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修真从入门到放弃   作者: 一决   简介:   星际住户江浮清因渣男所害,醒来时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本修真小说里。在这个没有曲率飞船,没有浮空梭车,甚至连便携式手提可控核聚变照明装备都没有的古星球环境里,他举步维艰,直到捡到了重伤昏迷的商鸣谦——五官身材门门满分,烹饪杀怪样样精通。商鸣谦作为主角的师父,教给主角各种毁天灭地的法术技能,直接带着主角超神,能不厉害吗?   为了适应复杂的古星球地理环境,不得已和商鸣谦结伴同行,否则生活不能自理。   商鸣谦(耐心):“吃肉,不要光喝汤。”   江浮清(固执):“液体营养剂才是最有营养的。”   ……   商鸣谦(担心):“你发烧了。生病要吃药。”   江浮清:“只是身为Omega的发热期而已。”   商鸣谦:“这个世界没有ABO性别。你真的风寒发烧了。”   江浮清:“啊这……”   商鸣谦:“不过你是鼎炉体质。”   江浮清(不想说话):“……”   ……   然而商鸣谦是个精分,今天疯批惹不起,明天温柔藏功名。属实有点什么大病,书里说的果然不错,他果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为了可持续发展,还是早点离开他为妙。此时对方却突然发出结婚邀请——   真香。   攻受设定:双重人格攻(温柔正直+疯批)×清冷绝美受 第一章 穿书   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不舒服的感觉在喉舌之间变得愈发苦涩。身下是冷硬的金属材质,头顶还有小型可控核聚变无影灯散发着极凉的白色冷光,手脚如同浸泡在冰水里,没有一丝热意,耳边听到“嗡嗡嗡”的嘈杂声响。   江浮清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忽然想起来自己正躺在一张手术台上,他奋力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却只看到眼前穿着蓝色衣服的虚影。   他想起来了。   他正在洗标记的手术台上。   他是一个Omega,原以为是真爱的恋人Ben,在标记了他之后,却在事后的第三天被抓到出轨了。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标记我?”江浮清虽然愤怒痛苦,但表现出来的情绪却是平淡的,语调甚至带上了一丝冷漠。   对面的男人的视线毫不在意的扫过他,露出一个讽笑,“你太无趣了,比街头的清道夫机器人还死板。要不是看你长得不错,我怎么可能标记你?”   江浮清看向窗外在公路上拖着笨重的铁钳机械化工作的铁皮机器人,不致一语。   “大不了就带你去洗标记呗,又不是什么麻烦事。”Ben打了个哈欠,拽过江浮清的手就带着他钻进了一条晦暗的小巷子里。   在H-4523联邦的律法中,Omega不可以洗去标记,因此正规医疗机构没有提供这项服务。但还是有不少没有医疗执照的黑诊所存活在小城市的街头巷尾中。这是每个联邦居民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每年也因此而产生许多医疗事故。   江浮清本想另做打算,却没有Ben这个Alpha的力气,他完全挣脱不开,被Ben强行拉进了屋子里,随后被人打了一针麻醉。   回想起了所有的事,江浮清挣扎着要起来,可是身体的麻醉还没褪去,四肢又被固定了起来,使不上一点劲儿。头晕脑胀,呼吸也愈发困难。   恍惚中听到Ben和医生在交谈。   “你又带人过来?”   “是啊。照顾你生意还不行?”   “你就不能不标记吗?”   “那样比较舒服。”   ……   江浮清心中一阵茫然,为自己的识人不清感到万分羞愧。他的眼光果然是有问题,如果还有下次,他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这个男人掩饰得太好,仿佛对他掏心掏肺似的,一口一个的非你不可,一生所爱,无微不至的关怀。到头来却只是把他当消遣。   好在听力还算灵敏,不仅听到那个人渣的说话声,还听到了新闻广播。   “……孕育器的问世将带领人类走向新纪元,Omega的生育作用或将被孕育器所取代。”   “基因编码正式发行,每个公民的正式姓名将更改为对应编码,星脑基因匹配系统已全面开发完毕,星脑将根据您的基因信息为您匹配最佳伴侣……”   “近日,基因学专家指出,Omega基因为劣质基因,一定程度上阻断个体肌肉蛋白的合成,并且……”   ……   江浮清恍惚的听着,觉得身体越来越凉,直到心脏也传来一阵凉意。意识又逐渐模糊起来,身体发沉,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滴——”   一声刺耳的声音划开手术室封闭的空间。   江浮清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   江浮清仿佛睡了一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从前的生活浮光掠影般的在梦中闪过。   他忽然惊醒过来,像溺水的人忽然接触到了空气,拼命的大口呼吸着。等到稍微冷静些许,他才看清四周的环境。   很奇怪,这四周是少见的木质结构,在充斥着合成金属的H-4523联邦,不,甚至是蔚蓝星,这都是很稀有的建筑材料。   他一时错愕的微微张开了嘴,不知生了什么变故,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难道他被那人渣卖去了其他星球?   难道那个黑心诊所把他弄去做了什么实验?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要想办法逃离这个木房子,最大程度的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刚要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脚上带着一个铁镣铐。而在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里,还坐着几个身材娇小,长相秀气的男性。   应该也是Omega吧?   难道是星际非法组织?   这几个男性穿着也十分奇怪,都穿着长袍,但长袍并没有包裹住他们的全身,而是露胳膊露腿的,一点也不具备一件衣服的实用性。   想罢,他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身上也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衣服。衣服有些破,遮不住皮肤,而且布料很薄,更没有最基础的纳米线温控调节功能,抵御不了炎热和寒冷的侵袭。   他摸到自己的头发也变得很长,都快要到腰部了,他从未留过这么长的头发。他慢慢的扶着墙壁站起来,从破旧木窗的缝隙看了出去,发现外面竟然是一片杂乱无章,生机勃勃的荒草。   这肯定不是蔚蓝星。   蔚蓝星的每一寸土地都被规划得十分“完美”,不存在一丁点不规则的东西,几乎所有的花草都被园丁机器修剪过。   这里的一切让他回忆起了从前读过的一本书,名字叫《道尊》。那本书是他无意间在家中一处杂物室翻到的,要不是智能管家扫描到上面有古文字,他就把它扔了。   恰巧他又是考古专业的学生,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于是连忙去咨询了他的老师。老师只粗粗看了几眼,说这只是前人杜撰的故事书,不具备历史价值。据说有一时期,此类书籍多如牛毛,浩如烟海,曾一度误导考古学家还原真实历史。   不过江浮清却非常感兴趣,反反复复的钻研了一个学期,总算是弄明白了故事的大概。书中故事发生某个古星球,其中的人类不发展科技,而是通过一种名为修炼的方式,不断改造自己的基因,从而达到一种长生不老的境界。   他看完后十分羡慕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即便是Omega也可以通过修炼而使自己变得强大,不在被Alpha所限制。也十分向往那个世界的自然环境,有好多只存在于书中的动植物。   只是他走遍了许多号称保留自然生态的星球,却并不能体会到今日这般的景象,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噱头罢了。   这里的自然景观和那本书中的景观到非常相似,不经让他心头一颤,或许自己阴差阳错来到了某个古星球?   江浮清定了定神,一边对未知的状况感到慌乱,一边又十分好奇。他自小便对古文学有兴趣,成年后就向有关部门申请了姓名变更,才将本是编码的名字变成了如今的江浮清。现在真的接触到这样的星球,岂不是巧了?   他注意到边上有一个木桶,慢慢挪到了木桶旁边,从水面看出了自己相貌。除了头发长了一些,其他部分和之前并无分别。他撩起自己的头发,漆黑柔顺。   他怔愣又呆傻的样子引起了那边上几个人的注意。一个人盯了他半晌,随后小声开口问,“你怎么了?”   江浮清本以为会交流困难,可是却十分清楚明白的理解了他的意思,随后自然的回答他,“没有。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悲戚,心道这人莫不是被关疯了?   “这里是云洲离火教的分舵,我们都是被抓来的,难道你忘了?”   江浮清觉得“云洲离火教”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又问,“请问这是哪个星系?”   那人道,“什么?”   江浮清见他不知道,也没有奇怪,毕竟是古星球原住民,科技落后,知识匮乏,于是也不再深究,问,“他们抓我们干嘛?”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他如此天真,又苦笑一声,叹气,说,“当然是为了修仙了。咱们都是天生的鼎炉体质,这离火教又做尽恶事,只怕难逃一劫。”   江浮清眉头紧蹙,他说的话虽然能听懂,但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意思。细细琢磨一番,捕捉到了关键词,“修仙?”   那人看他一脸迷茫,竟然连修仙也不知道,莫不是从哪个封闭小村落跑出来的,然后被离火教的人顺手逮了。   “修仙你都没听说过?这离火教就是出名的修仙门派,不过不干人事。还有玄洲的青冥宗,灵洲的不器阁……”他百无聊赖的说着,也没想着逃跑,自知落到离火教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也不再奢求生路。   “不器阁……好像是……你有没有听说过商鸣谦?”江浮清一个激灵坐端正,目光灼灼地死盯着那人。   那人一愣,本以为江浮清是个土包子,没成想还有几分见识,于是道,“商家的家主商鸣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大名鼎鼎的不器阁就在商家名下。”   江浮清悚然一惊,难道那本叫《道尊》的书真的是一本纪实书籍,老师的判断有误?他随着时空乱流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   商鸣谦那是书中主角的师父,教会了主角各种杀伤力极强的法术,是古星球中数一数二的大能,其威力如同一颗近地轨道巡航导弹,令人闻风丧胆。   但这个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手段狠毒,视人命如草菅,被古星球人所诟病。   希望不要遇见他才好。 第二章 捡到战力天花板   江浮清在屋子里呆了几天,有人定时送水过来,水中有股淡淡的甜味,应该是加了什么营养物质,不然以众人的体力,坚持不了这么多天。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是其他人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江浮清不明白,在这样危险的境地,这些人为什么还会肆无忌惮的外放自己的信息素。   经过初步判断,这些人只贩卖Omega,是不折不扣的法外狂徒。从窗户缝往外看,可以看到外面围着一队穿黑色衣服的健壮男人,他们的武器装备并不先进,但即使是这样,作为一个身体素质完全处于劣势的Omega,也基本没有突出重围的可能。   期间有两个黑衣人过来挑选人质,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个长相秀气的青衣人,随后把他带走了。   只不过是过去了一天,江浮清就发现那个被带走的青衣人已经死了,被人用破布裹着从后门抬了出去,草草掩埋。   经过观察,江浮清发现他们是通过信息素的味道来挑选合适人选的。江浮清多次预估模拟,却无法找出带领众人逃离的方法,只好选择明哲保身,努力收敛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眼见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屋子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满脸呆滞,还有些人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甚至想在被选中之前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免受折磨。   江浮清只是靠着墙坐在地上,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只黑色大头蚂蚁上。江浮清从来没见过这种古星球蚂蚁,目不转睛,看得出神,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耳边是嘤嘤哭泣,嘶声呐喊,他却觉得没什么意思,过多的情绪表达,也不能改变危险的现状。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蚂蚁,收敛着自己的气息。   又过了两天,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江浮清看着窗外的扇状绿叶,心中有些许失落,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地方,却连走出房子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能摸摸那扇形的绿叶就好了。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直到又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们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在门口发起了牢骚。   一人说,“怎么让我俩去送?青冥宗那么远。”   一人说,“没办法。青冥宗急着要,好的都被咱们长老教主用完了,这三个要再不给青冥宗送去,怕是要结下梁子。”   一人又说,“可惜了,没我们的份儿。”   紧接着是一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来到江浮清面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啧啧了两声,说,“就这个最好看,可惜体质不怎么样。”   边上的黑衣人提醒他,“你可别动歪心思,青冥宗那边一用就能察觉出来。”   “呸,”他放开江浮清,带一分怒气,“好东西都是他们的。”   他俩又把屋子里剩余的三个人检查核对了一遍,将几个人的镣铐从墙上解开,骂骂咧咧地对几人道,“老子要带你们去服侍贵人,敢跑?腿打断!明白吗?”   三个人唯唯诺诺地点头。   随后三个人就跟随他们的队伍启程,本来就是看管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鼎炉,离火教的人也没太上心,料定他们也不敢跑。   江浮清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古星球的植被比他想象的茂密多了,按照从前的知识,就算突然有大型猛兽从树林里窜出来也不奇怪。   想到此处,江浮清有些胆寒,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果然,才上路没有一个小时,就遇到了突发状况。   一只金色的脊索动物门哺乳纲食肉目大型猫科动物从前方的树干后一跃而出,朝着几人扑将过来。   罡风扑面,风声雷动。只听离火教的人大声高呼,“是狻猊!”   几个人连忙抽出兵器格挡,一时山崩石裂,地动山摇,那狻猊塌烟而来,凌飞半空,利爪反着灼人的银光。离火教的人很快就被冲散开来,几个人各站一角,支起结界,一连串火花从他们手中喷涌而出,霎时烈焰滔天,浓烟弥漫。   江浮清瞅准时机,拔腿就跑。心知若这时候不跑,怕是再无生还的机会了。一边跑一边还在想,这古星球的人就是不一样,那大猫明明没有翅膀,也没有喷射机动装置居然能飞?!那些离火教的人也能徒手搓出火焰?!   这古星球的生物多样性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等到几个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江浮清已经趁乱跑远了。气得离火教的人直跺脚,神识稍稍一探就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了,抄起兵器就往前面追。   江浮清哪里敢停下来,心知此刻若是停下,基本等于凉凉,于是拼了命的跑。不过他实在不适应这复杂的地势,更不适应这剧烈的体力运动,跑着跑着脚开始发软,又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个趔趄身体朝前扑去,下意识地抱住头。   前面是一个下坡,等江浮清从晕头转向中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山坡下面了。他吐了一口青草,扶着树干爬起来,还没站稳,就感觉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江浮清拨开挡住脸颊的头发丝,往前方的山谷看去,一时瞠目结舌。   前面那个山一样大的爬行纲蛇目九头怪也太离谱了吧?他长这么大,就没有看到过那么大的蛇!每个蛇头都吐着蛇信子,眼睛镭射灯一般放着红光,身下的黑色液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汩汩的冒出来,石油一样粘稠,还有奇怪的味道。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焦土一片。   这古星球也太可怕了。   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躲在树后不敢出来。这时候注意到半空中悬浮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手中一把银白长剑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江浮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飞天装置安装在哪儿,觉得这实在太不科学了,一时匪夷所思。   那白衣男子手中虚空一划,银白剑气凌空劈去,一身白衣猎猎作响,宛若神祇。随着剑气落下,那大蛇瞬时被劈开了十七八个口子,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白衣人连忙在身前支出一个屏障,只是那血液的腐蚀性太大,屏障支撑不过几秒,就霎时碎裂开来。   白衣人连忙往后滑行几步,身体微微向后仰倒,随后足尖点地,一跃而起,一个前滚翻,利剑自上往下一划,只听一声“轰隆”巨响,那巨蛇被劈成了两半,地面也留下一道三米深的裂痕,裂痕渐涨渐大,足涨到了一米宽,江浮清差点没站稳,罡风拂面,发丝凌乱,血腥气味弥散开来。   巨蛇在地上扭曲几下,还待挣扎,白衣人的身形几个闪烁,剑光爆涨,几声闷响,九个蛇头尽数落地。   白衣人落在地上,单膝跪地,一把将剑插在草地里,身体逐渐染出了点点殷红血迹,竟如桃花一般徐徐盛开。   随后他整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上。   江浮清一时看得出神,恍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由于刚才杀蛇体力消耗过大,支撑不住了。   江浮清又不忍见他晕倒在此,不闻不问。反正自己人生地不熟,后面还有追兵,怕也跑不了多远去。   算了,先救他吧。   江浮清深吸一口气,腿脚酸软,勉力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忍着蛇血的腐臭气味,江浮清终于走到了这个人的身边,蹲下,拨开这个人遮住脸颊的发丝,发觉这人深眼窝高鼻梁薄嘴唇,肤色白净,长相俊朗,精致非凡。   江浮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他没反应,果然是昏死过去了。江浮清撩开他的衣裳,发现他身上被蛇血溅到的地方,一层一层的渗着血。   这血要是止不住,怕不是失血过多,凶多吉少?这里又没有输血装置,可怎么办才好?   江浮清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好巧不巧,天上又下起雨来,雨势渐大,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好久没淋过雨了,从前蔚蓝星的降水都是由星脑控制,降水之前总会预先发出提醒,以便出行。   有些不适应。   江浮清正看到不远处的石壁下方有一个山洞,便铆足劲,将这个白衣人拖到山洞中避雨。洞外的青色竹林在雨声中沙沙作响,愈发生机盎然。   本以为这个白衣人坚持不了多久了,再去查看时,却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虽然蔚蓝星的纳米修复科技也可以做到,但毕竟是借助外物,而这颗古星球的科技显然达不到这个水准。   难道那本书说的都是真的?   人真的可以通过某种特殊手段不断修复自身的基因缺陷,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风声呼啸,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江浮清才想起来生火。这就犯了难了,他根本不会生火。   从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走到哪儿都是灯火通明的,甚至连饭菜也不需要自己动手,智能管家就可以搞定所有家务。   他又想,这个男人是原住民,身上总会带着照明生火的工具吧?   想到此处,江浮清在他身上一寸一寸的摸索着,越摸越觉得这人肌肉结实,身材匀称,身体倒还不错。   等到他摸到腰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了,那人倏的睁开了眼睛,眸中红光一闪而过,狠厉乍现。 第三章 你不该救我   抓住自己手腕儿的手滚烫,眼神如凶狠的野兽一般,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江浮清心脏狂跳,混合着雨声的鼓点,眼皮微微一颤。   直觉不对劲儿,江浮清起身就要跑,但是还没起得来身,就被牢牢钳制住双手,灼烫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威压之下。   他凑近些许,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气愈发浓烈,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江浮清患有信息素紊乱综合征,他无法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只能靠他们的身材体型穿着来区分,Alpha一般体型比较健壮,身上肌肉发达。而Omega基本很难锻炼出肌肉。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能独自杀那么大的蛇,身体也很结实,怎么看也不像Omega或者Beta。难道他能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了?这可真是出生以来头一次。   混乱中来不及细想,他已经欺身上来,热气喷洒,呼吸纠缠,唇上传来丝丝疼痛,似乎被咬了一下。   江浮清一手想要去推开他的肩膀,却被一把抓手腕别在身后,力气大得仿佛要被捏碎。江浮清哪里还能管这许多,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死不松口。这人习惯性的后退了一步,江浮清抓住空子,连忙往洞口跑去。   身后那人没有追过来,江浮清眼见逃跑有望,却在手伸出洞口的一瞬间愣住了。洞口居然有一层看不见摸得着的墙壁,他怎么样都撞不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浮清转过头来,发现这个白衣男人静悄悄地站在暗处,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染红。如同匍匐在阴暗处的恶鬼。   “接着跑啊。”他语调低沉,带着一分沙哑,忽而又弯起唇来笑了两声,渗人之极。   江浮清抿了一下唇,脑子里嗡嗡作响。明明是好心救他,却被反咬一口。他身边怎么老是这种人?   越想便越觉得恨意难消,怒喝一声,“我就不该救你!”   对面那人哂笑一声,“对,你不该救我。你知道得太迟了。”   说罢一个闪身到了江浮清的身前,一把将他按倒在石壁上,身子又一次欺了过来,低头吻在了江浮清的唇上。   江浮清一阵厌恶,狠狠掐着他的手臂,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却听见那人低声说,“再乱动就把你的手折断。”   江浮清一愣,一时被吓住了。山洞外雨声愈发吵闹,掩盖住山洞中压抑的喘息声。尤云殢雨,雷骤风狂。   ……   江浮清头有些痛,打了一个喷嚏,身体瑟瑟发抖,眉头紧蹙,倏而睁开了双眼。洞外雨声渐小,天光微亮,他咳了两声,以手掩唇。   稍微活动了一下,浑身酸痛,不觉又是一阵厌恶,眼神瞟过手边坚硬的石块,一扬手就照着边上那人的头砸去。   那人似乎早就醒着,一手隔开他的手腕儿,反手一拧,一阵剧痛钻心。江浮清惨叫一声,石块应声而碎,化为细沙落在地上。   那人倾身过来,凑近些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江浮清的耳涡,戏谑道,“下次就不是脱臼了。”   江浮清强忍住眼泪,紧咬住下唇,目光冷冷扫过边上的男人。那男人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几件衣服,扔了一件给他。又打了一个响指,顺便将两个人身上收拾干净,又拿出一张兽皮毯子随意铺在地上。   “不想穿?”见江浮清不动,那男人冷冷地说。   江浮清虽没穿过,但有样学样,他可不想和这个男人坦诚相对。于是只好笨拙穿戴起来,放下袖子,掩盖下胳膊上的淤青,腰腹也酸软疼痛,额角被石头划破了,血迹未干。   他按了按自己的头,又打了一个喷嚏,浑身发抖。   衣裳十分宽大,他又不会穿戴,只是将身体紧紧包裹起来。瞥见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如芒刺在背,连忙把脚也缩进了衣袍里掩藏起来。   他背对着他,脱臼的那只手软趴趴的,疼痛难忍,从前有过基本的医学知识,知道是要把骨头掰回原来的位置。他尝试多次,也未能成功。   那人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一手抓过他的手腕儿轻轻一拧,只听得一声闷响,手腕儿恢复了正常。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没有离开,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掐过他的下巴,不耐烦地问。   “江浮清。”   他本不想说,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撑着不说也没什么意义。随后又打探道,“你呢?”   “商鸣谦。”   江浮清为之一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个人就是商鸣谦?书里说的果然不错,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武力值也不可小觑。   怎么就落到他手里?   早知道他是商鸣谦就离得远远的,哪至于沦落至此。明知道自己眼光不行,还多管闲事,真是悔不当初。   江浮清一阵懊恼,眼中不觉浮出一层水意,索性别过头去,不在理他。   此后商鸣谦一直在修炼,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半日都没有离开山洞。江浮清也没办法逃,四周都被设置了结界,连个蚊虫都飞不进来。   江浮清基本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无意识地用手抠着粗糙的岩壁,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讲。商鸣谦看他倒还乖巧,又是个柔弱安静的小美人,心生几分好感。本因受伤需要调养,又正巧这鼎炉体质送上门来,哪儿有放过的道理?   “做饭去。”商鸣谦虽早就辟谷,但又怕江浮清饿死,于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我不会。”江浮清淡淡地说。这里又没有智能管家,连食物都没有,他怎么做饭?   商鸣谦倒是有些诧异,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富贵人家出生,怎么能不会做饭?料想是江浮清性情倔强,故意和自己抬杠,于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那你就饿着。”   江浮清无动于衷,心中一片冷然。   又过了一个小时。   商鸣谦看他果然不动,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做饭。怕他饿死,于是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见他走了,江浮清连忙想溜,尝试多次却还是打不开结界,一时咬牙切齿,气得不行,只好又走回原处生起了闷气。   没一会儿商鸣谦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拔了毛被洗拨干净的野鸡。他将野鸡递到江浮清面前,冷声道,“拿去吃。”   江浮清看那没毛的动物尸体还在滴血,心中一阵恐惧,往墙壁缩了缩,把头埋进臂弯里。   这古星球的人真是野蛮,粗俗,蛮不讲理!这个商鸣谦尤甚!   “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商鸣谦冷哼一声,“挑三拣四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江浮清摇头,说,“我要吃食物。”   商鸣谦奇怪,“这不是食物是什么?”   江浮清不解,“这明明是动物尸体……”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住,蔚蓝星的人造肉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产量巨大,覆盖全球,基本再也没有吃动物尸体的习惯。而因为智能管家的普及,从订食材到变成菜端上餐桌,基本不需要人力干预,他从来就没见过食材的原始状态。   而且这种每个智能管家都具备的基础套餐,根本不好吃,又不如营养剂配比丰富,利于身体吸收,甚至难以消化,他通常都不吃饭。家里存着大量的营养剂。   莫不是这就是远古食材?   他恍然大悟,腹中饥饿无比,扑过去就对着那肉想要直接咬来吃了。   商鸣谦手一扬,没让他得手,蹙起眉头,问,“你生吃?”   江浮清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他又不会做饭,不生吃还能怎么样?   商鸣谦心知自己碰上了硬茬,只好自认倒霉,一把将江浮清从地上拉起来,拉着他走出了山洞。   洞外已是一片晴光大好,空气中充斥着雨后青草的味道,十分令人心旷神怡。商鸣谦从指环空间里取出一个铁锅,一剑把鸡劈成两半,洗干净之后,一半穿上了烧烤架,生火烤了起来。一半剁了汤,还顺便丢了些配料在锅里。   食物的香气慢慢散发出来,江浮清一闻就觉得更饿了,咽了一口唾沫,直勾勾的看着锅里水涨开之后的小泡泡。   商鸣谦不耐烦地翻着烤鸡的面,让它受热均匀。真是的,他都辟谷不知多少年了,空间里却还放着些炊具和基本的调味料。本不喜欢做饭,身体却很诚实的动了起来。   江浮清那直勾勾的样子,呆萌呆萌的,模样清秀,桃花眼,鼻子精巧,唇有些苍白,不笑的时候显得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刻笑起来,却如春光明媚,繁花万里。   一时有些出神。   随后商鸣谦又拿出一副碗筷递给他,转身离开了。江浮清左手拿碗右手拿筷,在锅里搅和了半日也没有吃到,不太会用这东西。   索性直接就着锅吃了起来。   商鸣谦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觉有些好笑。   江浮清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营养剂。   喝汤喝了个饱,肉还剩着。   不过那肉闻着也很香,要不要来点?江浮清做着思想斗争,又联想到刚才还滴着血的动物尸体,又不太想了。   说着偷觑了一眼那边的商鸣谦,背影笔直,身量颀长,一身绛色长衫迎风翻飞。   忽然,商鸣谦神识一扫,发觉有人在远处树林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第四章 被毒蛇盯上   离火教的人好不容易处理完了那暴虐的狻猊,转头去核对人数,发觉其他人都在就是江浮清不见了,自然是撒开腿猛追,但追到一半却不敢上前了。先是感觉到凶兽相柳的咆哮,后又察觉到一股大能的神识威压,根本不敢上前。一直在附近伺机观察了一晚上,直到今天早晨才敢冒头。   可就算尽力地收起了自己的气息,却还是有一种灵魂被窥探的感觉,显然对面那个大能已经发现了他们,眼神中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轻蔑,唇角微向上扬起,微微朝着他们抬起了手掌。   一缕纤细的火焰霎时出现,蛇尾一般缠绕在他的手腕之上,那火焰朝着他指尖的方向翻滚游走,所到之处,一层暗红色的甲片覆盖上了他整个手掌,熠熠生辉,紫光如细密的针线在红色甲片之间穿杂,逐渐呈现出一个完整的爪套。爪尖是透明的,隐去了锋芒,薄如蝉翼,如果不仔细看,便察觉不出其中蕴含的杀机。   商鸣谦虚空一抓,一股大力朝着几人扯来,其中一个反应不及时,没躲得掉,直接被抓到了掌下,一时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喘一个,脖子处传来焦灼的痛感。   商鸣谦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上,阴鸷地一笑,问:“你们胆子挺大?敢在本尊面前晃悠?”   那人已经吓破了胆,浑身已被冷汗润湿,哆嗦着不知如何搭话,随后心一横,搬出离火教的名头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可是离火教的弟子!你要与我离火教为敌?”   商鸣谦闷笑一声,眼中红光稍纵即逝,手轻轻卡住他的脖子:“离火教的人也配在本尊面前叫嚣?”   手下渐渐法力。   那边的江浮清吓得不敢动,只是用旁边的野草挡住眼眸,身体不觉有些发抖,打了一个喷嚏,又连忙捂住嘴唇。   正在此时,四周藏匿的离火教众人也不得不现身了,一个个手拿弩箭将商鸣谦和江浮清团团包围。江浮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料想他从前遵纪守法,不应遇到此种报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脑子里有些发晕。   离火教领头的那人看了一眼江浮清,对商鸣谦说:“我等无意与阁下为敌,只想带走这个人。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商鸣谦微微一笑,发丝的末梢在阳光下显现出淡淡的暗红色,虽然只有一点,却像是火星一般,触之即死,冷道:“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动一下。”   风声飒飒,江浮清又闻到了从他身上所传来的淡淡的雪松味道,比冰霜更清冽。   一声细微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来,他手底下那个人已经如枯草烂叶一般瘫软在地上,脖子怪异的扭曲着,仿佛脖子上没有骨头似的,只留下三道漆黑的指印。没过一会儿,那尸体就化为齑粉,风一吹便如火一般起舞。   没有人敢说话,只余下风声呼啸。   那领头的一阵惊愕,不自觉后退一步,不敢逼近,死命盯着商鸣谦的脸看,又看到商鸣谦手上的红色利爪,一时大悟,“你是商鸣谦?”   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窃窃私语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商鸣谦。一个人小声说,“不对呀,商鸣谦出了名的温良谦恭,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人前都是装出来的。”   “虚伪狡诈。”   他们说得极为小声,但是商鸣谦耳力极佳,方圆五百里微小的虫鸣鸟叫,只要他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只是讽笑一声,一股烈焰从指尖燃起,脸颊上映出了一层淡淡的火光。那凌冽的杀气,自他为中心,如风卷残浪一般朝着四面八方直扑而去。   那领头的心知不妙,连忙拱手说了一句,“既然是您要的人,我等自然不敢为难,告辞。”说罢连忙转身就要跑,生怕慢了半分,落下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几个人也懂看颜色,跟着就要走。   江浮清见他们走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又瞅了一眼那边的商鸣谦,正要出来。看来他下意识的认为,呆在商鸣谦身边好歹比呆在那群人更安全。看了一眼烧烤架上嗞嗞冒油的烤鸡,不熟悉的诱人香味散发出来。   下一秒,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抬头朝着远处看去,只见前方熊熊烈焰燃烧,那烈焰见风则长,瞬间将那群黑衣人团团裹挟,嘶吼惨叫声不觉于耳,俨然一副人间炼狱之绝景。火焰灼烧的温度随着罡风四散奔溢,周围的青草也冒起了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   只是那火焰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只在那些人的身上肆无忌惮的舞动,却终究没有将周围的环境点燃。他们的皮肤一寸寸的剥落,火焰似乎烧得更旺了。嘶声力竭的狂叫逐渐平息,只剩下几声困兽般的呜咽,最后地上只留下一滩烧着的焦土,被喧嚣的风卷入江河。   风平浪静之后,就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江浮清手足僵硬,喉咙发干,目光怔愣的看着商鸣谦。此刻的商鸣谦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微微向上翘起,透露出几分倦懒和喜悦。仿佛自己面前不过是些沙砾芥子,根本无需挂怀。那一身绛色的长衫,也如火焰一般灼灼燃烧着。   江浮清哽咽了一会儿,颤抖着声调问:“为什么?”   商鸣谦站在河畔处,身后是滚滚而逝的水流,神情一瞬间阴沉下来,慢慢向着江浮清逼近一步,直到走到了江浮清的身前,轻轻抬起手撩起江浮清迎风拂动的发丝,低低道:“该死之人罢了。”   江浮清一瞬被他那瞳孔中的一点猩红所摄住,一时出神,鼻尖又是那淡淡的雪松香味,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不自觉错开了眼神,嗫嚅片刻,才说:“你这样随意处置……”   商鸣谦张开虎口,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脖颈上,手指抚摸着指下细腻的皮肤,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突突跳动的经脉,温热而舒适。只要手指轻轻发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扭断他的脖子。   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商鸣谦的手是冰冷的,像一把铁钳,他没有发力,可就算是这样,那疼痛麻木的感觉却还是一寸一寸的传来,尖锐刺骨,江浮清寒毛卓竖,浑身发抖,呼吸粗重,他清楚的知道,要是他再多说一句,那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掌下的动脉搏动愈发急促,商鸣谦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唇角微微一弯,微微底下头,侧头在他的耳边轻轻咬了一下,戏谑道:“听话呀。否则本尊生起气来,你就麻烦了。”   耳廓有些许湿润,热气弥漫,心尖尖都在发痒。江浮清缩了一下脖子,紧咬下唇,眸中水气氤氲,却终是没有掉下泪来。   他被毒蛇缠上了。 第五章 血骨生香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江浮清性子平淡,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他倒是搞清楚了,这古星球还处于蛮荒阶段,根本就没有成熟的律法来保障大家的生存权。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而他边上这个,无异于天花板了,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要是动歪心思被发现了,估计也会被烧成灰。   况且这古星球的生物多样性十分复杂,大型肉食类动物遍布海陆空。这倒不算什么,连植物也有口吐人言,能跑能跳的,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他估计离了商鸣谦跑不了多远去,就给它们填了肚子。   此后便懒得深思了。   白天商鸣谦做饭给他吃,晚上商鸣谦吃他。   江浮清也没有多做反抗,反正躺平了当个木偶人,他爱怎么就怎么。白天常常蹲在草地上发呆,看着一株对商鸣谦来说平平无奇的白花,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腿麻了就坐下,一边还喃喃自语:“被子植物门,单子叶植物纲,天门冬目,鸢尾科。”   或者对着一只蚂蚁,“属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膜翅目,蚁科。”   就差拿个小本本来画上几笔了。   商鸣谦就在不远处抱臂观察着他,耳朵也能清楚的听见他的言语,可是却并不能理解他说的意思,料想江浮清装疯卖傻,想要以此来逃离他。便也没有什么表示,就想看看这小美人能搞出什么花样。   过了一会儿,又见江浮清站起来,对着一棵平平无奇的桉树发起了呆。仰着头看着那参天大树,眼睛都不眨一下。   “桃金娘科桉属啊,在我们那儿都是濒危物种了。没想到古星球这么多呀。”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映出一抹欣喜,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那光滑青翠的叶片。   商鸣谦走过去,一把扯下一片叶子,奇怪道:“一棵树而已,有必要大惊小怪?”   江浮清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不过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忍不住问:“你是Alpha?”   “什么东西?”商鸣谦很迷茫。   “你身上为什么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商鸣谦只知道他在问自己身上的气味,说:“血味罢了。”   “不是。像雪松。”江浮清说。   商鸣谦看他问得正经,展开左手掌心,用右手食指在掌心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霎时溢出,那雪松味道更加浓郁了,随后商鸣谦把手掌递到了江浮清的鼻尖,问:“我说得不错吧。”   江浮清觉得商鸣谦的脑子确实有点什么大病,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把自己的手掌划伤?不过那雪松的味道确实顺着他的血流出而逐渐弥散开来,而且越来越浓烈。前调苦橙叶,中调雪松,后调香根草。江浮清浮想联翩,天马行空,联想力如光速飞船一般疾驰而去,心道他这味道还有点复杂。   “喝。”商鸣谦把手递到他唇边。   江浮清一愣,后退一步,说:“人血的营养成分并不高,相反还含有代谢废物,说不定还有病菌,会人传人的。”   古星球人就是野蛮,一点都不讲科学求真理。   商鸣谦见他想逃,一把将他拽到了怀里,一手掐住他的脖颈,冷笑道:“别让我动手。”说罢又将流着血的手递了过去。   江浮清后背抵着他的胸膛,肩膀被他牢牢锁住,完全挣脱不开,那血的味道又在鼻尖充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有了抵触,好似身体十分渴求眷恋一般,便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眼前有什么血色印记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无踪了。商鸣谦掰过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邪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东西了。谁都不能把你拐跑。”   江浮清眉头一蹙,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十分迷茫。   还有这种说法?   早知道就不喝了。信息不对称害死人呀。   他一抬头,就发现商鸣谦直勾勾地看着他,眸中血红翻涌,波澜壮阔。江浮清摸了摸脖子,后退一步,下意识地就要跑,这眼神他太熟悉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可再清楚不过。   “过来。”商鸣谦沉声道。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一股莫名的威压突然出现,江浮清甚至站不稳,“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东西一般,动弹不得。   商鸣谦蹲下,用手指轻轻抹过他的嘴唇,那染了血的唇色更加红艳,更不用说本就是绝好的皮相。每一个部分都恰到好处,精致非常,仿佛粉雕玉琢,肌肤印雪。商鸣谦一时出神,只是用手摩挲着他的脸庞,心情倒是极好,笑着说:“真是楚楚动人呀。简直天生就是做鼎炉的料子,天生就该被睡。”   江浮清听到此处,眸光沉了沉,心中一片凄惶。   从前在蔚蓝星就因为是娇弱的Omega而被人视作玩物,如今到了这里,却又被说成是什么鼎炉体质,依旧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任人戏耍作乐,心中一时愤懑难舒。   那又怎么样呢?   蔚蓝星的基因编辑技术已经是宇宙领先水平,基本上每个出生的生命被提前编码过。无论哪个性别,都符合当代主流审美,个人如果想改变,需要提交审批报告。即使毁了容,也会将你原封不动的复原。   因为Omega身体各方面水平较差,无法应对高强度的压力环境,并且金字塔顶尖也觉得没必要让Omega参与这类活动,Alpha已经够强了,不必为此做基因改造。因此只要让Omega生育就可以了,为了更好的沟通,只对Omega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因此没有Omega可以选择不婚不育,这在H-4523联邦是重罪。   仿佛他们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取悦Alpha。   而他离开的那一天,新闻说,H-4523联邦已经不需要Omega了。   他不知道那些留在H-4523联邦的Omega会怎样。会被基因查杀吗?还是被关在一个封闭的角落里,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直到他们生不了为止。他想到这里,不觉一阵毛骨悚然。   本以为来到这里,可以安心的研究古星球的动植物以及各种人文风土,没成想,还是逃不过这般的命运。他从前从不信命,此刻却觉得造化弄人。   凭什么呢?   凭什么依旧不能摆脱这一副柔弱之躯?   想到此处,江浮清眼神一冷,一把打开商鸣谦的手,淡淡道:“你这样的人,只让我觉得恶心。”   商鸣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戏谑道:“那你很可怜。注定要和我这样恶心的人睡一辈子了。哦,不对,我会腻的。” 第六章 斯德哥尔摩症是不可能的   江浮清被他拧住手腕,却没有喊疼,而是紧紧咬着嘴唇,眼神略带恨意的看着他。商鸣谦似乎是有意试探他的底细,并没有就此收手,力度一点点加重。江浮清脸上冒起了虚汗,一阵惨白,嘴唇又是一层血迹浸染,却不置一语。   商鸣谦欣赏他的倔强,却更想将他的灵魂摧毁,然后在每一寸都打上自己的烙印,让他做着最低贱的勾当,眼中却只有自己,像狗一样摇尾乞怜,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只有失去,才能变成永恒。   商鸣谦阴鸷的一笑,“怎么样?要不要求饶?”   江浮清无暇说话,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仿佛痛到了骨头里,身体每一处都颤抖起来。他输了太久了,这一次就杠上了,大不了让他杀了就是。谁也别想落下什么好处,鱼死网破罢了。   商鸣谦忽而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抬手撕掉了他的白色衣衫,一把将他拉起来,按倒在刚才那棵树的树干上。随后抬起他一侧光滑细长的小腿。   商鸣谦凑到他的耳边,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说:“有些东西你是反抗不了的。你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这樊笼。”   江浮清趁他凑过来,狠狠在他唇上咬出了一个血痕,骂出了这辈子第一句脏话,“疯狗!”   商鸣谦不怒反笑欺身吻了上去。   天昏地暗,日月颠倒,草木疯长。   江浮清睁眼闭眼全是商鸣谦的影子,已无心再和商鸣谦较力气。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身体发冷,浑身痛得要命。而那个疯狗,还神舒体泰的靠在篝火旁假寐。江浮清翻了个白眼,轻咳了一声,蜷了蜷身子,缩到了一边。   要是商鸣谦死了就好了。   江浮清恶意的想着。   要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死了,那就好了。   此刻所有的恨意都在心中堆砌,一层又一层,如高塔堡垒,直冲云霄。   商鸣谦朝他扔过去一个油纸包裹,漫不经心地道:“吃吧。别饿死了。”   江浮清没有接过,身体发着抖,冷意裹挟着他。   商鸣谦看他不动,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吃下去。你想我用哪一招?”   江浮清心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虽然不想吃,但这一下回过神来,却又不想那么早死了。于是打开那个包裹吃了起来。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干又硬,吃起来还掉渣。江浮清咳了两声,要是有营养剂多好。   商鸣谦递过去一罐子水,对他说:“喝。”   江浮清接过,也不管有没有毒,直接灌了下去,不过那水和普通白水不一样,是甜的,好像是汤汁,还挺好喝。江浮清喝了个精光,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沙哑,问:“这是什么?”   商鸣谦无所谓地说:“别人做的银耳莲子羹,存在我这里,正好拿给你喝。”   江浮清觉得商鸣谦这个人实在太反常了,凡事都凭他一时喜好,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得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死疯狗。   虽这么想着,却又别无他法,果然是身在樊笼。   身体疲乏令江浮清头晕目眩,没过一会儿就又昏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商鸣谦此前撕了他的衣服,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另外一件枣红色的衣衫给他。江浮清一直琢磨着那是什么高科技产品,能隔空取物。就算是在蔚蓝星,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小宇宙的,只有一个宇宙云暂存点,供给普通人租用。   商鸣谦如今好得差不多,拉着江浮清就要离开。   此刻的江浮清哪里有闲工夫和他较真,本是万念俱灰,此刻却见到一只扇着翅膀的小昆虫飞了过来,深蓝色的翅膀,黑色描边,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晕,此刻向他慢悠悠的飞了过来,他一举起手,那昆虫就乖乖的停在了他的指尖,悠哉游哉地收起了小扇子一般的双翅。   江浮清想了半日,发觉这是一只蝴蝶。他在一本生物绘册上见过,只是从未见过活的。不觉一丝暖意浮上心头,唇角不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商鸣谦一转身就看到这般的场景,心中一阵触动。不过又很快压下,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快过来?”   蝴蝶飞走了。   江浮清叹了一口气,只好慢吞吞的跟在商鸣谦身后。   没走多远,商鸣谦就不耐烦了,索性灵兽召唤出来,一阵狂风卷地,一头黑豹乘风而来,脚下云雾散去,浑身金光褪却。江浮清觉得不出意外的话,这食肉目猫科一口一个他们没什么问题。   正这么想着,这黑豹居然恭敬的底下头,坐了下来,发出了两声极不符合它形象的猫叫。   原来教科书又出现错误了。   江浮清有些迷茫,考古工作,任重而道远呀。   不知何时商鸣谦已经骑了上去,一把将江浮清拉上了黑豹。   鸟飞鱼游,日行百里。   江浮清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这黑豹的飞行装置在哪里,这太不科学了,难道是它的身体里安装了什么内部的风力或者核能驱动系统?说罢低头研究起了那黝黑的皮毛,拨开一层一层的长毛,只摸到了肉嘟嘟的软肉。拍了两把,也没有拍到坚硬的金属材质。   真令人费解。   硅基生命入侵?   不对呀,硅基生命也不长这样。   商鸣谦转头,威胁道:“你再扯煤炭的毛,就把你扔下去。”   “煤炭?”   江浮清眨了眨眼睛,出现了,古老能源。原来它是靠煤炭飞行的呀。古代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深不可测的。   没过一会儿,煤炭就在一个小山谷停了下来,两个人从煤炭身上下来。山谷的生物又和草地不同了,水流清澈见底,无数奇花异草,泥土呈现红色,可能含有较多的氧化铁和氧化铝,也可能是藻类死亡留下的残体。   江浮清分析起来,只是现在手头什么工具都没有,单凭肉眼,实在无法辨别出是什么情况。   一不小心对着一块土地发起了呆。   商鸣谦见他一副钻研的劲头,问:“怎么?你知道这里有吸血僵尸出没?”   江浮清一愣,随后摇摇头,说:“尸体就算会动,也不过是神经反射而已。”   商鸣谦看他一本正经,听见吸血僵尸都不害怕,着实奇怪。   “哦?那你就去给我探探路吧。”商鸣谦说。 第七章 尸体是不会起来活动的   本来商鸣谦也太听懂他说的具体意思,但是能够理解个大概。料想江浮清从小长在山野,对修真界的事情不太了解,因而不信邪。   江浮清听他这样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我不会探路。”心道商鸣谦什么毛病,探路应该是他这个土著的事情吧,他一个从其他星球来的人,哪儿能理解这复杂的地理环境?   商鸣谦端详他一阵,觉得江浮清的胆子大得很,竟敢屡次反抗他的命令。一时心头火起,一把抓住江浮清的衣领子将他提过来,冷笑一声:“我叫你去,你敢不去?”   江浮清无动于衷,俨然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意味,甚至还看着旁边的那只鹅黄色的蝴蝶发呆。那蝴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还饶着江浮清的指尖飞来飞去。江浮清似乎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就这么傻站着能看半天,不知道有哪里好看了?   商鸣谦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那蝴蝶虚空一划,那蝴蝶瞬间就被劈成了两半,彻底失去了生机,飘摇落在地上,混进了污泥里。   商鸣谦说:“我要杀你就跟杀死这只虫一样简单。”   江浮清心中有一瞬的恍惚,寒毛卓竖,抬头看了商鸣谦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腿就沿着溪流走向了山谷深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江浮清走在前面,脚底下是潮湿粘腻的淤泥,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山谷中的风带着湿润,扑在面上有些冷。不多时就看到了一个隐蔽的石门安静的镶嵌在藤曼深处。   江浮清走了过去,伸手拨开藤曼,看到边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料想是什么开关之类的,因此伸手去转动了一下。刚一转动,就似乎听见从石门之内传来一声怪物的嘶吼,还有悉悉索索的小动物的声音。   不多时石门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完全看不清楚,只有门口处有一堂微弱的光把地面照亮,可以看出地面布满灰尘,里面还传来淡淡的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直觉告诉江浮清里面很危险,就算没有什么行走的尸体,也应该有什么怪物,毕竟这古星球的生物多样他是领教过的。   “进去。”商鸣谦的声音冷硬地从背后传来。   “没有灯。”江浮清说。   正在此时,商鸣谦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放在唇边吹了吹,扔给了江浮清。江浮清接过,不小心碰到了火焰,一阵刺痛传来。又往后瞧了一眼,料想那个男人是不会放过他的,横竖是个死,也就心一横,弯腰走进了门内。   越往里走,越是蹊跷,里面散发这冷气,地面不断渗透出水迹,将地面都铺满了。前面有扑棱棱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蝙蝠的叫声。蝙蝠这种生物很顽强,一分钟心跳可达一千次,寿命却有二三十年,体温比人类更高,免疫细胞的活性更强,还可以自己延长端粒的长度。以一己之力封印成百上千种病毒。   商鸣谦静悄悄的跟在后面,认为江浮清的心思多少有点奇怪,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居然不怕蝙蝠?脚都没顿一下,还在那儿若有所思的样子。越这么想着,心中就越是存疑。   步测已经往里面走了一百多米,江浮清除了火光能照到的范围,基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似乎看到某个东西在远处匍匐着。前面似乎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没有盖子,江浮清用烛光映照着盒子的外壁,上面似乎刻满了莲缠枝花纹,还有一个古老文字,念做“寿”。江浮清恍然大悟,一阵欣喜涌上心头,唇角一动,“是棺椁。”   古文物了属于是。   商鸣谦抱臂站在不远处,心道:那东西随便一看就知道是棺椁吧?用得着打着亮摸着看?看出是棺椁这么高兴?不太对劲。   江浮清正要将烛火往里面照去,却发觉里面是一张血布,血布下面是人的形状。江浮清犹豫了一会儿,虽然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这下面万一躺着个人形动物也不一定,咬他一口就不好了。   商鸣谦凉凉道:“你不是说尸体不会活动起来吗?怎么不敢掀开?”   江浮清决定从脚掀开,毕竟研究古生物的机会太少了。于是他大着胆子,掀开了血布,在血布掀开的一瞬间,那布下的尸体腾的坐立起来,双手举平,朝着江浮清就扑了过来,江浮清凭借身高优势,一低头就躲在了角落处,正好隔开了这一击。   腐臭的味道弥散开来,江浮清小心捡起烛火,一抬头就看到那腐烂的尸体正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两个眼眶空洞洞的,一半的脸颊都烂掉了,露出泛黄的骨骼,还有唇边的獠牙,看着样子结合周围的潮湿环境,起码死亡两个月以上。看它唇边的獠牙,似乎是返祖现象。   江浮清和僵尸大眼瞪小眼,那僵尸似乎是闻到了人气,凑过来就要下嘴。江浮清睁大了眼睛,脚有些软,刚要逃开,又被地上的碎骨头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跟头。商鸣谦没有接住他,抬手就是一串火光打了过去,那吸血僵尸浑身都被火焰包裹,尖叫嘶吼着,不出三秒就被烧成了灰烬。   借着这么点亮光,江浮清总算看清楚了这周围的环境,只见这地上几乎铺满了人的骸骨,怪不得踩起来咔嚓作响。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的骸骨,一时瞋目结舌。   商鸣谦还没有离开,在这个密室里翻找着,这里敲敲,那里摸摸,总算听到了空响,从夹层里拿出了一本牛皮纸包裹的书册。随后自顾自的从密道原路返回。江浮清看他走了,陡然觉得有些害怕,也跟着离开了。   江浮清跟在商鸣谦的身后,踏出石门的那一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商鸣谦打开那书册翻开了起来,索然无味的模样,又问边上的江浮清:“你想要吗?”   江浮清问:“这是什么?”   商鸣谦漫不经心地说:“修真秘籍,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就为了找它。”   江浮清有些好奇,抬起胳膊,摊开手掌,说:“你不要就给我。”   商鸣谦定定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讽笑,当着他的面将这秘籍烧成了粉末,又染上了怒气,说:“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火光渐小。   江浮清觉得有些冷。   可能是山间的风太大了。 第八章 不太对劲   商鸣谦似乎并没有回门派的迹象,一直在山间闲逛着,江浮清也不知道说什么,某一日问起他,“你不用处理门派事务吗?”   商鸣谦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才不会跟那个傻子一样,一天处理些无趣的门派琐事。倒不如在外头悠闲自在。”   江浮清懒得去深究他的话,只想早日摸清这个世界的复杂地形,好找机会从他身边逃走,相信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能想到办法。   又一日在山洞里醒了过来,洞口的烛火已经燃做灰烬。江浮清肚子饿了,可那个死疯狗还没有醒,便想着自己出去找点吃的。他刚刚一动,商鸣谦就睁开了眼睛。江浮清咬牙切齿,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商鸣谦猛然睁开眼睛,从软垫上坐了起来,有些迷茫的环顾四周,忽然将视线落在了江浮清身上,错愕万分,问:“你……你是?”   江浮清料想这疯子又在耍他玩儿,也不说话,捡起边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商鸣谦却好似受到极大惊吓似的,用手扶住额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对不起,我又做奇怪的事了。”   江浮清没有搭理他,对商鸣谦伸出手,说:“我饿了,给我吃的。”   商鸣谦连忙去空间指环里拿吃的,刚拿了一半,才发觉自己居然也没有穿衣服,嗅到江浮清身上的气息,恍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是鼎炉体质,已经在自己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结契了。   鼎炉一旦结契,就一辈子不能离开主人,以主人的血气活着。   商鸣谦半晌说不出来话,他只记得他杀了相柳,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怎么什么也记不得了?   江浮清见他愣神,摊开的手收了回去,淡淡道,“不给我吃就算了。”说罢就要起身去洞外。   商鸣谦连忙拉住他,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收回了手,将食物递给他,说:“慢慢吃。”   江浮清也没多想,不碰他最好,于是接过那桃酥吃了起来。商鸣谦连忙竖了个结界,换好了衣裳。   江浮清吃到一半,转头看到商鸣谦已经穿好衣裳了。穿的是一身白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套着,头发也已用发冠一丝不苟的束好,腰带也扎得很端正,垂下一块白玉的宫绦。跟初见的时候倒是极为相似。   他不是老是穿红色吗?嚣张得跟参加星际晚会似的。   不管他了。   见江浮清的吃得开心,商鸣谦怕他噎住,又从空间里拿出一罐桂花蜜,冲好热水递到了他唇边,温柔道:“不够还有。”   江浮清眼皮一跳,这不会是最后一餐吧?通常是被处以极刑的犯人才有的待遇。   过了一会儿,商鸣谦犹豫着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人若反常必有刀。   江浮清谨慎的看着他,不可能,他一定会像前几天那样,故意问他要不要,等他一答应,他又马上反悔,把东西毁掉。   同一个戏码,他想上演两次?   江浮清别过头去,背对着他,默默吃起了东西。   见他不说话,商鸣谦也不好再接口,又拿出一罐蜜饯递给他,微笑道:“这里不太好做饭,等到了外面,我给你做些好吃的吧。”   江浮清狐疑的接过那罐蜜饯,小心从里面拿起一颗送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逸散开来,不觉露出一个微笑。   商鸣谦心头一跳,抬手下意识地想摸摸他的头,却又收了回来。等江浮清吃饱喝足从边上站起来,商鸣谦才发觉他的衣服穿得不是很妥帖。里衣外衣都分不清楚,也没有穿裤子。当下有些懵。   随后又拿出几件衣裳分门别类的摆在他面前,耐心的讲解起来。江浮清跟随他的指引将里衣中衣外衣亵裤等穿好。只是他还不会系衣带,束腰带。商鸣谦一边帮他系好,一边讲给他听。又给他穿上了鞋,只是这鞋稍微大了一些,不合脚。   江浮清一眨不眨的看着商鸣谦,突然觉得商鸣谦笑起来还挺好看。   回过神来,商鸣谦拿出一根檀木的簪子,帮他挽起了头发,此前一直披散着,头发也没有梳起过,若不是他着头发生来柔顺,怕是要打上几个死结。随后又弄了个清洁咒,一阵微风拂过,江浮清觉得浑身都舒服了很多。   “走吧,我们回家。”商鸣谦微微一笑,柔声道。   江浮清一愣,别过头去,谁要跟你回家。   “你不觉得你虚伪吗?”沉默了很久江浮清说了一句。   商鸣谦脚步一顿,转头,没有反驳。   江浮清觉得这是个离开的好时机,便说:“我要走了。”   商鸣谦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是鼎炉体质,很容易遇到用你修炼的修者。你独自一个人不安全,你还是与我同行吧。”   江浮清冷道:“你没炼?”   商鸣谦有口难言,自之自己无论怎样都对不起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不对劲,商鸣谦现在也太乖了吧?   江浮清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刚才说要走,也不过是试探他,环顾四周,这荒郊野岭的,他又没什么生存能力,不如先跟着他,到了城镇在另谋生路。   于是江浮清点点头。   江浮清现在穿着一身白色的广袖中衣,外套着一身青绿的薄杉,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腰肢纤细,青丝入墨,好似妖精化形,水魅幻灵。商鸣谦一时有些出神,随后召来了灵兽。   黑豹一闪而现,脚踩烟雾,亲昵地过来蹭了蹭商鸣谦的腿,随后趴在了地上。江浮清第二次见它,倒是不稀奇了。商鸣谦将江浮清扶到了玄雾的背上,随后自己翻身也坐了上去,将江浮清揽在怀里,一手牵过缰绳,黑豹一跃而起。   这倒是稳当极了,不似上次一样,差点被甩下去。   日行百里,却还是没有走出这山林,只好在附近安营扎寨。江浮清的肚子早就饿极了,不明白为什么商鸣谦不饿,几乎很少看到他吃东西。坐在玄雾身上,早就把那罐蜜饯消灭得不多了,商鸣谦毕竟也不用吃饭,所以没有多少存粮,沿途看到能吃的果子和灵草都采给江浮清垫肚子了。   天色渐晚,夕阳渐斜。   担心江浮清的身体吃不消,所以提前休息,生好了火,留下了玄雾做护卫,就离开去找吃的去了。 第九章 饿也不至于啃草皮呀   等到商鸣谦弄好食材回来,就看到江浮清饿得眼冒绿光,正准备就地吃草。   商鸣谦连忙将他拉起来,问:“你在做什么?”   江浮清不解的看着他,看着那嫩绿的鲜草尖,垂涎欲滴,说:“我饿了。”   饿了也不至于啃草皮呀?   商鸣谦合理怀疑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无奈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做好了你再吃。”   说罢商鸣谦就去生火做饭去了。   江浮清蹲在一旁,还是很想尝尝那草的味道,小心翼翼拔起一根,放进嘴里嚼了两口,连忙吐出来,呸,难吃得要命。   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商鸣谦的神识,颇为无奈,又有些想笑,打趣道:“怎么样?味道不好吧?”   江浮清一脸疑惑,说:“你不是给我吃过吗?”   商鸣谦解释:“不是所有的草都能吃的。”   过了一会儿,锅里涨开了,能闻到扑鼻而来的一股香味。   商鸣谦将鸡汤盛出一碗来放在石头上晾着,又顺手做了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盘榨菜炒肉丝,把碗筷递过去,说:“过来吃吧。”又在江浮清坐的位置铺上了软垫。   江浮清走过去,在垫子上坐下,接过碗筷,慢慢吃了起来。   他喝了两大碗汤,有些撑。   见他不吃肉,问:“怎么了?肉不好吃?怎么只喝汤?”   江浮清固执的摇摇头,说:“营养都在营养剂里。”   商鸣谦觉得他说得有趣,问:“营养剂?”   江浮清又说:“能把它们长期保存起来吗?”数了数日子,感觉身为Omega的发热期要到了,得多屯点以备不时之需。   商鸣谦却觉得他是忍饥挨饿怕了,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出这个问题。于是微微一笑,柔声道:“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做就是了。”   江浮清心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发起疯来,怕不是要把营养剂都给扬了。   就这一恍神,商鸣谦已经夹了一个鸡腿在江浮清的碗里,微笑,“尝尝看。应该不难吃的。”   江浮清有些犹豫,虽然知道是动物尸体,但是这营养剂的味道也太好了。那熬制这营养剂的废料应该也不错吧。可惜没有专业仪器,否则就能检测一下哪个的营养物质含量更高了。江浮清想罢,还是吃了起来。   真香。   吃到一半,见商鸣谦并不动筷,也没有吃,心下一阵惊慌:他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小心问:“你怎么不吃?”   商鸣谦倒以为江浮清在关心他,于是摇头,说:“我不用吃饭,很多年前就辟谷了。”   “人怎么能不吃饭?”江浮清一脸茫然,难道他可以利用太阳能还是风能水能电能?   商鸣谦一笑,说:“嗯。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教我绝食?   江浮清摇摇头,又闷头吃起了肉。   一会儿,江浮清又问:“那你怎么会做饭的?”   商鸣谦微一阵晃神,说:“习惯罢了。我遇到一些烦心事就喜欢做饭,然后存起来,或者分给别人。”   “你的解压方式有点独特。”江浮清淡淡道。   难怪存了那么多干粮。   到确实,人在压力很大,情绪抑郁的时候,做一些简单易行的小事,有助于排解负面情绪,一次微小的成功就会带来快乐。   商鸣谦看着丛丛的火光,细若蚊蝇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再失控了。”他每次失忆都会闯下祸事,不是杀人放火,就是到处树敌。料想失忆期间,他并不处于昏迷的状态,一定在四处活动,否则不会每次醒来都在陌生的地方。他仔细检查过自己的元神状态和识海,以他的修为,不可能被其他东西上身,应该是生了什么病吧。   江浮清已经吃得差不多,觉得商鸣谦虽然是个疯子,但是厨艺还是很不错的。难怪蔚蓝星的金字塔顶都喜欢聘请厨子做饭。唉,他这样的人,这辈子没享受过,因为营养剂又方便又好买又节省时间,以至于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吃美食的想法。   春末的晚上还带着些许凉意,吃过饭以后,商鸣谦就在火堆旁打坐休息了。江浮清身下是软垫,身上还盖着毛毯,倒是少有的舒坦。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还有在乌云中若云若现的一轮皎洁圆盘。蔚蓝星也有两颗自然卫星,分别叫蓝卫1,和蓝卫2,蓝卫1要稍微大一些,有时候会呈现出暗红色,蓝卫2则是金色的。   有些冷,江浮清蜷缩起来,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又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身体却发起烫来,江浮清在毯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冒起了冷汗。他觉得不太对劲,难道发热期来了?来不及细想,将毯子掀开一个缝,看到商鸣谦就坐在篝火旁正经危坐,眼睛紧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他心中只想着千万不要在商鸣谦面前呆着,万一他趁虚而入,将他标记了,他就再也没有逃开的机会了,他可不想再次死于洗标记。于是趁他不注意,拿起那边剩余的半罐营养剂,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商鸣谦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直对周围保持着警惕,还存有一部分的意识,因此在江浮清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了。但是看他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怕是不想让自己觉察,因此只是不动声色。   察觉到他越走越远,怕他不安全,商鸣谦慢慢的跟了过去,只是不让江浮清察觉,终于江浮清在一处山坡树后停了下来,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了。只是那么静静靠着树干,似乎忍耐着什么。   商鸣谦觉察出不对劲,看他的样子似乎是风寒发烧了。斟酌一会儿,便快步走过去,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道:“你发烧了。”   江浮清烧得迷迷糊糊,只恍惚看见了商鸣谦的影子,心中一阵警惕,一把狠狠推开商鸣谦,咬牙切齿地道:“你离我远点!”说罢挣扎着踉跄站起来,就要离开。   一丝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商鸣谦见他站不稳,连忙将他扶住,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你走开!”江浮清的脑子浑浑噩噩,好像同时有好几台吹风机在吹,耳边都是嗡嗡的噪音,甩开商鸣谦就要离开。 第十章 不能说的秘密   商鸣谦见他对自己如此抵触,一瞬间僵住了,犹豫该不该继续跟着他。江浮清嘴上不说,肯定对他恨之入骨。就算是这样,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他失忆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呀?商鸣谦越想就越是愧疚,料想绝对不能让江浮清病死在这里,便重又跟了上去。   江浮清气虚体乏,走路也是轻飘飘的,又不慎被枯树枝绊住,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去。商鸣谦连忙接住他,将他按在怀里。江浮清还要乱动,却并没有什么力气,轻易被商鸣谦制住。   商鸣谦手掌一翻,一颗丹药出现在他的指尖。商鸣谦将丹药送入江浮清的嘴里。可江浮清察觉出异样,就是不吞,直接给吐了出来。商鸣谦摇头,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乖,吃了就好了。”   江浮清迷迷糊糊,心道:休想骗我上当。   商鸣谦无法,又拿出一颗药来,刚递到江浮清的嘴边,江浮清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的咬着,仿佛要咬下二两肉来。商鸣谦吃痛,但也没有强行捏开他的下巴,反倒趁机将药丸打进了他的喉咙,让他吞了下去。   江浮清咬住他就不撒嘴,血水顺着手指流出,缓缓滴入了江浮清的口中。江浮清下意识的吮着他的手指,血味儿在唇齿间弥散,味道让人沉醉。   商鸣谦血中含有法力,也有心让他吸一些,好增加一下抵御能力。便也没有将他推开,只是另外一只手轻轻撩起他的发丝,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江浮清感到一阵清明,忽然回过神来,看见商鸣谦就在他的面前,口中传来血腥味,下意识松开了嘴,低下头去,将头埋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商鸣谦掌中运起一股灵力,将灵力分成若干细流,输送到他的经脉中,慢慢修复着他身体的损伤。江浮清感觉好多了,不再像刚才似的难受。   他有些奇怪,喃喃道:“发热期这么就过了?”   商鸣谦听他了他呓语似的话,问:“什么是发热期?”   江浮清说:“就是像刚才那样……”   商鸣谦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是风寒发烧了,我给你吃了药,你现在没事了。”   “风寒发烧?”江浮清总算想明白了这件事,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人从来不提什么ABO性别,而且也不理解的样子,于是问:“你们这里有几种性别?”   商鸣谦觉得他是烧糊涂了,才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两种啊,男和女。”   江浮清恍然大悟,难道说,他已经不是Omega了?这真是太好了!一时激动到差点跳起来,一定是在时空乱流里发生了什么改变。如今他再也不用烦恼什么发热期的问题了,他这么想着唇角弯了弯,喜形于色。   商鸣谦很少看他如此欢喜,不觉也跟着他微微一笑。   江浮清一时兴奋,拿起边上的一罐营养剂就准备一饮而尽,可是却被商鸣谦夺了过去。江浮清不耐烦,说:“小气鬼。”   商鸣谦叹一口气,说:“你怎么没有半点生活常识呀?”   “怎么了?”   商鸣谦说:“这汤冷了是不能喝的,油已经凝上了,你要是肠胃不好,铁定得闹个肚子什么的。”   “是吗?”江浮清若有所思。   商鸣谦接过那罐汤,掌中运气灵力,不一会儿那汤就咕嘟咕嘟地冒起了小泡泡,慢慢热了起来。江浮清重又接过,奇怪地端详着商鸣谦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日,也没有发现油什么问题,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看上去没多少肉。   商鸣谦看他如此,问:“我的手怎么了?”   江浮清问:“你手上也没装发热器呀,怎么做到的?”   商鸣谦说:“只是调动灵力运转罢了,没有什么稀奇的。”   灵力?那是什么稀缺能源,换股四周,也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解问:“哪儿有灵力?”   商鸣谦见他左顾右盼,跟个小兔子一样,十分可爱,笑着说:“天地间都是,只是你没修真,感受不到。”   江浮清觉得这个世界的科学体系好像跟他以前所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看似非常落后,实际上是另外一种方向的文明进化。等有机会好好研究研究,破解他们的修真科学。他越想越离谱,以然神游天外。   商鸣谦又叮嘱道:“所以你以后不要独自一个人去荒僻的地方,你的体质很危险。”   江浮清之前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忙于奔命,也没空去多想什么鼎炉体质的问题,如今稍微松了一口气,便问:“什么是鼎炉体质?”   商鸣谦说:“人生而为鼎炉,练气入体,内凝为丹,外用为法。但有的人体质特殊,生下来采集灵力的速率就比普通人快。”   “那不是好事?”江浮清问。   “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不妙的是,鼎炉很难聚气,灵力采回来,没过多久就会消散,无法长存。因此很多人打起了鼎炉的主意。通过特殊的方法采集鼎炉体内的灵气,效果事半功倍,还衍生除了一系列专门以鼎炉修行的法术。   “因为鼎炉的采气速度太快了,于修者来说大有益处,所以很少有人能抗拒这种诱惑。特别是重伤之人,本就难以采气修炼,所以很需要鼎炉。相当于平时你要自己做饭,但现在有人把饭做好了递到你嘴边。   “为了独占鼎炉,或者让鼎炉听话,不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一直为自己所用,于是一些人发明了一些控制鼎炉的法术,千年万载过去,这些法术已经非常成熟,几乎修真界的人都会使用。比如结契。除了常规方法,身体接触能更多的采集鼎炉身上的灵气。并且由于身体无意识中采纳灵气的速度很快,鼎炉大多生得貌美,所以……”   江浮清只是木楞楞的听着,一股凉意涌现。   商鸣谦抿了一下唇,说:“我不想骗你。”   江浮清思绪纷乱,还是没有说话。   商鸣谦接着说:“你我结了血契……你最好不要离开我太远,否则你会不舒服。”   “可以解开吗?”江浮清声音渐冷。   商鸣谦摇头,说:“暂时不可以,但是我会想办法的。”   江浮清冷笑一声,说:“那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吗?”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一个人回到了篝火旁。   夜晚的风很凉,火焰劈里啪啦的燃烧着。   江浮清捡起边上的枯枝丢尽火堆里。   本来以为脱离了Omega的身体,正准备高兴一会儿,却马上又被告知鼎炉体质的作用。真是让人遍体生寒。本以为换了个地方,能够获得更多的自由。没成想竟然是一样的光景。天道亡万物,人杀人,人屠猪狗。   从未改变过。   蔚蓝星也一样,看起来一片和谐,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他竟然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一个是有形的刀,一个是无形的刀。要是能变得更强就好了,就不会再被人摆布了。   人为鼎镬,我为麋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商鸣谦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的留意着他。江浮清不想他靠近。   江浮清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十分脆弱,小小的一只,担心那飘飞的火星会不小心将他的衣衫点燃。孤寂清冷,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为什么他失忆期间,把江浮清标记了呢?   商鸣谦心中无限愧疚。   如果他没有那种病,如果他不会失控就好了。   至于是怎么患上这种病的,他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从他继任家主之位开始吧。偶然被别人撞见过失控时的状态。据他们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神态,语气,穿着,甚至使用的武器和法术都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一开始他只觉得荒诞,可最近几年这种失控的状态越来越多。他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永远不知道明天醒来是出现在哪个地方。   永远不知道明天醒来会多出多少仇敌。   可惜,他谁都不能说。 第十一章 你喜欢什么就拿   第二天又飞了半日,很快就看见了繁华城镇。那些白墙青瓦,错落有致,清新婉约。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每一处都是江浮清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色。从前都是些钢筋混凝土的建筑,要不就是一片荒土废墟,直让人觉得压抑和冰冷。   江浮清对一些小玩意儿似乎格外感兴趣,小贩引车卖浆,小童提篮赠花,姑娘结伴同行,手拿团扇欲遮还休。偶尔还能看到提着剑走过的修士,他们大都穿着统一的门派服,一路有说有笑,似乎江湖快意,不胜自在。   “香囊,看看吧。”忽而听见一个姑娘喊道。   那姑娘摆摊三年,想来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那白衣人,潇洒俊逸,看上去温文尔雅,唇角还带着几分笑意。那青衣人就冷得多了,不爱笑,虽然面容精致,但却有些生人勿近的气质。走过路过不能放过,将他们叫过来试试。   江浮清往她的方向看来一眼,确定是在对自己说话之后,便走了过去。那姑娘没想到他真的过来,连忙堆着笑将一个紫色的香囊递给了江浮清,并在一边解释说:“里面有麝香、薄荷、薰草、艾叶,清新提神,您要是常常佩戴,一定神清气爽,一扫往日阴郁。”   江浮清接过她手里的香囊,放在手中捏了捏,里面碎碎作响,捏起来倒是很舒服,闻起来确实有香气,但是并不浓郁,不是花香果香那种甜香气,料想可以用来掩盖身上的气息,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是鼎炉体质了。   见他有要买的意思,那姑娘连忙道:“您要是喜欢就买了吧,只要三文钱。”   江浮清没有钱,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放下香囊就离开了。   商鸣谦看江浮清转身要走,掏钱把这个香囊买了下来,递给江浮清。   江浮清接过。   商鸣谦微笑,说:“你喜欢什么就拿。”   江浮清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反正一路上也用了商鸣谦不少东西了。   就当是卖身还账了,虽然是被逼的。   不过从那天之后,商鸣谦就不再和他同床共枕了,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样倒是挺好,反正他横竖也看不惯商鸣谦。前面几天把坏事都做尽了,这几天又端起了架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着实让人厌烦。   那卖货姑娘见多识广,一见就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太一般,又确实看不出什么。只觉得江浮清性子冷淡,倒是商鸣谦万事都顺着他。于是多了一句嘴,对江浮清说:“你这个朋友对你还不错呀。笑笑嘛。”   江浮清淡淡道:“他不是我朋友。”   说完江浮清就离开了。   两个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江浮清看见了许多只存在与历史图册里的东西,比如说纸做的扇子,各式各样的衣裳,还有一些古式乐器。本来心中有些阴郁,但此刻也生出几分欢喜来。   江浮清的情绪很少表露在脸上,即便是偶尔露出情绪,也都是淡淡的,极悲极喜的状态几乎没有。但他实际上的行为又直来直去,似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很难受别人的情绪影响。   他不说,只好商鸣谦自己观察了。   这几日的相处也发现了,此时是江浮清心情比较好的时候。   于是有意放慢了脚步,好让他多玩一会儿。   江浮清的目光就好似一个出生孩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之前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不知道曾经是在什么地方生活的,说起这个,他还没有来得及过问。   商鸣谦与他并排走着,问:“你家在哪里呀?”   江浮清淡淡说:“B4240超星系团,N937星系团,青星系群,青流系,冰狮座,小明环带,耀月系,蔚蓝星,H-4523联邦,D区,重明街道。”   商鸣谦接不上话,问:“那是什么地方?”   江浮清转头瞄了他一眼,说:“远方。”   商鸣谦又问:“那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江浮清思索了一阵,解释道:“可能是垂危状态脑电波剧烈振荡,身体各处量子能波动与四周等离子发生剧烈排斥反应而引起的时间乱流所导致的穿越。”   “什么?”商鸣谦茫然。   不由得开始怀疑江浮清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之前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而导致的心神错乱?   想到这里商鸣谦也不敢再接茬了,只是转移了话题,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两个人正好路过了一家酒楼,正是饭点,从中传来饭菜的香味,江浮清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望向了酒楼二楼。   商鸣谦便带着他走了进去。   两个人在雅间落座,那跑堂的喋喋不休地报着菜名。江浮清并不理解到底是些什么菜,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商鸣谦随口说了一些菜名,又点了一些汤。没过一会儿菜就端了上来。   商鸣谦将鱼汤盛了一碗递到了江浮清的面前。江浮清看着那雪白的汤汁,不觉抿了抿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这是什么做的?”   “鱼。”   “鱼……哦,你给我吃过。”江浮清若有所思。   “尝尝。”商鸣谦说。   江浮清端起碗喝了一口,说:“不错。”   商鸣谦又给他加了一块锅包肉,说,“试试这个。”   江浮清摇头,说:“营养剂就够了。”   “这里的营养剂不管饱。”商鸣谦和他相处久了,大概在他们那里,营养剂就是汤的意思。难道他们那里的人都只喝汤不吃肉吗?   江浮清想了想,点点头,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锅包肉,不太放心地问:“这是怎么做的?”   商鸣谦见他妥协,解释道:“梅花肉处理后切大片腌制油炸,再加入糖,醋,酱汁勾芡。”   “好复杂。”江浮清喃喃道。   “吃吧,别想了。”商鸣谦劝道。   江浮清现在已经熟练使用筷子了,夹起一个放进嘴里,狠狠咀嚼起来。香味唇齿流转,外酥里嫩。   江浮清一吃就止不住,一块接着一块,很快就吃了个半饱。商鸣谦拿起边上的手绢替他擦了擦唇角,笑着说:“慢点吃,嚼碎了再咽。”   江浮清回过神来,抬头正与商鸣谦视线相对,只见他眉眼弯弯,满目温柔,一身白衣竟比窗外艳阳还灼目。 第十二章 跟我回家   骗子。   上次就是因为轻信那个叫Ben的渣男,才落到如此地步,搞到差点没命。这次商鸣谦也来这一招,难道他就那么好骗吗?何况这个商鸣谦一开始就是把他当鼎炉的,此刻怕不是来骗他死心塌地的吧?况且,书里说商鸣谦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更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吃亏上当一次就够了。   想到此处江浮清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又看向了边上的一叠小菜,伸手去夹了一块。但是怎么也夹不起来,那菜方方正正滑手得很。   见他吃力,商鸣谦用边上的勺子给他舀了一勺子放进他碗里。   江浮清尝了一口,又是不同的味道,问:“这是什么?”   “蟹黄豆腐。”   江浮清点头,然后吃了起来,软软的,还挺入味。   江浮清本是个斯文外表,但是吃起饭来却不显得斯文,一口一口吃得惬意,嘴里咀嚼着,眼神却落在另外一道菜上。只是他不爱说话,只偶尔问起这个菜的叫法。   等到吃过饭,江浮清才觉得自己似乎吃得有点多。   见他这模样,着实有些可爱,说:“在这边休息一下吧。”   江浮清随他走到边上的软榻休息,江浮清瘫坐在软榻上,抬头看着窗外偶尔飘过的柳絮,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想要睡觉。他正这么想着,昏昏欲睡,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商鸣谦不觉微微一笑,只觉得和江浮清呆在一起十分的轻松。   好像连时光都慢了。   江浮清没坚持多久,头一歪就倒在软榻上睡着了,商鸣谦连忙将他的头扶住,以免他磕到了榻角,随后给他牵过薄毯盖上。江浮清前不久得了风寒,这阵子又疲于赶路,想来身子骨本就没好利索,春末还是带着几分凉意,睡之前不觉得冷,睡着了就觉得浑身冰凉。   他本能的朝着热源靠近,往商鸣谦怀里拱了拱。商鸣谦不敢动,也不敢走,觉得这体验十分新奇。平常江浮清清醒着,绝对不会主动靠近他,就像一只怕生的小兽,对他的警惕心几乎保持在最高水平。此刻睡着了,居然如此温顺。   好像一碰就会碎。   手心雪一般快速消散。   商鸣谦运起灵力,将整个屋子都变得温暖起来。   等到江浮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外面的阳光正是耀眼的时候。   环顾四周,发觉商鸣谦在不远处坐着,似乎在修炼调息。看到江浮清醒了,便收起了功法,缓缓朝着江浮清走了过来,问:“睡醒了?”   江浮清点点头,摸了摸头发,没有摸到那根簪子,目光梭巡起来。   此前商鸣谦怕他膈到头,所以给他取下来了。手掌一翻,簪子凭空而出,商鸣谦细细为他挽起头发。   江浮清乖得像个瓷娃娃,一动也不动。   两个人结了钱便离开了。   越走就越是繁华,处处张灯结彩,两个人走出去没多远,就见到一个穿着蓝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恭敬地对着商鸣谦一行礼,道:“参见家主。”   商鸣谦点头示意,问:“最近家中发生何事?”   那人说:“一切太平。不知家主如何?”   商鸣谦点头,说:“还好。凶兽已除。”   那人一阵大喜,连忙道:“恭喜家主。这下好了,又能太平一段时日了。”他说得兴起,又突然看到了边上的江浮清,仔细一端详才发现这个人好像是鼎炉体质,此时和家主关系看上去亲密得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人问:“这位是?”   商鸣谦一时不好开口,说:“他……”   江浮清淡淡道:“同路而已,没什么关系。”   那人心下了然,问:“那这位……公子,现下要去往何处?”   商鸣谦说:“到家中暂住,你速速回去打点一切。”   那人点头称是,然后离开了。   江浮清知道他是家主,所以也没有问。商鸣谦见他不问,所以也没有解释。两个人一路没什么话讲,沉默着回到了家中。   商家本宅修建在闹市里,恢宏大气,门庭显赫,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商家的门槛,周围也有许多商铺,绸缎庄,茶叶庄,古董阁,小酒楼,甚至还有些倒卖灵兽,灵石,法器的。各派的修士都喜欢在这里落脚,此处治安明朗,几乎没人敢在这里生事。   周围几个店铺老板都认识商鸣谦,见到商鸣谦来了,都会堆起笑来打招呼,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会自发送到商鸣谦让商鸣谦观摩品鉴,好给自己通通路子。商鸣谦虽然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毕竟要维系整个家族的发展,所以也时常与他们打些交道。   一路走来,多的是对商家唱颂歌的人,也对商鸣谦十分敬畏,看得江浮清一阵蹙眉。心道这商鸣谦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极好,把周围人都糊弄了过去。又觉得这些人可怜得很,根本看不清商鸣谦的本心,白白付出一片心意。   沿途多的是人要请商鸣谦过府一叙,还有些人直言不讳,要把自家闺女许配给他。倒也是,商鸣谦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轻轻,长相俊朗,又有如此大家业,家中还没个长辈插手唠叨,不外乎行走的锅包肉。   不过商鸣谦只说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出了门就收起笑意,不胜其烦。   等到回到了商家本宅,已经是快要吃夜宵的时候了。本不需要吃饭,但为人太久,养成了习惯,总是要请客吃饭才显得亲热。因此修仙门派的菜肴总不吝新奇二字,吃饱倒是其次。等到他刚一进门,就见管家迎了过来,对商鸣谦道:“家主,您可回来了。绯云阁的阁主等您几天了。”   “来找我作什么?”商鸣谦一边走一边问。   那管家说:“他说要亲自告诉您,不肯离去。所以属下就安排他们暂且在家中住下。不过……”   那管家支支吾吾的一会儿,又说:“不过,他是带着他的爱女一起来的。您知道,他这半辈子可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可能有意与您做媒……”   商鸣谦脚步一顿,叹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三日后成亲   自打他当上家主以来,说亲做媒的人就一波接着一波。那绯云阁阁主屈怀玉在举州一片很有势力,只是夫人早亡,独留独生爱女,不出意外的变成了女儿奴,宠女儿宠上了天,闹得人尽皆知。他女儿屈樱也是性格骄纵,说一不二,脾气不大好,常有仗势欺人之事发生。   真不好打发,不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他们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商鸣谦蹙眉,一番思索,又看向了江浮清。   那管家这才注意到江浮清,平日商鸣谦男色女色皆不近,仿佛一个老禅僧。因此跟他走在一起的,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名门子弟,全都有生意或者门派事务的往来。因此管家虽然觉得这个青衣公子看上去文文弱弱,过于精致貌美,但也没把他往差了想,连忙对江浮清行礼道:“这位公子濯濯如春月柳,气度非凡。不知是哪家公子?”   江浮清听出他说的是好话,便也点头示意,随后也不知道如何答话了。   江浮清总是冷冷的,淡淡的。不熟悉的人恐怕觉得他气质高冷,自视甚高,不爱搭理人。但是相处一些时日才发觉他只是不爱说话,也不爱做解释,开口甚少一次性超过十个字。   