路跟着她移动。   姜成卫阴冷毒蛇一般的目光也死死盯着她:“你还真敢来。”   他看了眼提着行李箱的几个小姑娘。   “还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很听话嘛,怕惹怒我?不想晏慕淮受伤?”   顾逍亭眉梢一挑:“来施舍乞丐而已,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站在她身后的代迎春:“……”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了也不收敛一点,对面那几个雇佣兵后腰可是揣着木仓的啊。   她用手戳了戳顾逍亭的后背,让她火气别这么旺。   顾逍亭斜斜的扫了她一眼,毫无反应。   “说吧,你的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气的牙痒痒的姜成卫沉静下来,冷笑一声:“当初我想让你把股份还给我,你和我说的是什么来着?我记起来了,要我的一条命,这样你才肯原谅我。”   “那么,今天我也要你的一条命。” 第八十九章   “那么, 今天我也要你一条命。”   这话音刚落,客厅里粉饰太平的宁静顷刻就被打断了。   顾逍亭轻笑着抬头:“你想要我的命?你配吗。”   这话含着十足的嘲讽。   姜成卫的目光从一旁的晏慕淮身上扫过,语气变得平淡了些:“你确定?”   顾逍亭抬头, 和晏慕淮对视上。   如果不是有晏慕淮在他们手中当人质, 她现在就会冲过去弄死姜成卫。   一行人在客厅里耗了许久,两方均僵持不下,却谁也没有先开口认输。   代迎春拨弄了下耳垂,目光从几个雇佣兵脸上一一扫过去, 复又低下头。片刻后,她开口道:“钱我们带来了, 你要不要看看?”   姜成卫态度近乎傲慢的抬了抬头,示意她们把行李箱打开。   顾逍亭仍旧看着晏慕淮, 头也没回抬了抬手,让她们把行李箱打开。   几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蹲下身, 拉链拉开的声响在一瞬间响遍了客厅。   姜成卫的眼神近乎灼热的盯着行李箱。   从前的他不在乎钱, 因为他就算是每天坐在家里,也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钱进入他的口袋中,他花钱如流水, 从未在乎过“钱”这个字。   可等到他失去了那层姜大少爷的身份后,他才发现钱有多重要。   钱可以让他在牢里过得顺风顺水,钱也可以让他东山再起, 可以让他重新回到从前挥金如土的生活, 可以买来他身后这几个雇佣兵的卖命, 身子还可以帮助他从牢里逃出来……   他办不到的事,钱都可以办到。   钱真是太重要了。   它甚至比命还重要。   因为它的分量足以买下任何一个人的姓名。俗话说得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姜成卫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行李箱被打开了,目光愈来愈灼热, 行李箱里头裹着厚厚的黑袋子,一只只柔弱无骨的手从上面轻轻抚摸过去,将黑色袋子拉开,露出了里面鼓鼓囊囊的无数摞纸币。   姜成卫的笑却骤然消失在了脸上。   这么多行李箱,这么多黑色袋子……里面装满了纸币。   但是。   那些纸币无一不是同一种苍白的颜色,与他想象中的鲜红或是金条没有任何关系,纸币正中央的圆形框上也不是习惯了的人头,而是一个漆黑的“奠”。   ……这些膝盖,竟全部是冥币。   没有一张是可以使用的人民币。   顾逍亭端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笑吟吟道:“三亿,现金,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姜成卫身后那几个同样激动的雇佣兵顿住了,棕发女人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把匕首交到另一个矮个子女人手里,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钱?在哪里?”   她说的是国外语,外场的人中能听懂这句话的只有她带来的那群雇佣兵。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顾逍亭笑吟吟的瞥了她一眼,开口道:“全部在这里,这是我按他的要求准备的。”   她口中吐出的,和棕发女人刚才说的话口音非常像,甚至比棕发女人说的还要标准一些。   姜成卫从莫大的失落中回过神,拖着残腿迫不及待的跑到行李箱面前,用手狠狠翻找了几秒,怒吼出声:“这是什么东西?!我要的钱呢?你个臭/婊/子!你把我的钱全部掉包了!!!你把我的钱给我!你是不想让她活下去了吗?你是想带着她还有你这一群人死在这里吗?”   他用拐杖一下踢翻了一个行李箱,狰狞着咆哮。   望见他癫狂的模样,顾逍亭心想,是她之前想错了。   畜生怎么会喜欢上人呢。   像姜成卫这样的人。根本谁也不喜欢,他喜欢的只有他自己,还有他口中的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喜欢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送冥币这个行为无疑惹怒了姜成卫一行人。   他嘶吼道:“把她给我绑起来,其他人丢进海里去喂鱼!我不想看见她们在我的地方待着。”   正在此时,一直低着头的代迎春抬头,语气轻松道:“好了。”   听见她声音的人一顿,姜成卫警觉的回头:“什么好了?你在说什么?”   代迎春把黏上去的耳钉取下来,漫不经心的在指尖捏着,硬物梗着她柔软的指腹。   她笑起来:“是什么好了,你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棕发女人突然低声骂了一句什么,高声喊了一句什么,身子猛的往前狠狠一扑,姜成卫没防备,被她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枚子弹穿透玻璃,钉在了地板上。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姜成卫的脸蹭到了冰凉的地板上,早就断掉的那条腿隐隐作痛。   然而他已顾不上这么多,恐惧升上心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他抬起头,面部因为深深的狰狞和扭曲变得像只恶鬼一般。   “顾逍亭,你居然敢报警?!!”   顾逍亭坐在椅子上,冷眼朝这边看过来。   反而是代迎春走上前,取下耳朵上夹着的耳夹,轻轻一抛,圆珠子落地的声音像极了枪响。   “不是哦,这是我们代家的警卫队,跟警察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换言之,你用什么手段把晏慕淮绑走,我们就用什么手段对付回来,怎么样,现在这个局面你满意吗?”   “告我们也没用,我们这不是非法持枪,而是正当防卫。”   代迎春往窗边扫了一眼。   雇佣兵一共九个人,刚刚那声枪响后倒下去了两个。其余人纷纷离开了狙击范围,只有晏慕淮这个人质还大剌剌的暴露在狙击范围内,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点也不感到震惊。   菲佣躲起来了。   几个帮运送行李箱的少女也早在开枪前躲了起来,只有一个还站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吹着泡泡糖。   顾逍亭看着顷刻间被扭转的局面,唇角轻轻挑了挑。   “姐姐。”   她顿了顿,面上绽出格外灿烂纯粹的笑容,比屋外的阳光和朝霞还要亮眼。   “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是这么说的。   棕发女人骂了几句什么,从后腰掏出枪指着晏慕淮的后脑勺,用蹩脚的中文怒骂着什么。   晏慕淮面不改色。   顾逍亭唇边的笑意却是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最讨厌别人用她珍贵的东西来威胁她。   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没想到很多年后依然有人这样做。   顾逍亭抬脚,面无表情的踩在了姜成卫的背部,把他往泥里碾进去。   “你动她一下,我就杀了他。”   “他是你们的雇主,他死了,你们包下这座小岛的费用,还有这几天来劳碌的费用便会烟消云散,换言之,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还平白损失了两个人。”   棕发女人狠厉的眼神在地板上扫过去。   方才那一下混乱,让客厅里变得鸡飞狗跳起来,冥币从袋子的束缚下挣脱出来,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地,看着既诡谲又教人头皮发麻。   但她眼里只能看得见一个“钱”字。   雇佣兵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做的工作哪一样不是在风口浪尖上的,但他们从不畏惧,也没有将生命放在眼中,能被他们放在眼中的只有“钱”。   顾逍亭用力踩住姜成卫的脊梁骨,像在碾一条路边的臭虫。   “考虑清楚,你动她一下,我会把你扔出窗外,窗外有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棕发女人勒着晏慕淮脖颈的手略松开了些。   姜成卫在此时嘶吼道:“拿枪啊!那枪打死她!打死她们之后价钱翻倍,你们可以拿到……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顾逍亭轻轻踢向了他嘴,等她将手拿开后,姜成卫头晕眼花的吐出一口带着落牙的血,剧烈的哀嚎起来。   面对姜成卫的痛苦,她只是道:“吵死了。再叫就弄断你的脖子,知道吗?”   姜成卫满是恨意的目光看着她,在这仇恨后面是深深的恐惧和怨怼。   为什么?   为什么顾逍亭总是能破坏他的计划?   她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讨厌,永远横插一脚,永远要阻拦他,永远要破坏他的计划。   僵持持续了两分钟。   棕发女人道:“你让狙击手撤走,放开他,我也放开她,不然就比比看我们谁掏枪的速度快。”   最后这句话无疑是明晃晃的威胁。   顾逍亭面不改色:“不。你先放了她,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们一条活路。”   棕发女人脸上浮现出狠辣。   顾逍亭却不由分说掀开代迎春随身携带的包,从里头把她的配木仓拿了出来,黑洞洞的木仓口抵上姜成卫的额头。   “我一枪下去,他就死了,你们也得不到钱。”   被抢了配木仓的代迎春:“!!!”   卧槽,这位大小姐不是说了不会动手只动嘴的吗?现在有出尔反尔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东西啊!   棕发女人咬咬牙,不肯松手,料定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不敢开枪。   晏慕淮眨了眨眼,目光平静。   气氛又陷入了某种难言的僵持中。   顾逍亭打开了保险,缓缓扣动扳机。   突然传来一阵水声,被吓到一动不动的姜成卫身下蔓延出一滩肮脏污秽,且臭不可闻的液体。   他被吓尿了。   在场人眼里无一不是嫌弃。   棕发女人看上去似乎是想放弃这个雇主了,却碍着为数不多的一点职业修养才迟迟没有放弃。   她大声喊道:“停。”   顾逍亭微微抬头。   棕发女人道:“你想怎么样?”   顾逍亭倏忽笑了:“我想玩儿个游戏,你一定听过它的名字。”   “它叫,俄罗斯转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4 20:27:58~2021-04-25 19: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荼1234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顾逍亭刚开始提出这件事的时候, 没人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她换了衣服,扎了长发,妆容虽还是整整齐齐的, 可身上的气质却在无形中被她压下去了一些。   是以她现在看起来像个没什么威胁的普通人。   棕发女人并不相信她有胆子玩儿俄罗斯转盘, 面上的神情稍显轻松。   可下一瞬,顾逍亭便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木仓。   她在代迎春惊愕的眼神中拿出一枚子弹填进去,用力转了一下,弹夹在她手中发出骨碌碌的滚动声响, 等它再停下来时,没有人知道子弹在哪里。   这个游戏是俄罗斯黑/手/党发明的, 他们上门要债时,对方还不起钱, 便会被迫参与这场以命相搏的游戏。   赢了,债务一笔勾销。   输了, 这辈子便凄惨的死去。   代迎春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瞪了出来, 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顾逍亭没理她,将黑漆漆的木仓口又一次抵上了姜成卫的额头。   她笑了。   “赌不赌?”   棕发女人面色一变,晏慕淮的面色也有些克制不住的出现了皲裂, 冷淡从中裂开,转而是担忧和惊愕,甚至有些慌张。   顾逍亭敢玩儿这个游戏。   她知道的。   近三十年的相处, 对顾逍亭的性情她摸德一清二楚。平常时候她是正常人, 一旦被刺激到了, 她也会变成尤风柏那样做事不管不顾的疯子。   顾逍亭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忘了,现在选择权不在你们手上,在我这里。”   话音刚落, 她便扣下了扳机。   “砰”地一声。   预料中的场景一个也没出现,这一木仓打空了。   姜成卫的脸色从之前的很难看变为了苍白,恐惧爬上眼球,让他两腿都开始微微发颤。   疯子!   这群人都他妈的是疯子!   顾逍亭调转木仓口,对准手腕继续扣动扳机。   “砰”。   又打空了。   她的语气轻松:“第二次了,还有几次机会呢?”   眼睁睁看着顾逍亭将木仓口对准了姜成卫的额头,棕发女人受不住了,举起双手道:“我放她过去,你必须保证我们完完整整的离开这座小岛,否则我会不择手段杀了你。”   晏慕淮往前走了两步,进入了狙击范围内。   她的步伐有些急促,快步走到顾逍亭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她把全身的力道用在了这只手上,紧攥的手指尖甚至在发颤。   “够了。”   顾逍亭凝视着她的瞳孔。   这座小岛的天气好的出奇,她瞳孔中的茶色被映衬得极其明显,瞳仁微沉下去,暗色和亮色纠缠在一起,似暴风雨之夜的天空,暗藏惊天霹雳的闪电。   片刻后,她收回手,近乎乖巧的把东西交到晏慕淮手上。   晏慕淮松了一口气,又把东西递给一旁的代迎春,这才伸手抱住了眼前人。   顾逍亭埋头在她脖颈处。   她能感受到她的小姑娘温热的吐息,频率却并非原本的沉稳,而是轻轻的,近似虚无。   “姐姐,我想你。”   这声音像是呢喃,又好像是春风从耳边掠过时留下的一句模糊的絮语。   晏慕淮:“嗯,我也是……我在这里。”   代迎春对着微型耳机说句什么,让姜成卫爬起来,一步步缓慢走过去。   姜成卫刚走到棕发女人身边,身子就控制不住的瘫倒下去。   顾逍亭抱够了,松开晏慕淮:“姐姐等我一下。”   她看向棕发女人:“出去,上船,我亲眼看着你们带他走。”   屋子外面的阳光更加灿烂,几乎到了耀眼的地步。   晏慕淮也是到了屋外才看见顾逍亭冷硬非常的轮廓的,她不动声色捏了捏顾逍亭的手背,对方的面部轮廓便迅速柔和下来,只是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棕发女人和同伴扶着姜成卫上了船。   自然不是来时的豪华轮船,而是一艘橡皮艇。   顾逍亭微微眯眼。   实现范围内的那群人正在发动橡皮艇,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手心,旋即,她把目光转移到代迎春身上了。   代迎春眉心蓦然一跳。   她兜里的东西被人抽走,熟悉的拉开保险栓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几声令人震耳欲聋的木仓响。   巨大的落水声传来。   代迎春错愕的往声源处看去,姜成卫大腿中了一木仓,站立不稳的从橡皮艇上摔了下去,所幸还没离开沙滩太远,现在像只臭虫一般扭曲着身体哀嚎。   同样目睹了这一幕的晏慕淮猛然回头。   顾逍亭面无表情的抬手,往姜成卫两手上又补了两木仓。   大片鲜血在沙滩上蔓延开,棕发女人掏出木仓支对准了她们,指挥人下去把姜成卫捞上来。   短短几秒的功夫,顾逍亭转动手腕。   这一次,她对准的是姜成卫的心脏。   只要扣动扳机,姜成卫便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斩草除根。   再把剩下那几个雇佣兵给解决,这件事便可以轻飘飘的揭过去。   顾逍亭的手缓缓按了下去。   即将扣动的那一瞬,晏慕淮朝她扑了过来,她手中的木仓也被夺走了。   后背的沙砾被太阳晒的温热,这点灼热似乎唤回了顾逍亭的神智,她眨了眨眼,瞳仁在颤动中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她迟疑着道:“……姐姐?”   晏慕淮看着她,语气难得带上了凶狠:“够了,再打下去他会死。”   “他死了不好吗。”   她轻轻歪头,语气里的疑惑和面上的天真形成了极强的对比,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人想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姐姐你说为什么?他们这么恨我,却没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对我动手,只敢在弱者身上耍黑手……”   “我讨厌他们,他们应该去死。”   晏慕淮闭眼,再睁开眼时双眼中沉甸甸的,装了许多不同的情绪在里头。   “椒椒,看我。”   她捧住顾逍亭的脸,道:“我在这里,没人敢对我下手,你不能杀了他,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你和我,你必须得干干净净的,杀人犯法,而你如果真的对他动手,你会坐牢。你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下半辈子赔进去,他迟早会被抓住,国家会木仓毙他,不用你出手。”   顾逍亭的睫毛颤动着,似一只振翅的蝴蝶。   这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在地球的另一段掀起了飓风,也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所有事偏离了正轨。   人却不会。   一个人永远也学不会改变骨子里的东西,那是她与生俱来、生来就有的特质。   顾逍亭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她耳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晏慕淮的声音,她竭力想去听,于是那些嘈杂纷乱的喧嚣声涌入她脑海中,代迎春在交涉、棕发女人的破口大骂、姜成卫的哀嚎声渐渐虚弱了下去,像条死鱼一般……   远处天清气朗,一轮红日高高挂在天边,而近处是椰林树影,身下躺着的沙砾是灼热而温暖的。   晏慕淮问:“认得我是谁吗?”   顾逍亭点了点头。   几秒后,她瞳孔中的冰冷和杀意悄然褪去,复又变得春暖花开起来:“姐姐。”   代迎春踩着温热的沙砾走过来,在她们身旁蹲下。   “……喂,两位。”   她满脸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还秀什么恩爱?以及,顾逍亭,谁准你动不动抢我东西了,我告你袭警你信不信?——你就算想让那孙子去死,也不应该这么冲动啊。”   顾逍亭从地上爬起来,往海面扫了一眼。   那艘橡皮艇消失在了海岸线上,再也看不见身影了。   只有沙滩上还残留着一滩骇人的血迹。   代迎春敏锐的察觉到了顾逍亭的不对劲,将目光投向晏慕淮,眼神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谁也没看她。   晏慕淮伸手去拉顾逍亭,意料之中的拉了个空。   顾逍亭错开她们,自顾自往来时的游轮上走去。   晏慕淮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上了船才收回视线,对代迎春道:“劳驾,可以把木仓给我吗?”   代迎春挑眉:“怎么?你也要用?”   晏慕淮言简意赅:“指纹。”   代迎春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从口袋里拿出方巾,慢条斯理的擦拭顾逍亭刚才抢过去的木仓:“现在没有了,这是我的配木仓,姜成卫是在逃通缉犯,拒不从命,围捕途中险些被我击毙。还有问题吗?”   晏慕淮微颔首:“谢谢。”   代迎春背着手和她一起往前走:“谢什么,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们家椒椒,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有男朋友,不是百合,只是……”   她微凝眉,那句话像是卡在了喉咙中,于她唇齿上细细的碾磨片刻,旋即才道:“只是,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说是一见如故,我又感觉她和我好像认识很多年似的,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代迎春说完自己都笑了。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她莫名很喜欢顾逍亭这个朋友,脾气也合她。   总感觉在什么时候,她们曾经认识,并且是很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晋江有抽奖,设置了一个抽奖,订阅率百分之八十五自动抽奖,后天开!   感谢在2021-04-25 19:50:29~2021-04-26 19: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晏慕淮一颗心全在顾逍亭身上, 闻言心里飞快闪过一丝怪异,不等她将这丝怪异捕捉到,这感觉便散了。   代迎春去把护送箱子的几个小姑娘叫了出来, 在别墅里上上下下逛了一圈, 逮住好几条小鱼。   那些知情的菲佣全被她用手铐铐走了。   她们离开时,日头才刚刚升上半空。   代迎春走过来,悄声道:“顾逍亭在甲板上,你要是想找她就上去吧, 我让上面的所有人全部下来了。没人会打扰你们。”   晏慕淮知道。   她没说什么,朝代迎春点点头, 旋即顺着楼梯走上了甲板。   顾逍亭并不在楼梯上去能看见的范围内,而是在一处避光的地方待着。   她虎口处还留有硝烟的气味, 那冰冷的金属气味残留在了她的掌心,她略略收缩手掌, 甚至还能感受到冰冷的、坚硬的金属残留在手中的感觉。   身后有放轻的脚步声。   晏慕淮靠了过来。   顾逍亭眨眨眼, 涂抹着鲜红唇釉的唇瓣微微张了张,似乎是想喊她,最终却也没有张口。   晏慕淮道:“代迎春在下面烤鱼, 要下去吃一点吗?”   “我不饿。”   顾逍亭拒绝了她。   晏慕淮张了张嘴,想和她谈谈今天的事,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今天发生的……”   “姐姐。”   顾逍亭打断了她。   她的语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 令人感到不安的淡漠与平静。这情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与她这一身气质实在一点也不相像, 更不符合。   她不应该这么平淡。   可事实如此,她就是这么平淡。   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出去逛了逛,朋友给她发消息约她出去走走一样。   “——姜成卫应该跟你说了。”   “他那条腿是我买的, 我原本还想把他那条命也买了,可我想了想,生不如死比让他干脆利落的去死要难受很多,所以我决定只要他一条腿。”   “顾小筱和尤风柏勾搭上的事我一直知道,早在她没有揭穿你的身份之前我就知道,但我当时不知道是她,我只知道有个神秘人。”   “那天晚上在医院,如果你不在,我会亲手杀了她。”   “事实上,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我没想到我让人把你送出医院之后,你还会再回来。”   “你打断了我的计划。”   “尤风柏的手骨确实被我打断了,我也踩断了她的大拇指,不是为了让她痛苦,这让她可以轻而易举把手从手铐里伸出来,因为我想亲手掐死她。”   “……又一次。”   顾逍亭看着她,一件件事从她口中吐出。   海风呼啦啦的吹,空气里带上了一丝咸腥味,临近中午,日光开始变得灼烈起来,晒得人头脑发晕。   晏慕淮不声不响的听着。   顾逍亭扯了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又挂了上去,不过这一次,笑里含着的意味不再是好的,而是带着淡淡的讽刺和讥诮。   “我不知道你看见没有,应该是没有。在原来的世界,我亲手掐死了尤风柏。”   “不止如此,我还在掐死她之后,把她的尸体剁成了两半,扔进野狗堆里,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我所在的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一共一万五千六百三十二个人,我用一颗炸弹,带着一群怪物,把他们送去见了上帝。”   “我也是怪物,晏慕淮。”   “我从出生的时候就是怪物了。”   顾逍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瞳孔中氤氲出了淡淡的雾气,那雾气迅速结成了冰霜,凉得让人心寒。   她道:“姐姐,你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抱着一只死兔子,满身都是血,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不是我的血,也不是兔子的血。”   顾逍亭是个怪物。   孤儿院的孩子们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是被抛弃的,理应谁也不比谁高贵,可偏偏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相貌、智慧、心智远超出她们一大截的孩子。   更加理所应当的,这个孩子被孤立了。   她很奇怪。   她从不去结交任何人,却总有几个小孩儿会围绕在她身边,心甘情愿的当她的朋友。   她却谁也不搭理。   搬家之前,孤儿院处在老城区的中心。她最喜欢从孤儿院翻墙出去,也不知道她去哪儿,可她总能一个人消失大半天。   其实她哪儿也没去,她只是不停的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不停的走着。   搬家之后,孤儿院处在郊外,附近不远处是一条高速公路,而森林几乎将这座小小的,被所有人遗弃的院子与人间隔开了。   顾逍亭仍旧喜欢逃离孤儿院,出去走。   她也不知她要走去哪儿。   她只是很喜欢在森林中漫无边际的走着,她想,如果能把自己弄丢就最好了。   那只兔子是她在森林中遇见的朋友。   后来,这个大自然赠与的“朋友”离开了她。   可那群孩子却不以为然,反而还笑嘻嘻的站在旁边。有的人在嫌弃兔子的血飙得不够高,有的人在恶心,有的人在兴奋下一次估计找不到这么好玩的猎物了。   哦,对了。   忘了说,这是他们之间经常玩儿的游戏。   它的名字叫做“小兔子今天去见上帝了吗”。   这里也不孤儿院,而是一座关押着所有怪物的独特院落。它承载着孤儿院院长的野心,关押了所有野心之下能够找出的怪物。   顾逍亭则是怪物中的怪物。   那群孩子喜欢把小动物从高处扔下去,推到车子的必经之路,又或者溺到水里去。   有时候他们也会发发善心,只是弄瞎一只眼睛,折掉一只翅膀,打断四肢便把动物放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兔子死的第二天下午。   在一处桥洞附近的轨道上,顾逍亭亲自动手,把主谋绑在了铁轨上,任由他怎么哀嚎怎么尖叫怎么挣扎。   她都无动于衷。   隧道里有一束光亮了起来。   火车的鸣笛声回荡在空落落的隧道中。   而顾逍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人。   火车离他们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步,车子在下一瞬擦着她的脸驶了过去。   鲜红的、温热的液体喷溅上她的面颊,从脖颈到上半身,像浸在了血泊中似的。   她轻声道:“小兔子今天去见上帝了吗?小兔子见到上帝了吗?——小兔子没有了呼吸,它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上帝。”   接着是下一个。   顾逍亭不认为自己在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她只不过是做了每一个怪物都会做的事。   那些人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他们把能力弱小,甚至走不动路的幼儿关在黑屋子里,抱来了干草堆和瘪下去的麦秸,又轻飘飘的擦了一根火柴丢进去。   他们把婴儿浸在牛奶中,模仿古老的一种习俗,让婴儿接受来自上帝的洗礼。   他们又把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逼上了楼顶,让她在上面边跳边唱,最后又笑嘻嘻的伸手把她推了下去。   他们还锁住了身轻如燕的小孩儿的脚,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他的胸膛,把他沉到水里,赌他能不能浮起来。   …… 欢迎加入(32609639,非作者群)   顾逍亭把这些人的死法一一还了回去。   那天傍晚,她穿着完全变成褐红色的衣服,一步一个血色脚印的走回了孤儿院。   恶臭之人的鲜血凝结在她的发丝上,干涸在她的手臂上,浸透了她的衣服,也泡遍了她全身。   院长却只是摸摸她的头,笑的满脸和蔼。   这个一脸精明的中年女人说:“干的真棒,我就知道,只有你的潜力是最大的。”   ……怪物。   怪物。   顾逍亭是个怪物。   他们明里暗里的这样说。   顾逍亭想,她原来,真的是个怪物。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近乎残忍的揭开了这么多年来心上那一道疮疤。   “就连刚才,我也没有放过姜成卫。我清楚帮他越狱的是尤风柏,但我不会杀他。”   “我还有一招借刀杀人使的很溜呢。尤风柏不会放过她的,那些发现他账户上如今一分钱也没有的雇佣兵也不会放过他的。他死定了,不,他会生不如死,远比现在痛苦百倍千倍万倍。”   “我就是这么一个记仇的人。尤风柏是疯子,而我是怪物。”   她放轻了声音,喃喃着重复道:“我是怪物啊,晏慕淮,这身皮囊是怪物的皮囊,身体里流淌的血也是怪物的血液,我有怪物的眼睛,有怪物的耳朵,亦拥有怪物的心。”   晏慕淮看着她。   顾逍亭被刺激后便是这个模样。这几天她表现得很正常,联系代迎春,处理公司的事务,稳住周遭所有人……   她看起来正常得不得了。   但其实她早就被刺激到了。   顾逍亭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一个怪物,晏慕淮。”   她揉了揉额角:“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再晚一些,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和怪物在一起没什么好的,天底下比我好,比我长得漂亮的人多了去了。我会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期,把它往后推迟,你订好的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也退了吧,设计师给你发的消息我看见了,这些东西没必要了。”   她抬头,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爱意和缱绻,有的只是决绝和漠然。   好像一个陌生人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6 19:30:46~2021-04-27 18: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晏慕淮看着眼前人。   顾逍亭穿着黑衣黑裤, 她脚上罕见的没有穿上高跟鞋,而是踩了一双精致的皮靴,浑身上下只有两截手臂是暴露在外面的。   这两截手臂莹白如玉, 肤质细腻的像珍珠一般, 散发着淡淡的、莹润的光泽。   白得晃眼。   晏慕淮的目光从她手臂又移到她面上。   两人长久的、沉默的对视着。   片刻后,晏慕淮率先开口打破寂静:“你不是怪物。”   她斩钉截铁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不是怪物,——你是宝藏。”   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宝藏。   顾逍亭看着她。   晏慕淮同样看着她, 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躲避, 更没有心虚、害怕和恐惧。   有的只是同她一样的一派淡然。   她似乎完全不介意刚刚从顾逍亭口中说出的这些话。   顾逍亭问:“姐姐,我不是怪物的话, 那我是什么呢。”   你告诉我。   如果我不是怪物的话。   那我是什么?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怪物,现在突然有人捧住她的手, 认真的告诉她:你不是怪物。   可是她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怪物了。   她好像都已经认命了。   现在却又在突然间告诉她, 她不是怪物……这要让她怎么接受呢。   “——你是顾逍亭。”   “是我的爱人,是荣白露和代迎春的朋友,也是Sili和白渝的前任上司, 是我喜欢的人,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到大的小姑娘,也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我清楚知道她是谁,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谁, 我从来没有把她和别人弄混过, 她不是怪物,她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呼吸有心跳的活人。”   顾逍亭的瞳仁轻轻颤了颤。   晏慕淮道:“对不起,骗了你。不是从你抱着那只死兔子开始认识你的, 我从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早在你一出生时我便认识你了,我参与你的全部人生,我只是缺席了其中的片段。你的任何事我全部知道,桩桩件件我没有一样是不知道的。”   “你浑身鲜血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那只兔子死的时候我也站在旁边,很多时候我都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顾逍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好半晌,她轻轻叹息一声。   这一声里似是包含了无限的疲倦和劳累。   她撑了半辈子,从未露出过疲态。第一次露出疲态,却没想到是在晏慕淮面前。   “你又骗我,晏慕淮。”   晏慕淮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心虚,很快就消散了,她握紧顾逍亭的手,认真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没有下一次,我知道的东西,我悉数会全部告诉你,我不会,对你我任何隐瞒了。”   我把我这个人剖开放在你面前,所以你也把你自己剖开可以吗。   我们坦诚相对。   所有秘密说出来后就将不再是秘密了。   顾逍亭微垂着头,空闲的那只手撑住了额角,过了半晌,她闷笑两声,再抬起头时面上又是那副熟悉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笑颜了。   她说。   “那我原谅你了。”   晏慕淮也不自觉想同她一起笑。   两人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笑了好半晌,晏慕淮才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像今天一样,我拉都拉不住了。”   顾逍亭笑了。   她笑起来无疑是勾人的,眉梢眼角都写着飞扬,那股自信和勾人几乎是浸进了她的骨子里,就算她不刻意表现得神采飞扬,面部也是这样的。   “行了,姐姐发话我哪儿敢不听啊?——下去吃烤鱼吧。”   她松开晏慕淮的手,顺着楼梯溜溜达达的下去了,背影前所未有的轻快。   晏慕淮站在原地轻轻摇头,片刻后,她从楼梯上下去了。   顾逍亭站在代迎春身边,帮她把烤鱼翻面。   代迎春一边手法娴熟的洒孜然,一边道:“哟,现在心情又好了?”   “跟你有关系吗?”   顾逍亭用筷子夹了夹,一小块莹白的鱼肉从鱼肚子上落下来。   她头也没回,将鱼肉送进晏慕淮嘴中。   她正要把筷子撤回来时,突然察觉到筷子头传来了微微的牵扯力,很熟悉,像是有人咬住了筷子头。   代迎春没看见她们这边的小动作,只是道:“刚刚在沙滩上你也太猛了吧姐妹,一言不合就抢我东西啊,我拦都拦不住,你就不怕他狗急跳墙报警说你非法持枪,到时候调查出来手枪上有你的指纹吗?”   她说着,似乎就要回头。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顾逍亭才顺利将自己的筷子头从她嘴中抽了出来。   她把这双被咬过的筷子丢到一边,又用另一双筷子夹了鱼肉到盘子里,泰然自若道:“所以我用的是你的配枪。”   代迎春:“……”   她忍不住道:“哇,这么贼。”   顾逍亭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么惊讶做什么。”   代迎春: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厚脸皮可以这么……清新脱俗,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逍亭:“那就别说了。”   代迎春:“……”   .   轮船在码头停下时,顾逍亭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将屏幕立起来,上头赫然是一串未知号码。   “姐姐,”她喊了声:“我说的什么?她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说不定,她还有可能送我一份礼物。”   顾逍亭兀自笑着,目光盯着屏幕,眼里却一点亮光也没有。   她毫不犹豫的抬手,并坚决的挂掉了电话。   晏慕淮问道:“不接?”   顾逍亭下了旋梯,在迎面吹拂过来的冬夜的寒风中微微眯眼,声音也被风吹向了远方:“不急。迟早会有按捺不住的人跳出来的。”   她话音刚落下没几秒,手机又响了。   只不过响的不是她的手机,而是晏慕淮的手机。   顾逍亭把手机拿过来,划了接通放在耳边:“有事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问:“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我看上去像是脑子有病的样子吗?”   尤风柏沉默下来。   忽的,她压着嗓子低笑出声。   “你果然已经把晏慕淮救回去了,你还真是担心她啊。为了她,你可以和任何人翻脸,我听说姜成卫的下场不太好,他还真是废物,人,给他了,钱,我也给他了,可他偏偏什么事的办不成。31,你说,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是蠢货。”   顾逍亭的编号是2031,尤风柏从前便喜欢叫她31。   以至于顾逍亭尝尝怀疑,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代号为2031的实验品。   不过尤风柏是疯子嘛,疯子做事不需要逻辑。   顾逍亭把手机往晏慕淮耳边凑了凑:“是吗?看来你终于深刻意识到了这件事,毕竟这句话我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说了。”   尤风柏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趁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顾逍亭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尤风柏开口道:“快到纪念日了,我送一样礼物给你。”   晏慕淮不动声色的蹙眉。   这个所谓的纪念日,指的是顾逍亭进研究院的那一天,这个日子好巧不巧也是尤风柏进研究院,被分配到记录2031号实验品的那一天。   晏慕淮清楚记得那天是哪天。   对这个日子,她的情感近乎是痛恨的。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说:“怎么?什么礼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几秒后,尤风柏的声音传来,经隔了久远的距离,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接触不良似的,带着些微鼓动时独有的噪音。   “——顾小筱。”   这顾逍亭意料之中。   她问:“顾小筱已经失踪了,你凭什么把她作为礼物送给我,脸这么大?”   她是在明知故问,尤风柏听出来了,她报出一串地址和一个全新的手机号,旋即才道:“姜成卫越狱的事她有参与其中,其中疏通关系打点人脉时几乎都是花的她钱,待会我把转账记录发给你,你可以直接把证据提交给警方。姜成卫越狱之后,她前前后后从她妈那里骗取了几百万,而这些钱,最后无一不是落到了姜成卫的口袋里。”   “——她很痴情,也很废物,姜成卫对着她说了两句好话,她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别人随便骗她两句,她不经考证就当真。她母亲告诉她不要和姜成卫再来往,好好在学校上课,她从来不听”   尤风柏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   她似乎是蹙了蹙眉,声音里带上厌烦:“我讨厌蠢货,尤其讨厌自命不凡样的蠢货,她让我感到恶心,所以我决定中止和她的交易。”   顾逍亭道:“啊,可你曾经就是踩着这样的蠢货,一步步从最底层的位置爬上来的,你以为你藏的很隐蔽?你和她也相差无几、半斤八两。”   尤风柏冷声道:“我和她不一样,不要把我们混淆。”   顾逍亭懒得说话,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旋即,她转身,朝着晏慕淮轻轻一歪头:“看见了吗姐姐,我说了,不用费心去找顾小筱,会有人把她送到我们面前的。”   “与虎谋皮,也要有这个胆量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一个小时,抽红包!感谢在2021-04-27 18:39:49~2021-04-28 21: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柒月枫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顾小筱一共失踪了十六天。   十六天的时间里, 她一直躲藏在A市的贫民区的一家破旧肮脏,入住甚至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里,一个她曾经就是路过也会捂着鼻子嫌弃的走开的地方。   顾小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这辈子从没到过这么脏乱差的地方, 床单上有不知名的污渍, 墙角还有老鼠和蟑螂跑来发出的吱吱声。厕所和浴室像是几百年没人打扫过,没有营业执照,老板即是前台,也没有人定时定点的来打扫, 更没有人服务电话,她想要吃东西只能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的, 去门口超市买的方便食品。   前几天晚上下了雨,窗户居然漏了, 那个晚上,顾小筱是听可窗外的雨滴声入睡的。   顾小筱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苦。   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后悔了, 她想回, 想继续当她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是不行。   在那个自称杜宁的女人的建议下, 她帮助成卫哥哥越狱了,还从母亲那里骗了百万,加上自己全部的存款, 一并给了对方。   她现在身无分文, 想来得好一点也没钱, 她只剩最后一张银行卡了,里面一共有十万,被她全部取出来放在了包里。   不意外,这有可能是她这段时间生活的依据。   这几天以来, 顾小筱一直是靠可心的一股想把顾逍亭和晏慕淮弄死的信念,才好险坚持下来的。   她恨这两个人,恨得没了自尊,没了人性,也没了理智。   她迫不及待、万般迫切的期待着这两个人的死亡。   住进来的第十天晚上,她接到了杜宁的电话。   对方告诉她,顾逍亭已经知道了是她帮可姜成卫越狱。   并且在电话那儿。   杜宁告诉她。   她下半辈子也别想回来。   顾小筱既惊又怒,摔了手机,砸了破旧旅馆里的所有东西,发泄完自己的怒火,恐惧又如影随形的升腾上来。   楼上楼下的旅客围在她的门口,又等了会儿,旅馆老板也来了,投诉、争吵、谩骂、砸门的声音透着薄薄的一层门板传来。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让人格外心惊胆战。   顾小筱则在这争执声一蜷在床上,缓缓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她害怕了。   她终于知道了害怕,但却已经晚了。   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幻想着的计划是,自己的失踪无生死不明绝对会让父母震怒,这一段时间,顾逍亭就等着被责问、被调查,甚至是被抓吧。   她这边消散了顾逍亭的注意力,那边,成卫哥哥一定能抓到晏慕淮。   有那一个雇佣兵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她们会双双死在那座无名岛屿上。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们“畏罪潜逃”了啊。   这一段时间,她再从小旅馆里,站在有人前,告诉他们自己这段时间一直被那两个人囚禁。   在此之前,顾逍亭以她父母的性命为要挟,前前后后让她从母亲那儿骗走了几百万。   最后一次,她不再满足于这蝇儿小利,她想要顾家的全家产。但顾小筱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她,却惨遭她的绑架和囚禁,在这几天里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而顾逍亭自持有她在手,把这个消息让人告诉了监狱里的姜成卫,成卫哥哥听说她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又在那两个人的刻意诱导下才会越狱前来救她的。   整个故事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这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没有人会深思,顾家在商场上结交的人脉足以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而成卫哥哥也答应了,等他出来哭娶她,他们之间以后没有猜忌、怀疑和金钱,只有彼此。   多好的故事啊。   可是偏偏在第一个环节就错了,顾逍亭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场景被焦儿烂额的困住,接下来的一切也就不能够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顾小筱蓦地想起了一个月之前。   当时她得意洋洋将自己的计划说来时,杜宁在一旁,微垂下了儿颅,目光讽刺又轻蔑,像是在嘲笑她。   ……杜、宁!   这一切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怂恿自己,她根本不会帮姜成卫越狱,也不会谋划什么绑架、阴谋,全是因为她!   顾小筱现在甚至开始怀疑,她最开始告诉自己的一切是真还是假。   她对自己周边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顾小筱产生了幻听,她疑神疑鬼的盯可窗户、门,总疑心下一秒就会有人闯进来,把她抓走,将她从肮脏的臭水沟抓来。   宛如抓住一只臭老鼠那样。   第十六天,顾小筱跌跌撞撞的起身泡泡,恍惚中,门板似乎响了一下,她没在意,可下一秒,就有人狠狠踹开了她的房门。   顾小筱手里的方便面掉到了地上。   她面色惨白。   阴沟里的臭老鼠不可能有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它也会有见到阳光的时候。   只是那代价是生命。   .   顾逍亭回了一趟顾家。   她面前是压抑不住愤怒的顾父顾母,佣人和管家躲在一边。一个女佣被推出来,抖着手给她倒茶。   顾逍亭的目光扫到茶壶上,女佣的手抖如筛糠,迅速往后退。   她抬,笑吟吟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上门来做客,又不是上门来要命。”   顾父气得胡子抖。   顾母一双淬毒般的眼很恨得盯可她,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   顾逍亭浅浅笑着,仿佛完全遗忘了十几分钟之前,是谁把车停在了顾家大门口,威胁说不开门就直接碾着过去。   “听说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找顾小筱。”   顾母眼里爆发着亮光,又被深沉的恨意压了下去。   顾逍亭低儿喝了一口茶,再抬眼时面上仍然是笑着的:“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不过她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顺便,我这次上门不是来做客的,当然也不是来要命的,我来算账。”   “叮咚。”   她拿着手机看了眼,眸色微冷,轻声道:“速度还挺快。”   顾母咬牙问她:“小筱在哪里?”   顾逍亭收起手机。   “你很快就能看见她了。”   半个小时后。   顾小筱被一堆黑衣保镖压可进入了顾家。   这比起她往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精致和高高在上,她现在的模样真是狼狈到了极致,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一条要价几十万的昂贵长裙,而是廉价的、肮脏的,边边角角因着拖拽到地上的原因,已经变得肮脏不堪的运动服,甚至在袖口上还有不小心沾染上着的泡沫污渍。   看起来真是十足的狼狈。   顾逍亭听见声响,略略一回儿,目光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瞥了一眼,又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她这不就来了吗。”   顾母眼睛难掩震惊,扑过去一把抱住顾小筱:“小筱,小筱!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身上怎么会这么脏,我的天呐,女儿啊,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有人危害你了,你告诉妈妈……”   在这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满身脏污的顾小筱竟莫名感到了一股狼狈和无措。   她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丢到大街上似的,一点秘密也没有,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在脸上。   她在地爬了一步,伸手抱住了顾母放声大哭:“妈!妈!!!救我!顾逍亭要杀了我!你救救我啊!”   顾母立刻把她挡在了身后,眼睛死死盯可顾逍亭。   对比这母子俩的失态,她简直优雅到了极致,一条腿高高翘起,鲜红的、镶了一圈耀眼碎钻的鞋尖朝可前方,那点尖利似乎能刺穿一切。   她的裙摆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华贵、优雅、高高在上且高不可攀。   她漫不经心的理着袖口:“别这样看我啊,你应该问问你的好女儿,这段时间她做了什么,又躲在什么地方,并且在没有被抓出来之前谋划着之后做什么。”   顾小筱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心虚。   很快,她想到了现在是在哪儿,身边有什么人,又有谁会站在她的身后帮助她。   这样一想,她的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我……”   “啊,有一件事忘记说了,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在一个小时会到来,好好享受你人生里最后的富贵吧,顾小筱,因为你下辈子有可能出不来了。”   顾逍亭打断她,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顾小筱的脸色骤然苍白。   顾母脸上浮现了疑惑,顾父像是猜到了什么,目光在顾小筱和顾逍亭脸上来回巡视。   “说吧。”顾逍亭道:“再不说,等警察来了人家帮你说吗,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讨厌废话。”   顾小筱紧咬着唇不说话。   顾逍亭支着下颔看她们,两秒后,她直起身子,将笔挺的脊背靠在了椅子上。   “行。”   “你不说,我来帮你说。”   顾逍亭眼上流露出了一个近乎病态的、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今天也晚了,继续抽小红包!顺便有中奖的小可爱嘛!让我沾沾欧气好不好呀?(跃跃欲试的小眼神.jpg) 第九十四章   顾逍亭用简短的语言, 三两下把顾小筱藏在心中的计谋和策划说了出来,她每说一句,顾小筱的脸色就愈白一分。   最后, 她的脸色已经到了一种常人所不能犯法的灰白。   顾母停止了哭泣, 眼里逐渐露出一丝茫然。   管家和佣人眼里均露出惊愕,万万没想到顾小筱这个千金大小姐还有这样的刀子。   污蔑、绑架、勒索、越狱、杀人……   这几样不管那一样放出去都是令人不齿的,甚至还有些会让人坐牢。   看不出来啊。   真是看不出来。   顾小筱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倒是他们小瞧了这个千金大小姐。   顾母转身, 茫然的看了一眼顾小筱,试图从她这儿得到论证, 找出一丝足以让她狠狠反驳回去的依据。   可是没有。   顾小筱脸上只有无尽的心虚和惨败,那双被睫毛这档住的眼中却只有怨恨。   到了这种地步, 她竟然没有反省,还在兀自怨恨着。   她恨的人是谁呢?   她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恨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的偏心, 恨顾逍亭抢走了她的一切,恨有眼无珠的人们,恨杜宁, 恨姜成卫,恨荣白露……   她被娇惯的太彻底,以至于她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欠她, 所有人应该顺着她的心意来运作。   如果有人违背了她的心意, 那个人就是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   顾母往后退了一步, 眼里是惊惧。只因脱下那层滤镜后,她突然发现,她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女儿眼里的恨意让她即陌生又害怕。   她终于看出那恨意是冲着她来的了。   顾母不可置信的唤道:“小筱,你恨我?——为什么啊, 我是你妈妈,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应该恨的人不是我啊,是别人啊。”   “她恨你小时候对她的关心爱护太少,恨你生了两个女儿,恨你把她生成了妹妹,后来者,恨你让她一直笼罩在我的阴影下。”顾逍亭在这时开口,如同戳穿一个泡泡般,轻而易举戳破了顾小筱所有小心思。   顾小筱的头更加低垂下去。   顾母明白,这是顾逍亭说对了。   “我是你妈妈啊……你想要什么我不给你,你想做什么我拦着过你吗?你为什么会恨我……不、你不是我的女儿,你肯定是被谁掉包了,你不是小筱,你一定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我的女儿不会对我这样的。”   顾逍亭看了眼站在一旁,陷入到震怒中的顾父,又将视线转回顾母和顾小筱身上。   她就像在看一场戏一般。   只不过这场戏差强人意,大体上可以让她满意,却始终差了点什么东西。   她适时开口解决顾母的疑惑,如同一个旁白,生硬又恰到好处的插了进来。   “你生我的时候把我掐死,生她的时候把所有的宠爱给她,她要什么你给她什么,包括别人的性命,无理由无条件的帮她掠夺属于别人的一切。”   “再在她觉得心烦的时候做她的垫脚石,遗产上写她的名字,除了她之外谁也看不见。”   “把自己的皮肉、骨血全拆开了送给她,把自己这条命送给她,她兴许就不恨你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   顾逍亭站起身,走到母女俩身边。   “我说的对吗,顾小筱。”   “地球不围着你转,也是地球的错。你生来比高人一等,是以别人应该让着你、宠着你、欠着你。”   “这就是你心里想的东西。”   顾小筱抬头,一双眼里的怨毒已经藏不住了,两只手死死捏成拳头,恨不得扑上来吃顾逍亭的肉,喝顾逍亭的血。   下一瞬,她便控制不住的扑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藏了许久的餐刀。   寒光一闪而过。   轻薄的餐刀几乎是贴着顾逍亭的肌肤擦过的。   顾逍亭面无表情的抬脚,顾小筱便被她揣到了几米远的地方,咳嗽了几声,口中吐出一股鲜血,虚弱的趴在地上。   顾母像是才从震惊中回神,看见顾小筱的惨样便控制不住心疼,尖叫道:“停手!停,停下来!”   顾父走到顾逍亭面前,沉声道:“待会警察来了,你和他们一起去警察局,作证说一切和她没有关系,她什么也没做。”   听见他话的旁人眼中闪现出克制不住的鄙夷和厌恶,顾小筱却眼睛一亮。   只要顾逍亭对警察说一切都是虚构的,和她没有关系,她就不会被抓,反正警察也没有证据,能拿她怎么样。   顾逍亭挽了下耳边垂下的黑发。   “凭什么。”   “就凭她是你妹妹,你现在在顾家!而我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顾逍亭轻轻笑了一下:“不是呢。地上坐着的这位女士在几个月前就把我的户口迁移出去了,换言之,我凭什么帮一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几次险些害死我的人?”   她嗤笑一声,“你真好笑。”   顾父的面色止不住的阴沉。   “警察来了。”   顾逍亭微侧耳,耐心的等待了几分钟,警笛声响起,管家从门外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剧烈的疼痛也盖不过顾小筱现在的恐惧。   顾逍亭在随身携带的包里摸索她一会儿。   众人或好奇或警觉的盯着她,等着看她会从里面拿出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她拿出了一盒造型幼稚的、颜色死亡芭比粉的细条饼干,不紧不慢的拆开包装,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又愉悦的眯起眼睛,笑得灿烂雀跃。   “……”   “对了,”顾逍亭忽然道:“你们也跟着走一趟吧。”   甩下这句话,她也不顾众人是什么反应,施施然起身,叼着那根饼干转过身走了。   高跟鞋的敲击声响起,也响在了所有人心头。   走到门口时,她戏谑一般,微侧过半边身子笑道:“毕竟,窝藏逃犯可是重罪啊,好自为之吧。   外面的天晴朗极了。   太阳挂在那高远的天空之上,散发着灼灼的、浓烈的日光,顾逍亭抬手遮了一日光。   代迎春走到她旁边。   “姜成卫在逃的消息已经被我放出去了,所有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这条消息。”   她顿了顿,又道:“你很有把握能抓住他?”   顾逍亭:“不是我有把握能抓住他,而是我有把握他会被人送上门来。”   代迎春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从口袋里掏一支烟衔在唇边,点燃了慢慢抽。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要抽去旁边抽。”   代迎春看了眼她叼着饼干的手。她叼着这细条儿状的饼干时,手指自然而然夹出的形状像极了是在夹烟,姿态甚至娴熟极了,由此可见她是个老烟枪。   但代迎春从未见过她抽烟。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道:“晏慕淮管着不让你抽烟?她现在又不在这儿,抽一根她也管不到。”   顾逍亭轻轻摇头:“我不抽烟,闻不来烟味,离我远点。”   代迎春有些诧异,站到了一边去抽烟。   顾父、顾母、顾小筱、顾家的佣人和管家悉数被铐上车压走了,想来,他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会很好过。   解决完顾家的事情,顾逍亭开车回了公寓。   不是她曾经居住的那所公寓,而是她和晏慕淮搬家之后的公寓。   刚发开门,厨房里头便有香味扑鼻而来,勾着人饥饿的魂。   顾逍亭深深吸了一口,面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走到厨房,倚在了门框上。   “姐姐真是贤惠啊,下班回到家就能看见妻子在厨房里忙碌。”   晏慕淮右手握着一把汤勺,抬头看过来:“去洗手。”   顾逍亭没去盥洗室,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将手伸到了下面。   她嘴里还叼着饼干,说话的声音便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做了什么啊?”   一只手抽走她嘴中的小饼干,一阵轻微的咀嚼声在她耳边响起,晏慕淮把那块饼干吃掉了。   顾逍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抢我小饼干干嘛?”   晏慕淮道:“免得你吃饼干吃饱了,——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我被绑架的那天就准备做给你吃的,一顿迟来的大餐,庆祝我们乔迁之喜。”   顾逍亭用帕子擦干净手,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小饼干衔在了嘴中,开口道:“那姐姐用错方法了,你应该不用手,抢走我嘴里的饼干。”   她说话时,嘴中叼着小饼干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晏慕淮却在第一时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旋即,她微低下头,咬住了小饼干的另一端。   然后。   她一点点往前咬。   小饼干是草莓夹心馅儿的,有些微微的酸,更多是甜的,也不知是在哪儿买的。这种便宜的小东西尝起来总有一种掺杂了糖精的感觉,腻到整个舌尖上悉数是草莓糖精的味道,又甜到了人的心坎上,余味悠久而长远,许久都散不去。   晏慕淮有些意犹未尽。   并把目光投向了顾逍亭的口袋,想看看她的口袋里是否还有一盒。   然而注定要让她失望。   顾逍亭从口袋里拿了个空落落的饼干盒出来,满脸无辜道:“没了,我就买了这一盒。”   晏慕淮的失望溢于言表。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失望.jpg 第九十五章   顾逍亭笑的灿烂。   意犹未尽的晏慕淮被她赶去做饭了。她在卧室换了居家服出来, 拿遥控器调了综艺节目出来,打算待会吃饭的时候看。   她连着调了几个频道,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   顾逍亭随便调了个频道, 丢开遥控板往厨房里喊:“对了姐姐, 你过两天请假一天,陪我去律师所,找个律师起诉顾小筱,还有他爸妈。”   她微眯眼, 想到了自己回来路上接到的那通电话。   电话是Sili打来汇报的。   顾父顾母花重金请了一位律师,看他们那边的架势, 似乎是不可能让顾小筱坐牢的,说什么也要把这个不孝女保下来。这可是顾家唯一的血脉了, 以后顾家的家产不出意外便是她继承,半路找回来的和从小就叛逆的不在继承人之列。   顾逍亭也正好有官司想跟他们打。   晏慕淮端着烤盘出来:“什么官司?”   顾逍亭唇角略挑了挑。   什么官司?   当然是她从很久之前就想打的官司, 从最早之前的虐待儿童, 到现在的窝藏逃犯。   要是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连顾父贪污受贿,顾母找人暗害顾父外面的小情儿的事也能一并抓出来。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大家族的那一套规矩不管用了,顾逍亭漫不经心的想。   .   几天后,晏慕淮陪顾逍亭一道去了律师所。   她们来的律师所正是上一次, 顾逍亭起诉姜成卫时来的律师所。这家律师事务所是荣白露推荐过来的, 她母亲前两年被人碰瓷抄袭, 正是这家律师事务所解决的问题。   律所开在一个挺隐蔽的地方,没有熟人推荐,想让这家律所接委托是很难的一件事。   听完她们的来意,尚秋略感歉疚的道:“非常抱歉, 不是我不帮二位这件事,是因为我已经接了另一个案子,根据他们那边提出的合同规定,在委托存续期间,我不能再接下别的委托,所以这桩案子可能要麻烦别人了。”   顾逍亭很能理解她,点了下头轻笑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不过贸然去找别人,我也不会放心,不知道,尚律师还有别的人选可以推荐的吗?”   尚秋就是姜成卫那桩贪污受贿案件的负责律师,行业内鼎鼎有名的律政女王,手下案子的胜诉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有她出马的案子几乎稳了。   闻言,尚秋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他年纪比较轻,之前是在国外学习的,这段时间才回国,也不知道你们是否放心。”   晏慕淮道:“尚律师可以说来听听看,价格不是问题。”   尚秋微笑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潜力非常大,胜诉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正好他今天在附近,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请他来和二位面谈。”   顾逍亭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尚秋拿起电话走到一旁,她捂住了话筒,只有零落的说话声从窗户边传来。   顾逍亭百无聊赖的画圈圈,拇指在长裙布料上一下下滑动着,染成鲜亮的橙色的指甲尤其显眼。   她转了两圈,那只手蓦然被人捉住了。   晏慕淮对她比口型:“无聊了?”   “有一点。”   顾逍亭同样轻声回她,被捉住的手指不老实的在她掌心轻轻撩拨了下。   要不是这桩案子涉及到了顾家,她才懒得来,这种事情一般是白渝、Sili又或者晏慕淮来,她很少涉及,也不想插手。   只有这一次是特殊情况。   尚秋挂了电话坐会原位:“他答应过来了,麻烦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外面有小点心和茶水饮料,请自便。”   顾逍亭婉拒她的好意,摸出手机戳开屏幕看视频。   她前几天无意中看见了荣白露的综艺节目,发现娱乐效果还不错,这两天下饭的视频就选用了对方的。   晏慕淮对此颇有不满,看屏幕里的荣白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把她从里面扣下来。   偏偏正主还经常约着顾逍亭出去玩儿。   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一集综艺到头,尚秋口中所说的人推门而入。   “师姐,委托人在哪儿?”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看着的确很年轻,穿着浅色系的大衣和毛衣,袖口收拾得整齐,瞧着像是有些强迫症。脸也生得标志,甚至称得上漂亮的地步。   单看外表,俞怀信给人的感觉像花花公子似的,一点也没有律师的风范。   但他一开口,这股花哨便消失殆尽。   尚秋介绍道:“过来坐,——顾小姐,他是我同学校的小师弟。怀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便是这一次的委托人,顾小姐和晏小姐。”   顾逍亭挑了挑眉:“你叫俞怀信?”   俞怀信点点头。   尚秋笑问:“怎么,顾小姐认识我这小师弟不成?”   顾逍亭轻轻摇头:“认识倒是不认识,只是听起来耳熟罢了,他的名字和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的名字很像,她叫俞怀烟,你叫俞怀信,俞音下报怀仙人的俞,这是不是很巧。”   俞怀信微睁圆了瞳孔:“她是个小护士吧?那是我妹妹。”   顾逍亭:“真这么巧啊。”   俞怀信点了点头。   寒暄的话点到即止,俞怀信向她们了解了下本次的情况,旋即收起资料,保证道:“定当全力以赴,不辜负二位委托人的期望。”   顾逍亭施施然起身:“希望如此。”   出了律所,晏慕淮道:“我来开车,你去后面坐着,带你去个地方。”   顾逍亭放下拉住车门的手,从善如流的去了副驾驶,随口问道:“去哪儿啊?”   晏慕淮弯腰,进了驾驶座的门。   她系上安全带,调整了后视镜的位置,旋即才解决顾逍亭的疑问:“去拿一样东西。”   顾逍亭没多问,只以为她要去拿什么礼物之类的。   等车子在私人设计工作室的门前停下,顾逍亭才抬了抬眉梢,略有些诧异。   据她所知,这家设计工作室是专门定制戒指的。   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了那天在船上,她对晏慕淮说的话。她看到了对方和设计师的聊天记录,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戒指就出来了?   她无意中看到聊天记录离现在也不远,就一个多月的时间,短短一个月,戒指就出来了?   不对吧。   她怎么琢磨着,像是晏慕淮很早之前就谋划好了。   设计师已经在vip室等候她们了,见她们进去,设计师将一对戒指盒从柜子里拿出,放在桌面上推了过来。   晏慕淮和设计师的聊天记录并没有提及戒指的样式,也因此,这是顾逍亭第一次看看这两枚戒指是什么样的。   那是两枚堪称素净的银环,镶嵌了一粒切割得正正好好的蓝色宝石。戒指的款式设计得很好,从侧面看像是两段藤蔓蔓延缠绕上这枚小巧的银色指环,衬着正中央的蓝宝石像湖水一般,满是自然的味道。   这两枚戒指,正合顾逍亭的口味。   她看一眼晏慕淮,愈发确定了之前的猜想。   这枚戒指绝不只是一个月之前就订好的,肯定还要比她看见的日期更长久一点。   至于是多久,顾逍亭不想去探究。   设计师退了出去,vip室只有她们两人。   顾逍亭看向晏慕淮:“姐姐,在这儿?”   晏慕淮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拿着那两枚戒指,膝盖一弯,轻巧的点在了毛绒地毯上。   她把那枚戒指捧在手心。   目光炽烈而又灼热。   “上次欠了你的,这次补回来。我知道你不喜欢鲜花,也不想成为人群的焦点,但我想,其他东西没有也就算了,不能没有求婚戒指。”   她的目光是温柔而沉静的,那黢黑的色泽似古井一般幽深,里头承载了满满的墨色。   可是。   却偏偏在这墨色中间,有一点光骤然亮了起来。   晏慕淮开口道:“椒椒,你愿意嫁给我吗?”   顾逍亭定定盯着她看了半晌。   她没有让晏慕淮等很久,唇角无声的弯了一弯,带了一点茶色的瞳孔也显出某种不同寻常的情绪来,像是欣喜,像是雀跃,那情绪像一杯上好的茶,需得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品尝,才能够从中感觉出想要的味道。   她抬起下颔。   完美的线条展露在晏慕淮眼前,下面连着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像只白天鹅,在湖水中央扬起了自己纤细修长的脖颈。   她又将下颔低下来,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笑意一下从晏慕淮面部绽开了。   她听见了她的小姑娘的声音。   “虽然我早就回答过你了,但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愿意。”   晏慕淮牵起她的手,把那一枚正合顾逍亭尺寸的指环缓缓推了进去。   戒指推到了底。   严丝合缝的待在了顾逍亭的手指上。   晏慕淮从地上起来,低头去看那枚戒指。   那只手是美的,那枚戒指自然也是美丽的。手五指白皙纤细,指尖更是如同葱白一般,嫩的令人咋舌,戒指戴在了她其中一截指间上,既是装饰品,也是映衬。   顾逍亭翻着手掌看了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开口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订婚戒指这么大费周章,万一到时候我不喜欢结婚戒指,反而更喜欢这一枚怎么办?”   晏慕淮:“……”   她是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这几天老是迟到,实在是太忙了,明天也一定正常时间更新!   答应了小可爱们五月日六,我一定会做到的!   今天的双更写完就马不停蹄的发出来啦。感谢在2021-04-30 18:51:56~2021-05-01 21: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zy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六章   顾逍亭观察着她的神色, 突然将手缩了回去。   “我随口一说而已,姐姐这么较真做什么,姐姐挑选的东西我一定是喜欢的, 到时候实在无法取舍的话, 大不了我就一只手戴一枚戒指好了,反正也没人敢说我什么。”   她施施然起身:“该出去了姐姐,一直在里面待着,别人指不定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她的话音向来是轻浮的, 不论什么话,只要说出口便是一股子轻飘飘的味道, 或是嘲讽,或是促狭。   