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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成狗子的冯一诺拖着箱子，闭着眼睛走进小区，进大堂，摁电梯——在电梯里的两分钟都差点又睡过去，回到家连掏钥匙的力气都没有，只会摁门铃。 　　然而摁门铃时，自己无名指上突然有一道银光闪过。 　　冯一诺打了个激灵，居然清醒过来，赶紧趁门还没开，手忙脚乱地把那个叫做戒指的东西摘下来，塞进了裤兜里。 　　里面传来某人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随即面前的门板被人从里面打开，顶着一头乱毛的江小漓打着呵欠出现在他面前，迷糊地问：“回来了，你没带钥匙吗？” 　　“忘记了。”冯一诺边说边将行李箱推了进去。 　　江小漓也没证实他这话的真实性，帮他把箱子挪到客厅，又打着呵欠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临关门前说了句：“咱们换个密码锁吧，我也老忘带钥匙。” 　　冯一诺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已经不管不顾扑到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冯一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他翻了个身趴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大腿，伸手摸出裤兜里的东西看了看。 　　是一枚设计十分简洁素雅的铂金指环，更准确的说法是，一枚结婚戒指。 　　冯一诺看着这枚结婚戒指，想到回国前发生的事，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 　　他如同对待洪水猛兽般，把那枚戒指扔到了茶几上，想了想又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才重新躺回沙发上，准备接着睡。 　　可是刚躺下，他便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蹦了起来，抓过茶几上的手机一通狂按，然而早已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毫无动静。 　　冯一诺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朝自己的房间冲了过去。 　　等他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抓起充电宝奔出大门赶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五点零八分。 　　经纪人罗森的脸黑得如同锅底，表情扭曲得像是要把他抽筋扒皮生吞活剥。 　　“冯少爷！你是过来吃晚饭的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今天很重要，让你一定、务必、准时、到达！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不仅迟到三个多小时，手机居然关机！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帮你争取到演男三的机会，你到底还想不想在娱乐圈混下去了？” 　　冯一诺低眉顺眼，半句话都不敢接。 　　“一周前我让你参加维卡的酒会，你说你心情不好要休假。好，我让你休假了。今天下午陆导亲自来公司挑人，你答应我一定会准时到，好好表现。结果呢，我打了二十多通电话你都没接！你做事还有没有点起码的责任心？” 　　“对不起森哥，飞机晚点了七个小时，我凌晨才到家，手机没电睡过头了。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罗森怪叫一声，“你觉得还会有下次？冯一诺，你二十七了，不是十七，还以为自己是小鲜肉呢，这样的机会天天有？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你演这个男三，求爷爷告奶奶托了多少关系？你一句睡过头，就让我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森哥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VALUE! “我能不生气吗？”冯一诺话没说完，就被罗森直接打断，“真不知道我是倒了什么霉，摊上你这么个不思进取的艺人。你知道谢晗、凌枫为什么这么红吗？就是因为人家比你年轻、比你懂事，还比你努力！你呢，你干过一件让我省心的事吗？你见过哪个艺人会让自己的经纪人打二十多个电话都找不到人？你见过哪个艺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自己经纪人鸽子？冯一诺，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不是夏铭、段锦那样的国际影帝，也不是谢晗、凌枫那样的流量小生，你只是个出现在电视剧里，别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演员。男三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这部戏的导演是陆平川，陆平川！他拍的电视剧连个小配角都能红透半边天，更何况是男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他的剧组？你居然说你睡过头，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 　　罗森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冯一诺一脸，胸膛急速起伏，看样子真的气得不轻。 　　冯一诺默默抹了把脸，什么都没说，乖巧地递了杯水过去。 　　罗森接过杯子咕咚咕咚把水喝完，啪的一声把杯子撂到桌子上，随手拿了本杂志扇风降火，接着骂。 　　#VALUE! “我带了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我着想一下好不好？你清高你正直，你看不上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你不愿意参加酒会、参加饭局，不愿意应酬投资人、出品方，不愿意应付导演、编剧，我有没有强迫过你？我算对得起你了吧？是，我是没把你带成一线明星，可这能怪我吗？咱们没背景没资源，你又不愿意放下身段找个金主爸爸，这些年你接的哪部戏不是我跑断腿说破嘴才得到的机会？你倒好，名气没涨脾气倒涨了不少。心情不好要休假，只给我发个微信，人就跑去了美国；千叮咛万嘱咐今天务必到场，你给我手机关机蒙头大睡。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所以这辈子必须给你做牛做马还债？” 　　冯一诺听着罗森如同祥林嫂般的碎碎念，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用眼睛余光瞄了一眼墙上的钟。 　　五点半。 　　看来今天不到七点他是走不了了。 　　不过这次确实是自己的错，本来就是负荆请罪来的，只要能让森哥解气骂多久都行。反正这些词他听了这么多年也不新鲜了，对他也产生不了什么杀伤力。 　　罗森足足骂了他两个小时，杯子里的水都续了三次，才结束今天的表演让他滚蛋。 　　冯一诺从罗森的办公室退出来，深深地吐出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从凌晨下飞机到现在，他还一口东西都没吃，不仅胃痛，浑身上下哪哪都痛。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并提醒他回国前发生过什么。 　　冯一诺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转身往外走，没想到刚走几步就遇到了前呼后拥的黎悠悠。 　　黎悠悠，星晖一姐，目前国内最红的当家花旦之一，每次出门必定是经纪人、助理、保镖、司机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声势惊人。 　　一帮人从楼梯上来，冯一诺本来想避开，但黎悠悠先看到了他，惊喜地朝他走过来。 　　“一诺，你休假结束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一诺见避无可避，只能扬起笑脸回答：“凌晨才到，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来公司？” 　　“严总说有部新戏的女主角指名要我演，我只有今晚有空，就过来看看。” 　　黎悠悠话音刚落，助理就过来提醒她，严总还在办公室等她。 　　黎悠悠回了助理一句：“你们先去，我跟一诺说几句话。” 　　助理回头看了经纪人一眼，见对方点头，才转身退了回去，一行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冯一诺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也只有你黎大小姐敢让严总等。” 　　