商鸣谦对江浮清解释道:“他是本宅总管,名字叫商岳山,你叫他商管家就行。”   “他也姓商?”江浮清问。   商岳山笑着说:“我自小在商家谋差,因此被老太爷赐商姓。”   “老太爷?”江浮清记不太清楚书中内容了,有些奇怪,商鸣谦好像不是商家的嫡子吧。怎么会当了家主的?   “就是上任家主。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管家看了一眼商鸣谦的脸色,又止住了话头,转头问商鸣谦,“不知这位公子如何安排?”   商鸣谦说:“他以后住在这里。安排一间厢房。”   商岳山觉察出不对,说:“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江浮清说:“我叫江浮清。”   “那……”商岳山还在犹豫。   商鸣谦突然说:“我三日后要和他成亲。”   “啊?!”商岳山没有站稳,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商鸣谦。   江浮清反应了过来,好半天才想起成亲好像是建立婚姻关系的意思,一脸诧异地看着商鸣谦,本就不善言语,此刻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成、成亲?”你们这里不是只有两种性别吗?怎么你好像说起要和男人成亲却一点压力都没有的样子?   商鸣谦点头,郑重其事地对江浮清说:“商某对月前所作之事深感愧疚,必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商某必定对你负责到底。”   谁要你负责了?   离我远点。   江浮清唇角抽了抽,心道:这不会是商鸣谦的套路吧?骗人有一手呀。   江浮清嗤之以鼻。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浮清的想法,商鸣谦拉过江浮清传音入密,小声说:“帮我挡挡那些烂桃花吧。”   江浮清投去鄙夷的目光。   商鸣谦又说:“你想要什么都行。”   江浮清小声在他耳边问:“那用陪I睡吗?”   商鸣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沾染着自己的血味,一时耳朵有些发红,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不、不用。”   “那行吧。你说话算话。”江浮清漫不经心地说。   商鸣谦连连点头,“算话。”   答应得倒是漂亮。   江浮清对他持观望态度。   商岳山在旁边瞧了半日,简直把他俩瞧出花来。商鸣谦本不是个近美色的人,此刻居然和这个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咬起了耳朵,还宣布要结婚。难道这个江浮清会什么摄魂术不成?商岳山一时没忍住,将江浮清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通,越看越觉得舒服,细眉薄唇,眼如点漆,肌肤盛雪,貌绝冠玉。   鼎炉?!   商岳山恍然大悟,了然于胸。   眼神也变得不太轻蔑起来,原来是靠着鼎炉的体质缠上了商鸣谦呀,起先还以为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小公子呢。   商岳山说:“请家主前往酌风亭用膳。”   他自动忽略了江浮清,区区鼎炉罢了,怎么能上得了台面?   商鸣谦却侧头对江浮清微微一笑,说:“你随我同往。”   江浮清不爱说话,但他并不社恐,料想又能白蹭一顿晚饭,说不定还有些更好吃的,哪儿有不去的道理,别人若是问起什么,那就点头糊弄过去了事。闷头吃自己的,世界与我无关。   商鸣谦本以为他要推拒一番,没成想他同意得干脆。   商岳山还要再劝,说:“家主,这于理不合呀……”   商鸣谦无动于衷,淡淡道:“本座携夫人同往用餐,如何于理不合?”   商岳山见劝不动,讪讪住口,只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商鸣谦带着江浮清便往酌风亭而去。一路穿花拂柳,又过几处回廊水榭,只见一古朴八角亭半掩在水边竹林深处。   江浮清一见便觉欣喜,从前他在自己家的桌子上养了一株小绿竹,每日便盼着他开花,吃饭也看,睡前也看。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它永远也长不大,永远也不开花。更没有见到过如此成片出现的绿竹,仿佛与山水融为一体。   江浮清问:“竹子会开花吗?”   商鸣谦摇头,说:“很少开花。有不好的寓意。”   “这样呀。”江浮清若有所思。   两个人信步入亭,随后落座,眼前正是屈怀玉父女。屈怀玉年过半百,有些苍老之态,想来是结婴比较晚,修为跟不上,难有大进。怪不得那么着急的要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是怕自己大限之后,独生爱女孤苦伶仃,无人照顾吧。   商鸣谦拱手道:“在下此前忙于家门事务,未来得及返回。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屈怀玉连忙道:“商公子过谦了。”   商鸣谦微微一笑,一般有求于他的,都要尊称一句家主,阁主,尊座。如此一来,倒是求亲无疑了,这屈怀玉生怕把他抬得太高,不好拉下脸来说亲,于是一开头便将他当作后生晚辈。   商鸣谦又问:“不知屈阁主前来,所为何事?”   屈怀玉一笑,说:“商公子不必见外,老家主在时,老夫曾与他有些渊源。若是贤侄不介意,可称老夫一声世伯。”   商鸣谦点头,道:“世伯。”   江浮清懒得听他们俩客套来客套去,本就走了半日,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动了起来。在他所处的蔚蓝星蓝萤纪元4587年,早已经没有了合家团圆,一起吃饭聚餐的传统了。就连家的概念也变得非常薄弱,很多人一出生就没有父母,被联邦星脑教养长大。两个人短暂的组成家庭,也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完成基本的抚养任务之后,很多人都选择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第十四章 斩桃花我是专业的   可他总爱看些杂书,甚至沉迷到选报了考古专业,还对人间的感情保佑一些天真的想法,所以才会被那个男人骗成这副德行。他总觉得人不是机器,人的情感是人存于世的重要关键,但是,他觉得他可能错了,也许所有的意识和情感都是模因复制①的结果。   江浮清的这种行为在很多世家大族的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坐在哪里吃着自己的,总觉得有些不懂礼教。但在江浮清的眼里,本来大家也不熟,自己吃自己,也没有浪费食物,不好吗?   屈怀玉蹙起眉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当着商鸣谦的面也不敢发作,问:“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商鸣谦微笑,没有半点遮掩地味道:“他是我的夫人。”   “啪嗒”一声,屈樱的筷子摔在了地上,一脸震惊,端了半天的大家闺秀的架子,总算是端不动了,惊诧道:“什么?!可他是男人呀!”   那边上站着的商岳山连忙差人给她换了一双筷子。屈怀玉的承受能力稍微强一点,哈哈大笑几声,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打趣道:“贤侄真会开玩笑呀。”   江浮清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古星球,男人和男人是确实不应该结婚的,想出这种挡桃花方式的商鸣谦,确实是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不由得深深看了商鸣谦一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商鸣谦自然而然的拿起旁边的绢帕,温柔款款地给江浮清擦了擦唇角,微笑说:“内子不谙世事,吃相不雅,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江浮清耳根子一麻,古怪地抢过商鸣谦手里的那张淡粉色的绢帕,擦了擦自己的唇角,恨不得离商鸣谦远一点,与他划清界限。可是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还是陪他演演戏吧。   江浮清抬手就把那张绢帕在商鸣谦脸上糊了两下,以示亲密。随后嫌弃的丢了那张帕子,紧接着投去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然后继续吃着自己的去了。   商鸣谦别过头去,以手掩唇假咳了一声,随后解释道:“内子表达方式有点独特。”   他话音还没落下,屈樱大呵一声,“荒谬!”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江浮清道:“他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做你的妻子?!”   她爹知道她是急性子,这时也有些恼怒,压着火气对商鸣谦说:“贤侄,玩笑开一次就够了,何必再而三呢?”   商鸣谦淡淡道:“在下只是与内子相处惯了,言行稍许亲密,不知为何惹得二位勃然大怒,还请世伯解惑。”   屈樱气得跳脚,眼泪都快被气出来了,说:“你——”却半天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江浮清被吓得一愣,没想到这女人气势这么足,这要是放到蔚蓝星,至少也得是Beta起步。商鸣谦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笑,随后说:“令千金如此风姿绰约,七窍玲珑,恐怕有无数俊杰趋之若鹜,何故如此大动肝火?”   屈樱站了半天,环顾四周,早被商家的人看尽了笑话,此刻也不好再站着,僵硬坐下,重新端起了边上的琉璃杯饮了一口蜂蜜水,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动。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止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鼎炉而已。留着用就好了,何必要到成亲的地步。”   她这个“用”字极为轻蔑,俨然将江浮清比作了物件。   江浮清懒得与她斗嘴,但却觉得食之无味起来,打了一个哈欠,盯着庭外的一处小翠竹发呆。   商鸣谦见她越说越过火,心中也几分怒气,说:“屈小姐,你我两家世代交好,何必如此恶语伤人。”   江浮清发觉这么下去,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语出惊人,“我怀了他的崽儿。”   一室寂静。   只听得见风吹过竹林所发出的唦唦声响。   商鸣谦看了他半响,只见江浮清轻轻摸了摸肚皮,一副倦懒欲睡的模样。   屈樱愈发在他身上看出了几分福相,虽说男子怀孕的事情很少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呀。否则以他区区一个鼎炉,还能使了什么招数,逼得商鸣谦娶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宣布他的夫人身份。   商鸣谦也是一惊,心说难道偷偷把了一下他的脉,发觉他只是吃得有点多,胃胀气而已,差点笑出声。于是将计就计,说:“实不相瞒,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决定三日后成亲的。”   眼见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有继续交涉的必要,本来想着此次来灵州能寻到一个好夫婿,没成想却阴沟里翻船,被这个鼎炉体质的男人截胡了。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屈樱叹了一口气,说:“既然木已成舟,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少不得回乡去和姐妹们说道此事,让她们也收收心,不要再惦记什么翩翩如玉商鸣谦,他心里呀只有那个男人。”   本以为商鸣谦被传出这种事情,怎么也得计较一番,可商鸣谦完全不在意,反而拱手道:“在下正为此事忧心苦恼,若有屈姑娘代为转达,自是再好不过。”   屈樱吃了个闷亏,一时哑然。   屈怀玉眼见闺女受了委屈,本是要讨回公道。可此刻是在商家地界,根本掀不起多大浪头来,正所谓人在屋檐,便也只好随意的一回礼,道:“告辞。”   只是起身之时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若是商公子到了我举州地界,我绯云阁自当热情款待。”   商鸣谦将他送到了大门口,江浮清也被拉着去送客。   商岳山倒是不以为意,心中以为江浮清这种人满大街都是,模样姣好,却没有什么本事,现在商鸣谦将他捧在手心里,指不定过两天就腻了,最后依旧毫无压力的找个名门望族的女人结婚,乐得自在。   如此以来,已经是月上中天,江浮清跟着商岳山去了厢房,商鸣谦早已经堆了一堆繁杂事务要处理,此刻刚得了空闲,就跑书房去了。   商岳山见他如此,料想对江浮清也不太上心,于是随意对江浮清交代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①:模因论 (memetics) 是一种基于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解释文化进化规律的新理论。它指文化领域内人与人之间相互模仿、散播开来的思想或主意,并一代一代地相传下来。模因(meme)用了与基因(gene)相近的发音,表示“出自相同基因而导致相似”的意思,故模因指文化基因。我国学者何自然他们将meme译成“模因”,是有意让人们联想它是一些模仿现象,是一种与基因相似的现象。基因是通过遗传而繁衍的,但模因却通过模仿而传播,是文化的基本单位。   模因(Memes)是文化资讯传承时的单位。这个词是在1976年,由理查·道金斯在《TheSelfish Gene( 自私的基因)》一书中所创造,我国学者何自然和何雪林于2003 年将memes翻译为“模因”。 第十五章 语音唤醒智能管家却失败了   这几日江浮清过得悠闲,商鸣谦不烦他,他便在院子里潜心研究起花草树木来,常常对着一颗平平无奇的小草观察变天,不仅观察,还留下各种笔记。但他不大会用软笔,只是用小木棍沾染了墨汁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一不语音输入,他就不太习惯,常常忘了字怎么写,用一些字母代替,于是周围人又开始一番指指点点,说他不学无术,成日玩物丧志,不就仗着有几分姿色,在这儿骗吃骗喝。江浮清并不在意,想着先帮商鸣谦应付一阵,屯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钱币,然后溜之大吉,另谋生路。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辰,江浮清在纸上画着那些植物的形态,一时忘了时间的流逝,肚子已经很饿了,可是并没有人送饭过来。他放下小木棍,站起身,准备自己摸去厨房搞点吃的。但是又犹豫了起来,那些厨房的人脾气可不太好,每回他过去,都是毫不客气的敷衍着,残羹剩饭也不惜得给他。   正在此时,江浮清看到商岳山从门口路过,于是叫住他,问:“商管家,今天的饭食呢?”   商岳山停下,瞅了他一眼,戏谑一笑,又慢慢收起笑意,对江浮清行了一个礼,说:“真不好意思,家中弟子大都已经辟谷,不需要进食,因而在下一时疏忽,还请江公子海涵。”   江浮清好像并未看出他的无礼,只是眨了眨眼睛,定定看着他,疑惑不解,说:“人怎么可以不进食呢?”   商岳山只当他是没见过世面,不屑与他多说,道:“若是江公子饿极了,可到厨房去弄些吃的。只是此时已过了饭点,厨子们都已歇下,怕是不便伺候公子了。还请公子自行处理。”说罢,还没等江浮清回答,他便一甩袖子走远了。江浮清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一时踌躇不定。   他突发奇想,这个家族也算得上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家居装修一片富丽堂皇,雅致异常。保不齐有什么科学先进的高级设备,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反正也没有人来给他介绍各种产品的使用方法。   万一他们这里也有智能管家呢?   想到此处,江浮清微微一笑,对着空气来了一句,“智能管家,给我准备个基础营养套餐。”   并无回应。   江浮清又喊了一声,“智能管家,请提供基础套餐A。”   “智能管家,照明。”   “智能管家,提供50摄氏度热水。”   ……   什么垃圾大世家,一个智能管家都没有。   江浮清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随风浮动的绿叶,眯起眼睛,心道:要是能利用风能发电也还不错。   可是想归想,肚子还是很饿,于是江浮清还是打开了房门,准备出门去。一开门,就看到商鸣谦站在门口。   其实商鸣谦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巧听到江浮清对着空气说话,奇奇怪怪,还喊着什么智能管家。他很确定他这儿只有一个管家,名字也不叫“智能”。难道江浮清脑子出现问题了?商鸣谦越想越自责,若是他因为自己失忆期间干的蠢事而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太可怜了。   想罢,他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走进屋子里,问江浮清:“你在做什么?”   江浮清百无聊赖的又在椅子上坐下,摇头,说:“我试试这里有没有声控AI。”   商鸣谦心中一惊,连忙走过去,将手覆在江浮清的额头上,蹙眉,喃喃自语,道:“没发烧呀。这是怎么了?”   江浮清一把打开他的手,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你家怎么连个照明系统都没有呀。”   商鸣谦见他说得一脸嫌弃,料想商家虽然算不上泼天富贵,但也比普通人家富裕一些,从前来此处小住的宾客都觉得还行,甚至还有赖着不肯走的。被这般嫌弃,还是头一遭。商鸣谦倒是来了兴致,微笑道:“那你说说,你从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江浮清看上去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要求却挺多。   江浮清叹气,说:“我家住在一百零二楼,出门就是一个浮空梭车停车点。”   未曾听说过有这般高耸入云的楼层。   商鸣谦问:“浮空梭车是什么东西?”   江浮清漫不经心地道:“交通工具呗,可以在天上飞的。”   难道是什么神兽?   还准备再问,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江浮清饿肚子的声音。商鸣谦问:“你没吃饭?”   江浮清点点头,说:“管家说你们都不吃饭。所以没准备。”   商鸣谦一听便有些窝火,早就叮嘱过商岳山要按时给江浮清准备一日三餐,此刻居然背着他搞出这些名堂?定要找他说道说道。想罢,商鸣谦一把拉住江浮清的手往门外走,直往厨房而去,问:“你想吃些什么?”   江浮清用手摸了摸肚皮,若有所思,说:“锅包肉。”   倒是会吃。   商鸣谦一笑,说:“好。”   那厨房端着盆儿嗑瓜子的大娘见到商鸣谦过来,哪里还敢在这里碍眼,连忙就退到了一一边,站得笔挺挺的等商鸣谦吩咐。   商鸣谦环顾四周,问:“梅花肉放哪儿了?”   那大娘连忙指了指那边的菜架子,旁边烧火的小姑娘小声嘀咕,“家主这是要干嘛?”   大娘摇头,小声对这姑娘说:“老毛病了。一心情不好就爱在厨房弄些吃的。”   那姑娘觉得很离谱,问:“怎么会?”   大娘摇头,说:“你还不信?家主那做饭的手艺比咱们可强多了。”   商鸣谦此时已经利落地将肉洗干净焯水切成片了,淡淡道:“我听得见。”   那两个人连忙三步并两步跑了出去,甚至不敢回头瞧他一眼。江浮清围着灶台转,那肉入锅的声音劈里啪啦作响,油烟噌噌噌的往上冒起。江浮清还要凑近些观看,却被商鸣谦一把刨开,劝道:“别过来,小心油溅着你。”   他话音没落,江浮清的手就溅到了一滴细小的油沫,顿时一声惨叫,一个箭步就躲到了商鸣谦的身后。商鸣谦立马对着灶台一弹指,火势霎时渐小,油声也小了些许。转头拉过江浮清的手细细端详,道:“还好不严重。”说罢,凑过去在他伤处轻轻一吹,那处烫伤立刻痊愈。 第十六章 量子态生命   江浮清觉得十分神奇,忍不住凑过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奇怪道:“你嘴里含了什么?”难道是什么药粉?   商鸣谦无奈拉开他的手,说:“只是吐了一口灵力罢了。”   又是灵力。   灵力是什么神奇的能源?   锅包肉也快好了,商鸣谦将菜调味端出来,又见旁边的砂锅里还剩了骨头汤,于是又热了热,还顺便摘菜洗净做了一叠韭菜炒蛋。随后商鸣谦微一弹指,菜汤便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庭院的石桌上,热气腾腾。饭也热得差不多,商鸣谦舀了一勺饭递给江浮清,笑道:“过去吃。”   江浮清突然觉得这男人有点贴心。   他要是脑子没有问题,一直维持在这个状态岂不是美哉。   江浮清快速跑到了桌子边,娴熟地用筷子吃起了饭,一边吃一边喝起了汤。见他吃的如此欢实,商鸣谦心中也涌现出几分喜悦,走过去慢慢在他对面坐下,道:“以后要是再被饿着了,就来告诉我。”   江浮清点点头,突然一顿,又说:“找都找不到你人。”   商鸣谦听他这话是来找过自己,有些些许宽慰,说:“那好,我此后若是去了什么地方,传音给你如何?”   “传音?”江浮清眨了眨眼睛,喜出望外,“你们这儿也有话机?”   商鸣谦于他跨服聊天惯了,也没有深究,说:“只是你一点法术都不会,所以不能使用。不过我传给你是可以的。”   “法术,那个怎么学?”江浮清问。   商鸣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先吃饭吧。”   江浮清点点头,觉得商鸣谦的手艺实在不错,这次的锅包肉居然比上次在酒楼吃的味道还好,真搞不懂,他自己又不吃饭,怎么习得这般精巧的厨艺。书里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只说了他武力值惊人,没说他还会这一手。   这手艺放到蔚蓝星发展,那不得名扬宇宙呀。   想到此处,江浮清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第一次夸了他,“你做饭真好吃。”   商鸣谦受宠若惊。   等他吃完了饭,商鸣谦就传授了一句心法给他,什么“炼气入体,融通百穴”,江浮清念叨了两遍,发觉根本就没什么用,怀疑是商鸣谦在耍他。但是这句话放到商鸣谦身上,似乎又很灵了。   江浮清手势也学到位了,句子也念对了,可是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哎,我常常因为不够玄学而跟他们格格不入。   旁边那大娘见商鸣谦特意给江浮清做饭吃,也知道江浮清的身份不一般,于是殷勤去洗了碗筷。商鸣谦以往每次做饭都是蹙着眉头,看上去心情极为不好。但这次确是边笑边做,旁边还有江浮清搅局,属实是生平头一遭。   江浮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坐在摇椅上,看着天边的云彩,料想这辈子可能都回不到蔚蓝星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差别,蔚蓝星也没什么好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又拿起旁边的小册子记录起了周遭动植物的品相,还有散发着什么样的味道。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浮清书百植。江浮清自嘲一笑,这个世界的人应当对这些植物很熟悉吧,只有他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知道,连吃的菜和野草都分不清楚,更分不清楚什么有毒,什么无毒。还有那些奇奇怪怪地家具器皿……   真庆幸他从前学的考古专业,不然可真举步维艰了。   这天夜里,江浮清正在床上睡觉,这个星球的晚上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连亮光都是奢侈的东西,所以他也养成了早早入睡的习惯。江浮清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袭来,脚底板凉飕飕的,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触碰着他。他也没留神,将脚缩进被子里连眼睛都没有睁就又睡了。   可是越来越冷,那种凉意钻心刺骨一般,在他周围挥之不去。难道是忘了关窗户?江浮清睁开了眼睛,忽然看到床边站了一个白惨惨的人形虚影。江浮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坐起身来,对那个白惨惨的虚影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虚影长得不太好看,一身白色,破破烂烂,眼歪嘴斜,眼眶里没有眼珠,唇角还有一片血迹,脖子上似乎被人割了一刀,要掉不掉,左手被拧断了,露出一截森柏的骨头。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床边,慢慢低下头,嘴中浓烟滚滚。   江浮清愣了一会儿,细思一阵,明白过来:“这个星球也有量子态生命吗?是不是原著民呀?我从前只在隔壁赤卫三见过。”   他一顿欣喜,慢悠悠地打量起这个虚影来,喃喃道:“多复制合并两个量子图层也不至于虚成这样,填充率和透明度应该调整为100%。这种情况,应该存活不了多久吧。”   想到此处,江浮清拍了拍床铺,示意这个虚影坐下,问:“不管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量子态生命,私闯民宅是不对的。我问你,你签证办了吗?”   那虚影无动于衷。   江浮清摸了摸下巴,心道它难道听不懂这种语言,于是江浮清开始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宇宙官话试图和它进行友好交流,并以理服人,让他自发离开自己的卧室。   江浮清本不爱说话,此刻更是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去桌子边到了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自语道:“哎,也不知道这个星球有没有外星生命救助站。它老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江浮清摇头,对面那虚影只是漂浮在他的面前,于他大眼瞪小眼。   商鸣谦忽然感觉到一股鬼气,又寒又锐,想来是什么恶鬼出没,于是商鸣谦一路追踪过来,在江浮清的房门前停住,里面鬼气铺天盖地,却没有听到江浮清的惊叫。他心中一抖,难道江浮清已经凉了?他颤抖着手放在门上,甚至不敢推开。   此时却听见里面传来江浮清淡定的语调,甚至和那恶鬼闲话家常起来,试图以理服鬼。商鸣谦明白过来,大多数鬼不可以直接对人进行攻击,只能通过幻想恐吓生人,人受到恐吓,精气神外泄,便容易被它趁虚而入。   但江浮清完全没有被吓到。   甚至淡定喝茶。   所以鬼也很难办。 第十七章 搬来一起住   商鸣谦推门走了进去,一道剑光划过,那恶鬼顿时消散无踪。江浮清一侧头,看见是商鸣谦,说:“你来得正好,刚才有个非法外星移民闯了进来。现在不见了。”   商鸣谦简直哭笑不得,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江浮清的身体状况,怕他着凉,捡起旁边衣架上的衣物搭在江浮清的身上,解释道:“那是鬼。一个不小心会被他所伤。”   “鬼?”江浮清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商鸣谦没见过他这么头铁的人。   刚刚亲眼所见,居然还不信。   于是商鸣谦问:“那你说刚才那是什么?”   江浮清理所当然的说:“那是量子态生命呀。不知道是外星生物还是本地土著。问他也不说。”   “不,那是人死后所化,没有生命。”商鸣谦不厌其烦。   江浮清摇头,说:“怎么会?”   “算了。睡觉吧。”商鸣谦选择了放弃。   说罢一把抓过江浮清的手臂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随后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江浮清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你说过没有陪^睡业务的?”   商鸣谦将他放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说:“你不用陪我睡,我陪你睡。”   “你……”   你钻约定的空子!   江浮清转身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他。   商鸣谦想的却想得深远,商家主宅四周都有阵法加固,寻常妖精鬼魅根本就进不来,此刻却有一只漏网之鱼半夜三更偷偷溜进了江浮清的卧室,显然不是偶然,又联想到江浮清所说的,管家时常让他缺餐少食,便想到是有人看不惯江浮清在此常住,要将他赶走,所以才故意给他使绊子。   这次被他发现了,那下次恐怕没这么好的运气。因此,至少是今天晚上,商鸣谦不敢离开江浮清半步。   他本就不怎么睡觉,夜晚常常打坐修炼,于是便在房间内坐定。   江浮清看他也不来床上,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偷觑他,却发现他已经入定,四周一阵薄薄的金光流转,气韵悠长,似乎连整个房间的空气都畅快了许多。   人体空气过滤器?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也没有再管他,蒙头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睡得舒服,江浮清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发觉商鸣谦还是在软垫上坐着,保持着他睡前的姿势。江浮清不由得十分佩服他的定力,居然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此刻他耳朵动了动,察觉到江浮清醒了,随即睁开眼眸,站起身来,对江浮清道:“你醒了?起来收拾一下,吃早饭吧。”   江浮清死盯着他,期待他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腿麻而摔跤,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商鸣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一点都不腿麻。   哎……   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一点都不符合生物学原理。   见江浮清一脸扫兴,商鸣谦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摇头,不想说话。   商岳山似乎知道昨晚商鸣谦是在江浮清的房间里过夜的,于是一大早就殷勤的过来端茶送水,对江浮清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江浮清第一次享受到热水服务,小小感动了一把。商鸣谦一边收拾妥当,一边拉着江浮清过来,对商岳山说:“我不希望这种事还有下回。”   两个人心照不宣,商岳山听得出商鸣谦的警告,也没有回话,只是问:“家主可要回书房?”   商鸣谦说:“把册子搬过来,有什么问题在这里给我汇报。”   “是。”商岳山领命而去,临走之时又深深看了江浮清一眼,发觉江浮清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的小心洗漱着。这几天江浮清的头发都挽得乱七八糟,甚至直接就披着,不挽起来。   商鸣谦给他挽起头发,问:“从前没挽过头发吗?”   江浮清理所当然的摇摇头,说:“我从前是短发。不需要扎,也不需要挽。”想到此处,江浮清忽然捡起边上的剪刀,准备把头发一刀咔嚓。   商鸣谦一惊,以为他是想不开,夺过他手里的剪刀,说:“不用不用,你若是想扎起来,便来找我,我帮你挽。”   江浮清还是想把头发剪了,焦躁道:“这头发麻烦得很。”   他虽然不喜欢,但是商鸣谦却喜欢得紧,于是只好安抚道:“不麻烦。你若是嫌麻烦就来找我。”   江浮清点头,心满意足地放下剪刀。其实也不是特别讨厌。既然商鸣谦都这么说了,他何必再跟自己过不去。况且商鸣谦的法术这般厉害,每次洗了头跑过去在他面前晃一圈,他就施法把头发变干了。真是物美价廉,方便实用,比吹风机好使多了。   商鸣谦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挖坑等他跳,顿时有些无奈。   这时候岳管家领着两个下属,将一堆册子抱来给商鸣谦查阅,江浮清看着那堆积如山的书册,这才觉得商鸣谦有些惨,想起了当年做作业的日子。于是有心帮他看书册,岳管家却发话说:“江公子,此乃我家机密,您还是不看为好。”   不让我看,你自己去藏着看呀。江浮清悻悻放下。   商鸣谦却微笑说:“不是什么大事。爱看就看。”   商岳山还要再劝。   商鸣谦抿唇,看了他一眼。   商岳山只好闭嘴,行礼,道:“属下告退。”   商鸣谦叹一口气,拿起从各方传来地书信拆封。   江浮清见他一脸认真,仿佛坐在你隔壁的学霸,于是也不好打扰他,自顾自地写起了自己的动植物。商鸣谦见他坐没坐相,蜷在一旁的椅子上写写画画。商鸣谦将桌子腾出一块地方,拍了拍桌子,叮嘱道:“过来坐着看。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江浮清倒也听话,走过去坐下,把自己的鬼画符放在了书桌上。商鸣谦粗粗略过他的书画,有些奇怪,问:“你这是画的什么?”   江浮清说:“我画的花草。”   “那你这一串是什么?”   江浮清咬了咬木棍,说:“字母,怎么了?”   “字母?”   “另外一种语言。”江浮清草草解释了一通。   商鸣谦觉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你的家乡离这儿有多远?”   江浮清摇头,说:“不知道。可能几十亿万光年吧。”   “光年?”   “光走一年的距离。”   “倒是有趣。” 第十八章 婚礼进行时   婚礼如期举行,虽然是仓促成婚,但商家毕竟是大世家,所以场面还是空前盛大,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各大世家门派如期拜会,出入商家主宅之人络绎不绝,附近客栈都被商家包下,以供客人居住。   江浮清百无聊赖,不知道成亲这般麻烦,只是呆坐着任由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装扮。从前在蔚蓝星时,结婚根本没有如此大的动静,实施系统基因婚配系统已经有些年头了。甚至在某些区,被系统选定结婚的两个人不允许拒绝这种安排,系统会通过AI手环监控新婚之夜的状况。   本来两个人也没什么感情,因此大都会在结婚后不久选择离婚,另觅新欢。如此一来,如果不查信息系统,大家也根本不清楚与你朝夕相处的人有没有结过婚,还是婚姻中的状态。或者只对自己的亲朋好友一笔带过,似乎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江浮清打了一个哈欠,端坐在镜子前,就快要睡着了,正准备真的睡去的时候。却被人拉了出去,又眼前一黑,被红盖头捂了个严实。走个过场而已,还不够折腾的。他被人扶着一路往前走,还差点一脚踩进火盆里,吓了一跳,心有余悸。   周围人声鼎沸,似乎对他这个“新娘”指指点点。他被人搀扶着带到了商鸣谦的面前,随后商鸣谦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心,耳边是婚礼主持的话,“平平仄仄缔良缘,恋爱情丝自早牵,海石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   随后江浮清眼前一亮,原来是盖头被掀起了,他只是毫无顾忌的东张西望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遭的宾客,直到商鸣谦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商鸣谦的脸上。商鸣谦今日穿着一身红色喜服,本是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可是江浮清却心中一跳,忽然后退了一步,让他想起月前郊外之事。   那时候的商鸣谦也是穿着一身绛色束袖长衫,神色却要桀骜不驯得多,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一时间,江浮清竟然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心中有几分畏惧。   见他后退一步,商鸣谦心中一片踟蹰,以为江浮清是紧张,便上前一步,再一次拉过江浮清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别害怕。”   江浮清止住了纷乱的心神,点了点头。   等到看到了江浮清的脸,满座皆惊。   翩若惊鸿,清绝婉娈,香肤柔泽,素质参红。锦衣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一时哑然。   就连那主持也呆愣了片刻,才忽然想起了接话,说:“一拜天地有灵,天喜红鸾一片情。”   江浮清不明所以,商鸣谦小声说:“拜天地……”   江浮清便也学着商鸣谦的样子拜了拜,心里头想着,这茫茫宇宙,几十亿年转瞬即逝,生老病死,亘古难变。成住坏空,循环往复。冥冥众生,苦苦煎熬,何须长拜。   “二拜……”主持话音未落,突然发现高堂之上,空无一人,只好强行止住了话头,直接来了一句,“夫妻对拜,灏灏此生应无白。”   两个人向对一拜,却碰了一下头,江浮清没站稳,后退一步,埋怨地看了商鸣谦一眼。商鸣谦一笑,说:“不是夫妻不碰头。”   谁要和你碰头了。   江浮清揉了揉脑袋,商鸣谦走过去,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后放开,抬手立誓,传音万里,“我商鸣谦此生,定不负江浮清。”   江浮清才不信这种鬼话,只是沉默不语,甚至还抠起了自己的指甲缝,只是淡淡问:“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那主持见他如此,连忙堆着笑过来劝,“他都这么说了,你要不也表示一下?”   江浮清蹙眉,说:“我没什么想说的。散了吧。”   “唉,成亲当日,怎么可以说散场的话呀……”那主持拉了拉他的袖子,劝道。   江浮清并不放在心上,从卯初就开始梳妆打理了,磨磨蹭蹭到了正午,早已饿到不行,却偏偏繁文缛节一套一套,让人烦躁无比。   他说得虽小声,但在场的人大都是修士,听了个清楚明白。当即便有些人说起了闲话:   “商家主这般赌咒发誓,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看他们好不长。”   “仗着有几分姿色,嚣张跋扈。”   ……   江浮清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   商鸣谦看出他不耐烦,对主持挥了挥手,说:“没关系。”   主持只好讪讪作罢。   江浮清眼见终于结束,提着过长的衣衫下摆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厌烦的将头上繁重的头饰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商鸣谦无奈一笑,交代了几句,便随同江浮清一起回了房间。   商鸣谦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江浮清点头,又问:“那你呢?”   商鸣谦说,“外头有些客人要招待,不用管我。”   江浮清本也是随口一问,自是没有管他的打算。   没过多时,就有人送吃食进来,江浮清发觉今日格外丰盛,都是些他从前说过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一些他从前没见过的精致点心,一时喜上眉梢。   商鸣谦就没那么轻松了,一桌一桌的敬酒,一桌一桌的逢迎客套。本来这些事江浮清也应该来参与一下,但看他那个样子,是累得不行了,便让他歇着去了。况且商鸣谦心知自己多年修真之体尚且觉得烦闷,江浮清应付不过来,到属实平常。   就这般和几个世家弟子攀谈了一整日,领着他们在宅子里闲逛闲聊,又商讨了几件门内事务,很快就到了晚上。与这些公子哥们愈发熟稔了,就又被灌了几杯烈酒,烈酒入喉,喉咙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商鸣谦眸中红光一闪而过,随后趴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喂,鸣谦?你这就睡了?”   “商家家主酒量不太行……”   “废话,这可是神仙醉,五百年出一坛。”   他俩在商鸣谦肩膀上拍了拍,想把他叫醒,接着奏乐接着舞。可是商鸣谦似乎完全谁死过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个人索然无味起来。 第十九章 疯批人格又出现了   正在此时,商鸣谦忽而转醒了过来。那两人发觉他眸中似乎有点点红光闪烁,非常淡,不易察觉。此时也没有太在意,其中一人拉过商鸣谦的肩膀,还要往他嘴里灌酒,商鸣谦却一反常态,戏谑一笑,将他往边上一推。那人霎时被推开,在地上摔了一声闷响。   “鸣谦?你怎么了?”那人奇怪道。   商鸣谦冷笑一声,轻嗤道:“别烦我。”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带起一阵凉风,冷意无边。   江浮清眼见窗外月牙挂起,觉得有些困倦,关了房门准备睡觉,却见商鸣谦忽然从门外快步走了过来,欺身上前,一把拉过江浮清的手臂,挥手关上了卧室门,冷冷道:“你居然和他成亲了?”   江浮清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莫名其妙,“你有毛病是不是?”   商鸣谦一把将他压到门板上,一手将他的两只手腕儿合在一起抓住,随后举过头顶,一手按在江浮清的肩膀上,拇指按着他脖颈的动脉,阴沉地说:“就那么喜欢被压吗?这几天我不在,他是不是把你弄得爽快?”   江浮清看他眼中红光涌动,如血液一般波澜壮阔,翻腾流转,他模糊地觉得,似乎是当初那个歹毒狠辣的商鸣谦又回来了。他言辞古怪,似乎割裂成了两个人,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灼灼的目光,仿佛烈焰一般,被他死死盯住的地方都寸寸滚烫起来。   “你脑子有问题?”江浮清迟疑地问了一句。   “你还敢骂?”商鸣谦拇指轻轻一按,眯起眼眸,唇角勾了勾。江浮清只觉气道堵塞,险些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一片的眩晕,急促的呼吸起来,身体威威发起抖来。商鸣谦端详着他,似乎畅快极了,狠狠丢了手。   江浮清有些缺氧,扶着门板缓缓滑下,瘫坐在地上,眼眸中浸润出些许水意。商鸣谦蹲下,轻轻撩起他的一缕发丝把玩,冰凉的指尖顺着他的眉梢眼角缓缓划过脸颊,戏谑道:“你今天这身衣裳,倒是好看。”   说罢便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直到咬出一层淡淡的血气。血腥气味在口中弥散开来。江浮清奋力将他推开些许,丝丝恐惧在灵魂深处晕染开来,层层加深,“你放开。”   商鸣谦不依不饶,也不管江浮清狠狠掐在他手臂上的指甲,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鼻尖轻嗅着江浮清发间的香气,细细密密,染着自己的血香气。   江浮清噤若寒蝉,不敢动一下,只是惊愣地看着他。商鸣谦伸指挑开他的衣带,却突然被江浮清抓住手,颤抖着声音说:“你不能这样……”   商鸣谦只是戏谑看他一眼,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说:“我偏要。”   江浮清耳朵有些发痒,背脊窜上了些许酥麻之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过——”   “通通都不算数。”商鸣谦冷道。   江浮清一时哑然,心都凉了半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狠狠推开商鸣谦,踉跄着拼命往屋子外面跑去。却很快被商鸣谦追了上来,商鸣谦阴测测的站在他的面前,说:“还敢跑?”   “你这个疯子!疯子!”江浮清浑身发抖,浑身起了一层薄汗,恍如一只无处可逃的小鹿。   商鸣谦抿起唇角,扬起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江浮清被打得一歪,栽倒在地上,侧头吐出一口血沫,眼泪夺眶而出,眼眶微红,心中又恨又怒,却没有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商鸣谦。   商鸣谦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阴鸷的一笑,将他原本松散的衣裳挑得更开一些,说:“怎么?现在到装起清高来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你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花瓶再好看,也不过是想砸就砸,想碎就碎。   江浮清只觉得恶心。   一寸一寸,每一寸被他碰到的皮肤都是那样的恶心,就好似有毛毛虫爬过一般,又凉又痒。   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而他面前的男人,却似乎颇为喜爱这种快意。   天光昏暗,残烛摇曳,只在冷硬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疏影。   次日,江浮清从床上爬起来,一动便觉得各处都在疼,攥起拳头,想要给那个还在熟睡的男人一拳。不过想了想去,好像又打不过,激怒了他,怕是得不偿失。只好忍气吞声,捡起边上的衣物,下床穿好。   经过铜镜时,隐约看到自己脸上的五指印记和脖子上难以言说的红色痕迹,蹙起了眉头,静静在铜镜前矗立了一刻钟,一动不动。   他差点以为可以一直和商鸣谦和平的生活下去。   然而却不是那样的。   短暂的温情都是假象。   还说什么“我商鸣谦此生不负你”。虚伪至极,不过才半日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想来那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只是在宾客面前撑个排场罢了。不过也好,他从未相信过,一刻也没有。   他太没用了。   在蔚蓝星时是个没用的Omega,在这里又是个没用的鼎炉。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多想无意,只好去开了门,多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一分钟,他就多一分的厌烦。他打开门,却见一丫鬟端着热水站在门口,似乎早已经立在哪里了。   那丫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眼便发现了他脸上的印记,微微惊讶的张大了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把热水放在桌子上就连忙跑了出去,生怕被迁怒。   江浮清拧起帕子,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又擦向了脖颈处,一遍又一遍,似乎想把那些可悲的痕迹全都擦去。昨夜一幕幕都在脑海中不停闪现,想起那触摸……   江浮清只觉得恶心至极,不觉一阵干呕,一把扶住桌角,弯下腰,蹙起眉头。   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放下帕子,转身出了门去。   一刻钟,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虽不知能去哪里,却知道肯定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第二十章 白初霁   商鸣谦头疼欲裂,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躺在江浮清房间的床上。他只记得自己在婚宴上喝醉了,后来怎么回到房间的,却完全记不得了。难道又犯病了?他想到此处,连忙掀起被子从床上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什么也没穿,床单上还有几处血痕,细一思索,不觉得眉头紧蹙。   难道他又犯下大错?   想罢连忙起来,四处去找江浮清的影子。只是在宅院中转悠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只一个丫头告诉他,江浮清似乎失魂落魄,似乎往北门出去了。商鸣谦听罢,也不敢歇,连忙往北门而去。   江浮清从来不在意闲杂人等的看法。因此毫不在意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和脖颈上的殷红,任由别人商家上下对他指指点点。   “这不是我们夫人嘛?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还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成想还是麻雀呀。”   “这种人得势一时罢了,能常青?”   ……   江浮清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儿,耳边只有商府弟子下人们聒噪的声音。随后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说,“他呀,不过是白初霁的替身罢了。”   “你是说那位?”   “对呀,他们眉目都相似得很。可是那位身体可不大好。咱们家主爱惜极了,哪里肯下手。”   “那位可是和家主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白初霁?   江浮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这个人。这不就是商鸣谦的那个相好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怕是商鸣谦心尖尖上的人。原来自己一直会错了意,商鸣谦不过是看他和白初霁有几分相似,才将他留在身边的。   白初霁打不得,碰不得。   他不一样,他经打又经摔,坏了就坏了,死了就死了。   江浮清自嘲一笑。   如若之前还觉得商鸣谦对自己有半分真心,现在却觉得即使半分虚情假意都不存在。商鸣谦不过是个虚伪之人罢了。表面功夫做得到位,背地里却是那般德性。   出了北门一路往前,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小道,江浮清不知不觉走到了密林深处。他却浑不在意,心中一片冷然。猛兽鬼魅又如何?倒不如让它们吃了吧。他蹙起眉头,又是落寞一笑。   根本也无人在意他。   身似浮萍,魂似柳絮,漂泊无根。   晌午天气渐好,一片阳光明媚,本来是极好的天气,却觉得手脚冰凉,那冷意仿佛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一层又一层的止不住。   沿途往下行走,穿过逼仄的峡谷,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其中花草丰美,落英缤纷,好似一片世外桃源。江浮清一时恍然,慢悠悠地往里面行进。又往里面走了几百米,忽而见一处溪流浅滩,溪滩绿草白花,一棵大树茁茁其上。   江浮清慢慢走进,抬头只看到那树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地枝桠,阳光筛下稀稀拉拉地光斑,好似一片璀璨星河,光束清晰可见,一时不知在云端还是在地底。   真难得,好久没有见过丁达尔现象了。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有一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浮清转过头去,看见一蓝衫人正在不远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沐浴在暖阳和煦之中,衣裳明媚,好似一幅画。   江浮清没想到在这偏僻之地,还能见到活人。因此转身,三两步朝他走了过去,问:“你是谁?”   那蓝衫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反问:“那你呢?何故擅闯禁地?”   “禁地?”江浮清哪里知道什么门派禁地,周围也没个什么警示标志,更没有弟子把手。他完全走路不看路,也不知怎么就走进来了。   那人看他神思恍惚,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邀请他到自己的屋舍小坐。江浮清跟在他身后,发觉他身量也不是很长,体态轻柔,一身蓝白的广袖长衫,忍冬缠枝暗纹徐徐流淌,精致非凡,又仿佛弱不胜衣。   两个人又走了百十来步,前面赫然出现一间竹屋,看上去清幽雅致,似有几分禅意。屋前有一方石桌,又有两个圆滚滚的石凳。   “请坐。”那蓝衣人微笑道。   江浮清定定看着他,他一笑,便觉得温柔,春风和煦。细眉薄唇,眼如点漆,肤白如玉。江浮清坐下,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过了不多时,蓝衫人从屋子里提来一壶茶,又捡起倒扣在托盘里的琉璃杯,给江浮清倒了一杯茶,微笑道:“粗茶而已,见笑了。”   江浮清摇摇头,此时才发觉有些口渴,于是端起茶抿了一口,觉得十分清冽,又咕嘟咕嘟地饮了好几口。   蓝衫人问:“你的脸怎么了?”   江浮清摇头,叹气,说:“被打的呗。”   蓝衫人问:“谁下这样重的手?”   江浮清放下茶杯,抿了抿唇,沉声道:“商鸣谦。”   “他……应当不会吧。”蓝衫人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我同他一起长大,他待人和善,不应下此重手才是。”   此时,江浮清心中一紧,再一次问,“你是谁?”   那蓝衫人微微一笑,随后淡淡道:“在下白初霁。”   江浮清手一抖,一时哑然,指尖发麻。   “怎么了?”白初霁轻声问。   江浮清回过神来,又细细端详起这个人,发觉他的确好看,大有皎皎山间月,幽幽空谷兰的意味。   江浮清问:“你怎么在这里?”   白初霁一笑,说:“看守禁地。”   江浮清点点头,倒是看不出来白初霁这身子骨还有守禁地的本事。不过这倒很难说,这里的人个个玄学,武力值不能以体型来论断。   “商鸣谦喜欢你?”江浮清直白地问。   白初霁也没料到他这般直来直去,只是说:“他从前倒是说过这茬,说是喜欢我。不过那时他年岁尚浅,怕是当不得真的。”   江浮清点点头,心里清楚多半是真的了。书里说得果然不错,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初霁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看起来倒是十分友善。   白初霁问:“还未请教阁下名讳呢?”   “江浮清。”   “三字都与水沾边,当真是个冷清疏离之人。”白初霁微微一笑。 第二十一章 随时准备细软跑   白初霁当真是温柔淡雅,江浮清看的那本书里,白初霁就是一个好人。因此自然对他没有什么戒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总是带着笑意,一副温温柔柔的姿态,叫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料想商鸣谦真是个花心渣男,明明对白初霁表过白,却转头又来勾搭自己。细一琢磨,难道是自己三了白初霁?天哪。江浮清神色一僵,犹豫要不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白初霁,那样不会被白初霁捉起来打一顿吧?   唉,他本不想做个坏人的。   他虽然心中千万思绪一闪而过,但神色却并未有什么起伏,只是端着茶杯的手一直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的杯壁,眼神飘忽的看着远处。   “想什么呢?”白初霁问。   江浮清低头,犹豫开口,“我……”   他还没有说出话来,突然觉得背后一凉,背后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江浮清转头,看见竟然是商鸣谦走了过来。   白初霁看他过来,略带笑意地喊了一声:“鸣谦。”   商鸣谦却并没有与他多说,低头看见江浮清手里的茶杯,抬手将茶杯打翻,拉着江浮清就要离开。茶水溅洒了半桌,顺着倾泻的桌面缓缓流淌而下。江浮清被吓住了,不肯随他走,以免又被他欺负。   于是江浮清一手抓住桌角,一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怒道:“你放开我!”   白初霁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也未出手阻拦,更没有多说一个字。江浮清希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出手相帮,但白初霁一直纹丝未动,似乎并不关心眼前的事,只当是看了个热闹。   江浮清始终拗不过商鸣谦,被他直接就拖走了。   商鸣谦将他拖到百步开外的距离,又转过一个路弯,离开了白初霁的视线,才说:“你怎会到这里?”   江浮清的手腕儿被抓得生疼,用力甩开商鸣谦的手,这次商鸣谦倒是舍得放手了,这才注意到江浮清的脸,一时错愕,轻声问:“你的脸怎么了?”   江浮清只觉得他虚情假意,明明是自己打的,此刻却不认账,反过来问出这种问题,因而也没好气,戏谑一笑,说:“你倒好意思问我?”   商鸣谦听他语气不善,又结合联想到今晨的情形,已猜出是自己失控期间打的,虽然并无记忆,但是却也责无旁贷,连忙道歉道:“对不起。”   道歉倒道得积极,只是下次又变本加厉,这样的道歉有何意义?   江浮清不愿与他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商鸣谦一把将他抓住,手中运起灵力,轻柔覆盖在他的脸颊之上。江浮清本欲闪躲,却见商鸣谦神态焦急,又不似作假,一时难以揣度。那温热的手心温度传来,仿佛有清风水流在脸颊拂过,疼痛霎时消弭。   “好了。”商鸣谦柔声道。   江浮清退开一步,离他远了一些。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平白无故把你打伤,又把你治好。打你一棍子,又给你颗甜枣?   他才不会上这种当呢。   随后江浮清抬脚就要离开,却又被商鸣谦叫住,商鸣谦问:“你去哪里?”   江浮清也不答话,只是一气儿地往前走着。   商鸣谦心知自己惹怒了他,又担心他这般下去,会生了差池,于是劝道:“你别离开,行吗?”   江浮清看了他一眼,又不再理他了。   “你要是厌烦我,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如何?”商鸣谦道。   江浮清不信。   “但是如若放你出去,你恐怕……”商鸣谦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江浮清今日全然被愤恨占据了心神,细细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之前不管不顾,想要一走了之。此刻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发觉自己此刻离开商鸣谦,也并不会讨到什么便宜。这个世界的修士对鼎炉趋之若鹜,没准儿就又落到哪个贼人手中。   况且这商鸣谦是脑子不太正常,但还是有正常的时候。兴许八成背不离,还能在这儿躲一阵。商鸣谦此刻的神态与昨夜大不相同,若说昨夜是个条乱咬人的疯狗,那今天就是个谦谦君子,衣冠楚楚。   只是刚才他对白初霁的态度,却与谦谦君子的做派大相径庭,仿佛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似的。白初霁倒是很温和地同他打了个招呼。果然这商鸣谦喜新厌旧,现在连与旧情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   因而无论有再多情谊,热情一过,便如覆水,再难挽回。   薄情之人罢了。   如此一想,江浮清便更多了几分警惕心,警醒自己千万不要被短暂的温情迷瞎双眼。   思来想去,便还是随商鸣谦回去了。   眼见得江浮清被商鸣谦亲自领回来,院落里的仆从小厮自然又是一番交头接耳。一方说江浮清有本事,都这样了,还能得家主欢心。一方又说江浮清没风骨,都这样了,还赖着商鸣谦不走。   只是商鸣谦在的时候,他们什么也不敢说。商鸣谦一走,便肆无忌惮的说起了闲话。亏得江浮清不较真。   商鸣谦虽然没听见,但也隐约觉得府中下人对江浮清不好,因而上次出言敲打商岳山,商岳山面上没做表示,私底下也不知是否改过。因而不放心的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叮嘱要好生对待江浮清。   随后商鸣谦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起家中事务来了。江浮清身心俱疲,便也关起门来,谁也不理。商鸣谦好的时候,倒是温文尔雅,不好的时候,仿佛近星轨道导弹似的,破坏力惊人。   结婚之时,似乎有人能送了礼物,其中一些都被送到了江浮清的手中。江浮清看到是一些金银首饰,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钱票。蔚蓝星蓝萤纪元4587年,已经鲜少存在实体的货币了,星际旅行已成为常态,像他这样的普通公民,都能随时随地的去隔壁赤卫三旅游,曲率飞船已成了公共交通工具。   有些星球天天下着宝石雨、黄金雨,稀奇古怪,什么玩意儿都有,被采集回来之后,在各个行星之间流通,因此倒不显贵。   一时没想到在它们这个星球上还是很值价的。其中还有几块没见过的物质,是传说中的灵石,其中蕴含无数灵力,在修真界更是紧俏货。   江浮清找了个布袋子,全都打包好,准备等时机成熟就细软跑。不过他又没有武力值,要是出门去,不小心漏财,怕是凶多吉少。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 第二十二章 发热期?   从那日起,商鸣谦就很少来找江浮清了。   倒不是对江浮清有什么嫌隙,而是看得出来江浮清不想看到他。门中事务一忙起来,他更是无暇分身,转眼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江浮清一开始是乐得自在,可是愈发觉得不舒服,心跳的极快,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身体各处都发起热来,不一会儿滚烫。   怎么回事?   不是没有发热期了吗?   已经到了傍晚,凉风习习,却是热得发慌。他想到此处,挣扎着从座椅上站起来,扶着桌子去打开了窗户和卧室门,想着能通通风,缓解一下燥热。   刚刚打开了门,便觉得脑子里一阵恍惚,连忙一手扶住门框,身体支撑不住的滑倒在地上,层层薄汗浸润了里衣。他用手扶住额头,粗重的呼吸起来,眸中水汽氤氲,从脖颈处缓缓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难道又发烧了?   江浮清发觉这样下去不行,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桌子上倒一杯水喝。刚刚拿起茶杯,却是一阵四肢发软,指尖一麻,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这边的响动,引来了小厮。   一小厮原本是路过此处前往花圃除草,听到这个动静,又见门没有锁住,便大着胆子进来查看,哪知这一见便是心神荡漾,那传闻中不太得宠的新婚夫人,端的是貌美无匹,此刻一副衣衫松散,香汗盈额,侧头微喘的模样,就连心神都被他勾了去。   那小厮本就年纪轻轻,此刻心中一阵狂跳,咽了一口唾沫,往前面又走了一步,盯着江浮清眼睛都看直了。终于是邪念大过了恐惧,又盯一眼门外。走过去,发现四下无人,小心见门窗关上,屋子里霎时暗淡下来。   江浮清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只模模糊糊地看到附近有个人影,只是道:“离我远点……”   “如此一个美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那小厮蹲下,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衣衫。江浮清心知道不妙,挥手将他的手打开,随后扶着桌子角踉跄着就要往门外走。才走了几步,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那男人欺身过来,见江浮清一把按在了门上,凑过去想要亲他的脸。江浮清抬起手臂横在胸前,隔开他的肩膀,蹙起眉头,一阵反胃,有些想吐。   江浮清浑身无力,用尽力气,挥手猛力敲打着门板,那小厮怕他引来其他人,情急之下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上。江浮清难以呼吸,拼命想要推开他,却徒劳无功,眼前一黑,快要失去意识。   突然听见一声门被踹开的声音,身上的人被一瞬间打开,剑光一闪,红光乍现,一线血水在半空中划过。   江浮清侧翻在地上,艰难喘息起来,一阵晕眩,瘫坐在地上。只隐约看到那个人仰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狰狞的剑口,还在汩汩往外渗血,人却已经死透了,没有一点生气。   商鸣谦虽不常见江浮清,但是常以神识扫过他的房间,此刻发觉有异,连忙赶了过来,那场景却让人气血翻涌,火冒三丈。当即想也没想,便一掌打去,那人立刻被一阵劲风掀翻,在地上滚了一遭,还待求饶。商鸣谦手掌一翻,雁随剑破空一划,当场血溅三尺。   连忙近到江浮清身前去,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灵力徐徐输送,安抚道:“没事了。别怕。”见他此番神貌,应该是身为鼎炉体质,离开自己太久,而引发的反应。他一时疏忽,没成想这么快就发作了,寻便典籍,也没有找到解除血契的方法。想罢,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等待血迹渗出,又递进了江浮清的口中。   江浮清瞬间被那带着雪松味道的血气所吸引,一口将他的手指咬住就吮吸起来,食之如饴,瞳孔中的圆形血契印记忽明忽灭,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须臾,江浮清总算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商鸣谦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怔愣,终于松了口,才发觉自己手掌上染了血迹,伸手一抹,唇上也印着些许殷红。   商鸣谦看他愣神,一副精神恍惚之态,想是他受到过度惊吓,伸臂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脸颊蹭着他的鬓发,就这般静静与他呆坐了一会儿。   江浮清惊愣了一会儿,忽而反应了过来。发觉商鸣谦正抱着他,方才的画面一闪而过,又联想到了不久前新婚之夜的场景,一时毛骨悚然,好似身上有毛虫爬过,恶心至极,眼中霎时水意涌现,胃中翻江倒海,手忙脚乱地推开商鸣谦,侧头干呕起来。   商鸣谦一时愕然,连忙要去给他诊脉。江浮清却在他碰到自己手腕的一瞬间,把手缩了回去,像是被火舌烫着一般。江浮清低着头,不住干呕着,却又吐不出什么。   商鸣谦着急,也不管他如何推拒,拉过他的手腕就诊起脉来,又用神识将他全身扫过,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有些气虚体乏,一时想不明白。可江浮清却发起狠来,不住地想把手腕从他的手心里抽开,就快哭出声,一边又干呕着。   商鸣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江浮清并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只是厌恶自己的触碰罢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便也只好放开了他,离他远了一些。   江浮清怕得不行,身体逐渐蜷缩到了桌子下,惊恐的看着四周。   商鸣谦又后退一步,蹙起了眉头,心中闷得发慌,好像被什么赌着了似的,不上不下。虽然如此,也不放心江浮清一个人呆着。   于是便在他看不见屏风后坐定,也不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是默默陪着他。转眼已是夜深,江浮清还是躲在桌子下面不出来,也未曾动,不吃不喝。商鸣谦也不敢强行把他拖出来,又怕他照凉,只要运起灵力,将屋子弄得十分温暖。   江浮清只是在桌子下呆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想离开桌下,仿佛外面都是不可预知的危险,空荡荡的,只有呆在这方寸之地,才稍显安心。 第二十三章 心头血   其实商鸣谦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料想做了就是做了,即便不记得,也不能推卸责任。因此只是默默承受一切,承受那些他丝毫不知缘由的厌恶和敌意。如果他没有那种病就好了,周围的人也不会受伤。   每每从失忆后醒来,都会酿成大错。   只是他身为家主,若是被人知道患有这种病,怕是难以服众,如今商家虽然是他主事,但几个长老,甚至那个岳管家并不怎么服他,定然会借机生事,只怕更令他举步维艰。如此一来,只好秘密寻访名医。   灵枢谷以医药出名,以灵丹妙药入修行,神医倍出,只是谷中人多深居简出,不理世事,外间又有阵法加固,隐藏踪迹,很难找到入口,灵枢谷门徒可遇而不可求。上次出门除了斩杀凶兽,也是为了寻医。只可惜医没寻到,又犯病了,还把江浮清绑上了。   他神识扫过江浮清,发觉江浮清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继续发抖了,便也稍稍放下了心。房间里的尸体早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他便找来商岳山和其他几个管事的,杀鸡儆猴,放下狠话来,若是谁再敢对江浮清不敬,休怪他不客气。   那商岳山看见地上的小厮尸体,还是有几分发怵,蹙起眉头,目光沉了沉。其他的管事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连连点头答应,表示一定会尽心侍候。商鸣谦又找了几个心腹,暗中保护。这才敢离开江浮清的房间。   商鸣谦回到书房,翻阅群书,一无所获,但是在某本典籍中看了一行字,说是可以用鼎炉主人的心头血融炼成一颗血珠,只要鼎炉随身佩戴,便可以暂时压制住鼎炉对主人的依赖。可心头血为人精魄至纯至阳之物,生气所在。因此写这册典籍的人也没有试过,只是推断有此用法。古往今来,又没有哪个能人为了鼎炉而冒如此风险。   普通人若是被取了心头血必死无疑,修者虽不同,但也是大伤元气。他思来想去,又觉得江浮清变成这样,全然是自己的过错,若是能挽回一二,便也是将功赎罪。最近修真界太平,又无什么要紧事,若是取了血,佯装无碍,应当能蒙混过去。多调养几月,便是无碍了。   但只怕到时候又出些其他纰漏,得不偿失,必须要保持清醒状态,将这东西交给江浮清为止,不能让那病魔有机可乘。   江浮清的状态实在太危险了,发作起来,完全失去意识,手脚无力,身体衰微,竟连平日默默无闻的小厮,也想着分一杯羹。这次运气好,被他撞见,难保下次再出差错。而江浮清又对他非常排斥,这个方法于他而言是最有好的。   也罢。   商鸣谦细细钻研了那法子,了然于胸,便只身前往了丹炉房。丹炉房平时无用之时,只有两小厮照看,如今见了商鸣谦,连忙退到了一旁。商鸣谦再三叮嘱自己炼丹期间不许任何人闯进,也不得窥伺。如此耳提面命,那俩小厮便也记得滚瓜烂熟,表示定不让任何人接近。   商鸣谦进入丹炉房后将房门反锁,又拉上了帘子。这步骤倒是好记,一项一项做下来也不费事。只等取出心头血投入丹炉之中,以灵力炼化,便可成。   丹炉房中火光丛丛,炉中烈火熊熊,商鸣谦手掌一翻,一柄寒光匕首出现在他的掌中,匕刃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商鸣谦解下腰带放在一旁,一件一件脱下外衣中衣里衣,将衣衫摆得远了一血,以免溅上血迹,被人察觉。随后食指中指并拢,在心脉处点了几下,找准了位置。匕首在指尖一抹,御力往心口扎去。   必须极缓极轻,若是失了分寸,怕是命丧当场。如此一来,他便更细致的感受到了那噬骨灼心般的疼痛。利刃割开皮肉,层层递进,直至刺入心脉之中,心血顺着匕刃汩汩流出,不得已咬牙忍耐,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随后拔出匕首,双手结印,口中喃喃念动法诀,以灵力将血水引入鼎炉之中。灵力与血气都在急速消耗,四周骤冷,从手脚开始,四肢百骸渐渐被寒气所侵袭,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若纸。   血线有条不紊的导入丹炉之中,丹炉霎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商鸣谦的手指却发起抖来。眼中一片一片晕眩,但只是咬紧牙关,定了定心神,依旧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每个瞬间都是如此难熬。   终于等到丹炉在一片血光之中,隐约透露出一片金光灵气,才知血气已足,心中舒了一口气。连忙撤回法术,伸手在自己心脉附近又点了几下,堪堪止住血流。他筋疲力尽,脚步虚浮,一个趔趄跪坐在地上,眼前发黑。   他不能失去意识,若是他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奋力咬了下唇,挣扎着坐起身来,打坐修炼。心脉受损,不过好在修者可以灵力补之,便忍住晕眩,努力调息起来。一边调息着,一边又分出一部分神识,留意着丹炉的状况。心口灼痛亦然,但不是不能忍受。   此时他的识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分明是和自己一般样貌,确是瞳孔泛红,神态桀骜,唇角戏谑。商鸣谦心中大骇,险些气血攻心,呕出一口血来。只是他如今聚念力于识海,铁了心的集中精力,偏不睡去。   于是只凭一股精神力支撑自己不倒,伤口本应该快速愈合,但是因为心脉受损,所以无法痊愈,还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是血算是止住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此时丹炉大开,其中飞出一颗血红珠子,流光溢彩,散发着夺目的红色光晕。商鸣谦抬手接过,那珠子霎时落入他的掌心,其中心血之力翻滚,应是炼制成功了,商鸣谦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取下边上的衣物穿上,出了丹炉房。 第二十四章 我也能打出伤害了   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商鸣谦一夜没睡,虽然因为失血而身体困倦,昏昏欲睡。但是他又担心自己睡着之后,会再次犯病,于是连夜用血珠做了一个吊坠,准备第二日送与江浮清。   江浮清到底还是从桌子下出来了,外面天光破晓,也是一夜无眠,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着从前发生的所有事,不可抑制的冗思反刍。   此时听见敲门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江浮清有些害怕,不敢出去开门,随后门外又响起了商鸣谦的声音,说:“我把饭菜放在门边了。你记得吃。”   随后那声音又消失了。   江浮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摆着一个饭盒提篮,于是江浮清将篮子提进了屋子。打开提篮,里面有汤有菜还有点心。旁边还有一个小木盒,盒子中是一串吊坠,血红色,看上去十分精致。   那东西似乎可以安抚人心,一拿到便觉得安定,心中的忧虑便减缓了几分。这么几次反复,江浮清也大概清楚了,正常状态的商鸣谦才会做饭,才会弄些有的没的小玩意儿哄他。而发作期间的商鸣谦,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浮清无暇多想。虽然也想得到商鸣谦是脑子有问题,但是他自顾不暇,他发作起来,简直把他折腾得够呛。他的心灵也并不强大,消化自身情绪已经是不易,哪里来的多余的力气去调解商鸣谦的心理问题?   他俩就仿佛两个伤患,互相折磨,又转过头来互相慰藉。   怕是终究走上陌路。   江浮清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商鸣谦,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他不过是自说自话,一时迷惘。而商鸣谦却并没有走远,眼见得江浮清开门将食篮提了进去,才松了一口气。他耳力极佳,便听见了江浮清这不咸不淡的一问,心口仿佛被针扎一般,微微刺痛起来。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那刀伤未好,还是情志难舒。   江浮清念叨完这一句,当真是百感交集,想罢还是将那串吊坠小心佩戴起来。随后拿起碗筷吃起了饭,发觉那饭菜的滋味甚好,不觉竟有些热泪盈眶,随后又忍不住弯起唇角微微一笑。   怕是这般下去,商鸣谦的病没好,他倒是也要同他一起发疯了。   他摇头,也不知道自己这心态能维持到几时。   这几日,商鸣谦都会准时的给他送饭菜,但是只是放在门口,并不进来。江浮清觉得他这般畏首畏尾,也着实好笑。所以终于在某一次叫住了他,说:“你不进来?”   商鸣谦本想进去,可是又摇了摇头,说:“不必。对了——”他手掌一翻,一柄一寸宽一尺长的玉剑跃然出现在掌中。商鸣谦将剑柄递给他,说:“你体质较弱,这把剑轻巧灵活,你可以用来防身。送给你。”   与其说是剑,其大小倒是和匕首差不多。江浮清拉开剑锋,发觉剑脊上刻着两个字:雀啄。江浮清说:“此剑倒是精巧,小雀啄食一般。”   商鸣谦解释:“此剑是我自己所锻,上面刻有阵法,虽看似小巧玲珑,但击出便带风刃,凌厉非常,需得小心使用。”   “真的?”江浮清有些好奇,一脚踏出房门,对着院落中的一块石头砍了一剑。顿时一阵劲风拂去,伴随着一声唳啸,那石头霎时被劈成了两半,滚滚沙砾纷飞。而江浮清却没费什么力气,只不过轻轻一下,一时咋舌,“这也太省力了?”   商鸣谦站在他边上,又叮嘱一句,说:“此剑应在危机关头拿出,方能护你周全。”   江浮清点头,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出其不意嘛。   见他似乎对这把剑很是喜爱,也弯了弯唇角。这时江浮清才发现阳光下商鸣谦似乎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唇角也泛着白,精力也不似往常充沛,似乎有些病态。   江浮清端详他半日,问:“你生病了?”   商鸣谦怕他看出端倪,只是点头,说:“近日偶感风寒。”   他这话自然是糊弄江浮清,这府中谁人不知,商鸣谦的修为出神入化,体质也不同寻常,自然不可能轻易感染什么风寒。也只有江浮清不谙世事,也听不出商鸣谦在说谎,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   商鸣谦又送了他一些滋补的灵丹妙药,他受了惊吓,体质本也不好,万一生病,就又是受罪了。江浮清便也收下,每日就将补气人参薄片含一片在舌下,虽然起效不快,倒也觉得畅快些许,便也对医术有了点兴趣,知他有兴趣,商鸣谦又送了一些医书给他翻阅。   这日商鸣谦在书房中看书,已经是傍晚,丝丝缕缕的凉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吹起桌案上的书卷,商鸣谦拿起小叶紫檀的镇尺将书页重新整理好。忽而却闻到了一股香气,那香气随风而来,像是桂花的味道。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察觉到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似乎有外敌入侵。他连忙去拿桌子上的剑,却觉得舌尖有些微微发麻,随后从指尖到手臂外侧,都开始发麻,使不上一点力气。有毒?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运起周身灵力,抵御毒性,随后只见面前的空间水纹一闪,一玄衣人凭空出现,手中拿着一柄匕首,抬手便向着商鸣谦攻来。商鸣谦挥剑一挡,一阵兵器相碰的“叮咛”声响霎时传来。   风刃刮过,在屋子里回旋不息,那黑衣人大概是没料到他中了毒还这般难打,一时乱了步子,匕首划过一串烈焰,险些烧着了商鸣谦的发丝。商鸣谦本是勉力支撑,此时毒性发作,脚步发软,手中的剑锋偏了些须,被那人一匕首刺伤肩膀,血水汩汩涌出。   他咬牙忍住痛呼,一件插在地上,支撑住身体,抬眼,怒目而视:“为何置我于死地?”   大概是看他力竭,毫无反抗之力,那黑衣刺客便也猖狂起来,笑道:“你残杀我离火教堂主,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他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又得罪了离火教的人,估摸着又是病发的时候干的好事,如今又被寻仇上门。这种事层出不穷,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也习以为常,只能兀自叹息。 第二十五章 人格切换现场   那黑衣刺客到底有些实力,不然也不可能闯过层层护卫,不动声色地摸进他的书房。此刻他力竭,失了心头血本就虚弱,又中毒了,甚至连逃跑求助都难以做到。事发突然,虽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却又觉得这一日来得太突然了。   自嘲一笑,握紧手中剑柄,正准备奋力一搏。   正在此时,木制房门却发出一声“吱呀”的微响,黑衣人眉头一皱,当是有外援来袭,商鸣谦也往门口的方向看去,此刻不是别人,居然是江浮清?   江浮清不太会控制雀啄剑,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能教他,所以便想来找商鸣谦问问,有没有什么物品使用手册之类的。但是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商鸣谦半跪在地上,手里还拿着剑,肩膀还在流血,那黑衣人的剑上正染着血。   江浮清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商鸣谦遇险,于是想也不想,手比脑子先动了,双手握剑朝着那黑衣人一劈。层层劲风席卷而去,那黑衣人连忙闪身躲过。但江浮清本身没有一点修为,更不会御力,随借着剑本身的威力打出风刃,但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那黑衣人端详他一阵,忽然明白这是从自己教中逃跑的鼎炉,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嘲讽道:“区区鼎炉,也敢朝我拔剑?”说罢手中匕首一横,一阵红光大盛,抬手便向着江浮清刺去。   江浮清哪里反应得即,只是连忙往边上躲,将剑横在胸前。商鸣谦眼见情况危急,强行调动起周边的灵力,一个闪身近到江浮清身前,持剑一挡。随后掌心在剑锋上划过,以血开刃,挥剑朝着那刺客攻去。   刺客得了一时便宜,小占上风,此刻哪里顶得住这般精深奥妙的剑技,被打得节节败退。商鸣谦自然不可能让江浮清有事,此刻拼了一口气,孤注一掷,以气压剑,脚踏风刃,终是险胜刺客,最后绕到刺客身后,一剑割了刺客的脖子。   那刺客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在江浮清的视角,根本也看不出他二人是怎么出手的,凭空闪来闪去,身形变换,一会儿消失又一会儿出现,实在离谱之极。   不过他倒是看得出来,商鸣谦此刻的状态并不好,白衣被血迹染作一片殷红,唇角也挂着丝丝血迹,发丝微乱。他似乎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拿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已然泛白,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商鸣谦知道,一旦自己陷入意识模糊的境地,可能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心中关着一头猛兽,一旦放出来,势必伤人。   因而,竭力忍耐。   江浮清看他这模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善念占了上风,他伤得如此严重,怎么能扔下他独自离开。于是便上前去,想要扶着他到边上的软榻去坐坐。只是才刚刚碰到商鸣谦的手,就被他一把推开,商鸣谦压低声音,“快走。”   “可是你受伤这般严重……”江浮清被他低沉的语调吓到,却还是定了定心神,试图施以援手。   “不要靠近我。”商鸣谦勉力打起精神,拉着江浮清就要把他推出门外。可是才走了两步,他便体力不支,又跌倒在地上。江浮清吓了一跳,连忙要将他扶起来,于是连忙去拉他的手臂。   正在此时,商鸣谦猛然抬起头来,江浮清一瞬间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只见那瞳孔中血光翻涌,一瞬被染成了红色,随后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充满了阴暗和戏谑的味道。江浮清身体一僵,心脏骤停。   商鸣谦戏谑一笑,一把将他按倒在地板上,双手掐住江浮清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是叫你不要靠近我吗?”   江浮清第一次见到他从正常状态变成发疯状态,死死盯着他瞳孔中的那一抹红色,总算明白过来,正常状态的商鸣谦的眼睛是普通的黑色,如点漆一般。发疯状态的商鸣谦眼睛是红色,如血一样。   他近在咫尺,却用手掐着他的脖子。江浮清极力挣扎,险些背过气去,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险些昏死过去,手摸到了边上的雀啄剑,想也不想,抬手就向他刺去。商鸣谦忽然停止了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刺入身体的剑锋,血水从腹部喷洒而出。   江浮清好不容易挣脱,哪里还管那剑如何,撒腿就要往门边跑。可是商鸣谦却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地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雀啄剑,微一弹指,就关上了房门,将江浮清与他一起锁在了书房里。   商鸣谦将雀啄剑扔到了一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伸手抹了一把腹部的伤口,血霎时染了满手,他不在意的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阴沉地一笑,眸中血光潋滟,慢慢朝着江浮清靠近,一边逼近,一边说:“正好,我受伤了,你是我的鼎炉,应该给我疗伤才对。”   江浮清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恐怖气场,这是正常状态的商鸣谦绝对不具备的恐怖威压,充满了侵略性,甚至于野兽的凶狠。江浮清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瑟瑟发抖,灵魂的每一寸都被恐惧笼罩着。   “我、我不是……我不是谁的鼎炉……”江浮清颤抖着音调道,身体已经发起抖来,险些站不稳,跪在地上。   商鸣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好似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般,将他逼到了墙角处,凑近了些许,轻轻摇着他的耳朵,随后带着嘲讽的笑意道:“难道你忘了,我从前是怎么用你的?”   “你……”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江浮清简直说不出话来。   商鸣谦身上的血腥味儿十分浓郁,细细密密的包裹着他,他心中十分抗拒,可身体却又欢喜得很,恨不得栽进他的怀中,时刻粘在一起。可是这都是鼎炉对于主人的依恋。他厌恶极了。   商鸣谦咬着他的耳朵,凑得极近,接着说:“你生来就是鼎炉,被人用的下贱胚子,却装什么清高?” 第二十六章 他患有DID?   他的话字字诛心,敲在江浮清的心房上。江浮清向来不与人为敌,也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此刻也禁不住他这般奚落,本就有些缺氧,还缓不过劲儿来。此刻一股怒气又隐约混杂其中,突然豁出去了,狠狠的踩上了他的脚尖,道:“那你杀了我呀?”   反正这个世界有量子态生命。   说不定他也可以转化为鬼,就可以脱离这个鼎炉的身体了。   商鸣谦被他踩得生疼,却又觉得有趣,手掌轻轻摸索着他纤细的玉颈,悠悠地道:“你真的不怕死?”   江浮清哪里不怕,此刻心里打着鼓,又不甘示弱,咬牙切齿地道:“被你这般折磨,还不如死了算了。”   “哦?”商鸣谦阴测测的一笑,手中腾起一串火苗,眼中狠厉乍现,“那本尊就成全你。”说罢扬起了手掌,准备劈下。   江浮清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   商鸣谦玩味儿的撩起他的头发把玩,笑着说:“你这么有趣,就这么杀了,多可惜呀。我还没玩够呢。”   轻佻又轻蔑。   江浮清挥手打开他的手,手却在伸过去的一瞬间被商鸣谦抓住。商鸣谦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咬,似乎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又凑过去在江浮清的唇上亲了一下,仿佛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奇玩意儿。   江浮清几次三番想要推开他,却推不动,被他抱得死死的,困在怀中,进退维谷。见他如此推拒,商鸣谦倒是得了趣味,非要将他拉得更紧,随后侧头在江浮清的脖子上咬出了一个牙印。   江浮清吃痛,连忙将他推开,这次终于推动,确是商鸣谦自己松了手。江浮清连忙用手摸了一把颈子,只摸到了满手的血迹,抬头又见商鸣谦唇上染着血迹,也不知是谁的。他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说:“我的小鼎炉,你可别死了。”   那笑容透着一股子阴险,又邪又魅,像恶鬼似的。   江浮清一时有些愣神,他此刻白衣染血,胸襟微露,衣衫半开,露出一侧锁骨,还有一小片结实的胸肌,实在是……还有点看头。此刻江浮清看到了他胸口处似乎包裹着纱布,还渗着血迹,于是问:“你这是什么伤?”   商鸣谦也忽然注意到了胸口上的纱布,并没有反应过来,因此敷衍道:“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受伤的都记不得了?   商鸣谦却不耐烦起来,赶起了人,对江浮清说:“你留在这里给我添堵呀。滚。”   说罢便收了法术,让江浮清出去。   江浮清哪里肯多呆,连忙就溜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想,虽然商鸣谦发疯阶段,行为乖戾,但是还是有迹可循,没有完全疯,只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此刻的商鸣谦也在寻思这是什么伤,只不过他每次一出来,基本都是身体遍体鳞伤的状态,上次是喝了酒,醉得人事不省,他就出来了,要不就是重伤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能记得之前的事,知道还有另一个“商鸣谦”存在,但是若说要做到事无巨细,却是不可能的。他想到此处,自言自语起来,说:“蠢商鸣谦,你怎么每次都把身体搞得这般遍体鳞伤,才还给我?”   江浮清逃过一劫,虽然庆幸,但又着实苦于鼎炉体质的劣势,一时愤懑不已,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才能摆脱鼎炉体质的身体。   这几日江浮清翻阅群书,希望能从那些医书上找到线索,破解鼎炉体质的办法没有找到,却忽然灵光一闪,喃喃自语,“他不会是DID多重人格吧?”   他一想到此处就停不下来。   此前没有看到他人格转换,以为是他在做戏,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可不久前亲眼见证他人格转换,着实吃惊了一把。一瞬间气质大变,从一个温柔款款,正直无私的谦谦君子,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大魔王。   不太对劲。   就连身上自己有什么伤,怎么来的,都不清楚,显然是人格转换造成的失忆。这么一想倒是什么都连上了。   多重人格十分罕见,他从未遇见过。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性格,甚至有自己的名字,完全独立,行事风格大相径庭。他细细思索,目前好像就见到过他的两个人格,而且都称呼自己为商鸣谦,并不好区分。唯一可以区分他们的似乎就是瞳光。   这么一想,倒是通透多了。   不过通透了也没什么用处,他又不是心理医生,又能怎么办?而且他那个红色人格出来的时候,简直和疯狗没有区别,怕是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弄死。这次运气好,不知怎么的被放了一马。下次只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白色人格倒是很好说话,处处都照顾他,嘘寒问暖。简直一个天使,一个恶魔。分分钟带领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一个来回。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不过这一切只是江浮清的推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怎样才能脱离鼎炉体质。否则他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去想商鸣谦的事情。   他心知此刻的商鸣谦处于红色人格状态,根本不敢主动送上门去,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询问,又想起了正在看守禁地的白初霁。白初霁在书中是个好人,温文尔雅,乐善好施,最重要的是人格稳定,说不定会有什么对策。   于是便打起了出门前往禁地,去找白初霁出主意。   说是禁地,除了白初霁也没有看到过其他人,不知隐藏着什么凶险。上次正在气头上,情绪失控,自然是不怕的。这次却更加小心谨慎的留意起了路边的花草动物。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顿循着上次的记忆,又找到了当初那颗大树。又从那颗大树处,找到了白初霁所在的竹屋。   江浮清见竹屋紧锁,便上去叩门。叩门也没人答应,似乎屋子里没有人。江浮清一时手足无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似乎听见几声呻吟从内屋传了出来,不过声音很小,又霎时遏止住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于是他又敲了一下门,门内传来了白初霁的声音,似乎透着几分倦懒,问:“何人?” 第二十七章 化验?   江浮清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过一会儿,白初霁就过来开门,看见是江浮清,便也迎上来,带他到树下石桌旁落座。江浮清看他神色倦懒,衣裳却穿得整齐,头发只用一根桃木发簪松松挽着。   于是江浮清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白初霁摇头,说,“无碍,我身子骨弱,方才在屋中小憩,未曾察觉到叩门之声,多有怠慢。”   江浮清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白初霁替他倒了一碗茶,微笑道:“没关系。你如此急匆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浮清看的书里,白初霁是个好人,所以对他没有什么防备,因此开门见山地道:“白先生,你知道怎么摆脱鼎炉体质吗?”   “原来你是为了此事而来。”白初霁笑道,随后放下茶杯,对江浮清说:“想必你深受其苦吧?”   江浮清点点头,又蹙起了眉头,心道:若是遇到白色商鸣谦倒还好说,遇到红色商鸣谦,简直能把他搞疯。   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先生博学多才,应当有办法吧?”   江浮清本不善于交际,此刻已经是发挥自己的全部交际手段了,只想先将白初霁夸上天,以谋后续。   “江先生谬赞了。办法我倒是有的——”   “什么办法?”   白初霁顿了顿,端起茶杯又啜饮一口,随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只要鼎炉杀了自己主人就行了。”   江浮清心中咯噔一下,仿佛漏了半拍,有些迟疑地问:“当真?”   白初霁点头,说:“只要主人死了,鼎炉就自由了。而且身上还会存在主人的印记,其他人也不可再次与你结契。岂不是一举多得?”   所以这就相当于卸载软件,但注册表还在?   江浮清神游天外。   “怎么?你不想他死?”白初霁弯起唇角,意有所指地问。   江浮清蹙眉,说:“可我也打不过他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白初霁摇头,哂笑,又快速收敛起了表情,侧过头去假咳了一声,说:“杀人何须用刀呢?”   江浮清不懂,摇头。   实在想不出,除了商鸣谦站在那里让他砍以外,还有什么方法能杀到商鸣谦。   看他一副呆呆傻傻地模样,白初霁也无奈了,只好出了第二招,说:“这样吧,我闲来无事,也是无聊。你若是信得过我,可取血肉来让我研习,没准能研究出摆脱鼎炉体质的方法。”   “血肉?”江浮清问。   “对,你的。”白初霁说。   江浮清细思一阵,说:“要我的血化验?”   这个星球有化验机?   他虽然不得解,但料想白初霁是个好人,不会骗他,所以立马取了刀来,准备在腿上拉一个口子。   只是他比比划划,下不去手,又觉得疼,于是问:“有麻药吗?”   白初霁没成想他还想得挺周到,摇头,说:“你若是怕疼便算了吧。”   江浮清被他这话一激,脑海中又闪现出过去的一幕幕,料想若是能脱离这个鼎炉的身体,什么苦不能吃?这几日都被商鸣谦掐了好几次了,不知道哪回就会断气,因此心一横,便在小腿上化了一道口子。   但他极怕,所以也并没有多深,血也没流多少,却瞬间感觉不行了,疼得要命。   白初霁也知这大概是他的极限了,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绢帕,接了几滴血,又小心收近怀里,笑道:“好了。你快快回去包扎一下吧。以免伤口溃烂。”   江浮清点点头,还是有点好奇他的化验设备,于是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发觉屋子里似乎衣衫散乱。白初霁挡住他的视线,说,“若是还有事,尽可来找我。”   江浮清点点头,十分感激。   又过了三日。   江浮清百无聊赖,一心等待白初霁的化验结果。   此时,却见商鸣谦找了过来,江浮清盯着他的瞳孔看了半响,确定是白色商鸣谦无疑,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商鸣谦发觉自己又出现了记忆断层,害怕江浮清出了事,又赶忙过来查看。但此刻江浮清好好的,似乎没出纰漏,但还是不放心,试探着问:“我此前……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一问,倒是证实了江浮清的猜想,其实这个白色状态下的商鸣谦,是根本也不记得红色状态所发生的事的。但他没有辩驳,反而是一头揽下罪责,任打任骂,也不还手。想到此处,江浮清竟有点同情起他来。   多重人格的产生,一般都是与心理创伤密切相关。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江浮清摇头,说:“没有,你倒头就睡了。”   “是嘛?”