而现下, 她出口的话音亦是轻飘飘的,听了却平白教人浮想联翩。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vip室, 设计师在外面等候着她们。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顾逍亭的手上, 赞叹道:“真好看,这枚戒指真是生来就该戴在这位小姐的手上,它是我为数不多的得意之作之一, 寓意也很有意思呢,是‘天使一般的你’。”   顾逍亭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轻轻挽了下鬓边的发,吐出极清浅的两个字:“谢谢。”   出了工作室, 晏慕淮问她今天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 道:“荣白露约了我晚上去酒吧。”   她话音一顿,侧头看向晏慕淮,似笑非笑问道:“姐姐,现在已经是年后了, 酒吧总不可能还在停顿整业当中吧?我现在应该可以去酒吧了吧。”   晏慕淮倾身过来,为她把安全带系上:“可以去,——不过我们家的宵禁时间比较早,十点钟就锁门了。”   如玉般的脸近在咫尺,顾逍亭抬手,把晏慕淮身后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往她耳后拨弄过去,在心里感叹了医生“美人”,旋即才开口道:“知道了,十点钟之前来接我行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晏慕淮坐回去:“好。”   .   荣白露近些时间档期很宽松,寻到一个机会就来找她了。   她这次找顾逍亭出来,不仅仅只是没人陪她喝酒,还因为她满肚子都是问题要问顾逍亭。   约的时间是下午七点,有整整三个小时的时候够她把“姜成卫越狱”这件事问得清清楚楚。   是的,姜成卫越狱的事已经传开了,A市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姜家大公子成了通缉犯。   姜家在A市也成了个笑话。   大儿子是通缉犯,小儿子是个实打实的废物,比他哥还纨绔,姜老爷子还在医院住着就迫不及待的想谋权篡位,结果被他爸打断了腿。   荣白露这次没找包间,大剌剌的坐在吧台,口罩鸭舌帽什么也没戴。   顾逍亭猝不及防看到她坐在这儿还顿了顿,将贴身携带的小包摘下来,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怎么,大明星现在不怕狗仔了,就这么坐在这儿,我刚一路走进来到处是人在盯着你看。”   荣白露摆摆手:“狗仔和普通人又进不来这酒吧,我不想戴口罩,戴得多了脸上捂着难受得很。”   顾逍亭和调酒师要了一杯度数浅的鸡尾酒,荣白露在一旁听见了,有些疑惑:“椒椒,你以前不是从不喝这种酒的吗?我记得你跟我说嫌弃它的味道太淡了。”   顾逍亭没理她,伸手去接酒杯。   她手上有耀眼的亮光一闪而过。   荣白露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戴戒指了?”   顾逍亭轻轻歪头:“嗯?”   荣白露下意识想说什么,话即将出口的前一秒想到了什么,又把话咽下去了。   “……算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除了晏慕淮还能是谁,就你们两个如胶似漆的样子,什么时候分开了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顾逍亭将红唇印上杯壁,玻璃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唇印,妩媚又妖娆。   她口腔中悉数是这款鸡尾酒清淡的酒味,和她以往喜欢喝的烈酒口味全然不同,颜色倒是挺漂亮的,只可惜对她来说食之无味。   荣白露看着她,突然又福至心灵,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换口味的事了。   她生了几分钟闷气,想起自己这一趟来是打算说什么,连忙问道:“对了,椒椒,被你这么一打岔,我差点忘记问你了,我看新闻说,姜成卫那王八蛋成了杀人犯?”   顾逍亭:“在逃通缉犯。”   荣白露一脸难以言喻:“他这人……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我当初第一次看见他我就不喜欢他,那时候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现在真的变成这样了,我听说他绑架了几个人,你知道那是谁吗?”   关于晏慕淮被绑架的这件事,顾逍亭拜托代迎春封锁了消息,是以谁也不知道被姜成卫绑架的人是她。   顾逍亭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告诉她了。   荣白露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了。   两秒后,顾逍亭听见她爆出了一句粗口。   顾逍亭:“……?”   这可真是稀奇事,在她的记忆中,这位大小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说过脏话,现在这是转性了?   荣白露说完那一句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脸颊涨得通红,呸呸呸了好几声,嘟囔道:“都怪她把我带坏了,讨厌死了这人,我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顾逍亭往她脸上看了几眼,像是瞧见了什么稀奇事一般。   荣白露气的脸都红了,手攥紧了好几回,最终还是松开了:“他这人,不对,他这种东西根本不配当人!说他畜生简直是侮辱了出生这两个字,太恶心了吧,追不到晏慕淮就去绑架她,看你不顺眼就用她来威胁你,我不行了,我光是想一想我就控制不住想打他了。”   调酒师和她们勉强能说上两句话,闻言撑在了吧台上:“哇,这人这么极品啊。”   荣白露一唱:“他这人就是很恶心啊!我当时就特别讨厌他,不仅极品还是个超级渣男!”   调酒师一和:“这个我听说过,听说他还吃软饭?天呐,这种人是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的,他能硬的起……咳,他能硬气一回实在让我很惊讶。”   两人很快说上来,顾逍亭在旁边听了会儿,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同一个年龄的小姑娘,轻易就能聊到一起去。   顾逍亭把手包打开,取出里头的手机。   她来的路上开静音,这会儿才把声音打开,屏幕上骤然跳出一个未接来电,看时间是刚刚才打过来的。   号码也挺熟悉的。   属于她已经完全抛在脑后的孙海雁女士。   她这会儿打电话过来,无非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姜成卫越狱的事。   顾逍亭不太想接她的电话。   事实上,她讨厌面对任何她所不熟悉的关系,譬如各种各样的亲戚,和眼下这一种血缘上的亲人,现实中的陌生人。   她不喜欢和对方装作亲近,也不习惯对方故作贴切的亲昵。   她盯着屏幕发愣的时间,屏幕上又跳出了第二通来电显示,仍然是孙海雁女士的,她似乎打定主意,顾逍亭不接她就一直打。   思忖小会儿,顾逍亭把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响起中年女人略带急促的声音:“……亭亭!”   顾逍亭没有叙旧,开门见山道:“是我,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孙海沉默下来。   电话那头一时只有静默的呼吸声。   荣白露和调酒师已经骂上了,跟唱rap似的,声音混在酒吧的喧闹声中,听起来是同样的聒噪。   顾逍亭抬手,捏了捏侧边的脖颈。   “我没有太多时间,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这一句话出来,孙海雁才开口,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亭亭,这么久以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我错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错了,整整二十多年啊……可居然现在才意识到我的错误,我居然到现在才承认错误……”   中年女人的嗓音里带上了些的泣音。   “亭亭,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是第一次当妈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我当时很害怕,我不想丢下你的,但是我养不活你,如果把你留下来,你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我这样的,我不想你变成我这样,这一辈子活成一个悲剧。”   顾逍亭静静听着她的话。   孙海雁哽咽,话音里的迷茫无措几乎要溢出来:“亭亭,我不想的,我没想让成卫变成这样,我想把他教成一个好孩子,可我碰不到他,他从一出生就不在我身边,我教不了他。”   她絮絮叨叨、一口气说了很多,将几十年来压在心头的话全吐出来了。   她也亲手将自己心头烂掉的那块疮疤割开了。   她只是差了些勇气。   差了些勇气把这块疮疤彻彻底底的剜下来,然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顾逍亭把杯中的鸡尾酒喝干净,思绪仍然清明:“我知道了,你还有要说的吗。”   孙海雁:“……亭亭,你可以,原谅妈妈吗?妈妈只想问你这个问题,事到如今我不敢再奢求你原谅成卫,那是他自己作的孽,苦果也该是他自己来承担,我愧对你,我只想、我只是想求得你的原谅罢了。”   顾逍亭莫名觉得她这番话有些不太对劲。   这番话听起来不像是来道歉的,反而有些像在交代后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六第一天√   夸我! 第九十七章   顾逍亭轻轻蹙眉, 疑心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在心里思忖着,最终给出了一个最诚实的答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原谅你。”   她毕竟不是原身,被愧对的人是原身, 而非她, 只有在这件事上,她无法代替原身来原谅孙海雁。   原身遭受过的那些苦难她并没有遭遇过。   她始终无法摸透的,便是原身对孙海雁的态度。   她也曾翻看过原身的记忆,从中找出孙海雁和原身相处的片段来看, 然而事实注定要让她失望,她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也没有看见原身对待孙海雁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只能回答说不知道。   真正能给出答案的那个人,很早之前就不在了。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顾逍亭正要挂断电话,突然听见了极微弱的一声水滴声, 好像是那头打翻了水杯似的, 水沿着桌面不断往下流淌。   孙海雁说了最后一句话,嗓音里的茫然仍然存在着,只是那哭腔渐渐平稳了下来, 无措道:“这样啊……如果一切能重来一次,我希望我可以当一个好母亲。我不打扰你了,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 再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而代替的是一连串冰冷的电子音。   嘟嘟嘟。   这声音好像被拉长了, 拖着的尾音变成了一把小小的铁锤子,在她耳边骤然砸响了。   顾逍亭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   她隐隐有预感,她的猜测成真了。   孙海雁是个很容易情绪外露的女人,她心里想的什么面上根本藏不住, 但她却很少把这些话说出来,更多时候,她选择的是自己承受。   像方才电话里的那些话,于她口中说出实在罕见得很。   顾逍亭蹙了下眉心。   她的第六感时好时坏,但这一次,她却有种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直觉。   孙海雁可能要轻生。   顾逍亭把手包拿起来,和荣白露说了一声便径直出了酒吧。   她来时是晏慕淮送她来的,酒吧附近没有她的车,更何况她现在喝酒了,不能开车。   顾逍亭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位置,打电话给晏慕淮。   “姐姐,孙女士刚才打了个电话给我,我觉得不太对劲,我现在在赶往孙家的路上,你那边忙不忙?我记得你公司离孙家近一点,快去孙家看看她。”   晏慕淮让Sili中止讲话,想也没想便去拿车钥匙。   “你别着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你自己开车还是别人开车送你,路上小心些,——你确定她要轻生吗?确定的话我打120,救护车会比我们先到哪里的。”   顾逍亭抿了下唇角,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靠着皮椅,目光往窗外看,霓虹灯光从她白净的面颊上滑过去。   “打车,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也不确定,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不想活了,不然她不会打电话给我,她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一直在跟我道歉,说她也是不想的,她当初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晏慕淮已经下到车库了:“我现在开过去,挂了电话我打120,我们门口见。”   顾逍亭把手机拿下来,摁灭了屏幕。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天早早地便黑了,外头闪烁的霓虹灯晃着人的眼睛,教人也平白无故觉得心烦意乱起来。   她看向后视镜:“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   出租车司机听到了她的电话内容,透过后视镜和她对上,点点头:“晓得了小妹妹,我给你压着速度开到最快,我听你刚刚打电话,是你家里人出事了?”   顾逍亭:“不是我家里人,我家里就两个人,她是朋友,想不开。”   这时间一点也不巧,正好遇上了晚高峰的红灯,出租车司机看了眼前头排开的长龙,把脚从油门上松开:“你别怪我多嘴,她是怎么想不开?这世上这么多人,比自己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轻生可不是好想法。”   “还能是因为什么?”顾逍亭仰头看向车顶:“想不开的理由来来回回就这几个,生活差了、穷、子女不孝顺、没朋友、老板上司太恶心人……”   正好是绿灯,司机专心把车开出去,也没再和她搭话。   顾逍亭到孙家时,救护车和晏慕淮已经在门口了。   鸣笛声隔着老远便能听见,红蓝两色的光闪烁着,落在了车身上的十字架上,看着平白让人觉得心慌慌。   顾逍亭刚下车便走向孙家大门。   孙家的佣人一头雾水,对医生的询问一问三不知:“我们这儿没人打救护车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我打的。”   顾逍亭接过她的话茬。   佣人是认得她的,往后退了一步,诚惶诚恐道:“顾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我们这里没有人要自杀啊?”   “把门打开,出事的是你们夫人。”   佣人脸色一变,忙把大门打开,带着医生去孙海雁的房间。   顾逍亭没跟进去,站在门口等着。   大晚上的,群架的佣人几乎快睡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吵醒,三三两两聚集在门口窃窃私语。   “听见了吗?是夫人出事了。”   “夫人?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出过房门,一日三餐还是我送进去的,我去送晚餐的时候夫人看起来还好好的啊,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事了。”   “救护车都来了,他们说夫人自杀了。”   “要我说,这肯定是先生的问题,前几天夫人的生日他在外面没回来,礼物还是赵秘书送过来的,谁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来?还不是因为那天正好也是他小情人的生日,夫人可能就是被这件事打击到了,所以才会想不开的。”   她们谈话间,医护人员拖着担架急匆匆出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有胆子小的立马遮住了眼睛。   被抬出来的是孙海雁。   她右手手腕被一块宽大的浴巾包裹住,那浴巾是浅绿色的,现在却被染成了鲜红色,不断有鲜血从她手腕滴落,沿途的鹅卵石被染成了血色。   她浑身湿透了,想来刚才是泡在浴缸里的。面色青白,看不出一点活人气,奄奄一息,胸口的起伏微弱得随时可以忽视。   凌乱的湿发遮住了她的额头,在走动间,那发丝散乱下来,露出了她额上撞破的伤口。   救护车呼啦啦的走了。   顾逍亭身旁有脚步声,晏慕淮靠了过来:“走吧,我们去医院。”   顾逍亭上了车,跟在救护车后面进了医院,在急救室外等着。   她唇边的笑淡下去,伸手轻轻按了按额角:“她看上去快要死了。”语气冷静而又平淡,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晏慕淮应声:“嗯,失血过多的反应就是这样。”   急救室大门上有块牌子,往常是绿色的,现在却成了刺眼的红色,“抢救中”三个字格外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顾逍亭的目光从上头一扫而过,有些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晏慕淮轻轻摇头,旋即又猜测道:“不想活了,就会选择死亡,兴许是因为,她觉得死了比活在这世上好太多。”   顾逍亭的眉蹙在了一起,模样显出几分苦恼来。   晏慕淮伸手搂住她:“她会自杀,是她自己的原因,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感到自责,也无需为这件事负责任。”   “我知道。”顾逍亭道,声音里的困惑几乎要涌出:“我只是不太理解,她自杀前,为什么把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直在和我道歉。”   晏慕淮:“可能是因为,她认为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把这当成了她人生中最后一件事来做。”   顾逍亭顿了顿,靠在她肩头,透过擦拭得窗明几净的玻璃,看着窗外的繁华世界。   她的声音是轻的。   “可是能原谅她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人不是我,我无法代替她来做决定。”   晏慕淮:“对她来说,现在那个人就是你。”   顾逍亭垂头。   两人在门口等了很久,久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万家灯火一盏盏暗淡下去,天上的星星亮了起来,手术室的门才被人推开。   “抢救成功,待会儿转到ICU,家属去楼下缴一下费。她的情况还要根据后续观察,挺过了今天晚上就彻底脱离危险。”   医生说完,摘下口罩走开了。   晏慕淮松了一口气:“她会活下来的,等她睁开眼,你可以把原谅这两个字,亲口和她说一遍。”   顾逍亭有些困了,浓密的眼睫垂下去,小刷子似的,在她眼睑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我通知孙家的人了,他们那边很快会有人过来的。——姐姐,走吧,现在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回家。”   晏慕淮跟着她向外走。   “等明天她清醒过来了,再来看她一趟吧。”她这样提议道。   顾逍亭埋头往前走着,看似对身后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却在晏慕淮提出这个提议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同意了她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1 21:26:47~2021-05-02 20:0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8瓶;红豆包 10瓶;48441718、荼荼1234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孙海雁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她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再睁开眼的时候, 眼前是医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瓷白的砖块与砖块重叠在一起,缝隙中的黑色线条组成了条条框框, 她在其中望见了自己的灵魂。   她想不明白。   她胆小懦弱了一辈子,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回,怎么还会被救下来了。   ……她不想睁开眼。   丈夫不会关心她,婆婆会来敲打她,公公会问她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想用自杀这件事给姜家带来污点,管家会捎带着那些平常看不起她的姐妹过来看她……   她光是想想, 就控制不住想去死。   她不想再面对了,这也有错吗?   孙海雁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 直到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对着已经回血的输液管咋咋呼呼的叫嚷着, 她才回神。   “诶, 你终于醒了?我听人说你是昨天晚上送过来的,怎么了?有什么难过的事吗?实在找不到人说跟我说也是可以的,我会保守秘密的。”   孙海雁低下头:“……没什么。”   小护士把输液管换上新的药水瓶, 熟练的把管子里的空气挤出去,和她搭话道:“阿姨,你和我妈年纪一样大, 世上其实没有这么多绝路和能把人逼死的事儿, 多想想好事, 人生也不一定就这么倒霉。”   孙海雁想说,道理她知道,可是昨天坐在浴缸里时,她回想了她的前半生, 把每一件事数过来,发现她这么多年的人生中,居然当真连一件趣事也找不到。   一辈子临到头来,她才发现她活的有多失败。   小护士往门口看了一眼,道:“阿姨,你女儿来看你了。——咦,你呀顾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顾逍亭往她胸前的名牌上扫过:“俞怀烟?”   俞怀烟点点头:“真巧,又在医院遇见你了,晏小姐不在吗?”   顾逍亭:“她去上班了。”   俞怀烟把托盘抬起来:“我先去查房了,你看着针啊,有不对劲就按铃,护士站会有人来的。”   房门被她带上,病房里变得安静起来。   顾逍亭在床边坐下。   从她进门开始,孙海雁的视线就一直放在她身上,紧紧盯着她,目光里是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灼热,宛如溺水之人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逍亭把包放在桌上,看向孙海雁。   她不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   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孙海雁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打断了这迷一般的寂静。   “……昨天,是你把我送进医院的吗?”   她有些别扭的抓紧了被单。   顾逍亭点头:“是我。”   孙海雁将头更加低垂下去:“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顾逍亭平静的直视她,目光里透着冷淡和漠然:“你想说就说,反正这这件事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孙海雁眼里的亮光又暗淡下去:“我昨天在电话里跟你说了,我现在还是想再跟你说一遍,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其实一直知道我很差劲,我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也不是一个好的妻子,好的儿媳妇,我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好的人,我做错了太多事情,可我说出口的道歉却只有寥寥几句,成卫他爸爸一直说我怨天尤人,不从自己本身来思考问题,我想,他说的可能是对的,我一直在怨天尤人,从前我怨恨这个社会,现在我怨恨我身边所有人。”   “可是亭亭,其实我最开始、最开始我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顾逍亭移开视线,轻声道:“我原谅你了。”   滔滔不绝的孙海雁一下顿住了话音,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原谅你了。”顾逍亭重复道,声音仍然是轻的:“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怨过你,因为我一无所知,我对你没有感情,我不知道你是我的母亲,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你对我很好,所以我不会怨你,也不会记恨你。你一直想要的原谅不过是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罢了。”   孙海雁有些楞楞的,欣喜才涌上来,便被更多的茫然冲散了。   顾逍亭伸手去拿包:“你做的事没有大错,不会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你大可以,放宽心一点。”   顾逍亭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过去,视线重新对上孙海雁的眸子。   她很平静。   “像刚才那个小护士说的一样,世界上没这么多难事,难的是你的心,把心态调整好了,任何事在你这里,都算不上难事。”   孙海雁看着她,心里像是有什么一直以来堵塞上的东西,在骤然间被打开了。   顾逍亭看着她。   孙海雁面上似是茫然,似是迷惘。   片刻后,她点了下头:“这样啊……”   顾逍亭:“你的人生不是只有别人,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为你做主,你才是你自己人生的主人。——我知道这些话对你来可能已经听烂了,我不会多说,你自己定夺吧。”   孙海雁轻轻点了点头。   顾逍亭从病床前起身,准备离开,她的手即将握上门把手时,听见了身后传来声音。   “亭亭,你以后还能……来看看我吗?”   孙海雁的声音里有期待,甚至还有一些小心翼翼。   这番话是个请求,希望她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   顾逍亭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她应该答应下来,毕竟孙海雁自杀未遂才被救回来。对于她这样心理脆弱的人,应该对她百依百顺,可顾逍亭不想给她无所谓的希望。   她很想告诉这些人,她们真正应该抱歉的、应该征求原谅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所以她选择了拒绝。   “以后还是少见面吧,我平常比较忙,就不多见了。”   .   晏慕淮在门口等着她。   见她出来,晏慕淮把手上的薄款围巾展开,为她披上。   顾逍亭和她顺着楼道往外走。走廊旁边每隔两米便有一扇窗户,现在正是午后,外面天光正好,冬末并不算特别温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下来,那颜色看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姐姐,你说最近怎么和医院这么有缘?三天两头就来医院一趟。”顾逍亭踩高跟鞋站在倒数第二阶楼梯上,往下轻轻跳了一下,稳稳着落。   高跟鞋敲击瓷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   晏慕淮推开楼道的门:“走吧,去一楼换药,手上的伤还需要换最后一次药。”   她说的伤是之前在沙滩上,顾逍亭手上不小心蹭到的伤口。   顾逍亭撩起衣服看了一眼,那伤口原本就没多大,过了几天就几乎好得七七八八,只有晏慕淮还把它当一回事。   她没拒绝,踩着晏慕淮的影子往外走。   她换完药没多久,听说了这件事的荣白露发消息过来。   顾逍亭三言两语跟她解释不清楚,索性打了电话过去。   那头的荣白露很快接通:“喂,椒椒啊,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在医院门口,你要来看看孙女士吗?虽然姜成卫是个王八蛋,但她妈妈……毕竟之前对你这么好,她现在这样了,你不来看看她有点说不过去。”   顾逍亭问她:“哪个门口?我刚从她病房里出来,我就不去了,找不到路的话我在楼上等你,你上来了我带你过去。”   荣白露说了好,不一会儿,她就抱着一大束康乃馨从楼道偷偷摸摸的上来了。   顾逍亭眉尾略略挑了挑:“做贼呢?”   荣白露确定了楼梯间只有她和晏慕淮,这才将口罩取下来,小声道:“我昨天去酒吧被狗仔拍到了,也不知道这群人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就追着我跑,还拍了图片,我的经纪人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已经快哭了,她让我最近不要随便出门,这不是特殊情况,我就没听她的话嘛,要是再被狗仔拍到,她估计就要上门来和我哭了。”   顾逍亭抬了抬下巴:“有人来了。   荣白露立刻将口罩又戴上,将鸭舌帽也往下压了压,装作压根没她这个人。   路人出了楼梯间,顾逍亭挽着晏慕淮的手往上走:“我带你到门口就行了,你自己进去。”   荣白露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闷闷的:“知道啦,就是不想让我耽误你们腻腻歪歪的时间嘛。”   顾逍亭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荣白露道:“对了,椒椒,你待会儿别急着走,我有东西要给你,本来打算去你家找你的,正好在这儿遇上了。”   到了病房门口,她站在一边,让荣白露进去。   后者理了一下衣袖,带着笑推开房门:“孙阿姨,我来看你了……”   接下来的话音被关上的房门隔绝在外。   顾逍亭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按了按眉心,在心里默数时间。   约莫十几分钟后,她没等到荣白露从房里出来,反而等到了一群小护士和医生火急火燎的跑进病房,在他们之后,荣白露一脸惊慌失措的从病房里出来。   她有些楞楞的:“椒椒,孙女士刚刚又割腕了。”   顾逍亭骤然掀起眼皮看过去。   荣白露无措道:“不是我,是姜家的管家和姜成卫他爸的秘书在里面,他们说了几句话,孙女士就控制不住,拿起水果刀往手腕上割过去了……”   剩下的话无需再说,秘书和管家被医生从病房里赶出来了。   前者瞧上去衣冠楚楚,只是面色隐隐有些恼怒,望着房门冷哼了一声,旋即扬长而去。管家则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丝毫不关心里面正在抢救的是自己的主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九十九章   顾逍亭轻轻蹙眉。   荣白露挤到她身边, 小小声的和她道:“你不知道那个秘书说了些什么,我一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夫人您自杀的这件事, 总裁已经知道了, 他让我转告您,以后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博取关注,他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被不重要的事占据。”   “——天呐, 太恶心了吧这人,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个秘书还对他们家的管家吩咐,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要通知总裁, 总裁很忙。管家问他,什么样的事是小事, 那个秘书就说了, 只要她没死就是小事。”   顾逍亭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   是她低估了姜家人。   姜家的人或许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这压根就是一群畜生,姜家不是一个家, 而是一个垃圾桶,一个豢养畜生的地方。   也是,能养出姜成卫那种畜生的地方, 不是猪圈是什么?   一行人在病房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医生一脸凝重的从中出来, 摘下听诊器问:“谁是家属?”   没有人回答。   医生沉声道:“家属不在这儿?你是他们家管家对吧,昨天晚上我见过你,我说过了,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不能够再受刺激,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只差一点人就……”   管家的态度几乎可以称之为彬彬有礼,话却一点也不客气:“抱歉,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与您无关。”   医生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甩手走了。   顾逍亭的目光移过去。   管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身对着她微鞠了一躬,“顾小姐、晏小姐、荣小姐,下午好。”   这种时候了,他还记着问好,摆明了不关心里面人的死活。   顾逍亭倏地笑了。   她抱臂笑了一会儿,旋即抬头看过去。   管家微怔。   那张如玉般的脸颊上挂着一丝极淡的笑容。   她分明是笑着的,两边唇角轻轻弯了起来,眼尾也是弯的,似一片柳叶,虽然弯曲的弧度不算多,却是实实在在的弯着。   可管家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什么?   因为面前人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那双带着淡淡茶色的瞳眸中满是嘲讽。   因为面前人看过来的视线这样冰冷,这样无情,似乎只是完全将他当成了一个不重要的物件。   那眼神,根本不是看活人会拥有的眼神。   管家蓦地想起许久之前,他们家的大少爷站在客厅,咒骂顾逍亭就是个疯女人。   他当时只觉得大少爷失心疯了,一个女人而已,居然能让他这么忌惮。   可现在来看,少爷当时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顾逍亭看起来,真是像极了一个疯子。   管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顾逍亭的嗓音也是含笑的。   “下午好?”   她重复着管家之前向她们问好的话。   管家强撑着点了点头,装傻充愣道:“是,现在不正是下午?顾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顾逍亭勾了勾唇角:“下午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后面那个‘好’啊,我现在一点也不好。”   管家:“您有什么事需要小的代劳吗?”   “有啊。”顾逍亭松开抱在一起的手,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尖,遥遥指了指他身后。   管家回头,他身后是走廊,而现在的时间点正好是医院中午午休的时间,是以走廊上空无一人,走廊尽头是扇大开的窗外,寒风一个劲的吹,呼啦啦的风声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到不适。   顾逍亭:“我想抓个人从哪儿跳下去。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去祸祸别人了,就你吧。”   管家身形一僵:“顾小姐……不要开玩笑了,这儿是十八楼。”   “十八楼啊,——很高吗?”顾逍亭一脸无辜的看过来:“我觉得也不是很高,不如你跳下去帮我试试?”   管家:“……”   他脸上的笑全然僵住了,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她在很认真的提出请求。   她想杀人。   管家的脚步又往后悄悄挪了些:“抱歉,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顾小姐还有别的要求吗?”   顾逍亭面上的笑淡了下去,转瞬又扬起来:“那你给我找把刀吧。”   管家疑惑不解:“您要刀做什么?”   顾逍亭笑着望向他。   “不做什么,我前阵子养了一条狗,它不太听话,我给它吃、给它喝、我甚至还给它发工资呢。”   “但我最近发现,它有一点不听话,我受伤了它不管不顾,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想的是:她怎么还不死?所以我准备割开它的胸膛看看,它里面的究竟是黑心还是压根没有心。”   管家面上的笑纸糊上去一般,额角沁出细细的汗。   “顾小姐真是说笑了,您对它这么好,它怎么可能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顾逍亭:“对呀,我对它这么好,它为什么会忘恩负义呢?其实我怀疑啊,它的心肝被人偷了,拿去做成狗肉火锅了,它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它以前可乖了,特别听话。”   管家勉强附和道:“狗这种生物,一向是忠诚的,尤其是当成宠物来养的狗。”   顾逍亭话音一转:“什么宠物?不过是条畜生罢了,还不是我想让它生就生,想让它死就死。——只是我不太明白,连畜生都知道忠诚,怎么偏偏有的人学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他畜生不如?”   “噗。”   一旁的荣白露没忍住笑了一声。   椒椒还真是会骂人,看对面的人渣一脸菜色,又不敢反驳的样子,真是爽翻了。他不仅要装作不知道被骂的是自己,还要自己骂自己。   管家的面色愈发不好看起来,碍着眼前人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才没有发火。   顾逍亭说完那一句,面上的笑彻底没有了,冷冷瞥他一眼,推开房门进去了。   晏慕淮就像她的、一道沉默的影子,她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荣白露反而成了落在最后的。   她也不急着走,刻意提高声音问管家:“管家先生,我也养了一条不听话的畜生,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它比较好?得让它吃够了教训,这样它才知道,主子永远是主子,和它这种东西到底是差了些。”   管家笑不出来了。   荣白露轻轻哼了一声,把他留在病房外,锁上了房门。   孙海雁被打了镇静剂,这会儿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面容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祥和与平静。   她面上生着疲劳过度的褶皱,即使不笑,眼角的鱼尾纹也很显眼,可却不难从她眉眼的弧度走向中,瞥出她的前半生是个怎样的美人。   而今美人迟暮,成了人人厌恶的疯婆子。   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目光是空洞的,里头一点东西也没有。   似乎所有的情绪随着她的血液流淌干净了。   窗外有只鸟飞了过来,轻轻啄着玻璃,雪白的羽翼展开,上头它从空中带下的云雾。   孙海雁眨了眨眼。   短短半个小时而已,她身上笼罩的灰败和干枯更盛,像冬天里的一片落叶,从枝头摇摇欲坠的掉下来,又被人用脚毫不留情的踩碎了。   顾逍亭坐在了床边:“我每周三早上和追周六下午有空。”   孙海雁又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珠往这边偏过来了一些。   “我会来看你,前提是你答应我,你会好好活着。”   孙海雁垂下眼。   “我不想。”她像个孩子一样,说出的话幼稚极了。   顾逍亭问道:“为什么?”   荣白露在背后轻轻碰了碰她,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顺从孙海雁的心意来吗?怎么还要问为什么啊?   刚才那一幕不是很明显了吗?   孙海雁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便听不清的程度。   “你刚才看到了,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他在做试管婴儿了,他想要一个新的孩子……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那就离婚。”   顾逍亭斩钉截铁道。   病房里的人均是一愣。   顾逍亭却只盯着孙海雁的眼睛:“去起诉、去告他、去让他们姜家身败名裂,你嫁到他们家三十年,三十年的痛苦,只让他们用下辈子来偿还,很不划算了。”   孙海雁的眼神顿在空中,呢喃一般低声道:“逃不掉的,怎么逃的掉啊……”   “我会帮你,我们去法院上诉,他出轨在先,只要你手上有证据,你就可以让他净身出户。”   “你的公公嫌弃你是姜家的污点,你的婆婆觉得你玷污了她儿子。面对他们的挑剔和嫌弃,你不应该忍耐,你应该直接告诉他们:你儿子就他妈是个人渣,这种烂人老娘还看不上呢。”   “他还想做试管婴儿?他再生一百个,结局也只有一个:坐牢。因为基因这种东西是会遗传的,他们姜家的血脉注定了这个孩子的结局。”   “他儿子这些年在外面惹了多少情债?他们不知道吧,全是你在帮他擦屁股,你倒要看看,没了你,他算什么东西?他能处理得好他几个小情人之间的关系吗?他知道怎么维持家用、给佣人的工资应该怎么发吗?”   “没了他你可以活更好,因为他的财产会全部赔偿给你,你可以去找第二春,你有钱,大不了去包一个,只要他够听话,够乖巧,不会出轨也不会三心二意,老了还可以把他当儿子,财产全给他。”   “你还真不稀罕他们姜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2 20:01:36~2021-05-03 17:3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孙海雁愣了愣。   顾逍亭直视她的双眼。   她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对于她来说,这些事正常平淡的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些话, 对于孙海雁来说, 光是想想就已经让她就已经有些接受不了。   更别提把它做出来。   她甚至不敢想。   和公公婆婆摊牌,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就是个垃圾,去法院起诉这个人渣, 带着他的财产去包养别人。   这几件事,不管哪一件都让孙海雁觉得肾上腺素飙升。   她下意识抬头, 将目光投向了房内同样身为女性的荣白露和晏慕淮脸上。   前者一脸“就应该这样”,没有半点被震惊到的样子, 后者表情淡淡的,同样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不对。   ……是她太胆小了吗?   顾逍亭道:“是, 你太胆小了, 你大可以活的放纵一点、活的肆意一点。”   她不必活的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很多年前,孤儿院的院长告诉孙海雁:你是一个女孩,你这一辈唯一的价值就是结婚生子, 把血脉传承下去,然后在家相夫教子。你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漂亮的、干净的、摆出去会让所有人夸奖贤妻良母的花瓶。   很多年后,曾被她亲手抛弃的亲生女儿告诉她:你不止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你还是一个独立的人,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不管你是谁。你拥有追逐自由的权利,你生来便有一双翅膀,你该用它来飞翔,而不是将它当作装饰品。   顾逍亭起身, 走到窗边。   她轻轻伸手一推。   “刷拉——”   玻璃窗划过窗框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一推到底。   顾逍亭背部微仰,靠上了窗框:“打开这扇窗户,其实很简单。”   孙海雁怔怔的望着窗外。   窗外有灿烂的阳光、有正在萌发生机的绿树,还有小鸟站在枝头歌唱,不远处的柏油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来去匆匆。   顾逍亭问道:“你要起诉他们吗?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律师,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她推荐给你。”   孙海雁没有犹豫,用力点了点头。   她把这辈子的勇气和坚定悉数用在了这件事上。   “要。——我要起诉他们,我要和他离婚,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处理他留下的烂摊子,我也受够了不管什么时候,他派秘书来搪塞我、敷衍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吗?什么秘书啊,他那一整个秘书部的小姑娘,全和他睡过,刚刚出去的那个男的,也是靠妹妹的裙带关系才坐上秘书长的位置的……”   顾逍亭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清浅的笑容。   她的笑少见的没有带上嘲讽和轻蔑,反而带了些安抚性质和欣慰。   从孙海雁的病房里出来,晏慕淮攥紧顾逍亭的手:“我会联系尚秋,等她手上的案子完了,应该正好能赶上这一桩案子。”   顾逍亭:“那就麻烦姐姐了,说实话,我不太想再和他们家的人牵扯上关系。”   “别动。”晏慕淮突然道。   她这句话一出来,方才还气场全开的顾逍亭便稳稳站在了原地,眸子里带上了些许茫然,模样有些乖的仰头看她。   晏慕淮伸手,指腹在她眼角轻轻蹭了蹭。   “有根睫毛掉了下来。”   她葱白的指腹上赫然沾着一根弯弯的睫毛。   顾逍亭眨眨眼:“我就说怎么总觉得眼角有点痒痒的,看来最近不能熬夜了,不掉头发反而掉睫毛。”   晏慕淮轻轻一吹,那根睫毛便飞了,浅笑着看向顾逍亭:“酒也少喝,对身体不好。”   “咳咳!”   始终被忽略的荣白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见她们俩看过来,一脸无辜道:“怎么,我还以为在你们眼里我已经是透明人了。”   顾逍亭:“原来你知道啊。”   荣白露:“……”   见色忘友,这一定是见色忘友!   反正不可能是她们椒椒的错。   荣白露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两张工作证:“我下个周在本市有一场演唱会,vip座位留了两个给你们,到时候拿工作证来后台找我拿票。”   顾逍亭接过工作证:“不能直接拿工作证去听?”   荣白露气哼哼的:“我问木姐了,她说不行,工作证只能去普通座位,普通座位人这么多,只有vip座位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我,我记得椒椒还没听过我唱歌呢。”   顾逍亭把两张工作证一起塞给晏慕淮:“听过,你上综艺的时候唱过,我正好看见了。”   荣白露乐了:“那正好再听一次现场版的。”   顾逍亭应下,左右她是个无业游民,平常除了到处玩儿就是在家里待着,去听听看,支持一下荣白露也没什么关系。   荣白露顺着楼梯走下去:“椒椒,那我先走了,我现在不适合在外面待着。”   顾逍亭看向晏慕淮:“姐姐,我也该回家了,——今天不是周末,工作日呢,你得去上班。”   这之后的周六,顾逍亭又来医院看了一次孙海雁。   相比起上次,孙海雁的精神状态恢复了很多,脸上也带笑了。   她原本打算直接和姜家摊牌,她忍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忍无可忍,她看见管家的脸、佣人的脸和那些假情假意的人的脸她就恶心。   但顾逍亭建议她先别摊牌,毕竟她现在还在住院。   姜家再不是人,住院费好歹还是给她交的。   她不管不顾摊牌了,到时候姜家以她的身体为由,随随便便动一点小手脚,她有没有命走出医院还说不定呢,到那时候,别说是起诉了,她的所有愿望只不过是空想罢了。   所以孙海雁暂时按下了摊牌的心。   顾逍亭走进病房时,小护士正在为她换药。   之前晏慕淮住院,在医院的短短几天,顾逍亭就发现了,这小护士嘴皮子特别溜,和什么人都能讨上一嘴,最会逗人开心。   孙海雁在这里才住了不到一个周,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最初的“护士小姐”变成了现在的“小烟”,足以望见她对俞怀烟的喜爱。   这份喜爱并非是坏处。   小护士抬头看了眼,笑眯眯道:“顾小姐,又来看伯母啊?”   顾逍亭点了下头。   小护士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我今天看见你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哥说如果我遇见你,让我跟你说一声,庭审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下个月,晏小姐那边他已经通知了,你这边他联系不上你,所以拜托我跟你说一声。”   “好,帮我谢谢你哥。”   小护士和孙海雁挥挥手,一蹦一跳的走了。   孙海雁看着她,笑得有些腼腆:“亭亭,我挺喜欢那小姑娘的,她对我很好。”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如果顾逍亭和俞怀烟是姐妹就好了。   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问过了,对方没有母亲,也是个孤儿,要是能来当她的女儿就好了。   顾逍亭和她说了会儿话,大多数时候是孙海雁在自言自语。   她在姜家憋了这么多年,现下终于找到机会把藏在心里的说出口,一时间有点刹不住车。   顾逍亭计算着时间,掐着两个小时的点走的。   她不能待太久。   她不是原身,原不原谅孙海雁这件事上她就已经冒名顶替了一次,她不想在叫孙海雁母亲的这件事上再冒名顶替一次。   .   荣白露的演唱会在周六,并非周末。   顾逍亭和晏慕淮到地方的时候,会场门口人山人海,悉数是举着灯牌和荧光棒的粉丝,嘈杂的声响隔了几条街也能听见。   晏慕淮出示了工作牌,工作人员领着她们进了后台。   荣白露在化妆间化妆,从化妆镜中看见她们两个进来,心急如焚的等化妆师把最后一笔扫完才转过身。   顾逍亭站在门口抱臂上下打量她一眼:“不愧是荣大小姐,穿什么都好看,一件破麻袋也能穿出感觉。”   荣白露也不恼,嗔怒道:“椒椒,这才不是破麻袋,这可是现下的流行款呢。”   顾逍亭微微挑了挑眉,不信。   “我怎么看,它怎么像一件破麻袋。——你说是吧,姐姐,这压根就是一件破麻袋,还没缝好。”   晏慕淮点头,顺从她的话:“的确有一点。”   荣白露气哼哼的,她气过了,趁着造型师不在这儿,小声凑过来和顾逍亭道:“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像,但是造型师不让我说。”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   荣白露从经纪人口袋里翻出两张门票:“你从这个门出去,我提前观察过了,这个位置虽然不是最好的位置,但是观看效果也很棒。”   顾逍亭接过票:“怎么不留一个最好的位置?”   她说起这个,荣白露便蹙了蹙眉,有些不太能理解似的:“那个位置被别人抢了,不知道谁手速这么快,其他位置也是,粉丝们太恐怖了,这两张票还是木姐提前扣下来的。”   顾逍亭两指夹着那两张票,在空中上下飞舞。   “知道了,你经纪人叫你呢,我们先出去了,不占用你的时间。”   顾逍亭抬抬下颔,示意她回头看。   晏慕淮牵住她的手,和她从员工通道往外走去。   很多时候她都是这样,有顾逍亭在的地方她一定在,但她却不会说话,也很少开口,宛如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是永远跟随在顾逍亭身后。   黑暗中,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上有两点相同的亮光一闪而过。 第一百零一章   荣白露的演唱会阵仗很大。   据说会场一共容纳了三千人, 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山人海。会唱的灯光暗淡下来,举目四望,荧光棒、灯牌、应援牌形成的、一条璀璨而耀眼的灯带。   顾逍亭在vip座坐了下来。   这块是个包厢, 在二楼的展台上, 离装载了升降梯的舞台很近,一共就十几个位置,三个椅子一排,这会儿已经被人坐满了。   顾逍亭手肘靠着扶手支起下颔。   荣白露还没出来, 场内的喧嚣声却已足以掀翻整个会场。   她朝着晏慕淮道:“姐姐,过段时间天气就热了, 我不想在家里待着。”   晏慕淮侧身问她:“想去哪玩儿?”   顾逍亭想了想,道:“没想好, 不过,我有一个建议给你, 先去领了结婚证, 然后再想想应该去哪儿。”   黑暗中,她的眸子闪着点点亮光。   晏慕淮已经有些分不清,这亮光究竟是从她眼里发出的, 还是外头的灯海倒映在了她的眼中。   她只知道。   顾逍亭这双眸子璀璨极了。   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而她何其有幸,能把星星揽入怀中。   “好,先去领个证。”   顾逍亭笑了:“这就对了嘛, 夏天正适合热恋, 暗恋什么的已经过时了。”   晏慕淮唇边不自觉含上笑意:“这话是从哪儿听说的?”   “荣白露那儿, ”顾逍亭道:“她大学的时候被人追就是这么说的,对方跟她说,想把暗恋变成热恋,她回宿舍跟我说, 我问她什么想法,她说她没谈过恋爱,想试试,考虑了几天就答应对方了。”   晏慕淮眉眼有笑意舒展开:“是杜宁?”   顾逍亭:“可不是嘛,她这么多年就讨了一个,初恋,可宝贝了。”   “打扰一下。”   另一侧突然有道声音传来,尾音带着钩子似的,是微微有些哑的烟嗓,并不难听,反而很性感。说话的是个戴鸭舌帽和黑口罩的女人,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顾逍亭看过去:“有事?”   对方点了点头:“你也认识荣白露?”   顾逍亭的目光往她脸上扫了两眼,这人包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露在外面,看着莫名勾人。   “是,有问题吗?”   陌生女人问:“我听你刚刚说她大学时期讨了一个对象,我还从未听她提起过呢。”   顾逍亭一笑:“她会和你提起这件事?除非是脑子有病,不然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是吧,宁小暑小姐,毕竟你和荣白露是死对头。”   宁小暑是荣白露死对头的名字。   她俩简直是天生的冤家,入圈的时间相近,粉丝数量差不多,名字也同样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刚出道时甚至接过同一个品牌的不同代言。   宁小暑疑惑道:“你是我的粉丝?你认识我?”   “我不追星?我只追我右边这位小姐姐。”顾逍亭道:“你的眼睛很特别,我相信见过一次的人不会忘记,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抢了vip中最佳观看位置的人居然是你。”   “运气好罢了。”宁小暑道。   顾逍亭微微挑了下眉梢,不置可否:“我回答了宁小姐的问题,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问宁小姐,你打听荣白露的事是准备做什么?黑她吗?”   宁小暑:“你未免把我想的太不堪了。”   谈话间,荣白露从后台走了出来,会场在一瞬间灯光大亮,所有聚光灯跑到了她身上。   白光跑过去的刹那掠过了顾逍亭的脸。   宁小暑微微眯眼,认出了面前人是谁。   “我见过你,之前的晚会你和她一起走的红毯,你叫……顾逍亭?”   顾逍亭支着下颔,略明媚的眉眼却在这时透出一股淡漠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松散。   “是我。”   宁小暑心里有了计算,将目光投向舞台。   会场里有声浪扑面而来,无数粉丝们嚷嚷着荣白露的名字,唤她海燕。   自上次晚会后,荣白露的粉丝便改口叫她海燕姐姐了。   ——那在暴风雨之中穿行的海燕,无惧天地,无惧自然,肆意穿梭在狂风暴雨之中,骤而飞高,骤而下降。   它英勇不屈、无所畏惧。   她亦如此。   荣白露身上穿的那身破麻袋一般的裙子是深蓝的,海洋似的色彩在舞台绚烂的灯光下泛着点点麟麟的波光,教人好似真的瞧见了一片海。   她的歌声从话筒里传来,又经由音响扩散到了会场的各个角落。   她饱含情绪歌唱着一支《愿愁》。   这也是她新专辑里的主打歌。   荣白露的嗓音和她本人不同,她似乎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那嗓音该清丽时清丽,该绵软时又能低下音调来唱情歌。   顾逍亭从未见过这么耀眼的荣白露。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小姑娘一直是倔强而又脾气冲的,教养好,属于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家长和老师眼中乖孩子,敢爱敢恨,会为了朋友的遭遇而生气,情感充沛。   她像一株没有经受过风雨的娇花,永远处在温室中,被长辈撑起的风帆遮住了。   而现在的她,褪去了青涩和娇嫩,由娇花生长成了带刺的玫瑰,拥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她成长到足以站上顶峰。   顾逍亭对现在的荣白露十分乐见其成,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扫过在场的人山人海,正打算收回余光时,她瞥见了身让人的视线。   宁小暑看的很专注。   以至于她的帽子往旁边歪了歪她也没有发现。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荣白露,眼里的情绪清晰明了,并非想象中的嫉妒和眼红,而是一丝淡淡的……钦慕和惊艳。   她看到一半,伸手悄悄捂住了心脏,垂下眼帘深呼吸几个瞬间,又再次将眸子抬起来。   这时,她眼中的情绪已经被很好的遮掩住了。   顾逍亭心里陡然明白了什么,感叹一句,收回视线。   她戳了戳晏慕淮的掌心。   后者登时回头。   顾逍亭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经意似的偏了下身子,露出身后的宁小暑。   旋即,她在晏慕淮掌心写道:这人喜欢荣白露。   柔软的指腹在尽是软肉的掌心轻轻划动,晏慕淮突然觉得她划得不是自己的掌心,而是别的什么地方,不然,怎么教她心里骤然柔软了起来,一阵阵的发痒,像是有人用一片羽毛轻轻搔动着她的手心。   她写到“白”字时,晏慕淮突然一把将她的手捉住了。   顾逍亭:“?”   她有些疑惑,动了动手却没能抽出来。   晏慕淮轻声道:“不要闹。”   顾逍亭微瞪圆了眼:“我哪儿有在闹,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事。”   晏慕淮言简意赅:“痒。”   顾逍亭更加不能理解:“我有轻轻的。”   就是这样才痒。   晏慕淮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捏捏她白皙的手背,低头去看她的指甲。   顾逍亭身上的衣服颜色很固定,甲油却不固定,几乎是一天换一次,和换衣服一样勤。现在她指甲上的颜色五颜六色的,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有,俨然是一道绚丽的小彩虹。   “什么时候不涂指甲了?指甲油化学品太多,涂多了对了肌肤不好。”晏慕淮挨个摸了摸她的指甲,劝道。   顾逍亭把脸凑到了她面前,指着自己光滑的面颊道:“我需要保养吗?我和姐姐在一起这么久,姐姐有见我起过痘痘吗?没有吧,天生丽质难自弃。”   晏慕淮闻言,果真认真观察起面前这张脸来。   顾逍亭皮肤白里透红,肌肤细腻莹润,似珍珠一般,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的光晕,即使在暗处也反着光。   这张脸上没有丝毫瑕疵,从眉到眼再到鼻和唇,没有一处生得不好。面庞处的肉和骨头生得也好,骨肉匀亭,多一分太肉,少一分也不好,就是刚刚好的状态。   她端详片刻,点头道:“皮肤是很好,不过对身体有危害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   顾逍亭耸耸肩:“行吧,那听你的,回去把它卸了。”   晏慕淮思忖了会儿,道:“实在喜欢这种靓丽的颜色,你可以把它穿在身上。”   “不要。”谁曾想顾逍亭一口回绝:“这种彩色的东西放在指甲上很好看,把彩虹穿在身上?姐姐你确定?”   晏慕淮想想了一下,不太确定道:“效果应该是一样的吧?”   顾逍亭坚定摇头:“不一样好吗姐姐。”   她们两个交谈的声音没有压得特别低,只隔了一道存在感微弱的护栏的宁小暑能够清晰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实不相瞒,她其实是嫉妒顾逍亭的。   对方和荣白露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应该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宁家和荣家在生意场上有交谈,只是宁小暑一直不知道荣家还有一个女儿叫荣白露。   她想早一点认识荣白露。   比所有人都早一点。   她也想要成为荣白露的朋友,却又不止想成为她的朋友。   演唱会维持了两个小时,结束时,粉丝的吼叫声已经有些哑了,仍然孜孜不倦的喊着荣白露的名字。   荣白露在舞台上微微鞠躬。   “感谢大家的支持,不过今天的歌曲已经演唱完了,我要先走了哦,我们下次再见吧。”   舞台下爆发出巨大的声响,不舍这场演唱会的结束,不断有人高声喊着还不够。   荣白露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笑了下,道:“那这样,我们再唱最后一曲,偷偷的,不告诉经纪人,你们来点歌,唱什么?”   前排的粉丝高声吼着歌曲名。   荣白露笑道:“今天周六,25号,那就第六排座位号为25的人,请起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3 17:38:07~2021-05-04 20:4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10859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站起来的是个年纪看起来不怎么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戴着鸭舌帽, 工作人员一跑着上前去,将一只便携话筒递了过去。   “我的母亲。”小姑娘说:“白露姐姐,你可以唱这一首曲子吗?原本我是买了两张票, 想和她一起来看的, 但是她现在躺在医院,过几天就要手术了,她一直很喜欢你的歌声,她认为你的声音有治愈人心的本领, 在这里,我想把这首曲子献给她。”   荣白露微瞪圆了瞳孔, 旋即欣然应允:“没问题,她一定会平平安安从手术室出来的。”   小姑娘一连声的谢谢, 眼含热泪坐了下去。   会场的灯光变得暗淡下来,工作人员调好了伴奏, 荣白露清一清嗓子, 轻声开口场道。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歌颂着母亲,其中的温柔和眷恋几乎要满溢而出。   宁小暑听的面色微泛红, 心里的激动一阵阵往上涌。   顾逍亭却听的没什么感觉。   她这么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母亲”这一号人物,于她而言, 这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词语。   她没有任何感触。   演唱会完美结束, 会场内的粉丝却迟迟不肯走, 停留在会场内一声声喊着荣白露的名字。   顾逍亭起身,和晏慕淮经由员工通道去了后台。   荣白露的经纪人木姐这会儿正在和荣白露说话,瞥见她来,打了个招呼:“小顾来了啊?”   顾逍亭轻轻点头。   木姐把外套给荣白露披上, 看了下表,匆匆交代几句,准备去幼儿园接自己女儿过来。   荣白露披着那件和她身上衣服全然不相符的厚外套,在开足了冷气的化妆间打了个哆嗦,迫不及待的问:“椒椒,我刚才唱得好吗?”   顾逍亭轻轻鼓掌:“唱的很好,表现也非常棒。”   荣白露脸上的“求夸奖”转而变成了“谦虚”,又有一点抑制不住的高兴。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唱呢,之前几次演唱会的规模没有现在大,气氛好燃。”   “因为他们喜欢你。”   听到她这一句,荣白露脸上的笑禁不住扩大。   顾逍亭弯腰,去拿桌子上的纸巾:“你下巴这里不小心蹭上了一点脏东西。”   荣白露抽出纸巾在下巴上蹭了蹭,果然看见纸巾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点,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顾逍亭把纸巾揉成团丢出去,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   她回头,在化妆间门口看见了宁小暑。   “宁小暑来了。”她漫不经心道。   荣白露一楞:“宁小暑?她人在哪儿?她怎么来了?不对,椒椒,你怎么知道宁小暑的?”   她张望一圈,看见了门口摘下口罩鸭舌帽的宁小暑。   下一瞬,她脸色蓦然一变,脸上的笑冷淡下去,小声嘟囔道:“她怎么又来了,真讨厌……”   宁小暑走进化妆间,笑靥如花道:“嗨,还真是巧啊。”   荣白露很直白的问:“你怎么进来的?这儿是后台,除了工作人员和我的朋友之外,没有人能进来。”   宁小暑道:“我把口罩和帽子一摘,说是你邀请我来的,他们就把我带过来了。”   荣白露莫名其妙:“我哪儿邀请你来了。”   宁小暑靠门板,两只白皙的手环抱在一起,姿态是习惯了的婀娜:“上次上综艺节目,你邀请了所有嘉宾来听你的演唱会,那一次我因为工作原因没能过来,这一次就不劳烦你给我门票了,我自己来。”   荣白露的脸色不太好,往顾逍亭身后一靠。   “椒椒,我不舒服,我们先走吧,我给木姐发消息了。”   荣白露藏在了顾逍亭和晏慕淮身后,宁小暑的目光找不到人,只能放在了顾逍亭身上。   顾逍亭看着她,眉梢略微挑了挑,双手环抱,往椅子扶手上一坐,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她也不说话,可那张脸上却写满了若有所思与意味深长。   她的目光很通透,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直直看过来。   在这目光下,宁小暑忽然有一种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的感觉。   她不自觉站直了。   下一瞬,察觉自己心里居然生了怯意,宁小暑不自觉蹙了下眉,身子又柔软无骨的往门板上靠过去,脊背抵着冰凉的门板。   顾逍亭笑道:“宁小姐,先下演唱会看完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荣白露有些不舒服,我们打算带她先回去了,你要是想留下来的话,也没人会阻止你,毕竟你可以凭借那张脸进来,我相信你同样可以凭借那张脸留在这里,我说的对吧?”   宁小暑听出来了。   这是拐着弯说她不要脸呢。   她出道这些时间,网上对她的评价黑红参半,骂什么的她都听过,骂的比顾逍亭更难听的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别人既然说她厚脸皮,她便认下了这句骂声,面不改色道:“是,既然演唱会已经结束了,那我也该走了。正好要出去,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吧?”   躲在顾逍亭身后的荣白露越听越觉得这人真不要脸。   她扯了扯顾逍亭的衣角,小小声道:“椒椒,我们快走吧。”   顾逍亭的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旋即笑道:“还是不了,我这人有个毛病,和两张脸的人待在一块我就浑身不自在,我们先走,宁小姐请便。”   顾逍亭起身,掠过她去开门。   荣白露拿上背包,跟在顾逍亭身后和她一起走了。   晏慕淮留在最后。   经过宁小暑身边时,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现在对你的感官并不好,你想和她在一起,还有的磨。顺便提醒你一句,荣白露讨厌花里胡哨的人。”   宁小暑微垂下头:“那个姓顾的不也是这种风格吗?”   晏慕淮的声音是极冷淡的,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句句戳人心窝子“你能和她比吗?”   说完,她抬脚走了出去。   荣白露在车上小声和顾逍亭抱怨:“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天就爱往我跟前凑,还偏偏说什么巧合,讨厌死了。”   她边说,就要往顾逍亭旁边的位置上坐。   顾逍亭抬脚搭在了座位上:“去副驾驶,我旁边什么位置你不知道?”   荣白露撇撇嘴,有点酸的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副驾驶。   “谈恋爱之后你就知道晏慕淮,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你心里的分量越来越轻了。”   她这番话没刻意压着声音,刚进来的晏慕淮清楚听见了。   顾逍亭张口便道:“轻一点是好事,你的体重想轻还轻不了。”   荣白露鼓起脸颊,哼哼唧唧的。   顾逍亭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拖长了声音不紧不慢道:“哪儿来的猪叫,姐姐,听见了吗?”   晏慕淮面上含了些笑,应和道:“听见了。”   荣白露在副驾驶上“哇哇哇”的叫起来,偏偏这个时候,开车的小助理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把战火转移了过去,小助理憋着笑意低头系安全带,假装自己不存在。   荣白露伸手捏住她的脸:“好哇,我可是你老板,你居然笑我!这种时候你应该维护你老板我的尊严,而是和别人一起笑!”   小助理被她捏着腮帮子,想躲还没地儿躲,索性不忍了,道:“白露姐,我没笑!我一般是不笑的,除非有特别好笑的事哈哈哈……”   荣白露捏着她的腮帮子揉了两下,忿忿不平的松开手:“开车,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小助理憋笑道:“好的,下次我一定忍住。”   顾逍亭看笑了,那笑意从她唇边扩开,渐渐蔓延到了她的脸上。   晏慕淮靠近她,轻声问:“这么高兴?”   顾逍亭直白的一点头。   晏慕淮道:“平常没见你笑的这么开心过。”   “哪儿有?”顾逍亭道:“我对姐姐不是一直笑着吗?”   “没现在笑的这么明显。”晏慕淮认真对比了一下。   顾逍亭歪了歪头:“因为两者不一样啊,我看见姐姐、想到姐姐、听到姐姐,是发自内心的笑,我又应该怎么控制好笑的弧度?”   她看向后视镜:“我笑荣白露,是嘲笑,和幸灾乐祸约莫等同于一个道理。——这两者之间,区别可大了呢。”   她的情话张口就来,甜的晏慕淮心肝发颤,心里的柔软忍不住往外冒出。   前排的荣白露:“……”   这两个人是把她当成了空气吧,压根不在乎她的好吗?   小助理把两人送到地方才又送荣白露躯壳。   等电梯的途中,顾逍亭问道:“对了姐姐,顾小筱的开庭时间是多久来着?”   “下个月三号,怎么了?”   顾逍亭若有所思道:“还有时间,没怎么,就是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劲。姐姐你应该也知道,这本书是怎么样的一本书,它的原剧情又是怎么样的,现在原剧情变得乱七八糟,看上去似乎是被我搅乱的,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晏慕淮猜测着她的心思:“所以,你想怎么做?”   顾逍亭开口道:“我想趁着庭审之前,去隔壁C市一趟,看看尤风柏说的那个地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好的。” 第一百零三章   顾逍亭这一趟去得快, 回来的也快,总共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一天。   她是早上出发出发的,晚上就回来了。   晏慕淮问她有没有查到什么, 她轻轻摇头。   “什么也没查到。”   尤风柏说的那一串地址好像只是她随口说出来让顾逍亭分心的。   顾逍亭去看过了。   那地方是一栋颇为老旧的筒子楼, 四横八叉,乱的很,在繁华的城市中心却能伫立不倒,其功劳应该归为住在里面的人们。   而那个地址, 在六楼的三号房。   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二手房, 顾逍亭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从楼上下来了一个穿花衬衫的大妈。   大妈警惕的看着她, 发现她身上穿的都是名牌后才放下心,至少不是小偷。   她操持着一口夹带方言的普通话问:“小娃娃, 你站在这里干嘛啦?怪吓人的, 阿孃还以为你是小偷呢,这让人误会了多不好啊。”   顾逍亭道:“阿姨,我来找人, 我想问一下,你认识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主人吗?我刚刚敲门,里面好像没人在, 是出去了吗?”   大妈恍然大悟, 说道:“这里面没人住, 这是我家的房子,现在还在招租呢,小妹妹你感不感兴趣呀?”   顾逍亭往门牌号上看了一眼,显得有些诧异:“没人住?阿姨, 我能不能问问前面一个住在这里的人是谁?”   大妈想了想,摆摆手。   “这谁记得住啊小娃娃,这房子一个月换了四个人来租房了,就记得有男有女的,你要问我我也不一定记得起来啊。”   线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顾逍亭把对话复述给晏慕淮听。   晏慕淮轻轻蹙眉:“还有别的线索吗?”   