“是他要见我，又不是我要见他。”黎悠悠说完看了一眼罗森的办公室，“我听说你们家老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替你争取到一个男三的机会。怎么样？剧本看了吗？什么时候进组？” 　　“我回来晚了，错过这次机会了。”冯一诺摊了摊手，老老实实地说。 　　“什么？”黎悠悠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冯一诺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错过呢？老罗不骂死你才怪。” 　　“这不是刚被骂完出来吗？”冯一诺笑笑。 　　“活该被骂，多好的机会，你……” 　　黎悠悠话没说完，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几个嘻嘻哈哈的男孩子，看年龄都只有十六七岁，一个个长得相当水灵标致，名副其实的小鲜肉。 　　是公司最近刚签的新人，准备打造一个偶像男团，前两周参加了一个什么综艺节目，反响很热烈，正是人气上涨的时候。 　　几人走到他们面前，收起脸上的嬉笑表情，规规矩矩叫了声“悠悠姐”，却并没有和旁边的冯一诺打招呼。 　　黎悠悠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小屁孩儿，十分温和的问：“你们的经纪人是哪位啊？”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什么有此一问。 　　黎悠悠继续笑眯眯地说：“他没教过你们要尊重前辈吗？在公司见到任何一个比你们出道早的艺人都要行礼问好。” 　　几个小孩终于反应过来，立刻齐刷刷地朝冯一诺鞠躬行礼：“诺哥好。” 　　冯一诺并不想当什么前辈，但他知道黎悠悠是在为他出头，所以也只能保持风度回一句“你们好”把几个小孩打发走。 　　黎悠悠说他就是脾气太好，刚进门的新人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冯一诺笑了笑：“你我都知道，娱乐圈哪里是靠出道早晚确定地位的呢？我都不在意，你就别上火了。”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在意，所以只能我来帮你在意了。这些小屁孩儿就是欠教训，还没红呢就先学会捧高踩低了，真让他们红了那还得了。” 　　“黎大小姐。”冯一诺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你到底还要不要去见严总啊？要是不去的话陪我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我才不想和你传绯闻。”黎悠悠边说边看了下腕表，转身往严总的办公室走，边走边回头对冯一诺说，“我明天一早飞Z市录个节目，后天回来找你，咱们老地方见。” 　　冯一诺比了个OK的手势，抬脚走下楼梯，快步朝公司大门走去，他是真的很饿。 　　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冯一诺的胃痛得越来越厉害。 　　他没有胃病，纯粹是饿的，一锅热气腾腾的生滚鱼片粥下肚，胃痛终于缓解了不少。 　　吃完饭还打包了一份螃蟹粥，拎回家打算投喂江小漓，可惜那小子居然没在家。 　　他把餐盒放在茶几上，准备回房间接着补觉。 　　绕过沙发时瞥见垃圾桶里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冯一诺停下脚步退回到茶几边，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把那枚被扔掉的铂金指环捡了起来，拿回房间扔进了抽屉里。 　　这个牌子的结婚对戒就算只是个素圈，也得小两万的价格，更何况上面还镶着一颗虽然十分低调但切割完美的小钻石，就这么扔掉实在是有点可惜。 第2章 一场豪赌 　　冯一诺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在一个非常华丽且宾客如云的婚礼上，但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婚礼，每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是模糊的，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一个人在人群中穿梭，像是在找什么人，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谁。 　　突然，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画面也随之变得清晰了许多。 　　宾客分坐两边，而他站在铺满花瓣的红色礼道上。礼道的尽头，背对他站着一对正在举行婚礼的新人。男的穿着黑色的西装，女的一袭雪白婚纱，那层层叠叠华丽耀眼的蕾丝裙摆拖在她身后，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 　　冯一诺喉头苦涩，他已经看出了新郎是谁，他想阻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像个小丑般站在红毯上不知所措。 　　“冯一诺。”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同样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不过是清冷的烟灰色。身形颀长，表情冷峻，眼神漠然又高傲，没有一丝温度。 　　“诺诺。” 　　新郎在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来，温柔地叫他。 　　冯一诺回过头，新郎的脸熟悉又清晰，眼神柔和，温文尔雅，与身后的另一个男人形成鲜明对比，可他身边漂亮美艳的新娘却眼神如刀般冰冷刺骨。 　　新郎说：“诺诺你来了，你怎么不过来？” 　　身后那男人说：“冯一诺，别忘了你手上戴着谁的戒指。” 　　新娘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凌厉了几分。 　　冯一诺在她的目光下一步步后退，直退到身后那个男人怀里。 　　他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要逃跑，却被那人一把拽住手，拎到面前。 　　自己手上空空如也，没有戒指。 　　那男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吓人：“戒指呢？” 　　冯一诺一脸茫然，回答不出。那男人的脸又逼近了些，冷飕飕地问：“冯一诺，戒指呢？” 　　戒指？什么戒指？他什么时候收过他的戒指？这男人是谁？为什么他好像认识这个男人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会收这个男人的戒指？ 　　冯一诺在梦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那个男人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戒指呢，戒指呢，戒指呢。” 　　冯一诺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大喊：“在抽屉里！” 　　然后他醒了过来。 　　再然后他被自己眼前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放声尖叫。 　　江小漓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假扮劫匪邪恶地笑了两声：“说，藏了什么宝贝在抽屉里？” 　　“唔唔唔唔！”冯一诺愤怒地用眼神让他把手拿开。 　　江小漓当然没有拿开，而是继续说：“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扒光了拍裸照哦——哎哟！” 　　话没说完，直接被冯一诺一脚踹到了地板上。 　　“就你这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身板，还想威胁我，开什么玩笑？”冯一诺坐在床上满脸鄙夷。 　　江小漓捂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冯一诺你个没良心的，我看你好像做噩梦了，好心进来关心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错了，起来吧。”冯一诺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 　　“我摔疼了，起不来。”江小漓可怜巴巴望着他。 　　“茶几上有你最喜欢吃的螃蟹粥。” 　　话才说到一半，江小漓已经身手利落地一跃而起，蹿了出去。 　　“……热一下再吃。”冯一诺对着客厅把后半句说完，又躺回枕头上。 　　因为梦境而紊乱的心跳尚未平复，他想着梦中那个追问他戒指的男人，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不会真追到中国来吧？ 　　“冯一诺！” 　　门外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去了厨房，远远传来微波炉的电子音。