商鸣谦有些不信,随后又说:“那就好。”   随后商鸣谦又说:“你若是看到我受伤了,最好离我远一点。”商鸣谦隐隐察觉出,似乎他只要受伤,伤得越严重,发病的几率就越高。   江浮清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没滋没味,更是不忍心杀了他来换取自由,毕竟他也是在患病的情况下,才这般对他,也不能全是他的问题。   转念又一想,那凭什么他就要倒这个霉呢?   他不过是瞧他身受重伤,于心不忍,就把他拖到山洞里救治罢了,又做错了什么呢?   果然是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此刻他处于白色人格,江浮清也不好把气发到他身上,只是点点头,也没有多问,只是答应得极好,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商鸣谦松了一口气,又将雀啄剑拿出来还给他,说:“你离开的时候忘了这把剑,还给你。”   他哪里是忘了?他那是吓得连滚带爬圆润地滚了,哪里还敢要剑?   江浮清想起自己用这把剑捅过他,内心有了一丝小小的愧疚,连忙把剑收起来,问:“你的伤还好吧?”   商鸣谦点头,微笑,说:“无大碍了。”   “哦……是吗?”当初被刺客捅了一剑在肩膀处,又被他捅了一剑在腹部,胸口处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可怕伤口。就这么好了?这恢复能力也太强了吧?不愧是修真者。 第二十八章 杀了我你就自由了   其实并没有好,但是商鸣谦也不愿多说,因而只是敷衍地道:“你不必挂心。”   江浮清走过去,想看个仔细,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胸口,奇怪问:“你这里的伤怎么来的?”   商鸣谦心中大骇,不知道江浮清怎么看到那里的伤口的,口齿不清,手忙脚乱地后退一步,说:“没事,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江浮清就越是好奇,问:“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商鸣谦咬死不承认,只留下一句话叫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他这般火急火燎地离开,倒是第一次见。江浮清心中不觉烦起一阵涟漪,又甩了甩头,自语道:“他是个病人,陷进去对我没好处。”   于是又打消了那点微末的旖旎念头。   这几日江浮清常常去找白初霁,有一就有二,白初霁又说上次那些血用光了,没有得出结果来,让他再取一些给他。江浮清本来在纠结要不要杀掉商鸣谦永绝后患的问题,但是白色商鸣谦又十分温柔善良,把他一起消灭,着实于心不忍。   便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了自己的血给白初霁使用,没过半月,腿上就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划痕。有的已经结疤了,有的却是新的。   又是新的一天。   商鸣谦火急火燎的来到了江浮清的房间,一走进去,就要去撩江浮清的裤腿。江浮清心中一阵大骇,连连后退,最后腿弯撞到了床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连忙确定了一下他的瞳色,是纯黑,松了一口气,吓死了,还以为那个红色的出来了。   商鸣谦撩起他的裤腿,看到原本光洁如玉的小腿上,竟然多出了四五道深浅不一的血口子,一时又惊又怒,问:“你为什么这样?”   江浮清一时语塞,“我……”   商鸣谦又急冲冲地问:“鼎炉体质就那么不好吗?为什么你宁愿受这种苦?”   江浮清看他问得焦急,仿佛是疼在他身上一样,一时五味杂陈,说:“我就是讨厌鼎炉体质,有问题?”   他说到此处,却见商鸣谦眸光暗淡了些许,似乎有无尽忧愁。商鸣谦将雀啄剑放进了江浮清的手心里,让他将剑锋对准自己的心脏,眸光沉了沉,说:“那你为什么不选方法一呢?”   江浮清有些怔愣,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什、什么方法一?”   商鸣谦凑近些许,沉声道:“杀了我,你就解脱了。”   江浮清一时哑然,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唾沫,脑中万千思绪涌起。此刻商鸣谦真的是站在这里让他砍,引颈待戮,恐怕此后再也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   江浮清手掌发麻,剑尖抵着商鸣谦的心脏,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不敢?”   商鸣谦不闪不躲,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轻言细语地仿佛诱哄一般地道:“杀了我。”   江浮清手腕发抖,于他静默僵持了半晌,唇角微微颤动。心里有一个声音对他说:杀了他吧,杀了他就没人折磨你了,你就解脱了。   江浮清抖个不停,脑海中忽然又想到了不久前将剑刺入商鸣谦腹部的场景,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色衣衫,那无尽的血色,仿佛将他吞没。   江浮清忽然感觉一阵后怕,转手就把雀啄剑扔了出去。雀啄剑落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江浮清浑身发抖,急促的呼吸着,眸中多了一丝水意。   商鸣谦也不知为何做出了这个举动,当真有死在他剑下的觉悟,只觉得很累,周身都泛起倦意,苍茫人海,浊浊尘世,世间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   商鸣谦回过神来,见江浮清满目水意,觉得心中像被揪了一把似的,连忙将他搂入了怀中,紧紧抱住。江浮清此刻到没有什么排斥,只是扑到他怀里大哭了起来,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肩膀微微抽动,眼泪沾湿了商鸣谦的肩膀。   商鸣谦与他坐在床上,安抚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   明明是无意义的话,却让江浮清十分动容,又觉安心。   “怎么办?”江浮清泪眼婆娑,一边哭,一边问。   “嗯?”   江浮清却只是一遍一遍的问着:“怎么办?”   商鸣谦答应过几次,发觉他只是在发泄情绪,便也没有再接话了。江浮清一边啜泣,一边问着,在心里接口道: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疯子。   两个人温存了一阵,江浮清也哭够了,发觉商鸣谦被他糊了一肩膀的鼻涕眼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商鸣谦却不在意,走到屏风后,拿出干净衣物换上。又是一身纯白。除却君身三分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江浮清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问:“你只穿白色?”   商鸣谦摇头,说:“倒也不是。白色比较好买,穿起来舒服。”   江浮清小心试探问:“你没有红色衣裳?”   商鸣谦细思一阵,说:“好像在柜子里瞧见过,也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我也不穿。”   江浮清心中一阵嘀咕,又发现了一个区别。白色商鸣谦连衣裳也是白的,皎皎如月,风骨长存。而红色商鸣谦喜欢穿红色,骚包得不行。前者总是穿得规矩,扣子一丝不苟的整齐扣上,而后者桀骜不驯,那衣领常常开得比较低,也不好好穿衣裳。   江浮清把这些区别牢记在心。   商鸣谦蹲下,又将他的腿看了看,十分心疼,蹙着眉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江浮清抿唇,说,“可白初霁说……”   商鸣谦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信任白初霁,只是摇头,说:“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江浮清问。   商鸣谦也不答,只是小心用灵力治愈着他的腿伤,灵力细细密密,十分温和,江浮清便觉得一点也不疼了,问商鸣谦:“你这个办法,可以治疗所有疾病吗?”   商鸣谦一笑,摇头,说:“不能。但对付稍微轻一些的外伤还是可以的。”   江浮清点点头。   打消了让他用这招治治自己脑子的念头。 第二十九章 厨神竟在我身边   江浮清越发觉得商鸣谦眉目温柔,俊朗非凡,难怪那么多提亲的日日夜夜的上门。   白色人格待人真是极好,温柔体贴,关怀备至。   江浮清试探问:“你是怎么长大的?”   商鸣谦没成想他突然对自己有兴趣,摇了摇头,说:“我也想说给你听,可我对于当家主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江浮清咋舌,果然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商鸣谦说得诚恳,也不像是说谎,书里也没怎么写他当家主之前经历了什么,这倒是勾起了江浮清的瘾头。   江浮清问:“你当家主多少年了?”   商鸣谦思索一阵,说:“大概两百多年了吧。”   惊得江浮清魂不附体,终于想起来,问他多少岁。   商鸣谦说:“四百二十一岁。”   “啊这……”江浮清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心里想着:二十一就差不多了,多出的那四百岁是怎么回事?   商鸣谦微笑,说:“我二十多岁就结婴了,所以容貌一直不变。”   江浮清问:“结婴?那是什么?”   商鸣谦不厌其烦地和他解释着修真法门,说:“这是修真的一个阶段。一般结婴就不会再老了。”   江浮清所处的蔚蓝星,也有这方面的长生项目,意识上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做到一个身体几百年不显丝毫老态的。这修真科技,真是博大精深,让人叹为观止。   江浮清忽然有了一丝危机感,说:“那不会我已经白发苍苍,很老了,你还保持这样吧?”   商鸣谦看出他的担心,轻轻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说:“没事的。我不会让你老,也不会让你死。”   “可我完全不会修仙呀。”江浮清道。   他试过,连灵力都感觉不到。   “自有不老不死的灵丹妙药。”商鸣谦淡淡说。   江浮清疑惑,“这得多少钱一颗?”NAD抗衰老药物?不会破产吧?在蔚蓝星也是挺贵的。   商鸣谦打趣道:“怎么?倒是精打细算起来了?”   江浮清似乎是头一次见白色人格开玩笑,一时有些错愕,随后微微一笑。果然还是和天使呆在一起舒服。   可不妙的是,天使和恶魔只有一线之隔。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说着话,仿佛时光都变慢了,外面艳阳高照,暖风和煦,无限风光。江浮清还是要吃饭的,虽然灵丹妙药甚好,但还是不管饱。而且旁边又有一个厨神,不让他做点饭享受一下,怎么想都觉得很亏。   商鸣谦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于是便领着他去了厨房。那厨房的几个厨子,见到商鸣谦来,连忙将锅碗瓢盆都让了出来,留给商鸣谦发挥的空间。那厨房大娘,看到这次商鸣谦又是和江浮清一起来的,而且春风满面、喜气洋洋,想来是心情不错,又一次打破了他只有心情不好才做饭的惯例。   看得出来,他就是专门做给江浮清吃的,否则无法解释这个情况。   几个厨子在院子外,远远地看着商鸣谦挥勺颠锅,无比熟练,一时竟然投去了艳羡的目光,江浮清如上次一样,站在离灶台不远处的地方。   几人窃窃:   “不是说夫人不得宠吗?我看倒是挺宠的。”   “就是呀,家主多大的身份,怎么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呀。”   “听说家主早已辟谷几百年了,怎么还会做饭?”   “夫人的手段当真高明。”   “你们还敢碎嘴?家主早就打过招呼,要好好对待夫人。你们瞧见那个小厮的下场了?”   此言一处,几个人又想起商鸣谦修为高深,耳聪目明,一时也不敢再多说。   江浮清倒是一概没听清,只听得见嫩肉入锅的“嗞嗞嗞”的响声,翻炒几下,放入佐料,一锅美味新鲜出炉。今日做的是龙井虾仁,口味比较清淡,但十分养生。江浮清虽然对咸辣口情有独钟,但是此刻也不得不垂涎三尺。   此外还有一盘清蒸鲈鱼,荷塘小炒,还有一锅小吊梨汤。   江浮清不得不感叹一句:人才呀。   商鸣谦见他看得愣神,一时有些想笑,心头涌现出暖意,将那几个菜摆好,饭也好了,便催促他过去吃饭。江浮清眉开眼笑,食指大动。   “小心点,鱼有刺。”商鸣谦道。   江浮清经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放缓了进食的进度。商鸣谦替他盛了一碗汤凉着,免得他入口时烫嘴。江浮清一边吃,一边又盯着碗里的汤,看到里面有果脯,问:“这是什么?”   商鸣谦微笑,说:“青梅腌制而成,放到小吊梨汤里,口感更有层次。”   怕江浮清胃口不好,所以做了些开胃养生的,还怕江浮清不喜欢。不过现在倒是没有这个担忧了。   江浮清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一口抿下,灵台一闪,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也没见你尝,怎么会做得这么好吃的?”江浮清困惑。   商鸣谦笑道,“我常做,手中有准头。”   江浮清只能给他鼓掌。   不得不说,白色人格,绝了。   “那你会做零食点心吗?”   商鸣谦见他来了兴趣,回忆了一阵,说:“会一些。桃酥,马蹄糕,糖渍樱桃,百果糕,霜降梨片,豌豆黄……”   震惊江浮清一年。   怎么回事,在外头明明是个说一不二,杀伐决断,声名显赫的商家家主,怎么背地里,却厨艺精通,什么都会做。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这个温柔款款的男人,分裂出了那种狠厉人格。或者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那个狠人,分裂出了这么个好脾气的人格。   商鸣谦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忘记了吃饭,提醒道:“吃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浮清回过神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藕片在嘴里咀嚼得脆脆的,十分好吃,清新爽口,又下饭。虾仁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还透着一股茶香味道。鲈鱼便是一个鲜字。梨片酥软,除了清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梅子酸味,十分好喝。   很快江浮清就吃饱了,瘫软的坐在椅子上,美滋滋。   商鸣谦本要收起碗筷,那些仆从倒是有眼力劲儿,殷勤的过来收拾好了碗筷。太阳正好,周遭都暖洋洋的,微风袭人,一身舒服。院子里还有些月季开放,绯扇,软香红,粉玲珑……迎风招展,淡香扑鼻,江浮清早已经把它们的名字记住了。 第三十章 陪夫人逛街   商鸣谦看他盯着那些花看,问:“喜欢那些花?”   江浮清点头,说:“很好看。”   商鸣谦回忆起来,说:“那日我得了一株朱砂判,还未落土,不如便栽种到你的门前吧。”   “那是什么?”   “芍药的一个品种。”   “芍药?”江浮清想了一阵,连连点头,又问:“还有吗?”   商鸣谦一笑,说:“我若是见到了,便给你带回来。”   粉玉奴,朱砂判,其实在芍药中并不名贵,但好在皮实好养活,拿给江浮清来养,正好合适,而且无毒,也不怕勿触,也与他找些有趣的事情打发无聊的时光。料想他一个人无依无靠,家又在远方,此处也没个朋友,着实太过孤独了。   所以才把白初霁当成了朋友?   想到此处,商鸣谦蹙起了眉头。   江浮清此刻心情十分好,少有的放松时刻,料想自己还是有几分定力,没有被前些日子的红色人格折腾死,终于盼来了白色小天使。一时老泪纵横,难以自持。   商鸣谦看他此刻的小表情有些丰富,问:“在想什么?”   江浮清摇头,说:“你现在这样也挺可爱的。”   商鸣谦觉得用“可爱”来形容自己,不太恰当,于是摇了摇头,眼看已经到了半下午,他应当回到书房去处理事务了,便叮嘱江浮清,让他玩儿累了,就回去休息。江浮清觉得他这语气,像是在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时有些怅然,只好点点头。   江浮清又在院子里闲逛了一阵,发觉周围的人似乎对他客气了许多,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称呼他一句夫人。江浮清也不在意,更不记仇,从来不把不重要的人放在心上。他们愿意说闲话,还是恭维,都与他无甚关系。   江浮清实在无聊,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但前几日在屋子里闷着,这两日心情好转,倒是不想继续呆在屋子里了。江浮清手头也有了几分薄银,因此便想着出去逛逛,于是拿了雀啄剑就要出门,却被几个守门的拦住了。   几个守门的,见到是江浮清,恭敬道:“夫人,没有家主的允许,您不能出去。”   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江浮清也打不过他们,只好去找商鸣谦理论。   商鸣谦见他进来,放下书册,又见他手中拿着雀啄剑,还提着一个小布袋,像是要出门,问:“你往何处去?”   江浮清闷声闷气,说:“我闷得很,想出去走走,你为何不许?”   商鸣谦知他生气,安抚道:“你的体质关系,独自出门有些危险。我这边就快处理完了,到时候陪你出门如何?”   江浮清看了一眼他桌子上厚厚的一摞书册,也不知道怎么他一天那么多事务要处理,便也不好再为难他,说:“那行吧。你慢慢处理。我在院子里转转。”   商鸣谦到不知他如此知书达理,从前瞧见过一些同情郎撒泼的小姑娘,不依不饶,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江浮清撒娇时的画面,但遗憾的是并没有出现。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好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江浮清没有多说,也没有赖在书房里不肯走,转个身就离开了。商鸣谦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连手中的文书也看不进去了,也畅想起了同他一起游山玩水的自在。   又这么心猿意马的强行看了几页,实在是读不进去,便去找到了江浮清,要同他一起出门。   江浮清看他如此神速,有些狐疑,问:“你这么快便看完了?”   商鸣谦一时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明日再看也不迟。”   江浮清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觉得商鸣谦也可能是个拖延症患者。这么一来,他的心理问题还有些复杂。想罢,便摇摇头。不过也没关系,他能出去才是正经的。   商鸣谦见江浮清手上提了一个鼓鼓的钱袋,不解问:“你要买很多东西?”   江浮清摇头,说:“到时候看。”提着钱袋有安全感。   商鸣谦劝说,“倒是不必。我这里有。”你提着手不酸吗?   江浮清摇头,固执地道:“自己手里有比较踏实。”   商鸣谦也不便在劝,难就难在江浮清一点法术都不会,也无法使用空间法宝,否则就能给他一个须弥戒了,存一些小东小西倒也方便。   “走罢。”江浮清拉了拉商鸣谦的袖子,催促道。   商鸣谦点头,同他一道出了门去。   出门不远就是闹市,酒楼鳞次栉比,店小二热情揽客,若是换了从前,江浮清怎么着也得好奇一番,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身边这个就是一等一的大厨,什么都能做,还十分好吃,他也算是见过几分世面了,因而心中还有些许得意。   周围的人基本都认识商鸣谦,知道他是闻名遐迩的商家家主,都想套个近乎,一中年男人,身体有些发福,但穿金戴银,举手投足,贵气尽显,也来同商鸣谦攀谈,道:“听闻尊座新婚,还未来得及登门拜会,属实失礼。如若尊座不弃,不妨到寒舍一叙。”   商鸣谦抱拳,露出一个笑意,说:“盛老板客气了,不过今日在下是陪夫人闲逛,不便去往贵府久坐,他日必当登门拜访。”   那人一阵惊讶,环视四周,问:“不知尊夫人是哪位?”   商鸣谦转头,发觉江浮清听不得他同人寒暄,已经走到一处摊位挑挑拣拣起来。商鸣谦走到江浮清身旁,将他提了过来,说:“这便是。”   江浮清眨了眨眼睛,没有搞清楚状况。   那盛老板十分惊讶,没成想这夫人竟然是个男子,一时皮笑肉不笑,嘴里说着:“尊夫人真是貌美动人,羡煞旁人。”心里却在犯嘀咕。   商鸣谦微微一笑。   江浮清也微一点头,以示友好。   那卖货的小贩,见到江浮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商家夫人,一时瞋目结舌,又是一番舌灿乱花,口吐芬芳,把江浮清夸得跟一朵花似的。江浮清一时错愕不已,难以理解自己为何一瞬间如此受人爱戴。   江浮清也不在意,只是点点头,表示感谢。   不过头点多了,也不胜其烦。   一时兴致缺缺。 第三十一章 互诉往昔   一路走来,都有朝商鸣谦打招呼的,甚至有些人把商鸣谦吹上了天,说多亏有商家镇守一方,方得灵州太平,更是对商家家主商鸣谦感恩戴德、敏感五内。明知到商鸣谦已经活了几百岁,还是想把自己年方十八的女儿嫁给他,更有小姑娘自幼立誓,长大了要嫁商鸣谦。   眼看有些小姑娘不过几岁,还为了商鸣谦吵起来,江浮清一脸不理解,转头问商鸣谦,“怎么?是吵赢了就能嫁你吗?”   商鸣谦哭笑不得,摇头,说:“她们年幼不懂事。不要放在心上。”   江浮清没成想自己随口答应的婚事,居然还是紧俏货,多的是人为此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只是他们都不了解商鸣谦,若是知道商鸣谦患有多重人格,怕是要避之不及,生怕他把自家闺女给作践了。   河岸边看了一场白戏,只见一男孩子还加入了战局,有理有据,说商鸣谦必然不喜欢女人,等他长大,如今的夫人也已经人老珠黄,肯定不得恩宠,到时候就是自己上位的时候。江浮清替商鸣谦尴尬,在脚下抠出一个三室一厅。   商鸣谦大约是听不下去了,单手搂过江浮清的腰,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飘摇飞过湖面,落在湖心亭。湖心亭鲜少有人踏足,偶有撑船者歇息,或是一些修士来往,此刻空无一人,颇为安静。烟波浩渺,水光潋滟。湖上薄雾浓浓,恍若仙境。   江浮清一见水便欣喜,凑到边上,伸手撩起水花,水中似乎还有红鱼游过,转瞬即逝,灵动异常。他正要去捉,却见锦鲤从水中一跃而起,通体散发出莹润的红光,周身光滑无比,带起一连串水珠,水珠在阳光下散射出霓光。   “小心点,别掉下去。”商鸣谦时刻看着他,怕他一不小心踩滑,落入江中。   江浮清索性在座凳坐下,背靠着皂漆檐柱,眺望湖面,远处山峦层层叠叠,霞光万里。便是蔚蓝星上鲜少见到的场景。商鸣谦也同他一起坐下,询问,“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江浮清回忆起来,说:“我的家乡都是钢筋混凝土,基本没有这种自然风光。”   “那是什么?”   “宜居的星球甚少,很多都在大气改造中。人口密度已经很高,楼房都是一百层起步,层层堆叠,每个人都呆在狭小的空间格子里。”   他说的词汇有许多商鸣谦并没有听过,但也能理解一个大概,因而没有细问,只是感叹道:“还有这种地方呀。那想必邻里之间颇为亲近?”   江浮清摇头,说:“我住了十年都不知道我隔壁邻居是谁。”   “都不会碰面吗?”   江浮清淡淡说:“很少吧,每户门口都有独立停车点,也可以从窗户出去。”   那是什么奇特的建筑结构?   商鸣谦虽然没见过,倒也能想象出来,宇宙浩渺,如星盘零落,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除了这世间,应该有其他造化,如若飞升成仙,应得一观。江浮清平白无故的出现,又说自己的家在光年以外,料想人非浮萍,孰能无根,便问:“你从前的亲属呢?”   江浮清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从没见过。”   从小就被星脑统一抚养,根本就没见到过生身父母,也可能他的基因序列不只来自两个人,被导入了其他人的基因片段也不一定。本来是可以在基因库中查询的,但他却不怎么感兴趣,一直也没有去查过。既然连父母也不知道,就更没有什么叔伯之类的亲戚了,自从长大成年之后,就开始独自生活,定期向星脑汇报生活近况。   听他如此说,商鸣谦自然更是心生一番怜惜,没成想江浮清的身世如此可怜,背井离乡也就算了,竟然一个能挂念的亲人都没有,想罢便将他搂进怀中,轻言细语地道:“没事,你还有我。”   他虽说得无限柔情,但江浮清却在心里想:你倒是更没准了。一天一个样,永远不知道明天面对的是哪个人格。   不过倒是不妨碍他此刻的心意是真的,江浮清想到此处,同样伸手抱了抱他,以示安慰。   于是两个人又拉拉杂杂的讲了很多。   江浮清奇怪,问:“你都活了四百岁了,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商鸣谦摇头。   江浮清本想问起白初霁,但是张了张口,又没有说出来。就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书里说他和白初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依为命。白初霁也说,商鸣谦曾向他告白。府中人也说白初霁才是他的心上人。如此一来,似乎是没有问的必要了。   四百年了,除非心有所属,否则以他的条件,怎么会一个意中人都没遇到过?   这不合理。   见他摇头,江浮清便觉得他是不想说,因此也不再询问了。   商鸣谦见他沉默,问:“你从前可有意中人?”   本来江浮清是不想提起那个死渣男的,但如今有点莫名窝火,商鸣谦又正好问起,便也将自己怎么和那个渣男认识,又怎么一步步上当,又怎么被骗去洗标记,怎么垂死病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江浮清偷觑商鸣谦的表情,心里打着鼓,要是商鸣谦暴怒,直接把他丢在这湖心亭自己走了,那他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原本就是想小气一下他,他若是不气,到是没达到目的。想到此处,江浮清侧身抱紧了檐柱,以免商鸣谦一气之下将他丢入水中。虽然白色人格脾气好。又想到,若此事被红色那个知道,怕是要按着他三天三夜不让下床了。   商鸣谦自是越听越来气,却不是气江浮清,而是气那个人背情忘义,小人德行,罪不容诛。商鸣谦越想越气,抬手朝着湖面打去,霎时间千层巨浪如翻江倒海一般喧嚣而起,罡风盈袖,水雾淋淋。   江浮清稀得抱紧了柱子,不然怕不是要被这罡风刮走。   “若是让我遇见他,必叫他人头落地,死无全尸。”商鸣谦冷然道。 第三十二章 树敌缘由   江浮清打了个喷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脑补了一下那时的场景,以商鸣谦的实力,怕是那渣男躲进全密封钛合金营养仓里也难逃一劫。这掌力,一瞬风浪四起,石破天惊,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怕是等于随身携带RPG了,还是隐形的,别人无从防备。   商鸣谦回过神来,看到江浮清又怂又怕的躲在檐柱后,只探出了一个脑袋,怯生生地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大半都淋湿了,一时气也消了一半,将江浮清从柱子后拉过来,手中运起灵力,念动水诀,一瞬间将他衣衫上的水气抽干。江浮清抖了抖袖子,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干燥状态,松了一口气,倒是不冷了。   两个人又在亭子里坐了一阵,风浪渐平,商鸣谦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见江浮清此前对小鱼挺感兴趣,便问:“要不捉一条小鱼带回去?”   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问:“这里的鱼好吃吗?”   本以为它是同鱼亲近,没成想是同鱼肉亲近,抬手揉了揉江浮清的头发,说:“差别不大。”   江浮清觉得麻烦,说:“那算了吧。”   见他如此,商鸣谦也打消了捉鱼的兴致,日薄西山,天色将晚,商鸣谦揽过江浮清的腰,提气而起,御风而行。来时匆忙,未来得及细看,这次飞得又慢又低矮,可以清楚的看到湖面的波浪,以及夕阳投射在广阔湖面上的橙红光辉。   江浮清双手搂在商鸣谦的脖子上,生怕掉下去,又低下头去看湖水中二人的剪影。商鸣谦稳稳抱住他,手臂十分有力,丝毫不松,仿佛抱起他不费吹灰之力,只让人感到一阵稳妥安定。   很快,两个人就回到了岸边。   商鸣谦一身白衣翩然落下,小心将怀中的青衣人放开,边上赏花买货之人,一阵唏嘘,惊为天人。江浮清从他怀里出来,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甩了甩袖子,赞叹,说:“水上飞来飞去可真有趣。”   “以后常带你来。”商鸣谦凑近些许,眸中笑意未消。   江浮清点点头,在外头玩耍半日,有些饿了,扯了扯商鸣谦的白色锦缎长袖,说:“饿了。”   商鸣谦了然地点头,道:“回去做。”   江浮清极浅的一笑,神色极为放松,眸中似有无限甜蜜。   周围人又是一番叹惋,如此人物怎么就花落别家了呢?又一见江浮清,端的是容貌精致,身姿卓然,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又是不大意外了。如此一来,这灵州都传遍了,知道商鸣谦已作婚配,其夫人还生得美貌。两人恩爱无双,鸾凤和鸣。因而,几家还打着主意要把自家闺女塞进商府做妾的,都收敛了起来,不敢再作妖。   江浮清玩得颇为尽兴,回到府中都还拽着商鸣谦的袖子。商府人一看,自又是一番恭维。眼见厨房已经熄火,几个厨娘殷勤帮忙,却被商鸣谦屏退,只带着江浮清开小灶。江浮清如今被养得嘴叼,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沉迷营养剂,甚至生吃青草的小可怜。   跟着商鸣谦在灶台转悠了几回,倒也是习得了一些小菜的基本做法,只是并不熟练,怎么做都觉得没有商鸣谦弄得地道,因此也心安理得的懒着,等商鸣谦做好了给他吃。   商鸣谦颇有耐心,刀工出神入化,火候也掌握得一丝不差,几乎没有翻车的时候。   江浮清吃过饭,又转悠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住所。商鸣谦陪伴了他一会儿,就又回到书房中看书修炼去了。   看书之时,又想起江浮清今日所言,心头又是一阵的不痛快,简直欲杀那男人而后快,越想便越是恼火,片刻也等不得,连忙招来了弟子门人,要调查出那个人渣的线索,又顺便调查一下江浮清的身世,看能否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也好带着江浮清回乡拜会,以敬高堂。   他利索地吩咐下去,弟子立即行动起来,又通过商鸣谦提供的线索,一路明察暗访。   不器阁弟子回报,说是已经查出了当日行刺商鸣谦的离火教刺客身份,身份不低,竟然是离火教的四大护法之一——巳蛇。离火教的人曾派教众四处收集鼎炉体质,一部分为自己教中所用,一部分又卖给其他门派,赚取灵石金银。   巳蛇因教中堂主被杀,心中不平,便私自行动,意欲刺杀商鸣谦,却不想埋骨于此,死仇难报。但离火教作奸犯科,人人得而诛之,修真界中树敌无数,自顾不暇,不敢再轻易与商家为敌,因而离火教并未有什么动作,似乎打算息事宁人,莫不做声。   虽然如此,但商鸣谦还是十分疑惑自己何时得罪了离火教,以至于他教中护法亲自以身犯险,想要至他于死地。   那日情况危急,没有问个明白,便叫他死了。   如今也没留下半点遗物,一把烧了个干净,连唤魂一问也做不到,只好静等弟子回报。说起来,还一直怕触及江浮清的伤心事,没有问他相遇的全过程,还是得去同他问清楚。   江浮清打着哈欠在灯下琢磨着医书,听到有人叩门,打开门一看,便是商鸣谦。此刻他对白色人格已经没有了防备之心,便将他让了进来。商鸣谦走到屋中,看他挑灯夜读,倒是用工至极,心中赞赏。   随后在桌边坐下,问起初遇时的场景。   江浮清犹豫一番,说:“我见你杀大蛇,受伤了,又下着大雨,所以我就把你拖到山洞避雨。”   杀蛇倒是记得清楚,此处尚且无甚纰漏,接着继续问。   江浮清又说:“后来你就醒了。”   商鸣谦蹙起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于是问:“那我如何得罪了离火教的人?”   江浮清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问这个,便道:“离火教的人抓我,于是你就把他们都烧死了。”   “烧死?”他甚少使用火术,火势凶猛,见风则长,亡万物生灵,难以控制,曾因用火而不甚烧伤无辜之人,心中愧疚难当,便下决心不再用火。   江浮清知他失忆,但他自己也不点破,于是试探道:“你不记得了?”   商鸣谦听他问起,害怕江浮清知道了自己的病症,心中惧怕,远离自己,因而搪塞道:“有些记不清了。所以问问。”   江浮清倒也没有拆穿,点点头。   商鸣谦心乱如麻,起身,向江浮清告别,随后离开。   看他如此遮掩,江浮清竟有些心疼,亲近之人也不可说,独自承受痛苦,孤独深渊,不过如此。其性如玉,其情如刚。 第三十三章 追根溯源   经不器阁弟子回信,江浮清所说属实,查到他就是从离火教的苑翠分舵里跑出来的,当日那分堂堂主押送江浮清与其余几个鼎炉前往玄州青冥宗,半途遇到狻猊突袭,江浮清趁机逃走了。当日商鸣谦正在那附近处理相柳凶兽,被逃跑的江浮清救起。   此前的事,例如江浮清的身世背景就再也查不到了,离火教的人也并不清楚,只说是在一处密林里找到他的,那时他昏迷不醒,被人发现的时候身着奇装异服,后来就被人捡回分舵了,没想到让人一收拾,竟还是个绝色的小美人。   这点倒是和江浮清所说相差无几,江浮清的状态也并不像是失忆,难倒是他有所隐瞒,故意编造了谎话来骗他?可他说得煞有介事,巨细无遗,又不像是说谎的意思。正这么想着,忽而有弟子来报,说在灵州银月弯发现了离火教的一处据点,其中关押了些鼎炉体质的年轻男女,询问如何定夺。   若是在别州地界,恐怕还要斟酌一番,既然在灵州地界,自是责无旁贷。因此商鸣谦便领了十几个不器阁的弟子前往。   辗转来到银月弯离火教分舵,但见有玄衣弟子抬着尸体到附近草草掩埋,尸体身上多见不同程度的鞭伤,棍伤,还有些是被掐住脖子窒息而死,触目惊心,闻之色变。心下一阵愤慨,如此戕害无辜之人,罪不容诛,天理难容。   此刻离火教教众已经被团团围住,负隅顽抗。商鸣谦缓缓走到近前来,道:“你们若是束手就擒,便饶你们一命。”   四周野草疯长,只一弯银月作水,微微泛起涟漪,风声飒飒,鸟声渐鸣。   领头的是分堂堂主,似乎认识商鸣谦,此刻挥了挥手,拨开教众,走到商鸣谦面前来,抱拳道:“我等无意与贵派为敌,为何贵派紧追不休?”   商鸣谦别过头去,抿了一下唇,又回过头来,说:“你离火教如此草菅人命,又在我灵州地界,我自然不可坐视不理。”   那堂主瞋目结舌,随后古怪的一笑,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暗自运起掌力道,“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想把这些鼎炉占为己用罢了。真正是虚伪至极。”   商鸣谦蹙眉,想要开口,虽然他心中并无半分邪念,但也保不齐犯病的时候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因此也无心辩驳,只是道:“多说无意。你们若是识趣,便知何为上策。”   那堂主又略一笑,抬眼讥讽两句,笑道:“好一个正人君子呀!倒不如我等坦荡小人!今日我离火教就算与尔等血战到底,也不肯退半步!”   他说得着实难听,旁边跟随的不器阁弟子也听不下去,这般下去,倒成了他们逼迫忠良,仗势欺人了。   “你离火教人人得而诛之,还敢自诩清高?”   “家主为人光明磊落,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中伤得了的?”   “与他们多说什么?”   ……   商鸣谦蹙起眉头,虽多次勉力回忆,但委实想不起来自己失忆期间干了什么,又怕自己真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心中纠结愧疚,神思有些许恍惚。那堂主心知自己修为在他之下,硬碰硬难有胜算,因此故意以言语激他,如今见商鸣谦果真细细思索起来,便毫不犹豫一掌朝着商鸣谦击出。   商鸣谦虽然注意力不太集中,但反应敏捷,下意识抽剑一挡,剑气层层激荡,摧枯拉朽一般,将那堂主震伤在地。双方人马战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法宝灵器光芒大盛,火光冲天而起,风刃回旋不息。   离火教分舵没有悬念地被翻了个底朝天,离火教众人跑的跑,走的走,剩下的要么被杀了,要么伏地求饶,却没有那堂主说得那般有气度。商鸣谦便也饶了他们一命,放任他们离开,只封住了他们的修为。   很快,几名弟子就把关押在离火教监牢中的几个鼎炉体质的人质带了出来,几个人抬眼望去,只见为首一人,面貌俊朗,气宇轩扬,一身白衣,飘然出尘,一时竟少了几分惧意。连忙磕头求饶,希望能放几人归乡。   商鸣谦自然应允,承诺到了市井繁华之处,便任由他们离开。几人感恩戴德,敏感五内,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岔子,就算偶遇凶兽,也有惊无险。   市集中有人便三叩九拜,自行离开,却又有一些心中惧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运气好,逃过了一劫,也难免他日再逢不测,但见商鸣谦一身正气,温良恭谦,商家又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留下寻个庇佑也未尝不可。   见商鸣谦犹豫,便有人自荐枕席,反正要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商鸣谦自然是不肯,只道与夫人恩爱,无此念头。但他几人长跪不起,又十分可怜,便叫人将他们安排在别院中,平时识字修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几人连连点头,又磕了几个响头,便也拜别。   此间事了,商鸣谦就回到了住所,路过江浮清的窗前,听到江浮清又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又联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愈发觉得江浮清当真是与众不同,随遇而安,直来直去,心中自养浩然正气,百邪难辟,又带着一点天然呆。只是被逼急了,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拼命反抗,难以妥协。   商鸣谦不是不知道此前有些府中下人,对他不太好,如今也没听到他来自己这儿告状,仿佛不挂心似的。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要闹出个什么风浪来,以至于商鸣谦有点担心他受了欺负也不开口,便常常来看他。   此时江浮清打开窗,看见商鸣谦就在不远处,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江浮清才张了张口,说:“你回来了?”   商鸣谦露出一个微笑,点头,“嗯。”   江浮清伸出手去,指尖摸了摸他衣衫上的一个血点,蹙起眉头。   商鸣谦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甚沾染上了血渍,便朝着自己肩膀处吹了一口气,血光尽扫,衣衫又恢复成了光洁雪白的样子。   江浮清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很神奇。   “晚上想吃什么?”商鸣谦柔声问。 第三十四章 蛊雕为祸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江浮清却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他从前也是,电视剧中虐得死去活来的情节,他并不敢兴趣,甚至还想着多无聊呀。可是每每看到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爱和心疼,却又如微风拂面一般,让人想流泪。   也许他下意识里觉得,那种东西太美好了,太遥远了,是他永远也不可拥有的极限。因此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便又是激动,又是快乐。   “怎么了?”商鸣谦见他发愣,便多绕了几步,进到了屋子里。   江浮清呆呆注视着他,随后朝商鸣谦走过去,伸手轻轻环抱住他。商鸣谦有些错愕,这似乎是第一次江浮清主动伸手抱住他,一时也有些发愣,便也抬手将他抱住,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江浮清喃喃道:“若是你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心中想着,若是那个讨厌的红色不出来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常常久久的和商鸣谦一起生活下去了。   商鸣谦听见他细若蚊蝇的一声叹息,一时手足无措,手脚僵硬,摸着江浮清头发的手一顿,柔声道:“我会对你好的。”他心中真是这般想的,他会对他很好的,竭尽所能,只要他有,只要他要。   江浮清弯了弯唇角,心中一片快活,但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若是笑得太大声,惊扰了忧伤,便是得不偿失了。也不知道那个红色的什么时候会出来,打破如今的幸福美好,于是叮嘱道:“你不要再受伤了。”若是受伤了,那个红色的就又出来了。   商鸣谦点点头,表示一定小心谨慎,不让他担心。   随后二人静默的相处了一阵,到了晚饭的时间,江浮清点了好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撺掇商鸣谦做给他吃,商鸣谦自然宠着他,又命人准备了食材。但商鸣谦自己不动,在江浮清的再三要求下,他还是吃了。虽然不用吃饭,但偶尔吃些东西,倒也不错。   商鸣谦总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为了不打扰江浮清睡觉,那次分房之后,便也一直各睡各的,江浮清倒也有点害怕商鸣谦突然切换人格,那他连个逃跑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因此也没有提出。   此后便是商鸣谦回到了书房,江浮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江浮清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拿出放在枕头下面的小册子,小册子上记录了商鸣谦两个人格转换的契机还有间隔时间,以及不同人格下的爱好等等,活脱脱一本《病历》。最近他又沉迷医学,回忆起了此前的一些基本医学常识,结合这个世界的医学研究了一下,期待有一日能帮商鸣谦恢复健康。   他最近也认识了许多草药,他本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自然记得牢靠,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感叹于他说不定当初不应该学考古,而应该学医药。   江浮清辗转反侧,半梦半醒,最后抱着那小册子睡着了,手上还握着当初商鸣谦送他的那个血红珠子。   商鸣谦习惯于打坐休息,转眼已是天光乍亮。   商鸣谦上午一般会到不器阁去,看看家族弟子们的修行进程,长老也有些事宜需要汇报,方便一起处理,因此上午一般不在家中,江浮清也已经有了习惯,上午也不会去找他。   又是寻常的一天。   商鸣谦返程之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周围还有几个弟子同他一同返回祖宅,似乎没有察觉什么异常。等几个人转过一处巷子,眼前一片开阔,柳色青青,溪水潺潺,本是一处生机盎然之景,却全无鸟鸣虫声,不太对劲。   稍后,又听见一突兀的小儿哭声从不远处传来。几个弟子环顾四周,放出神识探查,却也没有锁定那哭声的位置,只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由远及近,尖锐又刺耳。   商鸣谦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捡起地上的一片羽毛,那羽毛总体为灰,其上带了一些褐色的斑纹,其中有淡淡水气,不同寻常。   “蛊雕……”   他蹙起眉头,忽然间狂风卷地而起,一只大鸟如离弦之箭一般从高空俯冲下来,带起一阵罡风,衣衫猎猎作响,纷飞不止。几个弟子就地一滚,被立即四散分离开来。商鸣谦只手支起一道屏障,屏障向着四面八方迅速延展,将百步之内团团笼罩。   几个弟子得已喘息,连忙围拢过来,看见眼前的庞然大物,惊骇万分。只见那怪鸟足有两丈高,形似雕,头上长着锐利犄角,张开嘴发出婴儿哭声,口中尖牙遍布,似乎还沾染着血迹。   “尊座,那……那是?”   “那不会是蛊雕吧?”那弟子口中带了些许哭腔,害怕得剑也拿不稳。   蛊雕喜食人,食血而更猛烈,几个弟子方寸大乱,只拿着剑挥砍着。商鸣谦冷静自持,环顾四周,这几个弟子不过顺路跟他回本家,修行尚浅,对付此等凶兽只怕凶多吉少,想罢,对几个弟子道:“你们自行回去。此物交由我处理。”   “家主……”一弟子迟疑道。   “万不可留您一个人……”一弟子说。   ……   商鸣谦心知此番对敌,恐怕要受伤,一受伤便又有犯病的可能,这几个弟子在场,反而不好。因此心念一动,左手手掌在剑刃上划过,一连串血珠飞洒而出,血腥之气铺天盖地朝着蛊雕奔涌而去。   蛊雕立刻放弃了对付其余弟子,朝着商鸣谦扑来,商鸣谦御风而行,引着蛊雕朝着不远处的旬空谷而去。蛊雕贪婪,嗜血而不餍,紧追不舍。   几个弟子见商鸣谦离去,心中大为震惊,对商鸣谦又加深了几分敬意。一时无法,只好返回府中,向商岳山等人汇报。商岳山听完,却让他们安心,倒是尊座修为高深,区区一只蛊雕,不应在话下。   见他如此,几个弟子也不敢再多说。   但商鸣谦的情形并不太好,那蛊雕似乎被人下了咒术,不依不饶,不死不休,与商鸣谦死磕。商鸣谦身体未愈,一时与它僵持不下,数道雷电劈下,竟也只伤了它皮毛,蹙起眉头,有几分焦躁。 第三十五章 被谁囚禁   日薄西山,余辉收敛,商鸣谦与蛊雕大战,不甚被他啄伤了肩膀,血水汩汩流下,眸中红光一闪而过,心念滋生,咬紧齿关方能保持清醒,手中剑一横,往空中一抛,双手结印,拂衣剑光芒大盛,霎时爆发出一阵凌厉紫白光芒,万千剑雨如风浪一般朝着蛊雕穿打而过。   蛊雕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随后万剑化一,如一柄光柱矗立在天地之间,随后当头劈下,蛊雕霎时四分五裂,烟消云散,已化为齑粉血沫。   漫天红雨飘摇,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霎时间方圆十里都被覆盖上了点点红霜,如繁花灼灼,黄泉彼岸之绝境。   商鸣谦一手将剑插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身体微微发起抖来,虎口已然开裂,在剑柄山留下一排湿漉漉的血迹,血迹顺着剑脊缓缓留下,落入黑土。   商鸣谦心念四起,心道不好,眸中红光乍现,连忙提剑走入不远处的法阵中。之所以将蛊雕引这里来击杀,还有一个原因,他早就知道自己重伤失去意识,会干出伤害别人的事情,于是早早在此处布置了一个阵法,阵法打开的窍门只有当前清醒状态下的自己知道,如此便可以阻止自己为非作恶了。   商鸣谦单纯的以为自己失忆期间是在发疯,因此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   他走入阵法之中,又将自己的双手双脚用玄铁打造的镣铐锁上,本想把钥匙放入匣子中妥善保存,等自己清醒的时候开启封印匣子的小阵法,便可以安然无恙。但是事发突然,他刚刚替自己锁上镣铐,便觉一阵气血翻涌,恶念催生,一瞬间便占据了他的心神,万般无奈之下,拼了最后一丝神智,将钥匙扔到远处石头下,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   江浮清在屋子里呆了一天,也没有见到商鸣谦回来,从前从没有这样的情况,商鸣谦作事很有条理,一日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且必然会向江浮清报备,此时必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于是江浮清拉着管家询问,管家说商鸣谦独自对付蛊雕去了。江浮清也不知蛊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去商鸣谦的书房,发现了一本博物志,上面说蛊雕是吃人的凶兽,会飞,凶恶异常,一时有几分担心。   但同时又想,商鸣谦武力值也很高,大概是安然无恙,于是又强自镇定下来。这般不安的又等了一日,还是未能等到商鸣谦返回,偶尔听到几个出入家中的弟子谈论说要不要加派人手去寻找商鸣谦,却都被商岳山以家主自有打算为由而挡了下来。   此刻江浮清才发觉出些许不对,这管家竟一点也不担心商鸣谦的安危?   有商岳山在这里阻挠,其余弟子也是有心无力,亦不知商鸣谦去了何处,就算要找,也是大海捞针,难当大用。   江浮清虽无力,但也不想坐等,若是商鸣谦出了什么纰漏,以那管家的态度,他在这里也定然呆不了多久,不如外出谋生,也能寻找商鸣谦一二。何况上次已然将这附近的地理环境摸熟了,又有了雀啄剑和金钱傍身,小心行事,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这般想着,便打算离开商府,只是又在门口被拦住了:家主交代不许你出门。   江浮清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也出不去,料想这家里也没有人肯帮他,于是又想起了白初霁,白初霁博学多才,经验老道,又同商鸣谦熟识,还曾经互许鸳盟,应当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吧?   于是江浮清思来想去,也着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因此又去了后山寻找白初霁。他已然去过后山多回,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白初霁。   此时的白初霁穿着一身白衣,就恍然如当初商鸣谦所穿的一样,气质卓然,正在石桌处斟茶,似乎是料到江浮清要去找他。江浮清走过去,将这事情开门见山地说了一遍,随后又说:“你能随我一道出去找他吗?”   白初霁倒是奇怪起来,笑着问:“你不是说他打你吗?为何现在又如此担心他?”   那是红色的那个疯批干的呀,白色的那个一直对我很好。   江浮清也要被搞精分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件事回头再说。”   白初霁了然一笑,随后又摇头,说:“只是我被禁在此地,无法离开,只怕是不能随你一道了。”   他说他在守禁地,却没想到他竟也是被禁地禁锢的一部分,不能离开禁地半步,此时江浮清才看到了他左手手腕上,袖子半掩处有一个血红的镯子,那镯子紧贴着肉,并不能取下来,其上流淌着银色的符文。   白初霁知他发现了这个镯子,索性也不遮掩了,撩开袖子,微笑道:“你看,这便是我的封印。非是我不想助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江浮清讶然,问:“你是被何人禁锢在此的?”   白初霁一字一顿地道:“商-鸣-谦-”   江浮清浑身一僵,瞳孔地震,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如今白初霁的下场就在眼前,有几分情谊的尚且如此,那他若是哪天惹恼了他,不是更为凄惨?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正在犹豫,白初霁却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凭空变出一支笔和一阵张纸来,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将纸递给了江浮清,对江浮清道:“我与你修书一封,你交给守卫,自然便放你出去。往东十二里,有个旬空谷,料想他在那里。”   江浮清接过那纸张,心中却打起了鼓。他打开纸张,上面就显而易见,言简意赅的写了两个字“放行”,落款是白初霁的名讳。一时又将江浮清弄糊涂了,他既然是被禁锢于此,又为何可以号令守卫?   白初霁似乎精神头一直不太好,病怏怏的,此刻昏昏欲睡。江浮清也不便再打扰他,只是告辞离开。   江浮清最终还是拿着那封信出去了,守卫之间似乎心照不宣,也没有过多盘问。江浮清一边走,还一边想着此等怪事。那张纸还握在手中,此刻正散发着一束淡淡的光线,似乎指引着旬空谷的方向。   千度地图呀这是? 第三十六章 被束缚的纸老虎   江浮清判断总体方向没错,便跟随这光线一路往旬空谷而去。他不适应这地理环境,沿途又遇见了些小动物调皮,着实费了不少力气,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抵达了旬空谷。   旬空谷的植物上都挂着血红色的雨水,闻起来有些不舒服,江浮清凑近一看,细细分析,才发觉这不是雨水,而是血。一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惊叹于这地理环境的复杂,到底还是担心商鸣谦的安危,便也快步走了进去。   山谷中静得出奇,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听见,只有自己踩着枝桠“咯吱咯吱”作响的脚步声。   江浮清深入其中,发觉山谷中有一处开阔平地,平地中似乎有淡淡阵法,一人倚靠着石碑,似乎昏昏欲睡。江浮清走进一看,才发觉这人就是商鸣谦,霎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推了推商鸣谦。   此时商鸣谦悠悠转醒过来,眸中一抹血红闪烁,看见是江浮清,勾起唇角一笑,戏谑似的说了一句,“我的小鼎炉,舍不得我呀?”   江浮清骤然看清他瞳孔中的红光,心头一跳,后退一步,顿时有些发苦,不好了,这个是红色的。江浮清吓得爬起来就跑,生怕被他逮了个正着,在树后蹲了好半天,才发现红色商鸣谦没有追上来,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观望。   这一细细打量,才发现他四肢都被铁镣锁死了,只能小范围的移动,跟本过来不了,一时舒了一口气。   江浮清小心观察了他一阵,发觉他确实是丧失了大部分活动能力,便也小心翼翼地又走回去了,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和红色人格见面,此时的红色人格虽然同样具有侵略性,确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无法具有攻击能力了。   江浮清总算是走到了他面前,问:“你怎么被绑上了?”   红色人格的商鸣谦虽然有一部分白色人格的记忆,但也并不能了解全部,只依稀记得白色人格把钥匙给扔到了远处的某个石头后面,他如今法力也被禁锢了大部分,根本就拿不到,便也只好呆在此处,看什么时候能出去。   想必白色的那个肯定知道解开阵法的方式,此处又十分隐蔽,他倒也不担心出纰漏,却越想却气,有必要把他绑起来吗?不过如今也好,江浮清找过来了,倒也有趣。   商鸣谦冷哼一声,也不想承认,便说:“你看到那石头后面有把钥匙了?给我解开。”   江浮清狐疑地往他说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了一块半人高的青石,走到青石下摸索查看,果然发现了一把青铜的钥匙,他拿着钥匙,又往商鸣谦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剥皮吃了似的。   江浮清的头发有些长,虽然自己也学会了用发簪,但是并不如商鸣谦弄得牢靠,旅途奔波,发簪已经松垮了,几缕发丝从旁侧垂到了眼前,十分不舒服,索性江浮清便把簪子抽了出来,随手放进了衣裳口袋里。   那边商鸣谦本就盯着他死命的瞧,他青衣乌发,有如青蛇所化,魅气勾人。发簪抽出的一瞬间,发丝如丝绸一般滑落,散乱的铺在肩头。他将左侧头发别倒耳后,露出纤细如玉的脖颈,似乎还散发着丝丝冷绝的气息。   江浮清回过神来,朝着商鸣谦望去,只见他眸中红光涌动,翻腾沸伏,一时背脊发凉,遍体生寒,攥紧了手中的钥匙,不敢朝着他的方向挪步。   “真想一口咬断你的颈子。”商鸣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低低地说了一句,那声音好像从井底传来,幽暗的回响着。   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后退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颤抖着声音来了一句,“小心朊病毒呀。”   商鸣谦微微一笑,对他命令道:“过来。”   江浮清一听他说话,就有一种腿脚发软的感觉,此刻强自定了定心神,将钥匙背到了身后,谨慎地盯着他。   见他迟迟不过来,商鸣谦有点不耐烦,说:“听话。”   江浮清无动于衷,反正都是一只纸老虎了,还怕他不成?看他手腕脚腕上将近十厘米宽的镣铐,以他目前的状况,怕是挣脱不开……吧?   他在心中默默打出了一个问号,毕竟修真界的力量不能以体型来衡量。   商鸣谦似乎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斜斜倚靠在阵中石壁上,装作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上的铁链,叹息一声,说:“你可不要逼我自己出来。到时候——”他停顿了些许,收敛起了唇角的笑意,补充道,“你知道后果。”   江浮清听出他话语中的警告意味,也心知惹恼了他,小命怕是不保,于是又挪动着小步子,朝着商鸣谦靠近。终于挪动到了距商鸣谦大概三步的样子,商鸣谦依旧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烫热的目光扫过江浮清的脖颈,又停留在他的耳根。江浮清被他盯得发烫,下意识地又伸手将发丝拨倒耳后。   商鸣谦一瞬间理智全无,直觉这动作江浮清做起来十分撩人,直想把他拆吃入腹,伸臂就要把江浮清抓过来。江浮清早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时刻保持警惕,此刻连忙往后面退了三步,跌坐在地上。   你后退三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商鸣谦唇角抽了抽,一时说不出话来。   碍于锁链的长度,以及阵法的压制,商鸣谦在江浮清身前三寸处停下,不得前进半分,一时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别过脸去。   江浮清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注意到商鸣谦不协调的动作,竟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差点在地上打起了滚,双手捂住肚子。   “你——”商鸣谦愤而一甩袖子,引得锁链也叮铃作响,不过倒是头一回见江浮清在自己面前笑这么开心,一时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只好别过头去,止住了话头。   江浮清真想在周围立块牌子,收门票五星币一张。 第三十七章 你这碳基生命不太科学   江浮清乐够了,发觉这阵法真是把他锁得死死的,只要自己不打开锁,他应当是出不来的,一时十分欣慰。好不容易能心平气和地和这个疯狗人格谈话,可得抓紧机会。   “你就不能冷静点?”江浮清道。   “本尊何时不冷静?”商鸣谦不服气。   “你不可理喻。”江浮清也有些来气。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如此对本尊说话?”商鸣谦呵斥道。   江浮清本不是个话多的人,此刻却禁不住和商鸣谦斗起嘴来,两个人一来二去,竟斗了小半个时辰,吵得那是口干舌燥。江浮清有点累,用树枝堆了一个坐处,在商鸣谦面前悠然坐下,又从布包里取出了一竹筒的水来。其实他在来的路上,经过集市的时候,怕找不到商鸣谦,自己在半路上饿了,就买了一些吃食放在了布包里,以备不时之需。此刻真是派上了用场。   商鸣谦看他有备而来,怕是不能用吃食来胁迫他了,愁肠百结。   “你做的?”商鸣谦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豆包,正吃得津津有味。   江浮清摇头,说:“我不会做饭。”   商鸣谦奇怪,问:“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难道他真是什么世家少爷,流落此处?   江浮清一边吃,一边说:“有智能管家呀,还有营养剂,又不用自己动手。”   商鸣谦倒是听得认真,问:“智能管家是什么?”   江浮清摆摆手,说:“科技文明的产物。你就当它是硅基生命吧。”   商鸣谦越听越糊涂,“什么?”   江浮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商鸣谦,说:“理论上我们都是碳基生物,逃不过氧化的宿命。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可以通过修炼来抗氧化,真是匪夷所思。”   过了一会儿,江浮清吃完了豆包,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油纸包好的片皮烤鸭,里面还有一份酱料,一份切成丝的大葱,还有一份饼皮。   商鸣谦蹙起了眉头,有点怀疑江浮清来找他的动机。   此刻他就像在观猴,还自带零食酒水。   商鸣谦一时哽咽,竟也没了脾气。   江浮清环顾四周,茂林修竹,又说:“在我生活的地方,土地的每一寸都被做了规划,基本不存在这样的野生环境。”   “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星脑。”江浮清淡淡道。   江浮清大概是实在无人可说,眼见这个星球的月亮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一时有些怅然。阵法也散发出了一层暖黄的光芒,将四周照得一片亮。江浮清注视着月亮,喃喃道:“蔚蓝星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商鸣谦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仰望着星空,月明星稀,也看不到几颗星。   江浮清指了指天上,说:“你说我是从哪颗星过来的?”   也许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颗星,或许此处和蔚蓝星根本不是处于同一个宇宙,更也许在不同的时间切片里,此处的蔚蓝星也许还是一个没有文明的蒙昧星球。   “你说,你是从天上来的?”商鸣谦不可思议。   江浮清收回视线,落在了商鸣谦身上。红色人格虽然暴躁,但却又多了几分赤子心性,此刻乖乖的,倒是可爱了几分。不过,这只是短暂的安宁罢了。   江浮清点点头,又说:“我所在的星球是一颗饶着耀光星旋转的行星,被大面积的海水覆盖,所以呈现蔚蓝色,因而被通俗的叫作蔚蓝星。其实它在宇宙中的命名为:K34-9614136-N。”   “耀光是耀月系的中心天体,是一颗黄矮星。它已经燃烧了八十三亿年,已经快要到了生命的终点。不过H-4523联邦已经做好了逃逸准备,作用在两极点的可控核聚变照射灯已经初步建设完毕。”   “我猜他们接下来就要派飞船回收耀光中仅剩不多的燃料,纳入核聚变灯中,进行更高效率的供能。”   ……   江浮清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却见商鸣谦半天也没有说话,只是抬头仰望着星空,似乎听得入神,又似乎没有听。江浮清也不指望他能立刻理解,谁知商鸣谦来了一句,“我早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茫茫宇宙,浩渺苍穹,冥冥中生,便如沙砾芥子一般。”   他这一番话,让江浮清以为白色人格回来了,连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日,发觉仍然是红色。如此一来,他患有DID是板上钉钉了。想到这里,白色人格说自己记不得当家主之前的事情了,没准儿这个红色人格记得。   江浮清便试探问:“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商鸣谦回过神来,戏谑一笑,说:“你对我小时候的事很感兴趣?”   是啊,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变态的。   江浮清点点头,又犹豫着说:“你要是难受不想提,就算了。”   商鸣谦大笑出声,无比嚣张地说:“本尊自幼便是天选之人,命运之子。只有我欺负别人,怎么会有别人欺负我?更别提什么难受了!倒是你——”他止住了笑,又摇了摇头,似乎颇为嘲讽,“倒是你,一看就挺惨的。你竟觉得本尊从前和你一样惨?可笑。”   江浮清走进一步,不依不饶,说:“那你就说说,你小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商鸣谦戏谑一笑,啧了一声,说:“西街走狗,东街斗鸡,逍遥自在。”   他似乎不想说了,只是含糊地带过,随后他又移开视线,飘忽地看向了远处。江浮清似乎在他晦暗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水意,仔细看时,又完全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正思考着,商鸣谦忽而转过头来,一把将江浮清拉到了怀中。江浮清猝不及防,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他的活动范围,被他死死抓住,根本挣扎不开。江浮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商鸣谦的手腕不松口。   商鸣谦也不喊疼,直到过了许久,江浮清才怔怔松了口,唇下是一排整齐的牙印,印在商鸣谦的手腕上。他抬头,迎上商鸣谦暗红色的瞳孔,恍若掉进了无边的漩涡之中。 第三十八章 主人,你准备怎么惩罚...   商鸣谦一笑,指尖抹过他染着血的唇角,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呼吸交错,心跳蔓延,鼻尖是他的血香味。   许久,商鸣谦放开他,不在意地说:“你这么惨,真让人心疼。”   江浮清心知他这是随口说的违心话,也没往心里去。   商鸣谦又接着说,“只不过你是我的东西,我自然要护你周全。免得这东西碎了,丢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江浮清打开他摸着自己头发的手,后退一步,道:“我才不是!”他越想越赌气,随后又激动道:“那这么说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商鸣谦倒是不生气,问:“何以见得?”   江浮清言之凿凿,说:“你现在被锁在这里,钥匙却在我手上。那不就是我的东西吗?我想投喂就投喂,想鞭打就鞭打。”   商鸣谦本是小声笑着,后来却又越笑越大声,随后定定注视着江浮清,舌尖舔过干涩的唇角,幽幽道:“主人,你准备怎么惩罚我呢?”   江浮清浑身一僵,后退半步,险些站不稳。   妈的,他在说什么呀?   月光与阵光交相辉映,他就站在阵法的中央,双手双脚都缠绕着铁链,青丝凌乱,一身白衣,半身染血,领口也被扯得松垮,目光如电,唇角带着半分邪笑。此刻再说出这种话,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觉得有点顶不住。   仿佛是什么奇怪的play。   江浮清甩了甩脑子,冷静下来。   这红色人格也太……   要是被商府中人看见,怕是要跌破眼镜,大为震撼。   正这么想着,却看到商鸣谦的衣裳越来越湿,发丝粘腻的沾染在颈侧,显露出结实匀称的肌肉轮廓。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一抬头,才发觉是天上又下雨了。没有星脑的控制,这个星球总是随机下雨,或大雨滂沱,或者细雨绵绵。江浮清打了个喷嚏,有些冷,抱怨道:“怎么总是随机下雨。冷死了。也没带伞。”   “下雨不就是随机的?”商鸣谦说。   江浮清摇头,说:“在我的家乡,下雨都是由星脑控制。从来不会随机下雨。”   本以为商鸣谦会羡慕一番,却听商鸣谦道:“那不是很无趣吗?”   每天都清楚的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日复一日,毫无新意,行尸走肉。   江浮清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没有半点他的闲情逸致。不过回想起之前被设计的全部人生,倒当真觉得无趣得很,心下几分赞同。   商鸣谦笑出声,朝着他张开双臂,说:“要不要到我怀里来。”   “你做梦。”江浮清后退半步,在溪边摘了一片荷叶,打在了头顶。只是衣服湿了难免发冷,一时瑟瑟发抖。   那边的商鸣谦还在得瑟着,“修真就是好呀。也不冷,还能加热祛寒。”   江浮清别过头去。   商鸣谦笑起来,说:“过来,我的小宝贝。”   江浮清捡起石头向他扔去。   和红色人格呆在一起久了,就越来越暴躁,以前的江浮清决计不会干出这种事来,此刻却愈发幼稚,莫不是被他同化了?   江浮清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顶不住,实在冷得不行,便朝着商鸣谦走了几步。商鸣谦怎么会允许他在一步开外坐着,一把将他拉进了怀中。商鸣谦的身体确实很热,一点也不冷了。   商鸣谦虽然被阵法禁掉了大半的法力,但是维持这种温度,还是可以的。江浮清一时也放下了戒备心,困倦无比,数着商鸣谦胸膛的心跳昏昏欲睡起来,没过多久,江浮清就睡着了。   商鸣谦被封住法力,又一番折腾,自然是消耗极大,原本身体就未曾痊愈。他此刻也有些困顿,想要睡觉。但是他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又觉得十分可爱,伸手捏了捏,碰了碰,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难得有这般静谧的时刻。   如果睡着了,是不是另一个商鸣谦就会出现。   他就再也看不到怀中的人了。   他想到此处,摇了摇头,打起精神,不愿睡去。   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无甚稀奇的鼎炉罢了,为何如此念念不忘。一看到他,便觉得欢喜。又想欺负他,看他痛哭。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紧紧将他搂住。   一心想着:我的,他是我的。   ……   第二日,江浮清醒了,发觉自己竟然还是维持着睡前的姿势,雨已经停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商鸣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吓了一跳,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江浮清的存粮已经吃得差不多,此刻商鸣谦慢悠悠地从空间里拿出一块点心,对江浮清诱哄道:“怎么样?吃不吃?”   江浮清伸手就要接过,他却又把手收了回去,对江浮清道:“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江浮清哪里肯依,转头就要去溪边摸鱼。反正他最近也学了两手,倒也不至于会饿着,大不了还能啃草皮。江浮清本想将红色人格直接给放了,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但江浮清又不忍心放任他不管。因此便想着在这里陪他,等到白色人格出来,便可以一起回家了。本以为睡一觉就能等来白色人格,却没想睁开眼还是这个红色的。也不知道这个红色的要出来多久。   商鸣谦见他赤脚准备下水,竟生出几分怜惜之意,心知江浮清性子倔,怕是不会轻易屈从,便也不再与他相争,说:“算了,给你。”   江浮清抓鱼技术堪忧,见商鸣谦竟然妥协了,一时喜出望外,没成想这疯狗还有柔情的时候。便也走过去,刚要接过,商鸣谦却忽然又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江浮清这才意识到,红色人格是不可能吃亏的。   那些点心应当都是白色人格存进去的,却被红色人格拿出来嚯嚯。   一连几天,江浮清都没看到他变回白色人格。   红色人格十分浪荡,经常抓着江浮清就要亲个够,江浮清虽然处处小心,但还是经常被他钻了空子,逮了个正着。   “你能收敛点吗?”江浮清忍无可忍。   谁知商鸣谦幽幽开口,“又不是没睡过。” 第三十九章 月亮不睡你不睡   江浮清气极,捡起石头又往商鸣谦身上砸。商鸣谦轻巧闪身躲过,没有被他砸中。江浮清多想在他身上咬下二两肉来。   终于,江浮清发现了变不回白色人格的原因,因为商鸣谦从不睡觉。   江浮清问:“你不睡觉?”   商鸣谦固执地说:“我不睡。”   江浮清问:“为何?”   商鸣谦摇头,说:“我不想。”   你这属于是熬了几个通宵了?不怕猝死?   江浮清连番追问了半日,才听到商鸣谦极轻极浅极淡的一句话,他说:“我要是睡了。他就会出来了。”   江浮清一时怅然,即便是这么嚣张的红色人格,也有害怕的事。听他的语气,他似乎知道白色人格的存在。在多重人格患者中,一般主人格感觉不到副人格的存在,只会觉得自己是失忆了,或者睡了一觉。而副人格却能感受到主人格的存在。   也就是说,白色的是主人格,而红色的是副人格。   江浮清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犹豫着伸手去摸了摸商鸣谦的头发。商鸣谦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只准我摸你的头发。”   江浮清抬手在他头上弹了一下,说:“哪有你这般不讲理的?”   “你近日倒是越发大胆了。难道是恃宠而骄?”商鸣谦弯了弯唇角,问道。   江浮清叹气。   风光大好,阳光明媚,虫鸣声渐起,也不像前两日似的潮湿了。商鸣谦还是不睡觉,真是拿他半点法子也没有。   又一天夜里,朗月当空,是个晴朗的夜晚,连云也很少见。商鸣谦忽然叫江浮清过去,江浮清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正想着他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却见他微微张了张嘴,念动口诀,一瞬间无数的光点从他手中的瓶子里飞出,瞬间布满了夜空,星陨如雨,拂树生花。   江浮清惊讶的张开了嘴,一时讶然。过了好久,才问商鸣谦,“那是什么?”   商鸣谦有些得意,说:“萤火虫。”   正说着话,有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停在了江浮清的指尖,江浮清看到它的身体一闪一闪地发着冷光,仿佛呼吸一般。难以置信从前只在书中看过的东西,会如此真切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喜悦,难以言说。   出自腐草,烟若散漂。   江浮清简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周点点星火。   “弄坏了你的蝴蝶,赔你一池萤光。”商鸣谦漫不经心地说。他想起江浮清好像十分喜欢蝴蝶之类的漂亮东西,于是每晚趁江浮清睡着之后,就会偷偷用法术收集萤火虫,一直存了好几个晚上,直到今天才放出来。为了让它们不死,还浪费了好些蜜水。   江浮清一直以为红色人格完全不通情理,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却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当初在吸血僵尸的墓地边,他亲手劈死了一只蝴蝶。   简直称得上心细如发了。   只是平时装作听不见,看不见,无所谓,不在意的模样,其实他什么都有察觉。   江浮清怔怔地看着他。   可是忽然又回想起了当初被他打掐的疼痛,便是眸光一暗,兴奋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商鸣谦实在是扛不住睡意,一脸倦态,倚靠着石碑,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别忘了我,哪怕我永远消失了。”   说罢他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江浮清试探着喊了他两声,他也没有听见,看来是困倦至极了。只留下萤火虫还飘散在寂静的空谷中。   江浮清一直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不久后,江浮清也有了倦意,挨着商鸣谦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   商鸣谦醒了过来,他只记得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钥匙给扔远了,此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环顾四周,应该还是在阵法中,没有出什么纰漏。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了,商府上下有没有乱套。想罢,他便起身,准备动身回府。   可是他在活动的一瞬间,才发觉自己腰边似乎靠着一个人。他连忙将此人扶起来查看,发觉是江浮清。一时心中大骇,料想他早有禁令,不许江浮清单独外出,此刻怎么会在这里呢?   江浮清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生气。商鸣谦眸中痛苦万分,心道难道是自己失忆期间又没了控制,失手杀死了江浮清。他越想便越是悔恨,纠结踟蹰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放到了江浮清的鼻尖下,江浮清却在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握住商鸣谦的手,睡眼惺忪地道:“你又作什么妖?”   商鸣谦一时喜出望外,定定不动了好一会儿。   江浮清睁开眼睛,端详起商鸣谦来,发觉他的瞳色已经恢复了漆黑,一时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回家了。可是又想起了昨夜的点点萤光,莫名觉得心口一阵发闷,仿佛不太对劲儿。   见江浮清若有所思,商鸣谦焦急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江浮清摇头,扑过去抱住商鸣谦,半响也不说话,随后放开,说:“我们回家吧。”   商鸣谦弯了弯唇角,似乎很喜欢“回家”两个字,点点头,说,“好。”   江浮清用钥匙打开他的锁链,一边问:“你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商鸣谦见江浮清如此,也不好再隐瞒他,只好说:“我每次负伤昏迷,都会失忆。”   江浮清猜到如此,此刻听他自己说出来,倒也有几分宽慰。   商鸣谦接着说:“而且可能会变得很奇怪。”   江浮清只是听着,不时地点头。   商鸣谦又说:“所以我就早早在此处预备了阵法,带上了镣铐,这样就不会在失控地时候伤人了。”   原来竟是他自己给自己铐上的?!   江浮清觉得这个白色人格简直仁善到了极点,为了防止自己伤及无辜,竟然不惜用这种方式来禁锢自己。把所有的责难都扛到自己身上不算,还如此思虑周全,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若是失去意识,法力被封印,又会陷入怎样的危险之中。 第四十章 煤炭,我们走   他孤身除蛊雕,置之生死于度外,那商岳山却百般阻挠,不予营救。他真是替商鸣谦感到不值。总是勉强自己,却不愿意伤害别人分毫。江浮清在心中呐喊: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分裂出了红色人格?!   镣铐解除,商鸣谦也有如释重负之感,赶紧给自己和江浮清弄了一个清洁咒,洗去了近日以来的污秽。   商鸣谦微笑,伸手握住江浮清的手,说:“走罢。”说罢他吹了一个口哨,一头漆黑的豹子踏风而来,江浮清眼熟,说:“煤炭真聪明,怎么哪儿都能找来呀。”   他也弄清楚了,这灵兽就叫煤炭,只是因为黑不溜秋,跟个煤炭一样,才被商鸣谦取了这么个名字。   “煤炭?”商鸣谦有些奇怪。   “它不叫煤炭?”江浮清怀疑地问。   商鸣谦一笑,摇头,说:“它叫玄雾。”   江浮清这才想起来,“煤炭”这个名字似乎是红色人格的叫法。料想正经如白色商鸣谦,是不会起出这样古怪的名字的。   正要上去,却见林中一花开得艳丽,分为六瓣,是紫色。商鸣谦看他盯着瞧,料定他是喜欢,于是便走过去,将这花直接给挖了出来,收进了空间里,准备移载到院子里去。江浮清还以为他会折一朵下来,没成想这般豪横,不由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人坐着玄雾回到了商府,堪堪在门口停住了,商鸣谦先下来,随后将江浮清从玄雾背上打横抱了下来。江浮清双脚落地,才从高空的冷风中回过神来,脸颊都被吹得红扑扑的。   见到商鸣谦回来,守卫立即行礼,才进了屋子,却看到几个弟子匆匆出来,正与二人撞上。   “商枝,你匆匆忙忙干什么去?”商鸣谦问。   商家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商枝虽也姓商,但却算旁支了,最近几年才在商家不器阁修行。但是却和商鸣谦关系不错,也谈得来。   “家主,你可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商枝焦急问。本也知道那商岳山心眼不好,连出了蛊雕那么大的事也不进行救援,商枝已来找了多次,此次负气而出,准备自行组织人手搜索。   “我无碍,不必担心。”商鸣谦微笑道。   商枝见他旁边还有一个人,问:“这位是?”   “内子。”商鸣谦说。   商枝端详江浮清,发觉江浮清着实生得貌美,连向来不近美色的商鸣谦也拜倒在他的青衣之下。   “原来是夫人,幸会。在下不器阁弟子,商枝。”商枝抱拳行礼。   江浮清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礼。   “家主与夫人为何一道回来?蛊雕可是解决了?”商枝问。   商鸣谦点头,又说:“他放心不下,因此来寻我。”江浮清在路上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略去了找白初霁的那一段,还省去了红色人格出现的那一段。   商枝大为震惊,说:“夫人全无半点修为,却以身犯险,可见情深义重,商枝倍感动容。”   江浮清摆手,“不足挂齿。”   商枝本以为他是个花瓶架子,没想到还有如此孤绝之勇,一时对他也生了几分好感。江浮清也对他有些好感。这个商枝也是年纪轻轻,看上去有些清秀,但料想不能以他的外貌评断他的年龄。   又闲聊几句,商枝见商鸣谦安然无恙,也不再过多询问,提着剑就回不器阁去了,背影倒是潇洒卓然。   两个人直到走到了院子中央,商岳山才姗姗来迟,对着商鸣谦抱拳,道:“看到家主安然无恙,属下也就放心了。”   江浮清本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直来直去,奇怪道:“此前也没瞧出你不放心呀。”   商岳山没成想江浮清出外转了一圈回来,竟然也学会和自己抬杠了,本想给江浮清一个苦头,但是现在商鸣谦也在场,又对江浮清宝贝得很,便只好压下怒气,不便发作,只几分余怒从凉凉的话语中显露出来,“夫人又不是属下肚子里的蛔虫,怎知属下不忧心呢?如此一言,险些使家主与属下生出嫌隙。”   江浮清只与他说话,就心生厌烦,也不再多说。   商鸣谦只是对他微一点头,随后便带着江浮清离开了。江浮清在外头风餐露宿了好几天,回到卧室便洗了个大澡,虽然有清洁咒,但还是泡在水里舒坦。商鸣谦也同样回了房间,除去衣物入浴,发觉自己的手腕上又多了一排牙印,那牙印非常淡,已经快要愈合了。此前一直同江浮清在一起,难不成是江浮清咬的?   他将自己浸入水中,细细思索,难不成自己还是做了什么逾越的事情,但是被江浮清完美解决了?那江浮清应该是最了解他发病状态的人了。   江浮清洗浴出来,又愉快的去找商鸣谦蹭吃蹭喝,只可惜商鸣谦在沐浴,江浮清便向着周围人打听起了商鸣谦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周围人要么说自己来府中时日尚短,根本就没见过商鸣谦小时候,要么就是噤若寒蝉,只字不提。   此时商鸣谦洗浴出来,整理好着装,听见江浮清在打听自己幼年往事,也不知江浮清在做什么,于是问起。   江浮清怕把他的思绪搅得更混乱,加重他的病情,只好说:“好奇而已。问你你又记不得了。”   商鸣谦点点头,说起来,他也不曾问起过自己的往事。   似乎没了那段往事也全无影响。   或许是不愿意想起。   见他想得出神,江浮清拉住他的手臂,说:“做点吃的。”   商鸣谦微笑,点头,领着江浮清去了厨房。   自从江浮清来了,商鸣谦下厨房的次数与日俱增,不过不同的是,从前是心情不好,排解情绪,此后确是出于对江浮清的宠溺。江浮清恃宠而骄,将他拿捏得死死的,总是拉着商鸣谦做食物,乐此不疲。   江浮清一边吃着刚出炉的点心,一边真心赞叹道:“你真贤惠。”   商鸣谦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这么说我的,你是头一个。”   江浮清不信,说:“没人这么说过你?”   商鸣谦微笑,摇头,说:“‘贤惠’二字,多数情况下是形容女子的。”   江浮清文盲石锤了。 第四十一章 你我眉宇间有些相像呢   府中没有人能解开江浮清的疑问,于是江浮清找白初霁询问缘由。白初霁看到江浮清三番四次来找他,当真觉得江浮清不谙世事,他怎么说也算是江浮清的情敌,可江浮清居然对他没有一点排斥,真是匪夷所思。   江浮清先入为主,书中写白初霁是个好人,因此也没有多想,况且白初霁着实可怜,被圈禁在禁地里,却还写下信件,帮助自己去找商鸣谦,也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江浮清来到了后山禁地,叩响了白初霁的房门,三声之后,白初霁打开了门,走到石桌旁坐下,问:“听说你那日出去,找到商鸣谦了?”   江浮清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江浮清又说,“你知道商鸣谦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白初霁斟了一碗茶水,将茶水推给江浮清,微笑,摇头,说:“不过是些普通孩童常见之事,也没有什么值得谈说的。”   江浮清若有所思,这一点上,白初霁和商鸣谦倒是出奇的一致,江浮清也有些犹豫了,兴许是他想多了。商鸣谦这般天选之人,修为、天赋都是出奇的高,自小显现,又哪里会吃苦呢?   江浮清试探问:“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些许的不正常?”   江浮清自然指的是他双重人格的事情,白初霁却是想到他心情不好就会做饭排解压力的事,料想一个家族掌权人,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竟然对厨房琐事甘之如饴,便也算得上有些不寻常。   白初霁沉默片刻,说,“倒是有些蹊跷。”   江浮清点头,说:“所以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初霁思索一阵,随后淡然一笑,半开玩笑地说:“莫不是上次他同我剖白心意,我久而未答,他心中颇受打击,才变成了如今这样?如此一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江浮清细一想,难道真是因为和白初霁表白失败了,才备受打击,便将自己的心意隐藏起来,不再表露,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心病,分裂出了其他人格?所以他才不愿见到白初霁,也对白初霁冷语相向。有些过往,埋藏在心里,触之极痛,念之即伤。   他正想着,白初霁端详起他来,笑道:“突然发现你我眉宇间有些相像呢,倒是巧了。”   江浮清一时怔愣,白初霁虽说得轻松,但却在他心中引起轩然大波。早前就听人说过,是因为同白初霁长得像,才被商鸣谦带回来的。一时竟分不清楚,商鸣谦对他好,是因为他长得像白初霁,作为白初霁的替代品,还是真心实意的对他江浮清好?   江浮清有些出神,他本就不善于处理感情问题,一时烦躁无比,见从白初霁这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因此也便告辞离去。他走时若有所思,脚步虚浮,也没看路。   等到江浮清走后,一人从白初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商岳山。商岳山定定看着江浮清离开的方向,戏谑一笑,随后从背后一把搂住白初霁的腰,亲密地在白初霁的发鬓吻了吻,低声道:“你可真是心机叵测。”   白初霁笑出声,随后又收敛了神色,眸中恨意乍现,恶狠狠地说:“商鸣谦越是痛苦,我就越是高兴。”那言辞间的毒辣,让人遍体生寒。   江浮清已然走远,并没有听到这些话。   他回到房中,心里想着白初霁的话,又联想起了近日商鸣谦的言行,有没有可能,商鸣谦说自己记不得从前的事情,是在说谎呢?   江浮清越想便越觉得心烦意乱,索性也不再想了,只想离那些乱麻一样的思绪远一点,专心的看起了医书来。如此一来,也鲜少去找商鸣谦了。商鸣谦见江浮清似乎不像往日一般粘人了,有些担心他的出了什么事。   商鸣谦已经严令禁止不许无关人等出入后山,也派有守卫严守禁地,江浮清不应能进入后山才是。商岳山此人,虽然怀有二心,但一时也无法将他撤职。一来他是前任家主亲自推举,若是撤下他,只怕惹人非议;二来他又与几个长老暗中勾结,共谋互利,在商家操持百年,牵扯入深;三来他虽有权,但为人精明谨慎,面上从未有过不当言辞,不好抓他的把柄。因此要处置他,还需要些时间。   近百年来,渐渐将他手中的实权,分散到心腹手中,不器阁也做了安排,只要将那几个长老架空,这商岳山只怕也应黔驴技穷。不妙的是,温水煮青蛙,却被青蛙所察。商岳山便更加小心谨慎起来,藏头藏尾。   “浮清?”商鸣谦轻轻扣了扣门,唤了一声。   江浮清听见是商鸣谦的声音,本来该满心欢喜,但是却又止住了念头。商鸣谦患有心病,恐怕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此刻说得动听,说不定转头便忘了。问他从前的事情,也完全记不清楚,可说起白初霁,又是一番敌意,不许自己去见他。这前后矛盾,委实说不清楚。   江浮清还是打开了房门,走到商鸣谦跟前来,问商鸣谦:“你是真的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吗?”   商鸣谦点头,后又蹙起眉头,问:“何故有此一问?”   江浮清又问:“那你为何不让我去见白初霁?”   商鸣谦犹豫了一会儿,只是含糊不清地说:“府中势力盘根错节,你若是去见他,恐怕生出不测。”   江浮清奇怪,说:“你们不是发小吗?”   商鸣谦解释,说:“但从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发觉他与府中某些人勾结颇深。”   江浮清接着问:“那你为何将他软禁在禁地里?”   商鸣谦却说:“他身体原因,只能呆在那里。不是我非要软禁他。”   江浮清问:“身体原因?”   商鸣谦似乎极不愿意提起白初霁,此刻蹙起了眉头,不想在说,只是拂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若是饿了,就来找我。”   江浮清看他急匆匆离去,显然是不想再谈了。   烦躁无比,这烦躁焦虑的感觉,就好像是摔了一跤,就快要扑倒在地面,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而这种感觉无时无刻的长期存在,长达几天,几周,几月。 第四十二章 原来他早就知道   一连几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商鸣谦也忙于处理门派事务,一时无暇顾及。江浮清也懒得再想,每日就窝在房间里看书,连门也出得少了。反正他从前在蔚蓝星的时候,也是个死宅,能不出门便不出门,因此他在屋子里宅个几天不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毛病,倒是周围人觉得有些奇怪。   商鸣谦怕他在房间里闷出个好歹来,就召唤来了玄雾,玄雾其实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威风凛凛的豹子,一种则是温顺小巧的黑猫。江浮清对动植物似乎十分喜欢,于是就让玄雾变成了小猫,潜入进了江浮清的房间。   江浮清正在窗边看书,忽而见到一只小黑猫从窗户上敏捷地跳了进来,在桌子上一个借力,就跳进了自己怀里。江浮清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了自己怀里的小东西,顿时一阵欢喜,伸手尝试地摸了摸它的毛。   小黑猫“喵呜”一声以示友好。   江浮清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有人在找猫,仿佛是这个小家伙自己闯进来的。它皮毛光泽,体态富余,一双眼是金黄色,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江浮清试图和它友好交流。   只是小猫咪又喵了一声作为回答。江浮清这才觉得自己昏了头,居然妄图让一只小猫开口说人话。一定是最近看了太多的奇珍异兽,对这种事情的抵抗力提高了。   江浮清还是把握不太好墨水的量,经常在纸上晕出一大坨墨汁,此刻看到旁边桌子上躺着的小黑猫,也来了灵感,说:“不如你以后就叫墨水吧。”   玄雾倒是听得懂,脑子里闪过十七八个问号。但它也不敢抗议,毕竟惹恼了江浮清,主人怪罪下来,可没有它的好果子吃。算了,煤炭都忍了,墨水相对来说还挺有文学气质的。它安慰自己。   江浮清一边撸着猫,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心情也有了好转。越发觉得墨水乖得很,从来不乱翻东西,和自己闹着玩儿,也从来不伸爪子,没事的时候,就自己在屋子里和废纸团斗智斗勇,也不需要溜,也不挑食,能吃的都吃。省事又贴心。   江浮清有一次带着墨水在屋子外的院子里转悠,墨水扑蝶捉花,好不自在。引得几个丫头弟子也过来一同观看,江浮清借机问他们知不知道墨水是谁家的?可他们却说并不清楚,从来没有见过。   “不会是玄雾吧?”一丫头小声道。   “玄雾可比这大多了。威风凛凛的。”一弟子反驳。   江浮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玄雾,玄雾那么大一只,怎么可能是这么小点的猫咪呢?因而也不再多想,抬手就摸起了猫猫头。   商鸣谦远远看着,会心一笑。其实玄雾并不喜欢这个形态,以致于在府中出现的时候,通常都是威风凛凛的豹形,府中人也没有见过它幻化成猫咪。虽然豹形威武,但总让人心生几分惧怕,不如猫咪亲切,也不太好抱好撸好逗。玄雾抗议无效,只好变作了猫咪逗江浮清开心。江浮清却把它当作了另外一只动物。   不过,也好。   江浮清和玄雾玩儿了一阵,抬头看见商鸣谦过来,便把玄雾抱给他看,问:“这小猫好似无主,我可以养它吗?”   玄雾和商鸣谦大眼瞪小眼,商鸣谦见他喜欢,说:“你若愿养,自然是极好。”   玄雾“喵呜”一声。   江浮清摸了摸玄雾的脑袋,甚为欢喜。   此后,江浮清无聊之时,就开始同玄雾聊天,料想它是一只小猫咪,也不用担心它把自己的心里话给宣扬出去。   玄雾正埋头干饭,听到江浮清在叫它,便动了动耳朵,表示听见了,却并没有转过头来。江浮清叹气,说:“墨水呀,你能不能歇一歇。”   玄雾不听。   你叫墨水,关我玄雾何事?   江浮清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江浮清又喃喃自语起来,说:“我认识一只大猫,它叫玄雾。”   玄雾耳朵一竖,转过头来,朝着江浮清喵了一声。   江浮清又说,“它主人是个精分。”   玄雾点头。   江浮清调整了一下措辞,说:“不对,是双重人格。白色的那个温柔善良,正直无私。红色的那个嚣张跋扈,蛮不讲理。”   玄雾点头,表示你说得对。   一个叫我玄雾,一个叫我煤炭。一个给我吃肉,一个给我吃草。   江浮清一边摸着玄雾的头,一边又叹气,说:“照这么下去,我也要产生心理问题了。”   玄雾摇头,不可能,我跟了他几百年了,不也没出纰漏吗?   兹事体大,江浮清也隐约感觉到这府中并不太平,暗潮涌动,因此也不敢随意把商鸣谦多重人格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跟白初霁也只不过是提了一点,没有将其中缘由讲明。他此刻本意是把玄雾当成了树洞,随意发发牢骚,可没成想此话却被商鸣谦听到了。   玄雾本就是商鸣谦的灵兽,与商鸣谦有契约,因此商鸣谦可以通过契约观察到玄雾附近的情况,甚至听清周围的声音。本就担心江浮清,又不好当面问询,此刻想起来,想要问问玄雾当前的状况,玄雾就直接把江浮清的话放给他听了。   商鸣谦本想隐瞒江浮清他的病症,但没想到江浮清似乎比他还清楚,甚至给他的情况取了一个名字“双重人格”。字面意思,似乎解释了自己为何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想到此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本以为自己掩藏得不错,没成想确是自欺自人。   不知为何江浮清也不戳破他的掩饰。   他心中必定十分震惊吧,说不定还觉得自己异常可怕,毕竟他翻便古籍,也未能对自己的病症找到只言片语的解释。应是罕见的情况,也很难找到痊愈之法。   如此一来,便又觉得自己耽误了江浮清,他如今疏离自己,倒也是一件幸事。和自己呆得久了,长此以往,怕是也要染上相同的病了。对江浮清实在不好。   这般情况下,商鸣谦也不在去找江浮清闲聊了。 第四十三章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   江浮清终究在屋子里呆得厌烦了,因此时常出去走动,商鸣谦也不在对他下死令,料想终有一日要分开的,江浮清长期呆在他身边,说不定会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也就允许他出外游玩,只是还是放心不下,派了几个心腹在暗处保护他。   江浮清个人也十分谨慎,不仅刻意收敛自己身上鼎炉的气息,每次出门都带着雀啄剑,玄雾也跟着他,寸步不离。但由于江浮清并不知道墨水就是玄雾,因此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保护。   玄雾喜欢跟着他出门,因为江浮清总是会买一些吃的,自己吃了还不算,总是要分给它。而且又不会遇见强敌,只溜溜弯,散散步罢了,比跟在商鸣谦身边不是要打架,就是当坐骑要轻松多了。   江浮清也对它极好,它走累了,还能蹦到江浮清的肩膀上休息,江浮清也不会呵斥它,端的是舒服极了。久而久之,便也懒得与商鸣谦回话了,日渐嚣张。做一只小猫咪当真是悠闲自在。   江浮清又恍然想起,这几日商鸣谦也不来找他了,他也不想去找商鸣谦。又觉得商鸣谦心里终究是放不下白初霁的,自己过去在他眼前晃悠,不过是给他添堵,又自寻烦恼罢了。在外头转了几圈,本来是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徒增烦恼。可商鸣谦的影子又时不时的在脑海中闪过,令他忘却不能。   为什么总要想他的事?   江浮清摇了摇头,似乎想将那纷乱的思绪一股脑的都甩出去。又看到了旁边的茶棚里,似乎在卖酸梅汤、金桔水之类的饮料,又觉得有些累了,就走过去坐下,向老板点了一碗酸梅汤。   这附近的小贩大都认得他,这个茶棚老板也不例外,早就远远的看见过他几回,只是一直未能同他打招呼,此刻见了,免不得寒暄几句,连汤钱也不要了,只盼着江浮清能在商家家主商鸣谦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以后出了什么事,也好多得几分庇佑照拂。   江浮清面上自然是点头答应,心里却想着自己在商鸣谦心中什么分量也未可知,怕是做不了这件好事了。   早就知道商鸣谦得百姓爱戴,却还是奇怪,忍不住问那茶棚老板,“你觉得商鸣谦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茶棚老板是个女人,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说起商鸣谦来,自是不住称赞,说:“多亏了他庇佑,不然哪里来的灵州繁花似锦呢?”   江浮清又问:“这又从何说起?没有官府?”   老板给他添上了酸梅汤,说:“官府倒也管事,只是处理起凶兽和有些不守规矩的修士来就颇为棘手了。还不是要去请商家的人来做主。况且商家主和善,向来都十分公正,大家也都去找他了。倒真不愧‘鸣谦’二字。”   鸣谦,谦德表着于外,坦荡透彻,美名远扬。   