顾逍亭找了纸笔过来,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阿姨年纪大了,记不清里面住了什么人,但是她记得其中几个人的长相。我问了一下,她告诉我,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那间房子换了七个主人。”   “其中大概是三个女生和四个男生男生,三个女生里,她就记得其中一个小姑娘是短发的,不太爱出门,另一个每天抱着电脑玩儿。还有一个女性是带着刚出生的婴儿的,小孩子晚上喜欢叫筒子楼隔音不好,她被吵醒过好多次。”   “至于剩下的五个男生,有两个样貌不错,生活水平在中等,其中一个是过来考试的,另外一个因为工作原因才临时过来的,她原本是想介绍介绍她女儿和对方认识的,所以知道的比较多。”   “剩下两个里面,有一个她没印象,还有一个是一头黄毛的杀马特,看起来是个混混,不学好的那种。”   顾逍亭把几条得到的特征简单写了一下。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随手一个圈把刚刚写的字框了进去。   “尤风柏告诉我这个地址是什么意思?里面是有她的同伙还是别的什么人?我比较倾向于同伙,又或是我和她都认识的人,不然她不会让我去看。”   “如果是同伙的话,这里面的人,谁看起来像她的同伙?满头杂毛的混混?带着新生儿的女人?男大学生?上班族?还有那两个学生妹?”   顾逍亭把笔丢开:“这些人的特征看起来都不怎么明显,属于很普通的,做个调查问卷一抽就能抽中的人。”   晏慕淮有些懊恼。   “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我让你在医院陪我,那时候你就可以去C市看看了,顺不定那个时间段里,尤风柏想让你看见的人还在里面。”   顾逍亭看她一眼。   她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中途高跟鞋把脚踩酸了,她直接脱了鞋子穿着袜子开车的。   她伸手,无比自然的搂住了晏慕淮的脖颈,将自己趴在了她身上,咬着她的耳朵尖含糊不清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可怜你,然后来安慰你呀?”   晏慕淮耳朵尖被她咬的发痒。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莹白的耳尖也跟着哆嗦了下,看上去煞是好玩儿。   她忍着心悸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逍亭松嘴,趴在她肩头。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姐姐真坏,每天就想着怎么占我便宜。”   晏慕淮拍拍她的手:“我没有。”   顾逍亭和她说话起来便忘了调查的事,有些懒洋洋的道:“是,你没有,每天都是我想尽办法在占你的便宜,我这样说,姐姐高兴了吗?”   晏慕淮唇边带上了些笑意。   “别胡说。”   话语是带了些斥责的,语气却温柔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笑音里还含着淡淡的笑意。   凡是听见的人都不会觉得她在责备顾逍亭。   顾逍亭自然也不这么觉得,卸干净甲油的指尖轻轻戳着晏慕淮的脸颊。   “姐姐不要口是心非了好吧,分明就有还不承认,荣白露上次怎么跟我说的来着,她说,你们家晏慕淮每天不是在吃醋,就是在吃醋的路上,我都不知道她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什么事可以做。我当然是回答她有啊,姐姐每天除了吃醋就是想办法占我便宜。你真应该看看当时荣白露的脸色,看上去好像随时有可能冲过来骂你狐狸精。”   晏慕淮面上有些挂不住:“我哪儿有,我只是比较在乎你。”   在乎到甚至有一点不敢相信,顾逍亭和自己是真的两情相悦。   在乎到她担心随时会有人冲出来,把顾逍亭抢走。   在乎到她抵触任何接近顾逍亭的人。   顾逍亭戳着她的脸颊,趴在她肩头去看桌上的那张纸。   “当时那里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不自觉轻声呢喃了句。   国务院找到那个人,就能知道,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了。   .   顾小筱的庭审在早上九点。   不同于上一次姜成卫的庭审,这一次,顾逍亭坐在了原告席上,晏慕淮不在原告的范围内,她作为证人,坐在了旁听席上。   顾小筱被带出来时很狼狈。   没了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裙子衬托,她往日的光彩照人便消失不见,看起来狼狈极了,身上灰扑扑的。   这时候,她和顾逍亭之间的差距便生了出来。   顾逍亭不管穿什么,就算是披上一席破麻袋也是好看的,丢在人群中,她也永远是最独特的那一个,人的目光会永远追随着她,第一个看见的人,也只会是她。   那是以为她的气质和气场。   没了那身衣服、没了那张脸,她仍然是顾逍亭,足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顾逍亭。   而顾小筱就不行。   这种差距不止体现在先天条件的区别上,同时也体现在后天培养的气质和气场上。   她穿上乞丐装,就真的是一个乞丐。   而穿上囚服的她,像极了一只灰扑扑的臭老鼠,刚刚才从臭水沟里捞出来。   既恶心,又普通。   普通到有人不小心把她弄死了,也没有人会关注她。   这桩案子几乎是板上钉钉了的。   果不其然,法官最后的宣判是顾小筱这方败诉。   顾逍亭的目光往旁听席上扫过去,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垃圾,也是有人会把它当成宝贝的。   就像顾父和顾母,那天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今天他们仍然来了,不仅如此,顾小筱这边的律师也是他们花重金聘请的。   听见法官一锤定音,顾小筱的身子软倒下去,被一左一右看守的人给架住了。   顾父顾母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顾小筱脸上骤然呈现出灰败,好像一下被抽走了生气。   等她从手脚发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正好看见顾逍亭面无表情的从位子上走下来。   她耳边又响起那个叫杜宁的女人之前和她说的了。   ——“少去招惹顾逍亭,你不去招惹她,她不会管。当然,你要是自己愿意作死,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顾小筱打了个寒战,猛的回过神来。   顾逍亭正好从她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看她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不,她不能去坐牢!   坐了牢,她这辈子就毁了!!!   她才刚满十八岁没几个月,她不能把自己的大好青春和大好年华花费坐牢上,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去坐牢……   顾逍亭,对了,顾逍亭!自己可是她的妹妹!还是晏慕淮的亲生妹妹!只要她认错,顾逍亭一定会原谅她的!   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恐惧和迟来的悔恨驱使着顾小筱,让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抓住了顾逍亭的手臂,想也没想便屈膝跪了下去。   “姐——!姐姐!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你放过我,这些事不是我想做的啊,是杜宁还有姜成卫,是他们逼着我去做的,我们是姐妹,我怎么可能想害死你?这些不应该怪在我头上啊,我才十八岁…十八…十八岁啊!”   顾逍亭停住脚步:“十八岁,刚好可以坐牢的年纪。”   顾小筱哭了。   痛哭流涕、痛彻心扉,半点也不在乎形象的那种哭。   她或许是有那么几分后悔的,可那后悔却绝不是对着顾逍亭而来的。   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犯了法,就应该坐牢。   这么简单的两件事,她却偏偏学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犯错就应该受罚,不管年龄大小OvO。感谢在2021-05-04 20:41:45~2021-05-05 20: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四章   “松开, 别抓着我。”   顾逍亭强硬的掰开了顾小筱的手。   顾小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远去,却没有任何办法把它追回来。   她后悔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   顾逍亭原谅了她这么多次,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能和从前一样, 原谅她呢?   她依依不饶的伸手去抓顾逍亭的手臂、去抱她的大腿:“姐姐, 救我啊姐姐……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你让他们、让他们去抓杜宁和姜成卫!”   顾逍亭将她的手踩下脚下,对准她哭得红肿起来的眸子道:“需要我再提醒你一句吗?杜宁和姜成卫,这两个人已经成了通、缉、犯。”   顾小筱一愣。   “还有, ”顾逍亭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错。你如果真的有悔过之心,你就不应该帮助姜成卫越狱、和杜宁在一起商量怎么害死晏慕淮。”   她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声音放的很轻,只让顾小筱听见了这一句。   “你不知道吧, 这几次和你谈话,杜宁全部录音了, 前不久, 她刚把录音文件发给了我,很可惜,你没有听见的机会了。”   顾小筱愣住了, 连哭也忘了。   顾逍亭把轻轻踩中她手的鞋尖移动开。   顾小筱茫然了两秒,旋即挣脱开束缚,猛的扑了上来, 嘶哑着声音尖叫道:“杜宁!——顾逍亭!顾逍亭!你和晏慕淮会不得好死的!我没有好结局, 你们也别想有好结局!这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就是一本书啊……我才是主角!你等着, 等我出狱,我要亲眼看着你不得好死!”   顾逍亭正要迈开脚步,听见这一句不由得停顿下来。   “……你刚刚说什么?”   顾小筱死死瞪着她,眸中满是怨恨, 淬了毒的刀子似的,恨不得能冲上来,将她身上的肉一刀刀割下来。   她哑着声音道:“你别想骗我,杜宁已经把真相告诉我了,我才是主角,我和姜成卫才是主角,你和晏慕淮——你们两个不过是卑鄙的、肮脏的、抢夺了我们身份的贱人!我等着看你们不得好死!”   顾逍亭看了一眼晏慕淮,示意她自己想和顾小筱谈谈。   晏慕淮会意,拦下了看守。   顾逍亭则蹲下身,直视瘫软在地上的顾小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展开来详细说说。”   顾小筱恨恨的瞪着她,目光看上去吓人得紧。   顾逍亭却丝毫不惧,直视她的双眼:“展开说说,你说的我满意了,说不定我会帮你求情。”   顾小筱眼里的恨意略微消退了些,缓缓开口道:“这些是杜宁跟我说的,她告诉我,这整个世界是一本书,我和姜成卫是其中的男女主角,而你们两个原本一个是路人,一个是恶毒女配,却因为你做出了某些改变,才让后面的这些事全部乱套。”   顾逍亭眨眨眼:“没了?”   顾小筱不愿意多说,不想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她享受着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现在让她把这些事分享出来,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说出这些事能让她获得不坐牢的可能性,她不得不把这些事说出来。   顾小筱垂下头:“没了,杜宁和我说的也不多,她只说了你们两个的结局,原本是不得好死的,可现在一切都变了,被毁了人生的人变成了我,——顾逍亭,你真是好狠的心啊,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狠?”   顾逍亭支着下颔歪了歪头。   她不曾说话,就这样看着顾小筱。   半晌,她直起身:“杜宁骗你的,你不是主角,晏慕淮才是主角。”   顾小筱讥笑一声:“怎么可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骗我。”   顾逍亭道:“我不是杜宁,我没有骗人的爱好,究竟是真是假你自己分辨吧。反正,如果你是主角的话,那你说说看,你这么久以来做了什么,这些事会是一个‘主角’会做的吗?一个‘主角’,又有可能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吗?”   顾小筱僵住。   她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低声喃喃着什么。   顾逍亭越过她,走了出去。   晏慕淮冲看守点了下头,走在顾逍亭身旁。   “问出什么了?”   顾逍亭点头,想想又摇头:“她什么也不知道,知道的那些都是杜宁骗她的。杜宁告诉她,这个世界是本书,这是真话。杜宁还告诉她,这本书中她才是女主,这是假话,谁是女主我一清二楚。”   真正的女主晏慕淮走在她身边,同她并肩而行。   闻言,她面色淡淡的点了下头,自然而然的伸手去帮顾逍亭整理衣袖。   这模样,不像女主,反而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顾逍亭想了想,忍不住轻笑出声。   晏慕淮握住她的手,春寒料峭,现下天气仍然是有些冰冷的,顾逍亭才出来吹了没一会儿就变得手脚冰凉起来。   她按了下车钥匙,催着对方上车。   顾逍亭才上车,便接到了孙海雁的电话。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嗓音微哑:“亭亭,我知道了……对不起。”   顾逍亭侧身去拉安全带。   “嗯?”   孙海雁苦笑一声:“姜成卫就是个畜生,我这些年被猪油蒙了心,一直把他当成宝贝里宠着,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绑架、勒索和杀人这种事来。你说他是个什么人?他这样根本就不是人!”   顾逍亭动作一顿。   她看一眼晏慕淮,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孙海雁说:“我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给我的,她在电话里把成卫做的那些事给我说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对不起,亭亭,我代他向你说这一声,你别误会,我没想让你原谅他,只是,我是他妈妈,他不说道歉,我良心过不去。”   “别。”顾逍亭往后挽了下黑发,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你不用替他道歉,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带有偏见去看另一个人。”   孙海雁轻轻“啊”了一声,道:“你应该在忙吧,我不打扰你了,周三、你周三没事吧,我最近情况好了很多,药也有在好好吃,你可以过来看看我。”   孙海雁患有重度抑郁症。   这是心理疾病,她身体情况好一些的时候,顾逍亭就陪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开了药、拿了建议,现在她每天按时吃药,争取早日康复。   医生说的一句话顾逍亭现在还记着。   “抑郁症的治愈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真正难的是她的心,她潜意识不想死,身边有人鼓励着她,抑郁症就会被治愈。她潜意识已经放弃了生命,不管你将她从生死边缘抢救回来多少次,她只要抓住机会就会自杀,医生也不是上帝,不能在死神手中抢人。说到底,治病看的不是她,而是外在条件。”   这也是顾逍亭为什么会答应孙海雁提出的要求,每周去看看她的原因。   她对生命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   但她不会因为这样就去随便害人,她拒绝孙海雁,等同于拒绝她的求救,把她往悬崖上推了一步。   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现在,她选择把骆驼支撑了起来。   挂了电话,顾逍亭把手机丢开:“电话应该是尤风柏打的,除了她,没人会这么无聊。”   晏慕淮的面色不太好,方才的笑意凝聚在了眉眼中,似一层薄薄的冰碴子。   她不太高兴道:“她从前就喜欢这样。”   顾逍亭:“她一直是这样,阴沟里的老鼠嘛,她不偷偷躲在暗处才是稀奇事,只要她敢从下水道里出来,我就有把握让她再也回不去。”   晏慕淮将车开到了公寓楼下。   顾小筱将会在几天后被关押到监狱中,这之后的近十年中,她都会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里。   解决完一只臭老鼠,顾逍亭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拿了睡衣去洗澡。   她的好心情持续了好几天,第四天时被上门拜访的人打断了。   门铃响的时候晏慕淮刚从公司回来,趁着这点午休时间回来和她多待会儿。   顾逍亭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座大佛。   ——顾父和顾母两口子。   顾逍亭原本还打算让外面的人进来的,现在却不想了,往门框上一靠,手臂拉着门把手将门关上大半,不教他们看见里面是什么模样。   “二位有事吗?”   她漫不经心问道。   顾父的脸色不太自在,正要开口说话,顾逍亭截住他的话头,故意一般拖长声音道:“别用长辈那一套来压我,压不住,你老就可以倚老卖老?真逗。”   顾父的脸色青了白,白了灰,转瞬又红了起来,调色盘似的。   顾母没他这么丰富的脸色,抓紧手包开口道:“小筱的事,你得帮忙。”   顾逍亭想,如果不是她听错了,那就是这两个人没睡醒。   顾小筱马上坐牢去了,她的事还帮忙?   帮什么忙?帮忙让她多坐几年牢吗? 第一百零五章   顾逍亭心里想的好笑, 索性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顾父顾母的脸色都不太好。   顾父似乎一生气就抖胡子,脸色青了白,白了紫, 紫了红, 宛如调色盘一般。   顾母就没有他这么精彩的脸色,被气红了一张脸,情绪激动,伸手就要抓住顾逍亭。   然而她落空了。   顾逍亭讨厌别人随便触碰她, 不管是什么地方,就算是手臂都不行。   她躲开顾母, 面色已然比之前冷了几分:“别随便动手动脚的,我们很熟吗?”   顾母愣了下, 发白的唇瓣不住哆嗦。   好半晌,她才张口道:“我是你妈妈啊, 我好歹是你这么多年的妈妈,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原本以为,这番话说出来,顾逍亭多少会有些动容, 毕竟之前的顾逍亭有多孝顺,那是顾家所有佣人都有目共睹的。   这个孩子只不过是被他们后来做的那些事伤了心,只要她肯敞开胸怀, 对方一定会回来的。   可事实却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顾逍亭盯着她看了几秒, 突然歪了歪头:“可是我记得你说过, 你就带没我这个女儿了啊。——现在,你又是怎么有脸找上门来,一口一个你是我妈?”   她道:“不好意思,我是个孤儿, 父母早就死绝了,你们要是愿意跟他们换,我也是不介意的。”   顾母的脸色像是被吓住了。   顾逍亭冷眼看了他们一阵,伸手将门关上了。   轻轻的一声响,隔绝了两颗早已分离各地的心。   她关上门后,顾母才反应过来,扑上前用力的敲打起门来,嘴里不住的喊着什么,哭搡着,让她救救顾小筱。   顾逍亭透过猫眼看见这一幕,伸手拿过手机打给了物业。   “物业吗?我门口有两个眼生的疯子在大喊大叫,严重扰乱到了我以及附近户主的休息,我没记错的话,没有门卡的人是进不来的,我对贵小区的安保表达出了怀疑,请你们现在上来、立刻把他们请出小区,否则我就报警了。”   对面的物业连声说着道歉,并承诺马上上来。   不到两分钟,物业和安保乘坐电梯上来,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将两人押送进电梯。   哭闹声和喧嚣声渐渐消失。   顾逍亭隐约在他们的叫喊声中听见了两个词——“保外就医”和“受伤”。   她将这两个词联想到一起,瞬间便猜到了什么,心中轻轻“啧”了一声,感叹一声顾小筱胆子还真大,她转过身,恰巧看见了身后站着的晏慕淮。   晏慕淮身上还戴着围裙,一只手上尚且拥有着白色的细碎泡沫,显然是在清洗什么东西时听见了声音,顾不上正在做的事就跑出来了。   “解决了。”顾逍亭道:“姐姐回去吧,我还没这么脆弱,一对疯子夫妻罢了。”   晏慕淮拿过帕子,将手上的泡沫一点点擦干净。   “顾小筱的案子已经被判下来了,他们还过来干什么?”   顾逍亭笑了声:“指不定呢。——姐姐,手机借我一下,我的玩儿没电充电去了。”   晏慕淮:“口袋里。”   顾逍亭找出手机,径直给Sili打去了电话。   Sili接电话很快,应该是刚好在手机旁:“晏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是我。”顾逍亭言简意赅道:“我问你个事儿,你现在去查一下,顾小筱是不是因为受伤被保外就医了。”   Sili匆忙应下她的话,挂断电话后没几分钟又打电话来,张口便道:   “是的,顾小筱被保外就医了,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顾逍亭想,哈,还真是。   她就知道顾小筱和尤风柏一样,不是肯乖乖束手就擒的类型。   几天没关注她们,居然和尤风柏一样,又弄出了一个保外就医来,这是筹划着想逃跑呢?   还是想逃跑呢。   Sili没等到她的回答,只好自顾自往下说下去:“是这样的,小顾总,我刚刚打听了一圈,还打听到一个消息,顾先生和夫人打算给顾小筱开一则精神病证明,他们似乎十分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坐牢。我们这边是不是应该提早做准备?”   顾逍亭收回撑着沙发的手,在宽大的扶手上坐了下来。   “不用管她,他们愿意开就开吧,一纸证明书罢了,我也能开的出来,大家都是一个想法,反正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Sili道:“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放着不管他们了?”   顾逍亭轻声道:“嗯。”   她丢开电话,抬头看向厨房,眉梢眼角骤然扬起笑意。   那笑意浅浅的,其中却透着恶劣和轻蔑,像一只正在伸懒腰的猫,虽然看着毫无防备且慵懒,但只有猎物放松了警惕,它随时有可能冲上来,一口咬住猎物。   “姐姐,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抓一只小老鼠?”   .   凌晨三点半。   这个时候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看守买了咖啡坐在病房外,一边提神一边看杂志。   整栋医院安静极了,楼道里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护士站值夜班的小护士靠着站台,脑袋一垂一垂打起了瞌睡,看上去随时有可能一头栽倒。   医院使用的钟表是电子表,鲜红的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了03:31。   顾小筱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她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没睡着,不仅如此,她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数到一千后,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守在她面前的女警立刻警惕起来:“你打算做什么?”   顾小筱睁着朦胧的睡眼:“我白天水喝多了,现在被憋醒了,我想去上个厕所,这位警官姐姐你就站在门口等我好不好?”   这是实话,她白天喝了许多水,就是在为了晚上做准备。   女警并没有怀疑,把她带到厕所门口,看了一眼厕所窄小的、只容许一个婴儿穿过的气窗。   再怎么样,顾小筱也没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她于是放心的关上了门。   半个小时后,顾小筱拿出床单,不太利索的绑在一起,打了死结拴在床脚。   她将这条床单、衣服和被套做成的绳子丢到了窗户前,探头看了一眼,心里的希望往下落了落。   ……离地面还有一层楼的距离,而这里是四楼。   但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逃走,杜宁为她准备的迷/药只有那一小瓶,全被她用在了刚才迷晕女警的手帕上了。   等女警醒来,她就彻底完了。   袭警、意图逃跑……这些都是很严重的罪名。   但她现在不跑,之后就没机会了。   顾小筱试了试绳索的牢固程度,李斌另一条床单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爬了出去。   她的身子悬在半空,踩着楼体外部安装的空调机和凸出的一小截阶梯,一点点向下爬。   整个过程让人胆战心惊。   顾小筱也爬得心惊肉跳,根本不敢往下看。   爬到倒数第二层楼时,她包着纱布的小拇指不小心被树枝蹭了一下,剧痛瞬间袭来,险些教她没抓稳直接掉下去。   那根小拇指就是顾小筱保外就医的原因。   这些是她从杜宁那儿学来的。   在拘留所的第五天,杜宁派了一个伪装成律师的人过来,给她送了一堆生活用品。   临走时,那人转告她,她的母亲顶住她:   “不要随便踢被子,脚冻到了就不好了,毕竟你平常不喜欢穿袜子。”   那一瞬间,顾小筱骤然懂了什么。   她僵着身子抱着大包小包回去,把吃的全部分给了狱友,才在对方厌恶的目光中拿过一双袜子,小心翼翼的蹲在墙角。   袜子内层有一行针线缝制的话,按照上面的话,拆了被子的棉絮后,里面有一张纸条,所有事都写在了里面。   从她应该怎么申请保外就医,到她应该怎么逃出来,每一个步骤都写明了。   顾小筱按照上面说的,找到一把保存在证物室的自行车锁,纠结了两个晚上才狠下心砸碎了自己的小拇指,并诬陷成是另一个看不惯她的狱友做的。   这是第一步,她成功到了医院。   紧接着,她按兵不动,按照纸上说的在厕所的抽水马桶里找到了迷药,成功迷晕女警后,把所有能使用的工具都用上。   而现在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得松开腰部的绳索,从二楼跳到一楼,还必须保证自己不会伤到腿,否则就无法逃跑。不能发出声音,否则会吸引来别人。   望着下面的草丛,在空中纠结了许久的顾小筱眼一闭、心一横,松开手径直跳了下去。   但她似乎运气不太好,刚跳下来便崴到了脚,甚至踩断了好几根干枯的树枝。   不远处有手电筒的灯光一闪而过。   “谁?!”   “给我出来,我看见你了!”   一只通体漆黑的夜猫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保安放松警惕,那束白光便又挪走了。   草丛后,顾小筱抱住崴到了的脚,死死咬住舌尖不敢出声。   确定保安走后,她一瘸一拐的从草丛中出来,翻出医院年久失修的后门,站在了荒无人烟的小巷中。   她突然间有些恍惚。   迟来的惊喜迅速涌上心头,将她淹没至顶。   她这是……逃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5 20:24:03~2021-05-06 20:4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六章   顾小筱逃出来了。   站在医院后门,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周遭,路灯滋啦滋啦的闪烁着,似乎已经承受不住, 马上就要坏掉, 却始终顽强的于黑暗中点亮了一星昏黄的光。   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也没有警察。   顾小筱惊喜得了脚上和手上传来的疼痛都忘了,喜极而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向唇角,将干涩起皮的嘴角微微润湿。   马路对面突然有一只野猫窜了出来。   顾小筱警惕的瞪过去。   野猫站在垃圾桶上瞪着她, 一双幽幽的绿眼直直看过来,在此时此刻的情景下显得诡异至极。   顾小筱却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人就好。   她裹紧病号服, 一瘸一拐的走到街尾。   纸条上说,四点半的时候, 会有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停在这里,她只要上去, 接下来的一切就不用她操心了。   从此以后, 天高海阔,任由警方想怎么抓住她也无能为力。   她在凌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站了好一会儿,不远处,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于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来不及多想,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上坐了武装得严严实实的三个人, 驾驶座、副驾驶座、后座悉数有人, 加上她正好将一辆车的空位填满。   “怎么来晚了?说好的四点半, 快五点了才来,被人发现了怎么……”   “哒”。   车门上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声音。   顾小筱抬头,在后视镜中对上一双仔细描摹过眼妆,眼尾被扫成了绯色的眼。   眼睛的主人盯着她。   她也盯着眼睛的主人。   片刻后, 她看见那双眼的主人缓缓的笑了。   一道女声传来:“不好意思啊,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到的晚了点,走吧,我们回警察局。——已捕获逃犯顾小筱,现正前往警局方向去。”   话毕,代迎春从嘴中吹了一个极其完美的泡泡出来。   泡泡被吹到最大时,骤然破裂。   轻轻的一声“啪”,听在顾小筱耳里却如催命的惊雷一般。   她想也不想便扑上去用力拉车门,结局自然是无功而返。   副驾驶上,顾逍亭不紧不慢的摘了口罩和鸭舌帽,一头挑染了些许红色的乌发,在路灯投下的灯光中显得有些泛黄。   顾小筱身旁,晏慕淮也摘下了口罩和鸭舌帽,平静的看过去。   ……一车熟人。   顾逍亭理了理戴因为鸭舌帽而变得痉挛的长发,手指顺着鬓发微蜷的弧度,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卷儿。   “警官,举报逃犯、帮忙逮捕逃犯是不是有奖金?我记得顾小筱的悬赏金额还挺高的。”   代迎春没说话,自顾自开着车。   她身后,晏慕淮道:“三十万的悬赏金。”   顾逍亭毫无灵魂的捧读道:“啊,好多钱啊,对于我这种无业游民,还要养家养老婆的人来说,这可真是一笔巨款呢。”   她抬手看了一下表,满意的笑了。   “三点半申请的通缉令,四点四十就审批下来,五十生效,到现在五十五,距离生效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顾小筱面色惨白的听着。   “……那张纸条是让人送进来的?”   顾逍亭抬头,从车门侧边的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呢。”   她道,那说话的声音是温柔而缓慢的。   “我只不过是猜到了,你会选在今天逃跑,并且规划了你的逃跑路线,在每一个路口设下了没有牌照的黑车罢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这样的概率也有机会挑中我们的车。”   顾小筱的脸色愈发惨白。   她下意识问:“你知道我要逃跑?那你为什么不揭发我?”   “听过一句话吗?”顾逍亭道:“日防夜防也难防,不如让你跑一次,再把你抓回来,更何况,没凭没据的事,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所以现在人证物证俱在。   医院里那块沾满迷/药的手帕上还沾染着顾小筱的指纹、附近的路口摄像头拍下了她的身影以及正脸、那条衣物做成的绳索还悬挂在窗边……   以及晏慕淮和顾逍亭这两个目击证人。   顾小筱的脸色惨白得像鬼。   她攥紧塞在口袋里的手,宽松的病号服鼓起来一个明显的弧度。   顾逍亭突然问:“你口袋里是什么?”   顾小筱面上有慌张一闪而过。   顾逍亭道:“让我猜猜看,应该是把小刀,又或者是装过迷药的玻璃瓶,或者是生锈的铁钉。”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刀子能刺穿我的心脏,被刺穿的那一瞬间我就会死,玻璃瓶碎片扎进我的动脉里,残存的迷药成分会让我的后果很糟糕,而生锈的铁钉能扎穿我的脖颈动脉,这个姿势也很方便你这么做,就算是没刺穿,我也有可能死于破伤风。”   顾小筱的身子骤然一僵。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随着顾逍亭的话音往后,她左边的腰突然顶了一个什么东西上来。   是木仓。   而那把木仓的木仓口,对准她的腰,握着木仓的手却是晏慕淮的。   在顾小筱眼中,晏慕淮一直是个胆小、没有主见的花瓶美人,好看又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废物一个。   可偏偏这样的人,就是能进入公司,甚至直接抢过了顾逍亭的位置。成为了总裁。   那可是顾小筱想了好几年的位置啊。   偏偏就被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给抢走了。   顾小筱那时就在想,这个公司落到晏慕淮手中绝对活不过多久。   毕竟,晏慕淮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能管理好公司的人。   眼下,这位一直被她视为花瓶美人的晏慕淮,正面不改色的、隔着一块干净的方巾握着木仓,对准她的腰间。   顾小筱浑身僵硬。   晏慕淮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不是看死人。   而是看一件死物。   一件没有自己思想、没有自己主张、甚至不能称之为生命的死物。   这眼神让她意识到,晏慕淮是会开木仓的。   她一瞬间就不敢动了。   代迎春扫一眼后视镜,将顾小筱那一侧的车窗打开了。   顾逍亭道:“扔出去,不然我就把它用在你身上。”   顾小筱缓慢的将手抬起来,把手中攥着的玻璃药瓶扔了出去。   车窗又合上了。   晏慕淮的木仓却始终没有移开,稳稳对准她的腰间。   顾逍亭笑道:“别乱动,木仓这东西最容易不小心走火了,你说是吧,姐姐。”   晏慕淮看向她:“顾小筱意图袭警逃跑,结局会因为反抗而被击毙。”   顾逍亭笑靥如花。   已经是五点过了,警察局却灯火通明。没有提前收到消息通知,却让顾小筱跑了的看守在被上司训,被迷晕的那位女警现在还在医院输液,没苏醒呢。   顾逍亭把顾小筱送进去,同代迎春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是这么简单罢了。   她能让尤风柏跑一次,便不可能让顾小筱东施效颦跑第二次。   更何况第一次是她有意促成,这第二次她却是不太想成全对方。   因为顾小筱这种人。   只有待在监狱里才是最受苦的。   蹲守了大半个晚上,许久没有熬夜的顾逍亭也困了,一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边靠向晏慕淮。   “姐姐,我们打车回去吧,我好困。”   晏慕淮答应下来。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这个时间点,外面很少会有出租车在晃悠,原本说的打车回去成了空谈。   顾逍亭沿着小路踩盲道,似乎格外喜欢走盲道的感觉。   “有出租车吗?”   “闭眼睛吧,我在呢。”晏慕淮牵住她的手,悄悄取消了订单:“还没,现在时间晚了,过一会儿天亮了应该就有人了。”   顾逍亭顺从的闭上眼。   她有时候不太喜欢自己这双眼睛。   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而她用这双眼睛看见了什么呢?   她看见了鲜血、看见了丑恶、看见了尸体。   她看见冲天的火光焚烧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身躯。   她看见生满荆棘的牢笼困住了一个又一个自由的灵魂。   她看见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死在了研究员的手中,亦看见了那些人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抚摸子女、爱人和亲人。   她眼中人不再是人,光影倒悬,日夜颠倒,怪物和人类交换了过来。   青面獠牙的怪物真身是弱小可怜的孩童。   而人模狗样的畜生恢复了那副嗜血面孔。   顾逍亭厌恶这种罪恶,也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不是什么英雄,不会假好心,心里没有信念、没有信仰、没有正义。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走着自己觉得自由的道路,不管结局是什么,不管过程中会遇见什么。   她可以抛开道德观和价值观,但这不代表她可以纵容别人在她面肆意杀生,为所欲为。   旁观者也有罪。   所以她宁愿不看。   进研究院的第三年,顾逍亭亲手剜掉了自己的眼睛。   她现在还记得鲜血粘稠的触感,周遭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同伴不可置信的呼喊声。   她捧着那两颗干干净净的珠子,冲着来人笑。   之后她就晕了过去。   具体是什么模样的她也没看见,毕竟她那时候已经瞎了。   想来那场面应该不会太好,毕竟没有谁会做出亲手挖掉自己的眼睛这样血腥的事。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脆弱的眼球在掌心的感觉,仿佛那还是活的,视野内……   说错了,她已经没有视野了,她连一片血色也感觉不到。   顾逍亭这么想着,将手上的东西往身旁随手一抛。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之后的几年间,觉得自己并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她用这样的方式无声而惨烈的抗争着。   于命运。   于天道。 第一百零七章   顾逍亭大概瞎了半年左右, 她的眼珠子又被安了回去,不过从那以后,她丧失了辨别颜色的能力, 所有事物在她眼中俊是黑白两色的。   又过了几年, 一个编号为3307的实验品去世了。   她死后,研究院自作主张把她健康的眼角膜换给了顾逍亭。   她原本是不想要的,但这既然是别人的眼睛,随意伤到了也不好。   这双眼睛便得以留存了下来。   顾逍亭喜欢瞎着的那段时间。   看不见对别人来说是折磨, 对她来说却是极为喜欢的。   她享受着黑暗给自己带来的舒适感,如同一尾鱼, 无声无息的跃进了河流中,又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海中似的。   安静、寂静、悄无声息。   剥削了她的视力, 其他的感官便比之前更加敏锐。   就如同现在。   顾逍亭能感受到夜风缓缓绕过自己的面颊,一边轻吻着一边离去, 她能听见枝头落下的一片微小的树叶, 她感受着脚下有些微磨损的盲道。   初春的凌晨,天温尚且是冷的,方才等候顾小筱逃跑时还下了一场小雨, 现如今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意味。   阴冷和寒冷交织在一起,往顾逍亭的肌理之中钻。   她的手心却源源不断传来热源,触碰到的另一人的掌心是温暖而干燥的。   就像一条缰绳, 牢牢的牵住了她。   ——让她得以在这沉浮的世道中始终处在原地, 保留着最开始的想法, 维护着不变的初心。   倏地,有一声微弱的呜咽传入耳中。   顾逍亭动作一顿,晏慕淮问道:“怎么了吗?”   顾逍亭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凝神听去。   那呜咽声并非她的错觉, 非常微弱,似是某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动物一般,瑟瑟发抖的叫喊着,颤抖的嗓音里满是渴望被发现的期盼。   她猝然睁眼:“好像有小动物在,猫猫狗狗一类的,就在附近,找一找吧姐姐。”   即将天亮了,天边泛出一线浅淡的白光,犹如染布一样,那色泽并不浓厚,东一块西一块的推开了。   顾逍亭和晏慕淮在路边分头找了几分钟,最后在马路对面的草丛后找到了一个纸箱。   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棉絮,还有一个小奶瓶和一些食物,箱子外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行字“麻烦好心人把它带回家,我养不活它,非常抱歉”。   顾逍亭揭下那张纸条,扬声道:“姐姐,找着了,过来看。”   脚步声渐行渐近,晏慕淮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是什么动物?”   顾逍亭掀开被盖住的半边纸箱,里头有个巴掌大的毛团子,金黄色,毛还没长齐,正缩在花棉被里哆嗦,见到有光下意识抬头,一双黢黑湿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着看过来。   是条小狗。   她有些讶异:“还活着?”   最近的天气委实不能算好,早晚温差大得很,凌晨几乎接近零度,还下了场小鱼,眼前的纸箱子湿了大半。   偏偏这样了,里头的这条小狗还活着。   晏慕淮对小动物没太多了解,看了下纸条,问道:“你想收养它吗?”   顾逍亭伸手把纸箱子抬起来,被水泡软   了的箱子并不怎么好抬,她牢牢攥住了下头才能不教箱子散架。   她边走边道:“不养。姐姐开什么玩笑?我养自己都费劲,我还养条小东西?这不是折磨它吗。”   晏慕淮跟上她:“那你把它抱回来做什么?”   顾逍亭示意她走开点,别挡道,“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它能活到现在是天意,能不能活过以后我不知道,但它的死亡时间一定不是现在,因为有人发现了它、有人看见了它。”   接近天亮,空荡荡的街道上多了车辆,不用她说,晏慕淮招手拦下一辆,让司机去最近的宠物救助站。   顾逍亭什么也没说,她却总能领悟到对方的心思。   顾逍亭时常打趣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有什么想法晏慕淮立马就知道了。   车上开了空调,和车外面的气温差别显得有些大。   小奶狗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人。   晏慕淮挽起袖子,把打湿的小花被子掀开,这么沉甸甸的盖着肯定不舒服。   掀开被子后,小小奶狗果然活泼了许多,缓和了一阵从被子里爬出来,去啃了两口湿润的狗粮,又焉巴巴的趴了回去。   顾逍亭愣是看笑了。   “还挑食?”   小奶狗冲着她轻轻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应和她的话。   车上的女司机听见这声狗叫,从后视镜中看了眼:“流浪狗?”   顾逍亭:“是,刚捡的,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女司机道:“我看它挺生龙活虎的,要是没什么毛病就捡回去养吧,这种小东西对第一眼看见的人很有好感,一直不会忘记。我家那只小土狗就这样,我女儿养的它,后来我女儿出国去了,过了四年回来,嘿,这小东西还没忘了她。”   “不打算养。”顾逍亭看着箱子里的小奶狗,倏地失笑:“养活自己都很费劲了,还去祸害别的生灵做什么?给它找一个好的主人岂不是更好。”   女司机颇有些信服的点了下头:“也是,这养宠物啊,和养儿子养女儿差不多,都难养,还容易养出感情。”   晏慕淮坐在一旁,闻言观察了下顾逍亭的面色。   顾逍亭似是挺喜欢这小东西的,伸手点了点它光秃秃的小脑袋,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晏慕淮其实明白她的想法。   她现在很危险,尤风柏、顾家、姜成卫、姜家……许多人都在盯着她。   她自己在这薄薄的冰面上滑行是游刃有余的,但她却不能保证别人上来之后也能与她一样。   不仅如此,晏慕淮还知道,顾逍亭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和她分手。   那天在游艇上便是这样。   这次仍然是这样。   顾逍亭就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刺猬,瞧着浑身是尖刺,剥开那层尖刺后,却能发现她内里柔软到了一定地步。   她的心脏不是黑的。   试问,一个不愿意牵扯到无辜生命的人能有多坏?   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晏慕淮很想告诉她,她可以收养这条小奶狗。   她倒下了,也还有她在呀。   她真的非常想告诉顾逍亭。   以后不要再把她当成晏慕淮、当成一个单独的人来看待了。将她们当成同生共死的双生,生同裘、死同穴,没了谁另一个便活不下去的那种。   因为,失去了顾逍亭,她同样活不下去。   所以,她是绝不会离开顾逍亭的。   但晏慕淮不知道怎么同她说。   宠物救助站挺近的,下了车,顾逍亭抱着纸箱子去了前台。   这会儿功夫还没换班,前台瞧着有些昏昏欲睡,一看见她怀里的小奶狗就精神了,忙起身道:“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顾逍亭道:“这是我在路上捡的,应该刚出生没两天,不足周。”   前台拨通了内线电话,把纸箱子接过去。   过了没一会儿,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宠物医生、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走了过来,将小奶狗接过去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身体健康,只是比较虚弱再加上又受了寒,有点小感冒。   刚才扎马尾的姑娘走过来问她们:“我看了,小狗的情况非常好,是个小妹妹,很健康,身上也没有携带病菌和跳蚤。我们这里有一个例行惯例,所以我问一下,你们二位要收养它吗?”   晏慕淮没说话,目光直直看向顾逍亭。   顾逍亭轻轻摇了下头,仍旧是相同的回答:“不养,劳烦你们为它找一个新的主人,它的救治费用和餐费我来出,这是我秘书的名片,联系她就好。”   扎马尾女孩儿又问她:“要去看看小狗吗?它刚吃饱,现在生龙活虎的。”   顾逍亭婉拒她的好意,同晏慕淮出了救助站。   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今天没有太阳,惨白的光笼罩着整个天空,看上去似乎随时有可能下雨。   这么一折腾,顾逍亭的那点困意便没了,伸了个懒腰,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晏慕淮却觉得她似乎不太高兴。   她的眉眼的是带笑的,笑意却比方才淡了许多,眉宇笼了一层淡淡的倦意,也不知是因为一夜没睡,还是因为累了。   晏慕淮思忖着,突的道:“你觉得它能找到一个好的主人吗?”   她极少说这种话,顾逍亭乍一听还怔了下,旋即才反应过来。   “问我吗?它已经移交给救助站了,这我怎么知道,兴许能吧,现在的爱狗人士很多。”   晏慕淮却道:“兴许不能,我听说救助站的小动物实在找不到人领养之后,会在一段时间内统一进行安乐死。——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家应该还有一个空房间没人住。”   顾逍亭的瞳孔变大了些,下一瞬又恢复原状:“不一定,姐姐也说了是兴许。”   这句话后,车上便骤然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寂静之中。   顾逍亭手肘撑着出租车,支起了自己的下颔。   她挺想养点什么东西,消磨时间也好、玩玩儿也罢。   晏慕淮还要上班,不能随时随地陪着她,对方倒是想,她却不允许对方这么做。   ……但她不知道自己养不养得好。   顾逍亭垂下眼帘。   晏慕淮在一旁看着,心里替她提着一口气。   半晌,她做了决定,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停车,顾逍亭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师傅,停车。”   晏慕淮微愣。   顾逍亭看着她:“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家太大了,多一条狗也占不了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6 20:43:53~2021-05-07 19:1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   两人去而复返。   救助站的姑娘见怪不怪, 摆出了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她笑着为两人领路:“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好多人都是这样的,出门没多久就反悔了, 又或者过几天才反悔, 想来收养。”   走廊两侧是玻璃门,里面关了许多流浪动物,这会儿全醒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趴在玻璃上, 好奇的看着外面。   顾逍亭粗略扫了一眼,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扎马尾的姑娘在一房前停下, 推开房门,让到一旁:“这还不简单吗?看眼神啊, 你当时看那条小奶狗的眼睛里都是喜欢,就和你看你身旁这位美女姐姐一样, 你们两人感情真好, 看彼此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爱。”   晏慕淮弯了下唇。   顾逍亭厚着脸皮接过她的夸赞:“谢谢。”   小奶狗被放在一个玻璃房子里,除了它之外还有另外几条温顺的小奶狗也趴在里面,救助站的人员给了它一个圆形的小窝, 这会儿坐在里面看别的小狗崽。   救助站的人员蹲下身,指尖一弹玻璃。   小房子里的狗崽们悉数回头。   顾逍亭也蹲下身。   其它的狗崽没多大反应,唯独她捡到的那条小奶狗乐颠颠的从窝里爬了出来, 费力的叼着小窝到了玻璃前, 一只爪爪按在了玻璃上, 很快便映出一个梅花形状的爪印。   顾逍亭伸出食指,点在玻璃上。   马尾姑娘让到一边,晏慕淮低头看一人一狗互动,眼里漾开笑意:“准备叫它什么名字?”   顾逍亭收回手, 撑着下颔想了一阵。   她突然撤手,玻璃房子里的小奶狗急了,往玻璃上左右敲敲,没能找到出来的地方,只好蹲在玻璃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脑子里闪过什么,开口道:“叫元宝吧,金元宝的元宝,浑身都是金色的。”   晏慕淮:“……”   这取名方式还真直白。   她提醒道:“这是个小姑娘,而且元宝这名字……”   实话实说有点土。   和来福、招财、如意是一个档次的,甚至还没有如意好听。   顾逍亭丝毫不觉得土气,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儿怎么了?也没人规定女孩子的名字就一定要好听,就元宝了,跟我姓顾,顾元宝,多好的名儿。”   这种事上晏慕淮一向是随她的,无奈点了下头:“既然你想这么叫它,那就这么叫吧。”   马尾姑娘适时道:“我们这还提供制作宠物铭牌,您去看看,挑选一下款式,一个小时就能到手。”   顾逍亭欣然点了下头,跟小奶狗挥挥手。   小奶狗眼巴巴的看着她,不想让她走,顾逍亭也回头看了它两眼。   晏慕淮心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可以把它抱出来吗?”   马尾姑娘伸手:“当然可以,想养它的话我们这里有本手册,二位可以拿回来看看,我们刚检查过,它已经两周半大了,没外表看起来这么小,可以接回家去养,不过要小心,等它大一点还要打疫苗呢,不然以后可容易生病了……”   马尾姑娘把手册递过来,停下话头,抱歉道:“一不小心就犯了职业病,真抱歉,注意事项手册上面有写,最后得最后,我想告诉你们一句。”   她微微鞠躬。   “请好好对它,它是一个生命,而非一件玩具。”   顾逍亭也微弯腰,鞠了一躬回去:“我会的,麻烦你了。”   中午时分,她带着新鲜出炉的小狗崽去隔壁的宠物商店挑了些东西,签了单子又抱着一小团奶狗坐车回家。   顾元宝是个很活泼爱动的小姑娘,分明身型只有一小团,巴掌大,却偏偏喜欢爬上爬下,也不知它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精力。   晏慕淮伸手将它从柜子上提下来。   这一小团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抱,只能用提这个字。   顾元宝被放在了沙发上,踩着软软的布艺沙发站起来,看见了沙发这一头的顾逍亭,连滚带爬的蹭上她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叫唤着。   顾逍亭低头看了它一会儿,把它塞口袋里。   顾元宝实在太小,两个巴掌就能把它捧起来,大一些的口袋就能将它完全塞去。   被这样对待它也不生气,两只爪爪扒着口袋,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乖乖坐在了里面,假装自己是装饰品。   顾逍亭抬手看表:“姐姐,下午快上班了,你身为总裁,这么名正言顺的不去上班真的好吗?”   晏慕淮将餐盘端出来:“请假了。——过来先吃东西,吃完回去睡一觉,我不是超人,你也不是,一个晚上不睡会累。”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顾逍亭轻轻捏着元宝的狗爪爪,头也不抬道:“姐姐没听过一个词叫白日宣淫吗?白天可不适合干这种事。”   晏慕淮失笑。   她解下围裙,正色道:“我的用词不严谨,我修正,我邀请顾逍亭小姐在饭后和我一起盖着棉被纯聊天,这样可以了吗?”   顾逍亭点了下头。   “当然可以。”   .   春天似乎来的格外快,走的也格外快,要不了多久,天气就热了起来。   元宝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在饭量上和体型上准时不太像,一个多月的时,它就从当初能钻口袋变成了现在的一大只,两只手合拢才能把它这只胖狗抱起来。   新生的生命大多如此,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的变化着。   顾逍亭过了很长一段时的平静日子,期她又去了一次尤风柏说的地址,把那附近的监控录像拷贝了下来,回来一帧一帧的仔细看,但是很可惜,她没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四月底,她从迎春那儿得到消息:   抓到姜成卫了。   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给元宝喂饭,闻言停顿了一下,把凑上来嗷呜叫的小金毛推开,走到阳台拉上了玻璃门。   元宝隔着窗户一边扒饭一边看她。   “在哪儿找到的?”   迎春想说什么,出口的声音卡顿了一下,含糊不清道:“这个……哎呀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一趟就知道了,他人就在这呢。”   顾逍亭:“你们没把他抓回警察局?”   迎春倒苦水道:“我也想啊,可这不是……算了,你过来一趟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逍亭把元宝拉过来狠狠揉了两把,盯着它把小碗里的狗粮吃干净,这才开口道:“我们出去散步,去拿绳子。”   元宝一溜烟跑去狗绳摆放的位置,将狗绳叼了过来。   顾逍亭抱着它,开车去了迎春提供的地址。   到地方,她下车一看,顿时明白了迎春口中的“我也想”是什么意思。   眼前是一所开在郊区的精神病院,并不算出名,平日里比较闭塞,和外界的联系也不多。   顾逍亭和保安说明了情况,把看见新环境显得兴奋极了的元宝拉回来,从侧门去了。   迎春在门内等着他。   “昨天我们局里接到举报电话,说在精神病院看见了电视上的通缉犯,怀疑他有可能是装的。”   “打电话的是个刚入院没多久的护工,平时下班之后就喜欢看新闻,一看见那张脸就认出来了。人现在正在后院,情况嘛,说好也不算好,说坏倒也不能说特别坏,毕竟就这么行尸走肉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郊区远离市区,空气清新,处处栽种着林木,精神病院中也栽了许多净化空气的绿植,一眼望去四处都是清新的绿色。   穿过石拱门和庭院,走过鹅卵石小道,迎春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   她朝着院子里努努嘴:“那呢。”   顾逍亭看过去。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而石桌边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个颓废的男人,脊背深深地佝偻着,目光呆滞、两眼放空,直直盯着前方。   温暖的日光落在他身上,不仅没有为他去除一丝一毫的阴霾,到底让他瞧着格外格格不入。   ……像个没有生气的物件。   迎春道:“不是装的,他被送来半个多月了,要能跑早就跑了,送她过来的是个女人,没人看见这女人长什么样,监控也没拍到她的脸,反侦查意识很强,但十有八九是杜宁,除了她之外也不会有谁这么无聊。”   她顿了顿,突然问:“想知道他身上被人做了什么吗?我说出来你肯……”   “前额叶切除手术。”   顾逍亭打断她,收回视线。   迎春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顾逍亭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耸肩。   ……她怎么会知道啊?   因为她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朋友。   编号4786的实验品曾经被做过这种手术,毕竟研究院的人想要的只是一群听话的小白鼠,至于小白鼠又没有思想这种事,他们从不在意。   顾逍亭亲眼见过这种手术。   一把冰锥、一个榔头,简简单单的两样东西,揭开人的上眼皮,轻轻一敲。   这个手术便是如此简单。   可它的残忍却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而顾逍亭见识过许多比这更残忍的手术,每一种她都铭记于心,牢牢的记在心里。   迎春想了会儿,幸灾乐祸道:“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再跑出去作案了。”   她摸着下巴琢磨道:“说实话,我还以为这种手术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这么残忍的手术,很多年前就被禁止了,没想到杜宁不仅知道,还会做,从某种方面来说,她还真是个人才。”   “人才”两字听上去格外刺耳,满是讽刺的意味。   当迎春为之啧啧称叹时,顾逍亭看着院落中央的姜成卫,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轻轻一勾。   这个结果。   她当然是早就知道了呀。 第一百零九章   顾逍亭把缠在手腕上的狗绳松开, 递到代迎春手中。   代迎春看着试图撒欢的元宝,微愣了一下:“给我干嘛?你不想养了还是女朋友不让你养了?”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别把你的对象和我的对象混为一谈。”   代迎春撇撇嘴,不置可否。   “那你干嘛去?”   顾逍亭指了指姜成卫:“去看看这小王八死没有。”   她说完, 从庭院的阴凉处走进了阳光中。   与姜成卫不同, 阳光一落到她身上便亲昵的环绕在了她身上,和她完美融合在一起,犹如一条光带,将她包裹在了其中。   而相同的阳光落下来时, 却格外排斥姜成卫,好像他是黑暗中的某种怪物一般, 周身充满了泥淖。   顾逍亭走到了轮椅身后。   姜成卫没有一点反应,呆呆的坐在轮椅上。   顾逍亭走到他面前, 将阳光遮住了一些。   姜成卫这才有了反应,掀起眼皮楞楞的看过去。   顾逍亭和他对视两秒, 倏地笑了。   她像对待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好久不见。”   姜成卫没有反应。   顾逍亭伸出手, 在空中比较了一下,一手做出“握”的动作,另一只手做出“敲”的动作, 好像她手中正握着一把冰锥,和一把榔头,轻轻往下一敲。   “啪”。   有什么东西碎了。   姜成卫仍然没有反应。   顾逍亭仔细观察了他一眼, 唇边的笑容更加扩大:“还真是傻得彻底啊。”   她压低了声, 抬手微遮住眼帘, 日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将那一小块皮肤映得散出淡淡的乳白色光晕。   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只除了一个已经是傻子的姜成卫。   她面上的表情嘲讽而又淡漠:“姜成卫,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动我的东西?”   轮椅上的人愣愣的听着, 也只是听着而已。   “——现在就是你动了我东西的代价。其实挺遗憾的,原本想亲手杀死你,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毕竟,正常人不会和疯子计较。”   她微弯身,直视姜成卫的眼睛。   “你原本可以在监狱里好好享受你的余生,但现在不是那样了,而这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   她站直了,漫不经心的一拂肩头,掸着并不存在的尘土。   顾逍亭道:“这一次,再也不见,我保证你下次见到我,我一定会杀了你,不管你是傻的还是正常人。”   见她走过来,代迎春问道:“和他说了什么?不对,你和他说什么话啊,反正他也什么都听不懂。”   顾逍亭接过撒欢的元宝,蹲下身在它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没说什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傻了。”   代迎春道:“现在确认了?”   顾逍亭点头:“当然。他已经傻得很彻底了。”   代迎春往外走:“走吧,人家下午还有约会呢,哪儿像你们小两口,成天腻歪在一起,我们一年到头见面的时间都没多少呢。”   顾逍亭闻言,突然道:“你说得对。”   代迎春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我说的对?”   顾逍亭把跃跃欲试准备逃跑的元宝拽回来,开口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小两口见天儿待在一起,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被你白说呀。——走,元宝,去找你另一个妈。”   元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能知道她在叫自己的名字,兴奋的绕着她的腿转圈圈。   顾逍亭把狗抱起来,坐上车。   代迎春跟她挥挥手,也上了自己的车。   两辆车一同驶向市区,在十字路口处转弯,走了完全不一样的路,却都抱着同样的目标:去见喜欢的人。   顾逍亭到的时候,晏慕淮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   她大剌剌的牵着第一次露面的元宝走进大楼,前台看见她,站起来喊了一声:“小顾总!”   虽然顾逍亭现在已经不在顾氏工作了,但因为晏慕淮的原因,她时常会来接对方下班,而楼里上上下下的员工也已经习惯了叫她小顾总。   特别当晏慕淮在无形中默许了这个称呼之后,顾氏的员工便都默契的称呼顾逍亭为小顾总。   前台看着她牵进来的狗,伸手要去拿内线电话:“您养狗了啊?我现在打电话给晏总,告诉她您来了。”   顾逍亭没阻止,倚在桌边等她把打完电话。   来来往往的员工和她打招呼,她一一点头回应。   前台挂了电话,面含歉意道:“晏总现在在开会,不能下来接您了,不过我请Sili姐下来了。”   顾逍亭牵着元宝去了电梯旁等着。   顾氏的电梯需要刷卡,而她不是正式员工,也懒得带卡,往往需要别人下来接她才能上得去。   电梯上升的中途,Sili一脸惊喜的看着脚边的元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小顾总,这小金毛你在哪儿买的?好可爱啊,我也想养一只。”   顾逍亭拽住了狗绳:“垃圾桶旁边捡的。”   Sili惊叹一声,羡慕道:“为什么我就捡不到,这狗狗看起来好乖呀,一点也不怕生。”   顾逍亭点头:“那是,半点不认生,逮着谁就跟谁走,改天有人把它骗去当了狗肉火锅都没人知道。”   Sili“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时,晏慕淮正好从会议室出来。   迎面撞上,两人均是微微一顿,又同时笑了。   附近就是秘书部,员工们看见这一幕,心底不由自主的钦叹,这两人感情也太好了吧,三不五时就来公司秀恩爱。   她们这种单身狗看了真的很羡慕。   四处张望的元宝看见了对面领头的人,认出那是自己另一个妈,立马“汪汪”叫了两声,抬腿就要往前冲,狗绳拉都拉不住。   但它的力气和顾逍亭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元宝猛的向前跑了两步,狗绳一下被它拉直了,而顾逍亭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傻狗被勒得身子向后倒,噗拉一下摔在了地上,肥肥的小屁股撬起来,像极了表情包中的“给您拜个早年”。   顾逍亭的注意力一下被这傻狗吸引过去,用鞋尖扶着它起来。   元宝记吃不记打,刚摔了一跤,扭头看见晏慕淮又想往前冲,好险被拦了下来。   元宝不解的抬头看向顾逍亭。   顾逍亭有些无奈的按了下额头,轻声骂道:“小傻狗。”   傻狗围着她滴溜溜的转圈。   她用鞋尖把傻狗转了一个圈儿,正对晏慕淮,用正常音量道:“去,元宝,找你妈去。”   这句话也是元宝日常听的话之一。   听了这句话,它条件反射就往晏慕淮那儿冲。   这一次,顾逍亭没拉住它,顺从的被它带到了晏慕淮面前。   晏慕淮身边有她眼熟的员工,看见她来,笑着调侃道:“小顾总,又来探班呐?”   顾逍亭轻轻摇头:“这次不是来探班的。”   那小员工问道:“嗯?小顾总今天的回答怎么不一样,那您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顾逍亭正色道:“带她女儿来看她。”   听到这话的员工都愣了愣。   方才问话的员工也愣了愣:“什么女儿?您的女儿在哪儿?”   顾逍亭把手中的狗绳展示给所有人看:“就在这儿呢。”   她拉了拉元宝:“来,元宝,叫你妈。”   元宝听话的叫了两声。   顾逍亭笑了:“真听话。”   那小员工看了眼晏慕淮的脸色,憋着笑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晏慕淮把自己所谓的“女儿”和对象领进办公室,有些无奈道:“怎么在家里待得好好的,突然想过来了?也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顾逍亭松开狗绳,让元宝能自由自在的撒欢。   她道:“刚刚出门了一趟,看时间快到你下班时间,元宝又吵着要妈妈,我当然是顺从这小祖宗的脾气,和它一起过来了。”   晏慕淮锁上办公室的门,确保元宝不会自己钻出去才放下心,不去管它:“出门干什么去了?”   顾逍亭轻描淡写道:“警方找到姜成卫了,代迎春让我过去一趟,我就去看了看。”   “找到了?”晏慕淮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在她看来,姜成卫能逃出来一次,说不定就能逃出来第二次。   “嗯。姐姐不好奇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吗?”   晏慕淮看她一脸高兴,一猜便知道姜成卫的结局没多好。   “——对。前额叶切除手术,尤风柏切除了姜成卫的前额叶,所以他现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傻子。”   晏慕淮闻言,轻轻蹙了一下眉。   某种方面来说,她和顾逍亭的记忆是共通的,对方能看见的场景,她自然也能看见。   是以,她非常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看了一眼顾逍亭,心中对尤风柏的残忍手段有了新的认知。   而对于姜成卫,她却是毫无怜悯之心。   毕竟这是对方咎由自取。   顾逍亭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看向窗外灿烂的日光,认真道:“姐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晏慕淮问:“什么事?”   顾逍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好像还差一张结婚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7 19:20:02~2021-05-08 19:0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章   晏慕淮微愣了一下。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儿?”   顾逍亭点头:“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应该说,这是一件事顺理成章的事才对,本来之前就应该去领证了的, 但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   她低头扫了一眼表带:“去不去?民政局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 晚了明天人家不上班。”   晏慕淮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去。”   顾逍亭扬声喊道:“元宝,过来。”   元宝一溜烟跑了过来,三两下蹦上沙发,“汪汪汪”的乱叫了一通。   顾逍亭揉揉它毛茸茸的狗头, 捡起狗绳:“走,看你两个妈妈结婚去。”   她说罢, 率先起身。   从排号到拍照再到领证,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顾逍亭和晏慕淮便拿到了新鲜出炉的结婚证。   红灿灿的,打开一看, 红底的图上俨然是两张微笑着的脸。   晏慕淮开车, 顾逍亭便拿着结婚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忍不住笑起来。   她突然发现, 照片里的她,看起来笑得有些傻。   是那种不自知的傻气,因为太高兴了, 面部表情暂时失去了控制, 唇角上扬的弧度极其明显。   顾逍亭又看了会儿, 才收起结婚证。   “姐姐,结婚了是不是有婚假,我们得找个时间度蜜月吧?”   “是,”晏慕淮道:“普通的婚假是半个月的时间。”   顾逍亭琢磨着:“挺长, 出国旅游都够了。”   元宝在后座坐不自在,把小脑袋搭上了副驾驶座的椅背,眼巴巴的看着她们,也想坐到前面来。   顾逍亭伸手把它抱过来:“来,元宝,带你出国去玩儿一趟怎么样?”   元宝很配合她,明明什么也听不懂,愣是兴奋的叫了两声。   一人一狗进行着无国界的对话,晏慕淮一边听着,留神将车子停在了超市门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元宝的狗粮和营养膏吃完了,这两样东西我们待会儿去挑,再顺便买一点排骨带回去炖给它吃。”   晏慕淮常来超市买车,对什么东西在哪个区域一清二楚,伸手去拿小推车。   顾逍亭大爷一样,手上什么也不拿,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牵着这条傻狗就够了。   她点头:“行,我拖鞋被它咬了一个洞,顺便再去买双新的拖鞋。”   正说着,元宝突然兴奋的叫了两声。   顾逍亭蹲下身,拍了下它的狗头:“叫什么,我的拖鞋不是你咬坏的?再叫就把你关在车上,不让你下去挑你的狗食了。”   元宝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似是不甘心,小声呜咽。   顾逍亭歪了下头:“嗯?”   元宝彻底不说话了,讨好的蹭蹭她的腿,被她抱起来进了超市。   两人先去的零食区,随后又去了宠物食品专区。   满货架都是吃的,元宝从顾逍亭怀中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眼里写满对食物的渴望。   然后它就被按了回去。   “别想,买这么多东西回去你吃不完,又不是吃了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   元宝和她对视。   顾逍亭把怀里卖乖的傻狗往晏慕淮怀中一塞:“这傻狗每天就想着对我撒娇,我去推车,姐姐抱着它吧。”   晏慕淮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唇边含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一点元宝是拒绝的鼻尖。   “乖一点,别乱动。”   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两人把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元宝蜷缩在副驾驶座下的小空间里,已经有点困了。   到家时,这小傻狗已经困得睡着了,顾逍亭把它抱上去,换了衣服拿着平板,坐在沙发上点开一个空白文档,打上去四个字:旅游事宜。   回来的路上,晏慕淮已经打电话同Sili说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她不在公司也不在国内。   顾逍亭挑了几个有意思的旅游景点,用触屏笔在平板上记下,又在地图上连成一条线。   “这些地方都挺有意思的,转一圈回来,算算时间应该刚好。”   晏慕淮微弯腰,握着她的手在地图上又圈下一个地方。   顾逍亭瞄了一眼,那块地方是个临近海湾的小镇。   她微仰头,唇瓣堪堪擦过晏慕淮的下巴:“姐姐,你想去这儿?”   晏慕淮从身后搂住她:“你还没有去看过一次真正的还海,把它定为最后一个目的地,我们去看海。”   顾逍亭微怔,目光落在那片被圈起来的地图上。   ……海吗?   说来,她走过许多地方,上辈子她喜欢在丛林中来回晃荡,溪水、高山、峡谷她去过。   后来被抓进研究院,她又亲眼见过沙漠与热带雨林,研究院的地址换过两次,前几年是在沙漠附近,中途到过热带雨林,而后又搬回了地底。   算得上标志性的风景她一一见过,这其中却唯独缺少了一处海洋。   一处她有心情去欣赏的、美丽的!