之后江小漓的叫声就再次在门口响起，冯一诺翻了个白眼：“又怎么了？” 　　“你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在抽屉里？”江小漓的脑袋伸进来，眨巴着眼睛问。 　　冯一诺笑眯眯地看着他：“想知道？” 　　江小漓点头如捣蒜。 　　冯一诺一秒钟变脸：“不告诉你。” 　　江小漓目瞪口呆：“你居然跟我有小秘密了！我要打电话给悠悠姐，让她过来收拾你！” 　　说着就掏出手机。 　　冯一诺说：“别白费力气了，她明天一早飞Z市，没空搭理你。你到底要不要去吃螃蟹粥？” 　　“要！”江小漓犹豫了一下，随即抛下掷地有声的一个字，然后果断消失。 　　冯一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抽屉里那枚戒指。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回到三天前的拉斯维加斯，一把拍死那个在教堂前哭泣的自己。 　　美国拉斯维加斯是全球著名的赌城，但很少有人知道拉斯维加斯还是有名的结婚之城。 　　大概对所有人而言，婚姻其实也是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赌赢了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赌输了人财两失伤心伤神，所以每年有很多人专门来拉斯维加斯结婚。 　　冯一诺对结婚没有一点兴趣，他会来拉斯维加斯，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和那个人在这里拍过戏。那是他们合作过的唯一一部戏，演一对同父异母却相亲相爱的兄弟，虽然那部戏的结局是个悲剧，但他们在拉城取景拍摄的半个月，却是自己记忆中与他最亲密最快乐的日子。 　　那个人在拉斯维加斯最大的教堂里对他说：“诺诺，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们永远不分开。” 　　那时冯一诺十八岁，刚因为一部青春校园剧走红，被罗森看中签入星晖，并且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电影学院，成为当年各大媒体盛赞的潜力新人，前途无量。 　　而那个人二十二岁，年龄虽然不算大，但却已经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奈何一直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名气，连他们一起拍的这部戏都是自己求了导演好多次，才让那个人演了他哥哥的角色。 　　但冯一诺根本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名气，是不是走红。 　　他是邻家哥哥，是自己从中学起就喜欢的人。 　　因为对方做了演员，冯一诺才跟随他的脚步走上了演艺这条路。他做演员不是为了挣钱，也不是为了出名，他只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 　　现在那个人终于对他有了回应，说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 　　十八岁的冯一诺感动得热泪盈眶，在那个人怀里又哭又笑。 　　之后的冯一诺，死心塌地地活成了对方的背景板，一次又一次以学业繁忙为由，将自己的资源和找上门来的机会推荐给那个人。并一再求着罗森找关系，把那个人也签入星晖，看着那人从只能演无足轻重的配角到男三男二，甚至因为那人一句话，把导师推荐的一部民国谍战剧男主角的参演机会也让给了他。因为这件事，罗森气得差点跟他解约。 　　后来那部谍战剧一炮而红，几个主演都水涨船高，一跃成为当年最耀眼的明星。那个人也终于熬出了头，演艺事业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蒸蒸日上。 　　他看着那人左右逢源名利双收，一步步站上娱乐圈一线男星的位置，也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冯一诺再一次独自来到拉斯维加斯之前，他们已经有半年没有见面。 　　那个人在外地拍戏，总说太忙，直到冯一诺在微博上看到了他的婚讯，才知道那个曾经对自己深情款款说“最重要”的男人，即将迎娶豪门千金，成为别人的丈夫。 　　而他那段被无数人转发点赞的求婚视频里，他对着女主角说：“宝贝，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数千万粉丝的狂欢，让微博都差点瘫痪。圈内好友纷纷送上祝福，其中一个说“长跑三年终于抱得美人归，恭喜恭喜。” 　　冯一诺看着手机上“三年”两个字，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太阳底下却浑身冰凉。 　　他以为那人给自己的是表白和承诺，而那个人却在三年前就预谋着如何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或许更早。 　　冯一诺如同自虐一般，看完了那段视频，然后在微博好友里把“宋思齐”这个名字拉进了黑名单，微信、电话以及所有社交账号上关于他的信息也删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给自己订了一张飞往拉斯维加斯的机票。 　　原来，当初宋思齐在教堂里对他说的那句话，根本也只是在赌。 　　他用轻飘飘的的虚情假意换来了自己十年的心甘情愿，而自己却因为不可救药的愚蠢执着而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冯一诺站在当年那座大教堂前，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在宋思齐怀里幸福地又哭又笑。看着深情款款的宋思齐拉着那个年轻人的手，从自己面前跑过，跑进时间的洪流里，再也无法回头。 　　眼泪毫无预警地滚落下来，冯一诺的视线里突然一片模糊。 　　十年来的一往情深原来都只是个笑话，冯一诺蹲在教堂门口，哭得肝肠寸断。 　　就只是流泪，心肝脾肺痛得发抖，眼泪汹涌直下。整个世界都变得迷蒙不真实，耳畔也在嗡嗡作响。 　　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楚，只剩了一个不断哽咽的抽气音。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当自己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想要站起来时，双腿早已麻木，失去知觉。 　　而且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导致大脑缺氧，此刻的冯一诺眼前一黑，当即便要一头栽倒。 　　大教堂的门口十分开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人扶靠。眼看着冯一诺就要冲着长长的石阶滚落下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一把将人扯了回来。 　　冯一诺腿脚发软，颅脑内嗡嗡作响，被那股强硬的力道完全牵拽住，最终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有点晕眩的脑子还没回过神，便听到耳边一道冷漠而裹着怒意的声音响起，说的是英文：“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能跟我举行婚礼？” 　　“抱歉，Elvis，我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不能在上帝面前说谎，所以……” 　　另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是从电话里传来的，因为离得近，冯一诺听得很清楚。 　　他第一反应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婚礼上被人放鸽子，好像比自己还要惨一点。 　　救他的男人没有听完对方的话就把电话挂了，冯一诺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冷得如同冰雕，但相当英俊出众的脸。 　　一个东方面孔。 第3章 一次帮忙 　　冯一诺赶紧手忙脚乱退出男人的怀抱，与这人保持三步开外的安全距离，然后出声安慰道：“那什么，我知道这种事情让人很难接受，但你也不用太难过，中国有句古话，叫天涯何处……无芳草。” 　　冯一诺这段话说的是英文，因为刚才这个男人和电话里那位说的都是英文，他还没搞清楚这个长着一张东方面孔的男人到底是哪国人。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紧张，还是对这种苍白的安慰实在没什么底气，总之这段话说的磕磕巴巴，尤其是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翻译的简直惨不忍睹。但其实冯一诺上学时英文是非常不错的。 　　那男人盯着他，刀削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写满嘲弄。 　　