江浮清沉吟片刻,随后又问:“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家主的?”   那老板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不过道听途说罢了,传言很久以前,这附近发生过一场恶战,商家的好多长老以及弟子都死了,血流成河,流血漂橹。最后就是现家主商鸣谦活了下来,一举被推为家主。”   “竟是如此?”江浮清若有所思。   老板十分奇怪,说:“你不是他的夫人嘛?不如直接问他吧。”   江浮清自然是问过的,只是商鸣谦自己也想不起来,不,也可能是故意不说。   老板同江浮清闲聊了几句,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江浮清也不便在打扰她。   过了不多时,有四个身着某个修真门派弟子服的人走了进来,在此处歇脚,顺便向老板讨碗水喝。他们四个里,似乎有一个人负伤,脸色不太好,另外三个人便也只好将就他,放慢了脚程,迟迟不能返回门派。   “我这伤怕是不能好了。”那伤患有气无力地道,语调低沉。   “师弟,别这么说。灵枢谷的人神通广大,必然有治好你的法子。”一人劝慰道。   “可灵枢谷弟子神龙不见首尾……”那伤患又道。   “不必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一人又劝。   江浮清听了一耳朵,谨记“灵枢谷”三个字,想必那是什么医学院之类的,专门培养医务人员。他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似乎自成一股完整的医疗体系,说不定找到了灵枢谷弟子,就可以治好商鸣谦的病症了。   他又实在没有灵枢谷的消息,听这几个人提起,便走过去搭茬。   江浮清行了一个礼,说:“听闻几位提到灵枢谷,不知可否知道灵枢谷在什么地方?”   那四个人齐齐看向他,发觉江浮清长相颇为精致貌美,身量也比普通男子稍微娇小一些,身段玲珑匀称,叫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他们几个路过此地,从未想过灵州有如此清秀绝伦的人物,一时猝不及防。   “你是?”其中一人问。   “在下江浮清。”江浮清道。   几个人互通姓名,原来几人都是曼州意回宗的。可是却说根本不知道灵枢谷在什么地方,灵枢谷弟子也甚少在外界走动,只大概知道可能是在越州曲江附近,更详细的传闻却没有了。许多想要找灵枢谷的人,要么病死在了半道上,要么无功而返,仿佛那只是一个传说。   那病患有气无力,面若金纸,江浮清看他难受,又觉得这症状同自己的在书上看的出奇一致,便提出,“不若让我看看?”   那人打量他,说:“先生竟会看病?”   江浮清不过是粗读了几本医书,还未能实践过,便具实以告。那人本就生命垂危,什么大夫都看过了,却没有起色,灵枢谷又找不到,因此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让江浮清放心诊治,即便是诊错了,也无怨怼。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江浮清便也不再多言,伸手搭脉。他与自己搭过脉,还不知灵不灵验。江浮清凝神闭眼,那脉搏跳动的频率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甚至如心电图一般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似乎能够通过脉搏,看出经脉阻塞之处。 第四十四章 他在研究怎么生孩子吧   这竟然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江浮清睁开眼睛,伸手按了按他胳膊下三寸,问:“是否疼痛?”   那人摇头。   江浮清又拉过他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虎口处,再次去碰他胳膊下三寸的位置。还没等江浮清问话,那人便惨痛地哀嚎起来。   江浮清收回手,摇头,说:“你病灶在手太阴肺经。温邪上受,首先犯肺。取人参、黄芪、五味子、紫菀、桑白皮、熟地黄、祝余、箭媚各一钱煎服,七日后应有所好转,三月后应痊愈。”   几个人瞋目结舌,连连道谢。   一人道:“祝余难寻呀。”   又一人道:“不碍事,师尊应有法子。”   如此一来,几个人感恩戴德,不便多做耽搁,便要回去疗伤,只道是他日再行登门拜会。待他们走后,江浮清还在想刚才诊脉时在脑子里出现的那副类似于心电图的画面是什么东西。又反复思索着,是否诊错,想得出神,杯中茶水已经凉了。   若是能把商鸣谦治好就好了。   只是江浮清又想,若是治好了商鸣谦,他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只怕对自己仅存的好感也会烟消云散,心中怅然。此时又想,就算是现在也无法看透他心中的想法。白色人格未曾说过喜欢他,红色人格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又是一番忧心忡忡。   还是先把商鸣谦治好了再说,至于治好了之后,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也无甚关系。   此刻江浮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找到灵枢谷就好了。   念头一起,江浮清便开始有了行动。他一方面四处打听起了灵枢谷的传闻,一方面又更加刻苦用功的研习医术。他在蔚蓝星的时候,就读考古专业,本来就是喜静的,有钻研习惯,想事情想到根本停不下来,达到了痴迷的地步。   于是这几日,和其他人的交流就更少了,且茶不思饭不想,脑子里搜索着从前看过的所有心理学书籍,准备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双管齐下,就不信不能让商鸣谦恢复正常,重获新生!   真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唉。   商鸣谦眼看得他瘦了一圈,实在是于心不忍,便时常做一些零食点心给他。但以江浮清的爱好,竟然没有吃上多少。商鸣谦当真怕他再这样消瘦下去,给他送饭的次数与日俱增。江浮清只是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医书。   商府在医术方面虽然比不上灵枢谷,但毕竟是名门世家,该有的藏书还是有的。光是藏书阁都修建了九层,其中书籍浩如烟海,多如牛毛,常常有弟子借阅。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娱乐措施,更没有电视剧之类的可以看,每日除了在院子里遛弯,也无事可做,只有看书打发时光。   再加上江浮清本就对此事十分上心,不过月余就把自己屋子里的医书和商鸣谦书房里的医书看完了,甚至还做好了笔记。闲来无事,就跑去了藏书阁,窝在一个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   期间有几个弟子发现了他,一时瞋目结舌,不由得赞叹道:“夫人真是用工刻苦。”   “夫人真是厉害。”   “夫人在看什么书呀?”   “好像是医书?”   “研究怎么给尊座生孩子吧。”   ……   江浮清听到此处,原本波澜不兴的心一瞬间跌宕起伏。他们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生孩子?这怕不是光看几本医书就能解决的问题吧?江浮清唇角抽了抽,将脸埋进了知识的海洋里。   “啊,他害羞了。”   “你说得有道理。”   ……   江浮清差点溺死在知识的海洋里。   看书看得烦了,就去街上瞎逛,在酒楼茶肆里打听打听灵枢谷的消息。灵州繁华,四方的商人都会来此处走动,没准就能打听到灵枢谷的消息,更没准还能瞎猫碰见死耗子,直接捕获一个落单的灵枢谷弟子。   他如此费心劳力,商鸣谦却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眼看江浮清如此殚精竭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这日忽然想到,莫不是他为了摆脱鼎炉体质?江浮清说过,他特别讨厌鼎炉体质,甚至为了摆脱鼎炉体质,不惜在小腿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却是徒劳无功。   如今心意又起,想要继续寻找摆脱鼎炉体质的方法,是最有可能的,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大决心?   想到此处,商鸣谦虽然心中不舍,但也别无他法,料想江浮清如若真的想出摆脱鼎炉体质的方法,也是造福苍生,于民有利。便也全力支持他,江浮清想要搞什么医书搞不到的,商鸣谦也派人去给他寻来,想要搞什么草药搞不到的,商鸣谦立即派人去买去挖,反正最后都是要送到江浮清面前的。   江浮清自己看书,多少有些不明白,又无人可问。商鸣谦心知他的难处,专门替他找了一些医术高明的大夫郎中来,有问题便可直接询问。江浮清把脉,一把一个准,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看得那些大夫也啧啧称奇,在商鸣谦面前把江浮清夸上了天去。   “夫人天赋异禀,触类旁通。”   “老朽甘拜下风。”   “盖天下之奇才呀。”   商鸣谦本以为江浮清只是随便玩玩,但没成想如此突飞猛进。江浮清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穿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子发生了什么改变,还是他本身的基因就和这边的人不太一样,要理解他们所说的东西非常简单,且轻而易举。   这样下去,说不定还真能顺手解决一下自己鼎炉体质的问题。   江浮清虽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也知道他需要的那些医书、草药、老师,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单凭自己只怕是一辈子都搞不到,其背后必然有商鸣谦的大力支持。如果不是商鸣谦下令,以他和商岳山的关系,商岳山怕是连理都不会理他。   难道商鸣谦知道了自己的具体情况?也知道了自己是在帮他?所以才如此支持的?   又或者商鸣谦只是单纯的宠爱他,他要的,他都给。   江浮清也想不明白。 第四十五章 不想了,干脆给商鸣谦...   某一日,江浮清在集市乱逛,正遇到了一个挑着草药来贩卖的小贩,看见其中有几棵没见过的药草,十分新奇,便走过去查看。那小贩看他有心,便也停下来,任他挑选。江浮清挑挑拣拣,相中了几株红色的草药。   那草药是单子叶植物,叶片很窄,带有锯齿,那小贩还抱怨起来,说:“公子可否多给两个赏钱?小的为了采它,还不甚被割伤了手。”   江浮清小心收藏起那个草药,那草药中含有生物碱,具有一定的毒性,小贩的手指已经开始红肿了。江浮清于心不忍,便多给了点钱,又捡起他篮子里的一条草根,说:“你中毒了,嚼这个。”   那小贩闻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连忙谢过,拿起那草根便咀嚼了起来。   江浮清在街上又转悠了一会儿,一无所获,只好回去了。江浮清取出自己放在布包里的那株红色的草药,又依照医书上的图画比对一番,发觉这就是传说中的倩影红。这个草药带有毒性,而且生有锯齿,又长在嶙峋峭壁之上,不易采摘。采药人很容易被它不甚割伤手指。若是不注意的话,会以为是被尖锐石块割伤。但只要一转头,就会发现它开得极艳,修长叶片如红线一般垂下,又会惊叹一番。如美人倩影,因此被叫做倩影红。   它带有毒性,具有一定的麻痹效用,如果误食可能会产生幻觉。但是用量得当的话,又有不小的功效。   江浮清左手撑着头,一边胡思乱想着,那它就是会对神经起作用了?那会不会对商鸣谦的病情有帮助?江浮清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右手拿着花看了又看,思绪一瞬间飘到了远方。若是还在蔚蓝星,就不必这般麻烦了。   商鸣谦几日不见江浮清,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他,刚刚掠过窗户,目光不自主的落在了江浮清手中的那株红色草药上。   倩影红?   江浮清正对着倩影红若有所思,蹙着眉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商鸣谦曾经被它割伤过,初初并不觉得疼,只是手指有一些发麻,随后手指就红肿起来,如此也就罢了,在此之后,他似乎看到了些许幻觉,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没过多久,他就从自己的床上醒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却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行事风格,说话的语气都与平常大相径庭。那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被人告知,他在失去意识之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从那之后,他便下意识的离倩影红远一些,那是他的克星,他不希望因为再一次触碰了它,而失去意识。   而现在那株危险的草药就握在江浮清的手中。   江浮清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喃喃自语着:“干脆给商鸣谦啃一口吧。”他修为这么高,以这株草药的毒性,也应当不会有什么闪失。只不过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在想到万全之策以前,是不会轻易拿给商鸣谦试毒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发发牢骚,想着这里也不能化验出具体的成分。   没成想这一句话,就正好传到了商鸣谦的耳朵里。商鸣谦知晓那是毒草,被割破皮都不大好,更别说尝一口了。顿时浑身一僵,连忙隐藏身形,背贴着墙,不想被江浮清发现。他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已然蹙起了眉头。   难道江浮清为了脱离鼎炉体质,还是准备毒死他?   上次他拔剑给江浮清,江浮清放弃了,并不打算杀他,而是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约莫是江浮清发现了他的奇怪心病之后,愈发觉得备受煎熬,因而反悔了,还是决定杀了他,永绝后患,一了百了?   江浮清是决计打不过他的,但是在他的茶水里下毒却是轻而易举的,他中招的可能性十分大。如此一想,倒是合情合理。   商鸣谦想闯进去,向他问个明白,但是又堪堪止住了步子。他不敢问,也不想问。如果问了,也许就捅破了窗户纸,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如果不问,那就依旧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一时无解。   商鸣谦觉得心脏隐隐作痛,神思恍惚,眸光暗淡了下去,随后默默离开了江浮清的房间。   江浮清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将倩影红放在木匣子里小心的珍藏起来。   近日以来,他勤于研读医书,又看倒一些草药含有丰富的灵力,如果配合得好,食用后便可以调节自身灵力,汇聚丹田,外用成法。江浮清十分好奇灵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便依照书中所记载的法子,弄了些草药方子,自己嚼碎了吃了。   他吃的时候,似乎感觉一股星光一般璀璨的物质被自己吃进去了,头脑一瞬间感觉清晰无比,似乎能听见不远处的虫鸣鸟叫和飒飒风声。他觉得十分新奇,料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力,于是一连吃了好几天。   截止至今天,他感觉身体中好像是丹田的位置,隐隐聚着一股灵力,灵力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令他通体舒畅,倍感新奇。难道他这算是入门了?只是再往后却没有什么进展了,只是灵力越存越多,有些就又发散了,回归了天地。   江浮清有点想商鸣谦,于是便去商鸣谦的书房里找他。   但是四周的仆从说,商鸣谦根本没在府中,好像是外出巡查防务去了,最近不太平,总有凶兽作乱,本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处理的,今日他却自己去了,大概是不太放心,总要亲眼见见,以免无辜之人伤亡。   江浮清早就知道他很忙,因此也只是稍微的失落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烟消云散,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有些心疼商鸣谦这般尽职尽责的人,为何偏巧生了这种病,周围也没有能倾诉的人。放到蔚蓝星,好歹也有心理医生,不至于自己独自承受。江浮清想,若是商鸣谦肯把这些与他说的话,他倒是很乐意当个听众。   可商鸣谦什么也不说。   问也不说。   他只觉得举步维艰,进退维谷。 第四十六章 被你发现了   江浮清本以为商家在灵州只有一处宅院,但有一日出门,发现有一些不器阁的弟子往东面去,一路跟随,发现另有一处院落掩藏在小巷子里,门楣之上也写着“商府”二字。江浮清见他们进进出出,似乎十分忙碌,又有些好奇,便过去查看。   其中有弟子认得他,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也不予阻拦,甚至还热情给他斟茶倒水。江浮清自然是十分不自在,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们办事,于是便让他们自行离去,不必管他,江浮清就自己在院子里闲逛。   江浮清拐过一个回廊,在一处小院子里,看到有几个年轻人正在编织布袋箩筐等生活用品,江浮清觉得其中一个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回想起来正是当日在离火教分舵被一同抓去的人。   “是你?”江浮清走进了一些,喃喃道。   那人抬起头来,也认出了江浮清,一时惊讶万分,道:“是你呀。”   两个人互通姓名,这个人的名字叫安龄。听到江浮清的名字之后,他眼中闪过落寞的神色,一笑,说:“原来他们说的商府夫人,就是你呀。”   江浮清听出他话中的曲折,淡淡道:“一言难尽。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龄说:“辗转被商家主所救,安身在此。”   江浮清问:“你为何不回家去?”   安龄叹气,说:“回了家又能怎样?说不定又被抓走了。还不如呆着这里,也可保朝夕温饱。”   江浮清点头。   他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倒是裹得严实,脱去了轻浮的意味,只是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还是可以闻出是鼎炉体质。江浮清又看到他脖颈处似乎有一个半掩着的***,心中打起了鼓。   安龄注意倒了他的目光,也并不避讳,笑道,“不过是寻个庇佑罢了。不然哪天商府变动,会被赶出去。”   虽然商府收留他们,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安身立命,只好委曲求全,趁早傍上个人物,也好有个照拂。江浮清心中有些悲凄,一时无话可说。料想自己呆在商府,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光景,只是商鸣谦性格磊落,为人谦和,一时间竟让他忘了自己的处境。   说得好听,夫人来夫人去的,其实府上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商鸣谦的鼎炉。   江浮清问:“那你们为何不自行修炼,好尽早脱离掌控?”   安龄也是无可奈何,说:“修炼?反正修炼得来的内力,也会被主人一朝拿走,前功尽弃,又何必自讨没趣?”   江浮清蹙眉,不甘心,说:“总有脱离鼎炉体质的方法的。”   安龄听他说得天真,却没有半分委婉之意,说:“不可能的,除非死了。”   安龄说得一字一顿,字字诛心,又补充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我等才在此处苟且偷生。”   江浮清倒也明白他的顾虑,自己翻遍了藏书都没有看到解决鼎炉体质的方法,就算是杀了主人,也不会改变其体质。如此一来,白初霁说什么帮他找破解鼎炉体质的方法,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如若白初霁也喜欢商鸣谦,那自己不就是他的情敌了?江浮清恍然大悟,后知后觉。   他想到此处,愈发觉得白初霁不太对劲,越是这么想着,就越是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同白初霁问个清楚明白。他匆匆向几个人拜别,又返回了府中,随后前往后山,见到了白初霁。   江浮清开门见山,说:“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怎样脱离鼎炉体质,你是骗我的?”   白初霁倒是不慌不忙,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只是悠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被你发现了。”   他倒是回答得坦诚,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江浮清抿唇,问:“那你骗我取血,只是为了让我疼上一阵吗?”   白初霁慢悠悠地道:“你的血可以压制住鸣谦身上的魔气。”   江浮清一怔。   白初霁说:“所以我们联手做了一个局,骗你割血,我再用你的血研究出长久抑制魔气的办法。”   白初霁缓缓站起身,弯了弯唇角,朝着江浮清又走了一步,伸手拍了拍江浮清的肩膀,又拂去了落在他发间的枯黄树叶,用冰冷彻骨地声音说:“你不可能脱离鼎炉的身体,除非你死了。”   江浮清感觉到他靠得极近,他的身体似乎散发着冷气,从他的骨头里往外层层溢出。江浮清觉得背心一股冷汗直冒,手背的皮肤也一阵阵紧绷,仿佛被毒蛇爬过一般。   他微微向上挑着的眼角,就像是毒蛇的倒三角的眼睛,反射着幽寒的犀利光芒。   江浮清有些胆寒,后退一步,谨慎地看着白初霁。   白初霁也并未在过来,只是注视着他,笑着说:“你从来就只是我的替代品。”他一身蓝衣,如水波寒潭,本是极轻极柔,此刻却如玄冰附着,万年不改。   江浮清太阳穴直跳,下意识觉得不能继续在留在这里,转身快步离开。白初霁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讽笑,一甩袖子转身回房。   江浮清越走越快,最后都用上了跑的,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觉得浑身发冷,于是踢掉了鞋子,躲到了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连同头也包裹住。他深埋在被子里,头脑一阵一阵的晕眩,身体冷得发抖,呼吸也愈发粗重起来。   书里说的都是骗人的!   白初霁就是个疯子!   这商府上下怕是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他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白初霁那发狠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就好似要把他活吃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虽然如此,但难免多想白初霁的话,也不知道商鸣谦和白初霁谁在说谎。   商鸣谦本来就是个心理不正常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初霁的动机似乎也说得合情合理。商鸣谦也从不说喜欢他,没准儿就是留着给白初霁表白了。江浮清在被子里蜷了一下午,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书也不看。来来回回地回忆着前不久发生的所有事。   他真的是白初霁的替代品吗?   作者有话说:   许秋心表示:同样是鼎炉,我把主人杀了,还把他剁成了几块,分开埋在了五湖四海,用炽火局把他的灵魂煎熬了四百年,成为首屈一指的换心阁第一掌权人。卧底各个门派,嫖遍各门各派的长老护法和弟子,心狠手辣,令人闻风丧胆。你们就不能学学我吗? 第四十七章 离家出走   眼见天色已经擦黑,江浮清始终呆不下去了,这商府上下盘根错节,稍有行差踏错,可能就会万劫不复,呆着这里无异于与虎同笼,迟早要葬身虎腹。江浮清此前早就收拾好了细软,准备随时跑路。前些日子还能拖一拖,现在却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于是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布袋,连夜出逃了。   江浮清这几天出去惯了,有时候也会在下午出去,傍晚才回来,几个守卫也见怪不怪,并不稀奇,便也放他出去了。江浮清一溜小跑,顺利的出了商府。此时夜色昏暗,灯光微弱,只有零星几家灯火还发着亮。   江浮清有些害怕,那漆黑的巷子里仿佛隐藏着妖精鬼魅,随时准备跳扑出来吃人。他咬了咬牙,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往前走。正在小心前进着,怀里忽然钻出一个毛绒绒的猫猫头,正是玄雾。江浮清打包行李的时候,玄雾又以为他要出门去玩,早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他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一个箭步跳到了江浮清的身上,随后钻进了江浮清的怀里。   玄雾的瞳孔在黑夜中闪烁着金黄的色泽,令人十分安心。江浮清摸了摸它的头,带着它继续向前穿行。首先便是要离开灵州,去往别处,离灵州越远越好。他们商家的人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不奉陪了。   他刚走到南门口,却见城门紧闭,根本就出不去,楼上值守的守卫驱赶着他,叫他回去,等到明天再出城。江浮清一时踌躇不定,却是怎么样都不想再回到商府去了。于是只好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客栈投宿。   小客栈门庭冷清,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人住,通常都是主人家自己居住,只是还挂着客栈的牌子。见到半夜三更有人敲门,还挺生气,不过等江浮清说了要投宿之后,掌柜的立马笑逐颜开,连忙带江浮清去了他们这儿最好的客房。   黑灯瞎火,又是小店,倒是没认出江浮清,江浮清松了一口气,都怪前些日子在灵州城里四处闲逛,与许多人都混了个脸熟,都知道他是商鸣谦的夫人,对他毕恭毕敬。现在却是麻烦,没准就有个热心肠的去给商鸣谦报备自己的行程,若是被抓回去,只怕惹怒了他难逃一劫。   江浮清战战兢兢地在客栈里睡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就起来了,在客栈匆匆吃了早饭,便跟着人群早早的出了城门。出了城门就是官道,沿途有好几个客商来来往往,清晨的薄雾还未曾散去,昨夜似乎下了雨,道路泥泞湿滑,树叶上挂满了薄露,一片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玄雾也不知道江浮清要干嘛,只是窝在江浮清的怀里睡着觉。江浮清走得累了就在附近的茶棚里喝茶,茶棚老板也不认得他,江浮清赶紧问如何前往越州。越州不如灵州繁华,但也是人杰地灵,传言灵枢谷就在那里,料想必然是六畜兴旺,喜乐安康。老板看在他买茶的份儿上便真心实意地给他指了路。   江浮清连忙谢过,喝完茶,歇息了一会儿,又直接上路了。幸好一路都是官道,偶尔见得几个官差赶马路过,倒也还算太平。江浮清背着布袋,抱着猫,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新奇,在加上他姿容出色,形单影只,便不出意外地被人搭讪了一路。甚至还有人说自己也要去越州,希望能与他同行。   江浮清再三推拒,那人还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拽江浮清的胳膊。江浮清没动,他怀里的黑猫倒是先发制人,一爪子朝着那人拍去。那人被猫抓了个正着,正要发作,但看见伤口处竟冒起薄薄红光,心知这猫不是普通野兽,而是一只非凡灵兽。灵兽都是认主的,此刻安心呆在江浮清怀里,想必是认江浮清为主。灵兽的主人,岂非寻常人?说不定是修士。   那人想到此处,自然就不敢再找麻烦,快步离开了。   江浮清捏了捏玄雾的圆脸,悠悠叹气,道:“你可比人类可靠多了。”   玄雾自豪。   眼见天色渐晚,眼前有一家客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上去恢宏气派,倒是可靠。江浮清不敢再赶路了,怕天黑之后露宿荒野。于是便走进了这家客栈。抬头看着牌匾上的字“利贞客栈”。   跑堂热情迎接,将他带上了楼,又见江浮清年纪轻轻,又怕他吃了亏,叮嘱了一句,“咱们这客栈开在官道旁,三教九流的都有。看您只身一人,您晚上睡觉把门窗关严实了,为了您好。”   江浮清点头谢过。   刚刚坐下,怀里的黑猫就跳到了床上,在绣花锦被里蹦跶起来。江浮清倒了一碗热茶水,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心中一片舒服安逸。   ……   商府。   商鸣谦独坐案前,眉头紧蹙。   江浮清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来了,现在正和玄雾呆在利贞客栈里,利贞客栈的老板也是个修士,与他有几分交情,为人正派,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江浮清目前呆在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追他,将他带回来。   只是江浮清如今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强行将他带回来,怕是不好。   也许江浮清离开,对江浮清来说是好事。一直呆在自己身边,他恐怕早已心力交瘁了。他曾经想过给自己吃倩影红,到底还是放弃了?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苦笑一声,与江浮清朝夕相处这么多日,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深刻的印刻到了他的脑海里。他会抓着他的手缠着他做吃的,同他细说些匪夷所思的故事,万般眷恋的轻轻抱着他。   只是江浮清一离开,他的世界又变作了平淡无奇、暗淡无光的样子。   日复一日,无甚念想。   心绪飘忽,游移不定,心中苦闷难以言说。他紧紧闭上眼睛,盘腿坐好,打坐修炼起来,一遍一遍地运行灵力,在奇经八脉中往复游走,企图平心静气。 第四十八章 高调追妻   他一直想要平心静气,但是却越法平静不下来,更弄得灵气逸散,真气逆流,差点出了岔子,心脉处隐隐作痛,不得已停下来,一手按在心口处。江浮清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着,心中却又抗拒压抑着不要去找他。他心病未除,就算找到了江浮清,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给江浮清徒增烦恼罢了。他如今离开,必然是思前想后,蓄谋良久,下定决心。又何故再去招惹他呢?   可心中的想念确如燎原之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他只好强自镇定下心神,继续运功调息。只是终究出了岔子,一股真气直冲而来,刚劲迅猛,浩浩汤汤,心口一阵钝痛,喉中一甜,血气上涌,眼前一阵发黑,意识消退。   此时他眸中红光一闪而过,眼眸逐渐被染成血色,萦绕在身体四周的白色光芒,逐渐透出血红,愈渐浓郁。他收起法术,施施然站起身,挥手拂了两把袖子,微微一笑,“又出来了。”   看到自己一身白色的衣衫,十分厌烦,说:“素得跟奔丧一样。”说罢轻车熟路地去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绛红色长衣,出门就要去找江浮清。可是把府里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江浮清的踪迹,拉住一个守卫问:“江浮清呢?”   那守卫瞧见他换了一身衣服,气质凌厉,干脆利落,于往常截然不同,难掩惊讶的神色,木愣了半响,没有说话。   商鸣谦等得不耐烦,挑眉,“你不知道?”   那守卫直觉不妙,连忙作答,说:“夫人昨晚带着一黑猫离家出走了。目前仍未回来。”心说自己不是早就向商鸣谦禀报过嘛,怎么今日又来问起。   “离家出走?”商鸣谦觉得好笑,弯唇笑了笑,说:“他长本事了?竟敢离家出走?”随后又想起黑猫,便想着把煤炭召唤来问问个中缘由,谁知煤炭说它正和江浮清在一起,正在利贞客栈吃点心。商鸣谦眼皮一颤,撂下一句,“那还不快去找?你干什么吃的?”   “啊?”那守卫从未听商鸣谦骂过半句,被吓住了,连忙召集周围的守卫和弟子门人出门寻找江浮清。   这大半夜的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此刻却充满了纷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亮光。商岳山听到动静,也发觉商鸣谦似乎同往日不同,穿着一身殷红的箭袖交领直裾外袍,立在簇簇火光中,气焰摄人,犹如修罗。   商岳山抱拳行礼,问:“家主为何事大费周章?”   商鸣谦不喜欢他,也没正眼看他,说:“我夫人丢了,派人找找。”   商岳山却劝说:“如此深更半夜,弟子们都睡下了,不若明日再去?况且夫人兴许只是出门玩耍,没准明日就自己回来了。”   商鸣谦转过头来,唇角弯了弯,眸中倒映着火光,向着商岳山逼近了一步,微笑道:“你把手伸出来。”   商岳山不明所以,向他伸出了右手,慢慢张开手掌心。   商鸣谦手掌一翻,一薄如蝉翼的匕首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扬起手便向着商岳山的右手手掌心扎去。商岳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红芒一闪,一阵剧痛钻心,惨叫一声。连忙就要退开,此刻却觉得身体僵硬,早已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保持着手掌伸出的姿势。   商鸣谦一手攥住匕首,慢条斯理地将匕首从他的手掌心里拔出来,血水喷涌而出,很快就润湿了他整个手掌,一股一股的落入空中,血腥气味霎时弥散开来。   众人齐齐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商鸣谦甩了甩匕首上的血,又牵过商岳山的衣角,细致的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迹,直到匕首光洁如新,重又泛出彻骨的冷光。商鸣谦收起了匕首,厌恶地在商岳山的肩膀上擦了擦拇指上的不甚沾染上的血迹,漫不经心地道:“本尊最讨厌别人说废话了。”   说罢冷淡的目光粗粗扫过众人,戏谑一笑,说:“今天要是请不回夫人,你们就别回来了。”   众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低着头,抱拳道:“是。”随后几人列队往利贞客栈而去。   他话音落下,商岳山才能活动身体,深深看了商鸣谦一眼,垂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毕恭毕敬地站立着。商鸣谦也懒得再理他,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江浮清本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却见旁边的小黑猫墨汁不安地在被子上跳来跳去,深夜蹦迪。江浮清被它闹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摸索着点亮了烛光,问:“怎么了?”   “喵呜~”玄雾叫了一声。   主人来了。   江浮清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是忽而听见外头一阵地动山摇,似乎几十上百个人的脚步声在响动,打雷似的。江浮清小心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看见院子里火光滔天,灯火通明。   是什么强盗来烧杀抢掠了?   那跑堂的急得团团转,连忙作揖,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眼看僵持不下,跑堂连忙去把老板请了来,老板姓阮名宜消,本是一个世家公子,前些年离开家在外闯荡,在此处开了一个客栈,来往客商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还没人敢闹事。此刻匆忙下楼,正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竟敢砸场子?   阮宜消披了一件外袍就冲下了楼,发觉火光中站着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惊喜道:“鸣谦?怎么是你?”上次他成亲,俗事缠身,未曾吃上他的酒席,没成想却在这般情形下相见。   阮宜消心中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问:“你这是作什么?”   商鸣谦斜睥了他一眼,似乎没有认出他,目光只锁定着楼上的窗户,冷笑道:“爱妻离家出走,藏在了这里,特来寻回。”   阮宜消一愣,心道这般大张旗鼓,不像是商鸣谦的做派,因而连忙叫来跑堂询问。跑堂一回忆,此事属实,连忙就是一指,说:“尊夫人住在玄字三号。”   商鸣谦弯了弯唇角,抬脚就上了楼。   几个商府守卫战战兢兢,举着火把不敢松懈片刻。 第四十九章 小鼎炉是输家   江浮清扒在窗户上,将客堂的事情看了个清楚明白,眼见商鸣谦穿的一身红,走路带风,言辞嚣张,便知是红色人格无疑。上次红色人格被绑起来,倒还好说,离他远点就是了。现下可不好说,又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江浮清猫着身子,连忙就要从客栈的后门离开,却只摸出了房门两三步,就被商鸣谦逮了个正着。商鸣谦神识一扫,就知道江浮清的动向,一把将江浮清从地上抓起来,死死拉住他的手腕儿,一笑:“你要躲到哪里去?”   江浮清完全挣脱不开,怒气冲冲地道:“你放开我!”   商鸣谦却不在意,一把将他推倒在围栏上,双手按住栏杆,把他圈在怀里,倾身在他的唇角吻了吻,笑道:“你若是肯亲我,我就放开你。”   江浮清连忙用手臂隔开他的肩膀,心里骂骂咧咧,你不是都亲了,为什么偏要我主动亲你你才肯罢休?江浮清磨了磨牙,准备照着他的脖子咬一口,反正都是他自己要求的。江浮清跃跃欲试,商鸣谦却说,“咬疼我可不算。”   江浮清发觉这个红色人格,每时每刻都在撩。江浮清哪里肯依,在商鸣谦凑过来又准备亲他的时候,江浮清迎上去,双手按在他肩膀上,狠狠在他下唇上咬出了一个血印子。商鸣谦吃痛,下意识后退半步,食指抹过自己的唇角,有些恍惚。   江浮清再接再厉,朝他脚尖狠狠踩下,鱼似的滑走了。只是他还没有逃开半步,就被商鸣谦一把提住了衣领,活生生给拉回来。江浮清挣扎不能,转头就被他拖进了客房里。江浮清双手扒住门框,试图逃脱虎口,却还是被拉进了门内,门已经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商鸣谦猛力关上了房门,锁死。提着江浮清一把按倒在了床上,一手将他的双手握住,按在了头顶,膝盖顶开他的双腿,俯身好一番亲,露出一个笑来,“宝贝,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玄雾瑟瑟发抖地躲在床下,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两个人离得极近,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耳鬓厮磨,商鸣谦滑落的发丝轻柔的搔过江浮清的脸颊,有些发痒。商鸣谦的手指描摹着江浮清的眉眼,又是弯唇一笑。江浮清发觉,他这样笑,和白色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似乎满含温柔眷恋。   本就是一个人。   江浮清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小鹿乱撞。   商鸣谦又捏了捏他的脸颊,低低道:“我的小鼎炉,你怎么不肯亲我呀。”   江浮清恨不能给他一拳,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商鸣谦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此刻又染上了些许火烟灼烧的硝烟气,清冽又沉重。江浮清倒是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嗅着便觉得莫名其妙的安心。只是他喜怒无常,没个定性,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我不好看吗?”商鸣谦以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鼎炉的主人骚起来,竟然比鼎炉还过分,白色状态的商鸣谦决计不会干出这种事。红色的不讲原则,不讲礼法,想到一出便是一出,此刻竟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与之前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妈的,这不会是第三个人格吧?   “松开我。”江浮清命令道。   商鸣谦却没有听话的松开,而是一手掐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低声道:“你胆肥了?胆敢对我下命令?”   好吧,还是红色。   商鸣谦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也有些无趣,打了个哈欠,索性在他边上躺下,只是手却不闲着,在江浮清的腰上摸来摸去,甚至还去挑他的衣带。江浮清按住他的手,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门口的距离,寻思有没有逃跑的机会。   商鸣谦确是分毫都不给他逃跑的机会,一把将他拉近自己的怀里,双手紧紧圈住他,咬着江浮清的耳垂,在他耳边问:“你不想做吗?”   江浮清一把拍开他的脸,别过头去。   做做做,做你个头。   “那这样吧,你要是主动亲我,我就当你默允了。”商鸣谦道。   你在做什么梦呢?   江浮清点头,如此一来,只要不主动亲他,这混蛋应该就消停了。怎么想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见他答应得快,商鸣谦计上心头,说:“强扭的瓜吃腻了,今天非要吃主动送上门的。”   江浮清心道:瓜是不可能自己上门的。   此后,商鸣谦竟然什么也不做,直接就躺平了。江浮清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他搞小动作,又观察了半响,还是没有行动。江浮清以为他放弃了,悄悄从床上起来,蹑手蹑脚地想要拉开门就跑,灯光昏暗,一时也找不到门把手,却忽然听到床铺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原来是商鸣谦翻了一个身,似乎睡熟了。   江浮清满头问号。   他就这么睡了?   不太科学呀。   江浮清走过去查看,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却见商鸣谦悠悠转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江浮清,茫然无知地道:“我怎么在这里?”   江浮清一惊,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商鸣谦微微一笑,说,“你就这样离开,我还在担心你呢。没成想一醒来你就在我面前。”   江浮清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此时商鸣谦别过脸去,用手抹过眼角,似乎是在抹去眼泪,低垂着头,用细若蚊蝇地声音喃喃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浮清一时百感交集,听他那不自信的话语,心生几分疼惜,便忍不住走过去,轻轻伸手环抱住了他,在他发丝上亲了亲,安慰说:“不是做梦。”   此时,却见屋中烛光大亮,怀中之人肩膀耸动,随后轻笑出声,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按坐在自己腿上,唇边还挂着邪笑,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戏谑道:“你输了。”   此时江浮清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瞳孔,竟还是血一般的殷红。   江浮清手脚发麻,心脏漏了一拍,瞳孔地震。   “你——”他一时惊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红色人格也太精了?居然假装别的人格来骗他?! 第五十章 柳不嗔   “这不算!”江浮清大喊道。   商鸣谦才不管,一把将他按倒在床铺上,一手继续挑开他的衣带,拨开他的领口,狠狠吻上了他的唇,间隙说,“反正你就是输了。又不是没给你机会。”   他就是魔鬼本鬼。   江浮清眼看着晃动的红纱床幔,欲哭无泪。   如此折腾了一宿。   次日,江浮清从床头爬起来,口干舌燥,一转头,发现商鸣谦一手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江浮清浑身一抖,连忙牵起被子遮住自己,声调有些沙哑,问:“你怎么还在?”不仅还在,仔细瞧了瞧他的瞳孔,是红色人格无疑。   商鸣谦一笑,说:“我怎么忍心让我的小美人独守空床呢?”   江浮清打了个冷颤,离他远了一点,说:“大可不必。”请你先滚。   商鸣谦一把将他拽到了怀里,紧紧贴着他,低头吻着他的发丝,一手在他细软的腰肢上捏了捏,说:“昨日为夫可曾侍候得你满意?”   江浮清腰酸腿软,无力吐槽,伸手锤了他一把,推开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就要下床。商鸣谦拉着他好一番粘腻,眼见就是日上中天,要吃晌午饭了,“我饿了,放开我,我要下去吃饭。”   “让他们送进来。”商鸣谦道。   别了吧,让他们进来看到这一地凌乱,那还得了。怕不是要换个星球生活了。江浮清连忙捂住他准备叫人的嘴,蹙起眉头,说:“不用。”   随后江浮清起身收拾妥当,去房间的温泉里洗了洗,穿好衣裳就下楼了。商鸣谦见他出了门去,脚步还有些虚浮无力,一时大笑出声。只是这欣快转瞬即逝。他总是要消失的,不可能长久的看着他,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每一次入睡,都意味着可能永远消失。   要是能不离开就好了。   他出神地想着。   ……   江浮清下了楼,看见院子里依然整齐地站着一圈的商府守卫,懵了。他们一个个一动不动,神情憔悴,如同一根笔直的竹竿。在客栈里吃饭的客人,被他们吓得食之无味,寒毛卓竖,小声窃窃:   “怎么回事?”   “这商府的守卫怎么回事?”   “我都有点害怕了。”   “听说是来接他们夫人回府的。”   “这阵仗也太大了。”   ……   见到江浮清下来,领头的那个连忙上前来行礼,拱手道:“请夫人随属下回府。”   江浮清唇角抽了抽,说:“你、你们不如先回去吧。”在这里戳着有点碍事。   那领头的坚定摇头,说:“家主说,若是我们请不回夫人,我们就不要回去了。”   江浮清倒抽一口凉气,环顾四周,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社会死亡现场了。   江浮清呆立半晌,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他刚一坐下,那跑堂地就殷勤过来给他点餐,还一边赔礼道歉,弯腰作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公子是商府商鸣谦家主的爱人,招待不周,还望公子海涵。”   江浮清讪讪笑了笑,心里想着:早知道还不如听商鸣谦的,让他们把饭菜送到客房里去,免得被这么多人围观。   那上菜速度非同一般,只见那跑堂飞快跑进了厨房,又飞快端着菜出来,依次摆在了江浮清的面前。江浮清刚要伸手去拿筷子,就见那跑堂连忙递过来了一双玉筷,恭敬地递到江浮清的右手边。   江浮清接过,觉得这服务怕是要赶上星底捞火锅了。   他就这么看着江浮清,江浮清食之无味,对他挥了挥手,说:“你不用管我。”   那跑堂点头哈腰,对江浮清说:“您慢用。”随后终于离开了,照顾起了其他客人。   江浮清慢慢吃起来,觉得十分饿,都怪那个商鸣谦,仿佛累不死的牛一样,折腾个没完没了。他一边吃,一边想着,思绪也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正在此时,一黄衫人逆光从门口走了进来,环顾四周,似乎是看到江浮清身边还有空位,便施施然在江浮清面前坐下,手中折扇一合,对江浮清问:“不知兄台可否介意与在下拼一桌?”   江浮清抬头,发觉这个人生得霎是好看,皮肤白净,一双眼十分灵动,好似泪珠暗垂,眸若点漆。鼻梁也生得挺直,唇有些薄,此刻微微弯起,带着三分笑意,看上去颇为和善。一身杏黄的广袖长衫,金线暗描,手腕上带着一串红豆手链,手指骨节分明,青葱如玉。   江浮清点头,说:“请便。”   那人一笑,叫来跑堂点了餐,那跑堂看到他同江浮清坐在一起,还有些诧异,但江浮清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多嘴。   “听闻贵店木犀清露乃是一绝。”   “公子真有眼光。”跑堂的笑着说。   “两碗。在下与这位公子同饮。”那人又道。   “是。”那跑堂的领命而去。   江浮清见他请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多谢。”   那人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江浮清放下筷子,说:“我叫江浮清。”   那人又是一拱手,道:“在下柳不嗔。”   江浮清喃喃道:“不嗔?倒是好名字。贪嗔痴,此三毒也。”   “正解。”柳不嗔悠然道。   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他不会也活了几百岁了吧?江浮清也不敢问。   其实江浮清看不出来,在场的其他修士确是能看出几分端倪。这个柳不嗔,修为不低,起码分神以上。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过来,江浮清不觉得有什么,几个商府弟子却觉得有些不对。莫不是怀着什么目的?于是便把这事汇报给了商鸣谦。商鸣谦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打坐了一会儿。听到守卫回报,便也匆匆下楼。   不一会儿,木犀清露就上来了。柳不嗔将一碗推到了江浮清的面前。江浮清接过,用勺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眼神一亮,赞不绝口。他倒是坦诚,柳不嗔淡淡一笑,道:“我修真日久,却还是贪恋这口腹之欲。”   江浮清似乎遇到了知音,猛点头,说:“我也喜欢。”   他吃得有些急,柳不嗔拿出一方绢帕递给他。江浮清接过,在唇上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浮清与他相谈甚欢,投缘得很。此前他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此刻倒是巧了。   又无意间谈论到草药昆虫,没成想柳不嗔十分精于此道,对各种药物如数家珍,两个人打开了话匣子,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相见恨晚。 第五十一章 豪饮陈醋二十坛   商鸣谦下来就看到这般的景象,顿时醋坛子打翻,哪里能容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快步走过去,将江浮清从座位上拉起来,道:“跟我回去。”   江浮清好不容易才逃出来,那里肯回去,于是甩了甩商鸣谦的手,说:“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我不回去。”   商鸣谦见他如此执拗,又定定看了一眼看热闹的柳不嗔,心中难以平复,眸中红光一闪,索性一把扛起了江浮清,就要把他强行带走。柳不嗔一时讶然,被他抬手时的劲风扫到,后退了一步。   江浮清被他抗在肩上,挣扎不休,刚才吃过饭,此刻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有些想吐,挥手猛捶商鸣谦的后背,一边捶还一边骂,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这一番动作,一株红色的草药从江浮清的布包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正是倩影红。   商鸣谦愈发失控,见江浮清挣扎不休,挥袖扫空桌子上的摆件,一把将他按在桌子上,单手掐住他的肩膀,恶狠狠地道,“不听话的后果,你知道吗?”   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像是骨头也要碎掉一般,江浮清按在桌子上的手一阵发麻发抖,一时咬紧了牙关,死不吭声。柳不嗔端详了商鸣谦一阵,发觉他身上似乎有一股不宜察觉的淡淡魔气,此刻眸中红光乍现,再这般下去,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柳不嗔看到掉在地上的倩影红,心念一动,虚空一抓,草药落入手掌心。他看准了方向,摘下一片叶子,揉成一团,朝着商鸣谦的口中弹去。   商鸣谦早有察觉,轻易偏头避过,目光落在了柳不嗔身上。柳不嗔一下便有一种灵魂被窥探的感觉,心知商鸣谦的修为决计在他之上,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但见江浮清情况紧急,也不好撒腿就跑。   于是柳不嗔只好传音给江浮清,“给他吃倩影红。”   江浮清本就知道倩影红可能是治疗的关键,刚才的谈话中,柳不嗔又提及自己出生医药世家,此番出门历练,便对他有几分信任。于是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倩影红,等商鸣谦转过头来,就要塞他嘴里。但商鸣谦有所察觉,他并没有得逞,反而被商鸣谦一把捉住了手腕儿,眸中寒芒森冷,道:“你居然听他的话,给我吃这种毒药?”   江浮清看出他已经惊怒到了极点,语无伦次道:“这、这是给你治病的……”   “你还骗我?”商鸣谦冷笑一声,有些渗人。   江浮清发觉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进去,已经气极,便也不再开口,心里想着,他发作起来向来如此,不应该同他计较。   商鸣谦气极反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柳不嗔,了然地说:“怪不得你不愿与我在一起,原来是和他好上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饶是江浮清再三做好了思想准备,也禁不住他这一句。   柳不嗔也慌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   他虽解释,但商鸣谦不知为何,横竖看不惯柳不嗔,径直朝着柳不嗔走去,走路带风,抬手就是一掌朝他击去,一股灼烫火星直扑柳不嗔面门,柳不嗔立即在身前支起一道屏障,却只撑了一瞬,就被击倒在地,侧头呕出一口血来。   商鸣谦还不罢休,手腕一翻,屈指成爪,火焰逐渐凝实,化为鳞甲层层覆盖在手背上,指尖锋芒一闪,利爪破空而出,挥手就要朝柳不嗔抓去。此一招,连商府的弟子都瞋目结舌,从未见过家主用火,还用这般狠毒的法器。   家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江浮清眼见不妙,三步并两步地疾跑过去,一把抓住商鸣谦的手腕,说:“你做什么?”只是他初时无所知觉,但触摸到商鸣谦的手腕,才觉得一阵滚烫,手掌立刻被烫得发疼。   商鸣谦蹙起了眉头,沉声道:“放开。”   江浮清摇头,就不放,说:“你放他离开。”   商鸣谦与他僵持不下,到底还是心疼,一把甩开江浮清的手,鳞爪消失,冷声道:“跟我回去!”   江浮清只好点头。   商鸣谦拽过他的手,将他从客栈拉了出去。   待到此时,阮宜消才从后院走过来,只用扇子撩起门帘偷觑,摇头道:“商鸣谦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认得自己,也没了往日的温润儒雅。随后他又放下了门帘,回后院去了。   柳不嗔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刚扶着墙壁站起,就见四个人身着藏青色衣衫的男人火急火燎地赶来,发现了柳不嗔,连忙将他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少主,您跑那么快做什么?”   “少主,您可让我们一通好找。”   “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可怎么向谷主交代呀?”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有一个人才想起里问,“少主,是谁把你打伤的?”   柳不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从空间里取出一颗灵蛇百草丹含在舌下,摆摆手,说:“算了,误会一场。”   一人拉过他的手腕儿,一手搭他的脉搏,摇头,说:“没救了。”   柳不嗔哭笑不得,道:“黄针,你一天不咒我就不得安生?”   黄针放下他的手腕儿,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说:“少主,您这次运气好,没有伤到肺腑。下此若是在这般顽皮出走,可不定有这样的运气。哪怕谷主医术再是高明,也要去阴曹地府寻您了。”   柳不嗔摇头,那丹药含在口中,倒是浑身舒服多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又静坐休息一阵,几个人决定前往灵州集市。本意是出来玩耍游历一番,却险些出了差池,几人都有些郁闷。   入了灵州之后,时常能够看到拿着剑的修真门派弟子,柳不嗔终于忍不住问:“他们是哪个门派的?”怎么和上次打我的那帮人穿着差不多?   黄针笑他孤陋寡闻,说:“他们是灵州不器阁的弟子。灵州商氏,护佑一方,深得人心,无人敢惹。”   “原来如此。他们家主叫什么?”柳不嗔漫不经心问。   “商鸣谦。”   柳不嗔觉得腿有点麻,心口隐隐作痛。 第五十二章 你的号响了   江浮清被商鸣谦软禁起来了,在他的卧室外设了结界,除了商鸣谦以外,谁都不让进,他自然也出不去。商鸣谦气极,一把将他塞进门中,关好门,并且扬言“敢乱跑就打断你的腿”。   江浮清拍门砸窗,怒喝,“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上衙门告你去!”   商鸣谦也不理他,闷声不吭地走了。江浮清在屋子里闷得发慌,一日两日还行,三日四日凑合,五日六日勉强苟活,七日八日便要憋出病了。   自己不想出门,和被人限制不能出门,完全就是两码事。   “喵呜。”玄雾从床底下钻出来,踩着猫步走到了江浮清的旁边,用头蹭了蹭江浮清的膝盖。   江浮清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心中有几分暖意。   又过了几日,江浮清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商鸣谦那个疯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回白色放他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江浮清的错觉,商鸣谦维持红色的时间越来越长,变成白色的时间越来越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商鸣谦经常过来看他,每一次江浮清都请求他放自己出去,但是商鸣谦就是不肯,有一日还掐着江浮清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森冷地说:“放你出去?你是要勾引谁?”   勾引你爹,当你后爹。   江浮清险些气哭。   又接连回想起了从前的事,他自己和白初霁不清不楚的,竟然还有脸在这里找他的麻烦?又想起白初霁的话,说不定白初霁说的都是真的,他还在院子里养了许多其他鼎炉,说得好听,是给他们寻个生路,说不定就是存了私心。   只要他振臂一呼,那些娇柔可人的鼎炉怕都会往他身上爬,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只有他这个不识抬举的,还想着往外跑。   在他看来,应当是十分可笑吧。江浮清苦笑一声,心中感概万千。   他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也无人可以说话,愈发胡思乱想起来,愈发沉湎于抑郁情绪之中。有时又莫名其妙感觉害怕,觉得屋子里太空了,太大了,于是发疯似地将衣柜里的衣服都扯出来,自己躲进衣柜里,随后蜷缩起身体,关上衣柜的门。一闷就是几个时辰,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不说不动。   突然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干。   只是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一遍一遍的回忆着往昔。觉得自己好像昨天还在蔚蓝星,一切场景都历历在目,可又恍然发现,蔚蓝星的生活已经离他很远了,远得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一时竟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江浮清呆在漆黑的衣柜里,和呆在蔚蓝星的金属营养仓里没有什么分别。只要看不见外物,看不见自己,那一切的危险也就不存在了。   蜷缩了一会儿,江浮清打了一个哈欠,又沉沉睡去。   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商鸣谦虽装作不在意,其实还是在暗自观察江浮清的行动,这日没有听到房间里的动静,送过去的饭菜也没有吃,一时慌乱无比,连忙走进了屋子里查看。他粗粗一眼望过去,没有看到江浮清的影子,放出神识一扫,才发觉江浮清蜷缩着坐在衣柜里,纹丝不动。   商鸣谦打开衣柜的门,端详着江浮清。   江浮清却觉得亮光刺眼,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噪音穿耳,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商鸣谦,忽然心中升起一抹惶恐,连忙拉过衣柜的门想要关上。他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死活比不过商鸣谦的劲儿大,随后放弃了。   “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商鸣谦挑眉。   “我勾引衣柜。”江浮清冷漠地说。   商鸣谦一时哑然。   江浮清又说:“我衣柜里藏了男人。我和他每天在衣柜里欢好。”   商鸣谦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很不喜欢江浮清的冷淡态度,心中烦躁无比,眼中的红芒愈发鲜明。   商鸣谦回想起自己伪装成“另一个商鸣谦”时候的事,那时的江浮清又温柔又主动,可到了他这里,明明是相同的样貌,却只剩下了抵抗和厌恶。他痛恨这一切,痛恨另一个自己。于是为了不把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他,故意将手臂划出一道一道的伤口。他已经发现了,只有在他受伤的时候,才能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出来。”商鸣谦沉声道。   “我不。”江浮清也执拗道。   商鸣谦一时怒极,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从柜子里拽出来。南风江浮清被他拖出来,一下跌倒在地上,在接触倒冷硬地板的一瞬间,他禁不住哭起来,泪如雨下。   商鸣谦少见他哭得如此大声,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安慰,蹙起了眉头,凶巴巴地道:“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江浮清抬头,眸中满含着水雾,恨意涌现,攥紧了拳头,冷声道:“那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商鸣谦自然是不想他死的。   可又控制不住地伤害到他,令他伤心难过。   商鸣谦捏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江浮清又哭又笑,声嘶力竭,恍然间又想起了那个鬼。也许自己也可以变成鬼,脱离这副躯体,那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会随之烟消云散,那该有多好呀。   好半天,江浮清才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爬进了衣柜里,由内关上了衣柜的门。他蜷缩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只觉得浑身冷极了,好似有刀子一片一片地刮磨着他的皮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你还好吧?我看到你被商?对,商鸣谦带走了。”   是柳不嗔的声音。   江浮清一个激灵,将柜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窥视着,没有发现柳不嗔的人影,尝试回复,“是你?”   柳不嗔说:“当日你走的时候,我在你身上下了我家独门的追踪术。我知道你在哪儿,但是不能带你出来,商府的守卫太严密了。”   江浮清谨慎问:“你不会被发现吧?”   柳不嗔说:“你只要不对着空处说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江浮清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沙雕网友   柳不嗔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江浮清说:“我被软禁了。”   柳不嗔惊讶,奇怪道:“商家家主商鸣谦,怎么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江浮清摇头,肯定地说:“他有病。”   柳不嗔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兴许是。”   江浮清又问:“你怎么会知道倩影红对他有效?”   柳不嗔说:“曾在书上看过。”   他家似乎都是从医的,江浮清有些好奇,问:“你家是哪儿的?”   柳不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可能有麻烦。”   江浮清点头,说:“好,我不说。”   柳不嗔说:“我是灵枢谷少主。”   江浮清大惊,浑身一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你是什么?”   柳不嗔笑出声,说:“你没听错。我就是灵枢谷少主。灵枢谷素来与世隔绝,但我实在闷得发慌,就背着我爹从谷里跑出来了。”   “啊?”   柳不嗔叹气,补充一句,“结果还是被谷中人找到了,正要抓我回去呢。”   江浮清惊讶万分,喃喃自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可好了,不仅遇到灵枢谷弟子,还遇到了灵枢谷少主。难怪他对医药如此精通,对各类药物如数家珍,原来是自小习医。   江浮清连忙问:“你们那里有心理医生吗?”   柳不嗔不太明白,“什么?”   江浮清此刻跟他说了两句,心境豁然开朗,阴郁也消散了几分,打开柜门,从柜子里走出来。   柳不嗔听见“吱呀”一声,开什么门的声音,于是问:“怎么了?”   江浮清淡淡说,“没事,我只是出柜。”   柳不嗔“哦”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是出什么柜,过了好大一阵,才问:“你刚才在柜子里?”   江浮清点头,说:“心情抑郁。想躲躲。”   沙雕网友柳不嗔了然地点头,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呀。心情郁闷,你可以弄点自在丸,解郁汤之类的。”   “不不不、不是我。”江浮清自觉还能抵挡一阵,毕竟他还有自知力。根据心理学病与非病三原则,他虽然不健康,但还在正常范围。而商鸣谦的问题迫在眉睫,人格都不稳定了,属于是不正常。   “那是谁?”柳不嗔好奇问。   江浮清犹豫了一会儿,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小声道:“你知道多重人格吗?”   柳不嗔一字一句咀嚼着,“多重人格?”   你简直是在为难我少主。   柳不嗔思索一阵,怅然道:“不清楚,我去问我爹。”   “拜托了。”江浮清恳求道。   ……   接下来柳不嗔就去问他爹去了,挂断了追踪术。江浮清觉得这玩意儿真是方便,若是人手一个,那修真界岂不迎来美好的明天?   有了沙雕网友柳不嗔的陪伴,江浮清也不再躲在柜子里,时常出来走动。红色人格的商鸣谦,本来是侵略感强,冲击性大的,但最近却畏手畏脚,这日进到江浮清的屋子,看见江浮清在看医书,问:“你看这些干什么?”   江浮清背过身去不理他,在心里道:为了治好你的多重人格。   商鸣谦一把夺过他的书,又将他拉过来面向自己,只是江浮清很生气,打开他的手,又转过了身去。商鸣谦被打的手臂处,其实有自己割下的伤痕,此刻疼痛难当,又强行忍住了,不想让江浮清看出端倪。江浮清也没有注意到在自己打过他的手臂之后,一股股的血顺他的右手尾指流淌下来。   商鸣谦将右手手指藏在衣袖里,说:“你再不理我,信不信我把你的书都撕了?”   江浮清翻了一个白眼,“你还能再幼稚点吗?”   商鸣谦也不至于和书本斗气,料想自己强行留下来,控制这个身体,不是为了和江浮清斗气的。也便忍了又忍,最后捏了捏拳头,脚步生风地走了。   江浮清也不理他,拿起书又看了起来。   眼见就到了傍晚,外面凉风习习,江浮清将门窗开得更大了些,好透气。这结界说来也奇怪,人出不去,风却可以进来,还能自动识别商鸣谦,简直不要太智能。安装方便,随时可拆可控。有没有可能修真文明是另外一种高级文明形式?   不一会儿,月上中天,那一轮皎洁卫星在今天晚上格外雪亮,像个没有瑕疵的圆盘。   月圆之夜。   江浮清正准备把门关上,躺下睡了,可是却见到商鸣谦在门外蹲着。   江浮清觉得有些奇怪,正要过去查看,却见商鸣谦发现了他,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急慌慌地把房门关上,随后就身体蜷缩在了一起,卷成了一团,双手抱住头,身体瑟瑟发抖,似乎觉得很冷。   江浮清不太理解,蹙起了眉头,走过去用脚轻轻踹了踹他,说:“你干嘛?”   哪知道商鸣谦并没有立刻站起来抓住他,而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一起,仿佛外界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江浮清观察他一阵,觉得红色人格惯会演戏,上次就假扮别的人格骗他。这次又是故技重施?   于是江浮清并不打算搭理他,反而转身就上了床,打了个哈欠,准备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他疲倦极了,没过一会儿,竟然恍恍惚惚地睡去。   门边的商鸣谦,蜷缩着身体,浑身发抖,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惨白的月光,那月光好似一层银色的霜雪,将桌案,和桌案旁的一小片地板照得明亮。商鸣谦将脚尖往后缩了缩,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刺猬。   江浮清睡到半夜,觉得有些冷,想要去关窗户,起床的时候,看到墙角处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商鸣谦还没有离开。   若说是演戏,那他也太卖力了吧?自己睡着了,他竟然还在演?这就叫沉浸式发挥?   此时他似乎还听到了商鸣谦的喃喃自语,那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不要过来、不、不要杀我……”   江浮清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第五十四章 他PTSD(创伤后应激障...   江浮清意识到,他这可能不是装的。   只见他偶尔悄悄抬起头,小心地在指缝里偷觑着窗上的月光,随后又胆小地低下头去,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将自己的脚尖尽力地往身子下缩,背紧紧贴在了冷硬的墙壁上,肩膀微微耸动着,显然抖得厉害。   他是真的害怕。   江浮清一时怔愣。如此不可一世、万人景仰,被百姓称之为守护神的商鸣谦,怎么会有这般的形貌。独自杀了相柳和蛊雕,孤立无援地生活了几百年,想必谁也不会觉得他脆弱。坚不可摧、铜筋铁骨,那才是他。   江浮清慢慢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唤了他一声,“喂……”   他却更加害怕,瑟缩着又将头埋得更低,只是喃喃念着,“不要过来、我不想死、不要过来……”   江浮清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却见他忽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他的脸写满了惊恐,眼泪流了满脸,眼睛也变得红肿,眼神空洞,还能看见淡淡的暗红色瞳孔。那红色的光芒很快消退,变作了黑色。没过一会儿,又变作了红色。如此交叠往复。他看着江浮清,又似乎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放弃了抵抗,对着虚空的地方一抓一握,无意识地道:“不要杀我、不要吃我、我会听话的。”随后,他一遍一遍地用右手在左手手心划动着,一下又一下,喃喃道:“喝吧、吃吧……我会听话的。”   江浮清一开始没有看明白,一番联想才发现了端倪。   他右手的动作似乎是拿着刀具。   他的右手一遍一遍地划着左手的掌心。   也就是说,他自己在用刀子一遍一遍地割破自己的手掌,似乎是准备放血给什么人享用。那些人逼迫他放血,他却怎么也逃不掉,最后只好说他会听话,祈求他们不要让他死。   江浮清看他神思恍惚,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到过去的回忆中了。江浮清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没有看到似的,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说:“都给你、都给你……”   江浮清一阵心软,慢慢伸出手,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却发觉他哭得愈发大声,肩膀耸动着,完全跪坐在自己的怀里。江浮清一遍一遍的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两个人又折腾了几个时辰,月亮慢慢从正空向西倾斜。商鸣谦哭声渐小,江浮清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顺着他的后背。下巴抵着他的头发,将他揽进怀中,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遍无意义的安慰之言。   随后,听见商鸣谦极为小声地说了一句,“初霁,我会死吗?下次是不是就会死了?”   江浮清浑身一僵,“白初霁?”   白初霁说的是真的?   商鸣谦却说自己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从小和白初霁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知其中又发生了多少事情,在他缺席的四百多年里。此刻两人貌似水火不容,但谁知会不会一朝和好了?又或者,水火不容只是在他面前上演的假象?   也许白初霁说的是真的。   他们早就串通到一起,自己只不过是个压制他魔性的工具人罢了。   所有对他的好,也许都是虚情假意。   白初霁才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江浮清想到此处,只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惨然地跌坐在地上。江浮清一时无语,起身便要离开,却在这时,商鸣谦却认出了他,看见是江浮清。连忙拉着他的袖子,温顺地祈求道:“不要离开我。”   江浮清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商鸣谦叫的人是他还是白初霁。   江浮清站着,商鸣谦跪坐着。商鸣谦拉住他的手,让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随后慢慢展开了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心吻了吻,再一次祈求道:“不要离开我。”   江浮清手心温热,甚至有些许的酥麻。   他如此卑微而虔诚,与任何一个人格都截然不同的。白色的那个虽然温文尔雅,但凛然众人之上,气度非凡,恢宏大气。红色的那个虽偶尔幼稚,但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容不得一丝反驳。   决计不是现在这样。   江浮清心中一阵发疼,还是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拂袖蹲下,倾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说:“别说我不肯亲你呀。”第二天记不得了,怪谁?   商鸣谦伸手紧紧抱住他。   ……   次日清晨,天光已亮。   商鸣谦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坐在地上,江浮清也坐在地上。江浮清的手臂还缠绕在他的肩膀处,似乎昨夜里一直将他抱着。此时,他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江浮清,江浮清迷迷糊糊,还未完全清醒,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商鸣谦的眼睛,点头,确认完毕,“红色的。”   商鸣谦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问:“我怎么在这里?还在地上?”   江浮清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又侧过头打了一个喷嚏,说:“你这个哭包。”比我还怂。   他说得没头没尾,商鸣谦却忽然回想起了昨夜的零星场面,似乎他确实是很伤心地哭来着,被江浮清抱着一通安慰。此刻想起来觉得有些丢人,站起来,指着江浮清说:“你若是敢将此事传扬出去,本尊必不饶你!”   他觉得实在太丢人了,连忙就打开门快步走了。江浮清将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明明如此伟岸挺拔,简直难以想象他昨夜会有那般反应。爬起来,用冷水洗了个脸,才稍微清醒了些许,随后又打了个喷嚏,自语道:“我不会是感冒了吧?”   众人只看到商鸣谦脚步生风地从江浮清的房间里出来,几乎带上了跑的,头发散乱,衣衫松散,眼眶微红,又似带了薄怒,明显有点不太对劲,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家主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夫人……”   “难道是夫人太难满足了?”   “那也不至于哭吧。”   “怎么不至于?那可太累了。”   “你经历了什么,详细说说。”   “我去拿瓜子,你稍等片刻。”   “走,跟我回屋。” 第五十五章 幼年心理创伤   江浮清很快收到了柳不嗔的回复,柳不嗔本就生在医药世家,自小对这种事情耳濡目染,见到一个新的症状,总是要研究半日,兴奋不已。只是江浮清所说的情况,他自己倒是没有见过,只在医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实在没有把握,因此也只能去请教自己的老爹。灵枢谷柳谷主多年沉迷医术,无暇顾及其他,不然只怕早就修成真仙,飞升仙界了。   老谷主先是将柳不嗔痛骂了一顿,说他不打个招呼便私自跑了出去,外面的人对他们灵枢谷十分觊觎,只怕一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柳不嗔表示自己一定小心谨慎,不会让贼人钻了空子,又把江浮清所说的“多重人格”之事告诉了他。   老谷主啧啧称奇,一直无法用一个确切的名字来形容这种病症,一直称之为“离魂症”,此刻感觉好像不太贴切,因而点头,说:“这个叫法倒是不错。”   于是和柳不嗔絮絮叨叨地讲解了半日,说他曾经也只见一个人有这种症状。说那个小孩,平日十分温柔恭顺,但是换到另外一个人格,便是狠毒无比。只是那个小孩很少显现出第二人格的状态,因此没有被周围的人所发现。却被他看出了几分端倪,只是后来他忙于研究其他病症,就回到谷中,没有再仔细推敲过其中缘由了。   柳不嗔对江浮清说:“你说的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幼年遭受心灵创伤,求助者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所以产生了新的人格来共同承担痛苦。”   江浮清若有所思,说:“确实,他昨天似乎发生了PTSD。”   柳不嗔问:“那是什么?”   江浮清说:“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在书上看到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柳不嗔一时咂舌:“你从哪本书看的?”   江浮清说:“《心理咨询师(基础知识)》。”   柳不嗔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说:“有这种书?”   江浮清点头,说:“我家乡对这方面有一个系统的知识体系,只是我当初没怎么看。要是早知道会到这里来,我高低也得提前学几年。”现在只能求助于你们了。   柳不嗔问:“你家乡?离这里远吗?”   江浮清点头,叹了一口气。   听见他叹气,柳不嗔知道也许他是不想再提起,于是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问:“那昨天是发生了什么?”   江浮清说:“他好像是触景生情,再历了当年的场景。”   柳不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做好保密的。”   江浮清点头。   柳不嗔说:“他的这个红色人格,应该就是为了对抗幼年的经历而产生的。所以白色人格并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有可能。”江浮清蹙眉,又说:“可他那个红色人格倔强得很,只字不提。”   “唉。”柳不嗔也叹了一口气,“循序渐进吧。”   “只好如此。”   ……   商鸣谦回到了房间,撩起袖子,左手臂上一道一寸长的伤口。身体的愈合速度太快了,划的口子很快就结痂,他右手一翻,匕首出现在手中,正准备再在手臂上拉一道口子。但是却忽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头一阵发疼,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没过多久便站立不稳,扑倒在了地上,桌子上的茶杯也应声而碎。   很快,他又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刚才的晕眩跌倒不曾发生过。他的眼睛恢复成了黑色,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色衣物,一时奇怪,走到镜子前,定定的端详起了自己。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他却觉得镜子里面的不是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人肆意风流,衣领子也开得低,束袖缠得极紧,仿佛随时准备同人动手过招。从前没有在意,只是默默把衣服换回来,但现在却看出了神。   在镜子前面站了半晌,他才走到衣柜旁,打开柜子,准备挑出自己的衣物穿上。却又看到柜子的那几件红色的衣服。它们突兀的摆在那里,就放在柜子的右侧角落里,安静又喧嚣。商鸣谦厌恶地把那些衣服全都扯了出来,凌乱地铺在地上,想要一把火把它们烧个干净。在刚要念动火诀的一瞬间,又止住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着实幼稚得很,又重又将那些衣衫捡起来,随意扔在了屋子的一角。   商鸣谦从屋子里出去,看到周围的弟子行色匆匆,似乎十分忌讳倒他跟前来,于是抓着一个弟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说:“尊座何出此问?”   商鸣谦抿唇,又问:“可有夫人的消息?”   那弟子十分惊愕,说:“不是您把夫人带回来了吗?现下夫人在自己的房中。”   商鸣谦怕他看出端倪,也不再同他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又回到了房中,看向桌子上的黄历本,上面的几个旧日期,还存在着自己的笔记。但是看到另外几个日期上用朱砂笔画了圆圈,并不是自己所为。   而距离他最后清醒的那一天,已经半月有余。   商鸣谦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又在那黄历本上看到了一行字:我不想消失。   商鸣谦手脚发麻,忽而一阵心跳如鼓,他连忙用手捂住心口,思绪飘飞,似乎身入五里雾中。   原来他并不是单纯的发疯,或者走火入魔,脾气变得乖戾。   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他变了一个人。   他们没有夸张,他真的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从衣着,到说话语气,到行事风格都发生了改变,就连使用的法术,自称都可能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是鬼怪作祟。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商鸣谦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身体好像住着一个怪物,那个怪物偷走了他的一切,包括时间。 第五十六章 荒谬的一场雨   商鸣谦虽然知道江浮清就在院子里,但是不敢去见江浮清。江浮清被他强行带回来,肯定心生不满,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见了自己也不会欢喜。因此就只有这般干耗着。而且桌子上的公务堆积如山,根本无人处理,一时也闲不下来。商府几百年的基业,可不能就这般断送在他的手上。   商鸣谦不来,江浮清也没有问,料想那红色的惯会折腾,不来还落得个清闲。这一日,江浮清正在书桌旁看书,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他的房门口,以为是商鸣谦,立马转过头去,没成想是一个面熟的年轻弟子,那人用令牌开启了结界,对江浮清躬身抱拳行礼,道:“夫人,家主请您去后山禁地白初霁处一叙。”   江浮清满腹狐疑,商鸣谦不是说不要他去找白初霁吗?为何又要将他约到那里去?难道是他终于肯坦白自己和白初霁的交情了?还是要把从前发生的事一股脑的交代给他?江浮清想到此处,虽心怀忐忑,还是出门前往了后山禁地。   那弟子似乎有其他的急事,没有办法陪同江浮清前往,因此叮嘱了几句,表示自己话已经带到了,至于江浮清如何抉择,便不关他的事了。随后他便转身久离开了。   江浮清便自行前往禁地,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商鸣谦要告诉他什么事,越想便越是觉得心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树林枝桠横生,小路上碎石嶙峋,还有些隐藏在草丛的野鸡野兔,似乎在暗暗窥探着生人。   脚下的枯草树枝“咯吱咯吱”的作响,逐渐刮起风来,雨滴细细密密地飘下,有几滴落在了江浮清的手背上。江浮清有些扫兴,出门的时候本是大晴天,却怎么忽然下起雨了。雨滴越来越大,江浮清用手在覆在头顶,堪堪遮住一些雨水。本来想回去拿伞的,但又怕商鸣谦叫他是急事,因此便决心快步往山上走去。   江浮清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腰,白初霁的那个小院子前面,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却看见眼前两个熟悉的人影相拥站立着。江浮清擦掉眼前的雨水,从树叶的缝隙间,看到那两个人正是白初霁和商鸣谦。   江浮清浑身一僵,呆立在原处,竟然不敢挪动一步,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人的方向,终于把他们的动作看清楚了。   他们在接吻。   江浮清脑子一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确认了好几遍,他真的没有看错。   真的是白初霁和商鸣谦。   江浮清又想起昨天夜里,商鸣谦拉着他,让他不要离开,问出的名字确是白初霁。   书里说白初霁和商鸣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白初霁说商鸣谦向自己表过白。   府里的人都说他只不过和白初霁长得像,根本就是白初霁的替身罢了。   商鸣谦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让他不要去找白初霁。   为什么不要去找他?是怕他吃醋伤害到白初霁吗?   对了,白初霁才是正牌,他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如今铁证如山,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可笑自己竟然对他还一直抱有幻想,还想着有一天能够治愈他所有的创伤,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行,都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接着上当呢?只能怪他自己咎由自取。雨越下越大,江浮清再也看不下去,冒雨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擦去眼中水意,一时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池塘边的青蛙在草堆里跳来跳去,有一尾黑鱼蹦出水面,又很快消失无踪。江浮清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又蹲下,肩膀耸动痛哭,随后又惨然大笑起来。   江浮清淋着雨蹲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顶着雷声快步离开了。身上都湿透了,寒意仿佛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一层一层地往外渗出。心中一阵发疼,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一阵恶心,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江浮清不敢停留,一手撑着心口,脚步踉跄。   原来他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一幕呀?   好叫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   江浮清自嘲一笑。   越想便越觉得恶心,又是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等到江浮清回到了院落,雨已经渐小了,仿佛那场雨只不过是个玩笑,又或者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玩笑。   唯独只有他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或许他应该回来拿伞,那样就不必看到那一幕了。   又或许,幸亏他没有回来拿伞,否则他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商鸣谦的真面目。   ……   因为禁地神识受限制,商鸣谦没有发现江浮清的出现。白初霁将他叫到这里来,说是要告诉他什么事情。商鸣谦本不想来,但白初霁说这事情和江浮清有关联,前段日子他从江浮清的血中发现了端倪。   商鸣谦将信将疑,白初霁几乎没有修为,一力降十会,想必在他面前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又是在自家禁地,于是就去了。   白初霁一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商鸣谦觉得有点烦,不愿意陪他绕弯子,让他有什么话便直说,谁知白初霁竟越走越近,商鸣谦下意识要后退几步,又觉得此时退却,等于是怕了他,因此静静端详着他,便要看他搞出什么花样来。   谁知白初霁竟然扑过来,右手抓住他的手臂,直接亲了他一口。商鸣谦本以为白初霁要陷害他,哪里料到他来这一手,一时错愕,反应过来连忙将他一掌推开。白初霁被他打中,一时气血翻涌,扶着桌子好一会儿才重新站定。   商鸣谦见他如此,也不好再下狠手,沉声道:“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休怪我不念往日交情。”   白初霁倒是不怕他的威胁,朝着他又走近了些许,戏谑一笑,问:“鸣谦,你这么说倒是生分了。难道你忘了?往日你每次受伤,都是我找东西给你吃呀。” 第五十七章 气急攻心   商鸣谦淡淡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   白初霁走过去,伸手撩起商鸣谦的头发丝,挨得极近,吐气如兰,笑道:“往日竟瞧不出来,你这般绝情。”   此刻的商鸣谦虽记不得往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但打心底里对白初霁抵触得很,十分讨厌他的触碰,忍了半天,总算是忍不住了,手一抬,只手掐住了他的颈子,大拇指摁在他的气道处。   白初霁不怕反笑,只静静注视着商鸣谦。   商鸣谦蹙起眉头,一把推开他。白初霁踉跄着后退三步,大笑个不停,似乎有些疯癫。   商鸣谦说:“要不是看你同我一起长大,我早就杀了你了。”   白初霁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一手扶住石桌大笑不止,转过头来,眼眸中充满了恨意,话语中寒霜彻骨,“你痛彻心扉,我便欣喜若狂,你肝肠寸断,我便乐不可支。你越痛苦,我便越是高兴!”   商鸣谦也不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也不再和他说话,转头就离开了,独独留下白初霁一人。   ……   江浮清神思恍惚,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在谈论白初霁,声音渐小:   “你说他呀,他从小与家主一起长大,以往家主时常受伤,他便经常去看望家主。”   “是啊,还带着些吃的。”   “我听说,家主继位之后把所有参加祭祀的人都给杀了,唯独留下了白初霁。”   “啧,一定是有什么关系。”   那声音几乎听不到了,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江浮清连忙推开房门从屋子里追了出去,他追着那两个老嬷嬷转过了两道回廊,终于追上了她们。   “等等——”江浮清叫喊道。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不住地喘着粗气。   那两个人转过头来,低下了头,齐齐喊了一声,“见过夫人。”   江浮清急切地问:“你们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其中一人眼神闪躲,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   另一人犹豫半晌,蹙眉道:“确实如此。”   “可有凭证?”江浮清追问。   那人说:“参与那件事的人,都已经相继离世。就剩下白初霁和家主。我们也是听老人说的。请夫人不必当真。”   趁着江浮清愣神的空当,两个人连忙对江浮清行了一个礼,快步离开了,生怕惹上祸事。江浮清本就失神,也没注意到她们已经走了,只好作罢。   天又阴了下来,似乎又有下雨的征兆了。   江浮清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住所,书桌隔架上放着一柄暗黄色的油纸伞。江浮清看了那把伞半晌,鬼使神差地拿起伞来,转身往门外走去。江浮清走到门口,目光飘忽不定,随后离开了商府大门。几个看守也没有阻拦。   青衫黄伞,细雨绵绵。   目光所及之处,具是迷雾,袅袅娜娜,升腾万顷。   江浮清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到要往何处去,只觉得浑身都累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知道怎样才能隔绝这未央的痛苦。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桥上,江浮清撑着伞,看着在雨中漾起一圈圈涟漪的江面,冷风拂面,润湿了衣袂,身体轻飘飘的,手甚至拿不住伞柄。一不小心,伞没拿稳,向着涛涛江面倾斜倒去。   江浮清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指尖却抓了个空,不仅伞向下坠去,自己也站不太稳了,一个踉跄,险些同伞一起坠落。   手臂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   “你做什么?”身后传来商鸣谦心急如焚地声音。商鸣谦听守卫说江浮清打着伞出门去了,想着天暗路滑,便连忙出来找他。不料果真见到江浮清站在桥边,摇摇欲坠,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江浮清转过头来,看到是商鸣谦,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真实存在,带着雨水的冰冷手指,轻轻摸了摸商鸣谦的脸。商鸣谦握住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紧紧地环住他,半晌无言。   江浮清陡然清醒过来,后退一步,轻声道:“你又来骗我。”   商鸣谦本也不好受,看见江浮清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更是有了几分火气,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去拉江浮清的手,蹙眉道:“不要闹了,我们回家吧。”   江浮清一把打开他的手,神思恍惚,忽而又看着江面,说:“你胡说,我没有家。”