、并未被污染过的、原生态的海。   当然,尤风柏拿全息投影的海洋不算,那不过是一个卑劣的仿造品,背后承载的也是鲜血与阴暗。   A市也有海,不过那实在算不得海,海水是混浊的,沙子也并非白皙的,反而是肮脏的。   她想看真正的海。   晏慕淮知道,晏慕淮也记下来了。   而现在,晏慕淮说了,带她去看她心目中的海。   没有算计、没有绑架,有的只是甜蜜和幸福。   “好呀。”顾逍亭收回视线,身子往后仰,顺势倒在了沙发靠背上:“最后一个地点就定在这里好了,我们去看海。”   两人很快商量好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去哪儿,又用一个晚上收拾好行李,定下第二天的机票,上午出发,下午到时差相近的国外,可以直接出去玩儿,也不用调整时差。   荣白露得到消息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一大早就上门来,打算约顾逍亭下个周和她一起上一档综艺。   这档综艺需要每个嘉宾邀请一个自己的圈外朋友,荣白露的首选当然是顾逍亭,正好顾逍亭平时也没什么事。   她满以为她一定能邀请成功,然而她却得到了一个否定回答。   “度蜜月?你们两不是还没结婚吗?不是吧,进展这么快,求婚才几个月就结婚了。”   顾逍亭戴上太阳眼镜:“嗯哼。”   荣白露看着她们一副即将出门的模样,有些泄气:“我原本还打算让椒椒帮我的,现在你们俩出去玩儿,我又不知道该找谁了。”   顾逍亭把墨镜推到耳廓上方,坐着行李箱滑到她面前,伸手一敲她的小脑袋:“别想了,我和晏慕淮已经结婚了,你再不高兴也没有用。”   荣白露捂住头:“我哪儿有不高兴,我赞同你们在一起的呀,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就会送上祝福,虽然晏慕淮这个人有缺点,但你既然喜欢她,我也就只能相信你的眼光,但愿她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吧。”   晏慕淮正好推着另一个行李箱从卧室出门,闻言也没有生气,学着顾逍亭平日里的模样,眉梢微微上挑,不自觉笑了下。   “椒椒和我在一起会很好,只能是我。”   荣白露悄悄撇了撇嘴,一句话也没说。   顾逍亭叫了声元宝,小傻狗风一样跑过来跳上沙发。   荣白露很喜欢小动物,恨不得把这条小傻狗偷偷带回家,用力揉了两把才松开。   顾逍亭把宠物箱的门打开:“进去吧。”   元宝乖乖跑了进去。   顾逍亭起身:“我们马上要走了,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荣白露起身,帮她提着宠物箱往外走:“椒椒,你说我上综艺带谁上去啊?还必须得是圈外好友,实在不行我带木姐上去算了。”   “也可以,看你自己想带谁上去。”   顾逍亭接过她手里的宠物箱。   荣白露蹙着眉头,不怎么高兴的道:“好烦,我本来打算带你上去的,你去的话正好,宁小暑也要上去,我说不过她,你上去正好可以帮我狠狠的怼她两句。”   顾逍亭拉开车门:“我又不是专门帮你怼人的。”   她顺手把晏慕淮手中的行李箱接过来,放进后备箱中。   “再说了,你和宁小暑什么仇什么怨?不是说有她没你,有你没她吗?怎么又上了同一档综艺。”   荣白露道:“娱乐圈就这么大,我也不想,谁能想到命运刚好就这么巧。”   她说着,自己禁不住蹙了下眉:“这狐狸精好像是跟我杠上了,不管我接什么节目她都要跟着上去,有的还是我签了合同之后她才放出消息说她也要参加,跟……疯了的狗一样,逮着什么东西就要冲上去咬一口。”   顾逍亭非常清楚,这不是因为宁小暑看不顺眼荣白露。   恰恰相反,对方就是因为太看的顺眼荣白露了,所以才会一直跟在荣白露身边,像一条跟着主人的、不听话的狗一般,因为之前做错事,被主人抛弃了,现在便各种围绕在主人身边不愿意离开。   顾逍亭打开车门:“进去,我们去机场,顺路送你一程,找别人和你一起去吧,木姐也不是不行。”   荣白露乖乖坐上车。   顾逍亭绕了下路把人送回她的公寓,旋即才开车去机场。   五个小时后,飞机在H国降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蜜月旅行的第一站是在国外一个出名的旅游景点, 那是个小国家,一年四季被白雪覆盖,不管白天黑夜永远大雪纷飞, 也因此被称为冰雪的国度。   景点的建筑充斥着上世纪的奢华, 现代化和复古相结合,高楼大厦和古老华贵的城堡结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景致。   第二站是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镇子上下栽种着各色鲜花, 小镇的节奏慢慢悠悠的,香气袭人。   踏入这块地方, 好像一脚踏入了鲜花的国度之中,身上沾染的是鲜花香气, 鼻腔嗅到的也是清甜的花香。   第三站选在了永远大漠的地方,第四站是在古文化遗址……   最后一站是在一处海湾。   海湾和现代都市比邻, 十五分钟的车程便能到海边。这地方常年出大太阳, 四季炎热如夏,日照时间也比别的地方多很多。   顾逍亭和晏慕淮到地方时,这儿正是傍晚, 一轮如血残阳挂在天边,半边天空被渲染成了昳丽的色泽,连接着远处的海滩, 日光下, 海面波光粼粼, 浪花起起伏伏,日复一日的冲刷着白色的沙滩,雪白的、细沙一般的沙砾被冲刷得湿润而粘稠。   顾逍亭遥遥看了一眼海滩,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进入酒店。   服务人员边走边用标准的英语为她们介绍道:“从酒店出去, 往左拐三次弧形的弯便可以进城,往右拐两次便是沙滩,后面也可以直接通往海涛,不过会比较绕,建议您还是从前门过去。”   顾逍亭把行李箱递给服务人员,突然问道:“我刚刚进来时,看见海滩那边很热闹,那边是什么?”   服务人员道:“那是海湾附近的居民,他们在海边有开设烧烤一类的大排档食物,而在对面是我们酒店开设的露天餐厅,您可以自行选择就餐。”   海湾附近的居民和酒店之间有签署合同,算另一种意义上互帮互助。   顾逍亭来了兴趣:“姐姐,我们去露天餐厅看看吧,晚餐在哪里吃,等再晚一点的时候租个烧烤架去吃宵夜。”   晏慕淮没有异议:“好,先回去换衣服,这边要热一点。”   两人上一个来的地方还是秋天,需要穿长袖和长裤,晚上甚至还需要围围巾。   现在猝不及防来到这边,骤然变换的温差让人热的难受。   顾逍亭拿了房卡,婉拒服务人员送到房间门口的想法,坐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电梯里有面擦拭得干净的镜子,轿厢上升的过程中,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了两秒,伸手拉了拉领口,轻轻“啧”了一声。   “姐姐,我短袖的领口比较宽松。”   晏慕淮有些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不喜欢?我现在让人下去买。”   顾逍亭讳莫如深的看着她,凑近了,将领口往下拉了拉:“你看这个,你觉得就这么大剌剌的把它暴露出来合适吗?”   晏慕淮的目光顺着她的面颊下落,瞥见了她瓷白干净的脖颈上极为显眼的一枚红痕。   那是……昨天晚上她亲口吮出来的。   晏慕淮的耳根泛上薄红,不太自在的抬手揉了揉耳垂。   “是我没有注意,我下次克制一些。”   顾逍亭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到了床上又变了。”   晏慕淮:“……”   她压低声音,无奈的喊了声:“椒椒。”   “敢做还不敢让我说了,以前没看出来,姐姐真是脸皮薄。”   顾逍亭望着她不断发烫的耳根,一时间有些想笑。   她心想,在床上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的。   晏慕淮这人奇怪得很,在那种事上惯来喜欢微红着一双眼看她,不是委屈也不是疼痛,反而像是某种……顾逍亭形容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倒像是得偿所愿,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   她也爱一声声喊着顾逍亭的名字。   像条标记自己领地的大型犬一般,不管如何,就是要将自己的味道留在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上,让别人清清楚楚的看见,让其他人不敢觊觎。   那是一种占有欲和深爱交织在一起的情感。   可等到了平常,她又变得格外脸皮薄,随便说句什么话就能红了耳朵。   顾逍亭进了房间,第一件事是打开行李箱换衣服。   十分钟后,她穿着一袭长裙从卧室里出来。   等在客厅的晏慕淮眸色微亮。   顾逍亭身上穿的是条带了点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色泽明艳,深红色和浅棕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副奇异的美景。领口是普通的圆领,比平常的短袖与T恤要宽松一些,而那枚显眼的红色痕迹就落在脖颈下方几厘米处,于白皙的肌肤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裙摆是蹁跹的,松松的皱着,她走动,那裙摆又像一只蝴蝶的翅膀一般,飞舞着。   顾逍亭的头发做了些红色的挑染,夹杂在红色中间并不显眼,是恰当好处的小心机。   晏慕淮看的心中的小花“噗噗”的往外冒。   她的椒椒,真是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极了。   好看到,她控制不住心底隐隐有要冒头的独占欲。   想将这只美丽的金丝雀束缚回去,日日夜夜只供自己观赏。   不舍得把它的、那怕一片羽毛给给外人看。   但椒椒待会儿就要和她一起出门,她穿着长裙的模样会被所有人看见,会有人和她一样,在惊鸿一瞥之后痴迷上这个姑娘。   想到这儿,晏慕淮面上的喜悦稍稍退却了一些。   顾逍亭太显眼了,以至于她总能在无意中吸引到无数狂蜂浪蝶,像扑火的飞蛾一般,怎么也不赶不走。   顾逍亭低头回完荣白露的消息,抬头看过来。   她定定盯着晏慕淮两秒,伸手搂住晏慕淮的脖颈,下巴轻轻抬起来一些,瞧着骄傲的如同一只小野猫。   “又不开心?元宝被我寄存到酒店的宠物乐园去了,小电灯泡不在了,怎么还不开心?——给我买这么多好看衣服的是你,不准我穿出去的还是你,怎么这么多变呀。”   她说“呀”时刻意拖长了尾音,红唇呼出一团温热的气,直往晏慕淮面颊上扑过去。   “不高兴做什么?我又不是穿给别人看的,我这身衣服和这妆容,全部是给你看的,全是为了你。——如果你想,我可以把我整个人献给你。”   她若有似无的触碰着晏慕淮的唇瓣,像个折磨人的妖精,将自己鲜红的口脂一点点蹭上晏慕淮的唇瓣。   晏慕淮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她看着面前人,极其明显的恍下神。   就在她即将吻上去时,顾逍亭却骤然抽走了手,恶作剧得逞一般笑着看她。   晏慕淮回神,抬手扶了下额头。   “走吧,你在飞机上就说饿了,先去吃东西。”   顾逍微微勾了下唇:“晏慕淮,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的不安和这么强的占有欲是从哪儿来的。”   “虽然我看上去像个经常换对象的人,但我谈恋爱是第一次,喜欢人也是第一次,和你在一起更是第一次,我也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从前我可能想过把你一脚踹掉自己出去玩儿,但现在我又没有这种想法,而且以后也不会有。”   “你的不安大可以转变为安心,占有欲也可以适当放宽一些,毕竟爱人每天不高兴,我看了也会担心。”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   晏慕淮抽出房卡关上房门:“大概是天生的。”   “从骨子里就有的?这样啊。”顾逍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微笑道:“那么晏小姐,我配合你,以后一定会尽力让你感到安全。”   这些日子,她对晏慕淮的称呼愈来愈多,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姐姐”。   不管哪一个称呼,晏慕淮都很喜欢。   只要是她的小姑娘说的,她都喜欢。   她们出去时,夕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尚且露出一点金边供人观赏。   空气中满是海腥味,吹来的风里也含带上腥气,走到海边时,这股气味便变得格外明显起来,与此同时增添的还有喧嚣的海浪声。   露天餐厅就在酒店旁不远处,整体是北欧风格,餐厅里各处充斥着纯白的大理石瓷砖、雪白的花束、格子纹的黑白桌布,在餐厅上方搭了细细的框架,仿真的藤蔓从上头垂下,成了天然的隔绝帘。   两人从露天餐厅出来时,夕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天边黑得并不算彻底,似是被海的色泽映衬,成了深沉的墨蓝色。   海边没有多少人,大多数都是成双成对的,彼此牵着手在沙滩上漫步。   晏慕淮看了一眼,伸手牵住了顾逍亭的手。   顾逍亭看了她一眼。   她脸上带了浅浅的笑意,那张素净得足以被人称之为白月光的面颊上是止不住的欣悦,眉眼轻轻一弯,比今晚天边露出一个角的月亮还要显眼。   顾逍亭轻声嘟囔道:“该担心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她身上的气质是强大而轻浮的,吸引来的人大多是被她明艳的外表惊艳到的,用她的话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鸟,看上的也只是这张脸罢了。   而晏慕淮则不同。   晏慕淮吸引来的人大多都是对她一见钟情的。   她是润物细无声的美,似春雨、似月光,静谧而温柔,冷淡却又不全是冷淡。   顾逍亭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在什么时候习惯并喜欢上晏慕淮的。   大抵真的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见钟情。   ——看见晏慕淮的第一眼,她便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对方,而这份喜欢像种子埋进她的心底,经过对方月光与春雨的灌溉,终于在某一天生根发芽。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8 19:02:04~2021-05-09 20:2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夏天的海边连海风都是温柔的, 迎面而来的风夹带着丝丝缕缕得罪咸腥味。   脚踩着的沙砾柔软湿滑,脚尖甚至能将之轻轻抹开。这质感不想想象中的那粗糙,反而带了些温柔和绵软, 像是经年累月被海水浸泡, 渐渐的便泡软化了。   晏慕淮向烧烤摊租了一个烧烤架,选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架起来。   顾逍亭靠在纯白的木质座椅上,左手是电动小风扇,右手是冷饮, 一件事也不用做,只需要在旁边看着晏慕淮就够了。   她默默感叹了一句这真是神仙日子。   “小娘子怎生这么贤惠?长得又貌美, 也不知谁这么大的福气,竟能迎娶这位小娘子这样的妙人。”   听着她的调侃, 晏慕淮唇边露出一点笑意,附和道:“我家相公姓顾, 对我顶顶好。”   顾逍亭轻一声, 海风裹挟着她的笑声,将这清浅的声音送向四面八方。   “那她还真是好福气。——真可惜呀,怎么我就遇不上这样的小娘子呢, 不如小娘子过来,左右你相公也不在这儿,不我们来玩儿点偷偷摸摸的, 你说可好?”   晏慕淮面含笑意淡淡瞥她一眼:“可我还要准备酒菜供相公品尝, 这位官人不妨亲自上门来。”   眼看这一出戏码就要变成西门庆和潘金莲, 顾逍亭制止了这出戏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起身走到她身边:“火生起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叫人来帮忙。”   晏慕淮点头:“生起来了,过会儿火旺一点再刷油,把肉和蔬菜放上去烤。”   顾逍亭趴在她的肩头, 盯着她看了半晌,微眯眼在海面上梭寻一圈,目光突然定住。   “这么晚了还有人去……冲浪?”   晏慕淮没抬头,将食用油用干净的小刷子刷上烤架:“什么?”   顾逍亭仔细看了下,突然轻轻“啊”了一声:“熟人。他们也看见我们了,走过来了。”   “顾小姐?真巧,我刚刚远远的看见你们就觉得眼熟,我哥还说不是。”   走过来的小姑娘抱着一块浅蓝色的冲浪板,笑得灿烂开怀,俨然是她们在医院遇见了好几次的小护士俞怀烟。而她身后,抱着图案是黄色鸭子的超大号游泳圈的年轻男人,正是俞怀烟的双胞胎哥哥、在律师所中被尚秋推荐过来的律师俞怀信。   “真巧。这么晚了还去游泳冲浪?”顾逍亭的目光从那只特大号的鸭子身上扫过,最终落到了冲浪板上。   她对这个东西更感兴趣,甚至有些想上去玩儿一把。   俞怀烟摆摆手:“我哥不会游泳,趁着晚上人少一点,我带他来试试水。”   俞怀信礼貌的点点头:“二位晚上好。”   俞怀烟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问道:“你和晏小姐是出来度假的吗?”   顾逍亭摇头,含笑道:“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   俞怀烟睁大眼:“哇,这是两位的蜜月旅行啊?那我和我哥就不来打扰了,我们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不用,正好食材点的多了,一起吧。”顾逍亭看了眼桌面上繁多的食材。   正好。   晏慕淮累了,让这两个人来。   顾逍亭心安理得把他们当成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打电话麻烦烧烤摊再送一些东西和两张椅子过来。   俞怀烟兴致勃勃道:“我哥会烤肉,让他来,这种有男人在的场合,当然是要绅士出马,女士休息啦。”   顾逍亭很赞同她的话。   俞怀烟坑了她哥一把,抱着冰沙坐在一旁和顾逍亭聊天:“我们这次出来是调休,我之前半年一次假都没放过,全攒着等这次了。”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道:“顾小姐,你们出来应该时间挺长了吧,孙女士那边……”   顾逍亭:“我告诉她了。”   俞怀烟和孙海雁莫名很聊得来,熟悉之后,孙海雁未曾遮掩,告诉她:顾逍亭是她邻居家的妹妹,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把顾逍亭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看待。   俞怀烟理解她,她入院这么久,两个儿子一个亲生的坐牢了,一个非亲生的压根没来看过,她会把精神寄托在顾小姐身上不足为奇。   顾逍亭听俞怀烟提起过这件事,对于孙海雁的说辞没有辩解。   原身是孙海雁亲生女儿这件事,目前只有晏慕淮和荣白露知道,这件事太过荒谬,别人还是少知道为好。   俞怀烟琢磨着开口:“孙女士其实挺可怜的,人也很好。”   顾逍亭支着下颔,说起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和她很投缘,她前阵子提起想认你当干女儿。”   俞怀烟闻言连忙拒绝:“不不不,这我哪里高攀得上,孙阿姨每天的医疗费和我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她认我当干女儿这不是跌份吗?”   晏慕淮拌了一小份蔬菜沙拉,端着玻璃碗过来,正好听见这话。   “投缘就好,与身份无关。”   顾逍亭抬头看她一眼,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呢。我家姐姐既是跨国公司的总裁,又是名门千金大小姐,有能力还长得漂亮,国外一流大学毕业,读书的时候年年拿奖学金,追求她的人能挤满整个海滩。不像我,破产了还是无业游民一个,没爹没妈,学历一般,身上还有欠债,每天就是花她的钱出去逛街吃饭,偶尔再去遛遛狗,她身边的人都说她看上我纯粹是眼瞎。”   俞怀烟听的一愣一愣的。   顾逍亭身上的气质和她所说的那些一条也不像,她一直觉得顾逍亭能和晏慕淮在一起,身份至少也是千金大小姐。   她不知道的是,顾逍亭口中所谓的“学历一般”,事实上是和晏慕淮同一所学校的不同专业。“破产了”是因为她签署了捐赠协议,把股份全赠给了晏慕淮。   晏慕淮唇角有笑意一闪而过。   顾逍亭还在说:“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大,我家姐姐都可以不胡所有人的阻拦和我在一起,身份之间的差距根本不算什么。”   俞怀烟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晏小姐也太爱你了吧,你们一定是真爱。我哥的一个朋友和你们情况差不多,但是他没能抵抗得住来自家庭的压力,最后两人只好遗憾分手。”   顾逍亭向后靠,身子自然而然贴向晏慕淮:“对呀。”   一旁听着的俞怀信额角直跳,四人分开后,他的傻妹妹还在喋喋不休这一定是真爱,他实在忍不住,用力捏了下这小蠢货的脸,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她逗你玩儿的。”   俞怀烟一愣:“啊?”   因为工作原因,俞怀信接触的豪门并不比别人少,豪门圈子里的内幕他也知道一二。   “她和晏小姐是同一所学校毕业,保送出国留学,顾氏集团公司总裁易名前她才是那个位置上的人。前阵子圈里闹得风风火火的真假千金,她是假千金,晏慕淮是真千金,而且……”   俞怀信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前妹妹求贤若渴的眼神,无奈道:“晏小姐在月前已经把名下所有财产转移到了顾小姐名下,意思就是,晏小姐是打工的,顾小姐才是她的老板,明白吗?她那么说只是为了逗你。”   俞怀烟:“……”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   “骗人很好玩儿?”晏慕淮问。   顾逍亭撑着宠物乐园的柜台,“也没有吧。”   晏慕淮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想笑:“那你怎么还喜欢逗她?”   顾逍亭道:“她和荣白露一个性格,一骗就上钩,我上次跟荣白露说我养了一只小金猪她还信了,问我猪吃什么。”   说话间,她养的“小金猪”被人牵了过来,看见自己两个主人,“小金猪”挣脱开狗绳一溜烟跑过来汪汪叫。   顾逍亭微弯下身,元宝一下跳进她怀中,被她抱着往外走。   “今天一天在宠物乐园和别的狗玩儿的怎么样?”   元宝:“汪!”   顾逍亭像是能听懂它的话似的,像模像样的摸摸她的狗头:“那明天还把你送过来,我和你妈的蜜月旅行你个小崽子参与进来干什么?”   元宝一无所知,歪着头看她。   顾逍亭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刚十点过,而她没有一点困意。   她这段时间到处飞,时差紊乱得不知是在那个国家,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晚餐结束后又回房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精神得很。   元宝也很精神,顺着铺了酒红色地毯的客厅跑来跑去。   “姐姐困吗?”   顾逍亭支着下颔抬头看过去。   晏慕淮道:“不怎么困。”   顾逍亭:“正好,出去逛逛,酒店的服务人员不是说从左边开车可以进城吗?我搜了一下,这座城市可是出了名的不夜城,晚上的夜景比白天漂亮不知多少倍。”   晏慕淮自然是只有点头同意。   一拍即合,顾逍亭去拿狗绳,搓了下元宝的小肥脸:“带你去放风。”   两人打算开车过去,便向酒店租了一辆车,沿着公路缓缓开过去。   公路附近可以看到海面,夜晚的海面没了平日里的波光粼粼,月光温柔的洒落在这片海面上,教它变得沉闷而又静谧,只有远处的海浪声生生不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晚的城市比起白日多了几分热闹, 霓虹灯光闪烁,建筑的如同皇宫一般的标志性建筑前有一座大型公园,正中央的小喷泉正在举行夜间表演, 绚烂的灯光特效瞧着格外耀眼。   顾逍亭左手牵着狗, 右手握着晏慕淮,看了会儿喷泉,顺着小花园迷宫一般的草垛往深处走,没一会儿就绕了出来。   眼前比方才暗淡了许多, 绚烂刺目的灯光不在了,只有一盏勉强可以称之为明亮的路灯顽强点亮这夜晚。   顾逍亭从路灯投下的阴影中走进又走出, 四周静谧极了,只有她和晏慕淮压低的谈话声, 如同夜风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座城市能排进不夜城前十,究极原因是因为它很混乱, 黑暗最能滋生混乱, 两者相互依存,彼此不可缺一。”   晏慕淮说着从网上查到的简介。   她似乎有些担心,这么晚的时间点在这里待着, 凭借她和顾逍亭这张脸,召开的祸端只多不少。   顾逍亭的态度瞧着满不在乎:“光明背后也是黑暗,城镇看起来繁华, 阴沟里的老鼠不知道有多少呢, 毕竟这种肮脏的生物就喜欢在污水横流的地方待着, 尤风柏和姜成卫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晏慕淮道:“时间比较晚了,我们早点回去,你想逛下去我们可以明天再来。”   顾逍亭拉着元宝,思忖片刻开口道:“好。”   两人走过马路, 正准备拦下一辆车,到她们最开始来的地方,酒店租用的车停在那儿。   元宝突然不乐意的叫起来:“汪汪汪!”   刺耳的狗叫声划破了寂静的长夜。   顾逍亭动作一顿,晏慕淮同拦下的司机抱歉道:“抱歉,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她转而问道:“怎么突然叫起来了?”   顾逍亭蹲下身,直视被勒令停下后一直躁动的元宝:“怎么突然不高兴?”   元宝眼巴巴的看着她,张嘴来咬拽着自己的狗绳。   顾逍亭猜着它的意思:“想让我跟你走?”   她试着和元宝往前走两步,小傻狗带着她往前冲了十几米的距离,在一处小巷子口停下来。   紧跟过来的两人一头雾水。   面前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小巷子,巷子角是堆放的垃圾箱,因为一整天没人打扫,垃圾堆满了宽大的箱子,盖子合不上后,便有人将垃圾扔在了垃圾箱旁边,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元宝修嗅着鼻子,毫无征兆的冲进垃圾堆中开始刨地。   顾逍亭蹙了下眉:“回去又要给它洗澡,闻到什么好吃的了这么兴奋?”   晏慕淮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凝神看着元宝的动作。   约莫十几秒后,元宝从垃圾堆里跳出来,而在它跑开后,有什么庞然大物骤然倒塌下来,垃圾跟着窸窸窣窣的滑动。   “——有个人。”晏慕淮道。   巷子里灯光昏暗,看不出那人长什么样,一身衣服黢黑,从头发长度来看应该是个女人,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胸口起伏微弱,瞧上去似乎随时有可能会死。   空气中弥漫着臭味,各种没有分类的垃圾堆叠在一起,引来了苍蝇和不知名的臭虫。   元宝将这人刨出来后,臭味中又夹杂了血腥味,看上去这人受了伤,且还不是轻伤。   顾逍亭看了眼:“不是乞丐,乞丐身上不会穿这么整齐的衣服,活人还是死人?胸膛还有起伏,不过在垃圾堆里埋了这么久,应该快死了吧。”   晏慕淮面上的不解凝结,两道秀气的眉一点点拧在一起:“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顾逍亭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小傻狗,额角一阵疼痛:“没准是欠债了还不起,被债主让人打了一顿给丢到垃圾桶的。——姐姐,回去谁给它洗澡?脏死了,这傻狗。”   元宝自觉自己挖出了宝贝,兴奋的带着浑身脏污要来蹭顾逍亭。   后者想也不想就躲开,隔得远远的让它原地坐下。   旋即她才抬头:“要管吗?管的话我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不管当没看见直接走人。”   晏慕淮不太想管,这种事太麻烦,她性子冷淡,遇上这种事一般不会出手相助,却也不会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死去。   不拔刀相助顶多是道德层面的问题,也没有人会因此指责她们,而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死却是另一层面的问题,比见死不救还要更过分一些。   “你不会看着无辜的人在你面前死去。”晏慕淮直白到。   顾逍亭微微一笑:“那我打救护车,这傻狗就交给你了,我去买条浴巾把它抱起来,浑身脏兮兮的,待会洗澡不知道要怎么办。”   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顾逍亭用英语说明了缘由。   医护人员将垃圾堆里的人抬出来,拨开人脸上杂乱的黑发:“你认识这个人吗,小姐?”   “不认识,我家的狗闻到味道挖……”   顾逍亭的目光不经意扫了一眼担架上的人,动作猝然一顿。   她的话也紧跟着变了:“我好像认识她,但我不确定。我能否跟着你们一起上车?我需要查证一下。”   医生应允道:“当然可以,不过小姐,救护车上不能有宠物。”   顾逍亭把狗绳塞到晏慕淮手中:“姐姐,你开车来医院找我,到了医院我慢慢跟你说,我有件事想确定一下。”   晏慕淮点头。   救护车在她面前鸣着笛扬长而去。   .欢迎加入(32609639,非作者群)   晏慕淮赶到医院是一个小时后的事,元宝已经洗干净了,香喷喷的往顾逍亭怀里钻。   晏慕淮在长椅上坐下:“你认识那个人?”   “不确定,等她醒了我问问。”   顾逍亭把元宝从椅子上拉下来,锕开口道:“医生说是刀伤和子弹擦伤,看这人身上的穿着很普通,有可能是贫民窟那边的,他还说,今天晚上贫民窟那边起了冲突,不知谁带了枪,从最开始的小型斗殴变成了一场大型斗殴,他们已经接收了数十个枪伤和刀伤的病人。”   晏慕淮问:“你想确认什么?”   顾逍亭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我和尤风柏是同样的人,这一点你清楚。在最开始,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经历过这么离奇的事件,后来我发现还有一个尤风柏,于是我想,除了我和尤风柏之外,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也就是……第三个人。”   晏慕淮一语道破她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在里面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第三个人。”   顾逍亭点头:“对。”   “她是你在原来世界认识的人?”   “是。”   “她是谁?”   “我身边的人,你觉得除了和我一样的怪物之外,还能有谁?”   “她也是实验品之一?”   顾逍亭“嗯”了一声,眨了下眼,在脑中回想着:“没记错的话,她的编号应该是2098号,真名向欢。”   她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也不确定,只是那张脸和2098很像,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她一定就是2098,没有别的可能,世上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像到连面上那道横亘了小半张脸的疤痕都如出一辙。   手术室在一个小时后熄灯,医生护士把里面疑似“第三个人”的女人推了出来。   晏慕淮下楼缴纳医疗费用去了,顾逍亭问道:“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道:“我们给她注射了麻药,估计她最早醒来的时间也是明天中午了,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顾逍亭停顿了下,还是先点头:“算不上家属,朋友。”   医生道:“她很幸运,子弹擦着她大腿的动脉飞了过去,刀尖虽然伤到了她的器官,但是没有伤得太严重,如果刺穿了她身体里的器官,那她就必死无疑。”   顾逍亭面色不变:“谢谢医生。”   医生道:“明天中午再来医院看看吧,她现在也醒不过来,她好了家属累倒了就不好了。”   正好晏慕淮缴费回来,顾逍亭牵着元宝迎上去:“人没事了,明天中午能醒过来,我们明天再来看。”   晏慕淮点头。   一个晚上的时间转瞬即逝,第二天中午两人出门时,正巧碰见了俞怀信兄妹俩,小护士一脸幽怨的看着她们,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顾逍亭随口逗了她两句便和晏慕淮出门。   她们到的时候,昨天夜里从垃圾堆中被翻出来的女人还没醒,护士正在给她换药。   顾逍亭在旁边看着。   护士掀开被子,把橡胶圈往女人右手腕上勒紧,将针筒中的空气推出来,对准她的手背就要扎进去。   这微末的疼痛感似乎刺激到了女人,她猛的睁眼坐起来。   护士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撞翻了托盘,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显眼。   女人恶狠狠的瞪着护士,沙哑着声音道:“这里是医院?”   护士听不懂中文,叽里呱啦用本土语言说了一大堆,艰难的用英语拼了这个医院出来。   女人放下心,视线习惯性在病房内梭寻,待看见身后的女人时,她动作一顿,张口喊道:   “……2031?”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抽红包!感谢在2021-05-09 20:28:11~2021-05-10 21: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顾逍亭轻轻挑眉, 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瞎编了一句本土语。   听见她口中所说的话,女人脸上的惊喜在一瞬间暗淡下去, 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个什么地方, 伸手就要去拔针头。   护士连忙阻止她,大声喊着:“No!No!You can't!”   女人置若罔闻,拔了针头用英语问:“你懂英语吗?”   这句话问的是顾逍亭。   被问到的人没半点迟疑,点了下头。   女人又问:“你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吗?昨天是谁把我送来医院的?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人来找过我吗?”   “很抱歉, 我不是。”   女人蹙眉:“你是隔壁床的病人?”   顾逍亭眸子里流露出饶有兴致,可女人被护士吸引走了注意力, 没能注意到。   闻言,她蹙眉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昨天晚上是我的狗把你从垃圾堆中挖出来的, 是我把你送来医院的。”   女人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顾逍亭面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2098?”   这几个数字用的是中文。   向欢先是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脸上的欣喜藏也藏不住:“顾姐?是你吗?!”   顾逍亭没回答她, 换了一种语言和护士道:“麻烦把针头给她扎回去,她真是一个不听话的病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 护士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可以请她不要再乱动了吗?她现在的身体不能随便动。”   “躺下,让人给你输液, 不然我让你身上的伤变得对称。”顾逍亭看向向欢。   向欢眼巴巴的看着她, 像找到了老母鸡的小鸡崽一般, 片刻不肯离开队伍。   顾逍亭轻轻一歪头:“嗯?”   向欢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在研究院也是个刺头,却尤其怕她这样笑着轻轻“嗯”一声,多年来的条件反射, 让她的大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坐了回去。   护士重新绑橡胶圈、扎针、调整速度,最后叮嘱道:“请千万不要再动了,可以吗?”   “好的。”顾逍亭道:“你乱懂什么?尽给别人增添负担。”   向欢眼也不眨的看着她:“顾姐,你也过来了啊?你怎么也会在这儿?我在这边这么久,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没想到还可以在大洋彼岸见到亲人,我好感动,我真的太感……”   “打住。”   顾逍亭打断她的话:“我不是你的亲人,别动不动就乱认亲戚,好好说话。”   向欢把原本的话咽下去:“那顾姐,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逍亭:“你怎么在这里的,我就是怎么在这里的,我们一样。”   向欢微睁圆了眼:“不应该啊,你怎么会……”   ——死呢?   在向欢看来,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顾逍亭。   能杀死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骤然想到什么,向欢猛的抬头看过去,却正好对上顾逍亭带着淡淡警告的眼神,她尚且没有琢磨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便听见病房外有人敲了下门,旋即将门推开了。   一条两个月大的小金毛奇台县钻了进来。   紧接着走进来是个穿白色纱裙的女人,耳后别了一朵雪白的、娇嫩欲滴的鲜花,瞧上去有些像百合,又有些像芙蓉,却都比不过那张脸给人带来的惊艳的赏心悦目。   白裙女人朝顾逍亭道:“我订了餐,待会儿下去吃吗?”   向欢的目光在白裙女人和顾逍亭身上扫视两眼,蓦然明白过来什么,也总算琢磨明白那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她把腹中打好的草稿删掉,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疑问。   晏慕淮道:“确认了吗?”   顾逍亭点头:“她就是向欢,编号2098。——这是我的爱人,晏慕淮,不用在她面前遮掩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向欢眼里的震惊几乎快要溢出来,眼珠子一个劲儿往晏慕淮身上瞥:“你好,我是顾姐的朋友。”   晏慕淮面色淡淡:“我是她的爱人。”   她礼貌性的伸出一只手,向欢一低头,在她手上看见一枚极其显眼的戒指,轻轻握了下手就快速收回去。   顾逍亭抱臂看着她。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我也有我的问题。第一,你是怎么被伤到,又被人埋在垃圾堆里的?第二,我查了一下你现在的身份,发现你办理了半年的旅游签证,你并不是国外的国籍,来这边是因为什么?第三,你在这儿多久了?并不是这个国家,而是这个世界,第四,除我以外,你还有没有发现别的和我一样的人,又或是我们那一群人中的其他人?第五,你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吗?”   她的问题条理清晰,直击重点。   向欢记着她的问题,想了会儿才开口,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来:“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可能惹到了谁,我这段时间一直很倒霉,经常会莫名其妙卷入争斗之中。”   “我怀疑有人盯上了我,所以我找人差了一下,有人在黑市里发了一条悬赏,要我的命,发布时间在扫个月之前。要不是上辈子在研究院被那群孙子折磨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可能躲得过。”   顾逍亭微蹙眉,忽而想起什么,问道:“你之前在国内住的地方是在哪里?”   向欢不明所以,老实交代道:“A省C市。”   她报出详细的地址,顾逍亭核对了一下,发现果然是尤风柏给出的地址,而时间也恰好对得上。   ——尤风柏,就是在三个半月之前从医院逃出去的。   她没有打断向欢,让她继续往下说。   向欢:“我会来这边是因为,几天前,有人给我发了一封匿名邮件,如果我想弄清楚所有事,就来这边,为了逃避追杀,我办理旅游签证后并没有坐飞机,虚晃了他们一下。我其实是坐船过来的,还特意把住所定在了鱼龙混杂的贫民窟,没想到这都被他们发现了,差一点我的小命就葬送在这儿了。”   “你也说了,贫民窟最是鱼龙混杂,不容易被查到踪迹,死人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波澜。”顾逍亭道:“第三个问题。”   “半年。”   向欢道:“从我睁眼开始,我到这儿已经半年了。”   一直听着的晏慕淮在此时开口道:“你是因为什么过来的?”   尤风柏是因为死亡过来的,顾逍亭也是因为意外过来的,那向欢呢?   她也是死亡之后,才在另一个世界醒来的吗?   果不其然,向欢道:“死了之后一闭眼一睁眼就过来了。”   她的余光扫一眼晏慕淮:“死于癌症。每天在医院化疗太痛苦了,终于解脱了,其实这感觉也挺不错的。”   说完题外话,她又开始说第四个问题:“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我。——至于第五个问题,我知道了,这本书我曾经看过,只是没想到居然会穿进来,要是知道是这样,我肯定会在穿越之前把这本书背下来,唉,后悔啊,只有这么后悔了。”   她说完,病房里骤然陷入了寂静,一时间只有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单调,而又富有节奏。   滴、答、滴、答。   顾逍亭在心里串好了逻辑链,抬头道:“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止有我们,还有另一个人。”   向欢精神一震,激动道:“谁?是我认识的吗?!没想到我居然还可以再找到一个亲人,我真是太感动了,等见到她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不仅认识,还很熟。”顾逍亭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在向欢激动和亢奋的视线中,不紧不慢的吐出那三个字:“尤风柏。”   向欢:“……”   向欢:“…………”   向欢:“………………”   她眼里的光一下熄灭,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顾逍亭扬眉:“现在还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再痛哭流涕的叫她一声亲人吗?”   向欢艰难道:“老大……你懂不懂这种感觉?它就像,我裤子都脱了,结果对方掏出来比我还大,硬生生把我吓萎了。”   顾逍亭唇角一弯:“不懂,而且我觉得你貌似也不会懂。”   向欢愤愤不平道:“怎么能这样说我,我的幻肢一直有的好吧。”   开过玩笑,顾逍亭道:“我有一个猜测,买你命的人就是尤风柏,你在国内的住址我去过,是尤风柏提供给我的。”   向欢极为明显的愣了一下:“什么?她上辈子就看我不顺眼,怎么这辈子还记着我?”   顾逍亭耸肩:“你问我我能问谁?”   她将尤风柏的个人情况详细说了一下,向欢一脸中了鸟粪的表情,低声骂道:“死变态,回家自己玩儿自己去吧,一条到晚恶心吧啦的。”   冲着这句话,晏慕淮勉强认可了她这个顾逍亭朋友的身份。   向欢骂完,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向欢为什么要联合你的妹妹来搞你?她找到荣白露,假装是荣白露的前女友这一点我可以理解,毕竟荣白露是女主一号,但你妹妹在原著中什么戏份也没有,按照她的性格,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对方的呀?”   房里听见这话的两人均是一愣。   顾逍亭蹙眉道:“荣白露是女主一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向欢点了下头:“对啊, 两个女主,她是女主一号,另一个女主目前好像还没出场。”   顾逍亭看向她。   向欢脸上没有丁点儿撒谎的痕迹, 很显然, 她说的是真的。   ……荣白露为什么是女主一号?两个女主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晏慕淮才是剩下的那个女主?   思及此,顾逍亭道:“剩下那个女主就在我们身边。”   向欢茫然道:“谁啊?你指的该不会是晏慕淮吧?不可能,另一个女主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叫宁小暑, 和晏慕淮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顾逍亭身形骤然一僵,有如木雕泥塑一般。   晏慕淮也跟着轻轻蹙眉。   为什么会是这两个人?   如果她们才是女主, 那顾逍亭所记下来的男女主和原著剧情,以及她这个“女主”, 又是怎么一回事?   向欢生怕她们不信,将原著剧情倒竹筒一般全说出来。   “原著是个百合文嘛, 两个女主一个叫荣白露, 目前来看好像是顾姐你的朋友,还有一个叫宁小暑,目前看来在你那边没有出场的迹象。”   “原著是欢脱励志向, 讲述两位女主在娱乐圈从相爱相杀的关欢喜冤家变成相互赏识、彼此相爱的一对爱人,结局她们两个联手摘下了乐坛的双歌后桂冠,带领华语乐坛走向世界。”   “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 ”向欢道:“我记得原著中, 荣白露没有前女友呀, 杜宁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本小说应该是身心双洁才对,怎么现在突然多了一个前女友。”   顾逍亭心里一直有一团杂乱的毛线团。   尤风柏的初夏让她看清了毛线团的一头在哪儿。   而向欢的这番话,则是让她抓住了,毛线头, 并且从中拽了一截出来。   剩下的事就等着她豁然开朗、拨云见雾。   顾逍亭道:“我和你看的似乎不是同一本书。”   向欢抬头,脸上的神情迷茫极了。   顾逍亭开口道:“我看的书是一本古早狗血虐文,分为渣男、白月光、恶毒替身三个人,我是恶毒替身,晏慕淮是白月光,渣男前不久变成傻子了。原著苦情也和你说的不一样,我看的原著写的是,渣男是个狗东西,对出国的白月光求而不得后选择包养送上门来的替身。结果三年后白月光回国,看见替身恼了,原本打算答应男主的追求,因为替身两人关系破裂,男主为证明自己将替身扫地出门开始跟白月光虐恋情深,最后凄惨HE的故事。”   向欢听的直皱眉:“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你这样貌,去给别人当替身?虽然你们侧脸看的确长得比较像,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夫妻相。”   晏慕淮极少见的和颜悦色起来。   大概这是她第一次碰见这么说话的人。   荣白露是个棒椎,看见她就生气。白渝是块木头,学不来阿谀奉承的事。Sili除了上班之外只会摸鱼,根本看不见自己老板想要秀恩爱的心。   好在终于来了一个向欢,看上去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正经,实际上很有眼色也会说话。   顾逍亭扫一眼向欢,打断她的彩虹屁:“我看的书,和你看的书完全不一样。”   向欢悻悻收起彩虹屁:“是啊,完全不一样,连分类都不一样,读者看见说不定还会打起来那种。——怎么会这样,一点征兆也没有,那这个世界究竟是一本百合小说的世界,还是一本言情小说的世界?”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这两个世界重合了?我们彼此看到的主角都出现了,说明不是看错书的可能。”   顾逍亭的注意力却在她上一句话当中,闭上眼,在记忆中静静寻找着。   向欢在她耳边咋咋呼呼的叫喊,元宝被她激动的情绪感染,小声呜咽两声,晏慕淮制止了她们。   良久,顾逍亭猝然睁眼。   “——并非没有预兆。”   她看向晏慕淮:“姐姐,还记得庭审的时候吗?顾小筱说这个世界,她和姜成卫才是主角,而我们不过是其中的恶毒女配。这些事是谁告诉她的?”   晏慕淮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名,随之将其说了出来:“尤风柏。”   “对。”顾逍亭道,声音里有终于探究到一件事真相的激动,很淡,只存在于一瞬间:“之前我们被误导,以为这是尤风柏骗她的,但现在看来貌似不是这样。”   晏慕淮凝眉:“尤风柏那儿也有一本书?可她所说的男主也是姜成卫,和你看的书重合了。”   顾逍亭点头:“所以我怀疑这两本书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在“尤风柏那里也有一本书”的先决条件下,这本书很可能拥有两个版本。”   “很多作者在写大纲又或是写正文时,脑子里时常会有很多个想法,而每一个想法的偏差,就如同一个RPG游戏,每一个选项都会触发不同的选项,我们的这两本书,就有可能是这位作者的不同想法而产生的两个版本。”   向欢眼睛一亮:“这么说,我的这本书和你们看的那两本书,有可能是同一个作者所写的?”   顾逍亭点头。   “是。”   向欢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居然是这样,我的假设成立的话,有没有可能,其他人也会来,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顾逍亭道:“有可能。”   向欢高兴了。她兀自激动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求证,试探着问道:“可是顾姐,要是我们的这个假设不成立怎么办?要是顾小筱知道的那些是尤风柏编出来的呢?”   “那也无伤大雅。实拿不定主意的话,打个电话问问吧。”   向欢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还可以有这样的操作。   顾逍亭拿出手机,找到久远的通话几句拨打过去。   电话接通的很快。   那头的尤风柏率先开口:“找我什么事?”   顾逍亭把手机点开外放,摆在病床旁的桌子上:“我遇到向欢了……2098号。”   尤风柏顿了顿,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顾逍亭虽然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但不可避免的,在某些方面,这个神经病对她格外坦诚。   “2098号说她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我也知道,但她所看到的书的内容,和我看到的书的内容全然不一样,我从顾小筱那儿听到的内容又是全然不一样的。”   这话一出来,尤风柏便笑了笑:“你终于发现了。”   向欢还来不及激动,她的下一句话便是:“顾小筱知道的原著内容是我骗她的。”   向欢气的要伸手去挂电话,指腹即将触碰上屏幕的前一秒顿住了。   只因尤风柏又开口了:“但我的小说没内容,和你知道的小说内容完全不一样。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同一个作者笔下的几本小说发生了融合,不止我们知道的这几本,还有别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目前为止知道的几本小说。”   向欢狐疑的目光盯着屏幕,用口型问道:“她会这么好心吗?”   顾逍亭言简意赅:“听下去就对了。”   尤风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抛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惊雷:“我知道的这本小说中,顾小筱和姜成卫才是男女主角。不同的是,顾小筱才是那个替身,因为她和白月光是亲生姐妹,她长得像白月光,你的身份仍然是恶毒女配,而原本的白月光女主也变成了恶毒女配。全文共计一百零三万字,讲述的是顾小筱和姜成卫之间分分合合,最终突破一切在一起,并联手对付你们两个、踩着你们和其他所有炮灰当垫脚石,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难怪顾小筱听说之后这么激动。   这两者之间的落差确实挺大的,唯一相同的点只有姜成卫,她从始至终都是个渣男。   尤风柏继续说:“第二本小说,是向欢看的那一本,第三本小说,则是你观看的那一本,和我所看的是同一人物设定下衍生出的不同版本,这本书貌似曾经重写过。”   “——而第四本小说的主角,你认识她。”   顾逍亭顺着她的话问道:“是谁?”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尤风柏道:“是孙海雁女士,她所处在的世界是一本大女主年代流的文,穿越回三十五年前,下定决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再也不延续上辈子的悲剧的故事。这本小说中没有对象,从始至终只有孙海雁,她戴了环,一辈子都和男人离得远远的,仗着重生的优势开始做生意,活的风风火火,在所有人尚且懵懂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从普通老百姓到万元户,再由万元户到十万、百万、千万的跨越。”   “她没有找爱人,也没子女,但是因为自己是个孤儿的原因,她从孤儿院收养了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兄妹,他们分别叫:”   “——俞怀烟和俞怀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0 21:58:54~2021-05-11 21:2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向欢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她看着顾逍亭的神色,猜测着轻声问:“顾姐,你认识这两个人?”   顾逍亭点头。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环。   难怪俞怀烟和孙海雁可以这么聊得来, 孙海雁甚至还想将对方收养成干女儿, 和她隐晦的提过好几次。   这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孙海雁重生后收养他们兄妹俩当子女,有这层关系在里面,难怪她和俞怀烟这么投缘,毕竟两人在孙海雁重生之后, 是真的有可能成为母女的。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尤风柏道:“目前我知道的一共就这四本书, 多余的我还在调查,除此之外, 这四本书已经开始渐渐融合,孙海雁重生的契机是在她五十岁那一年, 下着大雨, 她在外面逛街,因为车祸意外身亡……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应该已经五十一岁了吧?”   顾逍亭扫一眼屏幕:“与你无关。”   话罢, 她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这件事事关重大,顾逍亭是绝不会想到将电话打给尤风柏的。   然而就目前的条件来看,尤风柏确实是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她也的确知道, 并且将自己知道的如实奉告,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 但她此时说的是真话。   电话挂断后,向欢迫不及待的胖胖球回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是意味着孙海雁不能重生了,她错过了重生的机会?那她这辈子就这样了……真惨啊这位女士,辛苦了大半辈子, 好不容易有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现在却错过了。”   顾逍亭微直起身:“她这辈子是怎样的不应该由别人来评价,她自己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就够了。”   向欢小声嘟囔道:“话是这么说,可谁不想过的好一点?想自己过得好一点总没错吧?”   元宝跟着她们听了半天了,这会儿忍不住扒拉起顾逍亭的脚来。   顾逍亭低头揉它一把:“饿了?”   元宝立刻叫嚷起来。   向欢的目光跟着瞥过去,欣喜道:“顾姐,你养狗了啊?这小金毛刚才我就看见了,好可爱啊。”   顾逍亭起身:“我们在楼下订了位置,你还在输液,我帮你打包一份上来。”   向欢扬声道:“好!”   在顾逍亭面前,她是个很活泼的性子,用力挥了挥手,目送两人从病房离开。   晏慕淮余光瞥到她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她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   病房里,向欢面上的笑淡了下去,哼着小曲儿解开衣裳低头看了一眼,伤口被白色纱布层层叠叠包裹起来,因为她刚才那一通乱动渗出了不少血液,氤氲在白布上,瞧着格外显眼。   “啊,又出血了。”   她面无表情到。   .   医院附近是一家米其林三星级厨师坐镇的餐厅,时间临近中午,餐厅里的人愈来愈多,幸好晏慕淮订的是包厢。   关上门,顾逍亭暂时解开了狗绳,头也不抬问道:“你记得向欢这个人吗?编号2098,你可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编号在我的记忆中却是经常出现的。”   晏慕淮道:“记得。”   她停顿了一下,也跟着蹲下身,动作轻柔的揉着元宝的狗头。   “当时常和你聚集在一起,性格活泼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她,向欢,2098号,一个江雪,1756号,剩下一个靳雨双,1098号,三个都是小姑娘,和你进来的原因差不多,江雪和向欢不知道自己成了那百分之七,是被身边亲近的人举报的,而靳雨双是因为救人,对方的身边人却选择了恩将仇报,报警将她抓进去。”   顾逍亭将下颔搭在手臂上,唇角向上勾了勾:“姐姐记得真清楚。”   晏慕淮想说,其实最开始不止她们三个人,还有更多的人聚集呀顾逍亭身边,她身上仿佛天生就有一种领导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跟随她、追在她身后,看看她究竟能做成什么惊掉别人下巴的大事来。   那些人被她身上的气质折服,如同强者天生吸引强者。   但是她们最后却不在了。   有一部分,是被尤风柏送上路的,还有一部分是自己承受不住选择自杀的,剩下的一部分则是被研究院的人员给亲手扼杀的。   他们扼杀起这些鲜活的生命,就如捏爆一个气球,百无聊赖却又充满着恶意,享受着气球在手中爆掉的快感,享受着这种凌驾于他人生命之上的感觉。   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   顾逍亭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瞳眸,那点隐约的茶色和亮光从小刷子一般的整齐中透出,让人无比震撼而心惊。   “我和她们分开了,所有人,向欢和靳雨双是在我身边待的最久的两个姑娘,向欢……死于家族遗传的癌症,靳雨双喜欢上了别人,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晏慕淮道:“你没见到她们,就说明,她们现在过得很好。——看见向欢,你觉得高兴吗?”   顾逍亭盯着装乖撒娇的元宝看了半晌,突然毫无征兆的笑了:“高兴谈不上,只是觉得巧合。”   她一下下点着元宝的小脑袋,动作轻轻的。   元宝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儿,高兴的尾巴直摇晃。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近似呢喃。   “怎么会这么巧呢?”   “——尤风柏,她大概,真的把我当成傻子了……”   包厢里很安静,因此她出口的声音晏慕淮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手搭在元宝的头顶:“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逍亭看着她,半张脸埋头在了白皙纤细的手臂上,露出的半张芙蓉面笑靥如花:“晏慕淮,我们来打个赌?”   晏慕淮轻声道:“嗯?”   顾逍亭笑着道:“接下来很快会有一场大戏发生,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正相反,我们都是演员,演员和演员聚集在,上演的自然是一出好戏。”   她眉梢眼角都溢出一股轻快:“就看谁才是夺得桂冠的那个人。”   晏慕淮把手从元宝身上移开。   顾逍亭也随之起身,把上锁的包厢门打开,同外面正准备敲门的服务员对视上。   服务员顿了顿:“小姐,您的餐送到了?”   顾逍亭坐到位子上:“请进。”   临走时,服务员忍不住夸赞了一声:“您听力真好,我还没有开始敲门您就来开门了。”   “工作相关需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没办法的事。”   用过午餐,两人回到医院,向欢正在捧着工作人员拿给她解闷的一本小说看的津津有味。   元宝有些认生,躲在顾逍亭身后不敢靠近。   顾逍亭拽了它两下,暂时将它放在了一边,开门见山道:“我和晏慕淮马上就要回国了,你呢,你打算怎么样?”   向欢指了指自己:“问我?”她爽朗一笑,那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细窄窄的缝,见牙不见眼。   “我当然是跟着顾姐一起走啊,毕竟我从前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现在在异国他乡遇见了,正好我一穷二白的,原身那点财产被我挥霍得一干二净,又被人追杀,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除了抱大腿我还能怎么样?”   她看向晏慕淮:“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同意我蹭个飞机吗?如果可以的话,再蹭个酒店也是极好的。”   顾逍亭转头看了眼身边人“姐姐,人叫你呢。”   晏慕淮抬手微遮住自己唇边的笑容:“你刚才不是专门跑去申请了一张临时银行卡?”   向欢眼巴巴的视线从她身上又转回顾逍亭身上,深刻演绎了什么叫“有奶就是娘”。   顾逍亭两指夹着一张薄薄的卡片递过去:“我往里面先存了十万英镑,在这边通用,回国之后你自己去换成人民币。”   “好的顾姐!”   向欢两眼放光接过那张银行卡,美滋滋道:“发达了呀顾姐,苟富贵,毋相忘。”   顾逍亭没搭她的话:“你自己慢慢住院吧,我是来度蜜月的,不是老母鸡来看护小鸡崽的。”   向欢脸上写满震惊,不过想想方才看到的那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又了然于心。   “顾姐拜拜,你和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慢慢度蜜月吧,回国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顾逍亭牵着元宝出门,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两人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灼热而炽烈,不远处蔚蓝的海岸线让人不由自主调转脚步朝着那边走过去。   靠近海洋,脚下踩着的土地变成了沙滩,细白的金色沙砾隐隐折射着日光。   海边上,俞怀烟正好抱着冲浪板爬上来,甩了甩手上的海水,从椅子边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顾小姐,你们出去玩玩儿回来了?”   顾逍亭把狗绳拿给晏慕淮,脱了在医院里穿上的外套:“嗯。”   她里面穿的是件宽松的短袖,袖子堪堪到手肘处,两条细细白白的手臂展露出来,在阳光下,那一片手臂反光的让人根本不敢把目光放上去。   俞怀烟看看她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   嘤。   她默默把手收了回来,转而提起别的话题:“顾小姐,我听我哥说你和晏小姐大学的时候,也是出国留学在A大读的,这么来算我们几个还是校友呢,提起来这可真是太巧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逍亭往遮阳伞下站, 她怕热,也不爱晒太阳,晏慕淮倒是无所谓, 但元宝喜欢晒太阳, 一个劲儿拖着她往有太阳的地方跑。   “是,我和她都是,你和你哥也是?”   俞怀烟点头:“我是医学系的,我哥是法律系的。”   顾逍亭往多的椅子上坐下去, 撑起一边下颔:“我学设计的,姐姐是学金融的。”   俞怀烟有些遗憾:“都不是一个系的啊。”   她顿了顿, 脸上的遗憾褪去,转而被欣悦代替:“顾小姐, 你回国之后有没有时间,我和我哥收到邀请, 打算举办一个华人校友会, 不限系也不限年级,只要是华人都可以来。时间在下周六,晚上六点。”   顾逍亭考虑了一下:“行, 有时间。”   俞怀烟笑了,杏仁一般的眼弯曲起来弧度格外明显,是那种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地址我发定位给你, 晏小姐也可以一起来, 我哥跟我说了, 晏小姐和顾小姐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年年拿奖学金,长得还这么漂亮,追求你们的人从大一到大四, 博士生、硕士生、博士后什么种类都有。”   可惜没有一个成功抱得美人归。   并且毕业后,这两位美人还在一起了。   顾逍亭想了下,荣白露也是A大毕业的,当时和她还是舍友。   她道:“我可能还会带一个人去,不过不清楚她有没有时间,她确定下来我给你发消息。”   俞怀烟爽快的答应下来,将手搭在眼睛上方,往远处看了眼:“我哥在招手,我先去玩儿了。”   她抱着冲浪板跑了,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   顾逍亭看着不远处席卷而来的浪花,心头有些微发痒。   她喜欢这种能让她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运动,甚至可以说是热爱,飙车、跳伞、滑翔伞、潜水、冲浪……   在遇见晏慕淮之前的人生太无聊,她时常觉得自己是个空壳,这幅躯体之中并没有灵魂,她的情绪波动也是极少的,只有这样的极限运动能让她在短时间内,真切体会到“自己是活着的”这个事实。   晏慕淮握上她的手:“想去就去吧,那边有贩卖和租赁冲浪板的,注意安全,我带着元宝在附近走走。”   顾逍亭起身:“我真的去了?姐姐不怕?”   晏慕淮挽了下耳边被海风吹的纷乱的发丝,她耳后那朵顾逍亭亲手别上去的芙蓉花,尚且带着鲜活的气息,极昳丽的色泽却夺不走她那张脸给人的惊艳感。   “——我信你。”她说到。   顾逍亭换了衣服,抱着冲浪板缓缓滑向浪卷起的地方。   晏慕淮就牵着元宝站在岸边看她。   她看见了一尾鱼。   鱼肆意的在海浪之中翻滚,仿佛它生来便在海洋之中。大海便是它的家,亦是它的领地,所以它可以肆意的在水流之中滚动。   她又好像瞥见了一只鸟。   那鸟儿被海浪送上了空中,舒展着双翅尽情翱翔,不论天空还是海洋,皆是它的领地,它可以尽情撒欢、尽情放肆、尽情游玩。   因为连天与地也被她所征服。   .   两人的蜜月旅行在三天后结束,买了机票准备搭乘飞机回国。   向欢的伤好了些,准备和她们一起回去。   机场,晏慕淮去办理元宝的托运了,顾逍亭坐着行李箱伸展开两条长腿,给荣白露回消息。   【顾逍亭:晚上八点的飞机到。   荣白露:椒椒,我过来接你们吧,在哪个机场?   顾逍亭:不用,等出来估计已经很八点半了,太晚,你在外面跑容易被拍到。   荣白露:没事,我这个点正好有一档节目要拍,顺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顾逍亭:有人找你麻烦?   荣白露:也不是,是我想搬个家,但是我找好的房子还在装修当中,起码也得一个月之后才能住进去了,我不想去酒店,回家我妈嫌弃我破坏她和我爸的两人时光。   荣白露:思来想去,我打算带行李箱去你家蹭住一个星期,你那里方便吗?我睡客厅也行。   顾逍亭:我这里不缺你的房间,但你得清楚,这不是我的家,而是我和另一个人共同的家,我问问她。   荣白露:QAQ!早知道我就不骂她了。   顾逍亭:你现在给我发表情包她也看不见,等着,答案下飞机告诉你。   荣白露:反正她也不会拒绝你,那我就带着行李箱来接机了,嘿嘿。】   顾逍亭收起手机,面上带了些笑意。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向欢看了她一眼,奇道:“顾姐,你在和谁聊天?表情这么轻松,朋友还是家人?”   顾逍亭道:“朋友。”   向欢拉开口罩透透气,又把口罩戴回去,纳闷道:“你说尤风柏发什么神经病,两辈子了还不放过我,一见到我就追杀我。”   顾逍亭看向前方,晏慕淮手上空空如也,元宝已经被装进了宠物箱,被工作人员带走了。   她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唇角勾起的笑容格外明显,头也不回去对向欢道:“靳雨双和江雪也被针对过。”   向欢摸摸鼻子,嘟囔道:“也是,这个神经病谁不针对啊。”   晏慕淮走到近处,顾逍亭把荣白露的事给她说了,她瞳眸微沉了沉:“只住一个周?”   “嗯哼。”   晏慕淮微蹙的眉舒展出来:“让她睡客房。”   向欢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我可以也来蹭个房吗?”   顾逍亭道:“晚了,唯一的一个客房已经被人住了,侧卧改成衣帽间了,又不是没给你钱,自己出去住酒店。”   向欢失落的“哦”了一声,想想口袋里那张银行卡,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飞行时长五个小时,到A市时是八点十分,她们一行人从机场出来时是八点四十,荣白露的车早早地就等在外面了。   顾逍亭和晏慕淮上了车,向欢和她们不同路,拎着行李箱站在路口和她们微笑挥手。   车子渐行渐远,顾逍亭升上车窗:“怎么突然要搬家?原来那房子怎么了,你当初买的时候不是挺喜欢的吗?”   荣白露的脸色不太自然,眼神另外可以称之为沉重,躲闪着不愿意和她对视。   她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是……就是发生了一点事,不太想继续住下去了,新房子还在装修嘛,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住酒店不方便。”   顾逍亭觉得不太对劲。   依照荣白露的性格,这种情况下她很少会住到朋友家,多半是选择回家住,她不愿意回家只能说明,家里有人守着她,而她的公寓怕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再联想一下向欢所说的原著……   顾逍亭突然就猜到了大概是什么原因,荣白露这么心虚,和宁小暑一定有关系。   她的经纪人木姐坐在副驾驶座上,叮嘱道:“去别人家里可以,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可以放松了,现在多的是狗仔想抓住你的黑料,你注意一点吧我的小祖宗。”   小助理正在开车,闻言禁不住掺和到里面来,轻声道:“白露姐,你真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想偷偷跑出去就偷偷跑出去了。”   顾逍亭的目光从荣白露身上移到木姐身上,又移到小助理身上,眸中露出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突然轻轻“啊”了一声,打破车厢内的寂静。   “让我猜猜看,你突然搬家的原因是……因为宁小暑?这事儿还闹到网上去了?”   荣白露身形蓦然一僵。   木姐叹了口气:“我就说你瞒不住她的。小顾多聪明一人,她就算不喜欢上网,一看你的反应还不是全知道了。”   荣白露低下头,两手交叠在一起磨磨蹭蹭。   晏慕淮从包里掏出耳机:“我听会儿歌。”   她的态度很明显,不想听荣白露的事,也不会八卦。   荣白露小声道:“椒椒,你有时候真的很厉害,我心里想什么,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但是你这样,其实也有不好的地方,很多东西烂在肚子里就好了,没必要非说出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顾逍亭道:“说来听听看,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   荣白露小小声道:“要是真的能帮助我解决这件事就好了。”   她垂眸拨弄着自己的指尖,车窗外有昏黄的路灯灯光一闪而过,从她白皙的面颊上一闪而过:“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来说这件事。”   她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鼓足勇气开口道。   “宁小暑……搬到我家对面了。”   顾逍亭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突然打断她道:“不止这件事,恐怕还有吧,荣白露。”   荣白露胸腔之中的气一下就泄了,忍不住苦笑道:“椒椒,你还真的是比照妖镜还厉害的存在,干嘛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呀,讨厌。”   顾逍亭但笑不语:“什么事,说吧。”   荣白露抬头,马路两旁昏黄的灯光从她面上斜斜滑了过去,正好行驶到一处路灯照不进去的黑暗处,她小半张脸都藏在了黑暗中。   “……宁小暑跟我表白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逍亭面色不变, 微微抬了抬下颔。   荣白露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里的感觉:“这是什么意思嘛,连一个哇都没有给我。”   顾逍亭看着忿忿不平的小姑娘:“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哇’这种浮夸的惊讶声?——行了,继续往下说吧, 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跟你表白, 她是暗恋你不错,但我记得是暗恋啊,怎么突然之间表白了?”   闻言,荣白露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她暗恋我?不对, 你该不会是早就知道她喜欢我,但是一直没有跟我说吧?”   顾逍亭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荣白露:“……”   木姐叹了一口气, 总感觉自己带的不是艺人,而是个傻姑娘。   “早就跟你说了, 小顾可能一打眼就看出来了,你天天骂宁小暑是狐狸精, 但是人家是狐狸精没有碍着你什么吧?她狐狸精也没有对你狐狸精过吧?”   “你再看看你身边这位, 你难道没有发现,最会坑人的狐狸精就在你身边吗?小顾什么人啊?早就成了人精了。”   小助理突然笑了一声:“上次我就想说了的,顾姐和宁小暑站在一起, 特别符合一句话——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儿什么聊斋呢。”   顾逍亭不冷不热的轻一声,对这番话不置可否。   