“你觉得我被人抛弃了？” 　　男人开口说话，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好听，最重要的是，他说的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原来是同胞。 　　虽然这人的语气真的很容易让人不爽，但冯一诺想到这人竟然是在婚礼上被放鸽子，心情不好似乎也可以理解。 　　更何况人家刚刚还救了他，让他幸免于难，不至于从几十级的台阶滚下去，身体受伤还是其次，万一脸着地…… 　　于是冯一诺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没有没有，你长得这么帅怎么会被抛弃呢？那个人不跟你结婚，损失的肯定是他。” 　　男人没有说话，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冯一诺被他看得不自在，有些尴尬地又笑了笑：“那个，刚刚谢谢你啊。” 　　“抛弃你的是男人还是女人？”那个男人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哈？”冯一诺一脸莫名，搞不懂对方怎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我没有被抛弃……” 　　“在教堂门口哭成这样的男人，十有八九是被抛弃了。而且我猜，抛弃你的应该是个男人。” 　　“为什么？”冯一诺反射性地问。 　　那人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因为被女人抛弃的男人不会蹲在这里哭。” 　　冯一诺无语：“我就不能是因为别的事伤心难过吗？” 　　“你刚刚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了。” 　　冯一诺死活没想明白自己刚刚的反应到底有什么问题，当然对方也没打算让他明白。 　　那个男人接着说：“我刚才帮了你。” 　　冯一诺赶紧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男人并不接受他的道谢，“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冯一诺愣了愣：“什么忙？” 　　“跟我结婚。” 　　“什么？”冯一诺惊呆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像是开玩笑吗？”男人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冯一诺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确实不像。 　　“那什么，我理解你在婚礼上被恋人放鸽子的痛苦心情，但是你相信我，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结婚，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更达不到报复对方的目的。” 　　“只是走一个过场，你不用想太多。”男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臆想，“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完成约定了的仪式，顺便可以让你从失恋里解脱一下。” 　　冯一诺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某一个用词戳进了他的肺管子，让他在瞬间痛得说不出话来。 　　失恋…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他想到宋思齐那条让国内整个娱乐圈沸腾的求婚视频，想到他和那个女人即将举行的婚礼，突然觉得或许自己真的需要一个仪式来提醒自己，把宋思齐彻底地从心里清除出去。 　　而且冯一诺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婚礼，这个婚礼或许是他唯一能正大光明站在教堂里说“我愿意”的机会。 　　中国不承认同性婚姻，他也不可能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向，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在拉斯维加斯，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会阻止他，他可以做一切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比如结婚。 　　尤其是，和一个男人结婚。 　　尽管他和这个男人刚认识不到二十分钟。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也不知道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即将与他举行婚礼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和宋思齐认识了二十年，他知道他的身份背景，性格爱好，知道他的穿衣风格，饮食习惯，他甚至知道他一部戏赚多少钱，交多少税。可他最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从未看清过那个叫宋思齐的男人，更分不清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所以认识二十分钟和认识二十年有什么区别？既然宋思齐可以向别的女人求婚，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和其他的男人结婚？ 　　于是冯一诺对面前的男人说：“好啊，我们结婚。” 　　那个男人仿佛早就对他的答案成竹在胸，冷峻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随即拉起他的手，转身走进教堂。 　　教堂很高也很大，有绚丽的穹顶和斑斓的窗户，将阳光割裂成五光十色的宝石，铺洒在前往神台的通道上，如梦似幻。 　　冯一诺的手在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手里，突然觉得不太真实，像是在做梦。心跳的频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加快，尽管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仪式，但他却没来由地开始紧张。 　　教堂里观礼的人并不多，事实上，除了他和这个男人，只有一位手捧圣经的神父和一男一女两位证婚人。但由于他过于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婚礼的冷清和诡异。 　　两人走到神父面前，身边的男人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嗯？”冯一诺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冯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 　　“一诺千金？”男人挑了挑眉，转头用英文将冯一诺的名字告诉神父。 　　神父点了点头，表示仪式可以开始，然后便是一长串圣经中关于婚姻的教义，其中有一半冯一诺都没听明白，让他怀疑自己的英文水平是不是太久没用真的退化了，而就在他努力理解其中某两个单词到底怎么翻译时，突然听到身边的男人说了一句“我愿意。” 　　冯一诺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正在与他举行婚礼，但实际上还十分陌生的男人。尽管明知道这个仪式是假的，但听到对方低沉而果断的“我愿意”三个字，他居然有些莫名的悸动。 　　男人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他，或许是教堂的光线太过梦幻，冯一诺觉得他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目光。 　　“冯一诺先生。”神父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 　　“嗯？”冯一诺回过神看向神父，神父微笑着又将刚才的结婚誓词说了一遍，“冯一诺先生，你愿意与周铭远先生结为合法伴侣，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健康或者疾病，富裕或者贫穷，快乐或者忧愁，都将永远爱他，珍惜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吗？” 　　“我……”冯一诺心跳如擂鼓，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假的婚礼仪式，可这些誓词的每一个字却都是真实而有分量的。他看着慈祥的神父，心虚地发不出声音。 　　在上帝面前撒谎的确需要足够的勇气，他身边这个男人……哦，他刚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周铭远，这个叫周铭远的男人是怎么毫不犹豫说出“我愿意”三个字的？ 　　