在蔚蓝星没有,在这里也没有,从来都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商鸣谦心中苦涩,又抿了一下唇,想要再劝,却见江浮清忽然转身就往前面的街道跑去。商鸣谦一下没把他抓住,一个闪身便截住了江浮清,一手拽着他的胳膊,道:“外面雨大。回去吧。”   江浮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冷声道:“你管我做什么?你去找白初霁吧。”   商鸣谦压下怒气,道:“提他做什么?”   江浮清说:“事到如今,你还装?”   商鸣谦深吸一口气,说:“关他什么事?他一直呆在禁地里,碍着你什么了?”   江浮清冷笑一声:“你说与他无关,那你为何护着他?”   泥人尚有三分火,商鸣谦冷声道:“我护着他?你真是不可理喻!”   江浮清体质本就虚弱,又淋了雨,接连受了打击,本就有郁结在心,此刻被他拿话一激,心中一阵气血翻涌,弯腰呕出一口血来。血水混合着雨水渗进了青石砖地里。他接连猛咳了几声,声嘶力竭。   商鸣谦看见那刺目的血红,一阵惊骇,又急又怕,连忙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一路飞回了商府大宅,将江浮清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卧室的床上,一边替他输送灵力,一边让人去找大夫。   大夫连袜子都没穿好,就被人火急火燎地提溜了来,见到商鸣谦守在床边,对商鸣谦行了一个礼。   商鸣谦急得发疯,蹙起了眉头,道:“还行这般虚礼作甚?”   大夫快步走过去,替江浮清诊起了脉。他年事已高,动作慢,捻须良久,不敢轻易断言,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犹豫着开口,“经老夫诊断……”   看他吞吞吐吐,商鸣谦道:“但说无妨。”   江浮清已经昏睡了过去,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第五十八章 苦药难啜   “夫人郁结于心,稍加调养便好,只是再不可动气了。”那大夫犹犹豫豫地说到,他之前说得煞有介事,温温吞吞,把商鸣谦吓了一大跳。此刻听见他的结论,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又转头看向江浮清,蹙起了眉头。那大夫连忙拱手道别,随后提着药箱走了。   商鸣谦屈起食指摁了摁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他不应该同江浮清争吵。江浮清早就被他的“反复无常”折腾得心焦力瘁。   江浮清睁开了眼睛,侧着头轻咳了一声,商鸣谦将他慢慢地扶起来,替他披上外衣。商鸣谦将药碗拿过来,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又递到了江浮清的唇边,劝道:“张嘴。”江浮清也不要他喂,伸手接过药碗,放在唇边准备一饮而尽,只是那药的味道着实冲鼻,闻起来就不太舒服。江浮清端着那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蹙着眉头,强行闷了一口。只是他喝得太急,又被呛到了,扶着床沿咳个不停。商鸣谦连忙扶住他,替他拍背顺气儿。江浮清却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推,沉声道:“药我已经喝了,你走吧。”他态度坚决,急不可耐,商鸣谦也没有办法,只好叮嘱他好生休息,随后便离开了,离开时帮江浮清虚掩上了房门。   看见他走了,江浮清的情绪才略微平复下来,只是那药汁的苦味一直消散不去。他从未吃过这么酸苦的东西,蔚蓝星的药剂大都已剥离了这种苦味,刚才一时心急逼着自己灌下了,此刻却在肠胃里翻江倒海着。江浮清忍耐了半晌,还是吐了出来。   江浮清又自己收拾了一通,不想让人看出端倪。随后筋疲力尽地倚靠在床头,漫无目的盯着青绿的床幔,眸中不觉氤氲出一层水意。他用手揉了揉眼睛,长舒出一口气来。   此后每天都有人送药过来,江浮清看着那药碗实在难以下咽,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偶然如此,悲极攻心罢了,就算不吃药,平心静气,也可以好起来。不过他看了药碗里的残渣,里面似乎有一味药,是用作安神入眠的,倒是好药。   念及此处,江浮清也会喝几口,但是实在喝不完,喝到一半就会吐起来。因而每次下人来收药的时候,就会看见汤药剩了半碗,于是把这件事告知了商鸣谦。商鸣谦知他本就身子弱,再不喝药,哪里能行?   于是便亲自端着药来,想看他喝下去。   江浮清像往常一样,自己勉力喝了半碗,实在是喝不下去,转手就要把药碗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商鸣谦蹙起眉头,又把碗药端了起来,慢声劝道:“药有剂量,你不好好喝完,怎么会好呢?”   江浮清别过头去,死活也不想再喝,汤药在胃里翻来覆去的滚动着,十分不舒服,再喝一口都不行,而那边的商鸣谦却非逼着他喝药,一时气怒,便索性将那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响。   商鸣谦一愣,从未见过江浮清发这么大脾气,又想起那大夫的话,不应再令他动气,便叫人进来把屋子收拾了,安慰道:“那我做些吃的给你?”   江浮清却不想在听他说话,就要把他推出去。   商鸣谦愈发觉得他脸色惨白,身体羸弱,即便是这样全力推着自己,也并无什么力气,就跟柔弱的小鹿一般。那手腕儿也纤细得可怜,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似的。商鸣谦只好出了门去,又在他的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   江浮清看他出去了,才放松下来,脱力倒在床上,牵过被子蒙住脑袋,蜷缩起身子,眸中水雾氤氲。   商鸣谦又送了些补药给他,希望他按时服用。江浮清却没有去管那堆药材,只是睡得昏天黑地,浑浑噩噩。   他这边正黯然神伤,那边的柳不嗔倒是十分闲,有日子没有同江浮清说话了,突然想起了他来,问:“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江浮清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人吵闹,恍惚又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睡在蔚蓝星的床上,正在与人通话,便含糊回应道:“不买产品,不贷款,不投资,快递放家门口,谢谢。”   柳不嗔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喊了一声,“江浮清?”   江浮清不想睁眼,头在枕头上拱了拱,抿唇,道:“智能管家,门外是谁?”   柳不嗔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江浮清也出问题了。我还打算询问他怎么在灵枢谷开设心理咨询科的问题呢。”   江浮清陡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青色床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才想起自己早就没在蔚蓝星了,耳边传来柳不嗔的声音,有几分焦急,连忙回复,“柳不嗔?”   柳不嗔听他回答,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呀。”   江浮清点头,说:“嗯。”   柳不嗔说:“听起来,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江浮清摇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说:“没事。”   柳不嗔点点头。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就修真界与未来科技的医药知识进行了交流,收获颇丰,但江浮清并不是就读医学专业,只是平时爱看些杂书,一知半解罢了。柳不嗔却觉得十分新奇,于是缠着他问个不停。   江浮清觉得和他说话十分轻松,不用东想西想,柳不嗔无外乎就对三样东西感兴趣,吃、玩儿、医药。于是和江浮清聊得投机,江浮清也一扫之前的阴郁,不觉与他又说又笑,天马行空地谈论了许久。   柳不嗔又问:“你说我们飞升可能是飞去外太空?”   江浮清点头,说:“不过要小心点黑洞。”   “那是什么?”   “高密度具有强大引力的天体,连光都无法逃脱。”   “光?”   “波粒二象性。”   ……   他们聊得正起劲,江浮清却没有察觉有人站在门口。   商鸣谦推门进来,将手中的食盒重重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他是谁?” 第五十九章 那个男人是谁?   江浮清听见那阴沉的语调,手一抖,惊愣了片刻,随后结束了通话,呆呆地看着商鸣谦。   商鸣谦本想做点吃的,好让江浮清高兴点。但是走到门外,却听到江浮清自言自语,有点担心,听了半耳朵,才听清他是在和其他人说话。没有其他人的影子,用神识一扫,才发觉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应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用传话术在和江浮清讲话。   于是便用神识介入,听见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柳不嗔也发现了他,心知自己被发现了,恐怕惹出麻烦,也连忙收回法术,断了神思,心里还道: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他不过就是找江浮清聊聊医学常识,顺便思考怎么解决商鸣谦的多重人格罢了。一时也十分郁闷。   江浮清看到他这样,心中有些许惧怕,索性也不再理他,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躲到了床的边角处。   商鸣谦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又走进了一步,俯视着江浮清,问:“那个人是谁?”   白色人格根本也不知道柳不嗔的事情。   江浮清不想理他。   商鸣谦把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双手摁住他的肩膀,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怕我找他的麻烦?”   江浮清被他问得烦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没好气道:“我当然怕了!你上次就把他打吐血!”他还一点不记仇,反而帮你想办法想治好你,还主动保密。   商鸣谦此刻也在气头上,没有细思江浮清的话,只是问:“你护着他?”   江浮清没说两句就要赶他走,前两次商鸣谦就乖乖走了,这次却怎么也无法消气,质问江浮清,“你喜欢他?”   “随你怎么想,我要睡觉了。”江浮清重新将被子蒙在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同他争辩。   商鸣谦定定看着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个冷笑,道:“原来你这般食不下咽,六神无主,都是为了他呀。”   江浮清气极,掀开被子爬起来,平日里的怨气也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指着商鸣谦道:“你还有脸说我?你不是心里喜欢白初霁吗?你不是觉得我和白初霁长得像,把我当作他的替身吗?现在还假惺惺地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你糊弄谁呢?”   江浮清说得激动,一瞬间一股红晕爬上脖子,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商鸣谦后退一步,有口难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他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儿,露出一个讽笑来,瞧着江浮清的面庞,眸光沉了沉。   江浮清见他无从辩驳,以为他是默认了,更进一步,说:“既然如此,你还把我带回来干什么,不如我们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商鸣谦看他说得决绝,心中又气又怒,不知他为何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心中酸涩无比,话语中带了几分薄怒,盯着江浮清,道:“你们确实相像,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说罢,商鸣谦拂袖转身离去,一身白衣犹如惊鸿,消失在江浮清的视线里。   江浮清跌坐在床,看着桌子上的食盒,茫然无措,舌头发苦,脑子里一阵阵发晕,不得已单手抓着床框,稳住身形,差点在上面抓出两道划痕来。   ……   此后,江浮清的药还是每日有人送来,只是商鸣谦却再不来见他了。江浮清挨了两日,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想着早日离开这个漩涡才好。江浮清突然想起,某本医书上写过一种药,只要吃了它,就会陷入假死昏迷的状态,呼吸心跳全无,任谁也看不出其中缘由。   江浮清连忙去翻看那本书,找了这个方子。这方子简单,其中最关键的药材就是他现在喝的药中的一味。其余的药材,他这里也有,是此前学习医术的时候存下来的。   江浮清计上心头。   后每次有人端药来,他都把那味药的药渣挑出来,好生存放,也没有引起别人的警觉。那些下人看到江浮清乖乖吃了药,他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哪里还会管药渣的问题。   半月下来,江浮清便存好了药。按照医书上面的方子,做好了一颗假死药。随后把这颗药小心贴身藏了起来。   如此便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和商府再也没有瓜葛了。他已经烦透了商府的尔虞我诈,还有商鸣谦的反复无常,懒得去想白初霁的破事了。出了商府,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此形同陌路,再不相见。   他此时虽然想得轻松,但却迟迟没有行动,心中留恋不舍,百转千回,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要他走,一个要他留。他心中十分憋屈,又无处发泄。   自从柳不嗔被发现之后,他怕引火烧身,便很少来和江浮清说话了。江浮清也没联系过他。与商鸣谦陷入了僵持的境地,也不知道商鸣谦那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承认了自己和白初霁相像?   江浮清越想便越是气愤,心说自己才不愿意做破坏别人感情的恶人。明明是被赶鸭子上架,却像是自己早就预谋已久,誓要抢了白初霁的位置似的。书中白初霁是个好人,倒不至于是自己的锅,才让白初霁变成了现在这般穷凶极恶的模样吧?   他念头一起,便停不下来。   不会是他的出现,才让白初霁从一个好人变成了一个坏人吧?   不会是自己抢了白初霁的夫人位置,才让白初霁怀恨在心,丧心病狂吧?   如此以来,他倒成了罪魁祸首了?   不行,他得去找白初霁说清楚,免得他一错再错,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此走向丧心病狂地道路。如此一来,江浮清便又起身去找白初霁了。   ……   白初霁远远看到江浮清过来,毫无血色地唇角弯了弯,掩唇戏谑笑了一声,眸中狠毒之意溢于言表,自言自语道:“我还没去叫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江浮清走到白初霁的屋子前,端详了白初霁半晌,白初霁的身体似乎更加不好了,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那手十分瘦,瘦得仅仅一张皮包着骨头,吐气也是游丝一般,将断未断。 第六十章 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我来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江浮清开门见山道。   白初霁悠然一笑,刚要取笑他几句,却低头咳嗽了起来,他连忙捂住嘴,别过了头去。即便如此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江浮清也不敢离白初霁太近,只是静悄悄地看着他。   白初霁声嘶力竭地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展开自己的手掌心一看,上面尽是血迹,他似乎是习以为常,抬手用手背擦去了自己唇上的血,又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抬头,习惯性地露出一抹笑意,游刃有余地对江浮清道:“你说罢,我听着。”   这是人精吧?江浮清在心里道。   江浮清直来直去,从来也不会绕弯子,说:“不是我非要缠着商鸣谦。”   白初霁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是他说要找人帮他挡桃花,才提出和我成亲的。不是我非要和他成亲。”   白初霁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情敌,行吗?反正他又不喜欢我。”   白初霁闷笑一声,一手支住头,忍笑忍得幸苦,肩膀也忍不住微微耸动着,盯着江浮清出神,道:“你同我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废话?   江浮清不明所以,问:“你不在乎?”   白初霁端详他半日,从头到尾地细细打量,说:“我在乎这个干什么?”   江浮清不可思议,觉得不太理解,问:“你不是喜欢他吗?”   白初霁弯唇一笑,“也对呀。”   他说话模棱两可、颠三倒四,倒是把江浮清弄糊涂了。觉得白初霁可能是病得太严重,以至于出现了什么逻辑思维上的硬伤。只是一眨不眨地端详着白初霁,希望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可白初霁的唇角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江浮清不爱笑,不常笑,神情总有几分忧郁。两人在这一点上截然不同。   白初霁苦也笑,痛也笑,难过也笑,开心也笑,兴奋也笑。   白初霁笑够了,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踉跄着朝江浮清走了过去。江浮清不知道他竟虚弱成了这般模样。他此前一直坐着,倒看不出什么,云淡风轻,与往日并无区别。此刻才发现他竟然连路都走不稳了。   只是他竭尽全力地走好,似乎不想让江浮清看出端倪。   江浮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本是想转身就走的,但是却生生止住了步子。他不觉得如此一个形容枯槁,多年缠绵病榻的人,对自己能有什么伤害。   “你现在不怕我了?”白初霁戏谑一笑,声调又轻又柔。   江浮清摇头。   白初霁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残躯败体,又仰头看向天空。天气不好,全都是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密不透风。   清风拂过两个人的发丝。   白初霁对江浮清又是一笑,说:“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还挺喜欢你呢。”   江浮清不相信,问:“你既不讨厌我,为何要骗我?”   白初霁摇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风儿喧嚣不止,白初霁冷得发抖,对江浮清道:“我好冷呀。你能抱抱我吗?”   江浮清看他衣衫单薄,身体微微发抖,似乎站立不稳,能听到他细若游丝的喘息声。他本就生得隽秀,此刻江浮清也有几分可怜他了,便伸出手轻轻地环抱住了他。白初霁的身体很冷,也很单薄,甚至于瘦骨嶙峋。   白初霁微微一笑,也伸手回抱住了他,随后趁江浮清放松警惕,伸指在江浮清的气穴一点。   等到江浮清反应过了来,已经是来不及了,身体僵硬,完全不能动弹。白初霁掰开他抱住自己的手臂,后退了一步,笑出声,眯起眼睛,对江浮清道:“最后教你一招吧。永远别放松警惕,轻信于人。哪怕他连路都走不稳。”   随后白初霁手一挥,江浮清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阵法。那阵法像泡泡一般,迅速将江浮清笼罩起来。江浮清霎时就被关在了那透明泡泡里。只可惜他动不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将白初霁干巴巴地看着。   白初霁慢悠悠地喝着茶,对江浮清笑了笑,说:“别担心,我自会放你出去的。”   江浮清别无他法,只好这么与他耗着。   等啊等,天又阴沉下来了。这泡泡里倒是不冷,似乎能挡风,又是什么修真法宝?江浮清百无聊赖地想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正是商鸣谦。   商鸣谦脸色不大好看,还是穿的一身白衣,看到白初霁,有些不耐烦,问:“找我何事?”   白初霁倒是对他十分热络,笑道:“鸣谦,我有要紧事与你说,你先过来。”   江浮清连忙想要大喊,引起商鸣谦的警觉,但是商鸣谦却像是没有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一般,根本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投过来。过了一会儿,江浮清能动了,双手大力拍着泡泡壁,但那泡泡确是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这不是泡泡,这是钛合金隐身防震仓。   江浮清叹了一口气。   还是无可奈何。   白初霁说得不错,他不该轻信于人。   商鸣谦依言到白初霁旁边坐下,一手放在桌子上,侧头,“你要说什么?”   白初霁却说这些叙旧的无聊话,“鸣谦,咱们认识多久了?”   商鸣谦蹙起眉头,说:“记不得了。”   白初霁一笑,“咱们几百年交情,你却说不记得了?”   商鸣谦不语。   “你每次受伤,就拣着我送给你的食物一直吃。你说,吃了就不疼了。后来,你就开始自己做了。”白初霁慢悠悠道。   那边的江浮清听得仔细,心下一阵了然。难怪商鸣谦喜欢做饭,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再后来,你辟谷,再也不用进食了。却还一直有做饭的毛病呢。”白初霁又说。   商鸣谦别过头去,不愿想起,沉声道:“别说了。”   白初霁张了张嘴,又是戏谑一笑,说:“我若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和你提这些事了。”   商鸣谦看向他,正要劝他消停点,却看到白初霁惨然一笑,用手死死捂住心口,侧头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止也止不住地从他的唇角呕出,一股接着一股地染红了他的衣襟,很快将他的衣裳染作了血红色,血水一股股地在他地脚下汇聚成了一个血水塘子。 第六十一章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他的血根本止不住,不住地往外面呕出,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去。商鸣谦离他近,到底不忍心让他摔到地上,一个箭步过去接住了他。最终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地上,白初霁惨然一笑,伸手奋力拽住商鸣谦的衣领子,声嘶力竭地道:“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我。”   商鸣谦蹙起眉头,说:“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着便要将他抱起来。   白初霁却摇了摇头,惨然一笑,说:“太迟了。”说罢又猛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寸寸灰暗下去,只是抓着商鸣谦衣领地手却死不松开,骨节泛白,血水沾湿了商鸣谦的衣服。白初霁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道:“别忘了我……”   商鸣谦鼻子有些发酸,不觉眼中有些许水意,只是注视着他渐渐被血染红的面庞。   “永远别离开江浮清、他、他与我相像……你看到他、也会想起我罢……”他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光了所有的气力,手无力的垂下,瞳孔陡然放大,失去了焦距,逐渐涣散开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皲裂,皮肤一寸一寸的剥落,只剩下一副枯稿残躯,连同血水一起散落。   江浮清手指发麻,脑中叮铃铃作响,仿佛天地万物空然远去,只剩下了眼前这方寸之地。刚才还是春风和煦、笑意盈盈的人,此刻却化作荒骨一把,只剩薄薄衣料裹着,其狼狈模样,半点看不出生前的风光。   商鸣谦叹息一声,手掌抚过他的眼眸,帮他将未曾闭上的双眼闭上,轻声道:“没有人像你。”   江浮清浑身一阵颤抖,心脏有些发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没有人像白初霁,是因为白初霁在他的心中独一无二吗?江浮清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后退半步,眼前有些模糊。他这一动,引起了商鸣谦的警觉。   商鸣谦朝着江浮清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初霁死后,他的法力迅速消散,限制着江浮清的法宝也失去了作用,江浮清也自然的被放了出来。白初霁说会放了他,果真没有食言。原本白初霁的法力并不高,但借着禁地和法宝的作用,并没有让商鸣谦注意到江浮清的存在。   两个人对视良久,似乎有说不出的情愫。商鸣谦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江浮清慢慢走了过来,来到白初霁的身边,一言不发。天色阴沉,狂风卷地而起,漫天焦黄枯叶像纸钱一般飘洒飞舞着,一片惨然寂寥之景。   给他立了碑。   江浮清看着商鸣谦将白初霁安葬了。他只是呆呆地站立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只是看着。手背有些发凉,他搓了搓手背,不敢大口呼吸,整个世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风声飒飒。   过了许久,商鸣谦忙完了一切,同江浮清并肩而立,仍不说话。   天色愈发暗淡下来,偶尔传来山野间的几声野兽嘶吼,月牙慢慢升了起来,月华洒落在莹莹坟冢之上。   商鸣谦转身便离开了,江浮清也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下了山。山路晦暗泥泞,只能听见两个人踩着枯枝败叶的匆忙的脚步声。江浮清转头,觉得那山头坟冢离自己很遥远,四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丛林树枝就像张牙舞爪的鬼魅,面目狰狞地窥视着他,身后的阴影愈发浓重,铺垫般地奔涌而来。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浮清想着,或许是时候离开了。白初霁的话他一字不拉地听到了,他让商鸣谦永远不要离开他,这样就能永远借着他江浮清的脸来回忆往昔。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谁也说不清楚,商鸣谦到底爱着谁。   他不想做谁的替身,不想一直活在白初霁的阴影下。   他这一死,倒是得了个解脱,变成皎洁月光,飞流而去,独留一二俗人,倥偬迷茫。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在回屋之际,江浮清忽然叫住了商鸣谦。   商鸣谦站住,转过头来看着他。觉得江浮清的身影在月光下有些朦胧虚幻,好像抓不住似的,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拉进怀里,却幡然醒悟过来,堪堪止住了手,只是定定注视着他。   时隔多日,江浮清终于展颜一笑,对商鸣谦挥了挥手,说:“再见。”   江浮清走得慢一些,站在高高的山坡山,商鸣谦走在前面,比他的位置稍微低一些,他抬着头,看着江浮清挥手,就好像江浮清要回到漫天星辰中去了。商鸣谦呆愣愣地站着,觉得江浮清的笑意似乎带着诀别的惨然,又或者是对他最后的劝慰和关怀。他竟然不敢挥手回应,指尖有些发冷,连忙将手背到了身后。   江浮清却不等他回答,转身潇洒离去了,他走得极为轻快,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巷道里,如同一只青鸟。   ……   “尊座,夫人想不开……”有弟子来报。   商鸣谦一时没有听清,不太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那弟子低下头,小声道:“夫人他……”   商鸣谦一个闪身就快速进了江浮清的房间,迟疑了一会儿,慢慢朝着江浮清走了过去。江浮清静悄悄地躺在床上,没有鼻息,没有心跳,就那么静悄悄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枕头边放着带着血的雀啄剑,手腕上的血缓慢地流淌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入空中,血腥气味弥散开来。   商鸣谦舌尖发麻,半边身子都僵了,似乎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耳边只听到弟子们此起彼伏、喋喋不休、哭哭啼啼地讲着什么。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眼前的场景不像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昨天都还好好的呢。   你?你怎么可以用我送你的剑自绝呢?   你为何这般心狠?   整个屋子都在旋转,站立不稳,商鸣谦倒退一步,一手扶住身后的桌案,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随后又不甘心地奋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木床上江浮清。   纷乱的思绪就要将他淹没。   外面的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日夜。商鸣谦只是这样看着,也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时间,只是一种幻觉①。   作者有话说:   ①——爱因斯坦 第六十二章 金蝉脱壳与将计就计   如此过了三日,商鸣谦忽然看到江浮清的脖子处若有似无地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更加仔细的观察起来,又拉过江浮清的那条手腕儿一看,发现了端倪。觉得不太对劲儿,又去探了探江浮清的鼻息,用神识扫过江浮清的身体各处,发觉他魂火未灭,生气为未绝,并不是已死之象,心中一阵狂喜。   江浮清其实尚存些许意识,只是药效还没过,暂时封印了身体的各处消耗,不能活动,但短时间内也不用吃喝。他自然是不可能拿着剑真的去割破手腕儿的动脉,他熟读医书,自然知道哪里能割,哪里不能割。于是他掐准位置,在手腕靠近身体处一寸下的刀,而且割得浅,连肌腱都没伤到,哪里能伤到里面的动脉?   否则,那血就不会是这般慢吞吞地往外流,而是会像喷泉一样狂喷出来了,很快伤口就会自己慢慢愈合,血流也会慢慢止住,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凶险。随后他又快速地吞下了假死药,身体的代谢速度就更慢了。因此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其实修养半月就没事了。   本来是不必割伤自己的,但又怕假死药骗不过商鸣谦的眼睛,到时候又被他醒悟过来,直接抓回来,这样更加真实一些,他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唬住,从而达到蒙混过关的目的。   只是商鸣谦就这么在屋子里呆着,也不动,也不说,只是把他望着。三天便过去了,等到第四天药效过去,他的计划就要失败了,一时心急如焚,不太舒服,又没力气睁眼,只能听到耳边细微的动静。   商鸣谦偏就仔细看了,看到江浮清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那伤口狰狞可怖,蹙起了眉头。猛然回想起江浮清常常看些医书,于是连忙去他的桌案上翻找起来。一本一本的找过去,也不需要费多少时间,终于翻出了一本医书。那医书的其中一页被撕掉了,不过透过印在下一页上的字迹印记,不难分辨,是一个关于假死药的方子。   商鸣谦不觉一阵苦笑,又是一阵释然,将书随意扔在了桌子上,又看了一下那边的江浮清,摇了摇头,出门去唤来了一个弟子,压低声音对他道:“去弄点金创药来。”   那弟子心下诧异,又见商鸣谦脸色苍白,唇上也无血色,想必是悲伤过度,劝道:“家主,夫人已去了,你何必再念念不忘……”   商鸣谦抿唇,说:“是我受伤了。”   “原来如此,是弟子弄错了。”于是那弟子领命而去,很快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将伤药递给了商鸣谦。商鸣谦接过伤药,又要那弟子打热水过来。那弟子连忙就去打水,忙得不可开交。府中人也没有细问,以为商鸣谦魔怔了,对一个去世的人,还要这般服侍。这闲言碎语越传越远,很快便在灵州城里传遍了。说商鸣谦不愿接受夫人之死,每日仍悉心照料夫人的尸身,感天动地,有道是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①。   商鸣谦叹气,尽心替江浮清清理上药包扎,心中一阵叹息:何必自伤呢?   一边包扎,一边又想,自己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呆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白初霁已应了验,他只怕江浮清有个什么闪失。他的病也不知能不能治好,若是又发狂伤了他,便是得不偿失。从前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不能保证以后他还能安然无恙。留在自己身边终归是有危险的。   江浮清这回又铁了心的要同他一刀两断,从此分道扬镳,形同路人。他心中虽不舍,但不如顺了他的意,让他离得远远的,也好过在自己身边受苦。如此一来,他也便好斩断情丝,了无牵挂,修仙证道。   商鸣谦细致地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又不放心地翻过他的手心,在江浮清的手心用金光写了一个“谦”字,最后一捺完成,金光隐去。以名为印,若是遇到为恶之人,还能抵挡一阵。江浮清迷迷糊糊觉得他在自己手心写了什么东西,又感觉他似乎在帮自己包扎伤口,心里一阵惊讶:莫不是他发现了?   完了,要被拆穿了。   免不得又要一阵争吵。   随后,却听见商鸣谦出门的脚步声,商鸣谦淡淡对弟子道:“夫人已去,你们速速派人来收敛夫人的尸身罢。”   几个弟子看他终于接受现实,也憋了一把辛酸泪,连连点头离开了。   商鸣谦回到了房间里,俯身注视了江浮清半晌,指尖拂过江浮清的脸庞,心生一计:既然江浮清说他喜欢白初霁,便也将错就错,如此他二人便断个干净,再无牵挂了。江浮清也不必再因自己的反复无常而受折磨,自己也不必因他而抓心挠肺,心绪烦乱。各自珍重,互为安好。   想到此处,却又有万般不舍,难以释怀。几乎是克制着哭腔,压低声音,用颤抖的声音道:“皎月款款乘云去,井渠深深照故华。来世雪霁天作被,携手隐入村野家。我喜欢的人……是、是白初霁……”   商鸣谦几乎哽咽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后便离开了。   江浮清心头大怔。   果然了。   他喜欢的人是白初霁。   如此更是下定了决心,再不回头了。   江浮清虽然早就料到如此,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生气起来。只不过此时不能动,气也没处撒去。   江浮清,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结果吗?你生气个什么劲儿?   你求来求去,不就是想求个结果,想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吗?   他已经亲口说出来了?你还在这里纠结什么?   他气闷地想着,很快外头的弟子就来带着他准备“入殓”。江浮清迷迷糊糊,索性便直接又睡了过去,等到江浮清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飘在一处河畔边,眼前是一片浩浩青天。他一个激灵从竹筏上坐了起来。   花香,鸟鸣,鱼跃,凉风习习。   “喵呜。”一声猫叫传入了江浮清的耳朵。   江浮清一低头,发觉小黑猫墨汁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木筏上摆满了花,全都是他喜欢的,芍药、月季、鸢尾、金合欢……江浮清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手腕上也细致地包裹着纱布,没有沾到一点水渍。他一阵怅然,极目远眺,背后山峦层叠,眼前江水滔滔。   “你怎么还在?”江浮清摸摸墨汁地头。   “喵呜。”   主人让我贴身保护你。   随后小猫从江浮清的背后脱出了雀啄剑,叼倒了江浮清面前。   作者有话说: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若是感觉情绪抑郁,想不开等,请及时就医,并遵医嘱服药,切勿自伤。   ①摸鱼儿·雁丘词 / 迈陂塘   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垒石为识,号曰“雁丘”。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第六十三章 试图和鬼谈论哲学问题   木筏在水中飘荡,波涛浸润着鲜花,随后将鲜花拖入水中,席卷着带到江心。江浮清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葬吧?”只是这木筏在水中稳得很,直到江浮清从木筏上颤颤巍巍地爬下来,才发觉这个木筏被一根麻绳牵引着,麻绳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一根木桩上,因此才没有被风浪卷着漂到远方。   江浮清坐在鹅卵石地上,遥遥看着江对面的灵州,灵州上空有一层又厚又密的乌云,似乎处在朦胧细雨之中,让人觉得空幻袅娜,好似一场梦。江浮清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似乎嗅倒了从灵州城飘来的桂花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坐了一会儿,心中有些不舍,随后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旁边的林荫小道走去。顺着小路没有走多久,就走到了官道上。官道上的人就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客商,走走停停的旅客,自己与他们并无分别。   这次江浮清学乖了,觉得自己的面貌有些惹人注目,在附近的摊位买了一个斗笠戴在头上,遮风避雨又遮阳,在加上他手上拿着剑,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模样。一路上的侠士也都作这般打扮,天上偶尔闪过几个御风而行的修士,路人啧啧称奇,江浮清倒是没多大兴致。   走了十来天,江浮清身上的银钱也所剩无几,为了可持续发展,不至于饿死在去越州的路上,就只好风餐露宿,但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岔子。途径一个小村落,那村落里只有一家客栈,设施简陋,看他是个外地人,客栈掌柜还准备讹他一把。江浮清哪里能吃这种闷亏,当即选择了拒绝。   可是外头凄风苦雨,电闪雷鸣,也找不到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这时候突然看见村尾处似乎有一个大宅子,想去投宿。那老板猜到了他的意图,戏谑道:“那是吕家大宅,三年前,吕家十三口全被强盗所杀。从此那里就闹鬼了,村里人都不敢打那儿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江浮清问:“那你家客栈打折吗?”   那老板仗着方圆十里,独此一家,也不委婉,说:“不打。”   “哦,那没事了。”江浮清提着剑就走进了雨色中。   “你这人……”   江浮清也不管他在自己背后絮絮叨叨些什么,只是冒雨往那吕家废宅而去。   一路泥泞,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湿润气息。   江浮清终于来到了吕家废宅的大门口,虽然荒废三年,但是四周墙壁还是完好的,就是院子里长了些半人高的野草,墙角上挂着些蜘蛛网。刚一进门,就觉得一阵劲风拂过,阴冷之气浸润到了骨骼里。   江浮清将脖子缩在围巾里,握紧了手中的剑,说:“在下途经此地,无钱去客栈住宿,打扰了。”   江浮清进到屋内,环顾四周,发觉桌椅板凳都落了灰尘,厚厚地一层,几乎没个下脚的地方。于是他只好在客堂里拾掇出了一块空地,又从西厢的衣柜里拿出了一床被褥铺上,准备就着雨声睡去。   他疲倦极了,才不管有没有鬼。自是半夜雨声越来越大,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发觉地上匍匐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四肢着地,只是歪着脖子,用空洞洞的眼眶打量着江浮清这个不速之客。   江浮清打了一个哈欠,无动于衷,眯起眼睛,说:“我明天就走。”   那黑影哪里肯听,手脚并用地朝着江浮清爬去,正准备恐吓江浮清。却见一只小黑猫从江浮清的怀里钻了出来,小黑猫朝它呲了呲牙,喵呜了一声。江浮清感觉到了它的动作,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道:“淡定。只是鬼而已。”   那鬼影果然不敢上前,只是在两步之外徘徊着。   玄雾抬头往四周一看,房梁上挂着两个,院子里飘着一个,这里爬着一个,花盆里虚掩着一个,水缸里泡着一个,还有些奇形怪状的,惨不忍睹,当真令人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玄雾打了一个哈欠,又往江浮清怀里缩了缩。   江浮清睡了一晚上,平安无事,也没有什么异样。打了个哈欠,想要去洗把脸。来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有一个水缸,水缸里有新接的雨水,因此还算清亮。他双手合拢正准备掬起一捧水来,却在手触碰到水缸的一瞬间,觉得掌心有些发疼。   江浮清奇怪,只见手心迸发出一层金光,金光在自己的手心组成了一个“谦”字,一时没想起来,以为自己是蹭上了什么荧光粉末,于是又伸手在水缸里洗了洗。这一洗不得了,一个水鬼从里头冒了出来。   那鬼皮肤惨白,身体都被泡得浮肿了,白白胖胖的,嘴唇发绀发青,浑身的水流哗哗地流淌着。   江浮清与他对视半晌,说:“不好意思呀,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那水鬼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江浮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试图和他友好交流,“你怎么蹲在那里面?”   问了半天,也不指望那鬼能回答。   “你怎么不怕……”那鬼忽然说。只是声音十分渗人,带着冷意。   江浮清喜出望外,转过头来,笑道:“原来鬼能说话呀。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鬼一整句话说不利索,“我叫吕、吕……”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十分懊恼的模样。   江浮清摇头,说:“你变鬼了,也不需要氧气了,还呆在这方寸之地做什么?”   “我被困在这里……”   “帮你把缸砸了你会自由吗?”   “可以试试……”   江浮清从角落里捡回一块青砖,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抬手就向着水缸砸去。   “不,还是别砸了。”这个鬼又说,似乎有点害怕。   江浮清放下了砖。   鬼看着自己的双手,已不复往日模样,虚幻又难看,因而迷茫地道:“我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吗?”   江浮清懒洋洋地站在一旁,问:“既然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那有什么能证明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对面的鬼更茫然地摇头了。   江浮清道:“我思故我在。”   ……   此时,通过玄雾听到了这番话的商鸣谦也不由得咋舌,思考起了他这句话来。心中到底还是放不下江浮清。 第六十四章 绝对星等   屋子里,江浮清和吕家的鬼们进行了广泛的思想交流,倡导他们走出桎梏,回归美好幸福的鬼生。鬼们也听得似懂非懂,但碍于江浮清手掌心的咒印以及那只很不好惹的黑猫,并不敢造次,只是试探性地围拢在江浮清的周围。如此一来,江浮清便有了一种开坛授法的既视感,与他们胡讲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有些口干舌燥,拿出竹罐子呷了好几口水才缓过劲儿来。   眼见已经到了正中午,外头已是一片晴光大好,又到了该启程的时候,江浮清与满屋子的鬼依依惜别,并表示有空会回来看望。几个鬼一路把他送到了门口,最后因被缚在此处,不得踏出大门半步,才作罢。   村中人见江浮清安然无恙地出来,一时啧啧称奇,险些在江浮清的身上盯出个窟窿来。江浮清最近谨慎许多,生怕被人看出是鼎炉体质,一路藏匿气息,此刻又连忙将帽沿往下摁了几分,半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又路过一处小城,江浮清这几日风餐露宿,早已经忍不了,便在城中客栈去打打牙祭。客栈大堂里有一桌子散修正在就飞升问题高谈阔论。几人修为尚浅,若要飞升,怕是还要等个千把年,闲来无事,只好先幻想一番,过过瘾头。   一人说:“飞升啊,修成真仙,畅游三界,洞察世间万物。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那该是多玄妙的境界?”   一人道:“仙界到底什么样?”   一人细思良久,弯起唇角笑了起来,说:“怕是仙娥靓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模样有几分猥琐,看上去似乎对仙宫的仙女有什么企图。他这话头一起,几个人便立马接上,兴致盎然,唾沫横飞,甚至连以后的娃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   江浮清听了半耳朵,直觉聒噪,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随后淡淡道:“恐怕所谓的仙界只是一片混沌。”   他无心之言,倒是令那几个耳尖的听见了,围拢过来,问长问短。   “你说仙界是一片混沌,确是为何?”   江浮清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说:“我们生活的这颗行星,虽然在当前看来无比广阔。但若是放在茫茫宇宙之中,却又如沧海一粟,浮游天地,根本不起眼。飞升可能便是脱离这供人咿呀学语的摇篮,踏入更广阔的星河中。”   一人看他说得神乎其神,不太相信,鄙夷道:“你说得这么详细,难道你飞升过?”江浮清看上去没有半点修为,在他们眼里,哪里有资格高谈阔论?   江浮清微微一笑,说:“从前我经常坐宇宙飞船去隔壁星系玩耍。”   “什么东西?”一人不解。   “胡说八道!”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们七嘴八舌,非要和江浮清论个长短。江浮清沉默了半日,不想与他们争辩,但他们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江浮清便连一顿饭也吃不安生,索性便也与他们详说起来。   江浮清放下筷子,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在木桌子上敲击着,慢慢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哟,你献。”   “请。”   江浮清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凌乱地思绪,说:“这要从一个存在又不存在的点说起。”   “什么点?”   江浮清微笑,“奇点。”   于是江浮清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讲起,滔滔不绝,有理有据,听得几人是五迷三道,脑子仿佛不太够用。江浮清偏爱看些杂书,平时不爱与人交际,默默无闻,沉默寡言。但是真要同人闲扯起来,那是绝不词穷的。   几个人起先还会和他搭两句话,到了后来,全然听入了迷,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江浮清。   “晴朗的夜晚,抬头仰望星空,肉眼可见的绝大部分发光的星星都是恒星。而那些肉眼可见并不怎么显眼的星星,并不代表它们的发光本领差。视星等和绝对星等是不一样的。如果把夜空中的星都放在32.6光年的距离上比较,就可以得到绝对星等了……”   几个人连连点头,表示:虽然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江浮清假咳了一声,收敛了一下情绪,说:“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飞升就是通过修炼不断改造自身基因,以达到能适应各种宇宙环境的境界后,脱离母星,飞往宇宙的一种过程。”   “挺有道理的。”一人点头。   江浮清讲得有点饿了,对他们摆摆手,蹙眉道:“不说了,饭菜凉了。”   几个人连忙叫小二过来添些热菜,好让江浮清吃饱喝足之后,继续和他们闲扯些奇奇怪怪的理论和知识。江浮清被他们几双眼睛盯着,倒是有些食不下咽。奇怪,他以前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玄雾听得昏昏欲睡,前不久才听了他一通哲学小课堂,现在又听他胡吹宇宙观,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想整点小鱼干。此刻突然闻到香喷喷的酥炸小鱼儿的味道,耳朵动了动,从江浮清的腿上蹦到了桌子上,小心从盘子里拖出一条小鱼儿来,在旁边细嚼慢咽起来。   江浮清伸出左手摸了摸它,叮嘱道:“有刺。”   此时他又想起,从前商鸣谦也这样叮嘱他,怕他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住。一瞬怅然若失,觉得口中的红烧肉都索然无味起来,也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兴致。   玄雾在桌子上吃着小鱼干,一边不忘分神留意江浮清的脸色。刚才他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是分毫不差的把江浮清的话转给了远方的商鸣谦。   江浮清长得好看,那几个人喜欢听他闲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谁又不喜欢看美人呢?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了一点,抬手就要去拉江浮清的手腕。江浮清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没有让他得逞。玄雾立即警觉起来,龇牙咧嘴,爪子也亮了出来。那人见如此神兽,哪里敢造次,只好作罢。   江浮清笑出声,又奖励了它一条小鱼儿,微笑道:“还是猫猫靠谱。比……比那个精分商鸣谦可靠多了。”   商鸣谦恰巧听到了这句话,只露出一个笑,随后,笑容凝固在唇边,又似有无限哀伤。   作者有话说:   林末表示: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天界漆黑一片,啥也没有。因为作者没写。 第六十五章 越州   “商鸣谦?你刚才说商鸣谦?你认识商鸣谦?”   刚才那几个人还对江浮清有点非分之想,但是一听说商鸣谦的名字,一瞬间就被吓住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什么话,传到了商鸣谦的耳朵里去。   江浮清点头,平铺直叙地带过,“认识,怎么了?”   那几个人连连拱手作揖,对江浮清赔不是,又说了好长几段客套话,后又与江浮清告别。江浮清眨了眨眼睛,看来商鸣谦的名头果真响亮,以后怕是可以借着他的光招摇撞骗了。不过他也只是随便想想,却不想再和商鸣谦扯上半点关系了。   玄雾吊儿郎当,想起来会传话给商鸣谦,没想起来可能就十天半个月也不回禀。商鸣谦本就有意回避江浮清,因此也没有对玄雾做硬性要求,全凭玄雾高兴。虽如此,但它保护起江浮清来,却是滴水不漏,如老鸡护崽一般。在它眼中,这个人比自己可弱多了。   江浮清身上的钱虽然还有富于,但料想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会有花光的一日。于是平常就十分节俭有规划,逐渐开始接取一些看病抓药之类的活计。江浮清于医术一道颇有长进,前段日子本就看了不少医书,又有柳不嗔讲解。一开始是看些稳妥的小病,一拿一个准儿,没有出过一次纰漏。后来便开始给人看一些复杂的病症。   去越州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求医求药的悬赏,接了几个,又筹了一些银钱,一段日子的吃喝是不愁了,江浮清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想着:便是离了商鸣谦,也饿不死了。   一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修士,他们高谈阔论着,言辞间多有谈到商鸣谦,或是艳羡或是称赞,都道若是能登门拜会,自然是荣幸之至。江浮清懒得听他们说些崇敬附和之词,若是他们知道真实的商鸣谦是什么样子,还会有这般赞美吗?   江浮清一言不发,埋头赶路,很快就到了越州了。越州虽然不如灵州繁华,但自有一股清雅之气,这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比别处的人小一些,体现出斯文的模样,各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平淡而祥和。许多人家的门前都摆了花草,常见得有人在院子里忙碌,施肥、浇水、松土。   一路走走停停,江浮清也向人打听了灵枢谷的位置,但是无人知晓。若不是联系不上柳不嗔,也不至于如此掣肘。他那个传音术只能单向联系,他自己又半点法术都不会,自然是没法子了。   此处倒也自在,江浮清手头到还有一些钱,便在越州南城买了一个小宅子安居下来,将屋子里重新布置了一番,收拾干净,又栽种了一些药草,便是一处温馨的小窝。江浮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洗了洗手,又在帕子上擦了擦。随后便在家门口贴了告示,替人看诊。   此前他接了几个悬赏,名头还是有一些的,而且来越州的人,多是为了寻找灵枢谷治病,灵枢谷找不到,就到江浮清这里来碰碰运气。江浮清脾气好,心肠好,医术不错,人还长得好看,便又有人专程找来。   转眼已经是三月过去,清早又是一片烟雨朦胧的景色,听见杜鹃啼鸣,声声悠长,不知从何处传来。门前池边柳色新,塘中惊鸿影,霎是恬淡动人。   商鸣谦彻底没了消息,似乎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   灵州商府。   商鸣谦思绪烦闷,本该知道,江浮清离开他是最好的,却又忍不住想要去看他。手中一翻,水镜跃然掌中,江浮清的身影朦胧地出现,似乎又消瘦了许多。眼见江浮清笨拙地生火做饭,又在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替他止血,却只僵在半空,最后讪讪收回,自嘲一笑。   或有一些病患闹事,看他如此受欺负,眉头紧蹙,只想飞过去找他。只是不行,好不容易才令他过上安稳的日子,又怎好打破这难得的平静,继续让他呆在自己身边,一惊一乍地过日子。   自从白初霁离世,商岳山等人愈发蠢蠢欲动起来,常常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的小动作,使得他也不得不小心提防,以防不测,心乱如麻,修为也鲜有长进。那拨人暂且被他压制着,须得尽快处置他们,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横生波折,让他们误以为江浮清已死,是一件好事,以免他们利用江浮清来生事。   雨水从屋檐劈里啪啦地落下,外头一片白雾泛起,四周的树木也变得影影绰绰,商鸣谦负手而立,只是蹙眉看着远处的一棵梧桐老树,思绪一瞬间飘远了。   “家主,你又在思念夫人吧?”一旁的商枝道。   商鸣谦摇了摇头,说:“多想无益。阁中那几个长老怎么样了?”   “放心,被严密监视着,翻不起什么浪头来。”商枝戏谑一笑。   ……   江浮清觉得有些冷,又添了一件衣裳,时常坐在自己院子的摇椅上发呆,望着天边的几朵闲云,不觉已经到了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曾经受过他恩惠的邻里,也提着香肠腊肉的跑他家来拜年,料想他孤苦无依,只有一只小猫为伴,着实令人怜惜。隔壁人家姓游,闺女叫游曦,年方十七,常来他这儿串门逗猫。眼见过年了,又做了些饼饵端来。对江浮清十分不错。   “好吃吗?我在里头加了月季花片。”游曦一边盯着他院子里的千丝菊一边说。   江浮清点点头,说:“好吃。”   “你尽说些好听的抬举我。”游曦笑出了声。   江浮清摇头,说:“我最近才学着做饭的,可总是掌握不好火候。”   “那你从前是怎么长大的?难不成顿顿下馆子?”游曦惊讶地问。   江浮清一笑,摇头,说:“从前……哦,对了,我认识一个人,他特别会做饭,点心、热菜、汤水、凉菜、酒水,他什么都会。我从前老缠着他做这做那。”   “啊?还有这般贤惠的姑娘?”游曦转过头来,望向了江浮清,走近了一步,不可置信地问。   江浮清拿着饼饵的手一顿,抬眼,说:“不是姑娘呀。他是男人。” 第六十六章 我就是你   “啊?男人?他是厨子?”游曦好奇地问。   江浮清摆摆手,说:“不是。”   “那他怎么会这么多的?”   “业余爱好。”江浮清一笑,咽下口中的饼饵,又接着道:“说出来也没人信。他在外头可有气势了。外人都不知道他会做饭。”   游曦一听便有了兴趣,缠着他讲个清楚明白,江浮清却不在多说了,游曦也无法,心知他是个闷葫芦,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是决计不会吐出半个字来,也只好作罢,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有这般厨艺的男人可不多见了,若是我以后的夫君也会做饭可就太好了。那我岂不是享不尽的食神运?”   江浮清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修真到了一定境界,就不用吃饭了。”游曦有些向往。   江浮清一手支着头,说:“不过可惜的是,我怎么也修不起来。好不容易能聚个灵力,再进一步也是不能了。”   完成了从入门到放弃的全过程。   “那你就那么放弃了?”游曦问。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嗑|药续命了。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子外的青石板砖,雨水把砖地洗刷得一尘不染。   一转眼已经过了年,各家各户的红灯笼也陆续撤了下来,大地回春,春暖花开,他小院儿里的花草也开始抽出了新芽,有些开得急的,已经有了花苞,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今年没有落雪,似乎是个暖冬。   这一日,江浮清正准备出门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黄衫人。江浮清走过去开了门,发觉竟然是柳不嗔。柳不嗔走进门来,看见是江浮清,十分高兴,拉着他便说个不停,道:“不好意思呀,我又被抓回去了,过了年才找到机会溜出来,话说你怎么到越州来了?”   江浮清见他来,自然也就打消了去集市的念头,领他到院中石凳上坐下,又去屋子里端了一壶茶水出来,翻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杯子,给他添上了茶,随后坐下,说:“一言难尽。”   见他神色不愉,怕是和商鸣谦闹了什么别扭,于是问:“你家那个商鸣谦又犯病了?”   江浮清摇头,说:“现在不是我家的了。”   “怎么回事?”柳不嗔眨了眨眼睛,询问。   江浮清说:“我装死跑了。他应当以为我死了吧。”   “是个狠人。”柳不嗔万万没想到,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会玩儿这一手。   江浮清微微一笑,随后问:“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柳不嗔只顾着跑出来,还没想好去处,摇头,说:“不知。我看你这院子还挺大的,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住下。我付你房租。”   江浮清倒是不在意,反正他一个人住,房间多的是,柳不嗔性格直爽真切,又是大夫,还能多收一份儿房租,那不挺好?于是点头答应。柳不嗔正愁没地方住,又不想住客栈,在这儿还能和江浮清讨论一下“心理学”,怎么想都是不错的。   柳不嗔不用吃饭,所以也不会做饭,每当听江浮清讲起商鸣谦的灶台手艺,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只是柳不嗔嘴馋,因看不上江浮清的做饭手艺,偶尔会从外头带一些好吃的回来,两个人倒也生活得自在。   只是柳不嗔不爱给人看病,从来不主动揽活,只有江浮清弄不明白,来请教他,他才会指点两句,或者是什么他没见过的,令他好奇的病症才会有所上心。他最怕麻烦,对外只说自己是江浮清的药童,不会看病。   这日江浮清又在切菜,只是他的手法实在不熟练,练了许久也没什么大的进步,一不小心就又切到了手。柳不嗔正好路过,在厨房提了茶水就要出去,看到他的手指流血,便走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儿,对着他的手指吹了一口气。   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江浮清目瞪口呆,看着他怔愣了半响,吃惊道:“你们怎么都会吹仙气?”从前商鸣谦也是这般,吹口气就好了。   柳不嗔知道他说的是商鸣谦,微微一笑,感叹道:“修真就是好呀。”   江浮清懊恼,他也想修真!可他是个鼎炉!气人!   修真者就是不一样,普通人只会吐出二氧化碳,他们能吐出灵力。   ……   商鸣谦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找江浮清了,可是过去快一年了,他还是总想着江浮清,怕他冷了病了饿了伤了,时常用水镜看江浮清两眼。可是这次却发觉了不对劲儿,一个黄衫男人住进了他的院子里,想必就是之前和江浮清聊天的那个男人了。   叫什么来着?   柳不嗔。   商鸣谦弄清楚了。   这个男人神出鬼没,修为不低,修真界却没有传出过他的名号。江浮清似乎和他挺熟,常常一起吃饭,聊些有的没的。还好没有同住一间房,否则他非得冲过去把这个柳不嗔碎尸万段不可。   看见着柳不嗔抓住江浮清的手腕,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手不自觉地捏作了拳头,一拳打在桌子上,桌子霎时化为齑粉。坐立难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知应该做点什么,却又一时无计可施。   商鸣谦心乱如麻,决定闭关修炼以稳定心神,于是草草交代了几个心腹护法几句,就独自一人进了密室。在空荡荡的密室里盘腿坐定,引导着灵力在经脉各处游走,一遍又一遍,只脑海中不断闪过江浮清的影子,一阵恍惚,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眼中微弱的红光闪过,他知道那个可恶的人又要出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商鸣谦睁开眼眸,进入识海之中。忽而见前方红光闪烁之处,一个人形逐渐显现出来,那个人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眼神轻蔑,正是他自己的模样。商鸣谦站起身来,与他对视,那人也在这般看着他。   明明是同一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你是我?”商鸣谦问。   红色的那个只是戏谑一声,随后走到近前来,轻蔑道:“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保管不好。不如让我出去?”   商鸣谦定了定心神,注视着他,沉声道:“我不会放你出去祸害苍生。”   红色的那个却是一阵大笑,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恶狠狠地道:“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只要你存在,我便存在。难道你能一辈子关着我?”   神思恍惚。   一红一白在漆黑一片的识海空间中对视。 第六十七章 果然还是必须追妻   “商鸣谦,你难道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吗?”红色的那个阴鸷的一笑,上下打量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又透露出几分讥讽。   “往后余生再也没有你插足的余地。”   “你忘了你在婚礼上说了什么了?”   ……   他一句一句,喋喋不休,每一句话都直击灵魂深处。白色的那个,身影愈发的透明苍白,指尖也逐渐变得虚幻,仿佛一个透明的壳子。红色的那个,身上的火却越烧越旺,身体各处愈发清晰,眸中红光勾魂摄魄。   白色的那个陡然抬起头来,手中运起灵力,沉声道:“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说罢腾空而起,一掌朝着对面击去。   ……   商鸣谦猛然睁开了眼眸,瞳孔中的红光骤然熄灭,变作了漆黑,如同一汪古水深潭,依稀透露出微澜。商鸣谦内衫都被冷汗浸湿,额头上也莹润出一层薄汗,手脚有些发木,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眼见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没有月光,只有灯火从雨雾中影影绰绰地传来。   商鸣谦拿出水镜,手掌在镜面拂过,江浮清的影子出现在了镜中,他在院子里站着,用小铲子给花盆松土,一如往昔。本是一副极好的画面,柳不嗔却突然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烛台,走到近前去和江浮清说着什么话。   商鸣谦一把将水镜扔在桌子上,转头走到边上的软榻上坐下,沉默了片刻,忽然单手结印,喃喃念动了一串咒语,对玄雾道:“去给那柳不嗔一爪子。”   玄雾正在屋子里玩着藤球,听见商鸣谦在喊他,回应了一声,“喵。”随后一个箭步跳到了桌子上,又从窗户蹦了出去,抬手就是一爪子朝着柳不嗔击去。柳不嗔发现了它,连忙闪身避过,借着月光一看,发觉这猫儿脚踩白雾,眸中金光摄人,周身灵气犹如狂澜。还以为是个寻常小猫,但此刻看来它是顶尖灵兽呀。   “倒是没看出来呀。”柳不嗔看了半晌,将手背在身后,问江浮清:“你这灵兽怎么来的?”   江浮清便将它的来历说了出来。   柳不嗔心下了然,江浮清又没有修为,也没有与它结契,根本不可能驱使这种灵兽。显然这灵兽是收到命令,才一路跟随江浮清,并保护他的。还有谁会做这种好事不留名?那必然是大名鼎鼎的商鸣谦呀。   柳不嗔笑出声,发觉这灵兽前些日子与他相处,并没有发狠伤他的行为。现在必然是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才做出这等事来,又隐隐约约感受道灵兽身上一抹不寻常的灵力,料定是商鸣谦醋意大发,一时没忍住,才让灵兽攻击他。   这醋坛子,从前就在客栈莫名其妙地给他一掌,将他打得吐血,害他养了好久。这次可算给他逮到了机会报复。因此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江浮清,反而看了那猫儿一眼,又向着江浮清走进了一步,笑了笑,抬起手来,拿掉了江浮清头发上的枯叶,说:“你看你,太不小心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做。”   江浮清倒是没在意,好不容易翻好了花盆,又在水缸里舀水洗了洗手,说:“没事。”只是水缸里的水冷得很,他从来也不讲究,此刻手被冻得通红,似乎要得冻疮了。柳不嗔又斜瞥了那小猫一眼,拉过江浮清的手,将他的手舒展开,放到唇边,吹了一口气,笑着说:“哎呀,你没有修为,天又这么冷,怎么能碰凉水呢。”   江浮清这才发觉他今天似乎过于热情,眼皮一跳,讪讪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然后就要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柳不嗔却紧紧抓住不放,笑意盈盈地望着江浮清。江浮清觉得有点渗人,咽了一口唾沫。   远在灵州的商鸣谦一瞧,那还了得,直想飞过去把柳不嗔大卸八块,此刻又脱不开身,怒气冲冲道:“玄雾,给我咬他。”   玄雾耳朵动了动,心里想着,你俩斗气,使唤我玩儿。但也无法,在夜空中亮出了爪子,又呲了呲牙,躬身朝着柳不嗔扑去,一口就要去咬柳不嗔的手。柳不嗔对付商鸣谦是不行的,但是对付玄雾还是手到擒来,手中扇子一横,直接怼进了玄雾嘴里。玄雾手脚并用,也奈何不了他分毫,只好弱气地喵呜了两声,祈求原谅。   江浮清总算是看清楚了,这次是玄雾先动手,奇怪道,“墨汁平时不这样呀。可乖了。”   柳不嗔笑出声,啧啧叹息,又摇头,说:“不知道它是受了什么刺激。”   江浮清摇头,说:“难道是春天到了?”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小动物也开始想要求偶配对了。   柳不嗔点头,将错就错,说:“要不,给它绝育吧。”   江浮清耸肩,“也不是不行。你会吗?”   柳不嗔蹲下,说:“没实践过,理论知识还是有的。”   江浮清也蹲下,说:“那试试?”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玄雾,玄雾惊出一身冷汗,转个头撒腿就跑,由于地打滑,它索性用上了飞的,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人,我帮不了你了。   他们都是魔鬼。   商鸣谦险些怒砸水镜,随后又冷静下来,闭目养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后还是打定主意要将江浮清找回来,只是不是现在。等赶跑了那个红色的幻影,一定第一时间去找江浮清。   于是商鸣谦又暗中联系了一些有名望的大夫,希望能找到医治自己的办法。那些大夫各个是医中圣手,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给商鸣谦开了一些平心静气的普通方子,让他按时服用,看能不能有所压制。   商鸣谦也无奈,只好照做了,平日也尽量不要受伤,不让红色的那个有可乘之机,他本就是个好脾气,甚少动怒,这几日简直令人如沐春风。但弟子门人还是不敢造次,早就见过他一刀扎破商岳山手掌的场景,有些担心他突然发飙。   如此一来,他自觉症状减轻了不少,能够稍加控制,便准备启程去越州找江浮清。 第六十八章 听说你对我老婆有非分...   这一日,江浮清和柳不嗔又在闲聊,柳不嗔一边用狗尾巴草逗猫,一手支着头,百无聊赖地问:“你和你家那位怎么谈崩的?”   江浮清叹气,似乎不愿意多说,慢慢道:“他不过是见我同白初霁长得像罢了。”   柳不嗔说:“我是不知道你们有多像。”   一时气氛有些沉默,江浮清一边在摇椅上吃着松子糖,一边又说:“他呀,反复无常,白色人格温文尔雅,倒是好相处。红色的那个疯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那天你也看到了。差点没被他掐死。”   柳不嗔不解,说:“怎么变成这样的。”   江浮清摇头,叹气,“不知道,他死活不说。”   柳不嗔挥舞着狗尾巴草制成的简易逗猫棒,把玄雾引得上窜下跳,好不快活,一边又说:“那正好呀,正好给你创造了慈航普渡的空间。”   江浮清看着天边薄薄的一层白云,说:“算了。永远别想着成为某个人的救赎。”   柳不嗔若有所思,眼中似乎波澜汹涌,回忆起了什么,微微一笑,说:“倒也是。”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倒也轻松自在。   此时,江浮清忽然听见院子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以为是有病患上门求助,便起身过去查看,只是他在院子外面转悠了三四圈,也没有发觉有其他人在,心想是什么小猫小兔,也就没有上心,又回来坐下,继续吃着桌子上的松子糖。   柳不嗔逗猫也逗得烦了,索性将逗猫棒往天空一抛,小黑猫腾空而起,一口咬住了逗猫棒,摇了摇尾巴,把逗猫棒拆损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不回家呀。”江浮清问。柳不嗔也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日子了,看上去闲得发慌,也没什么要紧事情做。   柳不嗔摇头,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松子糖,张嘴轻轻咬下一口,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直到吞下去才说,“不想。家里头太闷了。”   江浮清点头,虽心知他有所隐瞒,却也不再多问。   ……   商鸣谦修为高深,御风而行,瞬息万里,不过小半日就来了越州,通过玄雾的位置,找到了江浮清的位置。只见那处小院的外围被打理得十分妥帖,篱笆上爬满了金银花,外头还放着竹篓子,院门半开着,谈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商鸣谦一时踟蹰,还没有想好怎样和江浮清见面,又不好贸然闯进去,便隐去身形在外头站了一会儿。里面的谈话声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听到江浮清说起自己的反复无常,又提到了红色人格暴掠成性,差点将他杀死的事情,心中有些犹豫。   他现在这个样子,虽不会伤人,但难保那个红色的出来,会重蹈覆辙,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来。因此便又按下了去和江浮清相认的念头,定定站在江浮清的屋子后面,不知怎样挪步。随后江浮清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   那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   江浮清的变化并不大,只是似乎消瘦了几分,他本不会做饭,又被他养得嘴刁,恐怕近日也没有好好吃饭,才又饿瘦了些许。本就没几两肉,此刻更是瘦削。想到此处,心中隐隐烦起疼痛,直想将他抱进怀中,好生安慰疼惜。   可是他又忍住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沾满多少鲜血,还是不愿打破江浮清平静的生活。   之后,只好缓缓离开,漫无目的地在乡野见行走着。   他走得恍恍惚惚,与一群人擦肩而过,那群人也是修士,见到商鸣谦神思恍惚,似乎在想着什么有的没的,也没有看路,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厉害角色。这群人仗着自己是修士,欺行霸市、怙恶不悛,平日无事都要生非,此刻逮着了机会,自然是要借题发挥一番。   其中一人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伸手推了商鸣谦一把,呵斥道:“你走路不看路呀?撞到老子,连个歉也不道,就想走?”   商鸣谦回过神来,眼神粗粗扫过这几个人,发觉他们不过是刚刚结丹,气势却是不小。但回过来又一想,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撞了人,便也想着息事宁人,微一颔首,说:“不好意思,多有得罪。”   几个人见他好说话,以为是软柿子,上前几步,将商鸣谦团团围住,恶狠狠地道:“拿点银子来花花?身上有什么宝贝,也交出来!”   商鸣谦蹙眉,压制着怒气,声音听不出喜怒,道:“出门匆忙,没带银两。”   “哟,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一人又伸手要去推他。   商鸣谦一忍再忍,陡然抬起头来,手中运起了一股灵力。一人及时地拉住了那人,在那人耳边小声道:“老大,这个人似乎也是修士,修为深不可测,还是别惹他了。”那老大打量了商鸣谦几眼,还是听了劝,对商鸣谦恶狠狠地道:“老子今天放你一马。”说罢就转头领着几个人走了。   商鸣谦抿唇,愣了好一会儿,觉得当真晦气得很。   那几个人还没有走远,边走边聊。   “我听说这儿有个新来的大夫,长得那是国色天香,还是鼎炉体质。要不把他逮过来耍耍?咱们也好增长些修为。”   “就是。听人说,他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正好叫咱们拣个便宜。”   “鼎炉呀。还能拣着没主的?”   “好的都被那些世家大族给占了,这个咱们千万不能放过。”   “咱哥几个今天也开开荤,享受享受。听说他那手啊,细白得跟莲藕似的。”   “那大夫姓江是吧?”   “好像是……待会儿跟他先套套近乎。”   他们越说越来劲儿,淫言浪语不绝于耳。直到这几个人提到了“江”字,商鸣谦猛然转过头来,眸中寒光乍现,手掌一翻,拂衣剑出现在掌中,冷锋锐利鄙人,他将剑一横,冷声道:“站住。”   几个人转过头来,正想要叫板,却觉得一股强大的神识威压,如气浪一般,自对面那人的身上滚滚席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好似心脏都被攥住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不能挪动分毫,“扑通”几声闷响,几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齐齐跪倒在了泥地里。 第六十九章 截胡高手   商鸣谦提着剑慢慢朝着他们走去,脚踩过枯枝败叶,发出几声脆响,身过之处带起一股微风,衣袂飘飘。见了这架势,那群人哪里还敢造次,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惹不起,当即磕头便拜,嗦嗦嗦嗦、口齿不清地道:“尊、尊上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尊上,还请尊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商鸣谦将剑横在那领头之人的脖子上,淡淡道:“留着你们也是个祸患。”   那人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寒光摄人,咽了一口唾沫,尖声求饶,“尊上饶命!小、小人有眼无珠!”其余人等连忙双手交叠,对着商鸣谦便拜,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浑身打抖,哭叫连天。   “尊上、不知尊上高姓大名!小的愿以尊上马首是瞻!听奉尊上差遣!”那领头的连忙道,生怕晚了半分就被割破了喉咙。   “商鸣谦。”商鸣谦眼神一冷,剑锋又递进去半分,一道鲜红的血线从那人的脖子处显露出来,润湿了剑锋。   “啊?!”几个人腿一软,连跪都跪不稳了,跌坐在泥地里,眼中惊恐更甚,连忙又是磕头不停,语无伦次道:“小人该死!竟没认出您来!还请尊座网开一面!”   一人已经带上了哭腔,忽而道:“小的、小的知道这附近便有一个鼎炉,不如小的这就去将他捉来献给尊座,还请尊座饶小的一命!”   他不提还罢了,他一提更是戳了商鸣谦的痛处,商鸣谦眼神一暗,眸中红光一闪而过,心中生起一股燥热之火,又迅速压制下去,手一抬,直接将先前说话那人的脖子割破了。那人直挺挺地倒在血泊里,鲜血喷涌而出,手脚抽搐了两下就没了生息。商鸣谦眸光一暗,冷哼一声。   几个人畏手畏脚,不敢动一下。   商鸣谦淡淡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领头的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不敢吱声。此时另一个模样瘦长的年轻男人似乎看出了几分端倪,小心道:“尊座饶命,我们再不敢打江先生的主意了!”   那领头的还不太理解,喃喃道:“江先生?关他何事?”   商鸣谦按捺下怒火,还剑入鞘,冷声道:“若是再叫本座看到你们为非作恶,休怪本座不客气。”   几个人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捡回了狗命,连忙各自擦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那领头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商鸣谦就是抱拳弯腰行礼,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那位江先生是尊座什么人呀?”   商鸣谦侧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他是本座明媒正娶的夫人。”   几个人一惊,又是一番惊魂未定,怪不得一开始他如此客气,却在转瞬之间翻了脸,原来是听到了他们说要去找江浮清的麻烦。几个人又是一番赔礼道歉,连忙道:“原来是尊夫人!小人冒犯了!冒犯了!小人该死!”说罢连忙自扇了几个耳光,打得那是啪啪作响,生怕声儿不够脆,商鸣谦不解气。   商鸣谦无动于衷,瞥了一眼那地上已经凉透地尸体,抬了抬眼皮,道:“处理了。”   几个人点头,又商量了一番,那领头的直接手一翻,从手心里升腾出一簇火苗来,直接将那尸身点燃了。大火熊熊燃烧,逐渐吞没了尸身,将尸体一点点的烧成了灰烬。火焰弥漫,商鸣谦站在火光前,眸中也映照出火烟的橘红。   “滚吧。”商鸣谦沉声道。   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竹林弯的另一外头,却传来细碎地响动,商鸣谦神识一扫,发觉是江浮清找了过来。江浮清左右不自在,心中不踏实,便又出门来看。刚转过了自家门口的那片竹林,似乎就闻到了火焰的气味,似乎有人在这里烧东西,便走过来查看。   此刻尸体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商鸣谦连忙念动咒语隐身,背过身去,站到了一旁。江浮清朝着火堆走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到了一撮小火苗,周围还有些脚印,脚印杂乱,似乎是有人在此打斗。江浮清细看了一番,发觉其中似乎有没有烧化的人骨头,有些发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好巧不巧,这一步正好踩到了一个尖锐石块,一个没留神,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商鸣谦一惊,连忙要去接住他,刚上前了一步,却见眼前黄光一闪,一黄衣人及时出现,一把拉住了江浮清。   柳不嗔!又是这个柳不嗔!   商鸣谦攥紧了拳头。   “谢谢。”江浮清差点摔了个满身泥,好险稳住了,扶着柳不嗔的胳膊心有余悸。柳不嗔放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灰烬,若有所思,“我早就觉出有异。见你一个人出来,怕你出事,就跟出来了。”   江浮清后怕地咽了一口唾沫,点头,对柳不嗔道:“谢谢你呀。”   柳不嗔也不在意,说:“没事。”   两个人准备返回,柳不嗔却觉得一股不易察觉地灵力从身后传来,脚步一顿,回过头往商鸣谦地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笑意。这笑意稍纵即逝,随后又飞快地收敛了,转头跟上了江浮清的步子。   商鸣谦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江浮清的背影,不发一言。   江浮清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   柳不嗔问:“你在想什么?”   江浮清摇了摇头。   江浮清只是想起来商鸣谦而已,不知为何,看到那团小火苗,就想起了当日商鸣谦火烧离火教教徒的模样,一瞬烈火燎原,血红滔天,人间炼狱之惨景。他身穿一身红衣,仿佛也融入了那血色之中,也成了火焰的一部分,灼灼燃烧着,又危险又强横,火精修罗,势不可挡,却又有万般孤傲,叫人捉摸不透。   江浮清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家门口,打开门闩走进屋内,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柳不嗔还是靠谱的,虽然不如商鸣谦厉害,但关键时刻,还挺能抗得住事儿。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柳不嗔漫不经心地说:“你家那位,撵到这儿来了。”   “谁?”江浮清蹙眉,问。   “商鸣谦呀。”柳不嗔挑眉。   江浮清手脚一僵,“那怎么可能?” 第七十章 醋海翻波   柳不嗔看他如此惊讶,反问:“怎么不可能?”   江浮清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摩梭着,说:“他又不喜欢我。而且,他肯定以为我死了。”   柳不嗔叹了一口气,把玩儿着手中的苦竹折扇,说:“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住他?”见江浮清还是不相信,索性将扇面一合,笑道:“不如你与我打个赌。我有办法逼他现身。”   江浮清听他说得笃定,也有些好奇,问:“什么赌?”   柳不嗔叫他附耳过来,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醋海翻波。”随后柳不嗔便将自己的计划与江浮清说了一遍。江浮清边听边摇头,打断他,说:“好没意思,我不和你赌。”   人的一生只有俩大悲剧,一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二是得到了①。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以此来试探商鸣谦,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就不必再想了。   柳不嗔看他神思恍惚,却也不再和他细说了,只是仍旧没有放弃心中的猜疑。下午的阳光正好,一改前些日子的阴沉,焕发出生机。柳不嗔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自己从家中藏书楼带来的典籍,江浮清在院子里忙来忙去,要么侍弄他从山野间带回来的草药,要么就去查看晾在院子里的干药材,要么就去看看自己养的锦鲤,逗它们玩耍。说来也奇怪,那小猫竟不吃这小鱼,让它们幸存了下来。   忽而,柳不嗔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力波动,又见院子外风动不歇,林中鸟儿却寂静无声,大概是某人放心不下,又折返回来了吧。心念一动,柳不嗔当即放下书本,站起身来,随手摘了一朵树上的粉色木槿花,走过去一把拉过江浮清的袖子。   江浮清转过头来,诧异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花,问:“你又做什么?”   柳不嗔忽然正经起来,“河汉迢迢,明月皎皎,只与你心照神交。你拈花一笑,令我神魂颠倒,愿与你白头偕老。”   江浮清木愣愣地站着,“你还挺会押韵。”   柳不嗔被他这一句,差点绷不住笑出声,但为了心中大计,又强行忍住了,接着说:“你是我的心头玉,掌中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便对你魂牵梦绕,不可自拔,希望你能接受我的爱慕。”   江浮清大概也知道他是故意胡说八道,估计还没放弃他那胡搅蛮缠地计划,便也有心与他戏说两句,接口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我想去你心里住。”   柳不嗔接了一句,“夜来幽梦忽还乡,我想和你凑成双。”   江浮清撸起袖子,今天真是遇见对手了,一把握住柳不嗔的手,上前一步,“一生痴绝处,还君明珠终身误②。”   柳不嗔唇角抽了抽,江浮清平常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后退一步,开始害怕了,又觉得不能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又瞅了不远处的一颗老桂花树一眼,索性豁出去了,一手揽住江浮清的后腰,说:“既然你我心意相通,不若一吻定情吧。”说罢就将脸凑了过去,作势要去亲他。   江浮清心下一抖,心里想着:这小子还真舍得下本钱呀。这次玩得挺大,连忙就要把柳不嗔推开。正要下手之际,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风动,随后一阵罡风拂面,带起满院子枯叶。随后感觉被人提了一把衣领子,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柳不嗔早有准备,连忙闪过呼啸而来地一道风刃,倒推了三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面前那人正是商鸣谦,一身白衣,翩然卓绝。江浮清被他揽在怀里,还没回过味儿来。抬头看了一眼商鸣谦,心下一阵狂跳,惊讶万分,没成想还真被柳不嗔说中了。又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商鸣谦拉过江浮清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发觉他的手腕上留下当初割破的伤疤,蹙起眉头,十分心疼,伸手在他的手腕上抹过,那伤疤立即消失无踪,立即恢复成了光洁如玉的模样。商鸣谦拉着他紧紧不放,说:“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跟我回家去。”   江浮清哪里肯依,甩开他的手,说:“我才不回去。我在这儿呆得自在悠闲,可舒服了。”   商鸣谦又看了一眼远处地柳不嗔,柳不嗔眼中闪现着奸计得逞地笑意,拱火道:“就是,他在这里自由自在的,与我在一处,闲时赏花,闷时斗嘴,可快活了。”   柳不嗔也看出来了,按照江浮清的说法,这个商鸣谦是白色的,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脾气好,最爱与人说理,不常动手。若是换了那个红色的,怕是早被他烧成灰烬了。饶是如此,商鸣谦周身的气旋也不容小觑。   商鸣谦手掌一翻,拂衣剑落入掌中,冷声道:“本座与夫人说话,何曾有你插嘴的余地?”说罢便要上前去,将柳不嗔身上捅出十七八个窟窿。江浮清知道柳不嗔不是他的对手,怕他出事,连忙劝架,窜出来隔在两个人中间,面对商鸣谦,道:“他没有恶意,不要伤他。”   商鸣谦脚步一顿,定定看着江浮清,低声道:“让开。”   江浮清自然不肯让,上次柳不嗔还没做什么就被打吐血了,这次玩儿这么大,还不得横尸当场,因此连忙又对柳不嗔道:“你快走罢。”   柳不嗔站得笔直,微微一笑,有恃无恐地对商鸣谦说:“你若是杀了我,他恨你一辈子。”   商鸣谦又看了一眼江浮清,见他焦急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紧咬着唇角,耳根也透露处绯红,当真是十分害怕自己伤害柳不嗔了。心中几番失落酸楚,深吸一口气,收了剑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江浮清看他忽然转身离开,心中也不是滋味,一直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直觉那背影萧索孤寂,很快就消失在了青翠荒草深处,如一只白色纸鹤。   那边柳不嗔气定神闲,展开折扇,慢悠悠道:“你看,他果真对你爱慕至深。”   作者有话说:   ①——王尔德   ②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汤显祖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张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辛弃疾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苏轼 第七十一章 追妻导师   好一会儿,江浮清才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半低着头,哂笑一声,说:“是因为我和白初霁长得像吧。白初霁死了,死前告诉他,永远不要离开我。”   柳不嗔只觉得情情爱爱,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智者不入爱河。柳不嗔漫不经心道:“我是不知道你们哪点像了。”说罢,觉得无聊,接着去看剩下的那半本书去了。独留江浮清一个人苦思冥想。爱别离苦,怨憎会苦。钝置瞿昙,一场莽鲁①。   江浮清蹙眉思考了半日,忽然想到为什么商鸣谦知道他在这里?看见他还活着,没有一点惊讶?难道其实商鸣谦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行踪,知晓他的一举一动?江浮清想到此处,觉得背脊发凉,疑神疑鬼起来,盯着才从外头疯跑回来的小黑猫墨汁发起了呆。墨汁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在江浮清的注视中别过了头。   商鸣谦快步离开,自带一分薄怒,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日薄西山。他走过一处池塘,看见一老者身着粗布短衣,正坐在一方矮凳上,手握鱼竿钓鱼。他身旁还有一个竹篓,一个斗笠。天色渐晚,他还不慌不忙,悠然自得。他的清闲与自己的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商鸣谦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去,那老者却叫住他:“年轻人,时光大把,何必急躁呢?”   商鸣谦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心道这老者看起来已是耄耋鲐背,却不一定有自己的岁数大,此刻称他一声年轻人,似乎言之过早。他本就心中憋着一口怒气,有心辩驳,张了张嘴又没说出口,心知不该和他计较,抬腿便要离去。   那老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慢慢悠悠地道:“你虽为修士,容颜不老,匆匆几百载过去,亦如往昔。又怎有我这般迟暮心境呢?不妨你我闲聊几句,说不定豁然开朗,醍醐灌顶。”   商鸣谦听他言辞豁达,反正也不赶路,便也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道:“愿听高见。”   那老者微微一笑,拈了一把雪白胡须,额头本就皱纹深深,一笑,似乎那皱纹就更深邃了。他端详了商鸣谦半日,一语中的,“你是和你夫人闹别扭了吧?”   商鸣谦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老者笑而不语,又转过头去调整鱼竿的位置,细细说来,“我年轻之时,也常和夫人顶嘴,甚至有大打出手的时候,某一日生气,打碎了夫人最喜欢的琉璃镯,把她气得连夜打包东西回了娘家。半年都没有理我。”   “后来呢?”商鸣谦问。   那老者回忆起来,说:“我是废了好大的劲儿,又是买东西又赔不是,她只顾着织布,房间里都是织机轰隆轰隆的声响。每当我要说话的时候,她就故意狠狠地踩踏板,好盖过我的声音。于是我就在老丈人家住了下来,每日缠着她说话。”   “那尊夫人可有原谅你?”商鸣谦又问。   那老者摇头,又是一笑,说:“后来她还是不理我。我便想了一个主意,假装被镰刀割伤了手。在手指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虎得她心疼不止,最后只好和我回家去了。”他说道此处,甚是沾沾自喜,又笑出声。   “尊夫人心系于你,自是不忍心。”商鸣谦感叹一句,又道,“只是我却不同。他不喜欢我。我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稍有不甚,就会出来为祸一方。他也常常被这怪物所伤。想必是厌恶极了。”   老者摇头,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有情,他未必对你无意。何必独自烦恼,左右为难呢?你又不说,他又不知,无端耽误了大好年华。”   商鸣谦思来想去,又虚心求教:“他是大夫,只怕不吃装病这一套。老先生可还有其他法子?”   老者恨他是块木头,拍了拍大腿,说:“你这人就是瞻前顾后!今夜思量千条路,明朝依旧卖豆腐②。钓鱼嘛,你先把铒抛出去,自然会有愿者上钩。”   商鸣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远处有一个老妇人杵着拐棍蹒跚而来,走到了那老者的边上,弯腰看了一眼鱼篓,伸手抖了两把,转头拿拐棍戳了老者两下,怒道:“一下午你就钓了这么一条小鱼儿是吧?”   老者叫苦不迭,一边用手挡,一边哀叫,“老婆子,你给我留点面子!”   那老夫人转过头来,看向了商鸣谦,对商鸣谦说:“他呀,没事儿就坐在这儿传授别人追妻套路。搞得他像情圣似的,你可别听他瞎说。”   “可我确实把你追回来了呀。”老者不服气地道。   老妇人抡起拐棍就是一敲,骂骂咧咧,“你还挺得意了是吧?你个为老不尊的!”   商鸣谦后退一步,给他们留足了发挥的空间,又是一阵莞尔。虽是寻常人家,却又有难掩的温馨。此时,那个老者从背后拿出一朵红花,递到了老妇人的面前,道:“别气了别气了。下次不和人闲扯了。”   那老妇人接过那朵花,没好气地道:“今天钓不够八条鱼,你就别回去了。”   老者挠了挠头,偷觑了一眼商鸣谦,无奈摇头。   商鸣谦虽看了一出白戏,心中阴郁却一扫而空,心中有了主意。   ……   这日,江浮清正在院子里整理药材,忽而见到商鸣谦从远处走了过来,脸色苍白,手一直按着胸口处,看样子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江浮清心中一惊,吓得连药材都没拿稳,连忙朝着他跑过去,一把扶住他的手臂,焦急问:“你怎么了?”   商鸣谦按住心口,侧身吐出一口血来,唇角被血迹染得嫣红,蹙眉,虚弱道:“我没事。”   江浮清看了那一滩血迹,大惊失色,扶着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埋怨道:“你这还没事?快出人命了好吗?”说罢,江浮清连忙拉过他的手,要替他诊脉。   商鸣谦却把手抽出来,侧过头去咳了两声,说:“我休息片刻便无碍了。”   作者有话说:   ①——释明辨   ②——冯梦龙《醒世恒言》 第七十二章 精力充沛的病人   江浮清心知他惯于忍耐,哪里肯信,生怕他强压着不说,耽误了病情,在他再三阻挠之下,强行拉过了他的手,一手搭在他的手腕儿上。闭上眼细细体会了一下他的脉搏频率,他是习武之人,脉搏本就比较缓慢,此刻也节奏清晰,有条不紊,寸关尺沉取不绝,柔和有力。