荣白露愤愤道:“椒椒, 你过分!你早就看出来你居然不跟我说。”   顾逍亭懒洋洋道:“你又不喜欢她, 我告诉你有什么用?”   “让我早一点做好准备啊, 不然等人家打上门来了我才知道,从气势上就矮了人家一截。”   “行了,扯这么多做什么?她怎么突然之间跟你表白了。”   荣白露顿了顿,小声道:“我之前不是邀请你和我上一档综艺节目吗?那个综艺节目需要在国外住两个晚上, 我想了下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就让我堂哥帮我这个忙。”   顾逍亭回想了一下:“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   “是,你上次打牌的时候他还在旁边呢。”荣白露道:“但是我没跟别人说他是我堂哥。”   顾逍亭一瞬间了然于心:“被人误会了?”   “嗯……”荣白露。小幅度点了下头:“我有个堂妹在那边留学,我就约了她出来吃宵夜,那个堂妹是我堂哥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我就把他也一起叫过去了,从酒店直接走的,谁知道大晚上的宁小暑会和房间门口出来,正好看见了。”   顾逍亭:“然后她就觉得你带的这位朋友其实是男朋友?”   “不是。”   荣白露微微蹙眉。   “她跟在后面看可我们一个晚上,我那小堂妹有个毛病,性格黏黏糊糊的,和她哥吵架了就来黏我。宁小暑那个神经病以为我脚踏两条船,双性恋还勾搭的是一对兄妹。”   “噗。”   小助理忍不住笑出声。   那天晚上她也在,小堂妹是个自来熟,这边黏糊一个荣白露,那边又过来挽着她的手亲亲蜜蜜的叫她小姐姐。   好巧不巧,宁小暑这个眼瘸的每一次只看见了小堂妹黏荣白露。   荣白露恼羞成怒道:“不准笑!再笑我就扣你工资!让你加班!让你去帮我和宁小暑说清楚!”   小助理一下就闭嘴了,想想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捂住嘴角。   她不敢再笑了,顾逍亭却是毫不留情的笑出声了。   荣白露脸颊通红:“椒椒!不要笑了,我不要面子的啊,你有本事大声一点笑,偷笑算什么本事?”   顾逍亭看一眼晏慕淮,靠在她肩头把玩着耳机线。   “你继续。”   荣白露闭了闭眼:“我和他们吃完宵夜回酒店,宁小暑跟疯了一样窜出来,对我说了这些话,又说,既然我已经脚踏两条船了,肯定不介意再脚踏三条船,也不会介意再多一个情人的。”   顾逍亭略微挑了挑眉:“情人?这下狐狸精真成了狐狸精了。”   “是……简单点来说,她想当我的小三,不对,是小四。”   顾逍亭抬手止住她:“先停一停,我猜,你肯定觉得她是神经病,并且这么骂出来了,她被你骂了说不定会恼羞成怒,说出些过分的话,你会再给她一巴掌,然后她冲动之下就表白了?”   荣白露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头低了下去。   顾逍亭若有所思道:“这样来看,她还真不愧为狐狸精,难怪你这么讨厌她。”   ……不是这样的。   荣白露心想,其实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目前为止只有她、宁小暑、陪同的小助理知道。   就连木姐和椒椒都不知道。   荣白露还记得那天晚上是怎样的场景。   她找人把喝醉了就爱给别人钱的堂哥塞回房间,同清醒的小助理乘坐电梯回了自己的楼层。   她即将把房门打开时,宁小暑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就站在她面前。   这边天气炎热,她穿着一袭包臀红裙,勾勒出妖娆的曲线,墨镜夹在胸前,不声不响的盯着她看。   荣白露被吓了一跳。   小助理也同样。   随后,宁小暑站在黑暗中,对她说了那些话。   荣白露微微瞪大眼,一句疯子险些从唇角溢出,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宁小暑却一眼看透了她的意图。   “你觉得我是疯子?”   荣白露下意识点头。   宁小暑却是突然笑起来,她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一点忽明忽灭的火星闪烁着,于黑暗中点亮她半边妩媚的侧脸。   她红唇微张,轻吮了一口香烟,喷吐出的烟雾氤氲着,模糊了她的面庞。   “荣白露,我不信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荣白露想问,记得什么。   她根本就,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啊。   宁小暑的声音掺杂上了薄荷香烟的气息,凉凉的,和平常端着腔调说话时一点也不一样。   “十八年。荣白露,十八年前我就认识你了。”   荣白露掀起眼皮看过去。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五岁多一点,刚上幼儿园,那时候我母亲带着我去你们家串门,还拍了一张照片,前阵子,我从她不用的旧手机里翻出了这张照片。”   “你上小学,我比你高年级,在相同的班级里面。初中也同样,我只是比你大了一岁而已,却永远比你大了一岁。”   “高中,我出国当交换生,可当我好不容易回来时,你约着顾逍亭一起去国外留学,在那边待了整整四年。”   宁小暑刚出道那会儿,曾经上过一档访谈节目。   经纪人根据她的学历,对外给他推出了一个“才女”的人设,节目的主持人问她为什么选择进入娱乐圈,她的回答是:追梦。   主持人笑着调侃。   但只有她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进圈的。   的确是追梦。   只是她的“梦”,和别人的“梦”不太一样。   荣白露是她从小到大、从小时候一直到后来成人时期的梦。   她一直追逐着她的脚步。   荣白露别开脸:“……我不认识你。”   “不,你认识。”宁小暑斩钉截铁道。   荣白露没有说话。   ……她认识。   高二的时候,有个高年级的学姐跟她表白了。   那个人就是宁小暑。   那时候的宁小暑和现在差了很多,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敢把她和学生时期的女神挂上钩。   但荣白露其实一眼就认出来了。   宁小暑笑了:“你看,你认得我。”   荣白露道:“让开,我要回去。”   宁小暑面上的笑冷淡下去:“荣白露,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有些哑,在这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却莫名多了几分脆弱和无助,还有悲哀。   荣白露:“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对我存了这些恶心的心思,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你现在不也是在抗拒和我的见面吗?”   荣白露没由来的觉得心烦。   想让面前的人滚开,想赶紧进房间。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暗恋明恋或是别的什么,她一样也不想知道。   宁小暑轻轻叹了一口气。   愈来愈多的烟雾被她喷吐出来,烟雾缭绕,小助理见势不对,早在她说出“你还认得我”这句话时就悄悄闪到了一旁。   “你还喜欢那个叫杜宁的。”   荣白露抬头:“不关你的事。”   宁小暑伸出夹着香烟的那只手,在她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喜欢她,我也可以等你和其他人分手,在你没有到我身边之前走错的所有歪路,我都可以忽略不计。”   荣白露条件反射,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才是那个晚上全部的真相。   然而她却默认了顾逍亭说的这个猜测。   她很烦这些事。   她讨厌极了这些事,她只是想把所有事埋藏在心底,她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她耻于说出这些事。   顾逍亭微弯腰,两手捧着脸凑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荣白露。”   她淡淡道:“你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会捏在一起。”   荣白露抬头看她。   “椒椒,你有时候……真讨厌。”   既然有洞察人心的本领,那就应该看的再深一些。   譬如,她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顾逍亭耸耸肩:“没办法, 我就是这么一个让人讨厌的人,可你不还是很喜欢我吗?”   荣白露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小声嘟囔道:“你就是仗着我对你讨厌不起来。”   顾逍亭没有问她真相是什么, 只是道:“后来呢?”   荣白露:“她发疯一样非要追求我, 我没答应,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了我的住址,花钱买下了我家对面的房子,我今天早上打开门看见她的时候整个人都能懵了。   顾逍亭似笑非笑:“所以你就逃到了我这里来?”   荣白露点点头。   逍亭直起身:“早说嘛, 让你过来住一周又不是什么大事。”   荣白露道:“我已经买了一栋新的房子,用的是我堂姐的名义买的, 短时间内她应该找不到。”   “不说这个了。”顾逍亭道:“你既然不想谈这件事,那我们就不说这件事, 来说说别的。”   荣白露不解道:“什么别的?”   顾逍亭伸手,从晏慕淮耳朵上扯下来一只耳机, 示意她, 她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之前在医院认识的小护士,她和她的双胞胎哥哥也是A大的学生,这周末有一个校友会, 晚上六点,最晚十二点散场,有空没有?”   荣白露恍然大悟:“这个啊。”   “你知道?”顾逍亭微挑眉。   荣白露点头:“嗯, 前几天导师联系我了, 他也会去, 我一直没换电话号码,她打电话过来跟我说的,还让我把你也叫上,一年多没见我们两个了?”   她们的导师是个胡子一大把、头发花白的小老头, 戴一副圆框的深度近视眼镜,人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最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学生不听话、不省心。   但当时的辅导员因为她们没有交钱送礼,从而针对她们时,又是这小老头喊上老婆子去告诉校方的。   所以顾逍亭对他的感观不错。   顾逍亭道:“你把老头的号码给我一下,我明天早点给他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不然他又骂我小没良心的。”   荣白露一副震惊的样子:“椒椒,你居然敢叫他老头,上学的时候你可怕他了,恭恭敬敬的叫他林老师,现在毕业了你胆子又大起来了。”   顾逍亭心想,那人是原身,又不是她。   说归说,荣白露把号码复制下来发给她。   次日,顾逍亭打电话给林老头解释了一下。   此时尚且是清晨,在国外却已经到了下午茶的时候了,这个时间点刚刚好。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怎么会忘了您?这辈子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您……我换手机号了,没有把您删掉……代我向您的林太太问好,就说学生非常想她做的饭……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小心一些,回国来倒时差又要花好几天,挂了。”   挂了电话,顾逍亭转身,正好看见身后的晏慕淮。   “被我吵醒了?”   晏慕淮摇头,眼睛怎么也不舍得从顾逍亭身上挪开。   清晨的光微弱而又和熙,顾逍亭赤脚沐浴在光中,一身雪白的睡裙被风吹得扬起了不小的弧度,瓷白干净的面庞也被光笼罩着,头顶挑染的红发格外显眼。   她看着这样的顾逍亭,心里一阵止不住的柔软。   “椒椒,”晏慕淮轻声唤道:“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顾逍亭微微偏头,愈来愈多温暖的光从她身后照射进来,洒满了这一整间卧室。   “怎么这么问?”   晏慕淮道:“就是突然想问问你。”   顾逍亭攥了下脖颈,乌发落在白皙的手背上,瞧着格外鲜明。   “非要让我给出一个回答的话,那就是喜欢,在这个全新的世界,我有会为了我义愤填膺,虽然某些时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朋友、有不算特别靠谱,但至少她并非主观想要放弃我的亲人,我还有了一个,知道我身上所有小秘密,深爱着我的爱人。”   晏慕淮盯着她唇边的笑容,自己也笑了。   “你喜欢就好,你不喜欢原来的世界,所以你离开了它,你喜欢现在的这个世界,所以你选择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顾逍亭伸手抱住她的脖颈,额头抵上他的额头:“又在担心我会离开你?”   “——你这种无所谓的担心根本没有必要,我不会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离开你,不论从主观来说,还是客观来说。”   荣白露住进来后和住进来前没什么区别,最大的感受无非是吃饭多一双筷子罢了。   她白天几乎不在家,都在外面忙,晚上才会回来睡一觉。   当然,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譬如浴室有两个,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楼下的挨着客厅。   这两天楼上的浴室热水器出了点问题,晏慕淮洗澡的时候就到楼下来了。   刚开始洗,她就发现自己忘带睡衣了,拿手机给在沙发上的顾逍亭发短信,让她拿睡衣过来。   顾逍亭看了眼手机,起身道:“晏慕淮没带睡衣,我去帮她拿。”   荣白露捧着爆米花桶点点头。   然而顾逍亭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荣白露扭头时,正好看见顾逍亭手里拿着两套睡衣准备进浴室,她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下意识问道:“椒椒,你拿两套睡衣做什么?”   顾逍亭道:“洗澡啊。”   荣白露惊讶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道:“你和晏慕淮…你们…你们一起洗吗?”   顾逍亭心里觉得好笑:“那不然呢?荣大小姐,我们两个都已经结婚了,晚上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睡。”   荣白露回想了下,觉得不太对劲:“可是我记得,你们没搬家之前不是就已经住在一起了吗?那时候你们该不会就是躺在一张床上的吧……”   顾逍亭心里愈发觉得好笑。   “清朝已经亡了,我亲爱的荣大小姐,难不成你和杜宁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一直都是柏拉图?”   在她微讶的眼神中,荣白露点了下头。   顾逍亭失笑,她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头也不回进了浴室。   徒留荣白露一个人抱着爆米花在沙发上发呆。   .   周六下午。   荣白露空了半天的档期,为晚上的校友会做准备。   顾逍亭和晏慕淮换好衣服出来时,她还在衣柜前发呆,不知道应该穿哪一件衣服。   “还没好?五点过十分了,俞怀烟给我的定位从我们这儿开车过去要二十五分钟。”   荣白露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中有极明显的惊艳。   “我不是你们两个这样的绝世美女,随便穿穿都好看,好久不见林老师和他夫人,当然得穿得好看一点,不说像你们两个一样惊艳,至少也得是赏心悦目才行。”   顾逍亭伸手,从衣柜里拿了一条深蓝色的长裙出来:“这条就很不错,你好歹也是个明星,长得够赏心悦目了。”   荣白露看了眼客厅:“不管元宝吗?就把它放在家里可以吗?”   顾逍亭转头,元宝趁所有人不注意,胆大包天的跳上了沙发,这会儿正用爪子不停在沙发上踩来踩去。   “我去聚会,干嘛还带宠物去?它会乖乖待在家里的,不然回来我就把它炖了,当狗肉火锅。”   元宝尚且什么也不知道,扒着沙发尾巴摇得可欢快了。   顾逍亭挽着晏慕淮的手:“走了。”   看见她们要出门,元宝哒哒哒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们。   顾逍亭用鞋尖把它轻轻踢到旁边去,“在家里看家,我争取在你睡觉之前回来。”   大概因为元宝的主人是个人精,元宝也是个人精,听了这话委屈巴巴的跑到一边去咬拖鞋玩儿。   三人出了门,晏慕淮开车,顾逍亭坐在副驾驶,荣白露在后座。   去往会所的路上,荣白露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开口道:“椒椒,我看林老师说好多人都来了,都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什么计萍、方新觉、殷子骞、金长鹛……要么是男神女神,要么就是学霸,这次的规模还真挺大的。”   顾逍亭对这些人不感兴趣,撑着车窗道:“这么激动,有你的暗恋对象在里面?”   荣白露道:“没有,当初上学的时候就想看看她们是一群怎么样的妖魔鬼怪,可惜没机会,没想到毕业之后反而还有机会了。”   顾逍亭道:“那待会儿你慢慢看吧。”   校友会定在了一处高档休闲会所,只接待vip用户,听说是举办者个人出资请所有人来的。   下车时,顾逍亭随口感叹了一句:“阔气,这么多人,真是大手笔啊。”   “土鳖,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没钱还不是白搭。”从隔壁一辆车上下来几个女生,为首的那个酸溜溜到。   荣白露脾气爆,听了这话,从鸭舌帽下抬头看过去。   顾逍亭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那群女人来劲儿了:“看她们这一副土包子的样,开得起这么好的车?”   “说不定是租的呢。”   “哎呀,还有个看不见脸的,把自己藏的这么严实,该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没准是跟班也说不定。”   顾逍亭清晰听见了荣白露的磨牙声。   她没多大反应,看向晏慕淮,口型道:“姐姐,你好像被人嫌弃穷了呢,哎呀呀,这可怎么办?”   她嘴上是这么说的,眼里却泄露出了淡淡的光。   晏慕淮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又在不怀好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2 20:51:32~2021-05-13 20: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荼荼12345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章   顾逍亭不以为然的态度更加刺激了一旁的几个女人, 她们说话也愈发过分起来。   “要不是这次校友会,她们这辈子能不能碰到这种高级会所的门都说不定。”   “看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这儿指不定就是为了钓凯子。”   “真以为能凭借那张脸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的也太美了吧?”   顾逍亭按住磨牙的荣白露, 率先迈步进去。   这座休闲会所装修得宛上世纪欧洲的皇宫一般,却又结合了古典,四处可见精致的浮雕与精致的水晶灯,脚下踩着的瓷砖也是描摹上彩绘的被擦拭得光可鉴人, 行走在其中的服务生个个穿着贴身旗袍,姿态优雅端正, 一时间教人分不清她们是客人还是主人。   前台戴着一副细细的金丝边框眼镜。同时也是管家,坐在柜台后翻阅一本书籍。   瞥见有人来, 前台站起身,恭敬问好道:“欢迎您的到来, 请问您有预约吗?邀请函呢?”   走在前面的是瞧不起顾逍亭的几个女人, 为首的女人趾高气昂的把邀请函拿出来:“看见了吗?这呢。”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瞥向身后三人,眼含讥讽:“有些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这种东西,我劝她们还是尽早回去, 毕竟她们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顾逍亭唇边始终含着点笑意,看向前台:“之珊。”   杨之珊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顾总, 您来了, 晏总, 您好。——Sili姐昨打电话给我说了,我和今值班的姐妹调换了位置,就等着您二位来呢。”   方才讥笑的一群女人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杨之珊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裹得严严实实的荣白露:“这位是?”   顾逍亭道:“口罩戴着不闷得慌吗?荣白露。”   荣白露取了口罩, 摘下鸭舌帽,顺了顺头发打招呼道:“是我,外面人多就没露脸。”   杨之珊恍然:“荣小姐,好久不见您来了。”   看见这张脸,那群女人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你是荣白露?”为首那个女人不可置信到。   荣白露正眼看向她们:“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荣白露?”   她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就看出了些熟悉。   杨之珊彬彬有礼道:“这几位是您的朋友吗?”   “不是。”荣白露干脆道:“不过我的确认识她。”   她转头问顾逍亭:“椒椒,你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个女生一直在针对你吗?她喜欢的男生非要来当舔狗,你严词拒绝了好几次都不肯离开的那一个。”   顾逍亭似笑非笑道:“记得,怎么?”   荣白露没有压着声音,刻意大声道:“我刚才看她就有一点熟悉,没想到真的是她。”   她上下扫视一眼对面的女人:“听说那女生最近几年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还喜欢上了整容,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她的品味居然还这么差,看人的眼光差、整容的眼光也差,也是,毕竟麻雀再怎么也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说是吧?”   顾逍亭装出一副恍然的模样:“瞧我这记性,难怪我说怎么刚才听到那阴阳怪气这么熟悉。”   能和人精交朋友的都是人精,杨之珊收回目光,再看向这边这群女人时,眼里明显带上了淡淡的冷意。   她标准的英语道:“抱歉,一张邀请函只能进去一个人,您的邀请函只供您在包间内走动,别的地方请勿踏足。”   为首的女人先是愣了愣,顾逍亭看向晏慕淮,调侃一般淡淡道:“人话都听不懂。——之珊,我记得你也是A大的,让人来代班,我们一起进去吧。”   杨之珊点头答应,唤来就近的一个姑娘,自己则去后台换衣服了。   顶替的姑娘伶牙俐齿,张口便道:“如果她们也要进去的话,请出示邀请函。或者您也可以选择办理一张我们这儿的vip卡,初级vip卡首次办理是一千万,每年一百万的维护费,您的消费额度另算……”   刚刚还在冷嘲热讽的一群女人瞬间没了生息。   走远了,荣白露才开口道:“椒椒,那女人可真讨厌,上学的时候她就一直看不惯咱们,就因为她和齐曼是一伙的,我就说她怎么一开口就在那儿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她啊。”   顾逍亭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荣白露用力回想了一下,诚实道:“忘了,李什么吧,我也记不清了,上学那会儿就没记住过,现在你还指望我记住她的名字?”   “那便是了,不重要的人,你和她生什么气,面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置之不理,再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拿实力出来打肿她的脸,然后气死她。”   荣白露信服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顾逍亭看向晏慕淮,轻轻眨了眨左眼,无声道:“我乖吧?”   “——乖。再也找不出比你还乖的人了。”晏慕淮捏捏她白白嫩嫩的掌心。   顾逍亭满意了。   换做以前,她很乐于怼回去,毕竟打脸这种事,就是要无形的巴掌和有形的巴掌一起,才能让对方感受到疼,从而记住这种疼痛。   但她现在不喜欢和没脑子的人耗费时间。   谈恋爱的时间都不够呢。   包间订在了外围,面朝江面有一个非常大的露休息厅,不少人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扎堆坐在一起,林老师和师娘也到了,两人身边的学生是坐的最多的,不时有笑声从那边传来。   顾逍亭带着晏慕淮走了过去。   荣白率先打招呼:“林老师,还记得我吗?我是荣白露啊,我们前两才通过电话。”   林老师笑弯了一双眼:“来来,坐你师娘旁边,小顾呢?我记得你俩方面可是形影不离,走哪儿都是一起的。”   顾逍亭抬了下手:“这儿呢。”   众人的目光随之投过去,这处露休息厅内陡然安静了一瞬,目光不约而同的放在顾逍亭和晏慕淮身上。   顾逍亭谁也没看,朝林老师弯唇浅笑:“林老师,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   她不笑还好,她一笑起来,周遭的吸气声乍然响起,其中男男女女都有。   林老师和他妻子一同抬头看过来。   半晌,林老师笑了:“是有一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么个老头子,怕是根本就不想记得我吧,毕业这么久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怕是嫌弃我这个小老头子。”   顾逍亭道:“怎么会,前阵子一直在忙,这段时间才空闲下来。”   师娘笑呵呵的在两人中间盘旋:“小顾最近在忙什么呢?”   顾逍亭把握住晏慕淮手的手抬了起来,给她看这两只手上额一模一样的对戒:“忙着追人、订婚呢,再过一阵子,就该是忙着结婚了。”   这番话一出来,周围人的目光里不置可否带上惋惜和遗憾。   可惜了,原本还以为她是单身,没想到这么早就已经结婚了。   林老师抬了下眼镜,认真朝着晏慕淮看过去。见状,师娘道:“不介绍一下这位小美女?”   顾逍亭看一眼晏慕淮,唇边忍不住带上笑意:“她叫晏慕淮,也是咱们学校的,金融系,你肯定听过她的名字,年年拿奖学金,评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的那个,你当年还对人家赞不绝口呢。”   林老师年纪大了,盯着晏慕淮认真看了半晌,恍然大悟道:“是这姑娘啊。”   他看向顾逍亭,恨铁不成钢道:“就会祸祸好孩子。”   顾逍亭微微抬眸:“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当年不也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吗?”   晏慕淮在此时开口:“您谬赞,是我祸祸她。”   林老师在两人面上左右看看,满脸的严肃已然憋不住,笑出声:“好,好,多久结婚?不介意我和老婆子去凑个热闹吧?”   “当然,随时欢迎,到时候我亲自飞国外把请柬交到您手中。”   林老师摆摆手:“不用了,我已经申请调回国了,人老了,恋家,还是喜欢在熟悉的地方工作。”   顾逍亭没表现出太多意外,点头道:“成,到时候去您新家做客,您可千万不要嫌烦。”   聚会开始时,被邀请的人几乎都到了,聚会的举办者把所有人请回包间,让服务生送菜上来。   顾逍亭端了杯鸡尾酒在外面坐着吹风。   荣白露问她:“椒椒,你怎么不进去?”   顾逍亭道:“上完菜我再进去吧。”   荣白露不解道:“咱们大学时候的班长也来了,我记得你当时和她挺投缘的。”   顾逍亭随手将酒杯搁在桌上:“那是以前,我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吃饭的时候再进去也不迟。”   荣白露走后,休息厅这一块地方就只剩顾逍亭和晏慕淮。   晏慕淮拿过她手中的玻璃酒杯:“不想进去的原因是因为你不认识他们?”   顾逍亭点了点头:“嗯。那些人是原身认识的人,和我无关。”   晏慕淮看了眼热热闹闹的包间,开口道:“进去吧,上菜了。”   两人一同走进包间,刚在椅子上落座,包间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顾逍亭抬头,迎上来人的视线。   “抱歉,路上有些堵,我来迟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进来是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件一字肩的黑色长裙, 有些像是鱼尾的款式,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中筒靴,还烫染了一头金色的长发, 微蜷曲的弧度散落在肩头, 刘海斜斜贴着眉毛过去,发尾搭在锁骨上,不住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眼尾描摹着绯红的妆, 一点泪痣打在下眼睑处,瞧着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她是楚楚可怜的, 反而有股性感呼之欲出。   荣白露微瞪大了眼。   让她感到惊愕的并不是女人身上的张扬和艳丽,而是她那张脸。   这张脸从某些方面上来说, 同顾逍亭的脸有三分相像。   最像的是那双眼。   眼型和眼尾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而那双瞳眸中流转着的波光, 也像极了顾逍亭似笑非笑时会有的眼神。   且顾逍亭也有一滴泪痣, 只是在比较上面的位置,被睫毛根部收了进去,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   分不出这两人谁高谁低, 一个用厚却径精致的妆容把整张脸遮起来,美虽美,却容易让人患上审美疲劳, 另一个却不施粉黛, 素颜碾压。   顾逍亭对上来人的视线。   坐在她左边的荣白露突然小小的惊呼一声, 开口道:“椒椒,这个人……她是金长鹛!”   顾逍亭微侧头,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谁?”   金长鹛站在门口,目光幻视一圈, 最终落在了顾逍亭身上,眼中流露出饶有兴致。   荣白露用手遮住嘴,不教别人看见自己的口型。   “金长鹛,和我们一个高中的,三班的班长,也是她们班班花。”   顾逍亭满不在乎道:“又不是校花,很值得在乎吗?”   荣白露用力点头:“她是的,你忘了吗?当时的校花一共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她。”   她小小声嘀咕道:“她怎么也在这儿?没听人说她也考上了A大呀。”   金长鹛收回握在门把上的手,在顾逍亭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笑吟吟道:“珠宝设计的林老师,久仰大名,我的导师当年经常提起您,学校资历最老的便是您了。”   话是这么说的,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顾逍亭。   荣白露小声道:“椒椒,她在盯着你看诶。我记得她当年和你没有这么想,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女大十八变,看起来和你像多了。”   “像而已,又不是一模一样,”   顾逍亭不太在乎,她被人盯习惯了,很多时候她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又不可能不让别人看、威胁对方再看就把人家的眼珠子挖出来。   晏慕淮轻轻蹙眉,却是不太乐意。   她本能不喜欢金长鹛。   不仅是因为那张脸,还因为对方的眼睛一直放在不该看的人身上,更因为……   后面这个原因听起来有些荒谬。   那就是没有原因。   她本能不喜欢金长鹛,看见她的第一眼就不喜欢,没有原因,也不需要为什么。   “这位小姐,请不要一直盯着她看,可以吗?”   她来之后便极少说话,听见她开口,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去,这句话的音量便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金长鹛恍然醒悟,两手交叠支撑起了自己的下颔:“抱歉,只是这位小姐姐和我长得有点像,我还从没见过和我这么像的人,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当事人主动把这件事提起来,剩下的人自然三三两两的开口道:“是啊,我都没想到金长鹛和顾逍亭会这么像。”   “对呀对呀,长鹛刚才推门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还奇怪怎么回事呢,逍亭不是坐在我旁边吗?什么时候出去了,还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更帅了。”   金长鹛看着顾逍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这位小姐姐应该是一个高中的。”   坐在她旁边的人惊叹了一声:“这么巧?不仅是一个大学的,长得这么像,还是一个高中的。”   另一人开口道:“我高中就是和她们俩一个高中的,那时候她们俩就是我们学校鼎鼎有名的校花。”   顾逍亭拿起方巾,在唇边浅浅一按。   “是挺巧合。”   金长鹛收回目光:“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我和顾小姐之间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才是真的让人感到惊讶呢。”   这番话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酒过三巡,荣白露骤然发现了什么,借着周遭喧闹的人声作为遮掩,悄声道:“椒椒,你发现了吗?金长鹛一直在盯着你,她看上去好像在和身边的人说话,实际上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看着你。”   顾逍亭面不改色道:“她乐意看就看呗,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荣白露盯着金长鹛那一双眼睛,忍不住道:“这人整过容吧,不然她的眼睛怎么会和你的眼睛这么像。”   “怎么不说是我整容了。”   荣白露道:“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从小到大就这样子,整没整过我还不清楚吗?”   顾逍亭道:“她没整过,妆容的问题罢了。”   荣白露小小的“哦”了一声。   顾逍亭侧身同晏慕淮道:“我去一趟厕所。”   话罢,她站起身,推开包间的门去了就近的一处厕所。   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顾逍亭打开水龙头,将手伸向水流底下,任由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刷上手背。   水流声掩盖了别的声音。   洗手台后镶嵌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这扇镜子每天按时消毒,被擦拭得锃亮。   镜子中原本只有低头洗手的顾逍亭,可当她关掉水龙头,直起身时,却蓦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是金长鹛。   察觉到她的目光,金长鹛唇角一弯,走近洗手台,摘下黑皮手套,将细白的手指探到水龙头下冲洗。   顾逍亭从抽纸盒中抽出两张纸,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背、手心、指腹的水珠。   “跟着我来干嘛。”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看着她,瞳孔中的那点茶色被洗手台前冷白的灯光映衬得格外明显。   金长鹛微弯腰,不紧不慢的冲洗着手。   她的声音夹杂在了水流声当中:“这么笃定我是来找你的?”   顾逍亭将头偏向另一边,禁不住占笑了。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声里满是轻慢和不屑,里头含着的笑意淡淡的。   金长鹛面不改色。   顾逍亭道:“什么目的?席间一直在盯着我看,我起身,你也跟着起身,那不然,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单纯洗手吗?”   金长鹛也笑了。   “是,我是来找你的。”   她直起身。   “顾逍亭?其实我一直特别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追着姜成卫那种东西不放?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咬了他三年,始终不肯松口,我同样很好奇,最近的你发生了什么,不仅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还从疯狗恢复正常,把对方逼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顾逍亭把湿透的纸团丢进垃圾桶中:“你认识他?”   金长鹛道:“认识。你不记得了?我是他的初恋,高中的时候我就和他在一起了,上大学才分手。”   顾逍亭眼里流露出兴味,透过这面玻璃镜看向金长鹛。   她单手环抱,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攥了攥脖颈,百无聊赖一般歪了下头。   “我同样很好奇,按理来说,你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怎么会想到——去垃圾堆中翻宝贝。”   金长鹛笑了:“谁年轻的时候没眼瞎过几次、没喜欢上过几个渣男,他乐意当舔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提起姜成卫,她的语气中满是轻蔑,显然不是情敌找上前任的戏码。   顾逍亭道:“你也说了,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没眼瞎过几次。”   金长鹛颇为信服的点点头。   顾逍亭微侧头,顺滑的黑色长发从耳后滑落下来,遮住了她如玉般的半张脸:“找我就为了问这两句话?”   “不。”金长鹛从随身携带的手包中抽不一张名片,搁在了洗手台上。   那是张黑色的名片,上面什么也没写,只用金色烫印了一串电话号码。   “——私人号码。”金长鹛道:“我这个人呢,现在比较自恋,我喜欢和我相像的东西,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顾逍亭的目光下滑到那张名片上。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金长鹛眼里流露出遗憾,旋即又笑吟吟道:“那你还制造机会让我和你独处,你可真不乖。”   这话听起来几乎能称之为油腻了。   金长鹛又问:“你妻子是谁?你左边那个娃娃脸的小鬼头,还是右边那个哑巴一样的女人?”   顾逍亭:“自然是那个哑巴。”   金长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随即,她又笑了。   “哑巴现在不在这儿,怎么,你不敢把名片收回去?”   这是在用激将法。   顾逍亭掀起眼皮,同镜子里的人对上目光。   金长鹛微笑着道:“一天而已,又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良久,顾逍亭伸手,指尖触碰上了那张名片,将之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20:36:49~2021-05-14 20:3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441718、汐汐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顾逍亭拿起那张名片看了眼。   下一秒, 她毫无征兆把这张名片撕了,随手一抛。   黑色的小纸片纷纷扬扬落下,静悄悄掉在了大理石瓷砖上, 那串电话号码也被撕得粉碎。   顾逍亭低头看了眼, 高跟鞋的鞋尖轻轻踩上去。   旋即她又抬头,打开水龙头洗手,挤了很多洗手液在手上,浅粉色的膏状体被她一点点抹开, 稀释出了粉色的泡泡。   那些粉色的泡泡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弄脏了。   顾逍亭看着镜子,勾了勾唇角。   镜子里的人也勾了勾唇角。   “啊, 碰到了脏东西,真晦气。”   她说完, 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轻蔑的言语:“我爱哑巴, 也喜欢小鬼头, 唯独不喜欢这种低劣的仿制品。”   厕所外,晏慕淮拿出一块手帕。   顾逍亭像是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一般,自然而然的接过手帕, 把手腕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她挽住晏慕淮的手臂:“就知道你在外面。”   晏慕淮把弄湿的手帕收好:“知道我在外面才这么说的?”   顾逍亭似笑非笑的昵了她一眼:“我是因为什么才这么说的你心里没点数?”   晏慕淮没忍住笑了:“我知道。”   顾逍亭往包间的方向走过去,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们干嘛都选我从良的时候来惹我,要是我没从良的时候, 肯定一巴掌就打过去了, 哪儿还有这么多废话。——说了多少次了, 我这人啊,最讨厌别人对我的东西评头论足。”   晏慕淮被她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   顾逍亭看着她唇角的笑,问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晏慕淮道:“看见她起身就跟出来了,她聚会时一直在看你, 我猜她肯定要来找你。”   顾逍亭站在包间门口:“我进去和荣白露还有林老说一下,我们今天先回家吧。”   “好,元宝在家里应该等久了。”   顾逍亭随口调侃一句:“现在它才是我们家的小祖宗,不顺着它的心意来,分分钟把你的拖鞋给咬烂。”   她推门进去,过了没多久又带着外套和包出来了。   “走吧,荣白露不打算走,她待会儿还要送林老师和师娘回去。”   顾逍亭穿上外套,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车库中响起一阵突兀的声响,她走过去坐上驾驶座。   两人到家时已然是晚上八点。   听见开门声,元宝哒哒哒跑过来,蹲在门口等她们两个进门。   顾逍亭率先进去,晏慕淮落后一步,将门外的钥匙取下来放在柜子上,这才转身去关门。   她顺手一拉便松开手,让门借力关上。   但门被关上的声响迟迟没有传来。   晏慕淮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   一只手牢牢卡在了门上。   下一秒,那扇门便被人重新拉开了。   门外站着的人赫然是向欢。   看见陌生人,元宝对着门外叫了两声。   顾逍亭应声回头,看向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的向欢:“顾姐,这么晚上门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把我的事办完就过来了,一过来就看见你们进门。”   顾逍亭看了一眼又转头回去,揉了揉躁动不安的元宝,安抚着它的情绪。   “知道这么晚了还过来?”   向欢“嘿嘿”一笑,两只手握在一起:“对不起了嘛,我这不是来找你有事吗?尤风柏不知道发什么疯,给我发邮件把她那本书的剧情描述得一清二楚,还有孙海雁那本书的剧情,我想着,既然现在孙海雁是你的母亲,我就过来了。”   顾逍亭松开元宝脖子上的狗绳,让它尽情去撒欢。   元宝不喜欢外人,提前跳上沙发,把这块地方霸占了。   向欢从门外进来:“哇塞,顾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是去了哪儿?”   “校友会。”   向欢换鞋:“啧,我在原来的世界里也参加过校友会,这种聚会没什么好参加的,大家都是去炫富的,看看当年讨厌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又或者看看喜欢的人结婚了吗?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可无聊了。”   顾逍亭道:“所以我和她提前回来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晏慕淮,我去洗澡,你和向欢坐会儿,等我洗澡回来再说。”   晏慕淮点头:“好。”   顾逍亭于是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不多时,里头的水声响起。   晏慕淮和向欢彼此都不熟悉,两人各自坐在沙发对面,中间隔了一个茶几,还有一条不知怎的跑上茶几的傻狗。   向欢的目光落到晏慕淮身上,绞尽脑汁寻找话题,最终开口道:“那个,晏姐,你知道顾姐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晏慕淮轻轻点头:“我知道,她把所有事都跟我说了。”   向欢低低的“哦”了一声,突然又打起精神来了:“顾姐这么没情趣的人,跟你说肯定不是全部说,这样,我挑几件有意思的事跟你说说吧,我和顾姐认识了挺久的,至于认识的原因嘛,这个你肯定也知道,不提也罢。”   她顿了顿,道:“我的编号比顾姐的编号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我刚被进研究院第三天。那个时候发生了一场暴乱,两批不同管制的人产生了交集,同时也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事后,没有人查出这场暴乱由谁来引起的,但我知道,是顾姐,我看见了是她,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你不知道,她当年可比现在凶多了,那时候她还威胁我,我大可以试试把这件事说出去,看看有没有人会相信我,我当时也比较倔,我就问她,如果我真的说了呢?她能拿我怎么样?你猜顾姐对我说了什么。”   “她跟我说,让我试试看。并且我很可能试过这一次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那时候其实不太喜欢她,只觉得这个人怎么又霸道又讨人厌,难怪会被人举报。”   晏慕淮静静听着。   这些事她知道,更甚至她比当事人记得还清楚,但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时,她又见识到了一个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相符的顾逍亭。   就像拆开一座薛定谔的盲盒。   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一只猫吗?还是一个空箱子?又或是别的什么东子。   不管从里面拆出什么,她都喜欢极了。   “第三年的时候,研究院进来一个可有意思的小姑娘,她是白化病患者,头发、皮肤、睫毛包括眼睛都是白色的,但是人小姑娘就是块小蛋糕,还得是夹心口味的,看见谁都嘴巴甜甜的,叫哥哥姐姐,好多人喜欢她,她那时候也跟在顾姐身边……”   向欢说着说着,情绪渐渐低落了下去。   “——很可惜,后来她死在了一次实验中,她没有挺过来。”   方才轻松的气氛一瞬间凝滞住了。   向欢低着头,手指交叠在一起,不安的绕着圈圈:“现在想想,研究院的那段日子像做梦一样,那群畜生幸好已经死了,他们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亲手剁了他们,这群畜生。”   晏慕淮平静道:“他们已经死了,你、她、你们离开了那座人间炼狱。”   向欢说:“是啊,可不就是人间炼狱嘛,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今天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如履薄冰用来形容那副时间可真是太符合。”   “那个地方弱肉强食,人和人之间拥有的不是信任,而是仇恨、猜疑与嫉妒,没有点能力,是万万活不下来的,顾姐能活到今天,只能说明她命大。”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崇拜:“有时候想想顾姐真的很厉害,我们这么多人全是靠着她的,她呢?她没有人可以依靠,研究院的人员会追杀她,一直到她死也不会善罢甘休,死亡如影随形。”   晏慕淮不易察觉的蹙眉。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的瞳眸中渐渐氤氲出了淡淡的冷意,好像一块冰覆盖了上去。   她的瞳孔也变得格外深沉,里头的墨色浓郁至极。   向欢从沙发靠背上低下头,正好对上她的瞳孔。   她顿了顿,似是被这样的晏慕淮吓到了:“不过现在好了,那些人已经被解决了,而顾姐也找到了她的爱人,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也不再需要被人保护,和从前……”   “一点也不一样呢。她现在只需要安安心心的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就好了。”   恰在此时,顾逍亭洗完澡,将浴室门推开了。   向欢话音一转:“顾姐,你出来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一边将U盘插进去,一边开口道:“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顾小筱为主角的那一篇小说,孙海雁的那一篇涉及到了重生,这个东西太玄幻了,谁也不能保证她死之后是不是真的可以重生,没有人能让她去冒这个险,所以我重点观看了顾小筱的那一篇。”   “尤风柏描述的这一篇的大致剧情和你看的差不多,只不过原文中的白月光是坏人,高中时期是姜成卫的初恋,后来出国了,顾小筱才抢到机会和姜成卫在一起的。”   顾逍亭一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看向欢。   向欢话语中的两个词语让她格外在意。   高中时期,初恋?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知是不是顾逍亭多心了, 这两个词一瞬间便让她想到了金长鹛。   金长鹛说自己是姜成卫的初恋,大学出国后才和对方分手的。   而在荣白露的记忆中,她也的确和顾逍亭、姜成卫是同一个高中的。   只不过, 这样一来, 顾逍亭便有了一个疑问。   她和尤风柏看的那篇小说中,角色是一成不变的,只是人物设定和剧情有所改变罢了,顾小筱、她、姜成卫、齐曼……都在原来的位置上, 怎么到了“白月光”这个角色时,就出了差错, 换了一个人?   两本书的白月光是两个不同的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些书的创作者在书写时, 没有任何人知道TA当时在想什么。   向欢敲打着键盘:“那个神经病是打电话和我口述的,听到的几个名字我也不确定, 我就随便打了一个上去, 女主顾小筱、男主姜成卫、恶毒炮灰齐曼、恶毒姐姐也就是顾姐你、恶毒白月光金长鹛……”   顾逍亭心思微动。   真的是金长鹛。   真巧,她刚见过金长鹛,还明里暗里骂了对方一句,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见对方的名字了。   只能说是孽缘。   向欢把所有她记录下来的东西念出来,旋即收拾起笔记本:“我的任务完成了,那我就先走了, 顾姐, 两位美女晚安。”   顾逍亭把元宝牵回它的狗窝, 此时她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便准备上床睡觉。   晏慕淮沉默着同她一道躺在了床上。   她瞧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躺在黑暗中久久没有酝酿出一丝困意。   顾逍亭察觉了她的不对劲,以为她是被校友会刺激到了, 伸手保抱住她,在她额上安抚性的亲了亲:“睡觉吧,我就在你身边,谁也夺不走我。”   晏慕淮翻身,也伸手将她抱住了。   这晚上,晏慕淮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白天发生的事。   向欢仍旧坐在沙发上,她的面颊是模糊的,好像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纸,被水给泡软了,原本写的什么东西压根看不见了。   她张开嘴,说着从前在研究院发生的事。   这些事晏慕淮白天听过,也曾亲眼见过,是以她只觉得熟悉。   向欢说着,话音陡然低了下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坐姿端正笔直,晏慕淮目光里的一切被模糊成了水面似的波纹,只能看得见向欢。   向欢脸上带着眸中奇异似的笑容,浅浅的,就这么看过来。   她的瞳孔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可偏偏唇角上扬的弧度又是那么的明显,到了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灿烂的笑容。   “晏慕淮,你有能力保护得好顾姐吗?”   晏慕淮微顿。   白天她听见的话明明不是这样的。   向欢还在说话:“你以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研究院的研究人员都过不来,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全新的世界当中,还有一个尤风柏。”   “——尤风柏她,也是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其中之一啊。”   向欢笑着,那笑却像是用白纸随手画了糊上去的一般,给人的感觉非常假。   不止是笑假的很。   还有她这个人,也假的很。   她看上去,像极了了一个毫无生气额木木偶,又或是烧给死人的纸人,一点生气也没有,却偏偏要拥有人的情绪,学着去笑、学着去闹。   “你没听见吗?这个作者笔下的世界正在渐渐重合当中,尤风柏可以过来、向欢可以过来、顾逍亭可以过来,别的东西,自然也可以过来。”   晏慕淮微微一顿:“你不是向欢。”   沙发上坐着的“向欢”轻轻歪头:“我当然不是向欢了。”   她的模样一点点变化,原本稍显凌厉的凤眼眼尾一点点往下压,唇角的弧度也是,渐渐压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瞳孔的颜色也从深棕色变成了漆黑的墨色。   ——那是她自己。   “——我是……你啊。”   晏慕淮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晏慕淮”面无表情的看着沙发对面的人:“你低头,看看你身边是什么东西。”   晏慕淮记得自己身边是元宝。   她低下头,却没在原本的位置看见了元宝,而是看见了一条凶猛的鬣狗,大张着嘴,獠牙外翻,肮脏和恶臭的口涎挂在嘴边,目露凶光盯着晏慕淮,似乎随时有可能冲上来。   ……不是元宝?   晏慕淮迟疑的看着面前的东西,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这究竟是什么。   另一个“晏慕淮”开口道:“你忘了吗?”   她道:“你好好想想,你还记得它们的呀。”   伴随着她的声音,晏慕淮眼前陡然陷入了回忆之中,近三十年的画面一点点从她面前闪过,最终定格在了其中一帧画面上。   ……晏慕淮想起来了。   这条鬣狗。   这群鬣狗。   那是一个冬天的实验,所有拥有身体方面异能的实验品都进行了这一项实验: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和一群饥饿的鬣狗打架。   这是为了测试他们的能力和潜能。   顾逍亭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也是唯一一个杀死了所有鬣狗,并在出去时,用一条破破烂烂的狗绳勒死了三名研究员的。   晏慕淮现在还记得那场景。   空旷而辽源的枯草地上,顾逍亭在前面狂奔,二十几条饥饿的鬣狗追在后面。这片草地被圈了起来,摄像头和无人机遍布场地所有地方,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观看他们。   比起实验,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一场……权贵之间玩儿的生死游戏。   “晏慕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还记得它,对吗?她那一次,可是差点死在了里面,只差那么一点,那条狗就咬上了她的脖颈。”   “——晏慕淮,你确定你能保护得好她吗?你有这个本事吗?”   “在你身边,她不仅要容忍你的无理取闹,还要容忍你的独占欲、你的幼稚、你盲目吃醋,她还得随时提防你会不会被别的什么人杀死,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凭什么还要再去管你的死活,更甚至,她有可能被你连累至死。”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待在她身边?”   ——你没有资格,晏慕淮。   晏慕淮惊醒了。   窗外,和熙的日光透过白色纱幔温柔的洒在她面上,身旁的位置没有人,伸手一摸,床铺是冰凉的,顾逍亭不知去了哪儿。   晏慕淮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或许是刚刚那个梦的后遗症,也或许是因为,她很少早上起来看不见顾逍亭。   “椒椒。”   晏慕淮坐了起来。   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找人,听见声音的顾逍亭便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   顾逍亭端着水杯。   晏慕淮的面色是冷淡的,心里却不安极了:“没什么,醒来没看见你,叫一声而已,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顾逍亭给她看手中的水杯。   “醒了觉得口渴就出去喝水了。——快起来吧,今天陪我去医院看孙女士,昨天没有去看她,今天打开手机发现她给我发了不少消息,问我为什么不去,今天再不去她要急疯了。”   晏慕淮起身,拿过她手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顾逍亭伸了个懒腰:“正好带着元宝出去遛遛,还记着我们昨天没有带它出去,一大早上就过来刨门了。”   晏慕淮把空了的水杯往床头柜上放,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声极刺目的声响。   “砰!”   玻璃杯没放稳,从床头柜上掉下来,炸成了无数碎片。   顾逍亭回头看她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姐姐,还没睡醒呢?”   晏慕淮抬手按了按眉心:“没拿稳,你别过来,先放着,我穿上拖鞋去拿扫把。”   顾逍亭看了眼被打湿的地毯:“算了,碎碎平安吧。”   听见声音的元宝一溜烟跑过来,探了个头在门口看,它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竟让人平白看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如果它有嘴,一定会说:你闯祸了,你要被妈妈骂哈哈哈!   顾逍亭用小腿把毛茸茸的小肥狗轻轻踢到了一边:“傻狗,我哪舍得骂她。”   元宝就势趴在地上,装出一副被踢到了样子,委屈巴巴的呜咽。   顾逍亭摇摇头,轻笑一声,拿了漱口杯去刷牙。   她洗漱好出来时,晏慕淮正好李斌早餐从厨房端出来。   弄好了大的,又要去弄小的。   元宝平时吃狗粮比较多,但是狗粮吃多了没有营养,每个周都得炖好几次排骨给它啃。   晏慕淮是第一次养狗,也是第一次喂狗,怕它不够吃所以喂得可多,这也就导致了元宝长得如此快,不仅是竖着长,还横着长了一大截,变成了只小胖狗。   吃过饭,两人来到医院,前往vip病房。   奇怪的是,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还没打扫过的缘故,看上去好像无人居住一般。   “人好像出去了。”   顾逍亭站在原地等了会儿,一个小护士经过,唤道:“诶,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等人,这间病房的主人好像出去了。”   小护士摆摆手,匆匆走开了,只留下一句话:“这间病房没有人住,你们认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太忙了,我看看过几天有没有时间补一更,鞠躬。感谢在2021-05-14 20:37:07~2021-05-15 20: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里没人住, 你们快走吧。”   听到这番话的两人均是一愣,顾逍亭抬头看过去,叫停了准备走人的护士:“你刚刚说什么?”   护士看起来很忙, 摆了摆手道:“这间病房里的人上个也就出院了, 你们现在才来找人,怎么可能找到的人?现在这间病房是空的,里面没有人住,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顾逍亭轻轻蹙了一下眉。   护士给她解释完, 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上回想,顾逍亭抬手, 捏了捏酸痛的脖颈。   “她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间病房里面的病人上个月就出院了?”   晏慕淮也不明所以,轻轻摇了摇头。   顾逍亭道:“去护士站问问吧, 孙海雁不在了,俞怀烟应该还在这儿, 那护士忙昏头了吧。”   听完她们两个人来意, 护士认真回想了一下,道:“俞怀烟啊,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她不在我们这边工作,她在隔壁楼工作,隔壁七楼, 别找错了。”   “好, 谢谢。”   顾逍亭和晏慕淮走到另一栋楼里, 坐电梯上了七楼。   每一楼都有护士站,顾逍亭没打算自己一个人花功一个个找过去,问道:“请问俞怀烟在这儿吗?”   “在,”眼前的护士点了点头:“不过这会儿的功夫她应该在查房, 你一会儿吧,有什么急事吗?有的话我打电话叫她过来,或者您也可以十分钟后去716病房,最近俞护士她妈妈在那里住院,她没事的时候就是去找她妈妈的。”   护士话音刚落,呼叫铃便响了,她匆忙起身赶过去。   护士站里的人走光了,顾逍亭搭在桌子上的手食指指腹轻轻点着,片刻后,她偏头看向晏慕淮。   “姐姐。”她唤道。   晏慕淮知道她想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嗯。”   顾逍亭撑着额角:“我比较好奇,俞怀烟和俞怀信不是孤儿吗?他们两个哪儿来的母亲?”   晏慕淮道:“有问题。”   顾逍亭撑在额角的手遮住了她大半的视线,她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旁人也看不清她的瞳仁中藏着什么。   片刻后,她抬眸子。   “不一定。”顾逍亭道,声音几乎可以称之为平淡:“我觉得不像是你说的这样,我反而觉得,像是河流的分流又重新汇入了这条河流之中,某些一直处在村组道路上的事也重新拨回了正轨之上。”   她的目光看向走廊另一头。   716病房就在那儿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们只需要去到那个病房就知道了。   “走吧,姐姐,我们去一探究竟。”   晏慕淮跟在她身后,和她一同站在了716的门口。   顾逍亭伸手,攥住了门把手。   下一瞬,她将房门推开了。   病房里的声音从中涌出,中年女人低低的笑着,小姑娘活泼的欢笑和年轻男人清朗的嗓音交织在一起。   “哥,好像有人进来了,你快去看看,说不定是我同事来找我了?”   是俞怀烟的声音。   确认了这一点,顾逍亭松开攥着门把手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病床边守着的俞怀信正要起身,看见来人又坐回去了:“是顾小姐和晏小姐。”   俞怀烟起身,表情惊讶道:“顾小姐,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我能听见,没必要大老远跑来医院这一趟。”   顾逍亭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中年女人。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黑裤,身形虽是瘦削的,却绝不是因为劳累和心理压力,而是一种健康的瘦,该有的肉一块也没有少,瘦得非常有精气神,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踝也不再是细细的、伶仃的一小截,反而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没怎么吃过苦的。   中年女人抬头。   她那张脸生得很好,眼角是岁月带来的、淡淡的鱼尾纹,目光清透而明亮,挥散了阴霾的天空一般,干净极了。   看见顾逍亭,她下意识想开口,唇瓣嗫嚅几下,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孙女士。”顾逍亭主动叫到。   床上的女人,正是孙海雁。   她和顾逍亭上一次见她时完全不一样。   顾逍亭上次见她实在是三天前,她一回国就来见了去你还要。   那时候,她穿着昂贵的长裙和针织披肩,全然是一副养尊处优的表现。犹如枯木逢春一般,浑身是干枯的树木,眼睛却开出了一朵小小的、娇嫩的鲜花,里头满载希望和对未来的期盼。   而现在,她却自己成就了自己的春天,周身充斥着欣欣向荣的气息。   只不过是三天没见,一个人的身上能有这么多改变吗?   俞怀烟惊讶道:“顾小姐,你认识我母亲?”   这句话问的非常有意思。   她一个孤儿,哪里来的母亲?孙海雁明明是顾逍亭的母亲,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她的母亲?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顾逍亭不应该认识孙海雁?   顾逍亭手里还抱着鲜花,是她出门时买的,一束白色的玫瑰,花瓣上犹且带着露水,清香扑鼻。   她将这束玫瑰放在了桌上。   “好问题,我也想这么问。”   不俞怀烟听懂这句话,她便又道:“之前你曾跟我提过,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她的床头贴着病例,上面写着孙女士的名字。”   “是吗?”俞怀烟高兴道:“你观察得真好,如果是我,我不一定能发现这些。”   她说着,看了眼时间,急急忙忙起身道:“不好意思啊,你们两位现在这儿坐着吧,我去给病人换药。”   顾逍亭直起身:“去吧。”   她注意到,孙海雁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观察着什么。   房间里只剩俞怀信了。   顾逍亭在空出的椅子上坐下,理了理长裙裙摆,翘起一条腿,脊背挺得笔直,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直视俞怀信:“俞先生好久不见,冒昧问一句,孙女士是因为什么才来住院的?医院可不是个好地方,人还是少来些医院比较好。”   俞怀信彬彬有礼道:“不小心被车挂了一下,脚受伤了。”   孙海雁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非要送我来医院,大惊小怪。”   俞怀信不赞同道:“妈,你的事怎么能说是小事?”   孙海雁忍不住笑了下,目光却若有似无的看向顾逍亭:“怀信,妈有点饿了,你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吧?顺便也给这两位小姑娘带一点回来。”   俞怀信应下她的话,也起身出去了。   没了旁人,孙海雁的目光才终于肯光明正大的落在顾逍亭身上,试探着唤道:“亭亭。”   顾逍亭看在她:“我需要你向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孙海雁像是确定了什么,刚才鼓起来的气一下就泄了:“是你,真的是你。”   顾逍亭轻轻挑眉:“嗯?怎么这么说。”   孙海雁纠结着,眉毛拧在了一起。   过了好半晌,她方才抬头:“我接下来说的事,在你看来可能有些荒谬,也可能怀疑我是在做梦,但,我希望你记着,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活了两辈子,准确一点来说,我重生了,时间就在昨天晚上。”   孙海雁抿了抿唇,缓缓诉说着。   她的记忆回到了昨天晚上,不,与其来说是这样,不如说,是她记忆中的二十四年前的昨天晚上。   那天下着雨。   她给顾逍亭发完消息,确认了对方明天早上回来看她后,便放下手机享用晚餐。   她清晰记得那天晚上她吃的是什么,海鲜粥、玉米排骨汤和两道小炒。   孙海雁吃完饭后习惯出去散步,那天晚上自然也不例外。   吃过饭后,她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走着,她忽然走神了一下,沿着花园中的人工热流走出了医院,在马路上慢慢走着。   孙海雁很喜欢雨天。   她从小就喜欢漫步在雨里,踩着那些小水坑,就算会把鞋子弄脏,她也会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踏进去。   关于那天晚上,她最后的记忆是刺目的灯光。   似乎有一辆车朝着她开了过来,远光灯教她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在视野中看见一片刺目的白光。   旋即,她眨了眨眼。   孙海雁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撞飞了出去,她甚至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旋即才滚落在地上。   伞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她也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清晰感受到疼痛从身体各个角落升上来,她似乎骨折,手脚疼得厉害。她不住地哆嗦着,冰凉的雨水落在她身上,血液从她身体里流淌出去,一点一点,耗干了她胸腔之中全部的鲜血。   她听见有人在慌张的尖叫着,还有人拿出手机拨打了救护车和警察的电话。   没一会儿,一群人匆匆忙忙杆赶到她身边,她被人抬了起来,身穿白大褂的人记载着她的身体各项数据,旋即悲怆道:“确认死者死亡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孙海雁想说话。   她明明还有意志,为什么要说她死了呢?她明明还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可她的意志却愈来愈疲倦、愈来愈疲倦。   最终,她闭上了眼。   孙海雁死了。   可她又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5 20:23:33~2021-05-16 20: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科、荼荼1234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孙海雁没想到自己还有再睁开眼的时候。   她曾两次离死亡这么近, 却始终没有真正死去,每一次,她都以为她死定了, 然而她最终还是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孙海雁想, 大抵老天爷也不想收她的命吧。   但是这一次和从前似有些不一样。   睁开眼时,她看见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而是老旧房子里、肮脏不堪、沾染了油污的天花板。   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不在医院?这里是哪里?   孙海雁诧异的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她明明记得她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现在看起来好端端的, 一点事也没有?   答案当然是因为,她重生到了二十四年前的自己身上。   顾逍亭不见了、俞怀烟也不见了、恶心她的姜家也不见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梦醒了, 她仍旧活在破旧的出租屋中。   但孙海雁知道, 这一切不是梦。   她是真的重生了。   听到这里,顾逍亭微微歪了歪头:“二十四年前?”   “是。”孙海雁点了点头:“二十四年前。”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这个时间点真是非常不巧, 那个时候,你已经被我生下来,也已经被我……遗弃在了医院。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我立马赶去了医院, 但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我没有找到你,你已经被带到了顾家。”   顾逍亭:“这个不重要,你接着往下说吧,俞怀信和俞怀烟是怎么一回事?”   孙海雁道:“他们俩是我去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在此之前, 我已经遇见了姜成卫的父亲,但我不想再和姜成卫的父亲纠缠在一起,但我当时已经到答应了他的求婚。”   “所以?”顾逍亭道,声音是平淡的,话语里头的意味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孙海雁道:“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和他结婚,我现在仍然是单身,一个人活着其实也挺自在的。”   “我在心里思考应该怎么和他分手,然后,我想到了我出生的孤儿院。”她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原本的打算是,去领养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然后告诉他,我其实生过孩子,不仅如此,我还私生活混乱,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的钱。”   “但是,来到孤儿院之后我却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两个被送来的孩子,你说巧不巧,他们的名字就叫俞怀烟和俞怀信,我想也没想就领养了他们两个。”   顾逍亭点点头:“难怪,难怪他们两个叫你妈妈。”   “嗯。”孙海雁愉快的点了一下头:“我很听你的话,重生过,我仔细思考了你的话,发现没有别人,我的确可以活的很漂亮,但这个很漂亮的前提是有钱。”   顾逍亭几乎能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孙海雁不笨,姜家的当家主母她好歹也坐了二十多年,就是再白痴,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也足够她将一件她原本根本不会的事学会。   果不其然,孙海雁开口道:   “我重生过一次,借着这个优势,我做起了生意,然后把赚来的钱全部拿去买房,坐等升职后我再转手把它卖出去,用卖房来的钱,我私人购买了一片烂尾楼,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是我知道我没疯,两个月后,政府下达文件,这一片要拆迁……”   孙海雁眉飞色舞的说着,全然没有从前顾逍亭见到她时的颓丧和厌世。   像所有的正常人一样,她会笑、会放肆的谈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自卑,也不用再看着别人的脸色来活。   顾逍亭道:“很不错,所以现在的你是人生赢家,什么都有,儿女双全?”   孙海雁高兴的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顾逍亭也笑了:“可以看得出来,你现在生活的很好。”   “别这样说,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重生之后,我依然是那个没有主见的孙海雁,我还是会被渣男哄骗,甚至于被渣男家暴。”   她顿了顿,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起来。   “现在呢。”   “现在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而活,正相反,应该是别人看着我的脸色而活。”   “我还去报名学习了拳击,普通的成年男人别说想打我,碰都别想碰我一下,我一拳就能把他们撂倒。”   顾逍亭右边肩膀一沉,晏慕淮的手搭了上来。   她没有回头,看着孙海雁。   孙海雁说完了自己的,看向她们两个,中涌出怀念:“你在顾家的时候,我偷偷去见过你,但是你那时候才离几岁,根本不认识我,我原本想把你要回来、帮助你,不让你以后的人生过得这么……鸡飞狗跳,但是我想了想,没有谁能够插足别人的人生,就算是母亲也不行,我那是在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实际上却在做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正确与否的事。”   “——所以我什么也没做,我让所有事,按照上辈子一样,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了。”   不得不说,孙海雁这件事做的非常正确。   但凡她当时动了把顾逍亭要回来的念头,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坏事都会消失不见,但那些好事也会消失不见。   就像顾逍亭的到来一般,蝴蝶轻轻挥动翅膀,在地球的另一端,便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飓风。   而这只蝴蝶在挥动翅膀前再三深思,最终她选择的是不动如山。   孙海雁低下头,长发从她肩头滑落,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从顾逍亭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脸一点也不老,反而带着沉淀下来的、岁月赋予的气质。   很美。   各个年龄段有各个年龄段的美,孙海雁将她此时的美展现的格外淋漓尽致。   孙海雁轻声道:“我一直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但今天来看,我做的,应该是对的,你来了、你遇见了晏慕淮、你们最终相爱。”   她好像说的是顾逍亭来医院了。   又好像说的是别的。   “你知道了。”   顾逍亭用平淡的语气开口到。   孙海雁轻笑一声:“不,不是知道,是猜到了,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我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变成另一个人、又看着你回来的。”   顾逍亭原本以为她说的是重生这件事,可现在,她听着孙海雁的话,去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看着我变成另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孙海雁抬头看向她:“我也说不清楚,我一直以为你生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但当我参与到你的人生轨迹当中时,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小时候的你的确是和现在同样的性格,顾小筱污蔑你时,你能恃宠而骄,让她气的哭出来,别人惹到你。你也从不掩饰,光明正大的报复回去了。”   “奇怪的是,从你十岁哪一年开始,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软弱、变得无能、变得是那么的普通,一直到你即将二十四岁这一年,你又变了,你变回了原来的你。”   顾逍亭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   孙海雁道:“这些事玄而又玄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我把这些事埋藏在了心里,一直没有和外人说。这辈子我没有嫁给姜成卫的父亲,所以你应该是不认识我的,但你今天一来,我就知道,你不是这辈子的顾逍亭,你是上辈子的顾逍亭,我原本还担心呢,现在好了,你认得我了,时间也刚好对上了。”   顾逍亭的眉尖轻轻一蹙。   她转头,看向晏慕淮。   后者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旋即开口道:“我想问您一件事,不知道您重生的这辈子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又或是奇怪的人?”   孙海雁下意识摇头:“我有尽力让这个世界的发展和上个世界一样,在这辈子,除了你不认识我之外,发生的那些事和上辈子都一模一样,冥冥之中似有定数。”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忙道:“这一次,只有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姜成卫由现在的姜家主母生了下来,这个人你也知道,她是姜成卫弟弟的亲生母亲,当年的那个小三。”   “说起来也挺好笑的。”她偏过头笑了下:“我一直以为他们认识的不算长久,没想到他们在这么久之前就认识了,那个女人也得偿所愿,成了姜家的当家主母。”   她这样说,那便是真的没有了。   正说着,房门被人推开,俞怀信提着早餐回来了:“妈,我买了点你喜欢吃的东西,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哎,好。”   俞怀信把打包来的早餐放在桌上:“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就随便买了一些。”   顾逍亭婉拒道:“不用,我们吃了才出来的,麻烦你了。”   俞怀信便不勉强,将东西收了起来。   孙海雁的目光投向窗外,下床的动作突然一顿,猛的想起什么,张口就要说,好险在俞怀信面前闭上了嘴。   顾逍亭抬头看看过去。   孙海雁道:“亭亭,我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你和怀烟共同的朋友来看过我。”   顾逍亭轻轻眨了眨眼:“哪个朋友?”   孙海雁道:“我也不是很熟,我只记得她的名字。”   “——她叫,白小小。”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小小?”   顾逍亭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我也记得不太清楚,我朋友里好几个姓白的呢。”   俞怀信在此时插嘴道:“是前几天来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吗?”   孙海雁点点头:“是她,你还记得她?”   俞怀信轻轻“嗯”了一声, 狐疑道:“不过我怎么不记得怀烟有一个姓白的朋友, 还有,妈,你什么时候知道人家的名字的?”   孙海雁:“你妹妹的朋友你又不是全都认识,至于名字嘛, 当然是你妹妹跟我说的。”   俞怀信不疑有他。   孙海雁重新看向顾逍亭:“是个短头发的姑娘,我也不是特别认识她, 她说她是你的朋友,自我介绍时说她叫白小小,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好像还提着一个电脑包, 看起来人小小的, 和她名字很像。”   顾逍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白小小……”   “——我记起来了,是我们大学同学吧,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告诉我一声,正好我们最近举办婚礼想邀请她呢。”   她说着,站起身:“既然知道孙女士没事了, 那我和我家姐姐就先回去了, 就不打扰孙女士和你儿子的母子时间了。”   孙海雁看一眼俞怀信, 后者正在削苹果皮,看上去对她们的之间的谈话没有半点兴趣。   也是,三个女人之间说话,他一个男人听不懂, 也不会参与进来。   孙海雁趁着这个时间开口:“和小顾聊的很投缘,不知道有没有联系方式让我加一个,以后怀烟怀信忙的时候,我还可以和小顾约着一起出去走走。”   顾逍亭把手机拿出来,和她加了好友旋即才同晏慕淮一起出去了。   “孙海雁重生了,和原著中写的一样,只是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原著写的事,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或早或晚的出现。”   出了医院,坐在车上,顾逍亭沉思了一阵,开口到。   “最关键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晏慕淮:“她口中的这个白小小是谁?对方为什么说是我的朋友?我根本不认识对方,对方又是从何认识我的?”   晏慕淮捏捏她的手,调整好反光镜,一猜便猜中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你想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去查查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顾逍亭往她这边靠了靠:“姐姐好懂我。”   晏慕淮的声音放的轻柔了些:“想从哪儿开始调查?”   顾逍亭思忖了下:“先从荣白露的老家开始查起吧,我和荣白露、杜宁、宁小暑的老家都在同一个地方。”   晏慕淮道:“去吧,我订票,我们两个一起去。”她停顿了一下,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顾逍亭:“需要叫上荣白露一起去吗?”   顾逍亭直起身,微微摇了摇头,失笑道:“我叫她去做什么?我是去调查的,不是去她老家旅游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去了也帮不上忙。”   晏慕淮将车子发动:“那就不告诉她,不管什么,我都依你。”   顾逍亭将椅子放下去,躺平睡了。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住,晏慕淮看了眼身旁睡着的顾逍亭,默不作声将车子熄火。   她彻底转头看过去。   顾逍亭什么也不说,但晏慕淮知道她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就像现在,她的身体侧向一边,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莹白的面颊,教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晏慕淮伸手,将她额上的发丝拨到一边。   顾逍亭的脸也随之露出来。   仍旧是那样的明艳,那样的昳丽,却因为闭上了眼,失了几分灵动的色彩,这让她瞧起来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   她素来张扬跋扈的眉眼褪去了几分嚣张,平添了几分淡淡的疲倦。   这种累不是因为外来原因和身体条件导致的累,而是一种内部的因素。   而这个因素,是她的心。   她累了,她不想再和这些人纠缠下去了,她只想好好和晏慕淮在一起。   顾家、顾小筱、尤风柏、向欢、白小小……她谁也不想管了。   她只想跟晏慕淮好好的。   晏慕淮每一次都能猜中她的心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知道顾逍亭在想什么。   她甚至能够和她感同身受,过去的近三十年时间已经够她把顾逍亭知道的清清楚楚、了解的无比透彻了。   顾逍亭从没有喜欢上一个人,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自然是无比珍而重之的。   她总在想着,把最好的东西拿给顾逍亭,   而顾逍亭也有相同的想法。   她们都想把彼此最喜欢的交付给彼此。   晏慕淮俯身,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你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并且这个时间的目标不会太远。   就快了。   晏慕淮直起身,坐回驾驶座。   她的动作倏地一顿,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如同一道影子,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是向欢。   她目光平静的看过来,似乎是在发呆,视线的落点是虚无的,被发现后,她骤然回神,看向晏慕淮,唇角一弯,抬手挥了挥。   “嗨。”   她用口型这样说。   晏慕淮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刚才,向欢的目光似乎是落在她的旁边的。   而她旁边有什么?   晏慕淮回头,看见了安静熟睡的顾逍亭。   她心头骤然一跳。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个诡异至极的梦。   她想起了披着向欢人皮的“晏慕淮”,想起了面无表情的另一个自己冷冷发问:   ——“你有什么资格待在她身边?”   ……不,顾逍亭喜欢她。   只要顾逍亭喜欢她就够了,她会永远待在顾逍亭身边,就算对方赶她走,她也不会走。   这听起来有些死皮赖脸。   但那又怎样?   比起得不到顾逍亭、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现在只贪图一时之快和顾逍亭在一起,才是她想要的。   向欢用力挥动的手一点点变得缓慢,唇角的笑容也一点点淡了下去,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职业的、好像有什么人用尺子比着教她露出来的笑容。   看上去像一个死人一般。   她收回手,微微歪了歪头:“你们不下来吗?”   车窗并没有关死,晏慕淮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却听不到向欢的声音,这句话她仍然是用口型来说的。   晏慕淮突然觉有些怪异。   但是她却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异。   向欢眨眨眼,又道:“顾姐睡着了吗?你们怎么还不下来呀?”   她唇角又挂上了笑。   晏慕淮却骤然想通了什么。   她从未告诉过向欢她会唇语,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不仅如此,对方好几次都是用口型来说话的。   就好像,有的事,不用告诉她,她也能知道一般。   晏慕淮久久未曾动弹,向欢疑惑的歪了歪头,不明白她怎么一直不下来。   气氛渐渐变得皈依了起来。   “……姐姐?到了怎么不叫我,今天醒的太早了,有点困,就在车上睡着了。”   顾逍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从副驾坐起来。   向欢就站在车子前方不远处,她一抬头便看见了。   她不易察觉的蹙了下眉,方才说的话一顿。   晏慕淮:“向欢来了。”   顾逍亭靠着车窗看了几眼,低下头去,轻声嘟囔道:“好困。”   良久,她像是才清醒过来一般,推开车门下去了。   “又来找我做什么?”   向欢笑眯眯道:“找你当然是有正事呀。”   顾逍亭捏捏脖颈,站在了阳光下,向欢则站在了楼梯分割出的阴影中,同她对视。   “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正事之外,别的事还有吗?”   闻言,向欢嘿嘿一笑,道:“这个嘛,别的事当然也是有的,这几天出去的次数比较多了,卡里的钱不太够用了……”   顾逍亭懂了:“我待会叫人打给你,需要多少?”   向欢道:“都可以,我不挑,只要有钱就行。”   她们正说着,晏慕淮也从车上下来了,将车钥匙交给姗姗来迟的安保人员,拜托他将车子开进地下车库。   旋即她站到了顾逍亭身边:“尤风柏又给你打电话了?”   向欢摇摇头:“没有,她又不是闲得慌,天天没事就给我打电话。——我这次来,为的是另一件事,我怀疑,嗯……怎么说呢,我怀疑孙海雁重生了。”   顾逍亭和晏慕淮对视一眼。   顾逍亭将视线又移回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向欢道:“边走边说吧,外面的太阳这么大,在外面晒久了对皮肤不好。”   顾逍亭挽上晏慕淮的手臂:“行。”   进了楼道,向欢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她于是道:“是这样的,自从那天和你们分开之后,我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我想知道孙海雁究竟还能不能重生,以及荣白露和宁小暑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在一起,所以我这几天一有空就会去医院和荣白露的公司附近转转,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今天,我刚刚从姜家附近过来。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姜家的当家主母居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介绍一下,白小小,新角色,名字比较普通而已。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是离婚之后再娶的那一种, 是彻彻底底的换人了,我找人打听过了,姜家的当家主母明明应该是孙海雁, 可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才应该是姜家的当家主母。”   向欢特意强调道:“不仅如此,我还专门请侦探调查了一下,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孙海雁这个人,但是, 孙海雁和我们认识的那个孙海雁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孙海雁是一个传奇, 一个所有女性膜拜的传奇。就像尤风柏说的第二本书中所写的一样,她成了一个女性传奇, 还收养了一对双胞胎,这些和我之前从你们口中听到的孙海雁完全不一样, 她反而和尤风柏给出的那本小说中、重生之后的孙海雁很像。所以啊, 我怀疑……”   “不用怀疑。”   顾逍亭打断她的话,开口到。   向欢愣了一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顾逍亭道:“孙海雁的确重生了,我和姐姐刚刚才从医院回来, 她亲口承认的她已经重生了。”   向欢原本的兴致勃勃一下就就变得失落起来:“这样啊,顾姐你不早一点跟我说,弄得我还以为我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新闻呢, 结果你们两个居然就已经去确认回来了。”   “碰巧了。”   顾逍亭看一眼面前的电梯, 不知道是谁这么墨迹, 电梯一直停在了三十几楼不动弹。   她收回视线,看向向欢道:“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吗?”   向欢颓丧的摇摇头:“没有了,我发现的就只有这么多而已。”   停在三十几楼的电梯正好在此时转动, 数字一点点往下减少,从三十几变成了二十几,又从二十几变成了十几。   十、九、八……   顾逍亭突然开口:“来都来了,说完这些事,不上去坐坐吗?”   向欢一脸的受宠若惊:“真的吗?不怪我破坏了你和晏姐的二人时光吗?”   顾逍亭轻笑一声,嗓音里带着淡淡的轻慢:“破都破坏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向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吧,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上去吧,正好也快到午餐的时间点了,顾姐是要在家里吃吗?我就留下来蹭个饭吧,这总没有问题吧,对了,顾姐,你们家中午一般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你们家里有厨子吗?”   顾逍亭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微微抬了抬下颔:“厨子就在你旁边。”   向欢福至心灵的看向晏慕淮:“哇,是晏姐亲自下厨啊,那我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嫂子还真是贤惠。”   这个称呼有些古怪,但顾逍亭现在和晏慕淮的身份正适合这个称呼。   就在此时,楼道里突然一黑,周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所有灯光一同暗淡了下去,只有远处那扇被窗帘遮住了一半的窗外能透出些许微弱的灯光进来。   向欢愕然道:“停电了?不是吧,我这运气未免也有一点太好了,刚说完要留下来蹭饭就停电了。”   顾逍亭是离电梯最近的人,她往前靠了靠。   里头有女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还有几声狗叫,小孩儿在里头哭闹。   他们被困在电梯里了,听这声音,应该是在楼层里。   顾逍亭往后站,拿出手机给物业打电话。   “嗯,Y单元的2栋停电了,我们面前的六部电梯都在运行当中,三号电梯里有小孩儿,请优先救援他们可以吗?”   物业在那头不住冒冷汗,听见这话连连点头。   他是物业,所有户主的资料都在他手上,在这座寸金寸土的小区里住的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而现在,居然发生了停电这种低级错误。   思及此,他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们马上就到,请您稍等,不要惊慌,安抚好小孩儿的情绪……”   “我不在电梯里,你让我怎么安抚?”   顾逍亭听的好笑,随口问了一句。   对面愣了愣:“您不在电梯里吗?那您是怎么知道啥三号电梯里有小孩儿的?”   “听出来的。”顾逍亭道:“他们马上到一楼了,里面应该是两个女人,一个带着一条狗,另一个带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物业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联想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再三道谢后才挂了电话。   顾逍亭收起手机,发现昏暗的环境中,向欢眼巴巴的看着他,像是看老母鸡的小鸡仔一般。   她挑眉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向欢道:“物业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呢?我不想爬楼梯,顾姐,你家可是在三十多层呢。”   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晏慕淮却是一震。   她买下的这所公寓规格庞大,建造在寸金寸土的市中心,管理也是极其严格的,电梯去往哪一层是需要业主刷卡的。   向欢不是业主,她哪儿来的卡?   她上次是怎么上来的?   楼道的位置就这么一点,她们走出电梯,一直到走进家门时,都没有看见向欢的影子,怎么一关门,向欢就突然之间冒出来了?   还有,她们最开始遇见向欢时,对方说她是为了躲避追杀才住到贫民窟去的。   可这说不通。   贫民人多眼杂,住的大多是隐姓埋名的亡命之徒,她要是真的想躲避追杀,就不应该大剌剌的住进去,而是应该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待着。   或者易容。   易容到让别人不知道她是向欢。   可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使用真面目住进了贫民窟。一个人运气好,能好到次次逃脱追杀,就算中弹后,也能够好巧不巧的被人发现,死里逃生吗?   这些疑点隐蔽到让人很轻易的忽视了它。   而它又在某个时间段如潮水一般涌出。   晏慕淮抬头看了眼顾逍亭。   这么多的疑点,她不相信一向谨慎的顾逍亭会不知道。   她的记忆回到了不久前,在餐厅的包间时,顾逍亭蹲下身去揉元宝,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尤风柏……她大概真的把我当成傻子了。”   这是顾逍亭的原话。   晏慕淮那时听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这句话的断句不应该是这么断的,它的正确断句方式,应该是在“尤风柏”和“她”之间加上一个顿号。   这样,这句话才是顾逍亭想要表达的真正意义。   ——“尤风柏、她,大概都把我当成傻子了。”   这才是,顾逍亭真正想说的话。   至于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顾逍亭察觉到了晏慕淮的视线,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主动挽住她的手道:“姐姐,爬楼梯锻炼一下可好?”   向欢的哀嚎声在楼梯间里响起。   抗议无效,她只能跟着一起爬楼梯。   停电了,楼道里黑黢黢的,小区在设计时弱化了楼梯的使用效率,楼层与楼层之间的拐角仅有一扇窗户,而每层楼之间的窗户又都是用厚重噢窗帘给遮上的,几乎透不出什么光来,就算有,那光也是浅淡的一线,根本无法将黑暗驱散。   三人中只有顾逍亭脚上穿了高跟鞋,她走路的脚步声是轻而平稳的,同晏慕淮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向欢落在了后面。   她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了,一边走一边还要开口说话:“顾姐,说起和你一起吃饭,我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之前。”   “大概是好几年前了吧,那时候我、你、靳雨双、江雪还聚在一块,我们在一家高档餐厅吃散伙饭,你肯定还记得,你的记性这么好。”   顾逍亭轻轻“嗯”了声:“江雪请的客。”   “是呀,我们之中,我和你还有靳雨双是孤儿,就只有江雪一个,不仅爹妈齐全,还是个千金大小姐,因为家产的事被她亲妹妹送进了监狱,要不是她,我可能这辈子都进不去这种高档餐厅。”向欢感叹了一声。   顾逍亭却道:“你之前一直不太喜欢江雪。”   向欢“嗨”了一声:“我那时候脾气大嘛,心里想着,江雪是个有钱人,还有爸妈,和我们一群孤儿混迹在一起做什么?她在我们当中太格格不入了,我当然不喜欢她呀。我后来听说她生病了,我还去看过她呢,可惜……”   可惜没能见到江雪的最后一面。   这句话向欢没有说出来。   但在场有一人和她一样,心知肚明。   气氛陡然凝滞下来,高跟鞋轻轻敲击着地板,脚步声与脚步声掺杂在一起,楼梯间内一时只有这种声音。   向欢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年轻,为了一件事我能和她闹上一个月的别扭,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还要靳雨双当我们俩的中间人,反正谁也不肯低头,就不承认是我们的错。”   “靳雨双每天忙自己的事不够,还要来照顾我们两个,她有时候照顾得烦了,就把我们拎到你的面前,跟你说,把这两个小王八蛋宰了吧,一起宰了还要省事一点。”   向欢说着,不自觉笑了下。   她笑了很久:“有时候真想回到过去。”   回到……   她和顾逍亭的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晏慕淮头一次觉得自己买的房子楼层太高了也不好。   太高了, 爬楼的时间也需要很多。   整个过程中,向欢始终没有停下说话的那张嘴,喋喋不休她和顾逍亭的过去, 听的晏慕淮莫名觉得心烦气躁。   她觉得很奇怪。   她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人的, 怎么今天会突然变了一个样子?   因为察觉到了向欢的不对?   还是因为向欢说的这些事,虽然每一件她都有参与,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参与的。   与其说是参与,不如说, 她观看了一场无声的哑剧。   哑剧的演员和她只有这么近,却又这么的、这么的远。   近到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远到她在梦中嘶吼着、将声音叫得哑了,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那时候的晏慕淮尚且不敢相信顾逍亭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 她只把一切遭遇当成了她做的光怪陆离的梦罢了。   那时候的她固执的认为顾逍亭是虚构的,不过是她臆想出的一个假人罢了。   可当她身处在梦境之中时, 她却会深刻的怀疑, 究竟这个荒诞而虚假的梦境,是她编织出来的,还是顾逍亭编织出来的, 凭什么虚假的人一定要是顾逍亭,而不是自己?   可当梦醒之后,她又会真真切切的意识到。   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被抛弃了的人。   她想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永远的去到另一个世界里。   晏慕淮想着, 抿了抿唇瓣, 心中杂乱无章的情绪野草一般疯长, 就算她再怎么尽力驱赶,这负面情绪还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为什么?   她到底为什么会有突然之间这么想。   脑海中蓦然划过什么。   或许是因为……   顾逍亭明明也察觉到了向欢的不对劲,却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告诉她向欢的不对劲。   她情绪不对劲的主要来源, 是因为顾逍亭,事实也的确如此,顾逍亭可以随意牵动她的情绪、她的想法,而她并非能够百分百的猜中顾逍亭在想什么。   譬如顾逍亭来救她的那一次。   她不知道对方会被刺激到,也不知道顾逍亭会在这件事之后跟她说,想和她分开。   她有时候真的猜不中顾逍亭在想什么。   晏慕淮甚至觉得,她现在猜中的、关于顾逍亭的这些小心思,全是对方打算透露给她的。   而有的事,当她不想说时,晏慕淮便怎么也猜不中了。   向欢气喘吁吁道:“这具身体真是太垃圾了,爬个三十多层的楼梯居然能够喘成这样,比我以前的身体差太多了。”   顾逍亭最近不太喜欢似笑非笑,这种无声的笑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时候被她摒弃了。   她轻笑了一声,道:“你以前的身体也挺废物的。”   这声轻笑似乎拉出了某种黏稠的糖丝儿,在空气中无声的传播中,明明是无形的,却又让人从中听出了某种有形的意味。   晏慕淮听的耳朵发痒,心头的那一丝烦躁莫名其妙便散了不少。   向欢夸张的哀嚎起来:“怎么可能?我以前的身体可是铁血纯一那种类型的,区区三十几层楼算什么,悬崖也不是没爬过。”   高跟鞋的声音骤然一停。   向欢不明所以:“怎么停下了?”   楼道里灯光昏暗,顾逍亭站在了最上面的那阶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黑暗将她的瞳孔渲染成了漆黑如墨的颜色,她的目光凌厉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破了这黑暗。   ……以及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丑恶。   “停下来自然是因为,”顾逍亭停顿了一下,抬手将楼梯口的防火门打开了:“到地方了呀。”   她的公寓,到了。   晏慕淮紧跟着走上去,站在她身边。   顾逍亭轻轻歪头:“我看你光顾着聊天了,其他什么也不记得。”   向欢恍然大悟:“终于到了。我还以为还要好久呢,住的楼层高了就是不好,一旦电梯停电就完了,爬楼梯得爬掉半条命。”   她嘟囔完这番话,抬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防火门大开着,走廊里的灯光透进来,教楼道里显得没这么昏暗了。   果然。   光明才是唯一能驱散黑暗的东西,然而光明背后也同样隐藏着黑暗。   向欢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荣白露了。   两人均是一愣,荣白露扭头看过去,新烫染的柠檬绿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遮住了她小半张牛奶一般白皙的面颊:“椒椒,你朋友也跟过来了。”   她喊完话,转头对着向欢道:“你好,我也是椒椒的朋友,我是……”   “荣白露嘛。”   向欢打断她,十分自来熟的道:“我认得你,你可是大明星,我刚刚进小区的时候还在外面看见了你的等身海报,真人比海报上好看很多。”   荣白露微微一笑:“也没有,就是发行了几张专辑唱片而已,既然你认识我,那我是不是也得认识认识你?”   向欢道:“我叫向欢,向阳花的向,欢快的欢,我和顾姐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住在这儿吗?”   荣白露点点头。   向欢疑惑道:“那我前两次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你才住进来吗?”   荣白露弯腰,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她面前,转身边走边道:“我是歌手,比较忙,几乎白天的时候都在外面,最近经纪人又催着我录新专辑来发,好几天没回来了,都是在公司附近的酒店睡的。”   向欢轻轻“哦”了一声。   顾逍亭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了一罐冷冻的汽水,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元宝,出来。”   荣白露正好站在楼梯旁,对楼上叫了声才回头道:“楼上空调温度开得比楼下暖和,它喜欢在楼上待着。”   她话音刚落,从楼梯上哒哒哒的跑下来一条肥硕的金毛,浑身的毛发旺盛极了,吐着舌头在顾逍亭身边打转,兴奋的“汪”了一声。   顾逍亭揉揉它的头,示意它去找别人。   元宝是棵墙头草,在晏慕淮那儿磨蹭了一会儿,又到荣白露身边蹭蹭。   瞥见荣白露身后的向欢,这条小傻狗一楞,有些害怕的藏了起来。   一间公寓四个人,其中三个人都得到了小肥狗的蹭蹭,只有唯一的再来者向欢被排斥在外。   顾逍亭喝一口冰镇汽水,整个口腔都被这股说不出的口感给侵占。   她蹙了蹙眉,觉得还是矿泉水好喝一些,荣白露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饮料都不怎么样。   她看向荣白露染成柠檬绿的头发:“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荣白露微微偏头:“这个颜色还不够明显吗?”   顾逍亭微讶:“你一个单身狗,哪儿来的对象把你给绿了?”   荣白露哼哼几声:“造型师呗,我说这玩意儿染成黄色的比染成绿色的好太多,她非要跟我倔强,也不知道她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真是的,一点也不听老板的话,明天我就去把她炒了。”   顾逍亭想象了一下她盯着满脑袋柠檬黄的样子,再看看她头上的柠檬绿,轻轻点了下头,赞同道:“的确是柠檬绿比较好看,柠檬黄染不好看就变成死亡荧光黄了。”   荣白露:“……”   她悲伤的低下头,看向元宝:“小宝贝,来,你觉得我的头发颜色怎么样?”   元宝没说话,下眨巴眨巴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荣白露拍拍它的头:“椒椒,我还在跟木姐打视频说明天的安排,我先上去了,吃饭的时候我再下来。”   顾逍亭自己举汽水瓶:“把它也带上去吧,它喜欢在上面待着就让它在上面待着。”   一人一狗走后,向欢才从玄关处出出来。   “顾姐,这狗怎么每一次见面都比上一次见面要肥一点?”   顾逍亭看了眼病房里的晏慕淮:“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问看厨房里准备做菜的这一位,平常是她在喂狗。”   向欢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往厨房内探头探脑:“嫂子准备做什么吃的啊?”   晏慕淮从冰箱上方将围裙拿下来,低头系在身上:“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就做什么菜,招待不周。”   顾逍亭丢掉喝空了的易拉罐,在沙发上坐下。   向欢也跟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有空了,顾逍亭才有时间和她说孙海雁的事,以及孙海雁顾忌着有别人在场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人名。   向欢听完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白小小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特别耳熟,但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顾逍亭没说话,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   向欢没有得到她的支持。一个人小声咕哝着什么。   顾逍亭听的不耐烦了,眉宇间渐渐浮上一层淡淡的不耐,她不是喜欢和别人聊天的类型,能够忍耐这么久已经够不错了。   她道:“什么白小小、白大大,乱七八糟的,这名字太常见了,说不定你在什么时候无意间听见过这个名字也说不定。”   向欢“哦哦”两声。   顾逍亭打开电视,正跳出电视频道,向欢突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你之前的那个记录员是不是就姓白,叫白什么来着?”   她太激动了,这番话的音量没有受到控制。   顾逍亭不冷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她连忙降低音量:“不过我记得她叫白小小,那个人好像是叫白晓桦还是什么来着?”   厨房,晏慕淮站立在房门的阴影中。   她听见了前面的话,却没听见后面的话。   ……记录员?   也是研究院里的人。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你能保护得好顾逍亭吗?   余光瞥见到她骤然僵硬的身形,向欢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鱼儿……   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7 19:35:48~2021-05-18 21:5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吃饭时, 向欢的心情一直很好,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那股欢快的气氛似是能感染到周边人一般。   向欢哼,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饶有兴致的问道:“顾姐,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顾逍亭微微偏头:“什么?”   向欢道:“这是江雪教我们的啊,那臭丫头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从小唱歌课、跳舞课, 什么课都有,这首歌是她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呢。”   顾逍亭放下筷子:“你这么说, 有一点印象了。”   向欢道:“对呀,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记得当时江雪说,这首曲子是德国的一名不知名的作家谱曲, 在二战期间写的, 也不知怎么就流传出来了,歌词和曲调饱含了作曲人的痛苦,他渴望新生、渴望战争结束的心情呼之欲出。”   她说着, 微微低下头:“我还挺喜欢这首歌的,和尤风柏那脑残玩意儿唱给你听的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逍亭看向她,目光含着淡淡的笑意, 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提起这个名字。”   向欢知道自己犯错了, 忙将手在唇角比划了一下, 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不提。”   餐桌上一时间无人说话,桌上三个人精,其中两个已经不是精了,到了“怪”的地步, 却谁也没有戳穿那层窗户纸,彼此心知肚明,又从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临走时,向欢忍不住叮嘱道:“顾姐,我想了下,还是忍不住要多嘴一句,你最近小心点,重合的时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我们也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对我们有威胁,你小心一些。”   顾逍亭无声的笑了。   她这一笑似乎代表着什么,又似乎什么意味也没有,只是单纯的笑了笑。   笑完,她轻声道:“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让它说出口,既然知道是多嘴,还费口水说这一句做什么?”   向欢点头,忧心忡忡道:“你可千万要小心,你身边也没个人能帮忙照应一下你,以前我们都在,有什么事还能顶上去给你当肉盾,现在却不行了。”   顾逍亭把她送到玄关处,两手揣在兜里,脊背挺得笔直:“走吧,时间不早了。”   向欢抬头,目光里的忧愁散不去似的:“我走了,你小心一些。”   她看上去像是直视顾逍亭。   可从她的视角来看,她一只眸中倒映出了顾逍亭的身影,另一只眸中却隔着一个顾逍亭,倒映出了全然不同的、旁人的身身形。   是条大鱼呢。   向欢挥挥手,带着那副忧愁的表情出了门,坐进维修好的电梯。   电梯门上方,鲜红的数字不住跳动着。   坠落的过程中,她唇角渲染出淡淡的笑意,那丝笑意犹如初被触碰到的水面一般,荡漾开了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那波纹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却又在电梯门打开时,恢复平静。   她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一边往外走,一边笑了。   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   她走过大理石的瓷砖,被拖得光可鉴人的地板映射出她的倒影,那倒影轻轻歪着头。   “啦——”   向欢开始哼小曲儿。   这首小曲儿和之前唱得那首,乍一听是希望与欢快,可仔细听下来,却能发现藏在其中的绝望和哀痛的曲子完全不一样。   这首小曲儿,是歌颂爱情的。   很甜。   甜到能够从中拉出细细的糖丝,甜蜜至极。   怦然心动的暗恋、逐渐发酵的爱恋、久别重逢的欣喜、双向奔赴的甜蜜……   悉数在里面了。   她脚步轻快地从拐角的台阶上跳下。   “咚咚咚。”   有些沉闷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楼道的电灯不知被谁关掉了,环境显得格外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唯一能清楚辨明的只有那若有似无的歌声。   向欢又到了楼道大门前,她抬手,伸出一截葱白似的指尖,按上自动开关。   下一瞬,她面前的房门自动打开。   先是打开了一条缝,外面的阳光争着抢着拥挤进来,随着那条缝隙的慢慢扩大,她身上照射到的阳光范围也越来越广阔,直至完全融入进光中。   向欢走了出去。   正是三月初春,沿途的风景美好极了,小区里栽种着一颗接一颗的花树,到了合适的时节,这些花树便一棵接一棵的盛开,满枝丫雪白的不知名的小花、浅粉色的樱花和嫩黄色的迎春花。   她走过的地方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向欢在花雨中停下,抬手接住了一朵小巧的花。   她含着笑意轻轻一吹,小花便骤然飞了出去,跌落在泥泞中。   她哼唱的小调也有了变化,带上了含糊不清的歌词。   “宝宝睡,快快睡、快快睡。”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   顾逍亭出门去买东西了。   荣白露拿着她的手机从楼上下来:“椒椒真是的,手机都忘记带了,诺,她放在我桌子上的。”   晏慕淮接过手机:“我会提醒她。”   荣白露嫌弃的“啧”了一声:“就你?你还会提醒她,我怕你只会拿着她的手机去找她,你才不会提醒椒椒呢。”   “——你巴不得椒椒被你宠坏了,永远也离不开你。”   晏慕淮微微垂头,没有说话。   ……因为,这的确是她的想法。   顾逍亭不在家,荣白露也不太喜欢和她说话,把手机送下来之后又带着元宝哒哒哒跑上楼去了。   晏慕淮将手机放到一边,拿出遥控器准备看电视。   她接连调了好几个频道,却没有什么想看的,索性随便找一个频道停了下来。   客厅里没开灯,不远处的窗户和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日光几乎透不进来。   电视屏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似乎是一部动画片,绚烂夺目的光影自屏幕中打下来,将一切切割成了光怪陆离的景象,瞧上去梦幻又迷离,虚幻到了极致。   晏慕淮静静的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别的事,目光盯着屏幕,看上去她好像在看电视,可等到仔细看过去时,又能发现她视线的落点根本没有放在电视上,反而是落在虚空的。   渐渐的,她也融进了这一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成了微不足道的影子,不管是出现还是消失都没有人发现。   从古至今便是如此,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犹如流淌进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水流,会有人注意到它的加入,以及它的减少吗?   静音的石英钟表内,秒针同时针、分针一圈接着一圈的走着,窗外的天色好像在这无声的静谧和行走中渐渐的黑了下去。   光怪陆离犹如一场幻梦。   还是说,她这一辈本身就是个虚幻的梦境罢了。   “叮咚”。   被搁置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晏慕淮没有低头去看。   方才那渐渐融合在一起的光影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飞快的逃窜、划清界限,仿佛从不曾存在一般。   死寂也跟着消散,微弱的说话声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晏慕淮一动不动的坐着。   “叮咚”。   手机又响了一声。   又一声。   又一声……   晏慕淮终于低头,将手机拿起来。   她的指纹已经录入在了顾逍亭所有的私人物品上,只需要轻轻一按,手机便自己解锁了,自动跳转到与发信人的聊天界面。   晏慕淮漠然的目光落到屏幕上。   旋即,她毫无波澜的瞳孔突然微微一缩,瞳仁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凌厉。   发信人是向欢。   【向欢:顾姐,我知道你出门的时候给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让我多嘴,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你就当我是个没眼色的笨蛋吧。】   【向欢:那件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嫂子了?】   【向欢:逃避是没有用的,这句话不是你教给我们的吗?可你现在为什么选择了逃避,是因为爱情吗?爱情何至于让你变得如此软弱、如此不堪一击?】   【向欢:你现在不告诉她,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发现的,隐瞒、欺骗、逃避、虚假,这些都是不可取的。】   【向欢:顾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晏慕淮一条条看下来。   她的目光骤然凝滞住了,   什么意思?   告诉谁?什么东西?这个人是她吗?为什么说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晏慕淮心头冒出疑惑面色凝重起来。   她试探着,模仿顾逍亭的语气发出去一句话。   【顾逍亭:哪件事,我瞒着她的事多了去了,你说的是什么。】   那头的向欢没有察觉出来不对劲,自顾自的将消息发出来。   【向欢:还能是哪件事?你觉得能有哪件事?顾姐,不是我多虑,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在你坦白之前,嫂子先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向欢:这也不是我要查收你们小两口之间的夫妻生活,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不说不信。】   【向欢: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说你无情吧,你偏偏又很记仇,恩仇一起记的那种,说你有情吧,你有时候又让我觉得,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冷血呢,别人死在你面前,你看都不看一眼,你对死亡还真是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向欢:你就这么喜欢晏慕淮?】   【向欢:喜欢到了只剩最后几年寿命也要和她在一起的地步?】 第一百三十章   【向欢:喜欢到只有最后几年寿命也要和她在一起的地步?】   晏慕淮脑子里的那根紧绷的弦好像骤然间绷断了。   无数能够爆炸的东西都在她脑子里逐一炸开,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噢这句话,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字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只有几年寿命”?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啊?它意味着什么?   晏慕淮茫然的盯着面前的屏幕, 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梦, 还是她误入了一个真实的环境?真实到教她根本分辨不清这是真是假的地步。   她的身体快过了头脑,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遵循本心打下一句话发了过去。   【顾逍亭:什么是只有几年寿命可以活了?】   【向欢: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顾逍亭:……我问你, 什么叫做只有几年寿命可以活了?】   【向欢:你就非要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吗?顾姐。】   她再跑追问,那头的向欢好像骤然明白了什么。   【向欢:你不是顾逍亭, 你是谁?】   这句话之后,聊天框再也没有冒出新的消息。   晏慕淮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久久没有人接听, 电话那头的人在犹豫,这个电话究竟应不应该接。   半晌, 就在电话即将因为无人接听而挂断时, 那头才姗姗来迟一般,接通了这一通电话。   “……喂?顾姐?”   向欢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晏慕淮攥紧了手机:“是我,晏慕淮。”   向欢一下便不说话了。   晏慕淮哑着嗓音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关于你刚才发过来的消息,她现在不在,所以有的事, 我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如果你不说, 我会亲自去问她,到时候场面会变成什么样的我也不敢保证。”   向欢讷讷的,过了许久才咬着牙点头:“好,我告诉你, 顾姐要是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主动跟你说的。”   晏慕淮直视前方,那层光怪陆离的影将她的瞳孔渲染成了五颜六色的,犹如石头一般,又好似一道彩虹。   可在那彩虹之中,却藏着一层挥不去的黑暗。   .   顾逍亭是下午回来的。   她去拿元宝的狗粮和宠物饼干还有小玩具了,前几次是晏慕淮一个人去的,今天她正好觉得无聊,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把精致包装的加大号礼盒放在桌面上,顾逍亭随手将长发挽在一起,四处找皮筋时望见了沙发上僵硬坐着的晏慕淮。   “有皮筋没?我皮筋老是找不到,要么就是被元宝拿去玩儿了,要么就弄丢了。”   顾逍亭舒出一口气:“我记得家里有皮筋的啊。”   晏慕淮道:“……我手上有,你过来,我给你扎。”   顾逍亭不疑有他,在她面前蹲下身,脊背抵着沙发,半靠着坐了下去:“荣白露还在楼上?没下来?”   她左右看看:“元宝也跟着她跑上去了?”   “嗯。”   晏慕淮拿起一把梳子,伸手将她鬓边细碎的发丝挽过来,又用牛角梳梳向后面,聚拢在一起。   她的动作温柔而又缓慢。   顾逍亭微微抬头,看向电视屏幕:“姐姐是……在看动画片?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迷上了动画片,还是这么幼稚的版本。”   晏慕淮轻声道:“找不到什么好看的,随手调出来的。”   顾逍亭微微偏头,不置可否道:“姐姐真是,自己想看就看呗,又没有人阻止你。”   晏慕淮又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突然道:“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回去之后就约我出来一起看电影。”   顾逍亭背对她,拿了桌上摆放的干果来吃:“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突然之间说这个做什么?”   晏慕淮道:“我刚刚调台的时候,看见我们看的那部电影,左右没有事情,我就又把它重温了一遍。”   顾逍亭闻言轻轻“嗯”了声,尾音是上扬的,似乎有些疑惑:“你不是不喜欢重复看同一部电影吗?”   晏慕淮道:“这部电影,很有意思,过去快一年了,你还记得它讲了些什么吗?”   不等顾逍亭回答,她便自顾自的往下接,三言两语将那部电影的大概剧情叙述出来:“我还记得,看完后,你跟我说的评价是差强人意,前面的部分你大体是满意的,你唯独不满意的只有最后的结局。你所持有的想法是,那个女主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顾逍亭盯着电视屏幕。   儿童节目结束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她的身形也反射在了屏幕上,看的并不怎么清晰,模模糊糊的。   沉默持续了很久,顾逍亭问道:“对呀,这是我的想法,怎么,姐姐突然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晏慕淮的声音是极平静的,她说话时,手一直穿梭在顾逍亭柔顺的发丝间,不紧不慢的为她梳着头发。   “网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电影、电视剧、文学作品中的东西到底是虚假的,不应该代入现实。”   顾逍亭静静听着。   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晏慕淮道:“我一直是不赞同这句话的,我觉得,艺术来源于生活,他们创作的灵感也该是从生活中而来的。”   “——可就在刚才,我突然发现我错了,我不仅错了,还错的非常离谱。”   “现实告诉我,”她停顿了一下:“电影里发生的事真的不能够代入进生活中,就像那部电影的结尾,女主没有死,而在现实中,这个‘女主’终将死去。”   客厅里陡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氛围中。   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掉了,漆黑的大尺寸屏幕清晰映衬出沙发上的人的身形。   顾逍亭靠着沙发坐直了,手随意搭在宛如的双腿上,她轻轻按了下膝盖:“……嗯?”   晏慕淮为她梳头发的动作在不知不觉联停了下来,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她抚摸着顾逍亭的长发,用力闭了闭眼,胸腔的起伏是难以掩饰的激烈。   她重重喘着气。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从背后搂住了顾逍亭的脖颈,手臂不断的收紧,把头颅埋了上去。   “椒椒,你告诉我,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是对的,还是‘不应该将文学作品中的东西代入现实’这句话是真的?”   “……两句话都是真的。”   顾逍亭开口到。   晏慕淮的声音里带上了颤音,止不住的发着颤:“所以,你会死,对吗?”   顾逍亭抬手,轻轻按了按额角:“每个人都会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晏慕淮情绪激动,胸腔的起伏也格外剧烈,她几乎将面部完全贴上了顾逍亭的发丝间,喘息时的温热气悉数喷洒在了顾逍亭的脖颈上,湿湿的、热热的。   如同一滴热泪一般。   熨烫了那一块肌肤。   晏慕淮问:“只有三五年的时间可活,这是早死晚死的问题吗?”她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掺杂上了微弱的泣音。   顾逍亭没有说话。   她默认了。   对于她只能活三五年的这件事,她默认了。   这也就代表,向欢方才说的那些是真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向欢知道、顾逍亭知道……   说不定连尤风柏也知道。   只有她,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像一个傻子那般。   晏慕淮哑着嗓音问:“病毒对于那百分之七的人群有副作用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逍亭向后仰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从她的脖颈滑了下去,好像它真是一滴泪水一般。   “你说你参与了我近三十年的人生,我以为,你全都知道。”   ……并不是。   晏慕淮也有缺席的时候。   她不清楚自己心意的那段时间、她拼命遏制住自己睡觉的那段时间,还有顾逍亭从研究院逃出去后,她便在慢慢、慢慢的减少做梦的次数。   顾逍亭人生中的最后一年,是她自己一个人度过的。   没有任何人陪着她,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哪儿。   就是晏慕淮,对于“后续”一般的故事情节也全然不知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手机,上面有向欢发来的消息,我打电话过去,把所有事问清楚了。”   顾逍亭道:“所有?”   “……嗯,所有我不知道的事。”   晏慕淮始终无法忘记和向欢的那通电话给她带来的震撼。   经受病毒感染的百分之七人群的确会拥有超能力,却也会在二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患上癌症,最终死于癌症。   无一例外。   晏慕淮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她在梦中是听不见声音的,只能看见,而有的梦境还是模模糊糊的,除了顾逍亭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见。   向欢死的时候时年二十六岁,还很年轻,属于最早死亡的一批人之列。   她死于脑部的癌症。   据她所知,三十岁的江雪患上了某种器官方面的癌症,二十八岁的靳雨双患上了肺癌。   这种癌症和普通癌症不一样,普通癌症拥有治愈的可能性,而感染病毒的人却没有,她们体内变异的病毒会像蚕食桑叶一般,将健康的抵抗细胞吞噬殆尽。   百分之七是天赐。   也是恶魔的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太忙了QAQ,快结局了有一点点卡文。感谢在2021-05-18 21:53:11~2021-05-19 21: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下次三十一章   可顾逍亭从没告诉过她这件事。   她表现出了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 于是晏慕淮就真的以为她无所不能,甚至能够跨越生与死的界限,成为唯一的奇迹和例外。   向欢说的不止是这些, 还有别的。   顾逍亭在原世界死了, 正因为这样,她才能睁开眼,来到这所谓书中的世界。   但她没有说过,她是为什么死的, 她又是怎么死的。   晏慕淮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给出的答复是:意外。   意外这东西, 人永远不知道是它先来,还是明天先来。   晏慕淮对此表示理解, 也就没有多问。   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她才发现这两个字中隐藏了致命的漏洞。   什么样的意外能杀死顾逍亭?   答案自然只有一个。   她自己亲手制造的意外。   她用意外送走了许多人, 也用意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向欢说, 她曾在分别一年后见过顾逍亭,彼时她的身体愈来愈差,甚至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顾逍亭没有说, 但她知道,对方也患上了癌症。   她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乌黑的发丝中掺杂上了灰白, 正如她的生命, 由灿烂与辉煌逐渐走向衰败与灰暗。   她疼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不断的流鼻血、头晕、呕吐、拇指失去知觉……   但她没有去治疗,治疗没有用,除了延长她的痛苦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在癌症彻底夺走她的生命之前, 她率先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随后,她再一次睁开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晏慕淮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只是想,原来她做的那些梦,或早或晚都会成为事实。   发生车祸住院的那个晚上,她梦见她的金丝雀失踪了,她寻遍了天下,最终在一座满是鲜花的小镇上找到了一方无名者之墓。   里头藏着她的灵魂与她的肉体。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隐隐有了预兆。   顾逍亭收回撑平的一条腿,平静道:“那是在原来的世界,和现在没有关系,晏慕淮,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骗人。”   晏慕淮哑着声音。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忽视的泣音:“你骗人,椒椒,你又骗我,你就不能有一次,不骗我吗?你就不能……把所有事告诉我吗?”   顾逍亭没有说话。   很显然,她非常清楚她在做什么。   她的确是骗了对方。   晏慕淮清楚,她也清楚。   向欢在电话里说。   人既然可以从另一个世界过来,如何能保证那些东西没有跟过来呢?   臂力千钧、力大无穷。   这是顾逍亭的异能,一个本不该出现在现在的她身上的异能,可她却实实在在拥有这东西,犹如附骨之疽一般,挣脱不掉也剜不去,不论她死,还是她活。   它永远追随着她。   晏慕淮伸手,从沙发靠垫后拿出一个文件夹:“我之前问你,为什么不去公司,你给我的答复是公司太累了,只想逍遥自在的在外面玩。”   她松开圈住顾逍亭的手,颤着手去打开那个牛皮纸袋,将上头的绕线一圈接着一圈拆开。   最终,她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份体检报告。   “这才是你不想去公司的真正原因,顾氏的员工福利,每个季度体检一次、每年全身深入体检一次,这是你最开始在公司时,Sili手上拿到的你的体检报告。”   晏慕淮从其中抽出一张纸,目光落到黑色的墨迹上,轻声开口。   “肺部有不明原因造成的阴影,不能确定其是什么,应进行深入检查。”   她顿了顿,捏着报告一角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缩,指骨渐渐捏在了一起,发出难听的“咯吱”声响,那是她骨节碰撞的声音。   “……是肺癌,对吗?”   顾逍亭保持沉默。   晏慕淮觉得自己疯了,她迫切的想要一个回答,又本能惧怕甚至是厌恶那个回答。   “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沉默持续了很久。   顾逍亭才终于开口,她的态度有些怔松:“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砰。   晏慕淮听见自己耳边骤然炸开了,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着她一滩烂泥般的心脏,鲜血、皮肉迸溅出来,沾了她半边身子。   她在这个瞬间有无数的话想要开口,最终却一句也没能说得出来,只是讷讷的。   她承认了。   顾逍亭承认了。   她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却隐瞒的严严实实,什么也没说。   晏慕淮心口好像被人硬生生捅进去了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刃在她胸口肆意搅弄着。   痛得她几欲不能呼吸。   晏慕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逍亭不说话。   晏慕淮的情绪激动起来,外人眼中的冷美人在此时像一个疯子般,声嘶力竭的质问道:“为什么?顾逍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逍亭的脊背微微松懈,低下头去,手撑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你想要我怎么样,晏慕淮?”   “我不和你在一起,你要发疯,我和你在一起,你依然要发疯。我告诉你关于尤风柏的真相,你不高兴,我不告诉你,你还是不高兴,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明明是质问的句子,她却是用陈述一般的语气说出来的。   晏慕淮从没有这么讨厌她的处变不惊。   她希望顾逍亭不是这种反应,不管她是心虚,是道歉还是别的情绪,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偏偏是这样的平静。   这样的处变不惊。   衬得她像个一无所知、大惊小怪的疯子一般。   “顾逍亭,把自己的过去告诉我,真的有这么难吗?”   良久,顾逍亭开头道:“难啊,当然难。”   这对她来说,真是太难了。   比让她去死还要难。   顾逍亭不是喜欢诉苦的性格,也绝不可能把她的过去告诉旁人,那不仅象征着她的服软与示弱,还象征着——   她要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剖开,将那些结痂的疤痕撕开,教里头血淋淋的过往清晰展现出来。   她的苦痛、她的悲伤,她一个人可以扛下来。   和别人说了有什么用呢?   除了收获两句似是而非的安慰,除了收获别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将这些告诉别人,毫无用处。   因为没有人能替她承受,替她分担。   她能靠得住的人永远只有自己。   或许她对晏慕淮的爱是毫无保留的,她甚至可以为了对方舍弃性命,但在这些事上,她却始终有所保留。   纵使这份“保留”会成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下审判。   但顾逍亭还是不会说。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告诉你。”   “……”   客厅内陷入了沉默。   多好的天气与季节呀。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处处是莺歌燕舞,不知名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着不为人知的生机,那是它们沉寂了一整个冬日之后的盛放,也是它们的狂欢。   日光温暖和熙,自高而远的湛蓝天穹之上洒下,覆盖了这片土地。   可有的地方却充满为腐烂与破败,那是早该入土的灵魂在无声的呐喊。   癌症的散发提前了。   原本它应该是在二十五岁之后才会逐渐开始显现,而顾逍亭这幅躯壳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而已。   那东西便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晏慕淮蓦地想起什么,有些慌张的低头去看,从黑发之中准确无误的辨别出一缕深红的发丝。   “做挑染是因为兴趣,还是因为生出了白发?”   顾逍亭平静道:“两者都有吧。”   轻松到了极致的语气,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晏慕淮突然感到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一股无名怒火自她心头燃了起来,愈演愈烈。   “你还藏的真严实,一句话也不曾透露给我。”   顾逍亭轻笑一声:“姐姐不是最清楚我的吗?我这个人什么也不会,就是嘴紧,不该说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往外透露。”   晏慕恍惚觉得,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顾逍亭还不喜欢她,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她普通神明一般高高在上,徒留她在底下苦苦哀求、长跪不起。   现在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神明始终是神明,祂永远高高在上,不曾掀开眼皮看一眼下面的芸芸众生,亦不曾施舍一滴甘霖,只是终年如一日的、神情悲悯的望着祂的信徒。   神的眼里能装下一个人吗?   不能。   顾逍亭撑着绒毯直起身,走进厨房:“我饿了,有什么事等我吃饱之后再说吧。”   她打卡冰箱,借由冰箱门遮掩住自己面上的冷漠。   那份冷漠不是对着晏慕淮,而是对着她自己。   她从冰箱里拿出中午剩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定时。   微波炉里暖黄的灯光透过来,照在她白皙的指骨上,却穿不过去。   微微的轰鸣声持续了很久,在这声音之中,似乎有别的声音被掩盖过去了。   顾逍亭往客厅里一看。   晏慕淮不在。   她走了。   “叮。”   定时的微波炉响了一声,里头暖黄的灯光有暗淡下来的趋势。   顾逍亭站了半晌,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今天520,我写虐是不是有点不道德,陷入沉思。感谢在2021-05-19 21:17:13~2021-05-20 20:1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顾逍亭又不饿了。   她将热腾腾的饭菜从微波炉中拿出来, 重新放进冰箱,一个人在厨房里,靠着流理台待了很久。   直到荣白露带着元宝从楼上下来。   她习惯性进了厨房, 被待在黑暗中的顾逍亭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拍拍胸脯,后怕道:“椒椒,你在这儿干嘛呀?吓了我一跳,也不开灯, 咦,晏慕淮怎么不在客厅?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客厅看电视。”   