“你愿意吗？”神父的笑容更加和蔼，像是要给这个因为婚礼而激动得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一些鼓励。 　　冯一诺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周铭远握住了，而且是非常紧密的十指相扣，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周铭远轻声对他说：“别害怕。” 　　他的声音和眼神都温柔极了，与刚刚在教堂外的严肃冷峻判若两人。而冯一诺在对方如此温柔的注视下，一颗不安跳动的心竟然渐渐平静下来，仿佛有他在身边，真的就可以不用害怕。 　　冯一诺像是着了魔般，转头看着神父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直到周铭远将一枚简洁低调的结婚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冯一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 　　如果事情仅仅到此为止，冯一诺还不至于如此狼狈不堪地逃回国，但后面的发展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仪式结束，神父笑容满面地宣布，两位新郎可以接吻了。 　　冯一诺心里咯噔一下，正忐忑地不知该怎么拒绝，没想到周铭远直接无视了这个环节，礼貌而公式化地对神父和两位证婚人道了声“辛苦”，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教堂外走去。 　　他没有像进来时那样牵冯一诺的手，整个人又变回刚见面时的高冷疏离，仿佛刚刚举行仪式时的温柔，只是冯一诺的幻觉。 　　冯一诺看着手上的戒指，自嘲地笑笑，小跑着跟上男人的步伐，在教堂门口叫住周铭远，把戒指摘下来递给他：“戏演完了，这个还给你。” 　　周铭远停下脚步，看了看冯一诺，又看了看那枚举到自己面前的戒指，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好像在思考什么。 　　冯一诺举了半天见他不接，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周先生。”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周铭远似乎对他的称呼不太满意。 　　“呃……周铭远。”冯一诺好脾气地换了个称呼，“婚礼已经结束了，戒指还给你。” 　　周铭远依旧没有接那枚戒指：“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再收回，你留着吧。”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冯一诺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们刚刚已经结婚了，你合法拥有这枚戒指。” 　　“……”冯一诺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只是帮你一个忙。” 　　“那就当你帮忙的谢礼。”周铭远说完抬腕看了看表，“我还有点事要忙，你住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冯一诺连连摇头：“不用了，我明天回国，还想再逛逛给朋友带点礼物。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这枚戒指……”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扔掉。” 　　周铭远话音刚落，一辆银色宾利轿车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周铭远转身上车，连一句“再见”都没说，便扬长而去，将冯一诺独自留在了教堂门口。 　　冯一诺愣愣地看着远去的车，又低头看看掌心的那枚戒指，想到刚才的婚礼，以及这个叫周铭远的男人，觉得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又回头看了那座教堂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开，把十年前从这里开始的痴心妄想，和十年后到此终结的痛哭失声，通通抛在了身后。 　　所以，他当然不会知道，那辆银色宾利刚刚拐过街角便骤然停了下来。周铭远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眉头微蹙，所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告诉驾驶座上的人：“我自己回公司。你跟着刚刚那个男孩子，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顿了顿，才又补充一句：“如果没有，不必打扰。” 第4章 一夕宿醉 　　冯一诺不记得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到酒店的，他更不清楚周铭远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 　　他最后的一点理性记忆，只到自己随便走进了一家酒吧为止。 　　那枚戒指，他到底还是没直接扔掉，第一是这个品牌的戒指很贵，扔了可惜；第二，这应该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婚礼，就当……留着做个纪念吧。 　　所以在周铭远走后，冯一诺盯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扯了扯嘴角，胡乱把它又重套回了无名指。 　　动作有点粗鲁，推到指根时有点疼。 　　他今天结婚了，和一个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的男人。 　　冯一诺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结婚应该是快乐的事吧，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他以为利用这个婚礼，可以将那个叫宋思齐的男人彻底从心里清除。却没想到时间太久，根深蒂固，强行剜掉之后，心里便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又冷，又痛。 　　为了抵御这种强烈致郁的痛楚，冯一诺决定去喝两杯。 　　年轻的酒保给他推荐了几款漂亮的鸡尾酒，并且保证每一种的的口味都很棒，他就每样都来了一杯。 　　酒确实是好酒，很快就让他的眼前幻化出了五颜六色，从微醺到沉醉，大概也就只花了四五六七八杯的功夫吧。 　　后来他就断片了。 　　不知怎么就上了一辆车，开始时冯一诺还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后来发现好像是个有点熟悉的面孔，就傻乎乎地交出了自己酒店的房卡。 　　倚靠着的肩头稳固而踏实，揽住自己的手臂也可靠有力。 　　等到这点难能可贵的安全感要抽身而去的时候，冯一诺一把拽住了对方，不管不顾地带着哭腔挽留：“别走！” 　　对方没有回应，但也暂时停下了脚步。冯一诺不知怎么福至心灵，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把自己整个身体都贴上去，近乎于贪婪地汲取着来自于另一个人体温的安全感。这样还是不够，带着酒气的唇胡乱向上，最后贴住了对方的，笨拙又努力地索取。 　　说来好笑，冯一诺尽管是个科班出身的职业演员，但出道是青春校园剧，后来渐渐糊了以后接的都是插花镶边的配角，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来没有演过吻戏。 　　宋思齐和他之间有过拥抱，也曾亲昵地吻过额头面颊，却也从来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举止。 　　冯一诺一直对自己说，思齐哥哥是端方君子，所以从不逾矩。就算他跟合作的女演员有过亲热戏份，也都是假的。 　　直到求婚视频里，宋思齐向女主角求婚并深情拥吻，他才被当头一棒打醒。 　　一个嘴对嘴的吻可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不愿意亲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不喜欢。 　　所以此刻，他在酒精的纵容下，近乎于负气和下赌注般的挂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先是贴上去，柔软的唇带着酒气贴上了另外两瓣唇皮，对方的唇形有着锋锐的棱角，冯一诺甚至模模糊糊地忆起了这两瓣唇里吐出过怎样冷漠的词句。但那又怎样呢？亲起来不也同样是柔软微热。 　　冯一诺胡乱地亲，贴着那两瓣唇皮又舔又蹭。对方鼻息灼热，仿佛有所回应但又没有？冯一诺不能确认。 　　但至少没推开自己，甚至在冯一诺身体发虚站不稳的时候，还适时地环住了小醉鬼的腰。 　　酒精上头，催生出无穷无尽的热意，冯一诺不知道自己从脸颊到脖颈，都染上了带着醉意的绯粉色。但浑身上下都沁出了薄汗，在小狗舔吻一样的主动中，他甚至喃喃地抱怨出了声音。 　　