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江浮清一时也没有下结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没能找到他病症的根源,又见柳不嗔从外头回来,连忙叫住他,“不嗔,你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柳不嗔看见院子里坐着的是商鸣谦,步子一僵,端详了商鸣谦一阵,快步走了过来,在商鸣谦面前的凳子上坐定,左手拉过商鸣谦的一只手,右手熟练地搭上了商鸣谦的脉门,沉吟片刻,发觉他的脉象没有什么问题,更诊不出有什么伤。柳不嗔恍然大悟,闷笑一声,抬头,轻瞥了商鸣谦一眼,又是一笑。   江浮清焦急问:“他怎么了?怎么吐那么多血呀?我看不出他的脉象有什么问题……”他炮语连珠,倒豆子似的问个不停,浑身都紧绷着,死死盯着柳不嗔。   柳不嗔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啜饮一口,摇头,说:“他伤了心脉,病入膏肓,活不久了。”   “啊?”江浮清吓得三魂没了七魄,面如金纸,眼眶发红,就快掉眼泪了,握住商鸣谦的手一阵一阵的发抖,骨节也泛了白。   商鸣谦本想是装个小伤小病博博同情,但是经柳不嗔这一拱火,直接给他弄成不治之症,命不久矣了,没成想把江浮清吓成了这样,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欢喜,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江浮清的眼泪,哄道:“没事的,你别听他胡说,我修养几日便好了。”   江浮清哪里肯信,又气又怒,一拍桌子,“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桌子发出一阵闷响,商鸣谦怕他手疼,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等江浮清平心静气,才问:“你怎么信他不信我?”   江浮清怒道:“你又不是大夫!”   “难道他是?”商鸣谦问。   江浮清看了一眼柳不嗔,由于答应过柳不嗔不要说出他的身世,一时也没有开口。此时柳不嗔却正襟危坐起来,清了清嗓子,对商鸣谦抱拳道:“在下灵枢谷少主——柳不嗔。”   “灵枢谷?”商鸣谦有些惊讶,难怪查不到柳不嗔的身世。   柳不嗔微微一笑,叹道:“商先生不分青红皂白,揍了在下两回,如今身患重病,真是报应不爽呀。”   “两回?”商鸣谦记得自己只揍过他一回。如果不算差遣玄雾的那一回的话。   江浮清听柳不嗔说得煞有介事,连忙道:“你能救他吗?”   柳不嗔故作为难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当然可以了。否则我白被人称呼一句柳小神医了。”   江浮清连忙道谢,又问需要什么报酬。   柳不嗔沉吟片刻,扇子“唰”地展开,说:“算了,本少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勉为其难地不收报酬了。”   商鸣谦只觉得他那一身杏黄衣衫碍眼得很,他不信柳不嗔看不出来他是在佯装受伤,只是将计就计,哄得江浮清相信他的鬼话,而对他感恩戴德。此刻他又不好自掌耳光,说出自己是装病,便也只好陪他演戏。两个人心照不宣,独独把江浮清蒙在鼓里。本以为能在江浮清眼前糊弄过去就好,谁曾想这个柳不嗔居然是灵枢谷的少主,出生医学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在药材堆里打滚,医典里畅游,自是不可能瞒住他。   柳不嗔又冠冕堂皇地说:“本少主医者仁心,虽然你得罪过我。但我必当尽心竭力,力挽狂澜,妙手回春,将你治好。浮清,你也不要担心了。”   江浮清点点头。   此后,商鸣谦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好在江浮清还有一间客房,住三个人也不挤。商鸣谦不但觉得不挤,还觉得屋子太大,房间太多,让他失去了和江浮清同床共枕的机会。   江浮清本来是对商鸣谦的伤势很上心的,但是看柳不嗔那个漫不经心地样子,觉得不太对劲儿。柳不嗔虽然爱开些玩笑,但是对病患确是十分认真负责的,不可能把别人的身体健康当儿戏。而商鸣谦也没有半点快不行了的样子,每天忙里忙外,精力充沛,一点也看不出病态。只有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会故意咳个几声,听起来像是假咳?   江浮清又把商鸣谦的脉象诊断了几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料想心脉受损,脉象必然有异,轻浮紊乱,或急或缓,不一而足,但绝不可能是像这样的正常脉象。心下一阵计较,后及时的醒悟过来,心道:他不会是装病吧?   这念头一起,江浮清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找线索论证起来。最后,江浮清坚信,他就是在装病。心中一阵好笑,堂堂商家家主商鸣谦,居然装病?为了给他留点面子,也没有戳穿,只是却不怎么对他上心了。   不仅如此,江浮清还不做饭了,推着商鸣谦就进了厨房。商鸣谦被他一推,心下还有些茫然,对江浮清道:“你……”   江浮清把厨房地门一关,留下一句,“你可以的。”   商鸣谦哭笑不得,只好挽起袖子对付起了锅碗瓢盆。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江浮清把门打开,把商鸣谦放了出来,轻车熟路地去灶台上端了饭菜,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又给自己乘了一碗饭。   坐下便开始吃。   反正这两个人也不用吃饭。   柳不嗔闻着味儿就出来了,连忙去厨房拿了一双碗筷,看着这一桌子菜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道:“佩服!”   商鸣谦本是做给江浮清吃的,哪里能容忍这柳不嗔来横插一手,捡起边上的筷子挥手隔开了柳不嗔去夹糖醋小排的手,道:“不好意思,没做你的份儿。”   两个人僵持不下,江浮清一把打开他俩的筷子,对商鸣谦道:“他毕竟是给你治病的大夫,又不收费,你就让他好好吃饭吧。”   柳不嗔洋洋自得。 第七十三章 心脉受损也不影响做饭呀   商鸣谦放下筷子,摇头,“你们就忍心让一个心脉受损,命不久矣的病人天天做饭吗?”   江浮清一边吃,一边点头,“忍心。”   柳不嗔根本不搭理他,光顾着和江浮清抢食儿。   商鸣谦无奈,一个眨眼的功夫,饭菜就没了大半。   看来这戏是演黄了。   商鸣谦也察觉出来,应该是江浮清已经发现他是在装病了,所以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前几日生怕他累着,这几天对他的压榨变本加厉。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夜宵,点心饮料一个不落。看这架势,他是要在厨房里扎根变树了。   那边鸡犬升天的柳不嗔,也是十分快乐,表示这辈子没这么能吃过,悄悄对江浮清说:“要不你还是和他复合吧。”   江浮清不说话,反问:“那么盘点心就把你收买了?”   柳不嗔摇头,说:“不,还有盐焗鸡腿。”   江浮清无语,和着我还给你算少了是吧。   这一日,隔壁的小姑娘游曦又来串门,还带了些糕点,刚把糕点放在桌子上,一侧头就看见江浮清怀里还抱着一盘糯米枣。再仔细看时,茶壶后还有一盘莲花酥和一小罐糖渍梅子。游曦有些奇怪,问:“你今天上街了?”江浮清肯定是不会做这些的。   江浮清摇头,说:“没有。”   游曦从他怀里的盘子里取一块糯米枣放入口中,细嚼之下,惊为天物,又从他盘子里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说:“你在哪儿买的?这也太好吃了。我也去买点!”   那边的柳不嗔从边上的摇椅里坐起来,放下了手中那盘拔丝地瓜,对着游曦微微一笑,说:“不是,我们这儿来了个厨神。”   游曦惊讶万分,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小心问江浮清,“你那个朋友来了?”   柳不嗔摆摆手,“什么朋友呀,那分明是他夫——”没等他说完,江浮清捡起一块莲花酥塞进了柳不嗔的嘴里。   游曦也没听出个名堂。这个时候,看见一个俊朗男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男人虽然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确是纤尘不染,身上一点油污都没有,干净利落,仿佛一个才去参加过什么宫廷晚宴的贵公子。面貌也十分精致好看,眼神始终落在江浮清身上,看上去温柔恬淡,文质彬彬。   商鸣谦将手中的面扇子放在了江浮清旁边的石桌上。江浮清没见过,问:“这个是什么做的?”   商鸣谦说:“面粉、黄瓜、胡椒粉调制成面糊,煎好后切成扇形。”   那边的柳不嗔两眼放光,连忙就去拿了一个,说:“我早就想吃这个了。谢谢呀。”不等商鸣谦反驳,就连忙咬了一口。   商鸣谦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   江浮清夹起一个放进嘴里,点头,“好吃。”   然后又分了游曦一个。游曦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自然又是一番夸赞。商鸣谦站着,又在桌子上的绢帕上擦了擦手,自己却不怎么吃,只是侧头注视着江浮清,不觉莞尔。他们几个吃得开心,游曦才想起来问商鸣谦:“你与浮清相熟?你叫什么名字?”   商鸣谦放下绢帕,微笑道:“在下商鸣谦。”   游曦确认了一遍,“商鸣谦?”   商鸣谦点了点头,确认她没有听错。   游曦后退半步,手中的面扇子差点没有夹稳,不可置信地道:“商鸣谦?灵州商家家主商鸣谦?!”   游曦看了一眼那边坐享其成的江浮清,江浮清只好点了点头。   游曦老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号,只是没见过,听几个要好的姐妹说,他长得那是风神俊朗,貌绝冠玉。脾气好,温文尔雅,正直无私。而且修为高深,法术神妙,又有偌大家业,完全就是各大家长心中的好女婿,各个姐妹的梦中情郎。   好嘛,现在又多加了一条,他还厨艺精通。   游曦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江浮清看起来完全就和他是两类人,根本不沾边,看起来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   商鸣谦正要开口,江浮清好似察觉他要说什么,捡起盘子里的莲花酥,一个稳准快地塞进了商鸣谦的嘴里。商鸣谦险些被他呛住,只好伸手接过,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侧过头去,掩唇咳了几声。   游曦有些纳闷,似乎他俩藏着什么小秘密,又问:“我听说你成亲了?”   商鸣谦看了一眼江浮清,江浮清把莲花酥的盘子往他面前一推,淡淡道:“快点吃,别说话。”   那边的柳不嗔没憋住,笑出声。谁能想到堂堂商家家主商鸣谦,还有如此憋屈的时候。那想说不敢说,想动不敢动的样子,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僵持了一会儿,商鸣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抿了一口,最终没有说话。游曦见他不说,以为他是不想提,于是也没有再追问了。不过却在院子里坐定,和江浮清一起吃起了点心。点心十分可口。   ……   如此一来,本以为和江浮清的关系有所缓和,便又请他回去。但江浮清却几番推拒,说自己在越州过惯了,不想回灵州去。商鸣谦无法,也不好强迫他,只好在这里陪着他。家中事务也全靠那边传信,倒也还灵便,只是偶尔有所疏漏。   见他如此,江浮清虽舍不得他的点心,却也催他回去。商鸣谦本就觉得江浮清对自己爱意减退,此刻愈发迷惘,看见江浮清赶人,更不是滋味。一时无法,中途还去和那个钓鱼的老者又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   那老者不慌不忙,说:“你这种情况呀,有点复杂。”   商鸣谦连连点头。   那老者蹙眉,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摇头,“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说你喜欢的是别人?”   商鸣谦还要解释一番。   那老者打断他,“追妻路漫漫,你还是自己琢磨去吧。”说罢他就收了鱼竿站起来。   商鸣谦问:“您去哪儿?”   那老者笑逐颜开,说:“我老婆说她给我织的新毛衣今天收针,我要回去试试。就不和你闲聊了。”   商鸣谦本是来找他参详的,却莫名被他秀了一脸,只得叹了一口气。   水中倒映着树影,影影绰绰。 第七十四章 我只喜欢你   商鸣谦是装病也装了,好吃的也做了,江浮清却还是不愿意同他一道回去,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思来想去,辗转难眠,还是坐不住,去轻轻敲了江浮清的房门。江浮清本也睡不着,此刻正在房中挑灯夜读,听见敲门声,便披了外袍,去开了卧房的门。   月华如练,商鸣谦就站在门口,眼中万千思绪翻涌。江浮清到底还是怕他着凉,侧开一步,将他让进了屋子里。商鸣谦没有去到床边,而是在桌案旁坐下,看了江浮清半响,才缓缓开口道:“你、你之前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江浮清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说:“挺好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商鸣谦的指尖在桌子上敲击着,发出几声沉闷地声响,慢慢道:“我看到你桌子上的一本医书上记载了假死药的方子。”   江浮清惊讶于他的洞察力,奇怪道:“我都把那页撕下来了,你怎么发现的?”   商鸣谦说:“有笔印。”   你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而且你的刀割得很浅。”   江浮清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那我下次割深点。”   商鸣谦忽而几分怒气,沉声道:“别再做这种事。”他语调深沉,随后又单手撑住额头,有些筋疲力尽地模样,放缓了语气,说:“我不是在怪你。我是说,你这样,我也很心疼的。”   夜深露重,灯光昏暗,江浮清拢了拢身上的外袍,问:“你心疼?”   商鸣谦愈发觉得他衣衫单薄,弱不禁风,随即点头。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问:“你不是喜欢白初霁吗?”   商鸣谦摇头,又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说:“我只喜欢你。”   江浮清不太信,说:“那你之前怎么说你喜欢白初霁?现在又改口了?”   商鸣谦见他不信,一时情急,走过去,坐到了床边,紧挨着江浮清,蹙眉道:“我那日见你执意要走。我又不能控制自己,未免再伤害到你。所以便将计就计,说那些话好叫你断了念想,了无牵挂。”   商鸣谦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江浮清有些怔愣,看来他也是无计可施了,不得不自我剖白起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木愣愣地看着他。   商鸣谦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想必你也发现了。除了现在这个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我存在……”他说得断断续续,生怕江浮清不能理解,又或者惊吓到他,因此每说一个字,都要偷觑江浮清的脸色。   江浮清讶然,还以为商鸣谦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这件事来。这个秘密埋藏在他的心底,甚少有人窥得一分半分,此刻他却和盘托出了。怎能叫江浮清不动容?   见江浮清如此惊讶,商鸣谦连忙就要解释一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浮清少见他的慌张,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我知道。”   商鸣谦噤声,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浸泡在暖流中,心脏有种肿胀的感觉,灵魂都要被融化了似的。他做了千百次的演练,万全的准备,模拟了很多江浮清得知此事后的表情。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情况,他只是说,他知道了。   僵愣了一会儿,商鸣谦缓缓抬起手,紧紧抱住江浮清,眼眶有些发红。   江浮清好一会儿才松开他,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读医书?”   商鸣谦还有些出神,问:“你不是为了摆脱鼎炉体质吗?”   江浮清一笑,肩膀也耸动起来,软倒在枕头上,说:“一开始是,后来就是为了你了。”   商鸣谦看见他笑,也禁不住微笑起来,问:“你不害怕?”   江浮清点头,随后又摇头,说:“也不尽然。你变成红色的时候可太疯了。”   被单在商鸣谦的手下险些被拧成麻花,紧张地望着江浮清。   江浮清却说:“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商鸣谦心知他故意说这种话来安慰他,曾偷听江浮清讲过,红色的那个曾经百般地折磨他,差点把他掐死。而且若不是他变作了红色,江浮清也根本不会被他标记,和他绑定在一起,成为他的鼎炉。他虽然想要尽力弥补,但却不能改变事实。   江浮清看他似乎陷入混乱的思绪中,连忙打断他,将他捞出来,问:“你知道你这种情况叫什么吗?”   商鸣谦摇头,翻遍古籍,也只得了“离魂症”几个字。   江浮清摇头,说:“离魂症太笼统了。你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多重人格。目前只发现你有两个人格,就是现在的你,和那个红色的。”   “人格?”商鸣谦思索着。   “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在能力、气质、性格、需要、动机、兴趣、理想、价值观和体质等方面的整合。一般人的人格都是稳定的,具有连续性的自我。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的人格不稳定。”江浮清说。   商鸣谦见他条理清晰,言之凿凿,便问:“你从哪儿知道的?”   江浮清一笑,“我不是告诉我你我来自远方吗?在我的家乡,你这种情况虽然很少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很多学者为此著书立传,我又恰爱看些杂书。”   商鸣谦能理解一部分,随后点点头,又听江浮清解释道:“我以往不过是读来消遣,哪里知道会碰上你。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呢。后来细一琢磨,觉得你真是多重人格无疑了。”说罢江浮清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商鸣谦。   商鸣谦接过他那本小册子,发现上面巨细无遗地记录了自己人格交替的契机和时间,以及人格之间的种种区别,细致到不同的人格有什么说话语气和措辞,简直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更是惊讶万分。   他一边看,江浮清一边解说,慢悠悠地道:“你的自称一般是谦称,会称呼自己为‘在下’‘敝人’之类的。偶尔会自称‘本座’,大多数是在你生气的情况下。而那个红色的,根本不会有谦称和敬称,一般都自称为‘本尊’,除非他憋着什么坏水。” 第七十五章 不行,我得补回来   江浮清如数家珍,将他的种种细节条条罗列,又叫商鸣谦把桌子上的茶水递给他。商鸣谦虚空一抓,那碗茶水就飘了过来,稳当地落进了江浮清的手心儿里。江浮清猛灌了一口茶水,又把茶水递给了商鸣谦,商鸣谦会意,又抬手将茶杯送回了桌子上。   江浮清接着说:“比如刚才的事。若是换了那个红色的,一定会说‘你废物呀,自己去喝,懒得伺候’或者说‘帮你端茶我有什么好处?’。不不不,我想多了,他不让我去给他添茶就不错了。”   商鸣谦微微一笑,甚少看他说得眉飞色舞,十分可爱,也起了逗弄的心思。忽然神色一凛,戏谑一笑,将书册按在床框上,倾身过去,挑眉道:“谁允许你在背后说本尊坏话的?”   江浮清吓得一抖,也没来得及细看,连忙往床角缩了缩,用被子蒙住脑袋,鸵鸟似地捂了一会儿,才听见商鸣谦的轻笑,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观察了他一阵,才大着胆子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抹了一把脑门的冷汗,埋怨道:“你不要吓我呀。”   果然这俩人格越来越鬼了,红色的那个假装白色来骗取同情,白色的这个又假装红色来吓唬他。他这颗脆弱的心,迟早要被吓停。   “有这么可怕吗?”商鸣谦温柔一笑。   江浮清哆嗦着点了点头,表示可怕极了,简直就是魔鬼本鬼。   江浮清镇定了一会儿,又在商鸣谦的肩膀上戳了戳,确信是温柔白色无疑,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症状的?”   商鸣谦回忆了一阵,说:“想不起来。我经常失忆。”   江浮清双手一合,点头,“这就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失忆症状的?”   商鸣谦静静回想了一阵,说:“很久远了,记忆也十分琐碎。似乎在我接任家主期间,就有失忆的症状。”   江浮清追问,“那你记得你是怎么当上家主的吗?”   商鸣谦又细细思索起来,说:“我记得有一个祭坛,祭坛上灌满了鲜血,那血的味道很臭,闻起来非常刺鼻。我身边躺着无数具尸体,看穿着都是商家的长老弟子。我茫然地站在尸山血海中,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过了一会儿,有一个长老带着剩余的弟子从远处赶来,直接跪倒在了我的面前,奉我为新任家主。   “我实在手足无措,于是便半推半就,接过了象征商家至高无上的刻有家徽的家主权戒。这个戒指据说是第一任家主的头骨所拼接打造,上面刻有阵法,但凡商家血脉,都要听任差遣。而且骨戒会自己认主。它便认了我为主,戴在我的手上直至今日。”   说罢,商鸣谦伸出了左手,那枚戒指就戴在他的左手大拇指上,以前江浮清看他戴过,以为是什么普通饰品,没成想还有这般的来历。商鸣谦不是主角,虽然是主角的师父,但是并没有过多的笔墨描写他。他的过往也只是零星半点,江浮清也无法从书中窥得全貌。他来得太早了,估计这个时候的主角,都还没有出生吧。   那骨头做的宝戒看上去精致非凡,上面的骨头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加工,倒现在几千年过去,雪白如新,隐隐能够看到里面闪烁着宝石的光芒,似乎勾魂摄魄一般。商鸣谦却不怎么在意,甚至把它取了下来,递给江浮清慢慢看。   江浮清心知此物干系重大,连忙帮他戴了回去,“你自己好好保管吧。丢了别来找我。”   商鸣谦微微一笑,说:“戒指贵重,但不及你。”   江浮清心尖发颤,与商鸣谦对视了良久,随后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他眼里有星辰大海。   江浮清拍了拍心口,别过头去,假咳了一声,又转过头来,问:“后来呢?”   商鸣谦叹息一声,说:“后来我就当了两百多年的家主。期间失忆过数回,具体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每次我失忆后醒来,就要面临一连串的祸端。要不就说我杀了某派的护法,要么就说我当街毒打了某个富商,要不就说我扬言要一统修真界什么的。每次都要解释许久,实在调解不了的,只好下了狠手。”   是红色那个没错了。   商鸣谦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十分头痛,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大纰漏,还能应对,只是长期这般下去,就不知道会不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江浮清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心问:“那有没有人告你调戏良家妇女?”   商鸣谦苦笑一声,觉得江浮清现在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摇头道:“这却没有。不过偶有不认识的女子来找我,让我给她放烟花,说是我答应过她。”   “啊这……”红色的那个果然是撩神了,怪不得他调戏起自己来游刃有余,套路多样,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看来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里没少实践。   商鸣谦忽然回过味儿来,端详起了江浮清,握住江浮清的手,说:“红色的那个,不会经常这样调戏你吧?”   江浮清讪讪笑了笑,在心里道:会的,特别会。从言语轻薄到吃干抹净,整套流程熟练得不行。   他虽然不说话,但商鸣谦也从他闪躲的眼神里猜到了,一时醋意大发,手险些要把床框捏碎,怒火中烧:“他怎么可以这样?!”   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心道他这是吃的什么飞醋?都吃到自己头上去了?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劝道:“没事,都是你的身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这不是细节。”商鸣谦闷声闷气地道。   江浮清实在无法,眼看这事儿是糊弄不过去了,索性倾身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稍触即离,“不生气了。”   商鸣谦被他哄得舒服,却也没有被他这三言两语就混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俯身在他的鬓角吻了吻,又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唇角亲了亲,说:“不行,我得补回来。”   “补、补回来?”江浮清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都是你自己,补个毛线呀。   和着你倒是舒坦了,我承受双份儿快乐是吧?   江浮清看着摇曳的床幔,不住喘息着,有点担心木床地结实程度。   床不会踏吧?   夜半三更,烛火葳蕤,人影憧憧。   “这样好不好?”   “嗯……还行……”   “那这样呢?”   “……嗯”   “那……”   “求你别问了……” 第七十六章 强迫性穷思竭虑   柳不嗔看到他俩日上三竿才起来,而且昨天晚上也听到了一些响动,此刻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看医书,看到江浮清出来,不咸不淡地道:“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   江浮清本想点头,但是又止住了,一手撑住头,说:“只是和一个人格和好了而已。”那红色的一出来,直接功亏一篑。在上一次的交流中,红色的那个虽然表现得温和了些许,但不能改变他的本质,发起疯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说起那个红色的,柳不嗔也是后背一凉,那滔天的气焰,冷冽的气场,几乎理智全无,确实让人胆寒。柳不嗔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小声道:“他不会突然变成红色吧?”   江浮清也不太确定,说:“似乎是他受伤,或者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那个红色的就会出来。”   柳不嗔若有所思,“那应该就是症结所在吧。你问了他过去的事情吗?”   江浮清点头,说:“问了,但是他说他记不得了。”   柳不嗔笃定地说:“如果白色没说谎,那记忆应该在红色那里。你得去问红色那个。”   江浮清瞪了他一眼,“红色的那个我曾经问过,他也不说。而且再难找到那样的机会了。”也不能把商鸣谦关起来,让他再身受重伤,或者再变着法气他吧?而且他一旦变成红色,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回白色了,几个月也不一定,说不定还没治好商鸣谦,他就被折腾死了。再说了,商家也离不开他,红色的也不理事,又怕生了差池。   商鸣谦听到江浮清在和柳不嗔说话,也意识到也许江浮清就是找柳不嗔想要探讨解决他多重人格的问题,因此对柳不嗔的敌意也消退了些许。此刻没有现身,就静静的听着。   两个人没有发觉他在门口,自顾自地说着。   江浮清叹了一口气,说:“要是那个红色的不出来就好了。”白色的那个多好呀。温文尔雅,又讲道理。他说的是一句气话,不过却还是有几分私心的。虽然红色的那个也有好的一面,但是太喜怒无常了,不太好相处。   那边的柳不嗔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确实,上来就打了我一掌,直接给我打吐血了。我要不是灵枢谷的人,恐怕就凉了。”   江浮清点头。   商鸣谦后退了一步,蹙起了眉头,难怪柳不嗔说他被自己揍了两回,原来有一回是红色人格打的,看来还受了挺重的伤。如此想来,柳不嗔故意气他倒也是有原因的了,不单是因为江浮清。   红色人格真是个怪物。   商鸣谦想到,若是没有那个红色的,他便可以心无旁骛地和江浮清生活在一起了。而此刻,他在江浮清的眼中虽好,却是个随时会变成怪物的人,对他多有防范。想到此处,内心隐有一股酸涩,攥紧了拳头。如果那个红色的永远不会出现就好了。那红色的存在一日,他就一日不安宁。   过了一会儿,江浮清见他还没出来,有些担心,便过去看他。商鸣谦恢复了镇定,朝着江浮清走了过去,露出一个微笑,道:“你饿了吧?我去做些吃的。”   江浮清点点头,也是一笑。   随后商鸣谦便离开去了厨房。   柳不嗔盯着商鸣谦的背影,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一时敛眉。江浮清虽然清闲自在,但还是眉头紧锁,忧愁围绕着他。他这几日做了些药,自己吃过,对他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准备给商鸣谦试试,但又怕商鸣谦不愿意,也不敢说。商鸣谦也察觉出他的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江浮清见他这样更是心酸,他越想便越是忧郁,每日也是食不下咽,胃口不太好。这一点上,柳不嗔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柳不嗔虽然答应帮忙,但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也就没有那么上心,每日吃好喝好,十分悠闲自在。见江浮清这模样,道:“你这是思虑过重导致的肠胃功能紊乱。”   江浮清点点头,也发现了,他在蔚蓝星的时候,一直喝营养剂,虽不如这些食物好吃,但是好消化,他本就肠胃不大好,所以一有忧思竭虑,便会影响到消化功能,不太舒服。自己配了一些药吃着,但是忧思在心,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这一日江浮清正要吃饭,实在是觉得难受至极,连忙走到角落里,扶着树干呕起来。商鸣谦连忙走过去,想要替他顺顺气儿,但是江浮清摆了摆手,又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症状更加严重了。   商鸣谦只好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一些,蹙起了眉头,问柳不嗔为何会这样,柳不嗔也不在意,说:“他呀,情绪严重影响身体。你俩半斤八两吧。你不用担心,过段时间可能又好了,反反复复的。”   商鸣谦眉头不舒,远远看着江浮清,问柳不嗔:“那为什么我一靠近,他似乎就更严重了?”   柳不嗔淡淡道:“可能是你那个红色人格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吧。他偶然间回忆起往昔罢了。应该不是每回都这样。”   商鸣谦点头。   江浮清不是每回都抗拒和他接触,只是偶尔又突然爆发,难有常态。商鸣谦半晌不语,又回忆起往昔种种,对红色人格的敌意便又更深了一层。   江浮清在远处的藤椅上坐了一会儿,缓和了一阵,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走了回来,说:“我没事了。”   商鸣谦将一碗粥推倒他面前,说:“你吃这个吧。”   江浮清点点头,一勺一勺地慢慢吃了起来。   柳不嗔包揽了那盘蟹黄豆腐,微笑道:“蟹属寒凉,豆腐更伤胃,我帮你吃了。不要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浮清瞪了他一眼,“什么便宜都让你捡了是吧?”   柳不嗔笑而不语。   商鸣谦问:“那他应该吃什么?”   柳不嗔漫不经心地说:“给他弄点山药薏米粥吧。”   江浮清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也吃不下什么。商鸣谦却看在眼里,觉得他的脸色似乎又憔悴了许多,惹人心疼。下意识地想伸手握住江浮清的手,但是又止住了,怕他再不舒服。 第七十七章 绝不放你出来   这几日商鸣谦一直呆在书房里处理门派事务,此前堆积了许多,这几日处理起来就更为棘手了。江浮清担心他心不在焉,处理事务会出差池,自己无辜背上祸水的骂名。于是就劝他回去,好好把事情处理妥当,反正以他的脚程,来去灵州和越州很快。他自己却是不肯跟着他回去商府的。总觉得在这儿比在灵州的时候自在得多。   商鸣谦看他坚持,又念及自己的境地,也不再多说了。   是夜,夜阑人静,皓月当空。   商鸣谦夜不能寐,在江浮清的门前站了许久,又不敢推门进去,怕看到江浮清推拒的眼神,不愿打扰他。心中烦乱无比,便一个人离开了院子,想要在外头去散散心,一路延着江水而行,江面阴郁,风平浪静,江边空无一人。   商鸣谦抬脚踏上江面,慢慢走到了江心,水流在他的脚下奔腾而过,滚滚东逝,月明星稀,江面上渐渐浮现出自己的身影。那个身影穿着一身红衣,神态桀骜,也这么注视着他。他心中烦乱无比,掌中运起灵力,朝着江面打去。一时水击千层,江浪滔天,浪声雷动。商鸣谦环顾四周,又觉一阵茫然,如坠五里雾中。   水面被打散,却又快速地回拢过来,那红色的身影似乎更加猖狂,有从水面中飞跃出来的趋势。商鸣谦接连击出数掌,眸中怒意难消。随后又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背脊一阵发紧,浑身冰凉,整个人霎时坠入了水中。   江水将他完全淹没,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拉扯着他,将他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冰冷刺骨的江水包裹着他的身体,四肢百骸都在慢慢融化消弭,似乎只剩一个灵魂在江心的恶水中空茫飘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鸣谦陡然醒悟过来,突破层层水浪,一跃而起,悬浮在了河流上空。周身都湿透了,他慢慢走回岸边,在江边乱石处坐了下来,江风拂面,发丝凌乱。他定定看着江水中自己的倒影,捡起一个石头砸进江中。   只是那人影始终缠着他,很快又合拢过来。商鸣谦虚空一抓,拂衣剑落入了他的手中。阵阵剑气在江面漫无目的地划过,留下层层波纹。那水中的倒影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就像红色的那个说的,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两面。   想到此处,商鸣谦萌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挥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冷尖锐的剑锋紧紧抵着颈处的皮肤,对着水面道:“就算我死,也绝不放你出来。不会让你祸害天下苍生,更不会让你伤害他。”   月色皎皎,如银如絮。江水沉沉,如渊如墨。   江浮清原本是躲在暗处的,这几日商鸣谦提出要自己和他回家,但都被江浮清几次三番拒绝了。白色的这个虽然温柔,凡事都替他人着想,但有什么困苦却总爱闷在心里,不说出来。之前江浮清就觉察到他在自己卧室门口站了半天,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终一言不发地走了。江浮清不放心,于是就拿了一瓶之前柳不嗔炼制的敛息药水,偷偷跟了上去,想看商鸣谦要做什么。   此刻再也按耐不住,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儿,焦急道:“你干什么呀。”   商鸣谦头脑有一丝清明,定定注视着江浮清,回过神来,手一翻,收起了拂衣剑,发觉江浮清眸中水气氤氲,泫然欲泣。有所触动,心尖好似被毛虫啃噬一般,酸胀麻痒。商鸣谦浑身都湿透了,染着水汽,却不觉得冷,反倒关心起江浮清来,柔声问:“你怎么出来了?不冷吗?”   江浮清摇了摇头,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脖颈,上面浸染出一条血痕,血沾染在江浮清的指尖上,江浮清的指尖有些凉。他抬眼怔怔看着商鸣谦,带了几分哭腔,道:“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商鸣谦哑然,沉默不语,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所适从起来。   江风冷然地吹拂着,江浮清揪住他被江水润湿的衣服,催促道:“你还不快把你的衣衫变干?”   商鸣谦听出他话语的急迫,虽不觉得冷,但还是照做了,运转灵力,烘干了衣物。江浮清冷得发抖,打了一个喷嚏,拉过商鸣谦的手,就要让他回家去。商鸣谦觉得他的手很冷,几乎没有热气,便缓缓运转灵力,将热气传了过去。   江浮清拖着他,步伐急促,但商鸣谦的步子却是不急不缓的,只是注视着江浮清。江浮清的青色衣衫在江风中被吹得翻飞,好似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一样。商鸣谦不得不又将他的手攥紧了一些,以免他被风吹走。   并非风动,亦非树动,心动然尔。   思绪一瞬间飘得很远,就像是点点星辰浩瀚,亘古长存,又转瞬消逝。   正这么想着,忽而余光有剑光闪过,商鸣谦头脑中警钟大作,连忙手一翻,拂衣剑落入手中,回身一挡。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惊破了月色。   江浮清直觉一股罡风拂面,那“铿”的一声格外巨大,似乎就在他的耳边炸响,他浑身一僵,却见远处两个身影已经斗作一团。江浮清紧张地注视着,生怕商鸣谦受了半点伤。   商鸣谦抽剑相迎,带起层层风刃,江浪滚滚。那人一身黑衣黑袍与商鸣谦对峙着,双手紧握玄铁长剑,几乎融入了无边月色之中。   “你是谁?”商鸣谦单手持剑,站在冷冽狂风中,问。   “哼,好一个商鸣谦。你杀我兄弟,还有脸问出口?”那人紧握长剑腾空而起,飞身朝着商鸣谦击来。商鸣谦也一跃而起,又与他缠斗起来。这人出剑十分快,一刺、一挑、一抽循序渐进。刃口带着杀伐金气,又锐又利。商鸣谦从他的身法中堪堪能分辨出,这个人似乎同青冥宗有些许渊源。   商鸣谦驾风腾云,右手一挥,剑气层层激荡,朝他面门而去。风刃回旋不歇,发出阵阵嗡鸣。风刃霎时割破了那黑衣人的胳膊,血腥气味铺面而来,也更加发狠,他单手结印,将剑往空中一抛,金光大盛,万千剑雨朝着商鸣谦飞射而去。 第七十八章 穿血衣的修罗恶鬼   商鸣谦连忙在身前支起一个风障,风障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无限延展,迅速截断了江面,霎时巨浪滔天,山呼海啸,江水裹挟着飓风朝着那人席卷而去。那人顺时被水牢层层包裹。只是没过一会儿,万千金光如针如箭,自他为中心四散开来,迅速破开了出口,一时万顷雨坠。   商鸣谦虚空一抓,拂衣剑又显现在掌中,他凌空一跃,陡然拔高数丈,凌然那人头顶之上,举剑劈下,一时紫光冲天,半边天幕都被照得发亮。黑衣人急转急退,冷笑一声,低声念动口诀,红光涌动,一球形法宝霎时飞出,朝着商鸣谦击去。商鸣谦劈剑将之打落,哪料到,那法宝忽然爆裂开来,迸发出一阵如絮如雾的粉尘。商鸣谦身处一片红雾之中,只听见那黑衣人的桀桀冷笑从不知何处传来,“商鸣谦,你也有今天。”   商鸣谦眉头紧蹙,闭上眼睛,放出神识,勉强能锁定黑衣人的位置,只是心中杂乱,反应总是慢了半拍。那黑衣人躲在红雾之中,偶尔跳将出来,剑锋在商鸣谦的身上划出了十七八个微小的口子,他周身都被血光染红,疼痛层层加深,拿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商鸣谦剑将插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思绪却一刻不停的翻涌着,无数狰狞可怖的人脸在他的面前一一闪过。   “你的血它最喜欢了。”   “你跑什么?养着你不就是为这嘛。”   “给它血!不然它又要发疯吃人了!”   ……   商鸣谦浑浑噩噩,手中拿着剑胡砍着,却没能伤到那黑衣人分毫。他知道他不能这样下去了,伤口正在一寸一寸的裂开。不行,在这样下去,那个红色的就会出来了。商鸣谦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重又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黑衣人忽然从雾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黑衣人的手就掐在江浮清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对商鸣谦说:“你不是喜欢他吗?今天就要让他死在你的面前!”   江浮清浑身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后背都被冷汗浸润,只是在模糊的视野中看着商鸣谦。商鸣谦头疼欲裂,几乎拿不稳剑,眸中红光乍现,额头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冷汗,发丝粘腻的沾染在脸颊上,哽咽道:“放、放开他。”   黑衣人又提着江浮清向着他走进了一步,手又捏紧了一些,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说罢手下渐渐发力。江浮清被他掐得一阵晕眩,眼中明明灭灭,几乎陷入昏迷。   商鸣谦心跳得极快,耳边只听得“啪嗒”一声闷响,似乎是琴弦断掉的声音。他点漆一般的瞳孔彻底被血红浸染,拂衣剑“哐当”掉落在地。他抬起头来,火烟迅速爬上了他的手背,汇聚成片片火红鳞甲,一片一片地附着在了他的手背之上,指尖生出尖锐的利甲。一个飞身上前,一把将那黑衣人扑倒在地上。   那黑衣人哪料他有此一招,连忙闪躲,手也没有抓稳,江浮清往边上一滚,半昏半死,只在朦胧中依稀看到了商鸣谦的残影,卷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黑衣人一阵心惊,只看到商鸣谦似乎身处火中,浑身都被烈焰点燃似的,红衣猎猎,如同浴血修罗。商鸣谦打量着他,似乎在打量一个柔弱猎物。随后缩地成寸,一掌朝他击去,带起一阵灼辣的热浪,一声龙吟伴随着热浪袭来。黑衣人抬头,只见前面一条火龙盘旋,张牙舞爪地朝他直扑而来。黑衣人边闪边退,却身陷囹圄,被圈死在火焰之中,耳边都是噼噼啪啪地爆响,隐隐夹杂着龙吟低叹。   一袭红衣的商鸣谦从火焰中走了出来,唇角带着阴鸷的笑意,一爪将黑衣人扇倒在地上。黑衣人如死狗一般喘息着,半边脸皮已被撕得稀烂。商鸣谦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猛力踩进泥土中,一脚接着一脚,直到将他的头骨也踩得七零八落。他的唇角却始终带着愉悦的笑意,仿佛只不过是在进行一个微不足道的游戏。最后他终于停止了动作,收了收四周凌乱燃烧着的火苗,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伸了一个懒腰,不再去管自己脚下那滩烂泥,用目光在空茫的河畔梭巡着江浮清的身影。   江浮清吓得一抖,早就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河畔的巨石之后,连忙用手捂住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肩膀不停地抖动着,眼泪就快夺眶而出。方才的一幕幕在江浮清的眼中浮现。脑浆迸裂,火光滔天,人间地狱。   那边商鸣谦的声调阎王索命似的催着:“我的小鼎炉,你在哪儿呀?和我捉迷藏?”   江浮清不敢动,努力收敛着自己身上的气息。   他听见商鸣谦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就在自己背后的某个地方站着,却并没有动作。江浮清敛声屏气,只是数着自己的心跳,希望那个恶魔能快点离开。江浮清在石头后面一直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也听不见商鸣谦的一点声音了,便想着他是放弃了,走远了。   于是江浮清才慢慢地想要站起身来,只是他刚刚站起身,转过头,就发现商鸣谦正坐在他背后的那块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商鸣谦微笑:“抓到你了。”   江浮清后退一步,随手抄起一块尖锐的石块,警惕地对准了商鸣谦,“你、你别过来!”江浮清边说边退,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坑,他本又脚软,身形一晃,就要跌倒。商鸣谦飞身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带到了自己怀里。   江浮清吓得不轻,想也没想,攥紧石头,抬手就朝着他肩膀上砸去。商鸣谦只好松开了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眼神扫过江浮清惊恐的表情,变本加厉地恐吓起他来,“你还敢对本尊动手?你看到那人的下场了?”说罢目光望向了不远处。   江浮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阵恶心干呕,手中的石块砸在地上,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第七十九章 把你卖了   见江浮清已经是吓得半死了,商鸣谦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也不和他说话了。江浮清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转身就要离开。商鸣谦跟在他身后,喊道,“喂?你去哪儿?”说罢他环顾四周,有些奇怪道,“这里好像不是灵州。”   江浮清闷头走路,也不理他。商鸣谦走过去,一把抓住江浮清的手腕,略带几分薄怒,“你在生什么气?”   江浮清甩开他的手,还是闷着不说话。商鸣谦转到他跟前,拦住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威胁道:“你再如此傲慢无礼,信不信本尊在这儿对你为所欲为?”   江浮清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什么时候没有为所欲为?”   红色人格的脾气本不好,江浮清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现在有些后怕,眯起了眼睛。商鸣谦怔愣了一会儿,却又放开了手,说:“算了,本尊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恕你。”   江浮清松了一口气,暂且逃过一劫,快步赶路回家。   商鸣谦站在他身旁,与他一起走着,还是忍不住问:“你去哪儿?”他说过他不喜欢重复,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问江浮清如此简单的问题。   江浮清淡淡道:“回家。”   商鸣谦问:“你还有家在这里?”   江浮清白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忽而林中风动,似乎有异样的灵力波动,商鸣谦手掌一翻,一道火光击出,那人现出了形态。江浮清一转头,看他又要大开杀戒,连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商鸣谦却没有急着动手,一把提过那个人的衣领子,冷哼道:“你和刚才那个黑衣人是一伙的?”   那人连忙摇头,商鸣谦屈指成爪,便要下死手。那人一个哆嗦,吓得一抖,连连点头,道:“还请尊上饶命!”   商鸣谦将他扔在地上,揉了揉手腕儿,问:“你们还有多少同伙?老老实实说出来。”   那人怕得不行,连忙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交代了出来。   这个人说,他们本来是一伙流寇,专门捉鼎炉卖给各大门派,本来是觊觎江浮清的体质,但是惹不起他身边的商鸣谦和柳不嗔,所以并不好动手,但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仍在暗处埋伏着,准备伺机而动。这天看到江浮清独自出来,以为捡到了便宜,就偷偷地跟上了。结果又看到那个黑衣人找茬,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一直在远处跟着,直到现在才漏了马脚。   商鸣谦听明白了,也不生气,戏谑一笑,道:“你们老巢在哪儿?我也去选几个鼎炉用用。我身边这个不太听话。”他说罢瞥了一眼那边的江浮清。江浮清抬腿就要走,根本不想理他,只是他面前却不知何时被商鸣谦设置了屏障,他连踢带踹也出不去,只好转过头来,对商鸣谦怒目而视。   那人见商鸣谦想着弄鼎炉,根本不是旁人传言的谦谦君子,也没有多想,心道这下倒好,来了买主,不疑有他,连忙就引着商鸣谦前往他们的老巢。江浮清无法,被他拉着一起走山路。交谈中,得知这个人姓虎,排行老四,人称虎老四。   虎老四见商鸣谦一路上都带着江浮清,于是问:“尊上,您这是……又何必带上他?您不嫌累赘?”   商鸣谦一把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江浮清拉过来,厌恶道:“当然嫌了。这不正好带去你们那里卖了。就看你们能出多少价钱了。”   江浮清摸不太准这个红色人格的脾气,也保不齐他真的有这个打算,吓了一跳,连忙就要找机会跑。可商鸣谦法术高深,又有这个虎老四看着,他就算是想跑也没有机会,又懒得同他对骂,便一言不发,不动声色。   虎老四一听,笑出声,说:“那就谢过尊上了。不知尊上打算出价多少?”   商鸣谦捏了捏江浮清的脸,说:“少说也得五十两吧?”   虎老四有些惊讶,笑开了花,觉得自己血赚,连忙道:“好好好,一到地方,我就把银子给您。”   江浮清被他摸来捏去,逮准机会就要一口咬住商鸣谦的手指。商鸣谦连忙收回手,挑眉道:“还敢同主人呲牙?”   没把你手指头咬下来,真是遗憾。   商鸣谦环顾四周,不耐烦地催促道:“这祸害我是一眼都看不下去了。怎么还没到你们的地界儿?”   说着话,虎老四连忙拱手作揖,三个人来到一处长梯前。虎老四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在长梯前一挥,只见一座庙宇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看来是他们这伙人中的修士布了障眼法,以免旁人闯入,普通人未必能找得到。   虎老四弯腰行礼,道:“尊上请。”   商鸣谦拉着江浮清一脚踏入了进去,江浮清一阵胆寒,直觉周围鬼气森森,寒气逼人,又有一股子发霉腐烂的味道,隐约从不远处传来男子柔媚的呻吟,似乎正行云雨之事。江浮清蹙起眉头,只觉得恶心至极。   随后,两个人到了大堂里,虎老四连忙把这些睡熟的人都叫了起来。那领头的骂骂咧咧地从内屋里出来,走到大堂一看,发觉这个人是商鸣谦,顿时吓得腿肚子一软,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大响头,道:“不知竟是尊座!小人多有怠慢!”   “你是谁?本尊认识你?”商鸣谦偏头打量他。   那人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说:“那日匆匆一别,未能自报名讳。在下姓井,排行老大。别人都叫我井老大。”他眼睛一亮,看到了江浮清,连连作揖,道:“这位就是尊夫人吧。幸会幸会。”   虎老四连忙附耳过去,小声道:“他是来卖鼎炉的。”   井老大惊讶万分,腿一抖,不太相信,颤抖着声音问:“不知尊上前来,所谓何事?”四周烛火阴暗,墙壁上也有许多灰尘,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乱草。拉赫商鸣谦转头,看了一眼不言不语地江浮清,道:“我这鼎炉太不听话了,来你们这里换一个。”说罢,又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把其他鼎炉带上来。 第八十章 杀疯了   听他这么说,井老大连忙差人去把已经捉来的鼎炉带来给商鸣谦查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守卫就牵着四五个鼎炉出来了。这些鼎炉年龄看上去不大,一个个灰头土脸,怯生生的,眼神畏惧,浑身发抖,弱不禁风的模样。   商鸣谦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摇头,嫌弃道:“什么歪瓜劣枣也拿出来现眼?”虎老四怕他黑灯瞎火地看不明白,又叫人把灯点得更亮些,拉着其中一个鼎炉的胳膊就拽到了商鸣谦的面前,说:“您再仔细看看,这个皮相不错,洗干净了,绝对好看。”   那鼎炉低垂着头,不言不语。虎老四连忙掐起他的下巴,想要让商鸣谦看个清楚。商鸣谦凉凉道:“眼睛太小了。”   那虎老四一阵茫然,又从后头拖出来一个,卖力地举荐着,“您看着这个?”   “鼻子太塌了。”   “那这个?”   “脸太大。”   “这个呢?”   “头发像枯草一样。”   “这是最后一个了,您看看?”   “你看他那鞋拔子脸,半夜不得把我吓醒?”商鸣谦一手撑着头,嫌弃地道,没一个中意的。   他一边挑,一边看江浮清的脸色。但江浮清始终一言不发。   虎老四殷勤道,“既然您都不中意,小人也无话可说。那我这就叫人去拿银子给您,您把您手里这个留这儿吧。下次来了新货,小的再联系您。”   商鸣谦轻咳了一声,拍了拍桌子,对江浮清道:“本尊已把你卖了,还不快去见过新主人?”   江浮清冷哼一声,无动于衷,看着那一排可怜之极的鼎炉,没成想自己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刚从狼窝出来,却又被人送回了狼窝。真是世事无常,莫敢预料。当初救起他,一开始就是错的。   江浮清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眼中满是厌恶和恨意,站起身来,对商鸣谦道:“既如此,你便滚吧。”   商鸣谦别过头去,不想直视他的目光,本来是开个玩笑,想吓吓江浮清,好让江浮清服软,此刻却十分的不舒服,蹙起了眉头,又转过头来,敲了敲桌子,道:“你若是肯叫本尊一声夫君,本尊就带你回去,如何?”   江浮清冷笑一声,“你这种人,任意妄为,独断专横,我讨厌你还来不及,怎会对你有如此爱称?”   商鸣谦气极,抿唇一言不发,和江浮清对峙着。   边上的虎老四想早点收人早点结束,一边呵斥着江浮清,一边就要去拉江浮清的手臂。只是他还没有碰到江浮清的手臂,却忽然见眼前红光一闪,一道冷锋划过,只听一声惨叫,虎老四的胳膊断裂开来,掉在了地上,血腥气味霎时弥散开来。他抱着胳膊跌坐在地上,不住痛哭哀嚎着。   所有人都吓懵了,定定站在原处。众人只看到墙上斜插着一柄寒光匕首,反应过来正是这把匕首斩断了虎老四的手臂。商鸣谦手一抬,那匕首重又落入了他的手掌心。他摸了摸匕首冷硬的血刃,抬头,冷声道:“谁准你乱碰的?”   几个人腿一抖,“噗通”几声,齐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   “跪什么?”商鸣谦双腿交叠,懒散地坐在鸡翅木雕花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虎老四的哀嚎还不停。商鸣谦顺手将匕首掷出,直接将虎老四扭动的身躯钉死在了地上,虎老四彻底没了声息。商鸣谦收回匕首,微微一笑,“这下清静多了。”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响都能听得见,烛火在寒风中摇曳着。   还是井老大胆子大一些,连忙道:“小人再不敢作奸犯科,还望尊上网开一面!”   “网开什么?”商鸣谦饶有趣味地问。   “网开……一面……”井老大哆哆嗦嗦地道。   商鸣谦啧啧了两声,把匕首扔在他面前,轻声道:“那我就网开一面吧。你自我了断,免得本尊动手。”他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颈,十分平常地道:“今天本尊也打累了,懒得动弹。”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当初所见那个十分温和的商鸣谦为何会是这般狠毒模样,又见虎老四已死,心知今日落在他的手里是死定了,不如放手一搏。见商鸣谦闭目养神,而江浮清站得极近,井老大捡起地上的匕首,便要挟持江浮清。   他心念一动,眸中狠厉乍现,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着江浮清扑过去。江浮清料不到他突然暴起,吓了一跳,心脏狂跳。忽而又觉得一股劲风拂过,商鸣谦闪身将他拉到身后,一掌拍在了井老大的天灵盖上。   这一掌之下,井老大浑身的皮肤一寸一寸的灼烧起来,逐渐烧得通红滚烫,一瞬变成了人形的灰烬,随后被门前呼啸而过的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江浮清躲在他身后,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又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剩下的人早已经吓得抖如筛糠,两股颤颤,连忙求饶。商鸣谦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庞,唇角的笑意收敛起来,一字一顿地道:“你们每一个都得死。”   他的声音低沉寒冷,仿佛阎王的催命符一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间,直击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随后房间的大门猛然关上,四面墙壁,屋顶,地面,迅速被血红的结界所笼罩,如同血池,就算是恶鬼也无法逃离。   商鸣谦一个一个的收走他们的性命,将他们一一烧成灰烬,就如同捏破防震气泡膜上的小泡泡,很快那些人就被杀得所剩无几。江浮清看他还不准备放过那些鼎炉,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你住手,可以了,那些人罪有应得。这些鼎炉却不该死。”   商鸣谦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江浮清,唇角带上了些许笑意,轻声道:“不过是沙砾芥子,有什么应不应该的?”   江浮清握住他的手腕儿紧紧不放,看着他,“你不想杀人的。”   商鸣谦愣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道:“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第八十一章 烧成灰扬了   江浮清拉着他的手,沉声道:“够了,不要再杀了。”   商鸣谦感觉到江浮清握着自己的手在发抖,脸色苍白,嘴唇也在发着颤,看来是十分害怕了。商鸣谦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伸手理了理江浮清鬓发,轻声道:“我可以不杀他们。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浮清神色一凛,问:“什么条件。”   商鸣谦微笑,“你先答应。”   江浮清有些犹豫,又看了看边上那些泣不成声的柔弱鼎炉,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点头,“我答应你,你说罢。”   商鸣谦露出奸计得逞地笑容,收去了手中的火焰,道:“你叫我一声夫君。”   “什么?”江浮清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有些诧异。   “你听见了。”商鸣谦笃定地说。   江浮清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半气半笑,单手插腰,指着商鸣谦,“你这算什么条件?”   商鸣谦不肯让步,说:“那不管,反正你答应了。”   江浮清张了张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蹙眉犹豫了半晌。见他犹豫,商鸣谦手中又运起灵力,抬手就要像旁边无辜的鼎炉打去。江浮清怕他再闯祸,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亲切地道:“好了好了,夫君,够了,别胡闹了。”   商鸣谦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故作气恼道:“你方才喊我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反正喊一声也是喊,喊两声也是喊,喊多了又不掉块肉,江浮清便也豁出去了,道:“夫君。”   “嗯,舒坦。再喊一声?”   “夫君!”   “不错。再来一声?”   “夫君,你有完没完?”江浮清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商鸣谦激动之下,一把揽过江浮清的腰将他抱起来,转了好大几圈。江浮清被他转得头晕目眩,险些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商鸣谦总算放开他,四周的腥红结界也撤去了,清新的风浪重新灌满了屋子,驱赶了屋子里的血腥气味。   商鸣谦朝着那几个鼎炉走过去,说:“今天看在我娘子的份儿上,饶你们一命。滚吧。”几个人连忙哆哆嗦嗦地跑了。   江浮清叹气,与他一道离开了这一处破庙。   刚刚踏出大门的门槛,江浮清说:“你是故意设套,好把他们一锅端了是吧?”   商鸣谦嘴硬,说:“哪儿啊。我是为了吓唬你。叫你不听话!”   江浮清白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讲理。   折腾了大半夜,等到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天边已露曙光,借着这点光亮,江浮清才注意到商鸣谦身上穿的不是红衣,而是白衣染血。上面既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其他人的血,纵横交错,以至于把衣裳都染红了。   江浮清觉得触目惊心,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你换件衣裳吧。”   商鸣谦点头,在空间里翻找了一阵,不满道:“我的衣裳怎么没了?定是他给我丢了!”   他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是指代的白色人格。江浮清叹气,说:“你凑合着穿呗。别那么苛刻。”   商鸣谦却很不满意,说:“都是白色,我最讨厌了!”   江浮清摇头,抬腿就往前面走,说:“那你自己选吧。你是不穿,还是穿白色。”   商鸣谦拉住他,说:“你同我去买些新的。”   江浮清指了指他这一身血衣,“你不怕吓到路人?”   商鸣谦却道:“路人吓没吓到,与我有何相干?”   这倒是,他我行我素惯了。   于是在江浮清的百般劝导之下,他终于做出了让步,暂时换上了白色衣衫。他穿着白色,不说话的时候,与白色人格有些相像,只是一开口就完全变味儿了,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商鸣谦拉着他御风而行,很快就到了镇上的集市。   两个人踏进了成衣铺子,那掌柜立刻就亲自来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物,一来还来俩,于是殷勤招待起两人来。商鸣谦挑挑拣拣,买了一大堆,全都收进了空间里,等到他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交领箭袖长袍,腰上坠下一块拇指大小的血玉宫绦,看上去华贵非凡。   那掌柜赞不绝口,就差拿他出来当招牌带货。江浮清赶紧把他拉走,生怕他被问烦了会大发雷霆。商鸣谦却死不挪步,强行给江浮清置办了几身好行头。江浮清只好顺着他,等那掌柜的好不容易打包完了衣服,就拉着他快步走了。   一路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两人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江浮清总算把他平安地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窄小,本以为商鸣谦要嫌弃一番,他却极为欢喜,说:“这里不错!本尊喜欢!往后便都住在这里了!”   那边柳不嗔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江浮清回来,松了一口气,拉过江浮清的袖子,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道你生了什么不测,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唉,一言难尽。”说罢江浮清瞥了一眼商鸣谦。   商鸣谦也在打量着柳不嗔,一把将江浮清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上前一步,戏谑道:“是你?怎么?上次还没有被本尊收拾够?”   柳不嗔看他穿着气质与前两日截然不同,又看到江浮清的表情,自然知道是商鸣谦的红色人格出来了,当时也不敢在同他胡说八道,一溜烟跑了出去。只对江浮清秘密传音留下一句,“我住客栈去,你好自为之吧。等他变成白色,你再叫我回来。”   江浮清看他脚步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当即也对他没了盼头。看来指望柳不嗔和他一起对抗红色人格是不太可能了。   “他怎么在你这里?”商鸣谦上前一步,注视着江浮清。   “他来串门子。”江浮清后退一步,解释道。   商鸣谦环顾四周,指着晾衣杆上的一件衣裳,怒气冲冲道:“那这里怎么有其他男人的衣服?”   江浮清看了一眼那件衣裳,说:“你冷静点,那是你的衣物。”   商鸣谦看过去,果然是“自己”的衣裳无疑,眼皮一跳,胡乱收起那衣裳,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又恶狠狠地道:“你丢我的,我便烧你的!”   江浮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瘫坐在摇椅上,身心俱疲。 第八十二章 你敢不敢让我睡个好觉   如此又折腾了半日,商鸣谦见江浮清忙里忙外,就顾着倒腾那些药草,根本不搭理自己,便搞起了小动作,常常趾高气扬地指挥江浮清替他端茶送水,捏肩捶腿。偶有病人上门,也被他给吓跑了。江浮清昨夜本就没睡,此刻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操持家务,哪里比得过他精力充沛。此刻见他胡搅蛮缠,索性也不做事了,直接跑进卧室里,关上了房门,准备大梦一场。   江浮清刚把衣裳脱了,钻进被窝里,侧过身子,面对墙壁,蒙住被子,打了个哈欠。这时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戳了一下,一只冰凉的手探到了他的腰上。江浮清陡然清醒过来,转过了身,发觉自己床边坐着的正是商鸣谦。江浮清蹙起眉头,看了一眼房门,房门还紧紧关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重又把头埋进被子里,呢喃道:“你做什么呀?没工夫和你闹。”   商鸣谦又把他的脸掰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说:“别睡了。”   江浮清打开他的手,有几分怒气,“你别闹了行不行?”   商鸣谦却不停手,反而脱了鞋袜,掀开他的被子与他一起钻进了被窝里,头枕在江浮清的肩膀上,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低声道:“陪我说话。”   江浮清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腹部、胸膛摸来摸去,十分气恼,也没了睡意,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对商鸣谦大吼一声,“你敢不敢让我睡个好觉!”   商鸣谦侧卧床头,一手支着头,微微弯起唇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我好不容易出来,你就对我这般大吼大叫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江浮清正在气头上,本就没睡醒,又被他一通折腾,又对他积怨已久,此刻一股脑地吼了出来:“你太讨厌了!你死了就好了!要是没有你,商鸣谦就正常了!”江浮清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连忙捂住嘴,往墙角缩了几步,用被子蒙住脑袋,在被单的缝隙里,小心窥视着商鸣谦。   商鸣谦半晌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收敛了笑意,抿起了唇角,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骨节泛白,似乎就在忍耐的边缘。最后他坐起身来,屈起一条腿靠着床头而坐,唇角又挂起了戏谑似的笑意,凉凉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江浮清坐在床尾,还是不敢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只是警惕地看着商鸣谦。商鸣谦眼眸中似乎沉淀着许多捉摸不透的东西,眸光微微抖动,似乎烟火燃尽的余光。商鸣谦自嘲一笑,说:“好处都叫他得了,却把所有的痛苦都推给我。真是虚伪至极。”   江浮清掀开被子,试探问:“你展开讲讲?”   商鸣谦注视着他,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向了窗外,哂笑道:“你们不都喜欢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疏不间亲,我又有什么好说的。”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他说完似乎是觉得十分无味,起身便要离开。   江浮清深觉其中有莫大隐情,情急之下,一把按住他的手掌,劝道:“你说说看。”   商鸣谦甩开他的手,冷淡道:“你不是盼我死吗?”   江浮清连忙道:“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   商鸣谦别过脸去,“道歉有用,还要捕快干嘛?”   江浮清见他满脸不快,神态厌厌,灵机一动,拉住他的胳膊,软语央求道:“夫君,我自然是和你亲了,你快说说。”还倾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商鸣谦本还有几分怒气,如此一来,再也没了脾气。商鸣谦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腰,与他吻到了一处,吻得够了,才缓缓说:“我的小傻子,那个伪君子,不过故意在你面前表现罢了。”   “什么意思?”江浮清问。   商鸣谦捏了捏他的鼻梁,说:“你以为你偷偷跟着他,他不知道?什么跳水、割颈,都不过是做戏。为了在你面前博取同情。”   江浮清细细回忆起来,倒也是,他全无半点修为,就算是用了隐身的药水,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商鸣谦的神识……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白色人格会有这般行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呀……”江浮清陷入了混乱之中。   “随你信不信。”商鸣谦说完便放开他,独自一人出了门去,“哐当”一声,用力关上了江浮清的卧室门。   江浮清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下,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了过来。江浮清在床上躺了一阵,睁眼闭眼都是商鸣谦,实在是令他疲惫不堪,索性便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收拾妥当去到了院子里。那边商鸣谦气定神闲,玩儿着一把匕首。   眼看江浮清出来,只是抬眼一瞥。江浮清倒是不指望红色人格温柔贤惠替自己早早准备好了饭菜,便自己一个人去厨房煮了一碗粥,煎了一个鸡蛋,悉悉索索地吃了。等他吃饱喝足,收拾好了碗筷,擦干了锅底,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商鸣谦还是百无聊赖地玩着那把匕首,似乎极为喜爱。   见到江浮清出来,便问:“你做个饭怎么能做那么久?”   江浮清瘫坐在摇椅上,说:“你嫌我做得久,那你做呗。”   商鸣谦冷声道:“本尊才不稀得做那些。”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还没有完全睡醒,故意气他,“你是怕自己做得不好吃,被比下去吧。”   商鸣谦一把将匕首掷出去,匕首稳稳地插在了对面的石头墙上,轻蔑道:“他贪生怕死,只会在厨房里打转罢了。不如你帮我把他彻底消灭,他日本尊一统天下,必不叫任何人欺负你。到时候,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我二人逍遥自在,岂不美哉?”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浮清。   江浮清打了一个饱嗝,不在意地瞅了他一眼,“你只要不搞事,我就谢谢你了。”   商鸣谦虚空一抓,匕首重新落入了他的掌中。 第八十三章 技术型惯犯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而见到一个穿着深蓝衣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那年轻人脚步虚浮,皮肤苍白,眼下还有淡淡青影,唇上干裂,没有丝毫血色,一手捂住腹部,看上去极为痛苦。他慢慢从门扉处走过来,对二人抱拳道:“在下特来求医,不知哪位是江大夫?”   江浮清看他这模样病得不轻,连忙起身上前,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拉过他的手腕诊脉。那人侧过头咳嗽了几声,表情狰狞痛苦,不住几声哀嚎。   商鸣谦坐在一旁,蹙眉道,“吵死了。让他快走。”他不耐烦,满脸厌恶。   江浮清发觉这个红色人格几乎没有同理心,对别人的痛苦,甚至自己的痛苦都视而不见。只对江浮清展现过几分共情。对待其他人,便像是他所说的,不过是沙砾介子,枯草烂石,没有值得在意的地方。   “我的病人,岂容你置喙?”江浮清早先就被他赶走了好几个病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拦在那病人跟前,不让商鸣谦靠近。   那病人感激涕零,断断续续道:“在下寻访灵枢谷未果,得一位姓柳的先生指点,来这处求医。听闻江先生宅心仁厚,还请先生救命。”   江浮清点点头,道:“你不必惊慌,我一定尽心竭力。”这般说来,这个人就一定是柳不嗔引来的,想必他自己瞧过,已有了主意,此刻故意让这病人来此处求医,是为了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江浮清自然不能辜负他一番苦心,因此也尽心看起诊来。   这个病人也是个修士,名叫时毅,与一凶兽大战时被酸液腐蚀,疼痛难忍。江浮清先给他重新消毒包扎了一番。   这几日江浮清一心扑在治病上,也就无暇顾及商鸣谦了。商鸣谦经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回来,要江浮清给他包扎伤口。江浮清给他包扎好了,他没过多久又与人大动干戈,导致伤口开裂,于是只得给他重新包扎,如此反反复复,他身上是小伤不断,总是弄得血淋淋的。   江浮清对药剂的分量和有几味药的用途还不太了解,按照医术上的做了,却又怕不起作用,或让病人的情况更加恶化,正在犹豫,准备自己以身试毒。却被路过的商鸣谦一把夺过了药碗一饮而尽。江浮清来不及阻止,等到抢过药碗,他已经喝了一大半。江浮清又急又气,怒骂,“你嫌命长呀,胡乱喝什么药?”   商鸣谦却说:“那你这小身板胡乱吃什么药?我可比你的体质强多了。”江浮清还要再和他争辩,但商鸣谦忽然捂住心口,说他不舒服,心口疼。江浮清以为是药性出了差错,连忙拉过他的手腕儿把脉检查。商鸣谦却一把抱住他,死不撒手。江浮清反应过来,知他在犯浑,无奈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商鸣谦吃痛,便也放开了他。江浮清又倒腾药材去了。   这几日商鸣谦早出晚归,有的时候根本晚上就不回来。江浮清一开始没有注意,后来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儿,怕他背着自己搞事,于是趁着去镇上买药材的功夫,向几个捕快打听,最近越州城里有没有什么怪事。几个捕快说还真有怪事,江浮清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竖起耳朵来听。   捕快说最近有个修为极高的修士,在越州城里到处接悬赏,什么荒村闹鬼,僵尸大闹灵堂,凶兽为祸,魔教作恶,他全都管,所到之处,一切妖邪都化为灰烬。替官府解决了许多祸患,令人敬佩万分。那捕快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江浮清狐疑问:“这个人是不是姓商?”   捕快道:“你怎么知道?”   另一个捕快也提刀赶来,说:“商家家主商鸣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   江浮清转身回家,心道这红色人格怎么做起好人好事了?不太对劲儿。回到家中,还是没有见到商鸣谦的身影,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商鸣谦才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油纸包的烧鸡,对江浮清说:“你要吃什么?我每日都给你带回来。如何?”   江浮清接过他手里的烧鸡,仔细一看他又是满身血污,脸颊上似乎还沾染着几滴血迹,也不知是谁的。他本就穿的红衣,血痕不明显,但江浮清还是闻得到他身上的雪松味道。江浮清拉过他,让他坐下,有些气恼,“你怎么又搞成这副样子?”   商鸣谦弯唇一笑,一手撑住头,说:“我的小鼎炉,心疼我呀?”   江浮清松开他的手腕,恼怒道,“我怕你死在外头,没人给你收尸!”商鸣谦别过头去,猛烈的咳嗽起来,蹙起眉头,似乎极为痛苦。江浮清也没理他,他总说白色人格爱装柔弱博取同情,他自己倒更甚。短短几天,已经被他抓包了好几回了。   “好没良心。”商鸣谦蹙眉道。   江浮清虽然表面上不关心他,但还是忍不住地去留意他。这天夜里,江浮清又没有睡着,心道商鸣谦居然好几个晚上没有偷偷爬来他的床上,不太像他的作风。于是想要弄个清楚明白,这次又灌了一大瓶敛息药水,小心翼翼地来到商鸣谦的房门前。   他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还没有走拢,就看见商鸣谦从屋子里出来,似乎准备离开院子。江浮清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更加小心,稳稳跟在商鸣谦的背后,跟着他走过数条小路。直到他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处山洞。   山洞阴冷无比,里面似乎还结着没有融化的冰块。商鸣谦也不做什么,就是在冰洞里呆着,浑身被寒气逼得发抖,很快嘴唇也发起青来。似乎这还不够,他撩起袖子,拆开纱布,故意使得才长好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血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很快在冰洞里凝结成了一层红霜。   江浮清抿唇,只觉触目惊心。连忙背过身去,心中十分酸涩。又往洞中望了一眼,眼眶一红,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小心离开了山洞。 第八十四章 只要你肯和我双修   江浮清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脱了鞋子,一个人独自蜷缩在了床上,辗转难眠。红色人格一定知道自己只有在危险或者受伤的情况下,才会一直存在,他为了一直持有躯体的控制权,所以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难怪他的伤一直不好,总是反反复复。难怪他总是去接取一些危险的悬赏,替他尝试一些危险的药剂,故意让自己的病症好不了。   等到第二天,商鸣谦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悠悠地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拿着油纸包着的小笼包。江浮清打开门,接过他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有些想哭,又忍住了,走到院子的石桌坐下,打开包装吃了起来。   商鸣谦一边喝着一碗茶,一边说:“怎么样?跟我在一起也有吃有喝吧?”   江浮清不说话,瞪了他一眼。   商鸣谦坐过去,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腰,手不规矩地在江浮清的肚皮上捏来揉去。江浮清狠狠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商鸣谦却死活不放。江浮清要把他的手掰开,又突然想起,他手臂上似乎有伤,也就收了手,专心吃起了包子。   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商鸣谦还是红色人格。一开始江浮清也不准备拆穿他,只是又一日,有一个捕快来通知他,让他赶紧去见商鸣谦最后一面。   江浮清吓了一跳,连忙跟着那捕快去了,直到来到了一处医馆的门口,药味儿和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江浮清连忙进去,发觉商鸣谦躺在床上,似乎生命垂危。江浮清眼泪直掉,稀里哗啦地哭起来。商鸣谦似乎被他的哭声吵醒,一把抓住江浮清的手,轻声道:“你哭早了点吧。我还没去世呢。”   江浮清转头看向了那个捕快,“什么叫见他最后一面?”   捕快支支吾吾,指了指床上的商鸣谦,说:“他自己这么说的。”   江浮清一拳垂在他胸口上,商鸣谦痛呼出声,勉强撑起身子,侧头呕出一口血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唇角却是带着几分笑意的。那捕快看不过眼,拉住江浮清,说:“他虽然还没死,但你也不能这么捶他呀?”   商鸣谦却不服气,指着那个捕快,冷声道:“你趁早把手松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那捕快连忙后退了一步。   没成想他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镇得住周围的人。江浮清哭笑不得,连忙拉着商鸣谦的手诊脉,发觉他这次真的伤得挺重,只怕要好生调理一番了。江浮清问那些捕快,“他做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捕快说,“他单挑狰兽。”   另一个补充,“两只。”   那大夫见江浮清懂医术,连忙提着药箱退到了一边,对江浮清道:“老夫告辞。”   江浮清无奈,“可把你能的。你就是行星杀手、重镭炸弹、星河之枪是吧?”   “那是什么?”   “毁灭行星的武器。”   ……   商鸣谦不想在医馆呆着,而江浮清本身又懂医术,因此就和商鸣谦回越州的家中了。商鸣谦躺在床上,一会儿说这儿疼,一会儿说那疼,横竖没一个地方是舒坦的。江浮清让他不要作妖,每日都给他换药。   “其实还有更快的办法。”   江浮清问,“什么办法?”   商鸣谦拉住他的手,说:“你是鼎炉体质呀,只要肯与我双修,我必定好得很快。”   江浮清打量他一眼,“你还有这体力呢?”鄙视的眼神。   商鸣谦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翻了个身就把他按在了床榻上,屈起一条膝盖,顶入了他双腿之间,“行不行,试一下就知道了。”   要是换了从前,江浮清保证溜得远远的,但现在他身上的纱布还在渗血,脸色也不太好看,若是此法真的有效,也省得他日夜担心。于是心一横,躺平,对商鸣谦勾了勾手,“来吧。就算我积德了。”   商鸣谦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哪见过他家的小鼎炉这般主动?当下也不再客气,三下五除二地将他剥了个精光。   江浮清虽答应得轻巧,但实际操作起来,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被按着折腾了一晚上,嗓子也喊哑了,髋骨都快折了,床也快塌了。悔恨当初逞一时口舌之快,说他体力不济。江浮清手脚并用地往床外爬,喘息着道:“可以了、差不多了、你放过我吧……”   商鸣谦抬手把他抓回来,身子覆了上来,咬住他的耳廓,“你不是说你要行善积德吗?”   江浮清哭出声,“行、行善积德的事情,我还是不太行……”   商鸣谦微笑,“要不你日行一善吧。”   江浮清锤了捶床板,妈的,再这样“日行一善”下去,他就得死床上了。   ……   江浮清瘫软地趴在床上,觉得还没有治好商鸣谦,他就得先交代了。商鸣谦一手撑住头,侧卧在床,笑眯眯地看着他,手在江浮清洁白光裸的背上轻轻抚摸着,笑道:“还是我的小鼎炉最好看。”   江浮清没工夫和他斗嘴,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江浮清问:“怎么样?你的伤有好转吗?”   商鸣谦笑,“你这般尽心竭力,当然有好转了。”   江浮清抿了抿唇,从床上爬起来。   商鸣谦扶住他,“你干嘛去?”   江浮清白了他一眼,“我饿了。找点吃的。”   商鸣谦看他扶着腰,蹙着眉头,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踉踉跄跄,闷笑出声,说:“要不要为夫帮你?”   江浮清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歇着吧你。”免得他又把他那一身才裹好的伤口给崩裂。   ……   于是商鸣谦的伤也在日渐好转。江浮清是白天给他熬药上药,晚上陪他双修,累得不行。一开始商鸣谦的伤是有所好转的,不过最近几日,似乎又开始恶化了,如此反反复复。江浮清立马就觉察出,一定是他在暗中作梗,故意把自己弄伤。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抓住他的把柄,这一日正好看到他把汤药倒进花盆里,连忙冲出去,“你做什么?” 第八十五章 我不疼   商鸣谦被他抓了个正着,索性反客为主,抱怨道:“你熬的药太难喝了!我不想喝!”   江浮清见他居然不要脸地率先发难,也气得不行,双手叉腰,“有本事你自己煮碗好喝的药去?”   商鸣谦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大夫!”   江浮清气得直转磨,指着商鸣谦,恶狠狠地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商鸣谦拿着药碗的手一顿,似乎颇为无措。江浮清没想到他竟然吃这种威胁,便得寸进尺起来,拉过他的手,将他按坐在藤椅上,“你以后要乖乖吃药、疗伤、不许再故意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听见了没?”   商鸣谦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哂笑一声:“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消失。”他的言语中似乎有无边落寞,眼皮低垂,一改往日的喧闹个性,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浮清心头涌现出一阵酸涩,敛眉,轻声道:“那你就让自己的身体一直受伤吗?就一辈子这样,永远都不好?”   商鸣谦忽而抬头,目光中带上了些许狠厉,“为什么不可以!”   江浮清暗自心惊,劝道:“可受伤的还是你自己。你不疼吗?”   商鸣谦转过视线,嘴硬道:“这点伤……我不疼。”其实商鸣谦心里清楚,他不可能永远都这样,他也知道,他不可能永远都陪在江浮清的身边,只不过以此来拖延一些时日罢了。只想久一点,更久一点。   “你还不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夜里疼得直冒冷汗,嘴唇都咬上伤了。”江浮清蹙眉道。   商鸣谦不敢与他对视,又别过脸去,低声道:“那是我的事。”   江浮清又转到他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直视他的眼睛,说:“你怕什么?”   商鸣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每次一离开,都有可能再也不回来。每一次消失,都意味着永远长眠。”   江浮清轻轻抱住他,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道:“别怕。你永远都在,你本就是他,你们本就是一体的。”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商鸣谦伸手拉过江浮清,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圈着他,随后又不情不愿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尊便暂且放过他。”   往后几日,商鸣谦便也不再搞些小动作,每日都乖乖吃药,他本就修为极高,身体的修复能力也是极强,虽然那伤当时看着十分严重,但调养了这几日,已经好了大半。又过了几日,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江浮清像往常一样,去给商鸣谦检查伤势。刚从厨房里出来,却看到商鸣谦自己推门出来了。   他穿的是一身白衣,眼瞳也变作了点漆一般,墨色沉淀,如古井悠悠。江浮清意识到,白色的这个回来了,红色的那个离开了。江浮清有些发愣,定定看了他半晌,才微微一笑,“你醒了。”   商鸣谦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也是微微一笑,点头。   他快步走到江浮清的面前,握住江浮清地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通,问:“我之前又失去意识了。你没事吧?”   江浮清点了点头。   商鸣谦若有所思,问:“红色的那个又出来了罢?你有没有受伤?”   江浮清摇头。   商鸣谦微笑,轻轻抱住他,有种失而复得地喜悦,好半天才放开江浮清,又叮嘱道:“若是我下次再变成红色,你一定要离我远一些。那是个怪物,可能会伤害你。”   江浮清点头,只是心境已经大不同往常。如今商鸣谦的两个人格互相仇视,应当不是什么好事。那不就是始终不肯接受自己的全部吗?白色的那个将红色的视为怪物,红色的那个又觉得白色的这个虚伪废柴。悦纳自己,怎么就那么难呢?   江浮清一时无言。   见江浮清似乎又憔悴了几分,便让他在院子里坐下休息。自己去厨房做些吃的,好让江浮清补补身体。江浮清看见他忙碌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一手支着头,思绪也不知飘去了何处。   那边商鸣谦正在忙活着,江浮清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一身玄色的长袍,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门。江浮清以为是病人来访,就去打开了院门。那男人走了进来,年龄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生得也颇为好看,一身书香气质。江浮清觉得他有点眼熟,却也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看见是江浮清,那个人似乎大为吃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对江浮清微一颔首,道:“夫人安好。”   江浮清十分疑惑,“您是?”   那人说:“敝人商子文,不器阁长老。特来拜会家主,有要事相商。”   “长老?”江浮清难怪觉得他面熟,应是在婚礼上见过,连忙请他坐下,又去厨房把商鸣谦叫了出来。   见到商鸣谦出来,商子文朝着他行了一个礼,道:“见过家主。”   商鸣谦也向他回礼,问:“长老所谓何事?何必亲自跑一趟?”   商子文环顾四周,小声道:“家主为何半月余不回一字?家门事务堆砌,已然快乱套了。只我与子清撑着,才没有出什么破绽。此事干系重大,我等也不敢声张,我便直接来找您了。找遍了越州,才在这里追踪到您的气息。”   江浮清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红色人格根本不会管这些事,想必连声招呼都不愿与他们打。商鸣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好明说,“此前凶兽为祸,所以耽搁了。”   商子文也很奇怪,说:“听一些修士说,家主在越州接了许多悬赏,斩杀凶兽鬼魅不计其数。这又是为何?这等小事,交由弟子门人处理,便罢了。家主万金之躯,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可怎生是好?”   江浮清还没来得及告诉商鸣谦红色人格的所作所为,想必商鸣谦还茫然得很。不过他也算是习以为常了,自己就轻车熟路地编起了谎话,道:“不碍事。只是看此处不太平,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惩治一番。”   “家主宅心仁厚,我等拜服。”商子文道。   “长老谬赞了。”商鸣谦道。   “不过还是要请家主尽快返回灵州。”商子文道。 第八十六章 不可以医闹哦   商鸣谦知道江浮清不想回家,以免江浮清为难,所以只叮嘱他注意安全,自己过段日子再来看望他。江浮清点头,让他安心。商鸣谦便也准备随商子文一同返程。但是在出门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蓝袍修士,提着剑闯了进来,与商鸣谦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劲风,杀气腾腾。   商鸣谦停下脚步,转过了头去。   江浮清正把一簸箕药草放在晒晾架上,刚转过头来,就被人一把提住了衣领子。江浮清好半天才看清他,他就是时毅,此前来这里看过病。江浮清挣扎不开,慌张道:“你干什么?”   时毅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江浮清的手臂在地上擦伤,一阵疼痛,鲜血立即渗透而出。时毅拔出剑,对准了江浮清,怒喝道:“你这庸医!你给我吃了什么药?我昨日喝了药,险些死了!”   江浮清回忆了一阵,那药他自己的也喝过,商鸣谦也喝过,就算没效,也不应该能吃死人。江浮清当即怀疑是不是这个时毅自己误食了其他东西,导致病情加重。于是便慢慢站起来,揉了揉手腕儿,说:“你让我再把把脉。”   时毅却又推了他一把,“你这庸医!我今日就要你偿命!”说罢抬起手中的长剑就要朝着江浮清刺去。江浮清心下大惊,连忙就要闪开,身体却不如习武之人灵活,眼见剑尖就要递到脖子上。此时却一把被人揽住了腰,一个旋转,跳开数十步。江浮清抬头,看见是商鸣谦,商鸣谦还没有走远。   风声萧索,江浮清脖子一凉,头发被削断了一缕,飘落空中。商鸣谦一阵后怕,心有余悸,幸好没有立即离开,不然怕是抱憾终身。随后放下江浮清,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持剑挡在身前,剑锋却未出鞘。商鸣谦冷声道:“有话好说,何必舞刀弄枪。”   时毅此前在这里见过商鸣谦,心知他不好惹,自己决计打不过他,环顾四周,看到那边还站着一个玄衣人,修为也不低。想罢便决定先行离开,回头再找江浮清算账。   他溜得快,却不如商鸣谦的法术快。一道金光结界立即竖立在时毅面前,很快将整个院落包裹起来,密不透风。眼见飞天无路,遁地无门,时毅重又举起剑来,一不做二不休,叫嚣道:“你们欺人太甚!好呀!今天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说罢,就飞身朝着商鸣谦攻来。   商鸣谦单手与他过了几招,连步子都没挪一下,就劈手打落了他手里的剑,铁剑落地,发出一声“铿”响。时毅后退一步,踉跄着站不稳,还指着商鸣谦和江浮清骂骂咧咧。江浮清仗着有商鸣谦撑腰,上前一步,对他道:“看你面色发黄,唇无血色,舌苔白腻,眼干眼红,显然是肝脉受损。你服药多日,昨晚偶发急症,此前并无异样。定是你昨日另服了什么东西。你若是愿意,不妨近前来,我再与你诊一回脉。”   时毅将信将疑,朝他走进了一步,不放心地伸出了手腕儿。江浮清拉过他的手腕搭脉,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道:“此脉象端直而长,指下挺然,脉弦而滑。双眼迷离,目光散乱,提剑之时食指与拇指无力。你昨夜可是饮酒了?”   时毅点点头,有些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江浮清无奈道:“服药期间不可饮酒,我早与你说过。昨日算你命大。”江浮清走到书房,去屋子里取了纸砚,又给他开了一个方子,让他自己去镇上的铺子抓药,又叮嘱道:“病愈之前不可饮酒,病好之后也尽量不要喝。酒精损害中枢神经系统,引起记忆力与注意力下降、精神亢奋以及平衡功能失调。长此以往,五脏六腑具损。”   “有这么严重?”时毅不太相信。   江浮清也不再多说,淡淡道:“言尽于此,你若是不信,尽可喝个烂醉。只是不要来找我闹事就好。”   时毅接过他手里的方子,又看了江浮清等人几眼,转身离开了。商鸣谦看他不再闹事,便也撤下结界,放任他离去。   经此一遭,商鸣谦更加不放心江浮清独自在这里居住,这次是平安解决了,只怕下次遇见个更难缠的。但江浮清是铁了心的不回灵州,商鸣谦便决定再在这里留些日子,让几个长老与他传音,或者有什么急事,直接到越州来向他禀报。   商子文好说歹说,但商鸣谦只言,不能让江浮清独自留在此处。江浮清却劝了他好久,叫他自己回去。但商鸣谦不肯,只怕再遇如此险境,到时候追悔莫及。一时僵持不下,商子文便说:“不若从灵州调些人马过来保护夫人的安全?”   商鸣谦虽然点头,但毕竟还是不放心。   江浮清哪里受得了一群人没日没夜地盯着自己,早在灵州就受够了,走哪儿都有弟子门人跟着,实在拘束得不行。如今在越州好不容易清净了大半年,却又要被他们缠上,那和在灵州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江浮清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一生行善积德,遵纪守法,应该是不那么容易出纰漏的。刚才那是特殊情况。你们放心回去吧,不用管我。”   见他百般推拒,商鸣谦颇为无奈,此前已做了让步,现在却分毫不让了,握住他的手,道:“不要胡闹。”   江浮清还要再说。商子文也劝道,“家主也是为了夫人你好,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他们左一句又一句,江浮清听得厌烦,索性也不说了,转头回了卧室里,关上了房门,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见他妥协,商鸣谦便亲自点名调遣了几个信得过的弟子门人过来。   “那家主便可以放心回去了吧?”商子文问。   商鸣谦却不挪步,道:“你叫人把那些卷宗书信直接放空间法宝里带给我,我就在这里处理。”   “家主,这不太好吧。”商子文还要再劝。   商鸣谦道:“不都是一样的处理吗?你们又都是修士,来去自如,还能传信。有何不妥?若是家中事急,我再回去便可。”   听他这么说,商子文便也答应了。 第八十七章 为夫人鞍前马后   商府的人来来去去,很快就将小院子挤满了,江浮清梦回灵州。不过商鸣谦倒也看得出江浮清厌烦,便叫他们平日不要现身,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就行。商府人尽皆知,夫人没死,只是跑了,现在又被家主抓包。只奈何家主爱妻心切,见夫人不愿返回灵州,便决定也留在越州,好照顾陪伴夫人。   因此如果他们想让家主回灵州的话,必须先哄好夫人。只有夫人点头,家主才会答应回去。于是几个弟子没事儿就去找江浮清献殷勤,跟屁虫似的颠颠跑在江浮清后面。江浮清烦恼至极,劝道:“你们不要跟着我了,去做点其他事吧。比如帮商鸣谦处理点书信。”   其中一个人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身量却很长,比江浮清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身体偏瘦,精明干练,油嘴滑舌。平日就数他来得最勤快,常常在江浮清的眼前转来转去,于是江浮清也就眼熟他了。他叫龙淮,家中惨遭离火教灭门,被商鸣谦所救,因此一直跟着商鸣谦在不器阁修行。   只是他性格活泼率真,倒少见他忧伤郁郁。江浮清觉得他的心性顽强,来日必有所为,对他也是少有的容忍。   龙淮道:“我哪里会处理那些东西。还是陪着夫人好。”   江浮清也明白这个世界男人应娶个娇俏女人做妻子,像他这般和男人成亲的甚为少见,他虽不在意,又怕别人听去横生波折。而这几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夫人来,夫人去,叫他走哪儿都被人多看两眼,连忙道:“不许叫夫人。听见没?”   “为什么呀?”龙淮不解道。   江浮清咬牙切齿,“你是嫌我不够丢人现眼是吧?”   龙淮有点轴,道:“夫人温柔婉娈,知书达理,悬壶济世,又有何处丢人?”   江浮清到底还是不忍心骂他,收回了手,背到身后,对龙淮和其他几个人道:“离我远点,起码十步的距离。明白吗?”几个人只好听他的,往后退了十步。龙淮摸了摸自己的头,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江浮清的四周。   江浮清总算将他们甩开了一点,松了一口气,钻进了一个药材铺子里。药材铺的孙掌柜和他相熟,看见是江浮清,连忙道:“江大夫,有日子没来了。你常用的那几味药材都给你备着呢。决明子、田七、白术、酸枣仁、夜交藤、冰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一个人打断了,那人说:“你这儿有没有那种神药?就是吃了以后,能让男子精气旺盛,金枪不倒,夜驭数美的?”   孙掌柜手足无措,笑道:“冯少爷,您要的药我们这儿真没有!不如您去别家看看?”这个冯少爷家中富贵,冯老爷曾在京中做官,冯家长子又拜入青冥宗修行仙法,门庭显赫,轻易招惹不起。这冯小少爷,又是飞扬跋扈,贪恋美色,长此以往肾虚血亏,这一年来四处求药。   江浮清不太关注,平日买了药就回家了,不爱凑热闹,只听孙掌柜说起过他。今日第一次见他。   “什么破店!给小爷我砸了!”他一扬手,几个随扈一拥而上,就要开始打杂抢烧。孙掌柜怕得不行,看到江浮清在这里,连忙指着江浮清道:“少爷且慢!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江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开出药来,您不妨让他诊治疗一番。”   眼见祸水东引,江浮清不想惹事,抬脚就要溜,却被冯少爷叫住。冯少爷打量起他来,发觉眼前这个人容貌秀丽,体态清绝卓然,肤白如雪,滴粉搓酥,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一双眼都瞪直了。手中扇子一合,就要去挑江浮清的下巴,蔑笑道:“你是大夫?”   江浮清后退一步,端详他一阵,不卑不亢,说:“公子体态浮肿,少壮谢顶,眼睑浮肿,舌质偏红,舌苔较少。时常手脚无力,精神不济。还是暂停房事为好。只要好好将息调养一番,三年后便可重整旗鼓,再得欢好。”   “三年?你这庸医是要憋死本公子?”冯公子怒骂一声,不过又看到江浮清生得貌美,心痒难耐,上前一步,低笑道:“看你长得不错,不如你就随本公子回去。有你这样的美人侍奉在侧,本公子定然再展雄风,弄得你欲仙欲死呀!”   淫言浪语,恶心至极!   江浮清又后退一步,略带几分薄怒,“还请公子放尊重些!”   江浮清一退再退,直到后背紧贴在了墙壁上。冯公子不依不饶,又上前了一步,伸手便要去捏江浮清的脸颊。江浮清满心愤怒,一把打开他的手,道:“休得放肆!”   冯少爷在越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欺男霸女惯了,又凑近了一步,紧紧抓住江浮清的手臂,“小爷倒要看看,你到了床上还能这般硬气?”   正在这个当口,一道剑气直扑而来,瞬间将冯公子震翻在地。龙淮带着另外四五个人持剑冲了进来,将江浮清护在身后,挥剑指着冯公子的胸口,“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欺负我家公子!”此前龙淮和几个人在门外就该叫江浮清“夫人”还是“公子”的问题争论不休,一时没有留神,直到听见了江浮清的怒喝才冲进来。   另一个人连忙扶住江浮清,小声道:“夫人,你没事吧?”   江浮清摇了摇头。   见冯公子几人还不退,龙淮挥剑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打倒在地。这几个随扈虽然看上去身强力壮,也有几分武功,但毕竟不是修者,哪里能顶得住不器阁的修士发威。那冯公子又气又怒,指着龙淮,“你、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竟然对本公子如此不敬!”   龙淮少年意气,上前一步,说:“哦,我倒要听听你是谁?”   那冯公子听他问起,颇有几分得意,拍了拍胸脯,趾高气扬,“哼,告诉你吧,我爹曾在京中任尚书左丞,官拜四品,越州无人不知。我大哥更是拜师青冥宗,仙法卓然!你们若是识趣,就乖乖退下!” 第八十八章 江先生的后台贼硬   “凡夫俗子,好生无趣。”龙淮冷笑一声,“你今日得罪我家公子,就是得罪我灵州商氏,与我不器阁为敌!”   “灵州不器阁?!”人群中一阵喧哗。   “听说不器阁弟子行侠仗义,仙风道骨,各个道法精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呀!”   “江先生竟是尊座亲眷?!”   “那可是商鸣谦,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敢轻易招惹,我看这个冯公子是踢到铁板了。”   “我听说青冥宗早就不行了。”   “灵州商氏,护佑万民,扬威千里……果真不同寻常……”   ……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本就少见修士,更不谈不器阁的弟子了。不器阁弟子神龙不见首尾,常在灵州走动,一旦出了灵州,便是斩妖除魔、瞬息千里,要见他们便是难上加难了,不器阁也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就连灵州官府都要仰赖商氏照拂。商氏中人,有的不理俗世,成仙成神;有的护佑一方,福泽百姓;有的出将入相,护国安邦。端的是风骨傲然,气节高尚,自是不可同凡夫俗子一概而论。龙淮那话,说得也不算错。就算是公主王爷来了,也不敢颐指气使,胡乱开罪,何况是区区一个退休四品官的小儿子。   那几个随扈一听是不器阁,哪里还敢为虎作伥,连连下跪,道:“小人无知,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江先生恕罪!”   冯公子吓白了脸色,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道,“你、你们怎么……”   一随扈拉了拉冯公子的袖子,道:“公子,你认了吧,灵州不器阁呀!大公子虽拜入青冥宗,但眼前这位可是商家主的亲眷……动一动手指,咱家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说罢他恐惧地看了一眼江浮清,又低下了头去。   冯公子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还、还请江先生宽恕……”   龙淮近到江浮清身边,问:“公子,你说怎么办?要不要将他剁了?”   江浮清唇角抽了抽,以前不觉得商氏有多厉害,现在才发觉商氏简直手眼通天,四品官员的儿子,居然说剁就敢剁,谁的面子也不给。   江浮清摆摆手,“不、不用了吧。”   “那公子还有什么吩咐?”龙淮殷勤问。   “算了算了。”江浮清说。   龙淮点点头,走过去,高声呵斥道:“公子大发善心,饶你们狗命,若再敢为恶,必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滚吧!”   那几人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一众看客拍手称快,早就受够了那冯家人的窝囊气。孙掌柜连连拱手行礼,“若不是江先生在这儿,我这铺子就保不住了。多谢!”   江浮清拱手,道:“客气了。我并未出力。”说罢看了几眼龙淮等人。孙掌柜会意,对龙淮几人又是一阵感激。龙淮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我平生最看不惯有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此事举手之劳,掌柜不必在意。”   等到江浮清等人快要离开,孙掌柜还是没忍住好奇,问:“江先生又不姓商,不知和商鸣谦家主是什么关系呀?”   龙淮脱口而出,“他是我们家主的夫人。”   江浮清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龙淮讪讪一笑,连忙改口道:“哈,我胡说的。”   随后几个人出了铺子,独留下孙掌柜一脸茫然,喃喃自语,“夫人?”   ……   江浮清回到了家中,与商鸣谦说了此事,商鸣谦十分紧张,握住他的手,温柔道:“你无事便好。”   江浮清点头,表示自己无碍。   又过了几日,江浮清从山中采药归来,刚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劲。家门口站着一些不认识的修士,而且都不是穿的不器阁的弟子服,而是别的门派的。看到江浮清回来,领头一人连忙抱拳道:“江先生好。”   江浮清不明所以,又看到他们周围摆了很多个箱子,估计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江浮清不太理解,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领头的一人又微一颔首,道:“在下曼州意回宗少主薛建兴,特来感谢江先生救命之恩。”   江浮清还是没有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关系的。见他一片茫然,薛建兴倒是不在意,笑道:“江先生贵人多忘事。此前我师弟病入膏肓,幸而在灵州偶遇江先生,得了江先生的方子,才捡回一条命来。师弟们莽撞,当日也未曾送上酬金。因此在下特来拜会。”   江浮清想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给人看病,只是恰巧看到他师弟的症状和书中所说的颇为相似,便胆大妄为试上一试,没成想真的给他治好了。江浮清环顾四周,没看到他师弟,便问,“令师弟可还好?怎么也不见他?”   薛建兴道:“江先生有心了。他自是安康无虞,只是他修为尚浅,家父怕他再出差池,因此严令他闭关修行,其余几个师弟也跟着受罚,因此不能亲自来拜谢江先生的救命之恩,特托我来代他谢过,我临走时,他还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怠慢了江先生呢。”   江浮清看这个薛建兴谈吐不俗,气质卓然,衣着也十分规整,靛蓝色绸缎面料,看上去有些沉闷,不过倒挺像个谦谦君子。又看他的脸,他脸形方正端庄,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唇稍微有些偏厚,略带一丝笑意。看上去正气凛然,刚健不折。   今天商鸣谦出门去了,不在屋中。江浮清不好让他们一直在门外等着,便把几人让进了院子,院子里一下又拥挤了很多,几乎站不下。几个不器阁弟子严阵以待,生怕他们伤了江浮清分毫。   江浮清安排他们落座,又添了茶碗,才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薛建兴微微一笑,说:“师弟们说是在灵州见到你的,于是我等便去灵州打听你的下落。打听来打听去,就听说商家主的夫人姓江名浮清,但已经亡故了。我便觉得一定是重名,或者是记错了名字。于是又来了附近的越州,听闻此地有一位姓江的大夫,料想一定是当初救了师弟的大恩人。所以就寻来了。”   只听他这么一讲,就觉得其中曲折颇深。倒也是,在灵州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他是商鸣谦的夫人,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研习过医术。自然很少有人把一个花瓶鼎炉和一个大夫联系在一起了。 第八十九章 差点被挖墙角   那边不器阁弟子站得很远,江浮清不喜欢他们离近了。因此只是静静呆着,只是时刻注意着江浮清的四周。薛建兴带来的人,有些也守在外面,没有进来。此刻他感觉得出来,江浮清正被严密保护着。   薛建兴环顾四周,问,“江先生是哪里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   江浮清摇头,说:“我家中没人了,四处漂泊而已,谈不上是哪儿的人。”   薛建兴问,“那你这院子里站着的……”   江浮清恍然大悟,讪讪一笑,说:“他们呀,有一个病人为了答谢我,让他们来保护我的。”   薛建兴点点头,又仔细端详那些弟子的穿着来,应当是不器阁的弟子,心下计较。既然江浮清不说,想必自有其原因,可能和商鸣谦的关系并不好。他来之前就听说江浮清是个美人,而且医术高明,还是鼎炉体质,若是能将他带回去,岂非美事一桩?因而准备了格外多的礼物,好见风使舵,既可以当谢礼,也可以当聘礼。   他来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从一个宗门长老那里打听到,商鸣谦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说不定江浮清早就不想跟着他了,正好让自己捡个便宜。他的弯弯绕绕、心机叵测,江浮清怎么会看得出来。   他和江浮清先聊着,先是聊些家长里短,后又开始试探江浮清的私人感情。江浮清和商鸣谦虽然关系缓和,但是自觉没好到恩爱无双、鸾凤和鸣的地步,而且还有一堆烦心事儿没有解决,因此也不愿意多谈。   薛建兴自然认为他和商鸣谦感情不好,见缝插针道:“曼州风物与此地又大为不同,如若江先生愿意,可随在下一道前往曼州游玩,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聊表感激之情。”   江浮清喜清净,一个人呆着舒服,两个人呆着也凑合,一群人呆着就觉得很烦。而且和薛建兴也不熟,更不愿意与他同行。若真要去曼州赏游,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因此只是摇了摇头,推辞道:“我不爱出远门。”   又是一番畅谈,薛建兴总算是切入了正题,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对先生仰慕已久,还望江先生给在下一个机会。也好让在下不枉此行。”   江浮清正在喝一杯茶,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拿过桌子上的绢帕擦了擦嘴,不太确定,问:“你说什么?”   薛建兴连忙颔首,说:“是在下唐突。但在下对先生之情,日月可鉴,天地为证。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江浮清实在搞不懂,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能有什么真挚的爱情,莫不是见色起意吧?他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商鸣谦的时候。商鸣谦见色起意得光明磊落,分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花言巧语。不行,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点生气。   “承蒙薛少主错爱,浮清愧不敢当。”江浮清斩钉截铁地道。   薛建兴上前,抓住江浮清的手,道:“在下对江先生情真意切,还望江先生再考虑考虑,否则怎能让在下死心呢?”   见他上手,不器阁弟子各个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把这不要脸的孟浪之人胖揍一顿。正在这个微妙的空当,商鸣谦办完事回来了,看到院子门口立了些意回宗的弟子,心下狐疑,便快步走进院内。   正好看见薛建兴握住江浮清的手,一阵怒意涌起,一把将江浮清拽进怀中,问:“你是谁?”   薛建兴分毫不让,反问:“你又是何人?”   商鸣谦冷声道:“商家家主商鸣谦。”   薛建兴并不惊讶,笑了笑,故作疑惑地道:“原来是商先生,不知与江大夫是什么关系?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商鸣谦拽住江浮清的手,道:“他是本座的夫人。”   薛建兴故作惊讶,问江浮清,“此事怎么没听江先生提起?对了,我听说商家主的夫人早已经亡故了。恐怕尊夫人在商府呆不下去,才假死偷跑吧。如此一个反复无常之人,想必江先生也早已看透了吧。”   他话里有话,阴阳怪气,江浮清怎么会听不出来。商鸣谦被他说中痛处,心病难医,一时混乱,没有吭声。江浮清一拍桌子,道:“这是我二人的家事,薛少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商鸣谦为之一振,没成想江浮清如此柔弱身躯,却有这般气魄,刚毅果决,风骨傲然,如此维护自己。紧紧握住江浮清的手,心中一片欢喜。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薛建兴这个外人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了。摇手告辞,只留下一句,“那些礼物是答谢江先生救命之恩。在下告辞,有缘再会。”   江浮清送他出去,目光粗粗扫过那几个箱子,只在箱子的面上拿出了一锭银子,道:“这个便足以付清诊金了。其余的东西,浮清消受不起。还请抬回。”   薛建兴看他态度坚决,略有几分薄怒,但毕竟还有几分涵养,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失礼了。如若哪天江先生回心转意,随时可以到曼州意回宗来寻我。”   江浮清拱手与他道别,意回宗的人又抬着东西离开了。江浮清终于打发走了他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商鸣谦微微一笑,对他这一番行动十分宽慰,忍不住伸手轻轻将他抱进怀中。江浮清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他说的话你别在意啊。”   商鸣谦点头,说:“好。”   江浮清一笑,拉着他的手又进了院子,催促道:“折腾大半天了,快去给我弄些吃的。”商鸣谦却说,“不急。我有个礼物给你。”说着就拉着江浮清进了卧室里。江浮清狐疑地跟着他进门,料想这个白色人格不会跟那个红色的一样,天天拉着他要白日宣淫吧?他这身子骨可禁不住这般的折腾。   等到了卧室里,商鸣谦拉下了窗帘,屋子里一瞬间暗淡下来。随后,他手掌一翻,一个荔枝大小的透明紫珠浮现在他的掌中。紫珠中好像有冰晶裂纹,璀璨星河流转,莹莹星光不灭。江浮清接过那个珠子,觉得漂亮极了。 第九十章 握在手心的星海   “真好看。”江浮清夸赞道,又说,“好像我从前坐光速飞船的时候,从窗外看到的景象。”   随后商鸣谦说,“这珠子是一个法宝,名字‘捞月’。你虽然没有修为,但你天生是鼎炉体质,你的周围每时每刻都有灵力流转,因此你只要将它放在掌心,脑海中想着星河满月,就能使得四周景物变换,如临其境。”   听他说完,江浮清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宇宙星光,于是闭上眼睛,展开了现象。星云银河一一浮现,他脑中的世界,就连商鸣谦也叹为观止。江浮清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处于浩瀚星海之中,星海中还偶尔闪现几个宇宙飞船的光点。   “你从前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商鸣谦惊叹万分,问。   江浮清摇头,说:“我只是坐宇宙飞船去过别的星球,见到过这样的景象罢了。”   “那你生活的星球是哪一颗?”商鸣谦好奇地问。   江浮清从漫天星海中找到了蔚蓝星,将蔚蓝星拉大,说:“这个就是。”   商鸣谦看得痴迷,伸手揽住江浮清的肩膀,微笑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同你一起去那里看看。”   江浮清点头,似乎也挺怀念。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个东西既然可以模拟他脑海中的星河,肯定也能模拟月圆之夜的光辉,又联想到当日商鸣谦的反常举动,觉得他的PTSD应该和月圆有关,于是问,“你为什么害怕月圆之夜?”   商鸣谦蹙起眉头,似乎听到“月圆”这两个字都不太舒服,说:“我也记不得了。只是很不喜欢。”   江浮清若有所思,觉得也许这件事他的红色人格会知道。心中打起了小主意,也许可以把红色的那个叫出来问问,江浮清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商鸣谦问:“什么?”   江浮清说:“我想……”我想让红色那个出来,问他一些问题。但是江浮清十分犹豫,心知对他来说,不过是人格转换,他所面对的还是商鸣谦。而对商鸣谦来说,人格转换却是自我的消失。这两个人格如此厌恶彼此,想必是不会同意让另外一个人格上位的。   一旦说出来,商鸣谦就会有所警惕,到时候要是真的需要召唤红色人格,就要麻烦得多了,又会生出许多嫌隙和事端。如此一来,江浮清只好闭口不谈,催促商鸣谦快点去做饭。商鸣谦无奈一笑,道:“好,我做好了饭就叫你,你自己先玩耍一阵。”   江浮清点点头,又倒腾起捞月来,这法宝真是好看得不得了,也不需要电力供给,小巧玲珑,随心所控,他当真喜爱得很。   又把玩了一阵,听见小黑猫在门口喵呜,应该是叫他去吃饭了。江浮清便出门去,来到了院子里。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江浮清正要动筷,却见一个黄衫人影朝他奔来,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柳不嗔。柳不嗔这几日把越州的饭馆子都吃遍了,还是觉得商鸣谦手艺最好,观察到商鸣谦恢复成了白色,便又回来了。   柳不嗔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抽了一双碗筷,颠颠地跑到石桌旁坐下,称赞道:“商家主的手艺简直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商鸣谦无奈,看了一眼江浮清,江浮清放任自流,并不在意柳不嗔的多吃多占。商鸣谦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小气。柳不嗔吃饱喝足,放下碗筷,伸手拍了拍商鸣谦的肩膀,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柳不嗔绝对帮到底。”柳不嗔快人快语,性格直爽,侠肝义胆,言出必行。听他这样说,江浮清自然是十分高兴,便殷勤地给柳不嗔的碗里又夹了一个鸡腿。   柳不嗔虽然吃不太下了,但是盛情难却,加上商鸣谦的厨艺实在太好,忍不住又吃了起来,决定等会儿自己嚼点消食丸。   商鸣谦吃醋,问江浮清,“怎么不给我夹菜?”   江浮清叹气,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他也夹了一个鸡腿,“好好好。”   柳不嗔看了个清楚明白,啧啧两声,随后起身离开了饭桌,留给他俩调情的空间。随后柳不嗔就要回去自己的房间去。只是他进门的时候,却被一个不器阁的弟子拦住了,那弟子道:“没有夫人的允许,你不能进去。”   柳不嗔挑眉,说:“我租了这间屋子,钱都给了。你现在不让我进去?”   江浮清连忙放下筷子,道:“这房间是他住的。你让他进去吧。”那弟子狐疑半晌,又看了一眼商鸣谦,最终让开了身子。正在此时,商子文从门外进来,闻到了这扑鼻的饭香,对商鸣谦道:“家主,你最近又为何事烦闷?”   商鸣谦摇头,说:“没有。”   商子文道:“家主从前只在烦闷之时做饭。”   商鸣谦微微一笑,看了江浮清一眼,说:“今时不同往日呀。”   商子文了然,随后商子文就拉着商鸣谦去书房商谈事务去了。江浮清便开始收拾碗筷。旁边的弟子连忙过来帮忙收拾,生怕他疲累。江浮清微笑,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递给那个弟子,悄声道:“你们家主做的。”   那弟子感激涕零:“夫人,你真是太好了。”   江浮清微微一笑,只是一包蜜饯罢了,商鸣谦给他做了很多,他只怕吃到牙疼也吃不完,看那些弟子也挺幸苦的,便时常分给他们。于是这几个弟子同江浮清愈发熟稔,常常反过来向江浮清报告商鸣谦的动向。   商鸣谦和商子文谈事去了,江浮清也去找柳不嗔谈正事。柳不嗔听了前些日子红色人格的所作所为,沉吟片刻,说:“确信无疑,这个红色人格就是商鸣谦用来承受一切痛苦的人格。肉体以及精神的疼痛,都会唤醒红色人格。而白色人格却对此无知无觉。因为痛苦,所以红色人格暴戾。因为恬淡,所以白色人格温柔。”   江浮清喃喃自语,似乎也颇有心得,说:“只要想象遭受那些事情的不是我,我就不会疼了。”   柳不嗔叹气,说:“久而久之,便人格分裂了吧。”   江浮清说:“必须要向红色人格问问。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若是能解开商鸣谦的心结就好了。” 第九十一章 唤醒红色人格   这一日,江浮清把商鸣谦拉到了屋子里来,拿出了捞月,要和商鸣谦一起看星海,商鸣谦当然顺着他,也没有防备。江浮清先是把景象设置成了星河,但是后来又渐渐调整为月色。那月色就好似从窗户外透出来的一样,袅娜空蒙。   商鸣谦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前的月光,蹙起了眉头,语调有些阴沉,说:“我不喜欢月圆……把它关掉。”   江浮清抓住他的手腕儿,把他的手拽下来,小心问:“你想起了什么?”   只是商鸣谦却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虚假的满月,似乎意识飘忽,已经完全听不清江浮清在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身来,把江浮清吓了一跳。江浮清拉住他的袖子,想要让他冷静一下。但是商鸣谦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用手捂住耳朵,蹙起眉头,闭上了眼睛。   那怪物不停地嘶吼,它的声音很大,振聋发聩,响彻云霄,屋舍旷野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中,它的身上流淌出鲜红的浓浆,在月色下就像血一般,却沸腾着。它的牙齿很尖锐,上下两排,上面还沾染着肉泥,迸发出腥臭的气味。它的身躯很大,它张开的嘴好像一个巨大的山洞……一幕幕画面在商鸣谦的面前闪过,他突然觉得手脚都不能动了,身体好像灌了铅,有人伸手来抓他,就快要抓住了。他怕极了,奋力挣扎,勉强后退了两步,闪身躲了起来。   江浮清还要去拉他,但是商鸣谦已经完全失去神智了,蜷缩在那矮几的背后,身体瑟瑟发抖,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脸色发白,毫无血色,紧紧咬着唇角,眼眶发红。江浮清慢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喊道:“鸣谦……”   商鸣谦无动于衷,似乎已经听不到他说话,沉湎于过去的记忆之中。江浮清试探问,“鸣谦,你看到了什么?”   商鸣谦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声音断断续续,十分细弱的传来,“怪物……”   怪物?江浮清还要再问,却听商鸣谦突然尖锐道:“我不过去!”   江浮清被他一吓,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商鸣谦却把头埋在臂弯里,一直小声念叨着什么,不再抬头了。那阴郁沉闷的气氛从每一段纱幔,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寸砖地渗透出来,密不透风,笼罩着整个房间。   江浮清倾身过去,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商鸣谦猛然抬起头来,眸中的红光明明灭灭,却没有最终稳定下来。江浮清终归还是不忍心在这样测试他,于是收了法宝,抱住他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商鸣谦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极轻极柔。   不知过了多久,商鸣谦似乎有几分觉醒,眨了眨眼睛,恢复了过来,抓着江浮清的手,说:“我刚才好像……”他蹙起了眉头,又不能或者不愿意回忆起刚才的景象,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身形好像还有些晃动,他踉跄后退了一步,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也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江浮清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商鸣谦的背影,心中有一丝酸涩滋味。正在此时,柳不嗔走了过来,问江浮清,“有没有什么发现?”   江浮清摇头说,“他完全陷入到当时的场景中了。几乎不能和外界交流。听他的话语,似乎提到了什么怪物。而且红色的那个也没有出来。”   柳不嗔沉吟片刻,说:“怪物?难道是小时候被怪物吓过?”   江浮清说,“有可能。但是感觉没那么简单。”   柳不嗔说:“红色人格肯定知道其中原委。”   江浮清也点头,说:“可怎样才能让红色人格出来?我不想他受伤。”   柳不嗔低声道:“这个我有办法。”   ……   这天傍晚,吃过饭,江浮清端了一碗药汤给商鸣谦喝。商鸣谦知道江浮清为自己的事情殚精竭虑,对他也十分信任,因此没有问是什么东西就直接喝了。江浮清见他这么配合,心中有一丝丝愧疚。商鸣谦吃过药后有些昏昏欲睡,灵力逸散开来,不能聚气。他勉力睁大了眼睛,问,“这是什么药?”   此时柳不嗔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把折扇合拢,在手掌心敲击着,戏谑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起效了。”随后,柳不嗔一把拉过江浮清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搂过他的腰,一脸情意绵绵地道:“咱们谋划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江浮清没有他那么好的戏精素养,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那药是柳不嗔配的,江浮清也检查过,只是暂时阻断灵力聚集,令修者虚弱的药。然后再趁机加把火,上演一出背叛戏码。   “你、你们……”商鸣谦强打起精神,手掌一翻,拂衣剑落入了手中。柳不嗔本是打不过他的,但是现在商鸣谦的战斗力打了个三折,而且他神思恍惚,醉生梦死一般。柳不嗔又立刻在屋子里弄了一层结界,避免外界干扰,因此才能勉强限制住商鸣谦的行动。不过再拖延下去,也不定能挣脱出去,令他们前功尽弃。   江浮清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他有变红色的征兆。柳不嗔想来是没有把他逼到绝境,于是扇子一开,一道扇风朝着商鸣谦击去。这一出没有和江浮清商量,江浮清眼见不好,怕商鸣谦真的受伤,想也不想,直接挡在了商鸣谦面前。两个人都是一惊,柳不嗔连忙收手,却还是慢了些许,扇风在江浮清的脸颊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柳不嗔连忙上前去要扶住他,江浮清却连忙转身去看商鸣谦。眼看商鸣谦眼中红光一闪而过,连忙对柳不嗔使了个眼色。柳不嗔对他抛出一条绳索,那绳索一瞬间光芒万丈,霎时将商鸣谦的手脚捆了起来。两个人后退了几步,静静站在商鸣谦面前。   一会儿,商鸣谦从短暂的昏迷中睁开了眼眸,瞳孔是染血的红色,冷然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第九十二章 想我了吗?   商鸣谦看见是江浮清,就立马想要将他抓到怀里来。但是活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挣脱不开。又看到了旁边的柳不嗔,便想到这法宝肯定是柳不嗔的。柳不嗔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这虎筋绳是我采药时用的。你不要挣扎呀。”   江浮清不解问:“你采药用绳子干什么?你不是会飞吗?”   柳不嗔耸了耸肩,说:“当然是为了捆山精呀。人参精,首乌精之类的。”   商鸣谦挣扎了两下,放弃了,有些稀奇的环顾四周,还没有在这种和平的状态下醒来过,又见自己被他们绑得严严实实,意识到是这两个人故意将他唤出来的,于是没有生气,还调戏起江浮清来,说:“小鼎炉,你是不是想夫君我了?”   柳不嗔亲眼见证他从一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变成了这般油腔滑调地模样,一时接受不能,有点同情起江浮清来。江浮清却不在意,和红色人格相处也有些日子了,也没以前那么怕他,说:“你幼年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到什么怪物?快说!”   商鸣谦答非所问,道:“真令人伤心。”   “什么?”江浮清不解问。   商鸣谦说,“你把我叫出来,却只为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哪里无聊了?很关键好吧?”江浮清凑近一步。   商鸣谦唇角带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眸中精光一闪,血红涌动,低声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江浮清狐疑道:“当真?”   商鸣谦点点头,说:“我骗谁也不会骗我家娘子呀。”   江浮清鄙夷,我被你骗的次数还少吗?柳不嗔睁大眼睛,简直没眼看,别过脸去,假咳了两声,催促道:“快亲。满足他。”江浮清捡起桌子上的一支毛笔就朝着柳不嗔砸了过去。柳不嗔不甚被溅了一身墨水,跳着脚后退三步。   此时商鸣谦却突然说,“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江浮清竖起耳朵,准备听他的高谈阔论。商鸣谦看见他期待的眼神,又想逗弄一下他,说:“都跟你说过了,我小时候悠闲自在,和同门师兄弟和睦相处,陪孤寡老人唠嗑,河里捉鱼捉螃蟹——”听他又是这般论调,江浮清也无奈了,索性往他身上凑了一步,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冷声道:“说不说?”   商鸣谦眼见还有这等好事,自然得寸进尺起来,说:“亲脸可不算。”   江浮清咬牙切齿,撸起袖子,豁出去了,单手按住他的胸膛,倾身过去,在他的唇上又亲了一下,没好气道,“行了吧?”   商鸣谦微微一笑,要求更加过分,说:“不行,要深情一点,手要搭在我脖颈上,不要糊弄事情!”   江浮清犹豫一阵,心道:睡都睡过了,我还怕这个?于是也依言倾身过去,踮起脚尖,双手搂过商鸣谦的脖子,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唇|舌纠缠,呼吸焦灼。商鸣谦反客为主,舌尖扫过他的唇缝,探入了他的口中,一番逗弄戏耍。江浮清与他吻了一阵,险些喘不过气来,后退一步,眼眶有些微红,水气氤氲,恼羞成怒,道:“可以了吧?快说!”   “不行。你还没有——”商鸣谦眸中笑意盈盈,揶揄着说。   柳不嗔打断他,说:“接下来的内容我不方便看了,要不我先出去?”说罢柳不嗔合拢了扇子,转身就要出去。商鸣谦却在他背后道,“快点滚!”柳不嗔气不打一处来,拿扇子在案角上敲了敲,怒道:“你!”   江浮清发觉他欲壑难填,这样下去他必然不会乖乖交代,于是从袖子里拿出捞月,笑道:“软的不吃,只能给你来点硬的了。”随后江浮清便闭上眼睛,把屋子里的光线调成了月圆之夜的模样,月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来,散落在桌子上,地板上,以及商鸣谦的身上。商鸣谦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抿起了唇角,随后又睁开,表情愈发狰狞急躁了起来,手不停地挣扎着,那绳子在他手上似乎脆弱不堪,棉线一般。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胆寒,但还是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商鸣谦盯着江浮清的眼神,就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他的手腕也被绳索勒得通红,虎筋几乎嵌入了皮肉里。他忽而阴鸷地一笑,直勾勾地看着江浮清,说:“那我告诉你吧。我第一次出来,就是一个月圆之夜。月亮非常圆,非常大,非常亮,非常近。在那个月圆之夜,我杀光了方圆两百里的所有生灵,把大地变成了一片焦土。它们太吵了!太吵了!”   他的眼神如同恶鬼,嗜血一般,目眦欲裂。   柳不嗔眼看他手上的虎筋松动,正要出言提醒,却迟了一步,商鸣谦陡然从虎筋的捆绑中挣脱出来,一把抓住了江浮清的肩膀,夺下了他手里的捞月,随后扔在了床榻上,然后紧紧抱住了江浮清,几乎要将他勒死在怀中。柳不嗔见他挣脱了,哪里还敢继续呆在这里,连忙跑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商鸣谦扛起江浮清就一把扔到了床榻上,还没等江浮清爬起来就一把按住了江浮清的肩膀,俯身在他唇上狠狠咬出一个血痕,爱不释手地摸索着江浮清脖颈处细嫩的肌肤,一路向下,解开了江浮清的外衣衣带。江浮清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好像是有火在烧,浑身都像是有电流窜过,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身下的被单。   江浮清盯着商鸣谦的眼睛,瑟缩着往后退去。但商鸣谦却欺身上来,在他唇角又吻了吻,说,“不许退。”   江浮清在他灼热的目光注视下,竟然有种被勾住的感觉,身体酥软,动弹不得。商鸣谦拽下他的衣物,“哗啦”一声,衣料碎裂的声音传来。江浮清感觉自己的心跳个不停,鼓点愈发快了起来。商鸣谦抓起捞月,说:“你不是喜欢它吗?不如玩玩。”   江浮清看了一眼商鸣谦松散的衣裳下结实匀称腹肌,又看了一眼散发着淡紫色光晕的捞月珠,忽然明白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道:“你放过我吧——真的不能玩儿这些——”   商鸣谦一把将他拖回来,按在床板上,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你逃得掉吗?” 第九十三章 一不小心又被吃干抹净   柳不嗔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隐约能听见从薄薄的门板里传出来的克制的呻吟和欢愉的啜泣,觉得自己的耳根子也发起红来。但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茶,有几个弟子跑了过来,问柳不嗔,“柳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柳不嗔看这弟子年纪不大,说:“那不然呢?我蹲里面看戏呀?”   那弟子叫商悦,在这里当守卫有一段日子了,不解道:“你不是喜欢我们家夫人吗?”   柳不嗔奇怪,“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商悦则更觉得奇怪了,说:“那你总是和我家夫人厮混在一起?”   柳不嗔觉得他“厮混”两个字用得十分不地道,反驳道:“朋友相处罢了。我又没别的地方可躲。只他这里没人知道。所以就呆在这里罢了。”   商悦问:“你躲谁呀?”   柳不嗔脱口而出,“还不是我家那个小屁孩儿……不该问的别问。”他及时收住了话头。这里还算僻静,又有不器阁在这里坐阵,还能看自己喜欢的医书,有人聊天,还有美食消遣,家里人又找不到。实在过于完美。   不过,柳不嗔看了一下天边,有些胆怵,喃喃自语道:“他不要追过来才好。”   屋子里的那两个人不知道还要折腾到几时,估计不到明天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了。柳不嗔本还等了一会儿,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要折腾自己了。于是就早早回屋子休息去了。   次日,江浮清吃力地从商鸣谦身上爬到床边,准备偷偷穿衣服下床开溜。但是商鸣谦十分警惕,或者说,他根本彻夜不睡,在江浮清手脚并用匍匐前进地时候,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圈住他的腰肢,搂着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说:“鬼鬼祟祟上哪儿去?”   江浮清挣脱不开,被他抱得紧紧的,声调有些沙哑地道:“我真的折腾不动了。你放过我吧。”   商鸣谦捏了捏他的脸,笑道:“那你承不承认你是我的?”   江浮清连连点头,说:“是你的是你的。行了吧?”   商鸣谦笑出声,又握住他的手,在手心里揉捏把玩着,似乎心情十分不错。江浮清觉得自己跟个面团似的,任商鸣谦搓过来揉过去。又腻歪了一阵,商鸣谦总算是放过他,两个人总算收拾妥当。江浮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想,这个方法太冒险了,一不小心就被吃干抹净了。见他似乎精神不大好,也没什么力气,商鸣谦觉得他的身子骨着实太弱了,于是拉着江浮清出门去,吩咐守在院门口的弟子,“给他弄点补药!”   商悦小声问:“什么补药呀?”   商鸣谦挑眉,“什么补就弄什么?不懂?”   商悦心领神会,忙活了开去。江浮清还要去做饭,商鸣谦拉住他,又对另外一个弟子吩咐道:“请几个厨子来!”   江浮清摆摆手,说:“我随便对付点就可以了。你们又不用吃饭。”   那弟子有些纠结,不知道听谁的,因此站在原处没动。商鸣谦有些薄怒,冷声道:“还不快去?”那弟子一听,连忙退下了,去镇子上找厨子。   没过一会儿,厨子就来了,和商鸣谦、江浮清行过礼后,就去厨房忙碌了。那厨子讲究,动作不太快,江浮清饿过了,就不太想吃了,打着哈欠要回房间里去补觉。正在这个时候,厨子端了饭菜出来,摆在了江浮清面前。江浮清尝了几口,敷衍了事,不想再吃了。起身就要离开。   商鸣谦见他要走,说:“你这小身板,吃那么点怎么行呀?坐下接着吃!”   江浮清心里本就有些窝火,要不是他昨天夜里那么不眠不休地折腾,他今天哪至于这样,此刻居然还如此凶恶,命令他吃这吃那,一阵怒意涌现,发起脾气来,“我就不吃了!你要吃自己吃!”说罢江浮清就要转身离开。   商鸣谦的红色人格本是个急性子,从来只有自己凶别人,哪有被别人凶过?只因是江浮清吼的,他才没有还回去,只是这怒气还是难以克制,一招手,冷道:“把这个厨子拖出去砍了。”   那厨子立刻跪倒在地,磕头便拜,连连求饶。江浮清一愣,更生气了,“你干什么?不准砍!”那厨子立刻向江浮清告情,希望江浮清救他一命。   商鸣谦冷哼一声,说:“他做的饭菜如此难吃,你都吃不下去。留他在世上作甚?砍了!”他话音刚落,几个弟子便冲了上来,要押着那厨子出去。   “慢着!”江浮清呵了一声,又重又在餐桌边坐下,说:“我吃还不行?”说罢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那厨子劫后余生,连滚带爬地走了。商鸣谦也不动筷,一直坐在江浮清的身边,看着江浮清一口一口的吃了小半碗,才满意的罢休。其实那厨子做得还不错,只是他比较喜欢吃白色人格做的饭菜。   江浮清吃饱了,一手支着头,魂游天外,打了个哈欠。   商鸣谦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轻而易举的搂进自己怀里,抱着他就回到了卧室里,稳当地将江浮清放在了床上。江浮清翻了一个身,扯过被子准备睡觉。商鸣谦却又跟着他上到床上了。眷恋不舍地从后面搂住江浮清的腰,将他拉进怀里。江浮清也不管他,十分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江浮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睁开眼,就看到商鸣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恍惚还有点渗人。江浮清一个激灵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用手指戳了戳商鸣谦的脸颊,说:“你没事干吗?”   商鸣谦摇头,说:“我有事干呀。”   江浮清不解,“那你还在这里戳着干什么?”   商鸣谦拉过他的手腕儿,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吻,弯唇一笑,说:“那我不是等你醒了好干事吗?”   江浮清哭笑不得,觉得再这么干下去,他这身子骨迟早要散架。不过看得出来,商鸣谦也好一番克制,没有趁他睡着的时候动手动脚。江浮清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又躺下来,装睡,说:“我睡了,你走吧。” 第九十四章 还不快给主人宽衣解带?   “你确定?”商鸣谦捏了捏他的脸颊,揶揄道。   江浮清被他闹得烦极了,真不知道谁才是粘人小妖精。话说这个红色人格对别人那是杀伐果决,毫无仁德之心,说杀便杀,心狠手辣,乖戾嚣张。但是对他江浮清,却是有所克制的,只是喜欢逗着他玩儿,却似乎不会真的下死手。如此一来,江浮清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起身推着他的肩膀,就要轰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我不走。我和你一起睡。”商鸣谦纹丝不动。   江浮清腹诽道:你在这里就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干别的了。于是江浮清说什么都要他走。商鸣谦被他推也推烦了,脸色阴沉下来,一个翻身就压在了江浮清身上,说:“你再推一下,我就当场办了你。”   江浮清瑟瑟发抖,怔愣收回手,怯生生地看着商鸣谦,眼神像是受了惊吓的小梅花鹿。商鸣谦见他总算听话了,变本加厉,捏着江浮清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吻,笑道:“这才乖嘛,我的小鼎炉。还不快给主人宽衣解带?”   江浮清别过脸去,挥手在商鸣谦的胸口锤了一拳,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再也不理他了。商鸣谦单手扯过他的手腕儿,把他的两只手腕儿攥在一起,牢牢束缚住,又一手掰过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眸,恐吓道:“还敢推我?信不信我把你的手臂卸下来?”   江浮清也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眼眶红了起来,竟低低哭出了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润湿了发鬓,使得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又多了几分梨花带雨的脆弱。商鸣谦哪里能预料到这般情形,不过是吓唬他一下,又没想真的那样做。江浮清甚少哭泣,商鸣谦也不会哄人,一时手足无措,连忙放开了手,轻声道:“你别哭了。”   江浮清蜷缩起身子,哭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商鸣谦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不会哄也要硬哄,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浮清的后背,轻声道:“我吓唬你的。你别哭了。”   江浮清啜泣不断,哭诉道:“你就只会欺负我!你走开!”   商鸣谦确实喜欢欺负他,觉得十分好玩儿。但此刻看江浮清哭得那般惊心动魄,心中也不是滋味,只好发誓道:“我再不欺负你了,行了吧?”   江浮清不依不饶,泪眼婆娑,眼眶还是红的,转头怒视,道:“你骗人!你撒谎!”   商鸣谦只好再三立誓,那模样别提有多乖了,江浮清似乎看到了他身后摇来摇去的小狗尾巴。果然疯狗最后也是会认主人的。江浮清满意极了,擦了擦眼泪,从被子里爬起来,捏了捏商鸣谦的脸,点头,说:“那我问你,你童年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商鸣谦眼见逃不过,翻来覆去就问他这个问题,于是便也挑拣了一些给江浮清说了。他慢悠悠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以前商府的禁地里喂养了一头凶兽,那凶兽好吃人,好吸血,家族过一段时间就会选择一些祭品送入禁地。月圆之时,是那凶兽发威之时,所以他们就挑选那时候举行祭祀。”   “每到月圆之夜,那些祭品们凄厉的惨叫就会响彻云霄,回旋不歇。禁地的水潭会被鲜血染成红色。”他说到此处,目光沉了沉,透出几分憎恶。   江浮清追问,“那祭品是什么?”   商鸣谦戏谑一笑,“你觉得是什么?”   江浮清反问:“活人?”   商鸣谦点点头。   江浮清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问:“那你也被当做祭品吗?”   商鸣谦愣了一会儿,随后摇头,似乎不想再说下去,敷衍道:“谁敢吃我?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胆敢用我祭祀?餐桌都给它扬了!”他说得大气,但是话语中有些停顿,似乎是边编边说。   他不愿再说下去了,说:“那些往事有什么意思?不说了!来,睡觉。”商鸣谦把江浮清重新拉进怀里,双手圈住江浮清的腰,将头枕在江浮清的肩膀上。江浮清摸了摸他的头发。   日上三竿,江浮清又醒了过来,商鸣谦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他的头枕在商鸣谦的另外一只胳膊上,商鸣谦的腿还搭在他的腿上。这姿势完全就是被商鸣谦禁锢在怀里,密不透风,滴水不漏。江浮清推了他一把,艰难地把他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拿开。拿起边上的衣物,就下了床去。   江浮清收拾妥当出了门去,就看到弟子门人进进出出的似乎在般什么东西。于是走过去询问,此时商子文从外面过来,对江浮清行了一个礼,道:“夫人好。家主何在?”   江浮清指了指屋子,说:“他还在睡觉呢。”醒来还不知道是哪个人格。   商子文有些诧异,说:“家主从未睡到这么晚起。”   江浮清叹了一口气,摇头,说:“让他睡吧。累着了。”江浮清本来想说他心累,需要休息,但商子文的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起来,又打量起江浮清,看得江浮清毛骨悚然。商子文幽幽开口道:“家主果然把持不住。”   江浮清假咳了一声,说:“你想多了,不是那么回事。”眼见商子文不信,江浮清连忙转移话题,指着这些箱子,说:“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商子文微笑,说:“那些是家主命人搬来的补品。给夫人滋补用的。”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折子递给了江浮清。江浮清接过,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些补药的名单数额,江浮清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唇角抽了抽。以前不知道药材的价格,现在知道,才发现商府真是财大气粗。江浮清将那折子还给了商子文,商子文把折子收好。   江浮清拉着商子文到了偏僻处,小声问:“长老,你知道商府之前活人献祭的事情吗?具体是怎么回事?跟鸣谦有什么关系?”   商子文见他神神秘秘,就知道他要问些秘辛,此刻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夫人问这个作什么?再说了,此事家主知道得更清楚,你又何必来问敝人。” 第九十五章 选一个?我全都要   江浮清道:“鸣谦死活也不告诉我。我只好来问你了。长老,你就告诉我吧。”   商子文看他问得急,又见过江浮清治病救人,对他有几分好感,便也向他说了起来,道:“传言从前禁地之下关押了一个凶兽。那凶兽名叫赤蛾①,凶暴异常。商家先祖云游之时与之相遇,将它诱至此处,豢养于禁地之中,与它结契,使得历代商家家主都能始用它的契力。”   江浮清若有所思,说:“我去过禁地,但没有看到赤蛾呀。”   商子文摇头,说:“两百多年以前,禁地发生了一场恶战。凶兽赤蛾被杀,多名长老弟子战死,流血漂橹。最后只有家主与白初霁活了下来。随后骨戒认主,鸣谦继任家主。”   江浮清问:“你可有亲历过此事?”   商子文还是摇头,说:“我也是近二十年才当了不器阁的长老。那时我在外游历,也是听人转述的。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   这一点上,他们的说法倒是很一致。可为什么只有白初霁和商鸣谦活了下来呢?见江浮清愁眉不展,商子文便叫他慢慢想,自己离开去处理门派事务去了。江浮清苦思冥想,又见商鸣谦正从屋子里出来,就快步迎了上去。确认过瞳色,还是红的。   此事只有问商鸣谦的红色人格了。白初霁已经死了。就算白初霁没死,也必定不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说不定又要编出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来蒙骗他。   可江浮清软磨硬泡了好几日,商鸣谦也不说出来。总是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把他问得烦了,就会逮住江浮清去床上快活一阵。江浮清不仅心累,而且腰疼。只是若不搞清楚他当年的经历,又怎么对症下药呢?   他自己死活不愿提起,江浮清又死活都要问。商鸣谦有些恼火,问:“你这么追根究底干嘛呀?过去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江浮清气极反笑,拦住他,说:“你都人格分裂了,你还挺好的?”   商鸣谦瞪了他一眼,说:“那你就帮我把那个白色的弄死。怎么样?那我不就不分裂了?”见江浮清不说话,商鸣谦又转身去了书房里。只是他在书房里也不干什么正事,只是双脚架在书房的书桌上,身子窝在铺了软垫的藤椅里,抬眼望着跟进来的江浮清。   “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江浮清皮笑肉不笑,追问道。   商鸣谦不理他,兀自生着气。   江浮清走过去,拉过一个独凳坐下,殷勤地给商鸣谦捏腿,收敛住怒气,堆起笑来,说:“你快讲呀。夫君。”   商鸣谦被他这一声“夫君”叫得十分舒坦,又萌生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问:“你选一个。”   江浮清一时错愕,问:“选什么?”   商鸣谦说:“你选我还是选他。红色的还是白色的?”   江浮清在他腿上猛地敲了一下,道:“这由得我选?再说了你俩不是一个人吗?我选来选去不还是你吗?”   商鸣谦吃痛,收回了腿,也有点气,说:“他是他,我是我。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选一个!快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他说得斩钉截铁,江浮清在他的带动下,果真认真思考起来。红色的这个虽然会失控,但直率真实,性格主动,偶尔还有可爱的一面。白色的那个虽然被动一些,心思百转千回,万般思绪都埋藏在心底,不轻易表露。但是温文尔雅,体贴和善,总是护着他。   选个屁,都是一个人,我全都要。   江浮清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不觉笑出了声。   商鸣谦见江浮清不做回应,笑出了声,还胆大妄为地敲自己的头,一时气恼无比,抓住江浮清的手腕儿,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故作恶霸模样,恶狠狠地说,“我不管了,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   你都得手这么多次了?还在乎这个?江浮清腹诽道。   商鸣谦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一面又伸手探入了他的衣裳里,江浮清捉住他不安分的手,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不选你了。你是不是生怕自己少做一次就亏了?”   商鸣谦一瞬间被他钳住了软肋,只好松手,安分守己起来。   江浮清甚是满意,心道:拴了链子的小疯狗还是不错的,可爱又听话。于是江浮清又问,“乖乖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商鸣谦无法,只好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我父母早亡……”   商鸣谦父母早亡,年幼之时一直寄住在叔父家中。他的叔父就是前任商家家主商存海,是他父亲的哥哥。叔父一开始对他还不错,只是后来愈发疏远了起来。当家主母对他并不好,非打即骂,他在家中呆不下去,便几次三番想要逃走,可是又被抓了回来。被抓回来便又是一顿毒打。   没有人教他修炼,他只好偷偷地学,深更半夜跑进藏书阁,一看就是一晚上,或者溜进不器阁里偷看其他弟子学习。但是每次被抓到,都会被鞭子抽打。某一次被关柴房,饿得不行,恍惚间听见了门锁被扳动的声响。随后,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小男孩悄悄跑了进来,手里来拿着一块点心。   那个小男孩就是白初霁。白初霁小时候长得就十分水灵,粉雕玉琢似的。他将点心递给了商鸣谦,劝道:“你就不要和夫人顶嘴了。她也能对你好些。”   幼年时期的商鸣谦还不懂何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来就慢慢学得乖巧了,养成了温和怯懦的性子。但那只是表象,表象之下,隐藏着滔天热浪。随后白初霁经常来找他玩儿。白初霁也是父母双亡,孤零零一个人,因为资质不错,被商存海捡了回来,好让他以后效命于商家。说白了,也就是个暗卫,专门执行危险任务的。   商鸣谦常常看到白初霁负伤,手上、胳膊上、腿上全都是伤痕。但是白初霁却不在意,总是说:总有一天,他们会逃出这里,成为天下一等一的修士。   作者有话说:   ①《白泽图》:赤蛾两头而白翼者,龙也,杀之兵死矣。 第九十六章 活人投喂   月圆之夜,商鸣谦和白初霁一起摸到了禁地里,发现禁地聚满了人,他们点着火把,围拢在一起,似乎在举行什么祭祀仪式。怪物的嘶吼声不时的传来,响彻天际。不一会儿,就有长老带着几个年轻弟子来到了祭坛处,那几个弟子不住地哀嚎哭泣着,但却别无办法。   五个长老组成了一个五行阵,他们念动咒语,法术的光芒直冲云霄。阵法中出现了凶兽巨大的影子。那凶兽长着两个脑袋,白色的翅膀,身体像泥鳅一般,没有脚。它直起身子,那身子足有十丈高,张开嘴时,那嘴就好似一个猩红洞窟,深不见底。身上流淌着赤红色的粘液,一股一股的汇聚在地面的池子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随后站在阵中的那个长老,虚空抓起其中一个弟子,把那弟子直接朝着那凶兽扔去。那弟子一瞬间被拦腰咬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润湿了凶兽的嘴角。凶兽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簌簌落下人肉的碎片。随后剩下的几个弟子,也一一被这般投喂了。他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完全没有了声响,只余下冷冽的风声。   商鸣谦捂住嘴险些干呕出声,那些被投喂的弟子里,甚至还有他认识的。那人前些日子还给他带了包子,音容犹在。此刻却是这般的下场。商鸣谦眼眶发红,浑身发抖。白初霁也吓坏了。若是这件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又如何?简直不敢想象。   他们两个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生怕慢了半分,就会被怪物生吞活剥。等到回到了柴房里,两个人已经是冷汗津津,脸色惨白,手脚都在发抖。灵魂深处的每一寸都在战栗着,月圆之夜的光辉也冰冷的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此后,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听到这样的惨叫。那些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以为进入了不器阁是什么顶好的事情,等待他们却是葬身凶兽之腹,连座墓碑都是奢侈。每当看到月亮快要圆了,商鸣谦的心中就生出无限的恐惧,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他总是期盼着,祈求着,月亮不要圆,至少圆得缓慢一些。每到月圆之夜,他就会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仿佛只要不听不看,那些罪恶之事就不会发生一样。   他不能保护自己,他谁也不能保护得住。绝望中,他恶劣地想着,要是把那些人都杀光就好了。把他们都杀光,把那只怪物也杀死。那样就不会再有此刻的痛苦了。可是他看着自己的手掌,那细弱的胳膊,那短小的腿。他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有另外一个人替他干掉那些人就好了。如果他从来都没有听到过那些绝望的叫喊,闻到过那些腥臭的血味,没有见过那些虚伪狠毒的面孔就好了。那他一定安稳又快乐。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日复一日、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有几个坏孩子围着他,嘲弄他,踢打他。他一边忍受着拳打脚踢,一边迫切地想着,如果能脱离这个环境就好了,如果挨打的不是我就好了,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就在此刻,红色的那个出现了,他站起身来,一改往日温柔怯懦的神色,一丛火焰跃然掌心,将周围的几个坏孩子的衣裳一一点燃。那几个坏孩子吓得惊叫出声。商鸣谦还不罢休,踉跄着走到了酒坛子旁边,掀开了酒盖子,然后用瓢舀起酒水,直接朝着那几个坏孩子泼去。那几个坏孩子一个被淋了一身的酒。   商鸣谦手心火苗又起,唇角浮现出恶劣的笑意,追着他们要把他们全都烧成灰烬。商鸣谦追着他们跑了一路,那几个孩子吓得边哭边跑,有一个跑得慢了一些,跌倒在地,被商鸣谦一把抓住了脚腕儿。   那个孩子拼命地挣扎,捡起旁边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商鸣谦的手,但商鸣谦死不松手,唇角的笑意也从未消散过。他的手被砸得鲜血直流,却仍然奋力地把火苗引到了那孩子的身上。一瞬间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那孩子立刻就变成了血人,发出老鼠一样尖锐刺耳的叫声。商鸣谦心情十分愉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大笑出声,笑弯了腰。其余几个小孩一动不动,连跑都不敢跑,只是瑟瑟发抖地盯着商鸣谦。   商鸣谦笑够了,蹒跚着慢慢朝着他们走近,说:“真好听呀。你们也叫来试试?”   说罢他手心的火苗又陡然燃烧起来,虚幻空明,如血流动。那几个小孩直接哭出声,跌坐在地上。其中一个甚至被吓得尿了裤子,腿抖个不停。   商鸣谦在他面前蹲下,笑出声,“我要把你们全都点燃。”   最后再也没有坏孩子来欺负商鸣谦了,没人知道那是商鸣谦干的,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头痛欲裂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屋子草草包扎了手背上的伤口。但这样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了。商鸣谦依旧如往常一样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白初霁都长到了十五六岁,身体没有完全长开,但也有大人模样了。他比白初霁高得多,白初霁很不服气。但白初霁生得十分漂亮,不仅常有女弟子来找他玩闹,还有些男弟子对他暗送秋波。白初霁与他们都玩儿得很好,常常闲聊,说些有的没的。   可是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人来传信,让商鸣谦和白初霁一起去禁地听命,他们不敢不从,虽然很怕,但还是只有前往。禁地里有几个长老在那里等他们,商鸣谦认识,那些长老就是主持祭祀仪式的。   那些长老端详着他们两个,叫他们把左手伸出去。他们乖乖照做。其中一个长老拿着一把匕首,先是在白初霁的手掌上划了一个血痕,让他把血滴入前面的仪器的凹槽里。白初霁照做,那球型的铁石做的仪器发出一阵淡淡的白光。几个长老相视而笑,点了点头。后来又要商鸣谦去试。 第九十七章 轮到他了   商鸣谦的手掌也被划破了,雪松的气味弥散开来,他的血滴入了仪器中,仪器爆发出一阵刺目白光,晃得人眼睛一眯。几个长老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纷纷说道:“就是他了。他的血最好。”   商鸣谦手足无措,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到了后来才明白,赤娥最喜商家血脉,又对不同的血味儿有要求,那个仪器可以测出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刺目的仪器光亮,可见商鸣谦的血是最对它胃口的。商鸣谦一阵惊恐,难道他也要被吃了?   白初霁惊讶地看着他,蹙起了眉头。长老们又打量了一眼白初霁,说:“他也不错。虽然不如商鸣谦。但比其他弟子可强多了。”   “哼,这下我看家主该高兴了。”   “那赤蛾嘴刁得很。”   “下次月圆之夜,用商鸣谦试试。”   “那就试试。说不定吃了他,那赤蛾半年不用吃东西了。”   “也省得到处去找弟子来。”   他们喋喋不休,似乎并不在乎被商鸣谦和白初霁听见,更不怕他们逃跑,只是像打量物件一般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但是离月圆之夜还有十天,不急着用他俩,就叫他俩自己回去。他们走在路上,觉得双腿都没有知觉了,灌了铅一般,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在哪里。死了那么多弟子了,没人知道。在商府,家主就是权力的顶点,其次便是那些长老们。他们要谁死,谁就得死,没有任何挣扎辩论的余地。   两个人背脊发凉,如坠冰窟。从前赤蛾吞食活人的景象一遍一遍地在眼前浮现。令人恐惧又恶心。白初霁浑身发抖,一进到房间就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商鸣谦也靠着门板滑下,瞳孔放大,映出无限恐惧,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白初霁啜泣出声,商鸣谦看了他一眼,叫他不要哭。   白初霁涕泗横流,大喊道:“我都要死了!我凭什么不能哭?”   商鸣谦心烦意乱,推了他一把,怒喝道:“要死也是我先!你着什么急?你放心吧,只要我能把那个赤蛾喂饱,你就不用死了。”   白初霁颤抖着声音问:“那你怎么办?”   商鸣谦站起身来,说:“大不了便是一死,反正我也腻烦了。”   ……   很快就到了月圆之夜,这一晚上的月亮似乎特别圆特别大特别亮特别近。商鸣谦心如死灰,做好了必死的打算。突然十分憎恨起月亮来,质问它为什么每月都要圆一次!害得无辜之人接连枉死。如今已轮到他了。   他走在前面,白初霁被人押着走在他的后面。月光铺在他面前的砖路上,好像一层丝绒的阶梯。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不怕了,可是听到那赤蛾的嚎叫声传来,却还是被吓得浑身发抖。那个庞然大物在阵法中显现出它的身躯。它如此巍峨巨大,好似一座大山,罩住了他面前的每一寸天空,在月光下投下一层漆黑的阴影,阴影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白初霁在他身后已经吓哭了,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   商鸣谦心脏狂跳,那恐惧感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浑身的皮肤都紧绷着。那赤蛾的唾液低落在他的手臂上,灼烧着他的皮肤。这时候,那边的长老扔给他一把刀,对他说:“看你是家主的侄子,自己割吧。”   商鸣谦抬手要去接,但是却因为害怕而手抖,并没有接到那把匕首。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冷冽的寒风刀似的割着商鸣谦的面颊。商鸣谦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匕首,险些拿不住。眼眶已经完全湿润了,睫毛也染上了泪水的濡湿。他捡了好几次,才捡起匕首,双腿几乎站立不住。   商鸣谦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催促着他,“快跑吧。”商鸣谦毕竟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对生死的考验,根本没有他先前所表现出的那般坚强,捡起匕首,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狂奔。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躲起来,走得越远越好。只是他还没有跑出去三步,就被人打倒在地,血沫喷洒在地上。   “跑?你跑得掉吗?”那长老冷哼一声。   “没用的东西。”又一个长老冷哼。   此时一个长老说,“让他先割手掌吧。说不定那点血气够了。他的血气很纯。”   商鸣谦看了一眼白初霁,白初霁也怔怔地看着他。如果他跑了,那接着被献祭的,一定就是白初霁了。商鸣谦咬着牙,一刀划破了手心。鲜血汩汩流出,缓缓朝着阵法中汇聚。血液在阵法中散发出阵阵红光,那赤蛾兴奋地扑闪着翅膀,掀起一阵飓风。商鸣谦站在凛冽狂风中,生命随着手中血液的流逝而飞速流逝。   最终,在他昏迷之前。他看到赤蛾扬起了头,似乎是吃饱了,转身又回到了地下。天上月向西沉,早已经过了午夜。商鸣谦软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手掌已经有了许多道伤口。伤口的血很快就不流了,他只好再割一刀,以确保血水流出来。但是又不敢割动脉。因此割了许多刀。   几个长老也是瞠目结舌,没成想这么点血气就喂饱了赤蛾,一阵欣喜若狂,这样一来,再也不用牺牲其他弟子了,只要商鸣谦不死,便可以了。于是连忙让人抬着商鸣谦回屋子里去。白初霁一路上一边哭,一边笑,只觉得劫后余生。   后来,商鸣谦慢悠悠地醒了过来,脑子晕眩无比,头痛欲裂。他一醒,就看到白初霁趴在他的床边。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初霁见到商鸣谦醒了,欣喜若狂,连忙把他扶起来。商鸣谦吃力地坐起身,看到自己手上已经缠好了纱布,那纱布缠得十分漂亮,定然是白初霁给他包扎的。   他口干舌燥,咳了几声。白初霁连忙把水端给他。商鸣谦猛灌了几口,险些呛着。随后白初霁又给他端来了食物。那食物是一盘包子,热气腾腾,让饥肠辘辘的商鸣谦食指大动。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笑,很快就吃完了一盘包子。 第九十八章 利己主义   愉快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就又是下一个月圆之夜了。商鸣谦又被人押到了禁地,再一次划破手掌,放血给赤蛾享用。他的手上总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在他的手臂上摆不下。而每一次放完血回来,白初霁都会悄悄带给他一些吃的,有的时候是包子,有的时候是肉汤,还有些时候是点心。   商鸣谦每次吃到这些东西,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一瞬间放松下来。但是白初霁不会做饭,也没处弄食材,所以每次都会去厨房偷拿。料他手法再高明,也做不到每次都毫无破绽,总有被抓包的时候。于是每每都被毒打一顿。商鸣谦看他受伤,也于心不忍,告诫他不必去做这些事。   可白初霁却哭着说:“赫拉你流了这么多血!再不补回来,万一死了怎么办?”   商鸣谦看他哭得格外伤心,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们俩就开始去荒野采集一些野菜,尝试做饭。但是白初霁不喜欢这些,总是手忙脚乱搞砸一锅汤,于是这件事就被商鸣谦揽下了。反正都是他自己吃,就当是自给自足了。如此一来,他的厨艺大有长进,连白初霁也赞不绝口。   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年,商鸣谦的修为也渐渐有了长进。白初霁也是。只是白初霁愈发变得沉默寡言,不像是少时那般天真可爱。商鸣谦常常看到他身上带着很多伤,应该又被指派了许多危险任务,九死一生。每次看到白初霁回来,商鸣谦都会给他弄些吃的。但是白初霁却厌烦地推开,淡淡道:“我们已经辟谷了,再也不需要吃饭了。”随后白初霁便独自回到了房间里。   这一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某一天,商鸣谦见到白初霁回来,脚步踉跄,眼神恍惚,发丝凌乱。商鸣谦看到他脖子上似乎还印着***和牙印。商鸣谦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沉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谁欺负你了?”说罢便要拉他到椅子上坐下。   白初霁推开他的手,戏谑一笑,说:“别碰我。”   他的身形本就消瘦,此刻却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随后他又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商鸣谦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墙壁很薄,他似乎听到了白初霁低声啜泣,又是洗澡的水声。到了傍晚的时候,商鸣谦去敲他的门,想和他聊聊。白初霁打开了门,将他让进了屋子,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但是表情却又恢复了正常,微微笑着。   “你到底怎么了?他们到底让你去执行什么任务?”商鸣谦焦急问。   白初霁却是淡淡一笑,说:“人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给了谁都一样。”   商鸣谦蹙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又说:“逃出去吧?”   白初霁摇头,说:“我命如此。”   随后白初霁不再和他说话,下了逐客令。此后的几十年过去,他们早已经结婴,容颜不老。白初霁的面貌还是和从前一样,清新秀美,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别样的气质。但他的目光却愈发的冷寂疏离,失去了生气,唇边却挂起了笑意。那笑意虚假、无聊、透着几分沧桑。他如今的个性和儿时的个性截然不同了。在虚假的笑意背后,仿佛藏着什么剧毒剧寒的东西。但是白初霁却仍然会在月圆之夜之后,给商鸣谦准备些吃的,要看着商鸣谦吃下去才会放心地离开。   动作一样,行为一样。商鸣谦却只感到一阵寒冷,就好像当初那个儿时的玩伴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白初霁的内心一寸寸地腐败着。   商鸣谦觉得自己会死,迟早有一天会流干身上的血。虽然他一次次地挣扎着活了过来,但最终一天会死在某一次的献祭中。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了某个长老的院落,听见两个长老在交谈。   “夜观天象,荧惑守心,恐怕不妙。那赤蛾愈发难以控制,不知餍足。我看下月十五会有灾祸横生。”   “哼,那又如何?不就是一个商鸣谦嘛?全喂了它算了。”   “也只好如此了。”   商鸣谦手脚一僵,后退一步。   “谁在那里?”   商鸣谦连忙隐去身形,快速离开了。   此前也与白初霁说过逃跑的事,但白初霁似乎并不上心,只是敷衍几句,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意气风发。商鸣谦自身难保,与他留书一封,便立即出逃了。他不敢有耽搁,只告诉了白初霁一个人他的去处,希望白初霁能见机行事,且不要走漏风声。随后便离开了。   商鸣谦逃亡了几个晚上,已经是十四了,此时的月光已经十分摄人。商鸣谦走夜路,照耀在森冷的月光之下,只觉得背脊发凉,浑身都不舒服,蹙起了眉头。这个时候,他听到几声丛林风动。   商鸣谦转过头,发现是白初霁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声雪白的长衫,好像谪仙下凡,唇上也带着几分笑意。他微笑着走进了商鸣谦,说:“鸣谦,你不用逃了。他们想出对付荧惑守心的办法了。你随我回去吧。以后你再也不用拿血去喂那赤蛾了。家主说此前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毕竟是家主的侄子,商府永远都是你的家。所以他来让我叫你回去。”   他笑得十分温和甜美,浑身都裹着一层莹白月光,好似随时都要羽化登仙而去。他从未骗过他。   商鸣谦一时哑然,喃喃道:“真的?”   白初霁点头,过来拉住他的手,说:“对呀。我们回家吧。”   商鸣谦恍然地点点头,随后跟着他一道回家去了。那时他满怀欣喜,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即将烟消云散了。一切的不愉快都会过去。   路很长,他的脚步很轻,只听得见丛林里雀鸟的歌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萤火虫挥舞着翅膀。月亮很圆,很亮,很大,很近。白初霁抓着他慢慢地走,他们走了很久,走了一天一夜。一直说着幼年时候的糗事,有说有笑,似乎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恍如隔世。   这寂静的美好,直到他踏入商府的那一刻,彻底终止了。 第九十九章 羊刃驾杀   商鸣谦立刻被重重守卫团团围住,白初霁早已经退到了一边,对商鸣谦一笑,说:“鸣谦,真对不起呀。你若不死,便是我死。”商鸣谦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直接被人用铁链锁住,关进了结界里。那个结界是商存海亲自所设,除了他和几个长老之外,谁也打不开。他一直等着,等着晚上的月亮。白初霁没有来看过他,或者说是不敢来。很快就到了晚上。   他像是一个犯人一样,被囚车拉着,一直拉到了境地里。那永远不知餍足的赤蛾扑闪着翅膀等在那里,张大了嘴巴喋喋不休地聒噪地叫唤着。随后他的囚车被打开了,长老把他放出来,解开了他手上的铁链,目送他朝着那巨大的凶兽走去,直到被它嚼得粉身碎骨,然后吞咽入腹为止。那样长老们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商鸣谦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平静,好像习以为常,并不是什么大事似的。而白初霁就站在不远处,某个长老的身后,默默地注视商鸣谦走向死亡。他突然觉得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白初霁。那个曾经拉着他,给他送饭的小少年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   风声喧嚣,枯叶漫天,头顶是一轮血月。赤蛾的哀鸣回旋不惜,尖锐刺耳,让他觉得无比的烦躁。一个疯狂的念头奔涌而出:若是能把他们全都杀死就好了。就像很多年前他所盼望的那样。只要他们全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就太平了。原本属于他的安定和幸福就都会回到他的手中。只要把他们都杀死就可以了,全都烧成灰烬,就像烧死污泥里苟且偷生的老鼠。   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天地万物都轰然远去,变得朦胧而暗淡。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已经是一片血红,犹如天上那轮血色满月。商鸣谦唇上逐渐浮现出笑意,那笑意愈发癫狂,他笑弯了腰,火焰在他的背后熊熊燃烧起来,如同盛开的红莲。   “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他霎时腾空而起,凌飞在半空中,一朵朵火焰的纹路在他的皮肤上绽放开来,发出一阵耀眼的火红光芒。万千火雨如凤凰翎羽一般以他为中心,铺天盖地地朝着四周飞射而去。所到之处,火苗开花似的蔓延开来,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火墙。那凶兽赤蛾也阵阵哀鸣起来。   底下的人群一阵骚乱,嘈杂的声音淹没在火光中。   “他从何处学来的?”   “这是先家主的绝学——羊刃驾杀!”   “怎么会这样?”   ……   商鸣谦似乎对他们不感兴趣,转身便对付起那赤蛾起来。赤蛾发出一声悲鸣,猛力地煽动起了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带起一阵旋风。商鸣谦一个闪身来到了它的身后直接骑在了它的身上,揪住它后脖颈的羽毛,一片一片的撕扯起来。那毛带着火光,一层一层的往下落着灰烬。商鸣谦双手握拳,从手骨出生出一排排尖爪。商鸣谦一遍一遍地刺着赤蛾的颈子。赤蛾嗷嗷嚎叫几声,身上都被火光笼罩,它在空中翻滚着,剧烈抖动着翅膀,想要把商鸣谦甩下去。商鸣谦却牢牢抓着它,唇角浮现出癫狂的笑意,索性又从空间里拿出一柄长剑,跳将起来,对着它猛刺而去,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商鸣谦满身。商鸣谦浑不在意,似乎极为喜欢被血染红的衣衫。   众人忙着对付那些火丛,只遥遥看到商鸣谦在和赤蛾搏斗,最后一阵血红光芒闪过。那赤蛾被一道凌冽剑气劈砍成了两半。两个脑袋都搬了家,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尸体也沉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巨响。   整个禁地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火光燃烧的声音和飒飒的风动。   过了一会儿,身穿血衣的商鸣谦,从赤蛾尸体的白色翅膀下慢慢爬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攀登它的尸体,直到最后走到了它高高隆起的背脊上,一手将剑插在它的背上,发出几声癫狂的大笑,如疯如魔。血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后的血月已经升到了最高点。他发丝散乱,衣裳也是散开的,露出一小片胸膛,靴子上也沾满了鲜血。   他拔出剑,在赤蛾背上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用染着血的剑尖一一扫过众人,一边笑,一边说:“你们都要死!每一个!”一股杀意裹挟着血腥气味铺天盖地而去。旁边的长老、护法、弟子全都被这种彻骨的杀意裹挟着,手脚发凉。   于是一场屠戮的狂欢开始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被他斩杀,那些长老一个个说起来修为高深,却终究是胆小无能之辈。商鸣谦完全杀红了眼,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对他们的攻击视若无睹。仿佛扭断他们的脖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痛快过瘾的事情。商鸣谦杀了一个又一个,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了,直到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里。白初霁站在原处,白衣猎猎,喊了一声,“鸣谦……”   商鸣谦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只是寡淡地说了句,“是你呀。”随后一掌朝他打了过去。白初霁完全抵挡不住,直接被打飞出去十几丈,撞在祭坛的碑文上。血瞬间将碑文染成红色,他感觉自己的丹田破裂开来,灵气逸散,瞬间失去了知觉,只隐约看到商鸣谦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如同修罗恶鬼,血衣上似乎爬着无数的狰狞鬼手。   无数死于这赤蛾之口的怨灵全都从地底涌了上来,丛丛黑气钻入了商鸣谦破损的身体里,商鸣谦止不住的笑着,身边燃起了丛丛的火焰。火焰迅速将这地上的尸体点燃,散发出腐烂焦臭的气味。   商鸣谦筋疲力尽,直直仰倒在地上。   第二日,晨光大好,处处都是莺歌燕语,花红柳绿,十里春风和缓,万里阳光和煦。地上仿佛被雨水洗过一般的干净。   商鸣谦从地上坐起来,发觉自己坐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有些尸体已经被燃烧成了灰烬,有些却还是呈现血污满身的死相。商鸣谦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解地看着周围,十分迷茫。他记得……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章 权力巅峰   商鸣谦从地上蹒跚地爬起来,刚想给自己来个清洁咒,清理一下满身的污秽。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玄衣人走了过来,他身后是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弟子。这人直接走到了商鸣谦的面前,手中的骨戒闪烁出一层银白光芒。这人大惊,连忙走到了商鸣谦面前,单膝跪地,将戒指恭敬地递到了商鸣谦的手上,沉声道:“拜见商家新任家主——商鸣谦。”他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弟子齐齐跪下,纷纷颔首。   商鸣谦?   对了,他叫商鸣谦。   他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地说:“什么家主?”   这人说:“骨戒已经认您为主了。您就是当之无愧的商家家主。我等愿为家主马首是瞻,誓死效忠商氏。”   商鸣谦恍恍惚惚,只觉得那戒指有些好看,便也接了过来,戴在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上,一瞬间戒指紫光大盛,历代家主的记忆纷至沓来,好似一瞬间踏遍山河,历经千年万载,霎时修为大涨,接连突破几个境界,浑身又是一阵轻快。   “恭贺家主。”这人道。   商鸣谦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商立新。”   商鸣谦点了点头,和善地笑了笑,温柔道,“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吧,把他们好好救治。”   “遵命。”   商立新便带着弟子四处查看,却发现几乎全都死透了,只在祭台中间的碑下发现了白初霁。白初霁还有微弱的鼻息,只是丹田被废,多处骨折,经脉受损,只怕命不久矣。商鸣谦觉得他十分眼熟,于是让人好生照看。   商立新想要询问商鸣谦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商鸣谦蹙着眉头,始终想不起来,摇头,说:“不记得了。这里是哪里?”   商立新料他也受了伤,可能出现记忆缺失的问题,因此也不再追究。只是道:“我素来看不惯他们的行径,如今一把火烧了也好。”商立新虽为长老,却并不想用其他弟子的性命,来换取商家的繁荣昌盛,因此一直反对他们的作为。被这些人打压排挤,最近才返回灵州。没成想入眼是这样一副惨然景象。路上发现了商存海的尸体,家主戒指已经脱落在了一旁,失去了光泽,于是他便捡了起来。没成想这戒指认主了商鸣谦。   商鸣谦态度温和,甚少发脾气,看上去倒是个不错的性子。家主继位大典上,许多人前来拜会,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什么都改变了。   白初霁醒来后,发现自己丹田已毁,再不能修炼,顿时一阵气苦,明明才迎来了美好的未来,而他却命不久矣。商鸣谦曾经去看过他,但商鸣谦什么也记不得了,根本也记不得是自己拍了他一掌,才导致他丹田被废。   白初霁揪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为此付出了这么多,忍着恶心和他们、和商存海做那些肮脏下贱之事……本来、本来差一点我就可以练成神功,修为大成,从此离开商府逍遥自在!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把一切都毁了?”   他的双手紧紧攥住商鸣谦的衣襟,骨节都泛了白,涕泗横流,眼眶红肿,身体微微发着抖,又侧头呕出一口血来。   商鸣谦面无表情,说:“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白初霁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冷笑出声,“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资质,凭什么你现在成了一家之主,威名显赫,前途无量。而我却成了一个废人,缠绵病榻,苟延残喘?凭什么?!”他情绪激动,大口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商鸣谦不太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站起起身说:“你好好休息。我以后再来看你。”   白初霁却猛地摔烂了药碗,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毫不迟疑地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商鸣谦转过身来,弹指轻巧地打落了他手中的瓷片。随后转身欲走。   白初霁在他背后用世间最阴毒地目光看着他,恶狠狠地道:“我一定让你变成这天下最不幸的人。商鸣谦,我恨你!我恨你!”商鸣谦充耳不闻,快步地离开了。他记不得了,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禁地已经打扫干净了,曾经戒备森严的禁地,如今也没有那么森严了。曾经的凶兽赤蛾也已经死亡。青山绿水,倒是个灵力充沛的好地方。商鸣谦命人在禁地里新建了一处小屋。屋子虽小,但是用具一应俱全。又在小屋周围设置了聚灵阵法,让白初霁可以在那里修养长住。   只是白初霁的身体每况愈下,光是聚灵阵法已经远远不够了。于是又为他弄了个镯子,希望能够帮助他调理身体。只是白初霁一直对他心怀芥蒂,暗中搞鬼。商鸣谦便也愈发疏远他,甚少踏足禁地了。与白初霁呆在一起,便让他觉得不舒服。   ……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白初霁?”江浮清不确定地问。   商鸣谦在他的耳廓上咬了一口,说:“他?他骗我回去受死,我早就看不惯他了。而且他拿吃的给我,也不过就是怕我死了,他就会被献祭。用心何其歹毒!”   江浮清此前完全看不出来白初霁是那样的人。他伪装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可是听商鸣谦讲了他的经历之后,倒对他没有多少敌意了,觉得他是个可怜人,最后竟然落得那般下场,真叫人扼腕叹息。最后他抱着白初霁那一下,只觉得他骨瘦如柴,几乎没有半分活人的血肉,想必他最后那段日子过得十分痛苦吧。   见他出神,商鸣谦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竟然想着白初霁?”   江浮清点头,说:“是有点想。”   商鸣谦将他搂得更紧了,吃起了飞醋,说:“你居然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你有没有把你夫君我放在眼里?”   江浮清瞄了他一眼,不可思议地道:“连白初霁的醋你都吃?”   商鸣谦反驳:“你不也吃吗?”   江浮清无言以对。白初霁真是盖天下之奇人也,以一己之力,让两个人同时吃醋。这个醋完那个醋。没个消停的时候。 第一百零一章 可以喜欢我吗?   末了,商鸣谦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说:“选我好不好?”   江浮清伸手环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   日子过得很安逸,在一个平静无风的早晨,白色人格回来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柳不嗔用扇风打他,被江浮清挡住的那一刻。他醒来后一直在思考当时的情况,得出结论,江浮清和柳不嗔是为了激怒他,好唤醒红色人格。   商鸣谦找到了江浮清,确认是否是这样。江浮清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商鸣谦十分生气,质问江浮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红色的那个有多危险吗?”   江浮清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们不应该是敌对关系。”   商鸣谦的手指在桌子上狠狠地点了两下,说:“他做事不讲章法,没有底线,根本就是一个恶劣的狂徒。如果没有他,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我希望你不要在助纣为虐。”   江浮清不想和他争辩,只是蹙起了眉头,转身走了出去。   某一日,商鸣谦在翻阅桌子上的一本书的时候,发现书的一页上写着:江浮清要选我了,你死定了。   那字迹张狂无比,笔画里的横和竖写得十分长,收不住似的。是红色人格的字迹。商鸣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有些痛,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忽而站起身来,拿着那本书就找到了江浮清。他将书递到了江浮清面前,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浮清连忙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而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商鸣谦手一翻,拂衣剑落入手中,说:“我不会放他出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先下手为强。”说罢,他手一横,似乎是在告诉江浮清,他有这个决心。江浮清早就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此刻有些心惊,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儿,说:“答应我,不要这么做。”   商鸣谦沉声道:“你是怕他死了?再也不会出来?”   江浮清蹙起眉头,有几分焦急,说:“你就不能放过你自己吗?为什么老是和自己作对?”   商鸣谦听他说得真诚,眸中似乎有水光闪动,又想到在自己过于激动绝望的时候,那个红色的就会出来。因此也定了定神,收好了剑。随后转身离开了,带起一阵冷风。   白色人格虽然生气,但那种轻描淡写的气法,其实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比如这天晚上,白色人格虽然生气,但还是去厨房做了些吃的,端给了江浮清。而且水准也没有丝毫波动,一样的鲜香味美,甚至还多做了几个小菜。那边的柳不嗔,甚至没有看出来商鸣谦在生闷气,如往常一样地称赞着商鸣谦的厨艺。   商鸣谦陪着江浮清吃完了饭,还很自觉地把碗筷收拾了。江浮清觉得这两个人格之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那就是面对喜欢的人,总是会做出让步和妥协。即便是红色人格那样的性子,在他面前也会有所收敛。   商鸣谦为处理门派事务焦头烂额,这几日已经堆积了很多事情没有处理。红色人格是完全不会考虑这些的,恣意妄为,只顾自己玩儿得高兴。他伏案工作,十分认真又恬静,又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他甚少表露出情绪波动,总是温温柔柔的,克制而内敛。也许跟他的童年创伤有关,必须要仰人鼻息的生活,而且也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情绪,就算他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也不会得到什么正面的回应。所以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习惯,习惯性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而不表露出来。   但情绪只是被隐藏了,而不是不存在。于是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他的情绪终于在第二人格的身上彻底的爆发。所以第二人格就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随心所欲,那样的波澜壮阔。一个如同平静的湖面,一个却是炙热跳动的火焰。一静,一动。一冷情,一热辣。   江浮清慢慢走进去,问商鸣谦:“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不开心?”   商鸣谦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抬起头来,问:“说出来会有什么改变吗?”   江浮清心中闪过一抹苦涩,说:“只要你说出来,我会尽力理解你的。”   商鸣谦又垂下头看起了书册,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有资格不开心。”   江浮清拉开凳子,在他边上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背,微笑着说:“你有资格。你随时都可以不开心,向我说出你的喜怒哀乐。对亲近之人,不就是这样吗?何必总是要克制着压抑着?”   商鸣谦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背十分温暖,仿佛灵魂都被浸泡在了蜜水之中,甜腻得发慌,又觉得豁然开朗,十分的满足。   