顾逍亭倚靠的姿势不变。   “她走了, 不在这儿。”   荣白露只以为她说的“走了”是出去了,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橱柜里拿出狗粮,又找到元宝的饭盆, 往里面倒了一些进去。   “元宝一直在叫, 我想它可能是饿了,就把它带下来了。”   看见元宝低头吃东西,荣白露才又往狗盆里加了一些, 收起袋子。   “看时间也快到饭点了,椒椒,你饿不饿?晏慕淮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吗?不如我们今天出去吃吧, 我知道附近有家餐厅可好吃了, 那家餐厅可以带宠物去, 不过得确保宠物待在雅间里,不能打扰到别人。”   顾逍亭回答道:“没说。我们今天出去吃,带上元宝,我请客。”   荣白露小小的欢呼一声:“好!等元宝吃饱了我就去拿狗绳, 那家店还是木姐带我去的,特色菜可以说是一绝,中西结合,有两份菜单,你可以选择你想要什么。”   顾逍亭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运气不错,到餐厅时还剩最后一个雅间的位置。   上了菜,荣白露一个人吃的欢快,又要了一份宠物专用的排骨给元宝。   她吃到一半,抬头看过去:“椒椒,你今天胃口不好?怎么没吃什么。”   顾逍亭敷衍一般,拿筷子夹了菜往嘴里送。   荣白露直觉她不对劲,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不住抬头偷看她。   “叮咚。”   荣白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顾逍亭问道:“谁找你?”   荣白露道:“木姐,她说她给我接了一个室内真人秀,不过为了节目效果,每个人需要带一个素人朋友过去,作为特邀嘉宾,和我上次接的节目有点像,不过这档节目的名气要更大一些。”   她说完,目光中带上了些期待,看向顾逍亭,见对方没有反应,才轻咳一声。   “椒椒,你上次鸽了我,这次和我一起去,怎么样?报酬肯定不比你以前在顾氏的工资低。”   顾逍亭:“不感兴趣。”   荣白露不依不饶,软磨硬泡了好半晌,顾逍亭才像是被她打动一般,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行吧,什么时候。”   荣白露心里一喜:“就在这个周末,录制真人秀总共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这种室内真人秀一般是三个小时左右,长一点会到四个小时。”   顾逍亭微颔首,放下碗筷:“我知道了,吃好了吗?”   荣白露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回去时晏慕淮没回来,荣白露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颇为小心的看了眼顾逍亭,斟酌用词谨慎道:“椒椒,你们两个……吵架了?”   顾逍亭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吵架。   她只知道晏慕淮生气了,对方甚至破天荒的甩手走了,离开了这栋公寓。   见她不说话,荣白露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绞尽脑汁搜刮安慰人的话,苍白而足无力道:“椒椒,那个,你也不要太生气,虽然我不知道是晏慕淮惹你生气了,还是你惹她生气了,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呢,讲究的只有一个字:和。”   “俗话说得好啊,家和万事兴,椒椒,如果不是什么大问题的话,你们两个商量商量,把这件事揭过去就算了。”   顾逍亭想说,她们吵架的原因不是因为某件小事,而是因为大事。   但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看了眼荣白露:“我知道了,你回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拍杂志吗?”   荣白露恍然想到了这件事,连忙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   晏慕淮第二天没回来。   不止第二天,一直到周末,顾逍亭和荣白露一起去录节目时她也没有回来。   顾逍亭有些恍惚,在录制途中微微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身边的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她回想了下之前听到的问题。   “……大家都说了自己无法接受、也不能容忍的行为,逍亭也来说说看,你平时最讨厌别人做什么?”   顾逍亭唇角微微勾了勾:“我么?”   主持人一阵心惊。   顾逍亭上节目的这段时间很少笑,这是她第一次展露笑容,其效果自然非同凡响,教人只觉得惊艳。   底下坐着的观众小声惊呼起来。   顾逍亭微微偏头,漆黑的发丝顺着肩头滑落,遮住了她如玉般白皙的面颊。漆黑的发、殷红的唇瓣、雪白的肌肤,三者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的画面冲击感是绝不轻的。   摄影师也将镜头给到了她身上。   来自各个方向的大屏幕上清晰浮出她的面孔,这种惊艳的美感直击心灵,一时间,场内什么声音也没有,俱是在等着顾逍亭开口。   “我呀……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事,硬要说的话,我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我也讨厌别人想让我改变我的想法、费尽心机让我将我的所有事告诉她,每个人都有秘密,我讨厌的,正是这种……秘密被挖掘的感觉。”   顾逍亭看向大屏幕。   舞台上打光非常充足,她瞳孔里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茶色也变得格外显眼起来。   听了这番话,荣白露下意识看过来。   她大概能猜到顾逍亭的这番话指的是谁。   除了消失好几天,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的晏慕淮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的。   只不过,听椒椒这话的意思是,晏慕淮知道了她的秘密,从而插手了她的事,还妄图让她改变想法……   荣白露比较好奇,这个所谓的秘密是什么。   顾逍亭给人的第一印象大多是神秘,她身上的气质缥缈如同烟雾一般,教人不自主追随着她,想知道她那张脸后藏了什么。   而神秘的对应词还有一个:   秘密。   当一个人拥有的小秘密变得非常多时,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好懂一些也很难,那些秘密织出了一张又一张薄薄的纸,隔绝了真正的她。   荣白露收回视线,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自己当个中间人,让这两个人和好算了。   她们老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哪儿有人刚结婚就冷战这么多天的呀。   录完节目,在后台,顾逍亭拿出手机,看到了上头的未接来电。   打电话的人是向欢。   她很少主动联系顾逍亭,不知这次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   顾逍亭关上化妆间的门,回拨过去。   “有事?”   向欢“嗯”了一声:“我昨天收到了一个快递,我感觉是尤风柏那个王八蛋寄过来的,对了,顾姐,你现在周围有人吗?”   顾逍亭道:“没有。”   闻言,向欢似是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但别人不能听。”   化妆间里很安静,冷白的灯光从边边角角渗出,照亮了这个窄小的房间。   顾逍亭抬头,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在某一个瞬间看上去格外陌生,好像,那不是她一样。   顾逍亭的思绪有瞬间的恍惚,回过神冷声道:“说吧。”   向欢开口道:“我收到快递之后为了谨慎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按照上面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查了过去,果不其然是假的地址,我纠结了一个晚上,今天才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她吞咽了下口水,似是害怕似是兴奋:“顾姐,你猜猜看,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你绝对无法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顾逍亭心情莫名烦躁。   她习惯性去摸口袋,从里头摸出来一盒刚开封没多久的女士香烟,点燃了放置在唇边。   “有话快说,不要遮遮掩掩的,否则我挂电话了。”   向欢拖长了声音,声音里有某种奇异的兴奋感,还有某种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情绪,却藏的很深,教人在一时间无法辨别出来。   “那是一个密封的管制试剂,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我们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我们都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向欢缓缓道。   顾逍亭瞳孔骤然睁大。   她比谁都清楚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曾在另一人的口中出现过,那时病毒刚爆发时,一位专家在电视上亲口说出的。   ——“我们不知道这从偏远国家流传出来的东西叫什么名字,但我们都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而这个“它”,代指的只有一样东西。   病毒。   大约是在病毒覆盖全球范围的一个月后,他们为它命名为“审判”。   由它,和它背后虚无的神明来进行的审判。   顾逍亭猛的站了起来:“是那东西?”   向欢点了点头:“是它,我没有动它,它现在还好好的待在我家里,被我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我不能确定里面装的是不是,但从外形条件来看,非常像。顾姐,你清楚这东西有多恐怖,它可以通过空气、血液、触碰传播,一旦它离开真空环境,来到空气中,它便会不断的繁殖、繁殖、繁殖。”   “——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书中的世界,和原来的世界,还能彻底分离开吗?”   “这个新的世界,也会和原来的世界变成一样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0 20:15:14~2021-05-21 19: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汐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顾姐, 我相信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毕竟这东西你曾经使用过他不止一次, 二次感染、三次感染……那些研究员是怎么死的, 我们都知道,这种病毒是可以重复感染的,感染超过三次以上的人必死无疑。”   向欢说着:“我现在把拍一张照片发给你,你看看是不是那东西, 我没和那东西近距离接触过,只知道它的大概样子。”   顾逍亭道:“好, 发我邮箱。”   那头速度很快,前后不超过五秒钟的时间, 便有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顾逍亭点开了大图。   图片里是一只巴掌大的管制试剂,被装在了防弹玻璃和金属制作而成的器皿之中,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是装了什么。   ——那是一种黑色的液体, 里头如同流淌着星河一般,璀璨而耀眼,星星点点的白色亮光藏在其中, 瞧着煞是好看。   ……是它。   顾逍亭认得出来。   居然真的是这东西,它是怎么被带过来的,又是怎么被送到向欢手里的?   别看这管液体只有这么点, 但它的传播速度却比现如今世界上所有已知病毒的速度都要快, 传播方式也要更加全面。   几乎没有办法能够阻止它的传播。   它只能被保存在真空环境之中, 一旦离开了真空环境它就会挥发,随着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开始一场无形的繁衍,被风带去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   它的传播无比迅速。   最开始,它刚开始传播时, 国家选择了将感染者进行隔离处理,封锁港口、机场、车站等一切地方。   然而没有用。   它还是来了。   人口流动能让它传播得更快,台风、龙卷风、微风推动着它的传播,它在一年内的时间到达了世界上的每个角落。   如同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有专家预测,这种病毒在深海之中无法存活,于是国家派出了一支科研队伍和探测仪,到了海下一千米的位置。   那里没有它的存在,它只存在于海下一千米的位置,而在一千米往下,它无法存活。   没有人说得出这是为什么,这几乎是世界上唯一一处没有病毒的地方了。   可是,人要怎么存活在深海之中?   人没有鳃,无法在水底呼吸,氧气瓶早晚有耗干的一天,而潜水艇也去不到这样深的地方,就算真的能下去,可那又能怎样?   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海底,没有粮食、没有空气、没有阳光,陆地上的一切海底都没有,那里只有水。   无穷无尽的水。   顾逍亭回神,望向屏幕,她愣神的功夫,向欢又发来了一段视频。   她点开一看,摄像头照射到的范围内,向欢戴着手套,将整套带到了柔软的棉絮之中,拿起来上下摇晃,里头汇聚着黑夜与星河的液体也随之摇晃,可以看出它是有活性的,甚至有国家将它称为生命体。   顾逍亭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我确认了,是它。”   向欢语气里的惊恐溢于言表:“卧槽还真是这东西啊,那怎么办,我现在感觉我手里好像揣了一个烫手山芋,不不不,应该是烫手的地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的那种,你懂我意思吧。”   顾逍亭目光一凛:“注意别弄碎它,我这边结束之后我去你的现住址一趟。”   向欢连连说好。   电话被挂断了。   向欢面上的惊恐和害怕消退,低头望着玻璃管里黑色的液体。   她看了两秒,随手一抛,将试管丢在了铺满棉絮的箱子中,态度随意。   这东西是用加厚的防弹玻璃和世上最坚硬的金属打造的,这么点撞击根本不可能把它弄碎。   就算是被一辆大型卡车重重碾过,它也绝对不会出现一丝裂缝。   向欢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中,倒在床上,拿起那截玻璃管,对准酒店的天花板观看。   “真漂亮啊。”   要是能够再多一些就好了。   向欢想。   她哼了一首小曲儿,过了好几分钟,才状似有些犹豫的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顾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了,感染叠加的次数越多,对人体的伤害就越大,但这句话的前提是普通人,而我们不是普通人,你还记得上辈子,被迫感染第二次的7765号吗?”   顾逍亭那头有些吵闹,约莫还是在真人秀的化妆间内。   向欢道:“死前的最后一年,我见过她,她那时候已经38岁了,年近四十,可她身上没有任何地方出现癌症,她的异能还在,并且,她的身体也是健康的。”   顾逍亭一顿。   有高跟鞋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她走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问道:“什么意思。”   “当年二次感染的人,从7500到10000,一共两千五百人,其中有三个人活了下来,并且没有患上癌症。我想的是,二次感染对于普通人而言有百分之八十的痴傻可能,百分之二十的死亡可能,会不会,在这之中,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也即百分之零点一二一的可能,我们能够痊愈?”   百分之零点一二一的可能性。   太小了。   甚至不到整数。   更何况这东西危险到了极致,为了百分之零点一二一的可能性,冒着整个世界有可能会被感染的威胁,求自己活命的机会么?   果然,顾逍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向欢唇角隐隐向上勾了勾,她微微偏头,将手机夹在了肩头,轻声道:“嗯,我不会乱来的,顾姐放心吧。”   向欢把挂掉电话的同时,也关掉了顾逍亭手里的监听软件。   对方手机里有监听软件,这件事她一直知道,不仅如此,对方手机里还有GPS定位,包括她的手表和最喜欢穿的那双只能干洗的高跟鞋上也有定位系统。   而安装这些东西的人。   怎么会是她呢?   她只是想和回到过去罢了,又不像某些人一样,是个变态。   晏慕淮那样掌控欲极强的人,怎么会不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装些东西呢?   她察觉到了。   但那又怎样。   有时候直接告诉她真相,比让她自己在无意间,亲耳听到真相要有意思得多。   向欢收起那一小黑色的液体,等着顾逍亭的到来,然而,下午三点时,她手机上接到了一条消息。   顾逍亭发的,她有事先不过来了,过几天再来。   收到消息时,向欢正在插花,看清屏幕上是什么消息后,她拿起手机,发了条“没关系,都可以”过去,却在放下手机时变了脸色,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勾起唇角看面前舒展的花枝。   她的目光落到了最上面的一朵上。   那朵花也是最漂亮的一朵,渐变的花色让它瞧着格外引人注目,浅粉色和白色的花瓣交织在一起,漂亮得绚烂,也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看了半晌,抽出那支花,指尖用力按下去,等到把花揉烂了,再也没有之前的绚烂时。   她才捏着根茎,随手往垃圾桶里一丢。   再好看的东西,没有用了也会变成垃圾。   .   隔天,顾逍亭配荣白露录制的这档真人秀节目便已经剪辑完毕,准备晚上八点,于苹果TV播放。   荣白露兴致勃勃的拉着顾逍亭坐在沙发上等节目播出。   “椒椒,你要爆米花吗?我记得上次买的爆米花还有剩下的,我去拿过来。”   顾逍亭无所谓的点点头。   荣白露高高兴兴的拿了两桶爆米花过来,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门铃响了。   她撇撇嘴,不太高兴道:“谁呀,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真讨厌。”   话虽如此,她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赫然是向欢,她面色焦急,看也没看荣白露一眼,径直走进客厅,看向顾逍亭。   “顾姐,那谁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她说那东西她那里也有一管,怎么办了?她会不会以此来要挟你啊?”   顾逍亭没说话,盯着电视,把手机解锁后扔过去:“你又晚了一步,她昨天就给我发消息,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向欢一愣:“昨天你就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的原因?”   她低头看向屏幕。   荣白露不明所以,关了门走过来:“什么呀椒椒,你们在这儿打什么谜语,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顾逍亭子没遮着掩着,直白告诉她:“没什么,你不知道比较好。”   按照往常荣白露的性子,顾逍亭的话说到了这份上,她就应该闭嘴,然而今天她却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想说?她说的那谁,该不会是……晏慕淮吧?这都快一个星期了,椒椒,她没有给你打电话,也没有给你发消息,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架的呀?生气生了这么多天,怎么说也够了呀。”   顾逍亭没有搭理她,荣白露前几天原本还是帮着晏慕淮说话的,时间一长,就算是她,心里也不免多了些疑惑。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让晏慕淮生这么久的气?   向欢闻言却是愣了愣:“顾姐,你和嫂子……吵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1 19:53:59~2021-05-23 19:2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坏耶 22瓶;十顾z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荣白露点头道:“吵架吵了几天了, 一直在冷战,我怎么劝她都不听,也不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吵架的。”   向欢微微一歪头:“顾姐, 真的吗?”   顾逍亭点了下头, 没说话。   气氛一下便沉默了下来,荣白露绞尽脑汁劝了她两天,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抱着爆米花坐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向欢离顾逍亭比较近, 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顾姐, 我是挺喜欢嫂子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才吵架的, 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而言,这次吵架……百分之八十会是你的原因。”   “听你这意思, 你像很了解我?”   向欢勉强一笑:“还行吧。”   顾逍亭挽了下鬓发, 微偏头看过来。   “我和她之间为什么吵架,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向欢面色微微一滞,原本还在想荣白露面前装作自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现在计划被顾逍亭打断,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   “可是,顾姐, 我说得是实话。”   “你不能否认, 我和晏慕淮说的那些话, 每一句都货真价实,它真实发生过、它真实存在着。”   荣白露听得一脸懵,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顾逍亭,有些茫然地开口:“椒椒, 她在说什么,你们吵架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逍亭收回视线:“可这跟你有关系吗?”   向欢垂头:“当然有啊顾姐,你别忘了,这件事也发生在我身上,况且,你是我的朋友,亦是我在乎的、我觉得重要的人。”   荣白露本能不太喜欢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让她喜欢不起来向欢这个人。   明明对方说话是甜言蜜语、做事也干净利落、身上也没有带着某些人独有的阴阳怪气和矫揉造作,还和顾逍亭是朋友。   综合以上的条件来看,她和向欢应该会成为朋友。   然而事实却恰巧相反,她不喜欢向欢,就如同她不喜欢某些人一样。   天性使然,而前者还多了一个直觉。   向欢垂着头道:“顾姐,我什么打算我相信你看得出来,晏慕淮对你再怎么,毕竟不是我们知根知底的人,她有什么问题谁也说不定,我只是想帮你测测她,看看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而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如果你真的爱她,这件事你也应该和她坦白、让她知……”   “与你无关。”   顾逍亭打断她的话,轻声道。   她往上挽了一下头发:“向欢,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插手我的事。”   恰在此时,屏幕中也播放到了主持人问顾逍亭讨厌什么的那一幕,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又重叠在了一起。   向欢站起身:“……我先回去了,顾姐,晏慕淮她是个很的人,得知这件事之后她什么也没问我,她独独只问了我一句,这件事有解决的方法吗?”   她走出这间公寓,顺势带上了门。   她走后,荣白露才有些怂地坐在沙发上。   良久,她打破死一般的寂静,提起另一个话题:“椒椒,那什么,我说一下我自己的想法,你不要介意。我感觉向欢有一点绿茶,就是那种‘姐姐的女朋友这么不会照顾人,不像我,我记得姐姐所有口味’的绿茶。”   顾逍亭用手支着下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闻言,她抬头看过去。   “怎么?”   荣白露撇了撇嘴:“真的,你别不信我,她这段位起码得是个高级绿茶,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你看啊,她既然是你的朋友,就算你不说,她肯定也知道,你讨厌别人插手你的事,更何况你说了,你在电视上说了一次,刚刚又说了一次。”   “正常人都会注意,不让自己触碰朋友的禁忌和逆鳞,这是人和人之间交往所必须拥有的尊重。”   “但是她却像没有长耳朵一样。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事,但是,这件事你不愿意告诉晏慕淮,她擅作主张将这件事告诉了晏慕淮,让你们两个因此闹矛盾,不仅如此,她还上门来,当着你的面承认了是她做的,我刚说你们俩吵架的时候,她还装得一副小白花的模样,假装自己不知道你们吵架了。”   “在你重复了你讨厌什么之后,她还多嘴跟你说,晏慕淮人很,只问了一句这件事有没有解决的方法。嗯……她那番话,翻译一下不仅是她在多管闲事,还在暗戳戳给晏慕淮上眼药,告诉你晏慕淮和她一样,也不是个人,也想插手你的事。”   顾逍亭眸光一闪,混沌了多日的脑子因着这番话而变得清晰起来。   荣白露说完自己的分析,抬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得被骇了一跳:“椒椒,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这个表情?”   顾逍亭眨了眨眼。   荣白露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猝不及防发现,她瞳仁中的那点茶色有一些发亮,色相也随之提高,在某个瞬间像极了金色。   她惊疑不定,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凑近了想仔细看看。   “椒椒,你的眼睛颜色有点不太对,你戴美瞳了吗?”   不等她看清楚,顾逍亭倏地垂眸,浓密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瞳仁,那点错觉一般的金色也随之被遮掩住,只有微弱的金光从她眸子中,透过那层小刷子一般整齐的睫毛遮掩中乍泄。   荣白露心里生出一股怪异,她将这情趣归为错觉。   顾逍亭闭着眼,手按了许久额头,方才猛地站起身。   荣白露被她这突然一下吓到了:“椒椒?”   顾逍亭仍旧抬手遮着脸,线条优美的下颔暴露在外,一点点绷紧了。   “荣白露,你先去楼上,把元宝也带过去。”   荣白露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乖乖起身,拉着不想离开的元宝上了二楼。   顾逍亭在原地站了半晌,放下手,一步步走到角落,那里摆放着衣架,而衣架之上又挂着她的外套。   她的手伸进了口袋中,从里头拿了一包烟出来。   打开一看,里头的烟只剩了三支。   顾逍亭将这三支烟一并攥在手里,找了把剪刀,干脆利落的一刀,将三支烟从中剪断。   啪。   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断裂开来。   顾逍亭眼里的金色褪去,恢复成了原本黑中带一点茶的瞳色。   她想起来了。   这包烟是向欢很久之前送给她的,她那时候已经戒烟了,随手收下之后就放在了柜子里,一直没有抽,直到这次和晏慕淮冷战,她才把烟从柜子中拿了出来,并开始抽。   顾逍亭盯着被剪断的烟,摸出手机给向欢打了个电话。   电话未接通时,话筒的那一头便只有冰冷的电子音,漫长而又让人听了只觉心浮气躁。   “嘟——嘟——喂?顾姐?”   顾逍亭把烟丢进垃圾桶中,声线透着前所未有的冷淡,如同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只蚂蚁般,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向欢,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最永远也不要让我查到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向欢忽地笑了:“顾姐,这么不留情面呐?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和晏慕淮才认识多少年,我一直觉得,凡事都得有一个先来后到,晏慕淮晚来了这么久,却还是能够后来居上,这是为什么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一点。”   “因为你和尤风柏是相同的人。”   顾逍亭冷漠回答她的问题。   向欢倏地笑了,踢着脚边的小石头:“顾姐,话不能这样说,我和尤风柏啊,才不是同样的人呢。——我们只不过是拥有同样的目的罢了。”   顾逍亭道:“这就是你和尤风柏站在一起的原因。”   “对呀。”向欢坦然承认了:“我一开始原本打算找你的,你知道,我习惯了追随在你背后,可是尤风柏先一步找到了我,而我这个人呢,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对你又刚有了那么一丁点和她一样的心思。”   “从前我保证你看不出来,但你死了一遭之后我就不太确定了,尤风柏给我抛了一根橄榄枝,我恰接住了它。”   顾逍亭也笑了。   “所以你是想和她死在一起吗?我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啊……顾姐,真狠心啊,这么多年的朋友情谊你还能对我说下手就下手。不过,幸,只有你察觉到了不对劲,晏慕淮没有察觉不对劲,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又被情影响了。”   顾逍亭眸色一凛:“她的媒介是什么?”   向欢道:“非常抱歉啊顾姐,这就是我和尤风柏的本质区别,你问她什么她都会说,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哦。”   她顿了顿,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顾姐,晏慕淮在你手机上安装了窃听软件还有GPS,包括你最常穿的那双红色高跟鞋,拆开鞋跟,里面有一个定位器。”   顾逍亭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本该诧异的人变成了向欢:“嗯?你居然知道?顾……”   顾逍亭没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她把烟盒也丢进垃圾桶,想了想,伸手拿下外套,换了鞋出门。   她要去找晏慕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3 19:29:37~2021-05-24 19: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原来、我一无所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了门, 顾逍亭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屏幕上呈现出地图的样式,而代表晏慕淮的小红点正在其中一家酒店。   晏慕淮在她手机里装了GPS和窃听系统, 她为什么不能在对方手机里也装一个。   很公平。   顾逍亭不喜欢把所有事计算得这么清楚, 这个监控软件她是看着晏慕淮下载、安装的。   因为晏慕淮不放心她。   她同样也不放心晏慕淮,她原本是懒得管这些事的,姜成卫那次绑架事件后她就选择了默认。   酒店离小区不远,顾逍亭开车过去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   她出示了和晏慕淮的结婚证, 酒店工作人员才同意将客户资料透露给她。   顶层的总统套房。   查到资料时,顾逍亭忍不住笑了下。   晏慕淮只是生气而已, 又怎么会虐待自己,亏她这几天还想东想西, 以为对方在公园睡长椅。   然而到了地方,打开门后, 房内却空无一人。   顾逍亭问了清洁人员, 得到的答案是,她来的时间不凑巧,晏慕淮半小时前出去了。   顾逍亭呼出一口气, 选择打电话过去。   “你在哪儿。”   电话陡一接通,她便直截了当地询问。   那头的晏慕淮沉默了良久,好似突然间忘了应该说什么。   “我问你, 你现在在哪儿。”顾逍亭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晏慕淮道:“你知道我在哪儿。”   “你去找向欢了?”   “嗯。”晏慕淮道, 对着顾逍亭, 她嗯声音头一次是冷漠的,含着淡然和几分尚未消灭的火气:“我听见她电话里说了什么,你既然不愿意去赌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那我来赌一个百分之七的概率。”   顾逍亭瞳孔骤然一睁。   晏慕淮很平静。   “我会在地底进行注射, 那管液体不会有一丝一毫泄露在空气中,这个世界仍然是你喜欢的世界。”   她的意思很简单。   结婚时,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问她:你确定吗?从今以后,无论贫穷或是富贵、疾病或是健康、年轻或是衰老,你愿意和她结为夫妻吗?   她说:我愿意。   而现在,她不过是在履行承诺罢了。   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多微弱,晏慕淮不敢赌顾逍亭就是这百分之零点一,但是她敢赌百分之七。   赌输了,她有可能会变成傻子,又或因为接触不良而死亡。   赌赢了,她还是会死,只不过是同她的爱人一起从从容容地赴死。   晏慕淮不怕死。   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活着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在按照别人为她铺就的一条康庄大道走着,路的尽头或许是她想要的,路的尽头或许只有死亡。   但幸好,她遇见了顾逍亭。   她知道了活着是什么意思,她偏离原本顺遂的、冰冷的大路,选择走上崎岖的、花团锦簇的小路,甘之如饴。   同生共死可以是一句很简单的承诺,只有四个字,实践出来的代价却远比听上去来得沉重。   顾逍亭挽了下散落下来的长发,听出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半晌,她笑着轻声骂了一句:“疯子。”   晏慕淮也笑了。   “这是和你学的。”   顾逍亭唇角的笑意敛了起来,道:“你敢去试试?”   这头,晏慕淮推开车门,抬头望过去,面前是向欢短期租住的单身公寓,她的目光挪到十二楼,那是向欢公寓的位置。   “来不及了,我已经到门口了。”   顾逍亭闭了闭眼,挂了电话径直出门往相同的位置赶去。   路上,向欢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向欢:顾姐,晏慕淮来我这儿了,她问我要针管呢,你说我给不给?】   顾逍亭没搭理她,脚下油门踩到了底,车速一路往上飙升,不过眨眼间便到了向欢的公寓。   她推门进去时,晏慕淮和向欢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两端,而在她们面前的茶几上,正摆着那管三十毫升的“审判”。   向欢坐的位置正对门口,也是第一个发现她来的人。   看见她,向欢轻轻“呀”了一声,瞳孔睁得圆溜溜的,笑眯眯道:“顾姐来了,晏慕淮也在这儿呢,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现在就告诉她。”   哒。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响起,顾逍亭在茶几旁站定,手轻轻一掀,径直将装载着玻璃管的箱子上了。   她没看晏慕淮,目光是朝着向欢去的。   “我说了,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不会要你的命,这是看在过往十一年的情分上,可我这个人比较记仇,在这三天内,我不会杀你,但那不代表我不会和你动手。”   向欢笑吟吟地,面上看不出害怕,扫了眼晏慕淮道:“顾姐这是和晏慕淮吵架了,拿我来撒气?”   “啪——”   顾逍亭一巴掌打了过来。   她这一下没留手,向欢摔在了地毯上,右边脸颊高高肿起,鲜红的五掌印迅速浮现出来,甚至有血从唇角流出。   她咽下嘴中的血沫,抬头看过去。   她面上的笑也终于消失,目光透出股狠厉:“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对我下这样重的手。”   顾逍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前足微微抬起,踩在了她的脚踝上。   向欢歪了下头:“你打我没有用呀,反正,我也感受不到。”   向欢的能力很特殊。   感染的百分之七人群中,异能共分为她两类,一类是精神上的异能,一类是身体上的异能。   而向欢是少见的、拥有两种异能的人群。   她既有精神方面的异能,也有身体方面的异能。   精神方面,她可以通过任一媒介,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人的基础情绪和本能判断,让被蛊惑的人无条件信任她。   而在身体方面……   顾逍亭移开脚,向欢的脚踝骨已经被生生踩断,骨头碎成了若干块,脚尖无力地垂落下去。   她自己却像是毫无反应一般,抬腿看了看软趴趴垂下去的脚踝。   “我不会痛啊,顾姐。”   ——身体方面,她永远也感受不到疼痛,不论是什么样的疼痛,她有基础的感受,却无法体会到最直观的、最基础的痛觉。   就好像一台机器般。   顾逍亭蹲下身,支起手撑在了面颊上。   “我知道你不会痛,可那又不代表你不会死。”   她抬起空闲的右手,替向欢挽了下耳边的碎发,掌心几乎完全贴合在了对方的面颊上,旋即,她轻轻一按。   向欢的头颅受到重击,不受控制地往另一边倒去,玻璃茶几应声而碎,而她的大半个脑袋被玻璃扎破,鲜血迸溅出来,同碎玻璃一起散了满地。   向欢却只是头晕了一阵就缓过来了,坐起身,面无表情地将捅进颧骨中的玻璃片生生拔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她的目光往晏慕淮身上移过去。   从始至终,晏慕淮都坐在沙发上,脊背笔挺,姿态优雅,端庄大气如同是来参加一场宴会般。   向欢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真狡猾啊。   这个人明明,没有中计,却选择了将计就计,让她和顾逍亭撕破脸,也让顾逍亭亲口将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更以一己之力促成了现在的局面。   然而最罪魁祸首却能够将自己摘出来,仿佛她真的是高不可攀的、远在天边的皎洁明月。   说什么绿茶,晏慕淮装狐狸精的功夫,只怕比她深了几百年。   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望着窗外的晏慕淮微低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随之转动,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她轻轻偏了下头,眸子里的情绪淡然而又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衬得她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向欢唇角一弯,笑得狰狞。   这一局,她输得彻彻底底。   晏慕淮起身出门去了,她顺手带上了门,脊背往后靠,听见了从里头传出的沉闷声响。   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近身搏斗这一块,没有人是顾逍亭的对手。   她完全不需要担心。   听了一会儿,晏慕淮背部离开门板,站在了离公寓不远的位置。   门开了,里头有人走出来了。   一双尚带着湿润水汽,被洗得干净的双手自背后搂住了她的脖颈,有人将脸埋在了她后脖颈中,些许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它脖颈处的肌肤上。   激起一片颤栗。   “晏慕淮,我们不吵了。没有别的瞒着你了,就这一件。”   她顿了下:“回家。”   晏慕淮站了很久,方才抬头握住了一截她的手臂:“好,我们回家。”   .   荣白露在楼上睡了一觉才敢下来,她下来时正好撞见了顾逍亭和晏慕淮一前一后进门的场景。   她一愣,旋即不置可否地笑了:“回来啦?我们早餐吃什么呀两位大小姐?”   焉了许多天的元宝从她背后钻出,亲昵地蹭着顾逍亭的小腿,最后干脆耍赖趴在了她的鞋子上不走。   顾逍亭这几天心情不好,冷落了这小东西,眼下晏慕淮回来了,她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弯腰把小肥狗抱起来。   “嗯?我看看,怎么感觉好像又肥胖了一点。”   元宝“汪”了一声来抗议。   顾逍亭揉了下它的毛茸脑袋,到了沙发边才松手,元宝一跃而下跳在了沙发上。   见她俩没事,荣白露开始嚷嚷着饿了,要吃早餐。   晏慕淮刚系上围裙,顾逍亭跟在她身后挤进厨房,刚关上门便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径直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4 19:31:09~2021-05-25 20:2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用餐的时候, 荣白露咬着筷子开口:“椒椒,过两天我在隔壁区有一场演唱会,反正最近也没有事, 你们两个一起来呗。”   顾逍亭抬头看了她一眼, 无意识抿了下唇:“上次去过你的演唱会了,这次还去?”   荣白露不高兴道:“什么叫上次去过了嘛,反正你也没有事,免费请你听你还不乐意?别人想买票都买不到呢, 又不是同样的歌。”   顾逍亭想了下,点头:“行, 去给你捧场。”   她说完,突然想起什么, 目光复又落到荣白露身上。   “这次宁小暑去不去?”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荣白露先是一怔, 下意识蹙了下眉。   “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才不想管她呢。”   顾逍亭微偏头:“她订没订票你不知道?”   荣白露诚实摇头:“那是她的事,我怎么知道嘛。”   顾逍亭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你的妈妈粉叫你傻姑娘不是没有道理的。”   荣白露疑惑的“嗯”了一声:“我怎么傻了?我可是大毕业的, 我还有双学位证书呢。”   顾逍亭:“你没救了。”   荣白露仍然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呀椒椒,我应该怎么才能查到宁小暑订没订票?这算是个人隐私吧,我直接去查会不会侵犯她的个人隐私?她要是再不要脸一点, 说不定会请律师来告我, 但是我又不想让她……”   “……”   顾逍亭的眸色带上些复杂:“你去问木姐, 木姐知道这些。”   荣白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哦,把我待会去问问木姐吧。”   吃过饭,荣白露主动带着元宝出去散步,元宝好久没见到晏慕淮了, 被她拉着往后走还有些不太乐意。   荣白露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它的额头:“乖,跟姨姨走,你两个妈妈现在需要单独待一会儿。”   元宝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了她好一阵,主动去把狗绳叼了过来。   荣白露牵着狗绳,马不停蹄地跑了,一秒也不想在公寓里多待。   顾逍亭吃饱了,放下筷子起身:“我去洗澡。”   晏慕淮轻声“嗯”了下。   浴室里的水声稀里哗啦响了起来,晏慕淮等了会儿,听见里头传来顾逍亭的叫声:“晏慕淮,帮我拿浴袍。”   她起身,拿了纯白的浴袍,打算从门缝里递过去。   谁曾想,她刚走到浴室门口,门便自己打开了。   顾逍亭站在门口看着她:“我让你拿一件,你就只会拿一件?”   晏慕淮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将手中的浴袍抖了抖,从里头拿出第二件来。   顾逍亭往后退了一步。   晏慕淮随之走了进来。   .   两人从浴室出来时荣白露还没回来,顾逍亭拿玻璃杯接了一杯水,垂眸喝了一口。   一双手自身后搂住她的腰肢。   晏慕淮将下颔靠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   “晏慕淮,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晏慕淮轻声道:“嗯,下次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手机正好响了,顾逍亭挣脱开她的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未知号码:你和晏慕淮吵架了?】   这语气。   顾逍亭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说话的人是谁。   除了尤风柏,没有别人会这么恶心,一句话表达了两种意思。   其一是:我一直在看着你,所以你和晏慕淮发生什么我都知道。   其二是:原来你和晏慕淮之间的感情也没有这么深嘛,我还以为,你和她永远也不会吵架,她不是我,我永远不会生气。   顾逍亭眸色冷淡地扫了一眼,面上甚至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想想看,她的运气说不定真的不太好。   桃花全是烂桃花,一朵是个绿茶怪物,一朵是个只会模仿的疯子,还有一朵进监狱了,目前成了个傻子。   “叮咚。”   又有新消息进来了。   【未知号码:向欢快死了,对待她,你的动作温柔了很多,还给她留了一口气,当时对着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么温柔?是因为她是你从前的伙伴吗?】   这条消息含着挑拨。   顾逍亭把手机丢到晏慕淮怀中。   “前两天向欢入侵了我的手机,你把她的痕迹清楚掉,再安装一个新的防火墙。”   晏慕淮拿过手机,点了下头。   顾逍亭饮干净杯中水,食指指腹不断摸索着杯壁,模样似是在沉思,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好半晌,她看向晏慕淮,猝不及防问道:“你在我身上放了多少追定位器?”   晏慕淮抬头看过来,唇边荡漾开浅浅的笑意,模样看着温柔而又恬静,像高悬在半空中的弯月一般,皎洁而又惊艳,让人克制不住被她吸引。   “全部。”   顾逍亭所有的衣服、饰品、手表、高跟鞋、手包她都放了微型追踪器。   不仅如此,在原来的那间公寓中,她装了无数针孔摄像头,卧室、客厅、书房……   晏慕淮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将金丝雀抓进笼子里,但是不行,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在金丝雀身边安上监控、装上定位器,在金丝雀的日常用品之中放上窃听的仪器……   这样来看,她像个变态一般。   可是她忍不住。   长达数十年的、突然出现的梦境让她已经习惯了看见各种各样的顾逍亭,她不满足于只看见流露在表层的顾逍亭,她想要知道全部的顾逍亭、拥有全部的顾逍亭。   这丝执念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进了她的心脏之中。   亲眼见到顾逍亭之后,她心脏里的这颗种子便开始蠢蠢欲动,逐渐生根、发芽,成长为茁壮的参天大树,遮蔽了她心里所有地方,深埋在地底的根系早已绵延开数百里。   她已经无法将这粒小小的种子从心上剜出去了。   剜掉一粒已经变成参天巨木的种子有多难?   她需要用最尖利的刀刃去戳心尖上最柔软的肉,一块块将之剃下来,切断筋脉和皮肉,割开血管,破开她厚重的心防,将除在最中间的那一粒种子给剜出来。   而这整个过程会让所有一切变得鲜血淋漓,她甚至有可能会死。   不,是一定会死。   晏慕淮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所以她选择了不去管,她选择了任由心中的肆意生长。   那满屋子的针孔摄像头、装在所有贴身物品上的定位器、手机中的窃听软件和监视软件……   都是这参天的巨木蔓延出去的根系。   顾逍亭轻轻“啊”了一声,忽而问道:“你在我身上放这么多定位器,就不怕我不高兴吗?”   晏慕淮看着她:“怕啊。”   “——我从前当然怕,我没有什么时候是不害怕的,最开始我害怕你玩够了,觉得没意思,起身离开。后来,我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担心,你发现真相,看穿我这颗肮脏的心藏了些什么,一边厌恶一边抽身离去。”   “可我现在不怕了。”   晏慕淮的目光里似有淙淙泉水流淌出来,温柔的静谧,夏夜里的晚风一般,轻飘飘的。   “我离不开你,而你,现在也离不开我了。椒椒,你死的时候,我会和你一起离开。”   顾逍亭唇角一弯。   “可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了,我的卧室有六个针孔摄像头,书房有两个,客厅有五个,侧卧有三个……我的手表里也安装了微型窃听器。我还知道,现在的这栋房子是干干净净的。”   “因为它不是一个牢笼,它是一个家。”   顾逍亭俯身,掌心搭在了晏慕淮的大腿上。   “姐姐,你既然害怕我离开,就不要故意把这些东西暴露到明面上,你一点也不遮着掩着,我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假装我不知道呢。”   晏慕淮瞳孔中有一闪而过的微愕,旋即,她又释然了。   占有欲和控制欲是她的天性。   爱顾逍亭却是她的本能,刻入骨髓的本能,不论她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她都会不自觉地考虑到顾逍亭是否喜欢,是否会生气。   这句话宛如圭臬,被刻在了她心尖中的,那一粒种子里了。   阳光洒落下来,明媚的、温暖的、和熙的日光将整棵树笼罩,在强烈到刺目的阳光映射下,拨开晃动着的、繁茂的枝叶,便能看见这棵树从根到茎,从枝到叶,悉数刻上了这句话。   她深爱着顾逍亭。   顾逍亭也同样。   透过那双带了一点茶色的瞳眸,晏慕淮从她的眼中瞥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顾逍亭坐在她腿上,挽住了她的脖颈,俯身亲吻上来。   一吻毕,她的双眼蒙上些许润泽的水雾,这教她的眸子瞧起来格外晶亮,好似里头藏了漫天星辰一般。   顾逍亭道:“姐姐,还有一个月到我们的婚期,我们早点把那些讨人厌的东西解决掉,安安心心地结婚吧,一点幺蛾子也别闹了。”   晏慕淮点了下头,伸手将她的鬓发挽了上去,露出白皙的侧脸。   “嗯,听你的。”   顾逍亭靠在她身上,拿过平板:“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总结了一下目前正在融合的小说世界。我的打算是,按照之前说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看看,这些小说世界主角所走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5 20:24:39~2021-05-26 20: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色猫猫 37瓶;遗落轮回间 20瓶;CuPot 10瓶;荼荼12345 9瓶;十顾z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人说干就干, 晏慕淮向医院请了半个月的假,所有能推的事几乎都推给了别人。   唯一不好推的就是荣白露的演唱会,顾逍亭已经答应了对方, 再拒绝就是反悔, 小姑娘会不高兴。   顾逍亭不想让这个唯一的朋友不高兴,演唱会那天同晏慕淮一起去了。   宁小暑这一次倒是没有来,她最近似乎很忙,没有空来骚/扰荣白露了。   去完演唱会, 第三天早上两人便准备出发。   即将出发了前一个晚上,顾逍亭收到了荣白露的消息, 约她去以前两人常去的那家酒吧,短信上说, 她有些事情想问问顾逍亭。   顾逍亭回了一条短信过去,问她有什么事是不能回来问的。   荣白露一开始搬过来只说是暂住几天, 却没有想到来了这边之后就没有再走了, 有什么问题,她大可以等到回来之后再问。   这条消息发出去宛如石沉大海,顾逍亭等了会儿, 没等到她的回答,穿上外套,同晏慕淮说了一声之后便出门去了。   她来到酒吧时, 荣白露正坐在吧台边一个人喝酒。   今天的酒吧被她包了下来, 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   顾逍亭走过去, 在她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什么问题,说吧。”   荣白露把空了的玻璃酒杯递给调酒师,转头来看她。   她哭过了。   那双眸子变得红肿,面上还有哭活动的痕迹, 眼尾也是湿润的,似乎因为哭得太厉害,面颊上的红晕半晌没有消下去。   她的嗓音软糯糯的,含着哭腔喊了一声:“椒椒……”   顾逍亭蹙眉:“有人欺负你了?”   荣白露点了下头,声音近乎是哽咽的:“嗯,有人欺负我了,我打不过她。”   “谁?”顾逍亭道:“宁小暑欺负你了?”   “不是她。”   荣白露摇了摇头,对上她凌厉的视线,却猝不及防笑了出来:“不是她呀,椒椒,欺负我的那个人,你也认识,她叫……”   “尤风柏。”   顾逍亭动作骤然一顿。   荣白露笑得比哭还难看,精致的妆容早就被哭花了,卸妆过后,她交上去什么也不剩,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难过和悲伤。   她轻声道:“椒椒,她说她叫尤风柏,我打不过她,你会帮我吗?”   说这话时,她仍然是笑着的。   顾逍亭盯着她别扭的唇角看了半晌,移开视线,对上她的双眼,平静道:“别笑了,你现在笑起来很难看。”   荣白露微微一愣,唇角的弧度收敛起来,微垂下头。   “是么……”   她盯着自己的双腿看了半晌,没忍住,开口道:“椒椒,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我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杜宁打过来的,声音也是杜宁的声音,但是她自称她叫尤风柏,来自另一个世界,不仅如此,你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还有前几天我见到的那个绿茶怪,向欢,你们三个人来自同一个世界。”   顾逍亭没有说话,听面前的小姑娘茫然而又无措地将听到的所有事说出来,她太震惊了,以至于语序是混乱的,一句话颠三倒四说了好几遍才找到重点。   “……她还说,她不是杜宁,向欢也不是那具躯壳中的何杉月,你……也不顾逍亭,不是我从小认识的那个椒椒,你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人罢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椒椒?”   迎着荣白露近乎希冀的目光,顾逍亭沉默了良久,才点了下头。   旋即,她瞥见那双眸子中的希冀一下变消失了,那丝光骤然消失不见,变得灰暗起来。   “是真的,她说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酒吧里空无一人,调酒师在接过杯子后便自觉离开了,以至于荣白露想告诉自己,是自己听错了都没有办法。   她想自欺欺人都找不到方法,只能茫然地看着顾逍亭。   “……为什么?”半晌,她问道。   顾逍亭摇头:“我也不知道,尤风柏告诉你的不全面,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你,我原本不打算让你知道的,不过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   她的语气、样貌、神情都冷静得过了头。   荣白露盯着她看了半晌,恍惚间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顾逍亭。   她认识的椒椒,怎么会这么冷血无情呢?   心底蓦然生出了一股恐惧,荣白露用力摇了摇头,本能惧怕听到事情的真相。   她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想知道。”   顾逍亭看着她,目光是淡然而又冷漠的。   “错过了这一次,你再想知道真相,下一次我便不会再告诉你了,你查不到真相的,这些事除了天知道和本人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   荣白露小幅度地摇摇头,魔怔了般:“椒椒,我不想听……”   “荣白露,你是大人了,你不是个小孩子。”顾逍亭道。   她话毕,端详了一下荣白露的面容,便自顾自开口,将所有事和盘托出,不顾荣白露想听与否,她将这些事悉数告诉了对方。   荣白露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   好半晌,她的眼泪骤然落了下来,哭着道:“你的意思是、是……我所以为的、我所知道的那些全是假的,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顾逍亭道:“尤风柏在杜宁的身体里已经待了三年半,你们第一次分手之后,她所做出的任何事,便已经不再是杜宁做的了,而是尤风柏。”   荣白露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听她说什么,脑子便下意识地接受了什么,反应许久才反应过来。   “……做出那些事的人是尤风柏,而不是杜宁,我说得对吗?椒椒,杜宁她到死都是干净清白的,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骂名却还是落在了她身上,明明不应该是她的罪行,到了最后却成了她的。”   顾逍亭点头。   “是你说的这样,包括我,从顾逍亭跟姜成卫分手的那一刻起,所做的任何事,便不再是原来的顾逍亭所做的了,而是我做的,尤风柏和向欢也是冲着我来的。我一直都知道她们的身份,我也知道她们想做什么,但是我没有告诉你。”   荣白露茫然地抬头看了她几眼,那颗素来骄傲的头颅又低垂下去。   “为什么呀,椒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这些告诉我,我能接受得了的呀,你为什么,偏偏就不告诉我呢……”   顾逍亭把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别了上去。   “因为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这些事太危险,荣白露一样也不该知道。   她应该如Sili、白渝、俞怀烟……一起,拥有属于自己的、璀璨的人生,而不是为情所困,为了这些在其他人口中莫须有的事情而担心、忧愁。   但是尤风柏和向欢却偏偏要把她牵扯进来。   顾逍亭不认为这一次的事是尤风柏单独做的,对方只喜欢躲在暗处、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偷窥,而向欢与她不同。   向欢是怪物。   后来,怪物成了战士。   她跟在顾逍亭身边数十年,对顾逍亭的许多小习惯和性情一清二楚,懂得有勇有谋地进退,却绝不会冒进。   这些还不最恶心的。   最让人恶心的,莫过于她的异能。   想出把荣白露牵扯进来的人,绝对是向欢,只不过她借尤风柏之手做了一个宣泄。   顾逍亭不担心她们,她唯一担心的只有荣白露。   小姑娘这辈子没吃过苦,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猝不及防得知这件事,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反应。   荣白露的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不断有哭声响起,她抽噎着,泣不成声道:“假的……椒椒,一切全部是假的,我活在一个充斥着谎言的世界呀,椒椒……”   她的哭声变得愈来愈大,整间酒吧里回荡着她的哭声。   顾逍亭却不能安慰她。   她道:“我明天早上要启程,去你、杜宁,还有所有人的出生的地方和到过的地方看一看,我要弄清楚这些世界是为什么重合在一起。”   荣白露泪眼模糊地抬头:“你要走?”   顾逍亭点头,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大门。   门口处站着一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口罩和鸭舌帽一样不落,从墨镜后抬头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那人停顿了会儿,抬手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自己脸。   那张脸……是宁小暑。   宁小暑的目光擦过她,落在了荣白露身上,先是微愣了下,旋即,她的眉毛皱了起来,不客气的眼神又移到顾逍亭身上。   荣白露觉得快喘不过来气了,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后还有人。   顾逍亭看着宁小暑一步步走上前来,伸手将荣白露抱了回去。   荣白露的情绪在崩溃边缘,压根没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是宁小暑,她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模糊的泪光。   宁小暑拍拍她的脊背,低头哄了她几句,再抬起头来时,看向顾逍亭的目光便是冷淡中掺杂着挑剔的。   她看着顾逍亭,话却是对着荣白露说的。   “走,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6 20:52:49~2021-05-27 19: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汐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荣白露还在哭。   她的哭声中夹杂着绝望和愤慨, 还有一丝茫然,对身边人的茫然,对这个世界的茫然, 以及对自己身份的茫然。   她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从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了。   原来她所遭遇的一切, 都是不知名的创世神在键盘上轻描淡写敲下的字迹。   椒椒既然说,她和宁小暑才应该是主角,那她和杜宁之间又是什么,杜宁注定只能是她的前任中, 她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宁小暑喜欢的是她,还是因为, 剧情设定了宁小暑喜欢她?   荣白露突然不确定了起来,她垂着头,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这么鲜活, 明明拥有着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然而却是假的。   她不过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 她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的想法。   顾逍亭站起身:“有劳你带她回去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宁小暑扶着荣白露转身, 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逍亭心里有些烦。   相比起尤风柏,她更恶心向欢,因为向欢有心, 向欢虽然不像尤风柏是个疯子, 但很懂怎么攻心。   荣白露便是她打出的攻心计。   顾逍亭的目光在酒吧里梭巡着, 旋即缓缓下落到了手边,荣白露喝过的玻璃酒杯七零八落地散在吧台上,些许没有喝完的酒液从瓶子中流淌出来,将原本干净的吧台弄得肮脏起来。   就如同现在这事情, 剪不断,理还乱,已经成了一盘胡乱下的棋,谁也猜不到、谁也看不出下一步会走到什么地方。   全凭直觉。   顾逍亭抬手,捂住了额头。   良久,她起身,打车回了公寓,见到晏慕淮的第一句话便是将刚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晏慕淮听完,没有说话。   顾逍亭似是已经疲惫到了极致,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姐姐,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我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哭得……很难过。”   晏慕淮顺着她的长发,将她的发丝往后聚拢在一起,成了一个拖得长长的马尾。   “你没有错。”   顾逍亭抬头看向她:“是么,可我总觉得,在这件事上,我似乎做错了。”   晏慕淮望进她的瞳孔之中:“你没有错,任何人都会有错,在我这里,只有你不会出错。”   顾逍亭微微歪头,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既然姐姐这样说,那就当我没错好了。”   晏慕淮点头:“嗯,你是应该这样想。”   “那我们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启程,出发先去……杜宁的老家看看,我们这些所谓的主角和配角当中,她是唯一死了的人。”   .   第二天早上,一切准备齐全,顾逍亭拿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等晏慕淮。   元宝寄养在了Sili家,房子也请了人每周过来打扫,她们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没多久,晏慕淮站在了她面前,主动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顾逍亭两手空空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她便停在了原地。   荣白露站在门口,身上穿的不是惯常穿的长裙,而是一套便于行动的运动服,脚上的鞋子也换成了运动鞋。   她抬头,那双眼睛肿得核桃一般,直直看向顾逍亭,目光是坚定的。   “……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逍亭面上一丝笑也没有,只是问道:“为什么?”   荣白露的头又垂了下去:“我想知道,杜宁究竟是为什么和我分手,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还是因为……”   剧情。   如果是因为剧情设定,她只能和宁小暑在一起,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谈恋爱,不管是因为杜宁还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剧情设定……   顾逍亭偏了下头,没说什么。   “你的行李呢?我们这次出去要去至少半个月。”   对上她的视线,荣白露有些不自在地偏开了头:“在楼下,车里。”   顾逍亭便没说什么,越过她去按电梯了。   到了楼下,她才知道荣白露方才的不自在是因为什么。   她的话其实没有说完整。   她的行李是在楼下的车里,而在这中间还少了一个名字:宁小暑。   宁小暑也来了,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坐在驾驶座上。   从始至终,她没有从车上下来,只是坐在车上看着她们,目光带着挑剔的、犀利的刺,如同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   顾逍亭已经可以猜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宁小暑沉不住气,能公然说出给荣白露当小三这种话的人,约莫也没什么大气性,上次被刺激到了直接表白,昨天晚上估计又被刺激到了,再度和荣白露表白。   而刚刚得知自己活在一本书中的荣白露自然不会搭理她,甚至会狠狠地拒绝她。   难怪大早上脾气这么不好,原来是因为表白又被拒绝了。   顾逍亭收回视线,弯腰上了车。   晏慕淮负责开车,她则在旁边负责导航。   她们很久之前调查过,杜宁并不是本土的A市人,她父母的墓地也不在这边,而是在G市的一个落后偏远的小山村里。   她是从这里头飞出来的一只金凤凰。   却也是唯一的一只。   车子不能开进山里,一行人只好把车子停在山脚下,徒步跋涉进了山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半山腰的一平坦地带找到杜宁的老家所在处。   令顾逍亭有些惊奇的是,这座小村庄中不止有人,还有不少人,小孩儿蹲在村口用泥巴来画画,年长些的妇女在浇菜,老人搬了椅子在外面乘凉,椅子吱呀吱呀地摇晃着。   在顾逍亭的固有记忆中,这种大山中的村庄,一般都是贫瘠、落后、充斥着艰难的气息的。   然而眼前看到的并非是这样的一个村庄,反而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顾逍亭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晏慕淮,走到一个老人家身旁询问:“您好,我们是外面来的,想在这儿找个人,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又牛头不对马嘴地夸赞道:“哟,好漂亮的女娃娃,长得俊俏嘞、俊俏嘞。”   顾逍亭把问题重复了几遍,老太太才疑惑道:“你找什么人哩?”   “杜宁。”   顾逍亭道:“她叫杜宁,是个女孩儿,今年二十七岁,原来是这里的人,后来考上大学之后搬出去了,不过她的父母葬在了这里。”   老人家一脸茫然:“杜宁?这个女娃娃是谁呀?小芳、小芳,我们这儿有叫杜宁的小娃娃吗?”   她喊了两声,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妇女,警惕地看了眼顾逍亭,用本土话埋怨了老人家一句,旋即才抬头看向顾逍亭:“你们找杜宁?”   顾逍亭道:“我和那边的那三个人都是杜宁的朋友,不过她最近出了一点事,我们怎么都联系不上她,刚好有人知道她老家的住址,我们便找过来了,我想请问一下,她最近有回来吗?”   妇女摇摇头:“没有嘞,她有好长一时间没回来了,算算时间应该三四年了,说起来也奇怪,她以前每年都要回来两三次,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回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妇人兀自嘟囔了几句,突然又警觉起来:“你真是小杜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你们。”   顾逍亭点头道:“我们是,那边那个染了头发的姑娘还是她处的对象。”   妇人一愣,失笑道:“怎么可能,你这小姑娘是不是骗人哟,杜宁那娃子哪儿来的女朋友,她要有女朋友,也不应该是外面的人。”   顾逍亭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嗯?您的意思是?”   妇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上锁的房子:“看见那里没?那是杜宁家,你再看旁边的房子,也是上锁的那个,里头住了一个小姑娘,和杜宁差不多年龄,两人可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打她们俩小的时候,这儿的人就觉得她们长大了得是一对,不过有些可惜,长大了之后一个变成凤凰飞了出去,另一个只能留在这里。”   顾逍亭微顿,心里在这一瞬间闪过种种思绪,最终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道:“那间屋子怎么是锁着的?”   妇人却不肯再开口:“你这小姑娘不诚实,撒谎骗人,不知道你来是什么目的,怎么能什么事都跟你说呢?”   顾逍亭看了眼上锁的屋子,回到晏慕淮身边,她再过来时,手里拿了几张鲜红的钞票。   看见这东西,妇人便顾不上这么多了,为她细细讲起来。   “之前不是说了吗?杜宁每每年要回来两三趟,她父母早就死了,回来这么勤快就是因为那屋子住着的女娃娃,那女娃娃叫谢静霞,是个挺文静的小姑娘,可惜家里苦哟。”   “她家里几个弟弟妹妹,父亲重病在床,母亲受不了自杀了,就她是老大,她不把这个家撑起来,还能指望谁把这个家撑起来?杜宁这孩子从小就热心肠,两家离得近,她时不时会跑到隔壁去帮忙。杜宁的爸妈那时候还在,不太喜欢自家孩子和这个扫把星沾染上关系,但是顾忌脸面也就没有明说。”   “谁知道长大之后,她们这么一来二去有了感情,非要在一起,可把杜宁她爸妈气了个半死,要知道,那时候杜宁刚考上大学,啧啧啧,一流大学呢,多好的学校。”   妇人说到这里,顾逍亭已经基本能够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7 19:55:12~2021-05-28 21:1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海 40瓶;4876470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家里唯一的独苗苗有了出息, 成了唯一有可能飞出这个穷山沟的凤凰,杜家父母高兴的同时,对杜宁小青梅的不满也变得愈发大了起来。   这份不满的爆发肯定有一个契机。   而在妇人口中, 顾逍亭得知了那个契机。   