“热……好热。” 　　他的衣服扣子是谁拽开的，自己还是对方？ 　　冯一诺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他胡闹一样的啃吻，到底让另一个人不耐烦了。 　　惩罚似的回敬让冯一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柔软的低吟，他的嘴唇软软打开，在下意识吸气时纳入了完全陌生的入侵，早就一团浆糊似的脑子在强势湿吻中轰的炸成了烟花。 　　是……是这样的吗？ 　　冯一诺仅有的一缕神志，在混乱沸腾的脑浆子里摇摇欲坠，扯拽成弦。 　　身体浸没在汹涌温暖的海洋，意识落进炽热火焰里欢快燃烧。 　　从没这么放纵过，失控过，也从来没这么快乐过。 　　酒精真的是好东西，让冯一诺忘记一切，毫无顾忌地沉溺进全然陌生的感官世界。 　　………… 　　宿醉会晚起，这几乎是一条铁律。 　　冯一诺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他头痛欲裂地按住额角，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地。 　　直到浴室方向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瞬间清醒过来，惊恐地瞪着沙发上一件似曾相识的男人外套。 　　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 　　一些破碎的画面倏然入脑。 　　冯一诺猛然坐起来，随即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掀开被子一看，大腿根、膝盖，几处触目惊心的青紫。 　　……是不是太夸张了？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冯一诺强忍住痛和恐慌，果断地翻身起床，迅速收拾东西跑路。 　　赶在浴室里的那个人出来之前，他狼狈不堪逃离了酒店，打车直奔机场。 　　可惜原定于上午的航班，因为冯一诺的一夜宿醉，早已飞到了太平洋上空，他只能改签晚上的航班，然后错过了罗森好不容易帮他争取到的男三试镜机会。 　　如果罗森知道他在美国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并且还在大醉后和那人过了一夜，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他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叫周铭远的男人永远不要在中国出现。 　　但冯一诺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根本不是基督教徒，上帝又怎么会听得到他的祈祷呢？ 　　黎悠悠从Z市回来，约冯一诺和江小漓在老地方吃饭。 　　他们所谓的老地方，其实是S市郊区一个叫“青园”的农家乐。农家乐的老板姓余，是之前圈子里的一个武替。后来因为一次拍摄事故受了重伤，不能再拍戏，便退出娱乐圈，跟老婆一起在郊区开了这个农家乐。 　　两口子虽然赚钱不多，但是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感情很好，每天与山水田园作伴，生活很是自在。 　　老板娘是黎悠悠第一个助理，冯一诺和江小漓都叫她青姐，是个很能干的女人。青姐当助理时帮黎悠悠把生活和工作都安排得很好，她离开后黎悠悠连续换了好几个助理都不满意，还曾经跑到这儿来磨了她好久，想让她回去。 　　但青姐为了照顾受伤的老公，坚持放弃了事业。不过后来还是帮黎悠悠介绍了一个让她满意的助理，才让黎大小姐对她的怨念减少了些。 　　青姐的老公爱妻心切，当然也很感激老婆为他做出的牺牲，于是把这个农家乐命名为“青园”。 　　青园环境优美，食材新鲜，有自己的菜园子和鱼塘，可以摘菜，还能钓鱼。如果愿意，还可以自己下厨，感受原生态的惬意生活。 　　当然，黎大小姐是不会下厨这种高难度技能的，江小漓做出来的东西也没人敢吃，于是每次来这里都是冯一诺下厨。 　　素菜是下午刚从园子里摘回来的丝瓜、豆角和青菜，荤菜是余哥亲自钓的大鲤鱼和亲手宰的走地鸡。 　　冯一诺忙活了两个小时做好菜，黎大小姐才姗姗来迟。 　　其实青园有厨子，但黎大小姐嫌人家做得不够健康不够美味，只爱吃冯一诺做的菜。 　　冯一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森哥还在气头上，这两天都没搭理他，横竖也没事干，到青园摘摘菜做做饭还能转移下对那件事的注意力，顺便想想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娱乐圈了。 　　当然，他思考的这个问题在吃饭时刚提出来，就被黎悠悠一口否定。 　　她说：“凭什么？” 　　黎悠悠这三个字说得很有意思，不是问“为什么”，而是说“凭什么”。 　　很明显，对于冯一诺突然要退出的原因，她是知道的，但她绝不认同。 　　冯一诺淡然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我只是觉得再待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意思了。” 　　黎悠悠冷笑：“十年了，现在才觉得没意思？” 　　冯一诺没有答话，只轻轻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悲凉。 　　而他的悲凉，只有黎悠悠才看得懂。 　　黎悠悠和冯一诺的感情很奇怪。 　　一个是红遍全国的人气巨星，国民女神，一个是站在大马路上都没人能叫出名字的过气小演员。如果要说他们其实走得很近，那绝对是冯一诺想抱星晖一姐的大腿，以求上位。 　　没多少人知道他们俩其实是中学同学，更没有人知道，黎悠悠曾经追过他，而且是追得很猛的那种。 　　上课传纸条，下课跟着跑，上学买早餐，放学一定要和他一起回家——尽管，他们根本不同路。甚至冯一诺课间去上个厕所，黎悠悠都能在门口等着他。 　　冯一诺烦不胜烦，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黎悠悠说：“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冯一诺说：“我不想做你的男朋友。” 　　黎悠悠说：“那我做你的女朋友也行啊。” 　　冯一诺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生，无语了半天，问：“你为什么要做我女朋友？” 　　“因为你长得帅，我长得漂亮，校花校草就应该是一对。”黎悠悠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 　　冯一诺说：“可我不喜欢你。” 　　黎悠悠说：“不可能！全校的女生，你找得出一个比我好看的吗？” 　　冯一诺说：“找不出，所以我也不喜欢别的女生。” 　　黎悠悠困惑了：“那你喜欢谁？” 　　冯一诺说：“我喜欢男生。” 　　黎悠悠目瞪口呆，终于不再提问了。冯一诺轻蔑地笑了一声，绕过她向前走去。 　　冯一诺以为自己那句话把黎悠悠吓到了，以后的日子应该清静了，没想到黎悠悠接下来追他追得更猛了。这完全超出了冯一诺的理解范畴，于是他这一次只能主动出击，在放学的时候等她，问她到底想干嘛？ 　　黎悠悠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你不能做我的男朋友，但是可以做我的gay蜜呀。” 　　这下换冯一诺目瞪口呆，他深深地觉得这姑娘的脑回路有点问题。 　　但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确实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并且比钢铁还要牢固。 　　他们知道彼此所有秘密——冯一诺知道黎悠悠虽然在努力地追他，但实际上她暗恋的是刚从国外回来的英语老师；黎悠悠知道冯一诺喜欢邻居家的小哥哥，喜欢了很多年，从中学时起就一直喜欢到现在。 　　他进娱乐圈是为了他的邻家哥哥；他之所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他的邻家哥哥；而现在他想退出娱乐圈，还是因为他的邻家哥哥。 　　所以黎悠悠才会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人这么多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诺的付出？凭什么本该属于一诺的一切那个人可以毫无愧意的索取和占有？凭什么那个人现在名利双收风光无限，迎娶豪门千金走上人生巅峰，一诺却只能强忍着伤痛黯然退场？ 　　凭什么？！ 　　黎悠悠想不通，但冯一诺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痛不欲生。他淡定地夹菜、吃饭、喝汤，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是黎悠悠知道他心里的伤痛和难过，否则他不会在那个人宣布婚讯后放下所有的工作一个人远避美国。她不知道短短一周时间够不够冯一诺将那个人从心底彻底抹去，但无论如何，她不会允许冯一诺就这么灰头土脸地退出娱乐圈。 　　