过了一会儿,商鸣谦忽然问:“你可以喜欢我吗?”   江浮清握住他的手不松开,说:“我喜欢你。那你呢?”   商鸣谦似乎很难说出这种直抒胸臆的话来,不过,他还是说:“我喜欢你。”   两个人对视良久,随后都笑了。   ……   江浮清要去采药,柳不嗔虽然药学精通,但是懒得动弹,让江浮清自己去。商鸣谦担心他出事,手中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便陪着江浮清一同出去采药。有他相伴,江浮清的采药之旅变得十分平坦,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药草也能够轻松采摘。   商鸣谦问:“为什么不直接去买?”   江浮清摇头说:“又不是什么都能买到。而且我也喜欢采些草药回去种。有些草药不仅药性独特,而且还很具有观赏价值。”   商鸣谦微微一笑,说:“也是。”   他俩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又遇见一处水潭,江浮清在水潭里洗了洗手上的泥土,看见水潭里有白鱼在游动。   某种草药一不下心采得太多了,江浮清便想着卖到药铺里去,他和药铺孙掌柜关系还不错,他的药材,基本上孙掌柜都收。于是江浮清又和商鸣谦去了镇子上,中途回了一趟院子,结果又被龙淮、商悦等几个弟子给缠上了,闹着要保护江浮清的安全,还能帮江浮清处理一切矛盾和纠纷。江浮清劝说无果,便让几个人跟着了。   “你这几个手下,也太热心了。”江浮清小声对商鸣谦道。   商鸣谦微笑,说:“他们对你有好感。换了别人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零二章 给尊座递甘蔗   江浮清在那边和孙掌柜清点药材数量,商鸣谦也没过来,就坐在一旁喝起了茶。孙掌柜小声问:“江先生,那位就是商家家主商鸣谦?”   江浮清点头,微微一笑。   孙掌柜犯了嘀咕,“我听说他已经几百岁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江浮清说:“他修真。”   孙掌柜还是好奇,又逮着江浮清问:“你是他的夫人?”   江浮清看他拆穿,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点头,说:“去年成亲的。怎么了?”   孙掌柜大惊,又拉着他要聊天。商鸣谦朝着江浮清的方向望了一眼,也没有催促,朝他微微一笑,又转过了头去,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杯盖子。这令江浮清觉得,他很像是被妻子独自寄放在购物商场休息区的可怜男人。有些想笑。   “他对你怎么样呀?”孙掌柜问。   “挺好的。”江浮清说。   “哪里挺好的?”孙掌柜又问。   江浮清一时回答不上来,就捡想起来的说,“他每天都给我做饭。”   孙掌柜觉得看不出来,疑惑道:“我听说修到了他那个级别不用吃饭呀。”   江浮清点头,说:“但他给我做。”   孙掌柜更吃惊了。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商鸣谦只是喝着茶。过了一会儿,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剑客提着剑走了过来。那女剑客身材高挑,骨相偏中性,身着一身暗红色的束袖长衫,脚瞪着一双黑色的短靴,十分干练。她进到店里来,环顾四周,大概是要找什么药材,却突然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商鸣谦,眼睛一亮。   她快步朝着商鸣谦走去,在商鸣谦的边上坐下,说:“你就是商大侠吧?我在曼州见过你!”   商鸣谦有些困惑,问:“你是?”   女剑客自我介绍起来,说:“我叫诸怡仙,四处游历。”   商鸣谦点点头,礼貌性地与她客套了几句,就像是他平日里常做的那样。诸怡仙却越说越激动,脱口而出,“我早就十分仰慕于你。本想去灵州找你,没想到在这里巧遇。如此一来,我便照实说了,我早就很喜欢你了。希望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诸怡仙直来直去,也不饶个弯子,这话说本身惊天动地,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平淡。   商鸣谦饶是活了四百多年,也颇为吃惊,拿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抖。   江浮清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听到了这一方慷慨表白,也微微有些惊讶,却默不作声,想看看商鸣谦到底怎么应对。   商鸣谦镇定了片刻,不太自然地道:“承蒙厚爱。只是在下与夫人情投意合、锦瑟和谐。姑娘这话切不可再说了。”   诸怡仙环顾四周,问:“你夫人是哪位?”   商鸣谦抬手一指江浮清。   这时候几个弟子也从外头进来,对诸怡仙说:“姑娘,咱们家主和夫人恩爱得很呐。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对,要是让夫人知道了,铁定要吃醋了。”   “家主,你的搓衣板带来了吗?”   “没有搓衣板,甘蔗也不是不可以跪。”   这几个弟子年纪小,喋喋不休,商鸣谦温和大度,也没有怎么罚过他们,他们也不怎么怕他,因而还敢在这里开玩笑。商鸣谦无奈一笑。   诸怡仙也是个直爽性子,见如此,也只好作罢,说:“那便算了,祝二位永结同心。”随后她就去货铺挑药材去了。江浮清眼皮一跳,有点怀疑这漂亮的女剑客是不是逮着一个有好感的就会表白。只要我的网够大,总有鱼儿要上钩。   随后两个人就回家了。江浮清忙着把他在药铺里抓的药分类储存,商鸣谦便在院子里拿着剑耍了一阵。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走到了门口。商鸣谦来到了门前,打开了院门,把他让了进来。这个男人身着一身绸面的褐色长褂,看起来不惑之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叫肖万生,医书高明,此前商鸣谦向他求教过自己双重人格的治疗问题,他说他去研究一番,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此刻应该是有了结果,来给答复的。   两个人坐下,商鸣谦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肖万生捧着茶碗喝了一口,最后犹豫着道:“尊座,您的这种情况,老朽翻遍医书也没有找到破解之法。您这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而且还可能更加恶化,恐怕是要跟随您一辈子了。”   这一番话正巧被江浮清听到了,江浮清有些生气,站在商鸣谦的身边,怒道:“你胡说什么?在我的家乡,这种被治愈的例子比比皆是。”江浮清又把手搭在商鸣谦的肩膀上,说:“鸣谦,你别紧张。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这时柳不嗔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桌子边坐下,对肖万生道:“先生这个结论为时过早了。”   肖万生似乎认得他,一时大惊,连忙抱拳道:“原来是灵枢谷的柳少主,失敬。既然柳少主在这里,一定能想出解救之法,老朽才疏学浅,让各位见笑了。还请海涵。”如此又是一番客套,肖万生匆匆离开。本来找不到破解之法,他是不准备来的,可是商鸣谦又是商家家主,他若是发起脾气来,他可担待不起。因此还是亲自来知会一声,如此便也了却一桩心事。   肖万生走后,本来还算晴朗的天气,瞬时飘起了雨来,湿润冰冷,让人十分不舒服。随后几个人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   其实江浮清并没有什么把握能治好商鸣谦的人格障碍,但是多少也能给他肯定和鼓励,让他有所放松,那便好了。   商鸣谦回屋处理书信,发现最近有许多书信都说,最近在越州灵州附近频频出现修士失踪事件。那些修士都是一些修为较低的,有的甚至将将筑基,却在某一日忽然失踪了,音讯全无,他们的亲朋好友前去衙门报案,但是一直没有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器阁已经对此展开了调查,初步判断,应该是某个邪派所为。 第一百零三章 血红树林   难道又是某个邪派在炼什么阴邪的武功?商鸣谦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决定亲自去查探一番。根据不器阁提供的情报,可以看出失踪发生在越州与灵州交界之处,一个叫明月镇的地方,料想其中隐藏着什么凶险。商鸣谦与江浮清交代了一番,让他呆在家中,最近不太平,不要随意外出,即便外出,也一定要有弟子门人陪伴。   江浮清看他说得郑重,心知此时干系重大,便也点头,提醒商鸣谦多加小心。商鸣谦点头,随后同几个心腹离开了。   一路明察暗访,来到一处荒野。这是一片红树林,那红树冠幅很大,遮天蔽日,地上的根脉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明明是春末的天气,却在不停地掉落着叶片,风吹万里,冷风盈袖,拂了一身的火红树叶,林中弥漫着一股腐烂腥臭的气味。前面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轻,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像是人的脚步声,幽暗深沉,伴随着乌鸦粗劣嘶哑的啼叫。   商鸣谦慢慢地朝着那声音走过去,来到一颗茂密粗壮的红树前,鲜红的血迹一滴一滴地打在树根上,化作了一小股红泉迅速被树根吸收,然后消散无踪。这时候,忽而听见其中一个弟子喊了一声,“天哪……这些……”他慌张地开口,双腿发软,浑身打颤,跌坐在地上。   商鸣谦抬头,只见那树杈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人的尸体,有些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了,还有些才挂上去不久,皮肉还挂在黄褐色的骨头上。树杈上停靠着密密麻麻的乌鸦,偶尔去啄食树上的腐尸。低下头,黑色的泥地里还散落着人的白骨,嶙峋的堆砌着,仿佛一个乱葬岗。商鸣谦蹙起了眉头,又突然听见原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料想是邪派的弟子过来了。以免打草惊蛇,商鸣谦连忙命众人隐藏身形。   不一会儿,果然看见四个身着褐色粗布短打的弟子走了过来,这几个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年长的那个也不过三十来岁。他们拉扯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囚犯,那囚犯遍体鳞伤,身上满是血污,鼻青脸肿,从扭曲的手肘关节可以看出他骨折了,双腿也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似的,可能还中毒了。他只是低声啜泣着,并没有挣扎,可能是放弃了。   那四个弟子修为不过融合后期,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只是自顾自的发着牢骚,随后熟练的给那囚犯绑上红丝,念动咒语,一个散发着红光的阵法从地底升腾而起,将那个囚犯和那棵树都笼罩在其中。不一会儿,那棵树活动起来,地下的根系破土而出,在空中张牙舞爪着,就要将那囚犯穿胸而过。那四个邪派弟子见怪不怪,只是站在阵法的外围肆无忌惮地观赏着。   情况危急,容不得细想。商鸣谦手掌一翻,拂衣剑落入手中,单手朝着那树妖的方向一劈,一道银白剑气隔空劈出,瞬间将那树的根须砍断。他身后的几个不器阁弟子也接连跳了出来,没过一会儿,便将那树劈砍得七零八落。那四个邪派弟子看见这状况,勉强对了两招,自知不敌,转身就要跑。商鸣谦抬指一弹,一个结界从他手心飞出,直接将那四个人罩住。   此时商悦已经把那个囚犯给拉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一块空地上。那囚犯已经呼吸微弱,但还是奋力地睁大了眼睛不愿意昏迷过去。商悦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也干裂起皮,连忙扶着他,小心给他喂了一些水,又从空间里拿出了一颗鹿活丹,送进了他的口中。那人稍有好转,虚弱问:“你们是?”   商悦道:“我们是灵州不器阁的弟子,听闻此处接连发生失踪案,于是前来查探。”   那人断断续续的吐出两个字来:“多……谢……”   商悦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他们抓去?他们抓你干什么?”   那人还有些后怕,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叫铁晓泉,自己摸索出了一些修行法门,看到他们在招收弟子,本想拜入正宗,潜心修行,没想到……他们只是把新弟子拿来喂养凶兽……”他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说:“死了好多人……”   商鸣谦对商悦沉声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余人随我潜入邪派据点。”于是商悦吩咐下去,留了两个弟子保护铁晓泉,又跟上了商鸣谦。商鸣谦来到那四个邪派弟子面前,威胁道:“要么带路,要么死。”这四个弟子连连告饶。商鸣谦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最胆小的,撤了他身上的结界,让他带路。   那人领着商鸣谦等人,一路往前。穿过那片树林,又过了一处石桥,来到了一个洞窟之前。那弟子拿出令牌,撤去洞口的结界,小心领着众人走了进去。石梯湿滑,一路螺旋往下,岩壁上插着火把,火把的光线昏暗无比,明明灭灭,将几个人的影子照射得尤为漆黑巨大。整个洞窟只听得见几个人沉闷的脚步声。   延着梯子一路往下走,大约又走了两百多步,已经很难有日光照进来,潮湿的岩壁上渗透出水珠,冷浸刺骨。这洞窟仿佛一个倒扣着的漏斗,洞口窄小,但是里面的空间却愈发广阔,其口阳气难下,其底阴气满灌,本应是为了关押恶鬼所造,恶鬼困在其中,不能顿循阳气爬出,也有阴气滋养不死不灭。   那人停了下来,小声说:“再往前就有守卫了。”   商鸣谦点头。   几个人愈发小心谨慎起来,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用法宝伪造出虚假的境界。准备万全之后,那人打开了石门,门后是一个大堂,大堂中间的瞭望台上挂着一个红幡,上面写着“照影教”,应当是这个邪派的名字。   这大堂恐怕挖空了半个山体,照影教的弟子来来往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十分严密。其中一个人,身着一身墨绿色的短打,和其他弟子的服装不太一样,应该是个小头目,看到他们几个人进来,便过来问询,指着商鸣谦几个人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显然是没有认出商鸣谦来。商鸣谦本是想碰碰运气,如果被认出来了,便直接和他们对战,如果没有认出来,就潜入其中再看看。这个门派如今才开始冒头,实力应该不强。 第一百零四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那人说:“他们也想加入我教,所以我就带过来给您看看。”那人怕死,心知不器阁不好惹,便也帮着商鸣谦等人编谎话。   “嗯,去登记吧。”小头目没生疑。   于是商鸣谦等人被带着来到了一个石室,石室简陋,连个凳子都没有。那人老实交代说:“其实这个石室有阵法,那些散修进来了就出不去,都被关在这里。”就算他不说,商鸣谦也注意到了,他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暗中动了手脚,所以这个阵法并不能困住他们。   商鸣谦用手抹了一把石墙上的灰尘,转头,说:“所以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能见到祭祀凶兽的场景了?”   那人点了点头。虽然如此,但商鸣谦并不想坐等,于是隐了身形偷偷地摸了出去,将这门派的地形摸了个通透,只是奇怪的是,一直没有看到凶兽的影子,恐怕是被控制在其他地方,需要等待这些照影教的人带路。怕他们起疑,商鸣谦在查探完地形之后,就从外面回来了。几个弟子也稍微用神识扫了一下外界的环境,有了一个底。   没过多时,就有人来带他们出去。进来的又是一个穿褐黄粗布短打的人,这个人头发有些卷,两根头发总是不服管教地在他眉前翘着,看上去有些滑稽。这人说:“你们跟我出来。我要领着你们去一个地方,通过了考验才能加入我们照影教。”   商鸣谦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随后又经过一条约莫两百多步的蜿蜒曲折的隧道,来到了另外一道石门前,这弟子用令牌打开了石门,随着门的渐渐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正圆形的水潭,水潭上方有一个雕刻着麒麟的石头喷嘴,水流哗啦啦的从麒麟嘴里流淌出来,落入了水潭之中。   水潭深不见底,底下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看不真切,用神识探查却是一片漆黑,这水潭之下似乎暗藏玄机。随后那弟子又用令牌在水中一照,水面慢慢降低,直到里面又露出了一段向下的石梯。石梯有些打滑,不知道通向哪里。那弟子示意他们往前走。   这洞口很矮,商鸣谦往下走的时候,不得不微微低下头,以免被梯顶刮伤。又往里面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里面依旧是个洞窟,但是洞窟的石面上都挂着一条条的发着绿光的萤草,将整个洞窟照得绿惨惨的。有水从洞顶滴落下来,还能听见哗哗流动的水声,应该是有地下暗河从这附近经过。   越往里走,那些藤曼愈发多了,抬头一看,洞顶都是盘根错节的草木根须,其中有些根须还挂着血红的汁液,与他们之前在洞外见到的红树的根出奇的一致。越走,眼前的路就越宽,但是穹顶却愈发的矮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到前面又看到一个石室。这弟子打开石室的门,眼前是一个圆形的祭坛,祭坛正中的碑文上写着:千秋楷模,功德永昭。   商鸣谦读来,只觉得讽刺之极。   那弟子跟了进来,让商鸣谦等人划手掌,将血手按在一个圆石仪器上。商鸣谦蹙起眉头,不知为何有些厌烦这样的仪式,但又不好打草惊蛇,那人已经把匕首递了过来,示意他割开手掌。商鸣谦没理他,手掌一翻,蝉翼匕首出现在他的右手中。商鸣谦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水汩汩流出,他看着那血流淌出来,心中竟涌现出几分畏惧,不知从何而来。随后他将手按在那个圆形的仪器上,仪器发出一阵刺目的白色光亮,将洞窟照耀得宛若白昼。   这情景何其熟悉,他却想不起来了。他闭上眼睛,想要将这段记忆从脑海深处重新翻找出来,却始找不到。似曾相识,就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那主持仪式的弟子也大惊失色,从未见过这般优质的血气,就好像是专门为了那个凶兽而准备的似的,那血味儿不似普通人,反到透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道,清新冷彻,如一阵微风夹杂着雪沫。   那弟子欣喜若狂,甚至来不及测试其他几人,欣喜若狂地退出了石室,想要挥手关上房门,还说着,“真是太好了,再也不用去抓人了!”商鸣谦的头有一阵的晕眩,商悦连忙扶住他,小声道:“家主,你怎么了?”商鸣谦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很不舒服。从石室上方照进来了一束微弱的光线,那光线打在石碑上,好像月圆之夜的光辉。   那照影教弟子正要溜走,却被商鸣谦一道剑气击倒。商鸣谦震碎石门,快速走了出去,剩余的几个不器阁弟子连忙也跟着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商鸣谦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熟悉的似龙似鸟的叫声从背后传来,一瞬间令商鸣谦汗毛卓竖,背脊一阵发紧,每一寸骨骼都在战栗着。巨大的阴影慢慢将他笼罩,周身冰冷彻骨,如坠深渊寒潭。   商鸣谦缓慢地转过头去,看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浑身通红,只除了一对翅膀是白色的,两个头上灯笼大的眼睛正用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它微微站开了嘴,露出上下两排锐利的獠牙,那嘴张开的弧度,好似猩红洞窟。   腥臭的风浪随着它的吼叫席卷而出,商鸣谦浑身发木,动弹不得,整个人好似被钉死了一般。一股恐惧感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迅速包裹了他的全身。   商悦见他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吓住了。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家主单枪匹马杀掉相柳,怎么会怕这么个东西?但是事实上,商鸣谦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都没有做,拿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家主?怎么办?”商悦拉住他的袖子,试探问道。   商鸣谦哑声吐出一个字来,“走……”   商悦觉得他有些奇怪,但那凶兽还在呲牙咧嘴、耀武扬威,如果正面相抗,还有一战之力,但商鸣谦都发话了,商悦也不敢违抗他,只好撤退。只是商鸣谦神思恍惚,凶兽撞击石壁,引发了一阵地动山摇,碎石滚落,有一个石块快要砸到商鸣谦的头顶,他竟然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商悦暗道不妙,转身劈飞石块,拉着商鸣谦就往外跑。 第一百零五章 幻影终破,尘霾自散   几个弟子边跑边躲,一路杀了出去。那些照影教的弟子也知道出了大事,连忙过来查看,混乱中也顾不上有外人闯入,那凶兽完全挣脱了桎梏,在教中横行霸道,甚至已经口吞了数个教中弟子。等到不器阁弟子都跑了出来,山洞上方已经开裂,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塌陷下去,成为一片废墟。商悦连忙叫上守在铁晓泉旁边的两个弟子,背上铁晓泉,一同御剑离开。   一弟子问:“家主怎么了?”   商鸣谦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中,失魂落魄,恍恍惚惚,拿着剑的手颤抖着,几乎失去了意识,一路上几乎是被商悦拽过来的。   商悦摇头,说:“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先回去再说。”   几个弟子也不再多说,很快就升到了半空中,一瞬就飞出去了百来丈远。原处的山坳处显现出一片血红,惨叫声远远地传了出来,暮霭沉沉,山雨欲来。   商悦等人回到了越州的院子里。江浮清看到商悦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去,商悦却走上前来,对江浮清道:“夫人,你快给家主瞧瞧,他到底是怎么了?”   江浮清见商鸣谦神思恍惚,手掌不自觉地微微发抖,直觉他又PTSD了,连忙拉着他的手,让他在院子里坐下,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他的手上。商鸣谦似乎有一瞬间的清明,回过神来,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下去休息吧。”   商悦在旁边站了半晌,他从来没有见到商鸣谦这样过,十分担心。江浮清问商悦,“你们遇到什么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儿的?”   商悦回想了一阵,说:“哦,是在那个凶兽出来之后。”   “那凶兽长什么模样?”   商悦说:“龙似的,红色,两个头,还有一对白色的翅膀。”   “赤蛾。”江浮清沉声道。   商悦又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又说:“赤蛾?原来是赤蛾。那个照影教专好饲养凶兽,活人投喂。除了赤蛾之外,还有那妖树。当真是十恶不赦!”江浮清听后眉头紧锁,怪不得商鸣谦成了这样,这完全就是让商鸣谦再走了一遍当年的祭祀流程,连所祭祀的凶兽都是同一种。   江浮清叹气,见到商悦等人也负有不同程度的伤,便叫来柳不嗔一同包扎医治。柳不嗔正为某事烦心,最近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闺阁小姐似的,江浮清怕他憋出病来,便给他找点事情做。   柳不嗔虽然精神不大好,但是手熟,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包扎,看一眼病患就知道开什么药,因此还算有条不紊。几个弟子也十分惊奇,可叹自己往日竟没从他的好吃懒做中看出这般神妙医术,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柳不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包扎着,偶尔看一两眼门口,似乎在怕着什么。   商鸣谦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刚才好像出现了幻影,似乎也是一个祭坛,他割开手掌,用鲜血献祭凶兽赤蛾。他蹙起眉头,却始终想不起来。又觉得自己刚才指挥失误,错失了杀掉那个凶兽的时机,又不知要闹出什么岔子来,因而懊悔自责。   伤患都处理完了,江浮清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没关系,只是你小时候被它吓过。所以习惯性的恐惧罢了。”   商鸣谦喃喃自语,蹙起眉头,“小时候……”   江浮清坐下来,握住他的手,说:“很久以前了。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拥有无边法力,无上修为。你再也不用怕它。它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的欺负你了。”   商鸣谦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不知道江浮清为什么知道。应该是红色人格告诉他的吧。所以商鸣谦也没有询问。   当天晚上,商鸣谦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处于漆黑一片之中,周围没有一点光亮。这个时候,赤蛾的幻影在梦中出现,十分巨大,笼罩在他的上空,它口中飞射出红色的火苗,如同礼花在空中绽放。   他一开始是十分害怕的,几乎不能挪动步子,只是抬起头仰视着它,看着它在空中飞驰盘旋,发出振聋发聩的刺耳叫声。商鸣谦觉得那叫声太大,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不得不捂住耳朵,随后脚也发软了,又只好蹲在地上,闭上眼睛,不想去看。   只要不看就好了。   只要不看,它就不存在了。   他对自己说。   可是那赤蛾的叫声还是回旋不息,甚至愈发大声,就在他的耳边炸响着。他能感觉到它翅膀扑闪的声音,还有那凌冽的风浪。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它就会张嘴把他吞下,嚼得细碎。商鸣谦大口地喘息着,眼泪从眼眶中溢出,背脊微微颤抖着。   此时,他听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没用的东西,你怕什么?它有什么可怕的?杀了便是了。”那人说。   商鸣谦抬起头来,发觉远处是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个红衣人从火焰中慢慢走了出来,火焰组成了他的身躯,然后他的身躯渐渐凝实,显出细致的轮廓。他朝他走了过来。商鸣谦认出了他,他就是自己。   红色的自己。   红色的商鸣谦神态恣意,并不惧怕那天上张牙舞爪的赤蛾,笔直地站立着,与它遥遥对视,红色的带着火焰的鳞片从他的手腕儿出生长出来,渐渐覆盖了整双手,最后在指尖生出锋利的爪尖。他腾空而起,无所畏惧地朝着空中的赤蛾幻影打去,一瞬间,漆黑的天幕被染出无数道鲜红的亮线。赤蛾又发出几声痛苦的哀嚎,似乎被打伤了。   地下的商鸣谦低下头,看见自己白色的衣裳逐渐发起亮光,然后一瞬间,漆黑的空间变得洁白,好像一张白色的宣纸。而赤蛾的身影显现出来。原来那只赤蛾的身体那么渺小,与一只麻雀差不多大。只是在光线的作用下,那个幻影才显得那么大,那么骇人。   白色的商鸣谦恍然大悟,原来笼罩着自己的阴影,竟然是这么不靠谱的东西。于是他拿起剑,朝着那赤蛾劈去,那赤蛾在一瞬间消散了。   商鸣谦醒了过来,坐起了身。 第一百零六章 直面恐惧   由于结界被破坏,照影教被自己驯养的凶兽反噬,已经是苟延残喘、方寸大乱。他们才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附近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顾地想要逃走。只是被早已经埋伏在那里的不器阁弟子给逮个正着。商鸣谦又从灵州调了些人手过来,把附近的凶兽都剿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那个赤蛾还在游荡躲藏,伺机寻找猎物。凭那几个弟子的身手,稍有不慎便会被它所伤。所以商鸣谦还是决定自己前往剿灭,以免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只是那赤蛾十分警觉,藏匿在某处,并不常现身,弟子们也难以确定它的行踪,更别说把它铲除了。商鸣谦来到密林深处,林中风动,偶尔能听得见虫鸣鸟叫。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他的血是吸引赤蛾的法宝。   想罢,商鸣谦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心,任由血流淌出来,还把血滴在附近的灌木草丛里。微风吹过,血味弥散开来。商鸣谦早就拿起了拂衣剑,警惕地环顾四周,用神识查探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一阵地动山摇,劲风扑面,地上的枯树枝被风卷着朝商鸣谦飞扑而来,乱石击空,弹陨一般。商鸣谦在面前竖起了一个屏障,挡去了那些沙砾石子、枯枝烂草。随后,赤蛾的身形在密林中闪现出来,甫一出现,狂风更厉。四周的树木都被它搅得粉碎,只剩下几处断桩。   商鸣谦头一次在这种青天白日里看清它。它长得十分像龙,有着龙的尾巴。但是它有两个脑袋,和一双白色的翅膀。商鸣谦紧紧握住手中的拂衣剑,剑尖一横,飞到半空中,朝着它一剑劈下。   赤蛾不退反进,朝着商鸣谦张开了腥臭的大嘴,那嘴张开的弧度,足以生吞下一个人,就像一个猩红洞窟。商鸣谦突然一阵头痛欲裂,灵气逸散,整个人从高空坠落下来,猛地摔在地上。他一个翻滚,将剑插在地上,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又是一阵晕眩,脑子里过电一样,指尖有一瞬间的酥麻,再也拿不稳剑柄,往后趔趄了一步。天地混沌,日月倒错。   赤蛾看他后退,更进一步,展开翅膀,掀起一阵狂风。狂风伴随着赤蛾的酸液浇打在商鸣谦的身上,在商鸣谦的白色衣衫上熔出了一个一个的血窟窿。忽而,商鸣谦抬起了头来,眸中红光乍现。   “又是你这不知死活的蛾子!”商鸣谦腾空而起,烈焰迅速爬上了他的手背,凝成了一片一片的火红鳞甲。商鸣谦一跃而上,站在了赤蛾的背脊之上,爪尖带起一抹鲜红的亮光,朝着赤蛾的脖颈便招呼了过去。他索性坐下,双腿牢牢锁住赤蛾的后背骨头,一下一下地用爪尖插刺着赤蛾的脖颈,最后竟用蛮力,硬生生地扯下了赤蛾脖子上的皮肉,血水一下子迸射出来,润湿了商鸣谦的脸颊和胸襟。商鸣谦忽然大笑出声,似乎十分愉悦,又疯狂地捶打起它的背脊来。   赤蛾疼得上蹿下跳,在空中打滚,想要把商鸣谦从身上甩下去。但商鸣谦不依不饶,死死抓住它的羽毛,誓要把它拔成一个秃子。这赤蛾发了疯似地横冲直撞,一会儿拔高,一会儿又在地上翻滚。商鸣谦不甚脱了手,拽着它的一撮毛被它甩到了地上。商鸣谦从地上站起来,想也不想地朝着那赤蛾打出一串火浪,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青衣乌发,不是江浮清是谁?   商鸣谦一时大惊,只怕误伤江浮清,连忙收住法术,可火势暴虐,一旦蔓延起来,是收不住的。江浮清只看到一条火龙朝着自己飞扑而来,周围的温度迅速攀升,他几乎闻到了自己的头发烧焦的气味。   商鸣谦眸中红黑交替,情急之下,飞身上前,念动口诀,一阵疾风带着水流从他的掌心飞射而出。最终江浮清被淋成了个落汤鸡,倒是没有被火焰灼伤。江浮清咳嗽了两声,从混乱中抬起头来,发现商鸣谦的瞳孔颜色又从红色变回了黑色。似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了人格切换,微微惊讶地张开了嘴。   正在江浮清愣神的当口,那赤蛾瞅准时机,朝着江浮清猛扑过去。江浮清拔腿就要跑,可是他怎么跑得掉?他要跑十步才能有赤蛾的翅膀长度。赤蛾张开了嘴,就要去叼江浮清的身子。江浮清吓得一抖,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直接扑倒在地。眼看着那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江浮清也一定程度上理解了商鸣谦的PTSD。何况遭遇这件事的时候,商鸣谦还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又经得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割血献祭呢?   一瞬间,江浮清的脑子里百转千回,过去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商鸣谦大惊,几乎红了眼眶,双手一抬,一道烈焰从左手手心打出,另一道狂风迂回曲折,从右手击出,直接把江浮清卷飞到了半空。江浮清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发觉自己周围风浪不息,但自己的身子倒是四平八稳。此时一黑豹踏烟而来,直接把江浮清驮了起来。江浮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黑豹的背上了。江浮清喜极而泣,双手抱住黑豹的脖颈。   商鸣谦稍稍放下了心,专心对付起赤蛾来。赤蛾已经大伤,此刻不过苟延残喘,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商鸣谦飞身而起,烈焰化作片片鳞甲重新覆盖在了手背之上,一掌朝着那赤蛾的脑袋扇去,掌风凌冽,如摧枯拉朽一般,在赤蛾的胸前划出五道血痕。拂衣剑飞到了半空中,发出震震翁鸣,一时光芒大盛,带着片片风刃,化作万千光影直刺赤蛾的身体。拂衣剑霎时从它的胸膛穿过,层层金光闪动,剑影无术,离弦之箭一般,也一同穿透了它的躯体。随后拂衣剑在空中合拢了剑光,飞回了商鸣谦的掌中。   此时商鸣谦的右手已经褪去了火焰鳞甲,拿住拂衣剑的手柄挽了一个剑花,还剑入鞘。 第一百零七章 人格融合   赤蛾的尸体轰然摔在地上,大地为之一颤。   商鸣谦左手的鳞甲也慢慢地褪去,显出骨节分明的手掌轮廓,他的瞳孔也是黑色的。这时候,玄雾驮着江浮清出来了,江浮清从玄雾身上下来,慢慢走到了商鸣谦的身边。商鸣谦快步走过去,紧紧地抱着他。   江浮清伸手回抱他,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味,还有火焰的味道。似乎是刚才的战斗扰乱了气候,一阵急雨落下,拍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润湿了衣衫。商鸣谦从未觉得哪一日像今天这般畅快过,他轻声说,“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浮清等他说下去。   商鸣谦言语中有些激动,说:“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的事,还有我怎么遇见你的,我全都想起来了。浮清,所有的记忆我都有了。我从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   他越说越激动,只是抱着江浮清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江浮清喜极而泣,伸手紧紧抱住他,笑着说:“真是太好了。”人格融合了。刚才商鸣谦始用的法术根本就是两个人格混用的,现在他可以随意的始用,随意的切换,收敛了红色人格的暴虐,又提升了白色人格的果决。而且,他战胜了当初每每吓得他夜不能寐的赤蛾,解开了心结。   就像他说的,他从来没有一日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激动之下,商鸣谦低下头毫不迟疑地吻住了江浮清的唇,呼吸混杂着雨水,湿润又灼热,内心热烈的情感如同火苗一般,在雨中愈演愈烈,仿佛灵魂和身躯都被燃尽了。唇^舌纠缠,火辣而带着些微的刺痛,柔情与激情的混合。   在唇^舌稍离的间隙,江浮清喘息着道:“我快不能呼吸了。”   商鸣谦意犹未尽地在他的唇角又吻了吻,笑着说:“以后教你修炼。”   江浮清贴着他,头靠着他的肩膀,说:“可是我不能聚气呀。”   商鸣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没关系。双修的时候我教你聚气。等我回去翻一翻典籍,一定有办法。”   江浮清抬头,发觉商鸣谦现在有些得寸进尺了。他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样子,很像白色人格,但是又带了一丝红色人格的轻佻和主动。   此时,商鸣谦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浮清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铃铛,说:“我担心你出事呀。万一你没打过赤蛾可怎么办?我可不想空等一场。”   商鸣谦问:“这个铃铛好像是法器?”   江浮清点头,说:“柳不嗔给我的,他说可以保我平安。就算遇到赤蛾也不用怕。刚才我还准备用来着。”   “你呀。”商鸣谦捏了捏他的鼻子,笑出声。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刚才那场景,就算有这种法器在他手上,也属实让人担心,又问:“谁带你飞过来的?”   江浮清说:“柳不嗔呀。除了他,谁还会带我?”这日商鸣谦离开之后,江浮清自觉这是个疗愈商鸣谦的契机,不想就此错过,就和柳不嗔商量了一下,准备来找商鸣谦。但是商鸣谦出门的时候交代过,不要让江浮清出去乱逛,以免遇到危险,所以那几个留下来守门的不器阁弟子也不肯帮忙。因此只好让柳不嗔带他出来了。   “他现在在哪儿?”商鸣谦问。   商鸣谦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黄衫人从远处密林中走了出来,手中的折扇挽了一个花,笑着说:“我看你俩如胶似漆的,不好意思出来,所以就在那边等了一会儿。恭喜商家主重获新生。”   商鸣谦看他说得轻松,早就知道了柳不嗔对江浮清没有暧昧的意思,反倒帮了自己许多忙,因此终于对他放下了戒心,抱拳道,“多谢柳少主出手相救。”   柳不嗔走到近前来,用扇子在商鸣谦的胳膊上敲了敲,说:“既然如此,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要是落难了,你们俩可不能不帮我。”   商鸣谦点头,微笑,“那是自然。”   柳不嗔满意一笑,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些。   过了一会儿,外围的弟子总算是找了过来,见商鸣谦和江浮清都平安无恙,百感交集,连连道贺。又看到那边摆着的赤蛾尸体,仔细端详起来,虽然已经是个死的了,但还是让人有几分惧意。商悦用剑戳了戳赤蛾僵硬的尸体,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它的肉好吃吗?”   另一个弟子答,“应该不好吃吧。它可是吃人长大的。”   商悦说:“吃人者人横吃之。”   一弟子又答:“主要是觉得不太好吃的样子。”   商悦跑了过来,拉着商鸣谦的手臂,央求道:“家主,你要不试试把它做成菜?”   商鸣谦手中腾起一团火焰,丢到了赤蛾的尸身之上,摇头,说:“不好吃的。肉太硬。”   商悦后退半步,“你吃过?”   商鸣谦微微一笑,“你猜呢?”   商悦打了一个冷颤,还是决定算了。   又消磨了一阵,天气放晴,阳光温和地撒下。江浮清惊奇地发现远处有一道彩虹,挂在白云之间。商鸣谦极目远眺,明白了江浮清的快乐。召来玄雾,将江浮清抱到了玄雾的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从后环住江浮清的腰,拉紧了玄雾的颈圈,对玄雾道:“飞上去看看。”   玄雾四蹄生烟,腾空而起,朝着彩虹的方向飞驰而去。劲风拂面,江浮清觉得浑身无比的畅快,好像装满了霓光。   ……   两个人回到了越州的院子,商鸣谦早就拾掇了自己的一系列衣物和日常用品,非要挤进江浮清的房间一起睡。江浮清只好把他放了进来,然后商鸣谦开始有条不紊地摆放起了自己的私人用品,最后还把江浮清的衣柜给腾了半边出来,塞进去好些自己的衣物。江浮清坐在床沿,一手支着头,看着他忙忙碌碌,摇头,说:“我的卧室太小了。”   商鸣谦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挤一挤就好了。”   江浮清摇头,说:“怎么感觉你开始耍心机了?”   商鸣谦关上衣柜,走到床边坐下,说:“我以前也经常耍。只是你没发现。”   江浮清叹气,说:“你呀,真是……”怎么越来越会撩了。   商鸣谦抱着他温存了一会儿,然后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笑着说:“来,为夫伺候你宽衣解带。”   “你是魔鬼。”江浮清在天旋地转中说了一句。 第一百零八章 一只猫的露馅   商鸣谦还是会做很多吃的给江浮清解馋,蜜饯干果瓜子点心从来没有断过。江浮清觉得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喂胖。因而每天采药锻炼身体,多的药就拿到孙掌柜那里去卖掉,顺便再买一些其他药材回来。商鸣谦担心他一个人出门会出事,但江浮清又不喜欢有弟子跟着,便让玄雾陪他去。   江浮清发现,玄雾一出现,墨汁就不见。墨汁一出现,玄雾也不见。终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神神秘秘地拉着墨汁问:“你不会是玄雾吧?”墨汁胖嘟嘟的猫脸上显出纠结,随后点点头,当着江浮清的面,从一只小黑猫,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豹子。江浮清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玄雾后退一步,半天才蹦出一句话,“你这个无耻的间谍!”   玄雾无辜地甩了甩尾巴。   江浮清揪了一把玄雾的耳朵,赶紧跑去找商鸣谦理论,说:“这明明是玄雾!你怎么骗我说他没主?”   商鸣谦也很无辜,说:“我没有说过它无主呀,只是说你可以养它。无主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江浮清恨不能冲上去捶一下他的脑袋。   “所以你能随时知道我的位置?都是它在通风报信?”   商鸣谦点头,补充说明一句,“你对它说的话,我也听得见。”   江浮清感觉自己在商鸣谦面前社死了。天哪,他都记不清楚自己对着玄雾说了多少废话了。   江浮清气急败坏,咬牙切齿,说:“你无耻!”   商鸣谦微笑,说:“我已经说出真相了,你应该表扬我的诚实。”   “你——”不要脸!江浮清转身就走。   玄雾颠颠地跟在江浮清的身后,想要像往常一样变作小猫咪,窜上江浮清的肩膀。但江浮清正在气头上,看见这个小间谍就心烦,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它的脑袋,道:“快变成豹子给我骑。”   玄雾喵呜了一声,试图逃避。   江浮清指着它,说:“你要将功赎罪,知不知道?还想不想吃小鱼干了?”   威胁成功,玄雾变成了豹子。江浮清爬到了它的背上,拉住它脖子上的项圈,没好气地说:“起飞。”声控型自动巡航飞车了属于是。   玄雾任劳任怨,腾云驾雾,很快就驮着江浮清到了街上。江浮清又要它变回小猫咪,以免吓坏了路人。玄雾也听话,缩小了身体变成猫跟在江浮清的脚边。江浮清生着闷气,从南街转到北街,从东门走到西门,把铺子都逛了个遍,就是不想回去。一转眼就到了傍晚,江浮清有点饿了,但他决定下馆子。   江浮清随便走进了一家餐馆,点了几个特色菜。很快菜就端了上来,闻起来是香气扑鼻的,但是吃起来却是差点味道。没办法,家里那个厨神把他的嘴给养叼了。若是现在再让他吃回营养剂,他是万般不情愿的。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基本理念,江浮清还是慢吞吞地把饭菜给干完了,只是表情多少有点痛苦。   江浮清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等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今天是个朗月,月明星稀。江浮清在街上走着,忽然停住,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赞叹道:“月圆之夜呀。”他家鸣谦还怕吗?   ……   商鸣谦本以为他去倒腾药材,又有玄雾代步,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但是现在天都黑了,江浮清还没着家。即便有玄雾在他身边伴着,商鸣谦仍然是担心的,立马起身出去找他。只是刚才出了院门口,就发觉今天的月亮格外的亮,一抬头,果不其然,天空中是一轮满月。商鸣谦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月光,就这么愣了一瞬间。突然又想起了江浮清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肆意地欺负他了,区区满月,更不足惧。想到这里,商鸣谦便把手放了下来,抬腿踏入了院落中,随后快步走出了院门。   这之后,他一直迎着满月清晖御风而行,那月晖投在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已经完全释然了,商鸣谦直视着月亮,愈发觉得满月也有动人之处,此前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他根据玄雾发过来的意识,找到了江浮清的位置,从云头落下。江浮清正在客栈前的一颗柳树下坐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睡客栈。   商鸣谦心道他今日竟如此生气,居然想着在外头过夜?踌躇了一瞬,没有立即走到江浮清的面前,而是思考着对策。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一轮满月,有了主意。   江浮清一边玩儿着柳树的枝条,一手支着头,想些有的没的。此时忽然看到远处有个人影走了过来,江浮清一看,正是商鸣谦无疑。商鸣谦蹙着眉头,喘着粗气,似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他。一见到江浮清,就朝江浮清依偎了过来,拉着江浮清的手,断断续续地道:“浮清……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江浮清看他这模样,不似以往的镇定,难道是月圆之夜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褪去?江浮清见他这样,那里还能和他斗气,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抱住他,柔声道:“没事了。别怕。”   商鸣谦拉过江浮清的手臂,又用手挡住眼前的月光,颤抖着声音说:“我、我好怕、它……它过来了……”   江浮清眼看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便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客栈里,对客栈掌柜说,“开一间房。”   客栈掌柜连忙带着他们俩上楼去。   一路上,商鸣谦紧紧握住江浮清的手不松开,又不时回头看着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他。江浮清大为心疼,拉着他进了房间,又关上了房门。还将窗户也关上了。江浮清把商鸣谦安置在床上,让他乖乖呆着,自己去倒茶水。   可商鸣谦却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要他走。江浮清无奈,只得陪他坐下,伸手环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在这儿呢,别怕别怕。”   商鸣谦抱住江浮清,小声道:“永远都别离开我。”   江浮清点头,说:“好啊,永远都陪着你。” 第一百零九章 超级加倍   商鸣谦又小声道:“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江浮清再次点头,说:“嗯,我早就不生气了。”   商鸣谦的手在江浮清的腰上摸来摸去,嘴里却可怜兮兮地道:“你骗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江浮清没察觉出异常,安抚道:“我喜欢你呀,比天上的每一颗星星加在一起都还喜欢。”   商鸣谦微微一笑,连忙抑制住了,又叹气道:“可你都不愿意亲我,你一定是编好听话来骗我的。”   江浮清松开了一些,在他唇上吻了吻,说:“亲了亲了。”   商鸣谦在他唇上回吻了一下。   月光皎皎,烛火葳蕤。如此又折腾了一晚上。   江浮清到第二天早晨都还没想明白,怎么就从单纯的安抚他受伤的心灵,变为安抚到床上去了,而且这厮卖惨卖了半个晚上,害得自己跟着他的节奏走,就被他带偏了。落到如今这个腰酸背痛嗓子疼的惨然下场。   江浮清端详了一阵他的睡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昨天不会是装的吧?假装害怕,博取同情,然后趁机吃干抹净?倒也是,商鸣谦以前就经常搞这些小动作,无论是红色人格还是白色人格,都对这一招融会贯通。难道人格融合了之后,他的腹黑超级加倍了?天呐。   江浮清想清楚了之后,决心试探一下商鸣谦。   于是江浮清小心翼翼地伸手把挂在旁边的衣架子上的衣裳勾过来,又轻手轻脚地把商鸣谦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给移下来。然后穿好了衣裳,拿出了捞月,走出了门去。江浮清出了客房的门,门口就是一个小院子。江浮清屏气凝神,躲在了石头后面,又拿出了捞月,把四周的景象变成了满月的样子,保准商鸣谦一出来就能看到。   商鸣谦的警觉性很高,江浮清才走出去没几步,就醒了过来。摸了摸床铺,还是温热的,说明他刚刚离开没多久。商鸣谦以为江浮清生气了,所以又走了,于是急忙出去找。眼见外头月色正好,以为没有到第二天,更加担心江浮清半夜出门遇到不测。心急如焚地出了门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令他到现在气都没消。   江浮清在石头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厮根本就不再害怕月圆之夜了,走路带风,神态没有丝毫迟疑。昨晚的他就是活脱脱一影帝呀。江浮清捏紧了拳头,一方面为他终于摆脱童年阴影而高兴,一方面又因为他欺骗自己而感到生气。江浮清的动作虽小,但是商鸣谦马上就发现了端倪,朝着江浮清的方向走过来。   江浮清看他马上就要发现自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捞月收了起来,是周围环境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商鸣谦马上察觉出,这是江浮清在故意试探自己。商鸣谦自知理亏,也不敢在多说什么。   江浮清站起身来,走过去,质问商鸣谦:“你为什么要假装害怕来蒙骗我?”   商鸣谦注视着他,上前一步,说:“以前的事情,我确实不害怕了。不过我现在有了更害怕的事情。”   江浮清不太信,问:“什么事?”   商鸣谦说:“我怕你离开我。”   江浮清看他说得平铺直叙,一点波澜都没有,明明是热辣辣的表白,却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木愣了好一会儿,耳根浮现出了一抹绯红。   要命了。花言巧语也超级加倍了。   江浮清假咳了一声,别过脸去。商鸣谦将他拉进怀里,伸手环过他的腰,轻轻拥抱着他,悄声道:“我们回家吧。”   江浮清便被他哄回去了,等到回到了越州院落,江浮清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把谴责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便又是一阵扼腕叹息。随后商鸣谦就去做饭去了,只留下江浮清在院子里长吁短叹。柳不嗔见他如此,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江浮清便把此前的事告诉了他,但是省略了很多细节。   柳不嗔点点头,突然说,“你知道你是鼎炉体质吧?”   江浮清点头,心道:这还要你说?   柳不嗔接着说:“按道理来说,鼎炉是不能够离开主人太久的。而你却完全没有受影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浮清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在商府的时候,似乎有过发热的症状,只是到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他便以为没事了。料想那便是鼎炉对鼎炉主人产生的依赖性,而产生的类似于Omega发热期一样的症状。但这个症状是怎么消失的,他却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问:“难道是我天赋异禀?”   柳不嗔瞥了一眼他颈子上挂着的一个珠坠,说:“那是因为你有那个珠子。”   江浮清伸手握住那个珠子,每当握住那个珠子的时候,就会分外安心,所以一直都戴着,这珠子是商鸣谦送给他的,难道是什么贵重的宝物?于是问:“这是什么珠子?”   柳不嗔叹了一口气,展开了折扇,说:“这是商鸣谦的心头血。”   江浮清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心、心头血?心脉割破所流出的血?”   柳不嗔点点头,说:“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鼎炉主人可以取心头血,为鼎炉炼制一颗血珠,鼎炉随身佩戴,就不必再受血契的影响。只是天底下没有人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我也是第一次见,观察了好久,才敢跟你说。”   是了,江浮清想起来了。那时候的确看到商鸣谦的心口处有一道伤口,他问过他,他这伤是怎么来的,他却不说。当日,自己还因为红色人格的暴戾,又在他腹部捅了一剑。那之后的一段日子,商鸣谦一直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似乎十分难挨难熬。   后来这颗珍贵的血珠,确是隐藏在平平无奇的饭盒里,同饭菜一起送过来的。江浮清从来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血珠这般来之不易。江浮清神魂大震,连忙去厨房找商鸣谦。 第一百一十章 割心脉那件事   商鸣谦的每一个人格都爱他,现在也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江浮清手忙脚乱地推开了厨房的门,从背后一把抱住商鸣谦。商鸣谦拿着锅铲的手一抖,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江浮清低声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商鸣谦转过身来,有些错愕,问:“怎么了?”   江浮清拿出颈子上挂着的那个血珠,说:“这个!”   商鸣谦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也没去想过这件事,没成想在今日被戳破了,迎着江浮清质问的眼神,商鸣谦有些不自然,解释说:“本来就是我不顾你的意愿,强行与你签订了血契,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浮清看他说得稀松平常,有些生气,抓着他的衣襟,厉声喝问,“割心脉?那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商鸣谦淡淡说,“那就是我应得的报应。”在江浮清要翻脸以前,他又微微一笑,补充一句,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江浮清又急又怒,又喜又忧,下唇都快咬出血来,索性冲过去,扑到商鸣谦身上,一垫脚,一仰头,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下。趁商鸣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逃也似的离开。独留商鸣谦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锅里的菜传来一股糊味。   一百年来第一次烧菜翻车。   商鸣谦弯了弯唇角,笑了笑。   眼见江浮清又急又羞地跑出来,柳不嗔默默用扇子挡住了脸,摇头,说:“唉,情情爱爱的,看起来挺好,实践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今天又是为别人的爱情神魂颠倒的一天。   又是一个普通而平常的早晨,商鸣谦照例给江浮清预备着小点心,江浮清照例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柳不嗔照例在院子的摇椅上看医书,而不器阁的弟子们,照例在巡视着四周,加强安保工作。   这时候,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走了过来。那些人大都身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只有领头的那个不同,穿着一身雪锦的广袖中衣,外套着一件纱绢的半透明的淡紫色广袖长衫,雪白腰封下垂着一块羊脂玉佩,雕刻成鳌鱼的形状,看起来贵气逼人。   江浮清只看了个大概,没仔细看脸,感觉这架势有点大,伸手想要去扒拉一下柳不嗔,看看他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但是院子里已经没有柳不嗔的影子了,江浮清一脸茫然。   商悦见他带了这么多人来,怕是来者不善,询问道:“先生是要做什么?”   那紫衣人满脸不耐烦,一挥袖子,冷言道:“让开。别挡道。”   商悦拔出剑来,横在他面前,沉声道:“此处乃是我不器阁重地,闲人不得惊扰。”   紫衣人冷笑一声,一枚银针划入手中,他拇指、中指捻针,抬手便向着商悦击去。银针如棉线一样,瞬时没入了商岳的膻中穴,小鱼儿一样不见了踪影。商悦只觉得心口一凉,隐隐有些刺痛。紫衣人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再动一下,管叫你筋断骨折,丹田尽毁。”   这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商鸣谦,商鸣谦走到门口,打量着这个紫衣人。看他身上的衣着样式,似乎是皇族。他容貌十分显嫩,明眸皓齿,肌肤如玉,唇如点绛,有些男生女相,阴柔貌美,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气,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但是一身修为不俗,不知修行多久了。   “阁下为何事大动干戈?”商鸣谦问。   紫衣人同时也在打量他,有几分忌讳,说:“我来请我家少主归乡,你们再三阻拦,却是为何?”   “少主?”商悦蹙眉,说:“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少主。”   “多嘴。”紫衣人抬手一掌向商悦打去,却被商鸣谦架住手腕儿。他此时却并不露怯,凝神注视着商鸣谦。   商鸣谦也没了耐性,一把推开他,蹙眉道:“不管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我不器阁撒野,我倒是要领教一下你的本事。”   紫衣人握紧拳头,冷笑一声,道:“好啊,商家家主商鸣谦,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成了天下第一的。”说罢,一排排银针从他袖间飞出,漂浮在半空中,发出阵阵金属的叮铃声响。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话,“小玉,你疯了?不要搞事!”众人齐齐转过头,看到柳不嗔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紫衣人喜出望外,一改之前油盐不进,冷峻冰封的姿态,来了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柳不嗔,愉快地道:“哥,我想死你了。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尤其是商悦,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柳不嗔讪讪笑了笑,戳了戳紫衣人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一些,介绍道:“他叫浣粼玉,是我义弟。”   柳不嗔又看了一眼那边的商悦,连忙对浣粼玉道,“你快解开。都是自己人,你干嘛呢?”   浣粼玉闻言,十分乖巧懂事听话地走到了商悦面前,伸手一抬,那银针便又从商悦的手心里钻出来了,但商悦的手心却一点伤痕都没有,一时惊奇异常。浣粼玉微微一笑,对商悦颔首道歉,说:“对不起呀。我当时太着急了,还以为哥哥有什么不测呢。一时情急,非常抱歉。”   这一套操作,看得商悦瞠目结舌。   然后浣粼玉又走到商鸣谦面前,抱拳行礼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商先生不要见怪。”   商鸣谦十分吃惊,心道:这人不会也有多重人格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商鸣谦也不好再多说,便请他们入室一坐。柳不嗔叹气,对众人抱拳,道:“给大家添麻烦了。”   商悦摆摆手,“没事。”便一同往屋子里走,又环视了一圈那些靛蓝服饰的弟子,问:“你们是哪个门派呀?少主又是谁?”   浣粼玉亲昵地拉住柳不嗔的手臂,说:“我们是灵枢谷的,他就是我们灵枢谷的少主,柳不嗔。”   柳不嗔赶紧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讪讪笑了笑,道:“见笑见笑。”   满座接惊。   “柳公子居然是灵枢谷少主?”   “怪不得医术这么高明。”   “灵枢谷少主亲自给我包扎,有点激动。”   “灵枢谷弟子,这么多,活的!”   “原来好吃懒做只是表面现象。”   “震惊我一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确认过眼神,都是...   柳不嗔刚刚把手抽出来,浣粼玉就再次黏了上去,小声在柳不嗔的耳边道:“你不会是要始乱终弃吧?”   柳不嗔欲哭无泪,就差以头抢地了,心道老子稀里糊涂的被他占了便宜,现在居然被他恶人先告状,说我始乱终弃。真是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就他和浣粼玉两个人往这里一站,谁都会觉得浣粼玉是被压的,妈的,他又不能到处说他是被睡的,真是苦藤结苦瓜苦苦相连,苦苦他妈给苦苦开门苦到家了。   柳不嗔又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嫌弃地道:“跟你不熟,离我远点。”   江浮清早就观察了半天了,发觉柳不嗔似乎十分抵触和浣粼玉接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是什么也没说。他前段时间好像一直在躲什么人,他不会是在躲浣粼玉吧?江浮清狐疑地看着他又一次把手从浣粼玉的手里抽出来。   柳不嗔在心中追悔莫及:当初我就不应该炼什么丹,也不应该以身试毒。唉。否则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商鸣谦倒了一杯茶,递给浣粼玉,说:“浣氏是皇族,你是什么人?”   浣粼玉接过他的茶杯说:“我年幼时路遇凶险,流落宫外,摔坏了脑子,失忆了。但是被哥哥救了,我就一直和他在灵枢谷修行,被灵枢谷谷主收为义子,柳哥哥当然就是我的义兄啦。后来我又被父皇母后找到了,所以暂且回了宫。现在才被放出来。”随后,他骄傲地补充了一句,说:“我连姓什么都给忘了,还姓过柳呢。”   柳不嗔别过脸去,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他哪里知道从前天真可爱的小少年,竟是个白切黑呢。柳不嗔被他坑怕了,唯恐避之不及,也不敢回家,更不敢去常去的地方,就怕被他逮个正着,好不容易在江浮清这里过了半年多安生日子,竟又被他找上门来。   本来想溜之大吉的,奈何这小子居然故意生事,好逼他现身。他若再不出来阻止,估计要出大事,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罢了,又是一声叹息。   江浮清关怀地问:“你都叹了好几口气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柳不嗔一手支着头,惨然一笑,说:“没什么,就是命不好罢了。”   商悦不解问:“你都是灵枢谷少主了,这命还不好?”   柳不嗔欲哭无泪,说:“不足为外人道矣。”   商悦有点好奇,但又不敢多问,只是觉得柳不嗔的表情有点可怜。浣粼玉又握住了柳不嗔的手说,“哥哥有什么为难事,就同我说呀,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不会让哥哥受半点委屈的。”   柳不嗔又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心道:那你能把你自己揍一顿吗?   只是这次浣粼玉死抓着他手不放,柳不嗔挣了两下也未能成功,又不好动作太大,让人看出端倪,只好选择了放弃。   浣粼玉倒是美滋滋。   又闲聊一阵,江浮清问浣粼玉,“所以你这次是来带你哥回去的?”   浣粼玉点头,说:“爹有事情交代,所以让我来把他找回去。”他说的爹自然是指的灵枢谷谷主。   柳不嗔叹气,说:“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回去吧。”   浣粼玉说:“不行,爹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柳不嗔还要挣扎,只是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他出来也有一些日子了,是得回去看看了。浣粼玉见他妥协,生怕夜长梦多,连忙拉着他就要走,飞快同众人道了别。江浮清看他俩有些古怪,在门口目送他俩离开后,站了许久才回到了院子。   眼见快入夏了,江浮清还是不肯回灵州,商鸣谦也没有办法,只好在这里陪他。但那几个时常灵州、越州两地跑的下属不同意了,接连跑来哀求江浮清。这天商子文又从越州过来,与江浮清长谈一番。   商子文说:“夫人,您可是有什么顾虑,为何不愿意回灵州呢?”   江浮清纠结了半晌,说:“我不想看到商岳山,还有一些曾经嚼着舌根的仆从下人。”他倒不是怕,只是觉得要对付他们很烦,更不想三天两头的与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   商子文也听说过,他之前在商府呆得并不好,商岳山与一些长老勾结在一起,又有白初霁从中作梗,还有不知死活的下人对他欲行不轨。因此他不愿意回到商府也情有可原。只是他不回去,商鸣谦也不回去,不正是逼着他们来求江浮清吗?   商子文说:“这一点夫人不用担心。商岳山已经被家主撤职驱逐出府,不器阁的那几个老顽固,也被一同收拾了。那些不开眼的下人,只要夫人乐意,随时都可以让他们走人。夫人不必担心。只要您肯回去,商府上下必当夹道欢迎。”   此时商鸣谦正从外头回来,闻言也坐到了江浮清边上,将江浮清的右手握在掌心里,说:“从前是我不好,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是肯回去,家中大小事宜都由你做主。你喜欢的医术、小玩意儿、花草,全都能继续研究。商府就是你的家,在家中便是要自在,是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差赌咒发誓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江浮清只好点头答应,但是提出,若是他哪天不开心了,就要回到这里来,所以这个院子得保留。商鸣谦自然是答应的。江浮清情况特殊,别家的夫人若是和夫君闹了脾气,还能一气之下回娘家去,求个安稳庇护。但江浮清不行,他只身一人,娘家的亲戚一个都没有,便也只好在此处暂居了,也叫有个退路。   江浮清有此顾虑,也令商鸣谦耿耿于怀,但相信有朝一日,江浮清一定会明白,不需要有退路。只要他活着一日,便保护他一日。就算是他死了,也一定把身后事料理得极好,绝不会让他再受坎坷困苦。   好不容易说服了江浮清,不器阁众人松了一口气,连忙收拾了东西,准备跟着江浮清回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坐过宇宙飞船的人   江浮清的院子又再一次喧闹起来,不器阁的弟子把江浮清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搬到了车上。江浮清十分爱惜他的那些花草,生怕自己不在,它们受到冷落,因此也想要把它们带回去。那些弟子一见,都不用江浮清开口,就主动搬起了盆栽。江浮清觉得有点太麻烦他们了,就时常把商鸣谦给他做的零食借花献佛。那些弟子觉得江浮清平易近人,性子虽淡然,但又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温情。   商悦干活累了,就坐在江浮清边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你和白初霁完全不一样,甚至说是完全相反的。你表面冷淡,但实际上热心又善良。他表面温柔热心,但实际上偏执又疯狂,狠毒又森冷。”   江浮清又问:“那我和他长得像吗?”   商悦摇头,说:“不像。你俩虽然都属于比较阴柔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像美人蛇,五官都透着险恶的意味。而夫人你嘛,好像那高岭之花,五官比较柔和,清冷孤傲,不与世人同流合污。”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   江浮清别过脸去,假咳了一声,很少听见别人这么夸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只是不爱闲聊而已。不过要是混熟了,就还能多说几句。”这商悦,年纪不大,小嘴却跟抹了蜜似的。   这个世界好像有魂魄一说,也不知道白初霁的魂魄还在不在,又飘往了何处。   这边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惊动了隔壁院子,游曦见他们在搬东西,猜出江浮清在搬家,于是就走进来询问。   游曦走到江浮清的旁边坐下,拿起江浮清桌子上的点心吃了起来,问:“浮清,你要搬家了?”   还没等江浮清开口,那边上的商悦就说:“不是搬家,是搬回去。我们要回灵州了。”   游曦眨了眨眼睛,一阵惊讶,问:“浮清不是说他的亲人都亡故了吗?难道在灵州还有亲眷?”   商悦微微一笑,倾身过去,小声道:“但是他有夫君呀。”   游曦手里的桃酥掉在了地上,嘴巴合不拢了,惊讶了好一会儿,才说:“夫、夫君?”   江浮清假咳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商鸣谦。”   “啊?”游曦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商悦微笑,说:“他们早就成过亲了,灵州人人都知道。只是闹了别扭,夫人离家出走,家主才追到这里来。”   “怪不得……”游曦又咬了一口桃酥,桃酥的碎渣掉了一地,接着说,“怪不得商家主那么百依百顺呢,我先前还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都解释得通了……”   她接受能力倒是强,想到这里,游曦在桌子上的绢帕上擦了擦手,握住江浮清地手,说:“那我以后能去灵州找你玩儿吗?”   江浮清看她一身粉衣,杏目樱唇,煞是可爱,平日又十分照顾他,点头道:“好呀。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游曦点点头,伸了一个懒腰,道:“太好了。我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说罢她又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桃酥“咔哧咔擦”的地吃了起来,像一只小田鼠。江浮清把那盘子推过去,说:“慢慢吃。”   游曦点点头,不客气地抱过了盘子。   过了一会儿,游曦又说:“怎么没见到柳先生呀?”   江浮清意有所指地说:“被抓回家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估计被摁床上起不来。   等到了下午,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也该启程了。江浮清与游曦告别,随后就上了车。商鸣谦掀起车轿的帘子,将他扶了进去,随后自己也钻进来坐下,伸手紧紧握住江浮清的右手。江浮清看到这车前头也没有马做牵引,问:“用什么拉车呀?”   商悦微微一笑,吹了一下口哨,天空飞来两只金鸟。那金鸟很是巍峨,伸展开翅膀足有四五丈,浑身流光溢彩。那鸟娴熟地叼起缰绳,挥动翅膀,拉着车轿就飞向了半空中。江浮清大惊,险些没坐稳,在惯性作用下,直接倒到了商鸣谦的身上,下意识搂住商鸣谦的脖颈。商鸣谦微微一笑,伸手圈住江浮清地腰,在他耳边揶揄道:“怎么?怕了?”   江浮清连忙否认,说:“我怕这个?我可是坐过宇宙飞船的人!”只是好久没有坐过这种高空飞行的设备了,不太习惯。玄雾虽然也会飞,但通常都飞得不高,而且很稳当。商鸣谦见他口是心非,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从指尖弹出一抹亮光。亮光击中了金鸟的脑袋,金鸟猛然拔高了数丈,车轿也随之一抖。   江浮清就快哭出声,连忙抱紧了商鸣谦,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哆哆嗦嗦地道:“怕了你了。”   商鸣谦乐在其中,轻轻抚摸着江浮清的头发,险些笑出声。   江浮清看他憋笑,显然是在笑自己出糗,抬起手来就在商鸣谦的腰上掐了一把。商鸣谦吃痛,一把将他摁在车壁上,笑道:“你再胡闹,我可能就忍不住了。”   江浮清定定看着他,有点怂,咽了一口唾沫,说:“回家、等回家再说。”   商鸣谦在他的唇上吻了吻,又放开了他。江浮清小心地掀开轿帘,能隐约看到前方飞舞着的金色翅膀,还有层层叠叠地云彩。飞得这么高,速度也快,却不觉得罡风刺骨。此时他发现轿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结界,想必是这结界抗住了风。地面上的建筑看不真切,江浮清直觉那是灵州的白房子。   只不过飞了小半天的功夫,灵州就到了。为了让江浮清欣赏高空的景色,故意让金鸟飞得慢一些,若是赶时间的话,应该就更快了。车驾安稳地停靠在了商府的大门口,而他的另一车私人物品,早已经被商悦他们赶车带回来,此刻已由仆从给抬进门归置妥当。   江浮清等到落地都还是天旋地转的,险些站不稳,双腿发软。商鸣谦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江浮清大惊失色,拉扯商鸣谦的衣襟,说:“你干嘛呀?”   商鸣谦却不放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理所当然地说:“我自己的娘子,我想抱就抱。”   跟在后头的几个弟子一阵唏嘘。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愿世界美好属于你   等到进了院子,不,其实在门口江浮清就发现了。整个商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跟过节似的。江浮清让商鸣谦在院子里将他放下,诧异地环顾四周,说:“今天是什么节日?”   此时一个管事的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道:“恭迎夫人回家。为了庆祝这个大喜的日子,我们特地做了一番布置,希望夫人能喜欢。”说罢,他拍了拍手,有两个人用竹竿分别挑着两条鞭炮走了出来,在院子的两侧站定。然后又出现两个手拿火折子的人。等这管事一声令下,他们就同时点了火,霎时火花迸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院中炸响。   江浮清伸手捂住耳朵,后退了一步,心都被吓漏了几拍。商悦从外头走了进来,也看了一会儿放鞭炮。鞭炮在院子里炸出一叠厚厚的大红纸屑。江浮清放下捂住耳朵的手,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好半天才镇定下来。   商悦说,“他是新来的宋管事。知道你要回来,提前布置了好几天呢。”   江浮清讪讪笑了笑,走上前去,对宋管事道:“多谢宋管事。”   宋管事摇头,抱拳行礼,说:“只要夫人开心,属下便开心。”   江浮清指了指这满院子的灯笼还有红布,以及遍地的鞭炮碎屑,说:“应该没有其他仪式了吧?”他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回屋去休息了。   宋管事摆手,说:“这都不值一提,我们还在灵州城里布置了一番,现在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不信您出去看看,他们每个人都盼着夫人您回来呢。”   江浮清笑容渐渐消失,手足无措,后退一步,险些昏厥。天哪,这就叫社死吧,他以后还能快乐地出门玩耍吗?   商鸣谦在他晕眩之前一把从后扶住他,揽进怀里,安抚地摸了摸江浮清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吻了吻,笑着说:“没事,以后少出门。”   江浮清听他还在说风凉话,有些生气,抬手就在他的胸膛上锤了一拳,恼怒道:“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商鸣谦倒是听说他们有这个布置,只是没有干涉,最后闹这么一出,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江浮清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让他禁不住逗耍。   ……   江浮清闲得无聊,又给商鸣谦讲了许许多多的蔚蓝星事迹,商鸣谦对他们的科技十分感兴趣,又怕江浮清思家,于是开始着手在一个山坳里打造一个江浮清所说的未来都市的场景。江浮清常提起的东西都安排上了,比如浮空梭车,比如可控核聚变手光筒,还比如光学全息显示器。但是这些东西全都不是由电能、光能、核能等驱动的,而是靠灵力来驱动。不过它们活动起来,还是有模有样,江浮清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为吃惊,还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   商鸣谦问:“所以蔚蓝星全都是这样的东西?”   江浮清点头,说:“对。已经全民普及了。”   商鸣谦若有所思,说:“倒是有趣。”   山坳的中间有一个十丈高的紫色的水晶石,这石头可以自发的吸取日月精华,汇聚灵力,给山坳中的所有设备提供灵力,其中的能量大概还能支撑三百年,在阳光下散发着幽紫的光晕,好像霓虹灯的散光。   江浮清瞠目结舌,拽着商鸣谦的袖子,说不出话来。科学与玄学的结合?被他给实现了?   商鸣谦侧过身,微微一笑,又在江浮清的唇角吻了吻,说:“你夫君还挺厉害吧。”   江浮清点头,跳起来直接搂住他的脖颈,就是一阵狂吻,说:“不愧是我夫君。”   修真文明的东西果然利害,虽然粗粗看起来没有蔚蓝星的发达,但只是形式不同罢了。修阵文明的人可以不借助外在工具,通过修炼,就可以离开母星实现星际旅行。虽然没有调节温寒的衣物,但是可以运转灵力,保持体温。虽然没有飞行器,但是他们可以御剑飞行,御物飞行,甚至能御风飞行。虽然照明设备粗糙,但是他们手一翻就能在掌心燃起火苗。虽然没有影视可看,但有水镜、有幻境、甚至能入梦。花草树木动物都能通过修炼变成人形。每一处都是那般的鲜活,透着极强的生命力。   江浮清感概一阵,虽然自己是在一本书里,但说不定这本书也是一个独立的小宇宙呢。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江浮清拉过商鸣谦的衣角,仰头道。   商鸣谦看他神神秘秘,更好奇了,问:“什么秘密?”   江浮清微笑说:“其实我在书里读到过你。”   “嗯?”   江浮清说:“那本书我一直用来垫桌角,偶然翻开之后,发现里面讲了修真界的玄妙故事。里面就有你,说你是主角的师父,武力值惊人。还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就是白初霁。不过书里白初霁是个好人,所以我一直对他没有戒心。”   “还有此事?那我呢?在书中是什么人?”   江浮清直愣愣地说,“你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草菅人命。”   商鸣谦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所以你就烦我是吧?”   江浮清点头,又扑过去抱住商鸣谦,说:“不过现在我清楚了,书里都是胡说八道的。”   江浮清还是觉得奇怪,愁肠百结地说:“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连主角的影子都没见到?”   商鸣谦摇头,说:“也许现实不尽与书相同。”   江浮清点头。不过也好,如此平静度日,也十分不错。   ……   又几年过去,江浮清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不少人慕名前来找他诊治,江浮清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商鸣谦十分心疼,于是时常带着他外出游玩,也给他腾些空闲。几番游历,来到了曼州的一处小镇。小镇清幽宁静,风物与灵州大为不同。   江浮清正拿着一串糖画正打算下口,突然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在脚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是望着他手里的糖画。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浮清已经发现了他,只是对着糖画咽口水,肚子发出咕嘟咕嘟的叫声。   江浮清抿了抿唇,把糖画递给他,说:“给你吃。”   那小孩怯生生地接过,对江浮清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江浮清看他浑身脏兮兮的,不像是普通小孩,于是叫住他,问:“你怎么弄得这么脏呀,你父母呢?”   小孩鼻子一酸,说:“他们都死了。”   江浮清十分心疼,蹲下一把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既然如此,你不如随我回家吧。以后就不必漂泊流浪了。”   父母死后,小孩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善意,别人都嫌他脏,都叫他滚远些,没有人会这样亲切地抱着他,他顿时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道:“真的吗?”   此时商鸣谦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红橘,是方才从一个小贩那里买的。商鸣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将篮子放在地上,蹲下,也同样摸了摸小孩的头,微笑说:“是啊。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那小孩喜极而泣,竟大哭起来。   商鸣谦和江浮清在客栈里给他收拾了一通,又给他买了新衣服。回去的路上,小孩问:“恩人是做什么的?从何处而来?”   商鸣谦捏了捏他的脸蛋,说:“我是灵州商氏家主,他是我的夫人。”   那小孩儿大为震惊,磕头便拜,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抬起头来,说:“请家主收我为徒!以报灭门大仇!”   江浮清站在一旁,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转头看向江浮清,说:“我叫薛应然。”   江浮清回忆了一阵,忽而浑身一僵,吃惊道:“主角?”   【正文完】 第114章 柳不嗔番外一:柳不嗔和他的小狼狗   腹黑暴躁小狼狗攻×善良靠谱神医受,年下。   柳不嗔在丹炉房里炼药,他从一本古籍上了解到一种炼制聚灵丹的新方法,据说就算给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人使用,也可以提供给他三日滔滔不绝的灵力,听上去十分吸引人。柳不嗔光是搜集炼丹药材,就搜集了三个月。方子上说,此丹需用小火不间断的炼制三天,期间不能中断,也不能火过大或者过小。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只好自己看着。   他已经守在丹炉前两天了,丹炉房闷热,外头又是大雪纷飞,丹炉房又不能不通风。因此冷热交替,让人十分不舒服,饶是他修真之体,也有些扛不住,打起了瞌睡。   炉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焰透露出温柔的橘黄色。他一手撑着头,盯着火苗的眼睛越来越疲劳,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彻底睡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呆坐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正在炼丹,现下怕是什么都晚了,慌忙跑去丹炉房查看,生怕炼出一锅黑炭。   他跑到丹炉房,打开丹炉一看,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时疑惑。此时浣粼玉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颗漆黑的丹药。他将丹药递到柳不嗔的手上,笑着说:“哥,我见你睡着了,就抱你去卧室睡觉。然后我马上回来了,发现丹炉已开,从中飞出这颗丹药。”   柳不嗔接过,欣喜若狂,一边对着光线端详着那颗拇指大小的聚灵丹,一边激动地道:“没想到还是炼成了。”   “恭喜哥哥了。”浣粼玉也十分开心,笑弯了眼睛,看上去人畜无害。他本就生得好看,粉雕玉琢,有些男生女相,好似一个雪娃娃。   柳不嗔张嘴正要吃,又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东西没人试过,要是出了岔子……”   浣粼玉凑过来,说:“这是你亲手炼的,不相信自己的手艺吗?”   柳不嗔蹙起眉头,还是很犹豫,说:“万一吃死了怎么办?”那就下辈子小心点?   浣粼玉抬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聚灵丹,柳不嗔手一扬,没让他得手,后退一步,惊骇道:“你做什么?”   浣粼玉理所当然地道,“给我吃,我帮你试毒。”   柳不嗔见他如此热忱,哪里肯叫他来冒这个险?毕竟是自己炼的丹药,要试药也该自己试。想罢,柳不嗔直接就把丹药吞了下去。   浣粼玉扶住他,焦急道,“你怎么吃了?没事吧?”   柳不嗔吞了药,一开始是觉得没什么的,可是很快就觉得腹部好像有一团火在烧,浑身都燥热难耐起来,手心脚心都在发痒,心跳也加快了起来,额头上莹润出一层薄汗,头脑一阵昏沉。   “我好像中毒了……”柳不嗔身形微颤,连忙一手扶住旁边的丹炉,那丹炉冰冷得很,降低了几分他身上的热暑,只是却远远不够,烦躁之下,他开始扯自己的衣领,直到把衣襟扯散了,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胸膛。   浣粼玉呆立片刻,从未见到过这般的景象,咽了一口唾沫,快步走到柳不嗔的身前,长臂一伸,将柳不嗔揽入怀中,伸手去搭他的脉搏。   柳不嗔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儿,头在他的胸膛不住磨蹭着,语调也带上了几分软糯,好似撒娇一般,道:“好热呀,小玉,你身上好舒服。”   浣粼玉眼皮一跳,呼吸微乱,怀中那人的身体柔若无骨似的,还在不安分地乱动着。浣粼玉又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心中的鼓点愈发快了。   怀中的人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与平常大为不同,令人招架不住。柳不嗔理智全无,似乎完全被药物操控,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浣粼玉施法关上了门,还在门口封上了一层结界,防止其他人闯入。   柳不嗔扒在他身上,双手搂住他的颈子,眯起眼睛,突然在浣粼玉的下巴上亲了一下。浣粼玉露出一个邪笑,一边搂着他,一边把他按在丹炉上,一手穿过柳不嗔的后颈窝,欺身上前,吻住了柳不嗔的唇。柳不嗔并不推拒,反倒在他唇上厮磨着。呼吸纠缠,热气喷洒在彼此的脸颊上,一时意乱情迷。   浣粼玉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手指一挑,那外衣就散落开来。柳不嗔捧着浣粼玉的脸,含糊不清地说,“小玉……你真好看……”   浣粼玉弯唇浅笑,一边手不停地忙活着,一边哄道:“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看的。”   很快柳不嗔就被剥了个精光,双腿光溜溜的,修长笔直。浣粼玉在他唇上亲了亲,膝盖顶入了他双腿之间,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殷红的吻痕,低沉沙哑地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   天光微亮,浣粼玉捡起地上的外衣披在柳不嗔的身上。抓过柳不嗔的手腕儿探了探脉搏,指下的脉搏平稳有力,恢复了正常,他微微一笑,低头在柳不嗔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随后他快速起身收拾了一番,穿好了衣服,又粗粗给柳不嗔穿好了外袍。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将柳不嗔打横搂进了怀中,毫不费力。   浣粼玉轻巧地抱着他,一路穿花拂柳,直到转过一条回廊,过了八角门,回到了柳不嗔的院落里。他踹开柳不嗔的卧室门,直到把柳不嗔放到了床榻上,才放开了手。   柳不嗔熟睡着,此刻还翻了一个身,抱紧了枕头。浣粼玉越看越觉得欢喜,忍不住又在柳不嗔的唇角亲了亲。随后又脱去他的衣物,打水来给他小心地擦拭了一番身体。   等到忙活完,浣粼玉已经认真反复地把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把玩了一遍。最后还舍不得离开,索性又脱了自己的衣裳,去床上腻着了。伸手亲昵地揽过柳不嗔的后腰,又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唇角的笑意就没收过。   就这样抱着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中午。浣粼玉觉得自己的手臂都有些发麻了,但是并没有想要改变姿势的想法,生怕不小心惊醒了怀中的人。 第115章 柳不嗔番外二:小狼崽的千层套路   阳光刺眼,浣粼玉伸手挡住他的眼睛,生怕光线刺伤了他。   此时,柳不嗔的眼睫颤了颤,悠悠转醒过来。他还有些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陡然看清了支着头侧躺在一旁的浣粼玉,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他结结巴巴地道。他话音刚落,又惊骇地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某个私密的部位还火辣辣地疼。他自己就是个大夫,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指着浣粼玉口齿不清地道,“我、你……我们……”   浣粼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儿,在他的食指上吻了吻,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柳不嗔思绪混乱,如遭雷劈,人都麻了,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浣粼玉咋舌,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这么大,直接给整懵圈了。怕他有个好歹,浣粼玉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直截了当地表白起来,“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一直都喜欢你,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只想对你一个人好。”   柳不嗔被他搂在怀中,却觉得浑身发冷,以至于微微颤栗起来,突然发狠似地推开了浣粼玉,吼道:“你滚出去!”   他没什么力气,浣粼玉只是被他推得一晃,却并没有挪动分毫。柳不嗔的法术还没有完全恢复,此刻见推不动他,更生气了,发了狂似的,非要把他撵出去。   浣粼玉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按倒在床榻上,低头俯视着他,随后收敛了笑意,认真的说:“我喜欢你。”   柳不嗔在他古水深潭般的目光注视下,稍微冷静了些许,别过头去,轻声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搪塞我,这只是个失误,以后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出去吧。”   浣粼玉看他说得绝情冷漠,心中酸涩无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放开了柳不嗔,唇角露出一个笑意,如往常一样。他单手撑住身体,意味深长地道:“哥哥真是始乱终弃呀。明明是你先扑过来的,现在却想反悔了。”   柳不嗔听他话锋一转,一改刚才的深情款款,开始反客为主了。   柳不嗔一直觉得浣粼玉可爱又乖巧,对自己巴心巴肺,体贴入微,平时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简直就是自己的小尾巴。没想到自己竟然看错了人。那乖巧忠诚的外表之下,居然是个小狼崽儿?   “你说我扑过去?!”柳不嗔带上了几分薄怒。   浣粼玉无辜地点头,可怜巴巴地道:“哥哥仔细回想一下嘛,你吃了你自己炼的丹药,然后中毒了,就往我身上扑。还摸着我的脸,说我好看呢。”   “啊?”柳不嗔脑海中闪出几个片段,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浣粼玉垂下眼眸,似乎要落下泪来,忧伤地道:“那还是我的第一次呢,哥哥又要得很急,抱着我就不松手。我也是很累的好吗?哥哥此刻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他楚楚可怜,年纪又比柳不嗔小很多,使得柳不嗔产生了一种自己欺负了他的错觉。陡然回过神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后挪了一寸,无奈道:“那咱们两不相欠,就当无事发生吧!”   他退一寸,浣粼玉就逼近一步,伸出手在柳不嗔的颈子上摸了摸,调笑着说,“你这里还印着我的***呢?怎会是无事发生?”   柳不嗔打开他的手,说:“多说无益,你赶紧给我出去!”   浣粼玉见他如此执拗,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他,有些挫败。最后乖乖起身,穿好了衣衫鞋袜,起身出了门去,出门之前,转头对柳不嗔一笑,说,“我不会放弃的。”   柳不嗔后背一紧。   之后的这一段时间,柳不嗔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浣粼玉又搞出什么事来。柳不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聚灵丹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变成chun药。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药出炉,药是浣粼玉给他的。说不定那颗药根本就不是自己炼出的那一颗,他假装要替自己试药,激得自己迫不及待就把药吞了。柳不嗔疑心一起,便开始观察浣粼玉的种种行为。愈来愈觉得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太可怕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简直就是个笑里藏刀的魔鬼!   于是柳不嗔开始躲着他,浣粼玉每次找他都要翻遍整个灵枢谷。柳不嗔怕得不行,生怕被他逮住。   这天,浣粼玉好不容易在书房里堵住了柳不嗔,柳不嗔抬腿就要跑,浣粼玉一把拉住他,弯了弯唇角,凑近些许,柔声道:“哥,你为什么总躲着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柳不嗔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却没能成功,蹙起眉头说,“那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浣粼玉说:“我喜欢你,想常常见你,所以追着你。”   柳不嗔冷然一笑,说,“你这花言巧语说得倒是不错。”心道:浣粼玉嘴里没一句实话。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浣粼玉突然发力,把柳不嗔往自己身上一带。柳不嗔防备不及,一下子往浣粼玉的方向扑去。浣粼玉也没稳住,身体往后一仰,倒在软塌上。柳不嗔连忙双手撑在他肩膀两侧以免压到他身上。   于是等到徐长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柳不嗔把浣粼玉压在床榻上,两人衣衫散乱,浣粼玉面露难色,秀眉微蹙,委屈巴巴。   徐长老大惊,双手一合,怒喝一声,“少主!你做什么!”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把柳不嗔一把拉开。   柳不嗔直到被他拉开还是恍惚的,却见浣粼玉慌忙坐起身,从床榻上起来,对徐长老解释道:“长老,你不要责怪我哥,都是我自愿的!”   柳不嗔气得不行,明明是这小子听见有人进来,自己把他往塌上带,现在却在这里装什么白莲花小可怜?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柳不嗔上前一步,直接上手把他一推,怒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是我把你怎么样了?你给我滚!”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