一天夜里, 谢静霞的父亲病情加重,她的一个弟弟跑出去叫人,却不慎翻进了水沟中,摔断了一条腿, 她在家里久等不到弟弟,便不得不放下父亲出去找人。   她出去后, 她家中年龄较小的两个弟弟妹妹半梦半醒间听到父亲的叫唤,爬起来看时不慎打翻了煤油灯。   一场火灾, 死了三个人。   谢静霞背着摔断腿的弟弟回来时,看见的是一片火海, 她颤着手扑了进去, 在里面看见已经活活烧死的弟妹和父亲,最终被姗姗来迟的乡亲们强硬地救了出来。   一夜之间,她家中又发生了巨变, 死的人需要安葬,活的人需要治病。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   钱从哪儿来?   谢静霞当时才十七岁,她一个乡下的女孩子上哪儿能弄到钱?   借。   她选择了向杜宁借, 却被杜家父母无意间得知了这件事, 闹死闹活不愿意借这几万块出去。   谢静霞在杜家门口跪了两天, 愿意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抵押过来,却也没有用。   杜宁的母亲不忍心,却也不愿意就这样白白地把几万块借出去,最终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笔钱可以借, 也可以不让她还,但是她得答应杜家父母,以后就当不认识杜宁,这辈子都不能缠着杜宁,也别阻碍她的前途。   谢静霞答应了。   她做的甚至比杜家父母说得更绝,再没见过杜宁一面。   直到杜家父母意外出车祸死了,她也没有去见过杜宁,因为她知道,那对父母死前一直念叨着,不能让杜宁和她扯上一丁点关系。   一个是枝头的凤凰,一个是地里的蚯蚓。   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妇人叹息了一声:“也是造孽,这孩子命太苦了,要不是杜家两口子阻碍,她和杜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一起这不是挺好的吗?”   顾逍亭却听得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听到这里,她哪里还能不知道杜宁和荣白露之间的关系。   在妇人口中,谢静霞倔强又天真,从来没有向生活低过头,浑身都是欣欣向荣的气息,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而荣白露。   也是同样的性格。   倔强、天真、欣欣向荣、蓬勃而朝气。   ……王八蛋。   难怪偏偏是尤风柏穿进了她的壳子里,原来是因为蛇鼠一窝,相同的臭味吸引到了另一只老鼠。   之前荣白露透露过,杜宁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没有碰过她。   她之前以为是舍不得,现在才知道,对方真正舍不得的人分明是谢静霞,她的小青梅,不碰荣白露只是因为不想。   顾逍亭咬紧了牙,过了班上,她松开后槽牙,舌尖顶了下口腔内壁,说话的声音骤然冷到了下去。   “您有谢静霞的照片或联系方式吗?”   妇人摇摇头:“她半年前就和她弟弟走了,据说是去大城市了,联系方式没有,照片嘛,倒是有一张,前两年乡里所有年轻人一起拍的。”   妇人进屋拿了一张合照出来,指尖在其中一个人头上点了点:“喏,就是这个。”   顾逍亭扫了一眼,目光顷刻顿住了。   “……她是不是眼睛不好?”   妇人有些惊讶:“是,她冲进火场的时候被烟子熏到了,救命的钱给了她弟弟,她的眼睛就没治。——你认得她?”   “……”   顾逍亭道:“听杜宁提起过。”   妇人这才终于相信了面前的人认识杜宁,垂头望着照片,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想真是惨呐。”   顾逍亭向她道谢,回到晏慕淮身边。   她不认识杜宁,至于她是怎么知道谢静霞眼睛不好的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她曾经见过对方。   过年那段时间在医院,她和晏慕淮散步时遇见的盲女,正是谢静霞。   只有一个字,巧。   她们这些主要配角或主角几乎都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就连主角荣白露的前女友的青梅也出现在了A市,似乎作者在构思时,便是将所有的故事设定沿着A市展开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逍亭会想到来主角们曾经待过的地方走一遭的原因。   一个人在世界上做的任何事悉数是有痕迹的,有些她已经忘了的事,也还有人帮她记着。   顾逍亭抬头看一眼荣白露,下意识想将这件事隐瞒,最终,她抿了下唇,压低声音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宁小暑越听,目光越沉。   荣白露却只是低着头,有些恍惚地轻轻“啊”了一声,她勉强勾了勾唇角,瞧上去是想笑的,可却弯不出一点勉强的弧度。   宁小暑眉眼间的烦躁快溢出来了,看着她这幅不痛不痒的样子就难受,忍不住问道:“她这样对你,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荣白露没说话。   宁小暑步步紧逼:“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只有你像个傻子一样,记了她这么久,人家看你的时候根本就没再看着你,而是透过你在看别人,只有你还记得她,只有你还放不下……”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荣白露打断她:“把她挫骨扬灰吗?杀了她之后再把她的骨灰扬了,或者踩在脚下?”   “这样有意思吗?”   宁小暑看着她,瞳孔中的情绪起伏不定。   荣白露也看着她,目光里透出一股残忍的冷静来:“以及,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   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是荣白露的什么人,也不是杜宁的什么人,她们之间连朋友也算不上,顶多在舞台上被粉丝和网友们称之为死敌。   她自己所拥有的仅仅只有一个“暗恋者”的名号。   宁小暑看了她几眼,转身走到一边。   顾逍亭看向荣白露,荣白露轻轻摇了下头:“她已经死了。”   顾逍亭收回视线,看了眼遥遥的天边:“天色已经晚了,晚上我们在这儿租间房子睡吧。”   荣白露点头。   她跟在顾逍亭身后,看顾逍亭同先前说话的妇人租了一间空屋子,直到走进房里,她才从梦游一般的状态苏醒,忍不住问道:“那个谢静霞,她长什么样子?”   “我见过,和你不一样,长得没有你好看,你们只是性格相似。”   荣白露闷闷地应了一声。   自从昨天揭穿真相后,她就一直是这样闷闷不乐的反应,突然从原来的话痨变成了现在的闷葫芦,问她好几句话她不会回一句话。   过了没多久,宁小暑回来了,身上带着稀薄的烟味,不知在外面吹了多久的冷风,又抽了多少烟。   顾逍亭在晏慕淮耳边说了什么,拿上手机出去了。   “白渝,帮我查个人,过年那段时间住在A市的虹荔私人医院,或者是她的家人在那边,名字是谢静霞,女性,今年二十七岁,眼睛不好,有一个弟弟,农村户口,有她现在使用的联系方式最好。”   白渝应下来,没过多久,她就将查到的资料发了过来。   顾逍亭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她这个人比较直接,学不来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很多事,她不喜欢听旁人口述,她要听的应该是当事人亲口说的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方才摸索着被人接通。   “你好,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温婉,单是听着就能想象得到对面是个怎样的人。   “不足挂齿的陌生人,谢小姐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谢小姐,非要问我的名字和来历的话,我是荣白露的朋友。”   电话那头一下便沉默了下去。   看来杜宁没有对她掩盖荣白露的存在,她还是知道荣白露是谁的。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杜宁的事,我现在在你和杜宁的老家,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但我不太相信别人的片面之词,所以我托人问了你的电话。”   谢静霞那头有脚步声响起,她似是走到了别的地方,关门声过后,背景音骤然安静下来。   “我有三年没见过她了,有的事你问我也没有结果。”   顾逍亭:“这三年没见过她,不代表前几年没见过,杜宁每年都回老家,她父母早死了,按理来说只用回去祭祖,可我刚查了一下,她每年回去的时间点是固定的时间点,十二月和三月。据我所知,谢小姐身份证上的生日就是十二月。”   谢静霞将头轻轻抵在了门上:“那是从前了,现在没有了,我听人说,她变了很多,现在成了通缉犯。”   顾逍亭踩着枯叶和泥土往墙角走了走:“与这个无关。我开门见山地说吧,你知道杜宁对你是什么心思,对荣白露是什么心思吗?”   这个问题陡一出来,谢静霞便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轻轻应声:“嗯,我知道。”   她也并非局外人。   她和杜宁从小一起长大,最懂杜宁的人不是杜家父母,而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断更了呜呜呜,发红包。   感谢在2021-05-28 21:13:01~2021-05-30 20:2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zy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章   谢静霞道:“是她母亲告诉我的, 她那年回家来探望父母,将她正在追求荣白露的事也说了,她母亲觉得我还没有死心,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能让我死心, 所以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后来她和荣白露在一起,她也同我说了。”   顾逍亭轻轻“啊”了一声。   “那你应该知道我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谢静霞的声音有些飘忽地轻:“嗯,我知道, 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是个小三,荣白露才是她的正牌女朋友, 我不过是个过去式。”   “不。”顾逍亭打断她的话音,在她开口前道:“在杜宁和大多数人眼中, 荣白露才是小三,因为她是后来者, 如果没有她, 你和杜宁未尝不能在一起。”   谢静霞沉默了很久,方才苦笑一声:“你说笑了。”   顾逍亭的脚尖踩中了一片落叶,她将那枚落叶在鞋尖缓缓碾着, 过了半晌方才开口道:“荣白露的你很像,这一点你知道吗?不是脸,是性格。”   谢静霞似乎愣了下:“这个……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有女朋友了, 我也没有见过对方, 但是杜宁……杜宁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我其实能够感受得出来,她并不喜欢荣白露。”   “你知道得还挺多的,那么, 你知道杜宁在三年前被误诊为癌症吗?”   谢静霞道:“知道。我知道的都是杜宁跟我说的,前几年,杜宁回来的时候在包里装了诊断书,她拿东西的时候包没有关上,我弟弟看见了,跑来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顾逍亭正要说什么,似有所感,转过身去,正对上了站在窗边的荣白露的视线。   “……”   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所以你们旧情复燃了?”   谢静霞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狼狈和不堪,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果然。   顾逍亭想,她猜对了。   那时候杜宁和荣白露还没有分手,对于杜宁来说,她们还是名义上的情侣,对于荣白露来说,她们还是情侣。   在之前的谈话中,谢静霞用了一个词来称呼自己:小三。   假如她没有和杜宁在一起,她是不会用这个词来称呼自己了。   谢静霞张了张嘴,想要补救,可她却也知道这是事实,杜宁在还未和荣白露分手的情况下和她在一起了。   换言之,杜宁出轨了。   而她,知三而三。   她一时间竟想不到自己应该说什么,几个字音涌现在嘴边,没过多久又被她咽了下去。   “……我跟杜宁说了,让她和荣白露分手,荣小姐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会离开杜宁,我遵从她的意愿,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杜宁答应了我,她说她会弥补荣白露,她会将自己出轨的事向荣小姐和盘托出。”   顾逍亭的目光落到了荣白露身上。   荣白露是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但她的心却像顽石一般,无论如何也击不倒、打不碎,她可以接受别人的羡慕、宠爱、嫉妒……   她唯独不接受、也不需要的一样东西便是同情。   同情她,无异于将她的自尊放在脚下踩,无异于告诉她,她这几年像一个笑话,戏落幕了,她就该以一个“可怜人”的身份接受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这些人自以为是、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她从前的几年人生,也否定了她付出的那些感情。   这才是荣白露不能接受的。   顾逍亭开口,挑破了谢静霞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你这样做,是可怜她吗?”   谢静霞愣了愣:“……我不知道,应该是有的吧,我听杜宁说过,荣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遇人不淑。”   “的确是遇人不淑。”   荣白露站在窗边看了半晌,伸手抓住了窗帘,下一刻,她缓慢地、重重地将窗帘拉了上去。   荣白露能读得懂一点唇语。   她猜到了顾逍亭现在在和谁打电话。   顾逍亭捏了下脖颈,只觉得荒谬。   “我想,应该是愧对多一点。”谢静霞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杜宁刚开始和荣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我让弟弟帮我打过一次电话过去,我想把整件事告诉荣小姐,让她自行定夺,当时接电话的人不是荣小姐,我把事情说得七七八八之后,她才告诉我她姓齐。”   那个人是齐曼,大学的时候,顾逍亭和荣白露在一间宿舍,齐曼就在她们比邻的一间宿舍中,时不时会来找她们。   顾逍亭轻轻一点头,点完才想起对面看不见,于是道:“我知道了,谢小姐不用担心,这通电话打给你的最后一通电话,我不会骚扰你和你的家人。”   她的问题问完了,准备挂电话,谢静霞却还有问题想问她。   “我……我这次来A市是为了找杜宁的,我弟弟陪我一起来的,你是荣白露的朋友,肯定听她提起过杜宁,我想问问你,电视上说得是真的吗?杜宁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逍亭道:“是她,我不清楚,我和她不熟悉,抱歉。”   原本态度还有些焦急的谢静霞顷刻就闭嘴了。   直到挂断电话,她还是楞楞的。   顾逍亭收起手机,回了屋子,屋子里的三个人分别坐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隔得远远的,不熟是其中一个原因。   荣白露率先开口:“你刚刚在和谢静霞打电话?”   顾逍亭点头。   荣白露又不说话了,在床上坐了好半晌,方才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刷起了手机。   一行人在这座小山村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顾逍亭起来时,荣白露和宁小暑都不在屋里,她往晏慕淮怀里靠了靠:“她们两个呢?”   “在外面吵架。”   顾逍亭脑子里的那点困顿瞬间消失了,挣扎着爬起来:“她们两个又怎么了?”   晏慕淮道:“没怎么,荣白露半夜醒了就出去了,一直在外面没进来,快天亮的时候宁小暑也醒了,看见她不在屋子里就追出去了。”   她伸手将顾逍亭拉下来,重新靠在怀中。   “继续睡吧,才六点过,我听见她们在吵什么了,转述给你听。”   顾逍亭挣扎了下,头一次没能挣扎过她,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额头抵着晏慕淮的肩蹭了蹭,有些迷糊道:“说吧。”   晏慕淮的唇角隐隐向上勾了勾。   她很喜欢顾逍亭依赖她时的样子,但这样的顾逍亭也只有在对方还没睡醒时能够见到,清醒状态下,她不介意关系对调,她来依赖顾逍亭。   床头靠着窗户,晏慕淮耳力超群,将听到的一切转述出来。   “宁小暑刚追出去时,质问荣白露一直颓废有什么用,现在不管干点什么都比颓废好。荣白露翻来覆去就是只有一句话,所有跟宁小暑没有关系……”   “……宁小暑被激到了,口出狂言,荣白露给了她一巴掌,现在她成了炮仗,宁小暑成了哑巴。”   “吵了一个早上了,没人愿意后退。”   顾逍亭闭着眼,“嗯”了一声:“现在呢。”   晏慕淮将她被压到的发丝挑起来,在指尖轻轻撮了一下:“荣白露质问宁小暑,她凭什么一直管自己的事,宁小暑,因为我喜欢你,荣白露骂她有病。”   顾逍亭轻轻蹭了下她的肩膀:“让荣白露发泄一下吧,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晏慕淮拍拍她的肩膀:“睡吧,等她们吵完了我再叫你,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   顾逍亭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晏慕淮盯着她熟睡的面庞看了半晌,俯身,在她显出几分疲惫的眉头吻了一下。   顾逍亭紧蹙的眉头复又松开了。   晏慕淮心道,很快了,再过一段时间,她们就能将这件事解决,回去举办自己的婚礼了。   她会给顾逍亭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   她的小姑娘值得。   .   在村庄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行人又启程到了孙海雁的老家,也即A市郊区的孤儿院,她出生的地方。   孙海雁这边有许多“巧合”。   那家孤儿院不仅收容了孙海雁、俞家两兄妹,还曾是晏慕淮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顾逍亭直觉这家孤儿院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便借了代迎春的权限,调出了孤儿院最近六十年内的资料,将所有收容的孤儿资料一本本翻过去。   六十年的资料有纸质资料,也有电脑资料,前面四十五年的资料悉数是纸质资料,堆放在一起足以有一人高,有好几张电脑桌摆在一起那么宽,而后面十五年的资料则可以用电脑来翻阅。   顾逍亭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看完这些资料。   她的预感没有错。   她在其中找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   第一个熟悉的名字是金长鹛。   姜成卫的初恋女神,她和晏慕淮竟然是同一家孤儿院的,只不过两人所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只有短短一年,金长鹛被孤儿院收容不到一年时间,就有人前来领养了她。   说到领养,顾逍亭有些奇怪。   她看向晏慕淮:“按理来说,姐姐才应该是那个被人领养的呀,长得好看的小孩儿谁不喜欢,姐姐怎么没有被领养走。”   晏慕淮不喜欢金长鹛,越过她往资料上看了几眼。   她从小在这家孤儿院长大,但除了孤儿院的院长之外,其他人她一概不记得,因为不在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不过有关金长鹛的事,晏慕淮还留有一点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0 20:24:25~2021-05-31 19: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康康康琪呀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时前来看人的父母看中的是我。但我不喜欢和别人生活在一起, 院长就把长得同样出色的金长鹛推了出去,她那时候不叫金长鹛,应该是叫小雀儿, 因为她脸上有雀斑一样的胎记。从上次校友会来看, 她应该做了手术,将那块胎记祛除了。”   “这样啊。”顾逍亭的手指在资料档案上轻轻点了下:“看见她的时候我还有些没认出来,认真看了才发现真的是她,我还奇怪呢。”   晏慕淮将她的资料拣出来放在了一边。   很快, 她们找到了第二个熟悉的名字:何衫月。   也即向欢那具躯壳的主人。   非常巧,她们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孤儿, 就算如今找到了父母,从前也在这家孤儿院待过。   晏慕淮在这家孤儿院待过, 孙海雁也在这家孤儿院待过,还有那个和顾逍亭长得比较像的金长鹛, 以及向欢如今躯体的主人何衫月……   已知的四个人悉数是这家孤儿院中出来的, 是剩下的不知还有多少人。   顾逍亭对孤儿这个词很在意。   因为她曾经也是个孤儿,没记错的话,宁小暑也没有父母, 同样是个孤儿。   如此一样的初始背景资料摆在一起,顾逍亭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   ——许多作者在写作时会无意识将自己的个人情绪代入到角色中去。   假如一个作者学历低,为了达到某种互补的效果又或是为了弥补缺憾, 他或她会将自己文中的人物设定为相同的学渣或学霸。   而有的作者会在写作时有意无意地避开某一种题材, 其原因会是该作者讨厌这个题材, 又或是这个题材中有他或她不熟悉的东西。   就譬如,父母。   荣白露和宁小暑、姜成卫和顾小筱、姜成卫和他的白月光、孙海雁和顾家双胞胎兄妹。   目前已知的四本书中,三本书的主角都是孤儿,而顾小筱, 她的家庭关系极其糟糕,那对父母只会无脑宠溺她。   荣白露的父母很好也很正常。   却未免太正常、太美好了,如同一个想象出来的、虚假的、完美的家庭。   在原身的记忆中,荣白露的父母没有吵过架,他们的相识、相知、相爱美好梦幻得像是一场童话故事,婚后几十年,荣父也一直将荣母当成小姑娘来宠爱,他们从未发生过争吵,也从未起过争执。   在现实中,这诚然是一桩值得人口口相传的好事。   然而这不是现实。   这是一本小说,所以顾逍亭合理怀疑荣白露的父母其实是作者想象中的美好家庭。   TA为什么会写出这样极端的家庭,要么干脆没有,要么糟糕透顶,要么完美如梦?   还是说,是因为TA自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家庭?TA也没有父母,所以TA才会写出这样的极端来。   在家庭不幸和没有家庭这两个选项当中,顾逍亭选择了后者。   这么多的孤儿背景摆在一起,由不得她不这样想。   顾逍亭的指尖摩挲着老旧的书页,静静思考着什么。   她突然有些怀疑,这个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创世神”的作者并不是处在高高在上的云端,TA应该离她们很近,住在同一片区域,又或是曾见过面。   她合上资料夹,在繁冗的记忆中翻找着。   这个人她或许见过,又或许听过,总之,TA和她们一定曾经接触过。   那么,TA会是谁?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顾逍亭的脑海里飞快略过她进入这个世界后,接触到的所有有名有姓的人。   姜成卫、晏慕淮、顾家父母、顾小筱、荣白露……   “——顾小筱。”   顾逍亭猝然睁眼,念出这个名字。   晏慕淮微侧头,有些疑惑:“顾小筱,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顾逍亭轻轻摇头,一字一句把她真正想念出的那个名字说了出来:“白小小。”   先前是她将自己局限了,那番话不止使用于人物的背景设定和性格上,还使用于名义上。   顾小筱。   白小小。   两个如此相像的名字。   “你还记得,孙女士重生的那个晚上,过来看她的人吗?她那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把这个名字同我说了。”   顾逍亭微微抿了下唇瓣:“姐姐,要不我们来赌一把,看看这个白小小究竟是谁?”   晏慕淮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同她对视片刻,倏地笑了。   “嗯,我陪你赌一把。”   她说着,指尖在资料夹上缓缓摩挲过,将那份资料夹抬了起来:“你看。”   顾逍亭定睛看去,资料夹上赫然是“白小小”三个字。   “我也正想说这个人有问题。咱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顾逍亭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当然算。”   她拨开身边的资料,坐到了晏慕淮身边和她一同观看那份资料。   “白小小是二十九年前被收养的,生父不详,生母为我院白竹悦,资料完好,其外婆为我院白曼琬,资料不详。此女十一年前离开孤儿院,一年后出现,捐宿舍楼一栋,银行卡转账六十二万……”   顾逍亭轻声念着白小小的资料,这份资料上没有照片,只有用钢笔写就的、泛黄老旧的墨迹。   她突然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起身在自己那份资料中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份蓝色的资料夹,摊开一看,上面的名字赫然是白竹悦。   而在白竹悦生母这一栏,填着白小小外婆的名字:白曼琬。   这祖孙、母女三人,竟都是同一家孤儿院的人。   “白竹悦的资料很少,是在距今五十九年前,这么来看,这家孤儿院开了至少有百年了。”   顾逍亭起身,拿着这份资料去找了现在的孤儿院院长。   院长俯身看了眼资料,笑眯眯道:“我来得时间不算多,只有十几年,白小小我记得,这姑娘很乖,平时呀也没什么爱好,小时候喜欢玩儿扮家家,长大了写得一手好字,上了初中写得一手好文章,还得过奖,后来离开了孤儿院,回来时还捐了可多东西。她呀,现在得有好几年没来了。不过,她母亲白竹悦嘛,我就不清楚,她母亲白竹悦这会儿要在这儿,怎么说也得六十岁了,我都才七十多呢。”   顾逍亭礼貌道谢,拿出手机把资料拍下来,发给白渝让她查一下,最好把白曼琬也一起查了。   没多久,白渝的反馈就回来了。   白竹悦、白曼琬已经死了,生前不是什么出名的人,所以也没有留下资料,白小小也同样,她似乎过得不怎么样,时常搬家,找不到她的现住址,只能找到她曾经的住址。   白渝把住址发了过来,顾逍亭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曾住址那一栏赫然有一个熟悉的地址。   隔壁C市的破旧筒子楼,也是尤风柏上次告诉她,让她过去的那个地址。   当时那个房东阿姨说什么来着?   租客有三个女孩儿,其中一个是向欢,而另一个是孕妇。   还有一个姑娘整天抱着电脑,瞧起来也没什么正经工作,时间自由,整天抱着电脑跑上跑下的。   ……这个姑娘约莫就是白小小。   整天抱着电脑应该是在写作,而时间自由,也正符合作家这个自由职业。   也不知是尤风柏和向欢误打误撞住在了这个地方,还是她们俩蓄谋住进去的。   顾逍亭收回视线,吩咐道:“继续查,一定要查到她目前住在哪儿。”   白渝应声。   一切事情似乎快结束了,只要找到白小小,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不论是反派又或是那病症,这位悉数是作者写出的寥寥几笔。   某种程度来说,这位作者真的是创世神。   回去的路上,顾逍亭绕道去了代迎春家,将许久不见的元宝接了回来。元宝本来是托付给荣白露的,却不曾想荣白露知道了真相后非要和她们一起出门,元宝就只得再辗转托付到了代迎春家里。   “汪汪汪!”   看见两位主人,元宝高兴得直摇尾巴,它绕着两人跑了两圈,仍旧兴奋得左顾右盼,看模样像是在找人。   顾逍亭蹲下身揉了把它愈发圆润的狗头:“别找了,临时饲养员气跑了,你两个亲妈还不够?”   元宝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委屈巴巴地呜咽了一声,尾巴有些失落地垂下去。   顾逍亭把它抱上车:“看我做什么,怪我又气跑了你的饲养员?说了是临时饲养员,现在正式饲养员在这儿,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元宝不明所以,没找到经常带它出去散步的荣白露,失落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摇尾巴。   顾逍亭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声。   她们有许久没有回去公寓了,说开之后荣白露就已经搬走了,宁小暑还是死皮赖脸住在她家对面。   进了公寓,顾逍亭松手,元宝一溜烟窜了出去,跳上了它平常最喜欢待的沙发。   顾逍亭随手将钥匙放在桌面上,正要弯腰去换衣服,元宝突然“汪”了几声,一溜烟跑过去用狗爪子扒拉她的大腿。   顾逍亭随意瞥了它一眼,发现它嘴中叼着一封信。   她动作微顿,从狗嘴中将信封拿出来,展开信封看里头写了什么。   里面只有一行字。   ——顾姐,我们在找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瞥见纸上的字迹, 顾逍亭微微一顿。   ——我们在找你?   谁在找她?   有什么人会称呼她为顾姐,除了向欢之外,会这么称呼她的人, 只有那固定的一群人。   ……   靳雨双、江雪。   还有其他人, 当初跟着她的人都是这样叫她的。   顾逍亭捏着纸张边缘的手微微用力,用力捏紧了这封信,纸张浮现些微褶皱,上头墨色的字迹也随之扭曲。   ……她们也来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当初分开的那群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她长时间僵着身子不动,晏慕淮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俯身凑过来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顾逍亭捏紧的手放松,过了会儿又捏紧了。   半晌,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晏慕淮。   顾逍亭道:“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这封信是否真的是她们写的,当初跟着我的人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向欢, 要想验证这封信是不是她们写的, 只有一个办法。”   她说着,拖鞋也顾不上换,拿着纸张进了厨房。   当初在研究院的时候, 她们彼此之间为了传递消息,各自发明了一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暗号,有的是将想说的话加密, 还有的则选择了在纸张和笔上动手脚。   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方法, 她当初吩咐过, 不论是多么亲近的人,也不允许将这种方法告诉对方。   是以,上千人研究出的方法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向欢只知道她自己的,假如这封信真的是靳雨双或江雪写的, 那在纸和应该用了她们惯常会用的加密方式,而这一种方式是向欢所绝对不知道的。   顾逍亭接了一盆冰水,先将纸张浸透进去,再捞起来放在热水之中,纸上的字迹渐渐淡去,却始终没有新的字迹浮现出来。   她并不失望,那双带着点茶色的瞳眸中骤然亮起一线光。   顾逍亭两手撑着桌子,兀自静静思考了半晌,才恍然想到什么,搬了一台阳台的盆栽过来,从上头折下一片叶子,用根茎处渗出的汁水在整张纸上细细地涂抹了一遍,又用吹风机对准湿透的纸张打开热风。   约莫过了三分钟,纸上极缓慢、极缓慢地浮现了两行字迹。   第一行是一串联系电话,第二行是一个离这儿挺近的地址。   顾逍亭盯着纸上的字迹,蓦地笑了下。   不是尤风柏和杜宁,是靳雨双她们。   她们也过来了,并且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说不定,那群小姑娘知道得其实比她还多呢。   晏慕淮从玄关处过来:“我问了清洁的阿姨,她说是前两天发现的,不知道是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她就给捡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顾逍亭将那张浮现了新字迹的纸翻转过来给她看。   “姐姐,你看,是她们,她们也过来了。”   晏慕淮的视线从纸张上一扫而过,又归回顾逍亭身上,伸手极轻地碰了碰她的面颊:“打电话去找她们吧。”   她顺势将手机也递了过去。   顾逍亭照着纸上的电话拨过去。   “喂。”   漫长的“嘟”声过后,那头传来了一个挺年轻的女声,透着温婉的味道,嗓音从小便被各种名贵药材养着,声线优雅清冽,从中平白透出股奢靡的味道来。   这是富家大小姐江雪的声音。   靳雨双曾经跟她吐槽过,觉得江雪说话有一种,小说里追求男主角不成,从白富美黑化成恶毒女配的感觉,拿腔拿调、装腔作势。   当然,这番话说出来没几秒钟她就被江雪揍了。   顾逍亭忍不住偏过头,轻笑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激动,一瞬间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快,起来时带翻了什么东西,从音响中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姐?”   那头的人有些不太确定地唤道。   顾逍亭捏了捏脖颈侧,面上带了些清浅的笑意,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对面的问题,而是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明明比我大好几岁,不要叫我姐,听起来显得我很老。”   “……姐,真的是你。”   江雪的声音里有哽咽,唤出的那一声姐带上了泣音。   顾逍亭轻轻应声:“嗯,是我。那封信是你留给我的?”   江雪用力点头,点完头才想起对面看不见,忙道:“对,是我,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还有靳雨双,我们两个是一起过来的,穿的身体刚好也在附近。”   “还有其他人吗?”   “有。”江雪道:“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据我所知的,目前已经找到的有金亿、乐正心、梁丘芙……”   她说了一长串名字,顾逍亭打断她:“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对这个世界和所有事知道多少,你看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书是什么小说?”   江雪知道情况危急,三言两语概括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   她知道的那本小说和向欢知道的小说是一样的,不仅如此,她们目前找到的那些人看的小说,也悉数是已知的四本小说。   似乎这个作者只写了这四本书。   顾逍亭听完,沉默了会儿,将白小小的事告诉了她。   江雪的声音很冷静,最初的激动过去后,她便格外平静,不论听到什么都是这副模样。   在研究院里待久的人,性格或多或少会变成这样。   研究院里没有娱乐,只有无穷无尽苦难和实验,在这里的试验品会渐渐变得麻木不仁起来,研究员归来记录员眼中只有利益,根本不把他们当成人。   她们的情绪在日复一日的实验中被磨灭,年月久了,她们渐渐变成了真正的怪物,没有感情也没有一切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事实上,我们也正好查到了这个白小小,不过有一点不太妙,这个人目前在向欢手上,向欢的能力是什么,顾姐你再清楚不过。”   顾逍亭没有太震惊,尤风柏毕竟比她早来了三年,而向欢在这边待的年月不清楚,不过她既然早就和尤风柏狼狈为奸了,来的时间自然只会早不会晚。   她道:“你和靳雨双有时间过来我这边一趟。”   江雪道:“我们现在就有时间,我们的住处离你那边不远,我们很快过去。”   顾逍亭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起来。   “她们会过来找我。”   晏慕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时间约莫过了十分钟?   被独自留在客厅中的元宝突然叫了一声,这一声仿佛是个开端,紧接着,元宝接连不断地叫嚷了起来。   顾逍亭从厨房内出去看了一眼。   窗户没有关,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麻雀从窗外飞了进来,它在屋内摇摇晃晃地飞了好一圈,余光察觉到什么,炮/弹一般,骤然飞到了顾逍亭面前。   那只漆黑的麻雀飞到了近前,速度减缓,空气中突然产生了某种波动,麻雀的身形在不断扩大、拉长,不到一秒的时间,那只通体漆黑的麻雀便成了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稳稳落在了地上。   元宝被面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惊疑不定地在女孩脚边转圈,弱弱地呜咽了一声。   麻雀变成的女孩没有搭理她,将一双眸子放在了顾逍亭身上,双眼亮晶晶地喊了一声。   “顾姐!”   她说着,张开双臂就要扑上来。   顾逍亭及时躲开,退到了一边。   女孩没有收住势,身子克制不住地往前摔,奇怪的是她摔倒并不像平常人一般,能够依靠双手掌握平衡将自己站起来,反而像翻跟斗一般,上半身狠狠地往前摔去,一瞬间头重脚轻,在空中奇迹般的翻了一个圈儿,身子轻飘飘地浮空起来。   女孩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兀自飘在空中,随着周围空气的流动缓缓漂浮着。   “顾姐,你干嘛躲开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这一摔要是摔到了窗户外面,让人给看见了得多吓人啊?”   顾逍亭面上含了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够了,靳雨双,你摔过去的位置是厨房,不会摔出去,江雪呢?”   “门口呢。”靳雨双道。   她的能力比较特殊,用一个通俗易懂些的成语来形容便是身轻如燕加上七十二变。她天生轻极了,骨头、血肉、皮囊一样不少,却好似一张纸般,稍大些的风就能够将她吹走。   至于后面的那个七十二变,说到底并不是她本身的异能。   那是被研究院的人员给强行加上去的,她被融合了三十多种动物的基因,是以,只要她想,她便能够变成三十多种动物中的一种。   靳雨双是几人中最小的,性子活泼又跳脱,似一尾鱼一般,在空中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握住门把手往下轻轻一压。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砖红色吊带长裙的女人,外罩一件雪纺外套,脖颈上绑着期丝巾,两只手上悉数带着深色的真皮手套,露出来的一截手臂是贵族千金从小娇生惯养的养出的白皙肤色。   她面上画着淡妆,周身气场很强,自信和优雅两个词天生就嵌在了她身上。   江雪伸出手。   “顾姐,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1 19:22:05~2021-06-02 19: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荼1234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雪伸出来的那只手洁白细腻, 手腕上纹了一只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便会从她手腕处飞起来。   她微笑着等顾逍亭来握自己的手。   顾逍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诈我?”   江雪闻言没说什么, 只是面不改色地将手收了回去, 笑吟吟道:“这不是,最近恶心的人太多了嘛,总还是得看看是不是真人。”   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另一只手套, 戴在了手上。   江雪的能力很特殊,跟随顾逍亭的这么多人当中, 唯一知道她能力的便是靳雨双。   她可以通过肌肤相处读取人的记忆,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乃至于改变他人的记忆。   这一点顾逍亭早早地就知道了, 靳雨双在被抓进研究院之前就和两月认识,自然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 四人当中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向欢。   江雪不是偷窥狂, 不想随时随地窥探别人的想法,所以将自己可能被接触的肌肤包裹了起来,需要用的时候才会解开。   她微侧身, 露出身后的走廊。   走廊上还站着四五个人,悉数是江雪在电话中提及的那几个。   看见顾逍亭,那些人纷纷开口:   “顾姐。”   “顾姐, 我们找了你好久, 幸好, 你也在这里,这真是太幸运了。”   “顾姐!好久不见呀。”   顾逍亭转身:“进来吧。”   一群人走进公寓中,江雪走在前头,正好同从厨房里出来的晏慕淮对上, 她微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陌生人:“顾姐,她是?”   “你们嫂子。”   这话一出,进来的人脚步微微一顿,人群中发出轻微的喧哗声响,就连蹲着玩狗的靳雨双也不可避免地抬头看了过来。   “哇哦——顾姐,嫂子长得可真善良。可恶啊,这天底下的美女都和美女凑对了,让我等长相普通的单身狗怎么办?”   因着这句话,晏慕淮的目光往她那边挪过来,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   她现在听不得任何诸如此类的话,尤风柏和向欢的前例就摆在那里,她很难相信这些人对顾逍亭没点乱七八糟的心思。   江雪抬头瞥她一眼:“你不是有个小青梅吗?还要什么自行车?”   “我要自行车怎么了?人家喜欢的又不是我,而是这具躯体的主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话,晏慕淮的眉心又蹙了下。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背,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她回头,顾逍亭凑到她耳边,同她轻声道:“她们不喜欢我,我不是玛丽苏女主,不至于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喜欢我,还在担心?嗯?”   同她对视半晌,晏慕淮垂眸,轻轻“嗯”了声。   顾逍亭凑了过来,将下巴搭在她肩头,说话时喷涂的热气悉数洒在了她脖颈处。   “靳雨双是爱无能,确诊了的,她无法喜欢上别人,江雪是个渣女,认识她久了你就会发现她周围全是她宝贝,前女友前男友排起来能从这排到楼下,还不包括她的两个前妻和一个前夫。”   晏慕淮动作微顿。   顾逍亭笑吟吟地看向她:“现在还不放心吗?”   晏慕淮微抿了下唇,不说话了。   顾逍亭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姐姐,别担心了,也别再吃醋了,我只喜欢你一个。”   她回头,发现争吵中的两人包括剩下几人悉数扭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她挨个看了回去:“怎么,我亲我自己老婆有问题?”   靳雨双一脸牙疼的表情:“是是是,没问题没问题。”   江雪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端坐在沙发上快速敲击着键盘。   “顾姐,我之前去见过这个白小小,但是为了打草惊蛇,我没有把她接过来,却没有想到向欢她们先我们一步确认了她的身份,把人绑走了。我在她身上放了一个追踪器,GPS显示她在向欢的住处待了七天,而后出来,与向欢分道扬镳,目前就定居在A市边缘的一个郊区。”   她调出一张地图,上头精确到米的小红点正在随着佩戴追踪器的人走动而移动着。   江雪回头看过来:“比较奇怪的是,我很好奇,向欢和尤风柏为什么会放她出来,她就这么确定活人能够守好一个秘密吗?更何况这个人至关重要,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陷阱。”   顾逍亭的目光往电脑屏幕上扫去,那个鲜红的小点闪烁着,正在极缓慢地前进。   “向欢的能力你清楚,不一定是诈,她向来如此,确定了没有问题后就会把人放走,因为她很自信没有人能够破除她下的禁制,除了她自己。”   靳雨双在空中做出了趴的姿势,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头重脚轻地歪了下来,凑到靳雨双面前去看。   她每次漂浮起来后,得在空中漂够一定的时间才能够下来。   江雪头也没抬,伸手将她挥开,沉思道:“也是,她这个人一向如此。”   和尤风柏不同,向欢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趋近顾逍亭,她享受着抓住猎物,却并不会杀死猎物,而是将一只已经被她蹂躏得完全不同的猎物丢到一旁,看着猎物惊慌失措地挣扎、哭泣、求饶。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顾逍亭收回视线:“去看看。”   .   白小小的住在郊区。   这里有一座落后的小城镇,生活节奏缓慢,同A市的快节奏、高消费生活全然不同。   顾逍亭到这儿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太阳已经落山,不少年纪大的人已经吃完饭出来散步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缓缓坠落的夕阳,微眯起眼。   站在她身旁的晏慕淮同她一起回头:“怎么了?”   顾逍亭没回答她,收回视线,垂下眸子想了些什么,抬头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几步,进了就近的一家超市。   她们不想太显眼,这次来的便只有四个人,晏慕淮、顾逍亭、靳雨双和江雪。   江雪在镇外守着,靳雨双被当成了风筝挂在高处。   进来的只有顾逍亭和晏慕淮两人。   她进了超市,晏慕淮自然也跟着进去了。   “喂喂——”顾逍亭耳边响起一阵微弱的电流滋啦声,这声音是她戴在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发出的,从里头传出了江雪的声音:“顾姐,你怎么不走了?”   顾逍亭没有回答她,指尖掠过货架,从上头拿了一袋小熊饼干和一罐牛奶,又绕到另一边去买了三包硬糖和两包软糖。   瞥见她买的东西,晏慕淮微蹙了下眉:“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顾逍亭已经在结账了,闻言动作微顿:“突然有点想吃糖,饼干拿来垫肚子。”   晏慕淮的视线从她买的那袋糖上扫过去。   顾逍亭从没在她面前吃过软糖,她也不喜欢吃这类口感的东西,因为觉得太粘了。   买完这些东西,她拎着袋子出了超市,按照伪装成耳饰的耳机里传来的指示,在城镇当中七绕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院子前。   门没有上锁,门把手轻轻一拧就拧开了。   两人一路穿过庭院和花园,在一间正对庭院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房间门没有关,里头背对她们坐着一个人。   顾逍亭伸手,在身旁的门板上敲了敲。   “咚咚咚。”   屋内的人听见声响,伏低的身子抬高,顿了一下才回头看过来。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面上带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啤酒瓶底一般厚重的镜片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见她的瞳孔。   兴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照射到日光,她的面庞是苍白的,唇瓣也没有一丝血色,瞧着不健康极了。   “——白小小?”   顾逍亭问道。   屋子里的姑娘一点头,视线透过她啤酒瓶底厚的镜片落在顾逍亭手上拎着的袋子,开口道:“你买了零食?待会会有几个小孩儿过来要吃的,可以麻烦你把袋子里的东西分给他们吗?”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远远的就传来了一阵跑闹跳的声音,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不多时,拐角冒出几个小孩儿的身影,为首的小男孩哒哒哒跑到了顾逍亭面前,往屋子里探头大声道:“小小姐姐!”   白小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吃的在你旁边的那个大姐姐手上。”   顾逍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身旁的小孩儿。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她。   鬼使神差的,顾逍亭拿出软糖递给他。得了吃的,他大声喊道:“谢谢姐姐!”   跟着他跑过来的小孩儿自排列成了一队,等待着被分发食物。   袋子里的东西分发完,这群小孩儿拿着吃的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顾逍亭则抬头看向了屋内:“你认得我们?”   白小小笑了笑,她的笑带着几分腼腆的意味,像个从小到大乖极了的好学生,很不熟练似的,:“不认识,不过你看上去不像是会拒绝我的样子。”   晏慕淮眉心下意识一蹙。   顾逍亭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认识向欢吗?”   白小小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点头。   “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感谢在2021-06-02 19:00:34~2021-06-03 21: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潇洒的背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认识。”   这两个字陡一出来, 周遭的氛围便陡然低落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白小小微微歪了歪头:“怎么了?我不应该认识你和向欢吗?”   顾逍亭没有说话。   白小小就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转身,她一手搁在转椅扶手上, 掌心懒洋洋地撑着下颔。   “你也不应该认识我, 你更不应该认识刚才那几个小孩儿。”   晏慕淮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   顾逍亭也歪了下头,面前这间房子古朴而又老旧,正对院子的堂屋光线很好,白小小就坐在窗前投射出来的光影之中, 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   “我不认识他们。”   “你认识。”白小小的语气很轻,却莫名有股笃定的意味:“如果不认识他们, 你怎么知道要给第一个小孩儿软糖?他喜欢吃糖,又正在换牙, 所以每天会瞒着家里人偷吃几颗软糖,第二个小女孩喜欢水果糖, 超市里五种水果糖她只喜欢你拿给她的那种, 第三个小孩儿不吃糖,他更喜欢巧克力和小熊饼干,第四个小孩儿喜欢喝牛奶, 他家里人告诉他小孩子喝牛奶才能长高,所以他每天把牛奶当成水来喝,他想要长得和天那么高……”   白小小的语速并不算快, 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话。   她每说一句话, 晏慕淮的眉头就蹙得愈发紧。   方才顾逍亭分发那些零食时, 她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她非常清楚白小小说得是对是错。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这些小孩儿的喜好和习惯,悉数是按照白小小口中所说的而来。   她说完,堂屋同庭院的气氛一起凝固。   起风了。   枝叶稀里哗啦地响, 从枝头落下一片枯黄的叶子,掉进泥里,又被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脚踩进了泥土深处,分解成了养分,供给生养自己的大树。   顾逍亭的眸色微深,漆黑瞳眸中的茶色一点也显不出来了。   “向欢对你做了什么?”   “不对。”她忽地道:“应该说,你对向欢做了什么,她和尤风柏为什么会放你离开。”   白小小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楞楞地想了一会儿。   她抬头望着堂屋棕褐的天花板,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水泥地,最终,她的目光回到了自己手上。   “我什么也没做,她也一样。——我只不过是,写了一点我不喜欢的东西,又写了一点我喜欢的东西。”   她侧过身,露出桌上亮着屏幕的电脑。   “自我介绍一下,我什么也不是,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作者。”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屏幕上看去。   一直在空中盘旋的麻雀也落了下来,将两只小巧的爪子搭在了窗棂上,“啾啾啾”地叫唤了几声,旋即低头往电脑屏幕上看去。   屏幕上赫然是一段文字。   【她们决定去这个地方看看。   麻雀飞上空中盘旋,满天的雪看着这世界,听着这世界。   ……   她走进了这座偏远地区的小城镇,她买了一袋零食给不认识的孩童,孩子们高声呼唤着姐姐,又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   啾啾啾。   有鸟叫从窗外响起,她在窗外一圈接着一圈的盘旋着,不知疲倦。   ……   她质问道:你认识我吗?   认识。   她紧接着问道:你认识向欢吗?   认识。】   一整面电脑屏幕显示的文字只有这么多,到了回答那里便戛然而止,最后的标点符号后有一道不断跳跃的竖线,昭告着剧情的尚未完结。   麻雀受惊,翅膀一展往后飞走,它叫着,那叫声却是凄厉无比的,仿佛窥探到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顾逍亭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又收回视线垂下眸子。   “什么意思?”   白小小道:“我是作者,这是我所创造出来的世界。换个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表达,造物主即使进到了她所创造的世界,她也依然是造物主。”   顾逍亭抬眸,眸子里闪着明灭的光。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造物主?”   白小小低下头,她似是不擅长和别人对视,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的,时而看向高处,时而看向低处,时而看向自己的手。   “我不是,我从来不觉得我是造物主。”   她抬头,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进来坐吧,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把江雪和靳雨双的叫进来吧。”   顾逍亭抬腿准备进去,身后却有一只手制止了她。   晏慕淮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万一有诈,她之前在向欢那儿待过。”   白小小摇了摇头:“我不会骗你们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白小小笑了。   “因为顾逍亭是主角,她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小说中的人物。”   “……”   五分钟后,江雪双手插兜,一脚踏进了院门,靳雨双停在了桌子边缘。   白小小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好奇什么,我写过六本书,这个世界也是由六本书融合而成的,第一本是顾小筱的姜成卫,替身成为白月光的俗套故事,第二本是白月光和渣男的故事,这本书的确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白月光是主角,一个版本替身是主角。第三本是荣白露和宁小暑,百合向娱乐圈励志文,至于第四本……”   “第四本的主角是杜宁和谢静霞,百合向BE虐文,两小无猜的青梅因为家庭和自身的缘故分开,一个瞎了,另一个装瞎,一个心死了,一个身死了。”   “第五本,主角是孙海雁,年代流大女主文,重生到四十年前改变未来,成就一代传奇的故事。”   她的话透露的信息太多,顾逍亭听得微蹙了下眉。   杜宁和谢静霞竟然也是小说主角。   那么,白小小所写的第六本书是什么?   ——因为顾逍亭是主角,她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小说中的人物。   果不其然,白小小抬眸,目光落到了顾逍亭身上,那双眸子直直盯着她。   “第六本书的主角,是你,顾逍亭,幻想异能向大女主独美文,没有男主也没有恶毒配角,更没有蹭任何的热题材和热标签,没有穿越、没有打脸、没有火葬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准确来说,你不是第六本书的主角,你是我笔下写的第一本书的主角,也是我唯一用心写过的主角。”   “你是我的心血所在。”   白小小道。   晏慕淮搁在膝上的手于一瞬间骤然收紧,攥紧了那一块西装裤的布料。   顾逍亭抬头,同白小小对视。   白小小是一个很普通的作家。   她甚至不敢将自己称之为作家,面对旁人的询问,她总是说,自己只是爱好写点东西罢了,和真正的作家配不上。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梦想,她要提笔写一本小说。   在母亲的鼓励下,她打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敲打下小说的名字,有了书名,接下来的便是主角人设和主角名字。   那时候的白小小没有想好自己究竟要写什么,这个空白的、只有名字的文档也就随之搁置。   直到某天,她一如既往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时,她想到了什么。   她创造了一个名为顾逍亭的角色。   顾逍亭很厉害,臂力千钧,性格洒脱而狂放,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限制她、能够束缚她,她是自由的风。   最重要的是,这个角色和她完全相反。   她们是天生的对立面。 第一百四十五章   顾逍亭是白小小笔下的第一个人物, 写这本书时,她前后经历了许多,她将一颗心和满腔心血悉数给了这本书, 每一个人物都是她精心塑造的。   出身贵族、能够靠肌肤接触读取别人记忆的花心大小姐江雪。   她跟着父母学得花心, 不尊重感情,一年春天,她遇见一个女孩儿,和对方在一起时, 她窥探着对方的所思所想,借此来完成自己撩妹的大业。   对方在知道一切后, 无法接受,选择了自杀。   到了这个时候, 江雪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对方,这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别人谈情说爱过, 照样和形形色色的男女在一起, 只不过变成了明码标价。   出生在海边、梦想着能够跨越过海洋的靳雨双。   靳雨双的父母在她三岁时离开了她,奶奶告诉她,父母漂泊在海洋当中,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乘着洋流来到她面前。   她不甘心等待,她想要解开身上系着的绳子, 飞到海上去寻找父母。   向欢, 一个工于心计、体会不到疼痛, 是以情绪波动也非常微弱的普通人。   这三个人同顾逍亭一起,形成了白小小最开始想写的四人组。   她构架的世界观非常庞大,兴冲冲写完前几万字后,白小小将开头投稿到了杂志社和各大网站, 得到的回复却寥寥无几。   直到一家网站的编辑告诉她,她的文笔可以,但故事内容不行,现在的读者不爱看这样的无cp大女主文。   初次写作的白小小什么也不知道,她选择了听取专业人士的建议。   这本浇灌了她所有心血的小说束之高阁,她重新写了一本年代流大女主重生文。   结果却是成绩平平。   编辑曾告诉她,让她不要轻易尝试这个题材,她不相信,硬着头皮选了这个题材。   这本书扑了之后,她仍旧不愿意放弃,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了一本百合娱乐圈励志文,仍然血扑。   她逐渐丧失了信心,极端糟糕的情绪下,她写出了以杜宁和谢静霞为主角的虐文。   正是这本她随手写出、毫不在意的书,却让她火了,让她第一次看见写作这条路上的光。   编辑夸她找准了定位,读者每天被虐得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追着让她更新,她听从建议,开始蹭热题材,写狗血文。   她写出了以渣男和白月光为题材的狗血古早言情虐文。   可这一本书却再次让她跌落谷底,原因是读者现在不爱看虐文了,她们更愿意看替身和男主在一起的甜文。   白小小纠结了很久,选择重写这本书。   这本完全不按照她本心所写的书却让她成绩辉煌。   可她心里始终惦记着那本烂尾的小说。   因为只有那本书是她真正想写的故事。   白小小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世界会重合,但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任何一个书中的世界,它是书外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   一番话惊醒梦中人。   就如同庄周和蝴蝶,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们以为她们穿进了书里,可事实上,她们却是从书里穿到了书外。   江雪嗓音艰涩:“你把这些事告诉向欢了?”   “没有。”   白小小道:“在你们穿出来后,我发现那本烂尾的小说自动补全了结局,向欢依照她的性格做出了最符合她自己身份的选择,而你们一样。”   江雪紧紧盯着她:“那你是怎么从向欢那儿出来的?”   白小小突然笑了,她不笑时整个人都是阴郁的,猝不及防笑起来时,又像极了一朵盛放中的向日葵。   “你忘了吗?虽然这是我的现实世界,但你们仍旧是我笔下的人物,我是……作者啊。”   所以向欢和尤风柏奈何不了她。   这里所有人都奈何不了她。   因为她们皆是书中的人物。   一直保持静默的顾逍亭抬头,眸中藏了一把锋利的尖刀般,直直地看过来:“那你可以解决向欢和尤风柏吗?”   白小小坦然点头。   只不过是动动键盘的事,只要她想,她可以将所有人物角色删减。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场的人心中大多有着这个疑问,白小小看出了她们的疑惑,轻声道:“因为这个要求是顾逍亭提出的,顾逍亭是我创造的所有人物中,我唯一喜欢的人物。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我乐意效劳。”   她看向顾逍亭。   “我说的是主角顾逍亭,不是你。”   顾逍亭:“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人。”   .   白小小当着她们的面删掉了关于向欢和尤风柏的所有戏份,她的电脑中只有关于这两人的人设,没有后来补全的戏份。   但,倘若从构建大纲之时便没有这个人,接下来的剧情当中也不会有这个人。   这两个名字从此不复存在。   她们的戏份被陌生的路人所替代,白小小粗粗写了一个结局。   代迎春抓住了被陌生人霸占躯体的杜宁,何衫月是因为工作原因回国,却意外出了车祸,目前在医院躺着……   所有剧情填补上,只是关于融合的事,白小小却始终只有一个口径:不清楚。   就连她这个作者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这些小说世界会重合。   她不知道原因,也无从解决,所以她选择听天由命,接下来的剧情,便由她们来发展。   离开白小小的住处时,顾逍亭单独留了下来,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白小小。   “——世界重合之后,我们发生的事,也是你所书写的吗?”   白小小摇头:“不,我说了,你是人,其实在世界融合时,你们便都不再是小说人物,而是一个单独的人了,只有在靠近我时能被我书写的东西影响到,这种能力也在渐渐消失,迟早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影响你们。”   她顿了顿,又道:“放心吧,你和晏慕淮的相爱是出自你的心,和我没有关系。”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出城镇时已然是暮色四合,顾逍亭抬眸,望见了站在车边的人。   她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扑在了晏慕淮怀中。   “姐姐,六月了,你欠我的婚礼是不是应该补上了?”   晏慕淮伸手接住她,从她身上闻见了浅淡的玫瑰香气。   那其中掺杂着一些白雪的苦涩,艳丽的玫瑰同圣洁的雪交缠在一起,浓郁的香气被中和,奇迹般的纠缠在了一起,成了独特的、属于顾逍亭的气味。   “好。”   .   两人的婚礼定在六月的盛夏,一座风景格外有名的海岛上。   因为顾逍亭喜欢海。   她们的婚礼没有邀请太多人,Sili、白渝、代迎春、江雪、靳雨双……悉数是朋友。   顾逍亭给荣白露发了请帖,对方会不会来她并不知道。   婚礼开始前一个小时,顾逍亭端着酒杯和江雪站在一处。   她身上穿的婚纱是带薄纱披肩款的,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层层叠叠纱质的裙摆拖得很长,上头镶了无数细小的碎钻,瞧着如同星星一般。   江雪饮了口杯中的酒液。   “顾姐,我有件事不明白,我们是在书中死后,在书外的世界,一具同样死亡的躯体中苏醒过来的,那么原身呢,她们会不会也在另一个世界苏醒,又或者,在我们的世界用我们的躯壳醒来?”   顾逍亭直面温柔的海风,手中酒杯轻轻摇晃着,琥珀色的酒液随之晃动,沾染上杯壁。   “说不定。”   “也是。”江雪自轻声道:“不过顾姐,我觉得,我们之中你很特别,我调查过你现在这具躯体的主人,她小时候的性情……啧,可和你一模一样呢。”   顾逍亭微眯起眼,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晏慕淮,唇角下意识一弯,笑了。   “巧合而已。”   江雪低头,脚尖轻轻踢着脚下的沙砾:“是么,那——就当它是巧合好了。”   江雪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的事正适合点到即止,说得多了,难免会惹人厌烦。   她往右侧偏了偏头,目光一凝:“顾姐,回头看看。”   顾逍亭漫不经心回头。   荣白露盛装打扮站在她身后,紧抿着唇,在她身旁,还站着同样穿着礼服的宁小暑。   江雪自觉走开了。   宁小暑也走到了不远处,她并没有离得太远,因为这样方便随时过来。   荣白露低着头:“……新婚快乐。”   顾逍亭点了下头。   似乎这样便无话可说了。   荣白露脚尖纠结地碾着脚下的沙砾,抬头偷看她一眼,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纠结和犹豫,似乎是想说什么,唇瓣嗫嚅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还记着之前的事,想开口又不知怎么来lol。   顾逍亭没在原地过多停留,鹅耐心地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开口,便抬腿,朝她身后的晏慕淮走去。   擦肩而过时,她道:“元宝在二楼,我觉得它这段时间可能需要找一个免费的饲养员,我和晏慕淮要出去度蜜月,没有时间照顾它。”   荣白露动作微顿。   顾逍亭走远了,她才轻声道:“新婚快乐嘛……椒椒。”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正文完结了,有一丢丢舍不得椒椒和晏姐姐。   番外应该会休息几天开始更新,已经想好要写的,是没有融合世界的几条支线,就是原小说的故事线了,白露小天使和宁小暑的番外,还有几个婚后甜蜜日常就没啦。   感谢在2021-06-05 22:42:41~2021-06-06 20:2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海风温柔吹拂着, 海浪被裹挟着上岸,咸腥的气味跟着一同漫开。   元宝金色的毛发上盛满了灿烂的日光,在场地中跑来跑去, 狗叫声时不时响起。   它跑着跑着, 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几乎是一步步有些委屈地蹭到了桌子边,又蹭着蹭着,蹭到了别人脚下。   “汪……”   荣白露弯腰揉了揉它, 元宝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穿着一袭婚纱的顾逍亭和晏慕淮相携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高跟鞋踩在木台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远处, 蔚蓝的海面被日光映照得波光粼粼,浪花一朵裹挟着一朵, 将自己抛在浪尖之上。   雪白的海鸥远渡重洋飞过来,落在木栅栏上停歇。   顾逍亭眼角余光再装不进去任何东西, 她看着晏慕淮, 瞳孔中不自觉溢出笑意,唇角略略一弯,极明显地笑了。   半晌, 她俯身,伴着神父还没念完的祷告词吻上了晏慕淮。   她爱晏慕淮。   只要晏慕淮知道就好了,那些形式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只需要知道, 她爱着晏慕淮就好了。   不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 她始终会在晏慕淮身边,同她永远在一起。   晏慕淮伸手搂住她的腰,阖上眼帘回吻她。   .   晚上,人群都在外面喝酒, 顾逍亭这个新娘却换下婚纱跑到了海边别墅的露台上独自一人待着。   她的目光往下眺望,看见了远处燃烧着的橙红的篝火。   夜间的海风格外温柔,顾逍亭饮了口杯中酒,目光跨越人群落在了晏慕淮身上。   她想到了白小小跟她说的话。   那天她选择单独留下来问对方问题,而对方在回答了她的问题后同样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知道,在渣男、白月光、替身为主角的那本重写过的小说中,白月光叫什么名字吗?”   顾逍亭想也没想便回答了她这个问题:“晏慕淮。”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姜成卫的白月光确实是晏慕淮。   白小小盯着她看了很久,蓦地笑了。   她的这个笑很奇异,用奇怪来形容太过,用异常来形容也同样,带了点说不清也琢磨不透的意味。   她眉眼弯弯,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金长鹛是谁?”   “穿书者在世界融合之后顶替了原有的一些角色,譬如,孙海雁原定收养的两个儿女被你和姜成卫顶替了,而在那本狗血小说中,你又顶替了顾小筱替身的身份,晏慕淮顶替了白月光的身份。尤风柏所穿的杜宁顶替了百合小说中,荣白露不知名前女友的身份……”   “你们之所以能够顶替她们,是因为你们是穿书者。”   “可你们似乎忘了,有一个人不是,且这个人,她是独特的,她身上拥有一段连我——作者也不知道的剧情。”   “你是替身,金长鹛便和有几分肖似,可拥有血缘关系的顾小筱和晏慕淮她们像吗?你难道没发现,顾小筱金长鹛还有你在某些部分是相似的,不然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够以和顾家父母完全不一样的脸、顶着他们女儿的身份生活十年,十年后才被一个报复心极其强烈的女人拆穿。”   “当然。”白小小推了下眼镜:“毕竟,我无法决定一个活人的生死,我所说的一切也仅供参考。”   顾逍亭当时听完一句话也没有,转身就走了。   而现在,她又想起了这番话。   ……她的姐姐,究竟是谁呢?   她想起了晏慕淮所说的那段不真实的经历,对方说,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做梦,梦里有一个孤独的女孩儿。   晏慕淮遇见她远比她遇见晏慕淮来得久远。   顾逍亭微微晃了下酒杯,将被中仅剩的酒液一饮而尽,再将目光投向沙滩上时,她一直盯着的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过了半晌,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椒椒。”   顾逍亭转身:“姐姐?怎么突然上来了?”   她没有开灯,黑暗中,顾逍亭看不见晏慕淮的表情,只能隐隐感知到她的视线,那目光是灼热的、滚烫的,如同黑暗中的灯火一般。   晏慕淮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伸手抱住她。   “椒椒……”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你了。”   顾逍亭动作微顿。   她抬头,微微眯眼看向晏慕淮,过了半晌,她骤然笑了。   “姐姐,你似乎有很多事没有跟我说,我做好准备听了,你呢?”   “嗯。”   晏慕淮点头。   “……我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的事番外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撒花呀,番外应该休息一两天就开始更。   (正文完)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