冯一诺夹了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放到她碗里：“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别激动。” 　　黎悠悠夹起那块鱼肉恶狠狠地扔进嘴：“你要是敢退出，我就宣布你始乱终弃，见异思迁，是个渣男。” 　　冯一诺差点没被鸡肉噎死，江小漓则是直接一口汤喷了出来。 　　“要玩这么大吗？你可是国民女神，注意点影响。”认识了这么多年，冯一诺依然没搞懂黎大小姐的脑回路。 　　江小漓深以为然地点头：“我可不想以后跟诺诺出门都会被你的粉丝追杀。” 　　“你可以选择不跟他出门。”黎悠悠说。 　　江小漓：“……”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冯一诺无奈地放下筷子：“不退还能怎么样？下个月我和星晖的经纪约就到期了，以我现在的人气和成绩，公司不会跟我续约的。我听说严总有意让老罗带A+男团。” 　　“就是我们前天晚上见到的那几个小屁孩？” 　　冯一诺点点头，江小漓说道：“A+男团现在很火啊！之前他们参加的那个叫《嗨，少年！》的综艺，收视率一路狂飙，已经成为目前国内最火的综艺节目了。老罗真的要当他们的经纪人？” 　　“严总找过他两次，不过老罗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冯一诺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顾忌我的感受。” 　　黎悠悠说：“你们家老罗也算有良心了，虽然平时总骂你不争气，但其实他很维护你，对你的事，也是尽心尽力。这次那个男三的机会，他争取了很久……”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再拖累他。他说得对，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想一想，他应该去带更有潜力的新人。” 　　冯一诺一番话说得江小漓也开始情绪低落。冯一诺至少曾经还红过，可自己进圈五六年了，一点水花都没冒过，永远都只能演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如果一诺都只能退出，那他还留在这个圈子里做什么？ 　　“诺诺你是不是真打算退出啊？你退出了打算干什么？要不你带我一块儿吧，反正我也红不了……” 　　“你别添乱。”黎悠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退什么退，我还没同意呢。”她说完看向冯一诺，“我告诉你啊，你赶紧给我打消这个念头。老罗带了你十年，你觉得他真舍得丢下你攀高枝吗？你要真觉得对不起他，就争点气红给他看看，更何况……” 　　黎悠悠话没说完，只是盯着冯一诺看。冯一诺也看了看她，低头喝了口汤。 　　江小漓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忍不住小声问道：“更何况什么呀？” 　　黎悠悠盯着冯一诺，一字一句地说：“更何况，你真的甘心吗？” 第5章 一顿饭局 　　冯一诺喝汤的动作稍微一滞，尽管转瞬便恢复正常，但依然没有逃过黎悠悠的眼睛。 　　于是她继续说道：“那个人巴不得你退出，巴不得你消失。如果不是杀人要偿命，我估计他都要直接杀人灭口了。那样他就不用担心自己曾经那些破事儿被人知道，不用担心和你的过去成为他的威胁，他就可以安安心心、风风光光地做他的豪门贵婿……” 　　“悠悠！”冯一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坐在对面的江小漓都吓得不敢吃饭了。 　　黎悠悠知道冯一诺的性子，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不能逼得太紧。 　　所以黎大小姐果断地见好就收，从包里拿出一叠剧本放在冯一诺面前：“韩璋导演的新剧，男二号，下周开始选角试镜。只要你把这个角色拿下来，老罗一定会力保星晖和你续约。” 　　冯一诺看了她一眼，黎悠悠又把剧本朝他推了推：“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老罗都没放弃，你更不能放弃。” 　　冯一诺没有说话，但伸手拿起了面前的剧本翻开。 　　江小漓一脸崇拜地望着黎悠悠：“男二啊！悠悠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办到的？” 　　黎悠悠白了他一眼：“我好歹也是星晖一姐，在圈子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好吗？” 　　“那你啥时候也给我整个男二号演演呗，男二不行，男三四五六也可以啊……” 　　“你先把演技练练。”黎悠悠转头看向冯一诺，“怎么样？有兴趣吗？” 　　冯一诺已经快速看了好几页。古装武侠剧，男二号是某武林世家公子，隐姓埋名闯荡江湖，与主角不打不相识，结拜为兄弟，最后发现主角一直寻找的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遂陷入两难抉择。 　　剧情走的是传统武侠套路，并无太过出彩之处，不过主创班底还算靠谱。男二号出生世家，风度翩翩，武功高强，重情重义，演好了应该能圈不少女性粉丝。这样的角色，正当红的流量小生那么多，怎么可能落到他头上？ 　　他合上剧本，正色地看着黎悠悠：“我很早就说过，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求人。” 　　“求什么人，这是韩璋还我的人情。”黎悠悠见他那表情，索性说得直白一点，“他只是答应让你试镜，并没有说一定会把这个角色给你。这个角色的确很多人想要，能不能拿到还得看你自己。” 　　“真的？”冯一诺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黎悠悠解释道，“去年韩璋有部戏让我客串，我一分钱没收免费帮他带流量，让他给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真的不算什么。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下周三试镜。” 　　黎悠悠说完抽了张纸巾擦嘴，拿上自己的包准备走人：“我明天还有通告，得先撤了。你这次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别再睡过头了。” 　　冯一诺点点头，指了指桌上几乎未动的菜：“我做了一下午，你就吃这么两口？” 　　黎悠悠把包挎上肩头：“我也想吃啊，可是过两周要进新剧组。这次演个需要飞来飞去的小仙女，得控制体重。” 　　江小漓说：“你都已经这么瘦了，多吃两口没关系吧。” 　　“仙女是不可以放纵的，走了。”黎悠悠说完转身，婀娜多姿地走出了包房。 　　江小漓感慨：“当明星也挺可怜的，饭都不能多吃。” 　　冯一诺问：“那你还想红吗？” 　　江小漓笑嘻嘻地夹起一块葱油鸡：“反正现在还没红，先吃了这顿再说。” 　　冯一诺不置可否地笑笑，陪着他一起吃。 　　接下来的几天，冯一诺都待在家里研究剧本，反正他现在暂时也没别的工作。 　　他打电话跟罗森报备了一下这件事，罗森高兴得直接在电话里就老泪纵横，让他什么都不用干，专心研读剧本，一定要把这个角色拿下。然后挂了电话就跑去超市，把冯一诺近一周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买了过来。 　　冯一诺看着罗森兴奋的脸，想起黎悠悠的那些话，突然觉得，就算为了他们，他也得再努力一把。而自己也该给这十年的付出一个交代，否则真的会有些不甘心。 　　但冯一诺也没有想到，很快他就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罗森给他送完东西就走了，两个小时以后来了电话，语气有点迟疑，说，周末晚上有个饭局，问他愿不愿意参加。 　　如果只是正常的吃个饭，罗森不至于这么犹豫。电话对面的忐忑，简直要溢出听筒了。 　　所以冯一诺也很直接，问：“什么地方？和什么人？” 　　“……鹿鸣湾，挺多人的。” 　　“谁做东？” 　　“……” 　　“……” 　　罗森不说话，冯一诺就也没追问。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罗森才叹了口气：“是贺大少的局。但确实请了挺多人的，所以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贺大少，全名贺以则，远洋集团少东，《剑啸长风》投资人。 　　以及，S市娱乐圈里出了名的，男女不忌荤素全来的顽主。 　　有资格赴贺大少的局，意味着搭上了有可能快速蹿红的超车道。但同时也代表着，进了那个局，必定要付出点什么。 　　几年前冯一诺就接到过邀请，当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但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他年轻水嫩，刚被星晖签下，手握一部爆红青春片，星途充满无限可能。而今光阴虚度，寂寂无名，只剩下了青春的尾巴，和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我……要去吗？”冯一诺握着手机，与其说是在跟罗森对话，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罗森又叹了口气：“看你自己吧，我听说是个纯私人的局，可能也谈不了什么正经事。去不去都行。” 　　罗森这么一说，反而让冯一诺难过起来了。 　　这十年里，他拒绝掉了很多类似的卖笑局，所以罗森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安排这种应酬了，因为知道他也不会去。 　　这次忽然又去打听到了贺大少的应酬，完全是因为对方是《剑啸长风》的投资人。 　　即便只是纯粹的吃吃饭喝喝酒，但凡能给金主爸爸留下一点印象，也会对他争取角色有帮助。 　　饭局而已，怕什么。 　　冯一诺努力给自己打气。 　　他无意一转头，正好看到窗户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他盯着那张模糊的面孔看了一两秒，然后抬起空着的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 　　嘴巴甜点，笑容乖点，听话点懂事点，冯一诺，你可以的。 　　于是，就在罗森有点失落地准备挂电话时，忽然听到冯一诺回答他：“我去。” 　　罗森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鼻音：“嗯？” 　　冯一诺提高了声音，仿佛下定决心：“周末饭局，我去。” 　　对于冯一诺的这个答复，罗森是不敢相信的，他再三确认，冯一诺没有失心疯，也没听错应酬的内容，是真的答应了。 　　既然答应了，罗森就也兴奋起来，他立刻跟冯一诺说了一些贺以则的喜好，例如喜欢活泼点的，但也不要话太多，打扮要青春些，等等等等。 　　冯一诺在电话这头静静地听，偶尔出个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直到罗森说完了，他才忽然开口。 　　“周六你过来接我吧，我自己可能拿捏不准。” 　　“也行，我带造型师一起过去。” 　　“好。” 　　商议定了，罗森满意地挂了电话。冯一诺握着手机，窗户上倒映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何止是拿捏不准造型，他现在就已经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摆了。 　　周六下午两点，罗森准时到达锦绣里。 　　冯一诺因为熬夜看剧本还没睡醒，罗森直接掀开被子，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一男一女两个化妆造型师立即开工。 　　冯一诺浑浑噩噩地坐着，任由摆布。 　　他不是故意晚起，只是头一天夜里就开始失眠，辗转反侧，怎么都镇定不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鹿鸣湾、贺大少、酒局、应酬、赔笑、劝酒、甚至……最后实在受不了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离奇荒诞的想象，索性坐起来看剧本。直到窗外蒙蒙亮才彻底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也幸亏他之前主动要求了罗森要来接他，否则冯一诺估计，如果只靠他自己，恐怕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和状态，穿衣打扮去赴约的。 　　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造型师打开他的衣柜，和罗森商量冯一诺今天应该穿什么。 　　其实冯一诺外形条件很好，身形颀长，骨肉匀称，五官标致，皮肤白皙，拍现代戏基本不用怎么化妆，属于最让化妆师省心的那种演员。 　　今天只是参加饭局，更加不用上妆，只简单打理了一下头发，用了点遮瑕，将他这几天因为熬夜冒的两颗小痘痘隐藏起来——就那两个痘痘，被罗森足足数落了半个小时。 　　罗森拎出一套酒红色领口还贴着一排碎钻的定制西服在他身前比划。 　　冯一诺头皮一炸，尴尬感简直要冲破天际。只是去吃顿饭，又不是去走红毯，需要这么隆重吗！ 　　于是他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穿那套灰色吧，细格子双排扣的。” 　　那个颜色比较低调，穿那个能让他少点不自在。 　　“太死板了，没特色。”罗森不同意。 　　最后还是造型师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意见——一套藏蓝暗格纹修身西服，不至于太鲜艳，也不会太死板，剪裁细致做工讲究，款式也足够新潮，正好把冯一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凸显出来。 　　冯一诺同意了，罗森也觉得还不错。冯一诺换完衣服以后，他左看右看，心里很满意，然后感叹道：“长的也不比谢晗凌枫差呀，怎么就是红不了呢？” 　　“可能没有红的命吧。”冯一诺无奈地笑笑。造型做完，他变得越来越紧张了，于是扯开话题：“森哥，你确定不带A+男团吗？那几个小孩儿现在可是人气爆棚的当红炸子鸡……” 　　“我不喜欢吃炸子鸡。”罗森边说边从化妆师手里拿过一款透明唇膏命令道，“喃凮闭嘴。” 　　冯一诺只能闭嘴。 　　罗森给他抹唇膏，一边涂抹一边小声关照他：“《长风》下周三试镜，贺大少会亲自到现场，你今天一定要……” 　　“我知道了，知道了。”冯一诺举手投降，示意他别唠叨了。 　　罗森退后几步，把冯一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对冯一诺说：“笑一笑。” 　　冯一诺勉强笑了一下。 　　罗森皱眉：“不对，重来。” 　　冯一诺深呼吸，然后调动自己的全部演技，努力真情实感地重新笑。 　　“完美。”罗森拍手称赞，“记得保持。” 　　冯一诺内心苦笑。 　　但愿吧。 第6章 一个交代 　　鹿鸣湾，S市玉湖区一个有名的高端会所。老板据说是个很有背景的大佬，只对会员开放，且入会颇有些门槛，所以私密性非常高。罗森和冯一诺报了贺以则的名字，并且核实了身份后才得以进入。 　　会所的停车区域划分了好几块，罗森的车被指定到超V包房的专属区。 　　专属区很大，居然也快停满了车，看样子贺以则确实请了不少人。 　　冯一诺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这么大的场面，他能接近贺大少吗？要怎么说话怎么表现，才能让贺大少记住自己？ 　　罗森停好车，打开车门，提醒他：“如果遇到熟人，镇定点。” 　　“嗯。”冯一诺轻轻地吞咽了一下，胡乱点了点头。这种应酬他虽然没参加过，但基本游戏规则他是明白的。不管在这种场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用大惊小怪，而且出了这个门后，还必须忘得干干净净。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乘电梯直达三楼的VIP区。华丽繁复的走廊尽头，那间偌大的超V包房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步两步三步。 　　冯一诺的身体距离那扇门越来越近，脚下柔软的地毯明明完美掩藏了脚步声，他却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口上。 　　侍者敲门，随后里面的笑闹寒暄就一下子都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冯一诺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嘴角上扬，扬起一抹笑容踏进那道门——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包房里某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浑身冰凉，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而罗森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贺大少，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塞车，我们来晚了……” 　　罗森的寒暄，让包房里正在喝酒玩乐的人都朝门口看过来，包括，周铭远。 　　仿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冯一诺，周铭远有片刻的意外。但随即，他那张冷硬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玩味的浅淡笑意。 　　冯一诺整个人都被那抹笑容给吓麻了。 　　连续发酵了好几天的忐忑和紧张瞬间炸开，炸得冯一诺耳畔和脑子里头都在嗡嗡作响。包房里人声笑语不绝，昏暗的灯光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人，似乎每一双眼睛都在看他，等着他踏进包房，一步迈入深渊。 　　那些低声的谈笑，是不是在八卦他那一场异国的放纵，谈论他和陌生男人的一夜，甚至于，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可笑的单恋。 　　所有的窃窃私语最终都汇聚成了周铭远唇角的那一抹笑。 　　还想跑？ 　　冯一诺低声喃喃：“对……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在对周铭远说，还是对罗森说，又或者是对那个胆怯的自己说。 　　总之，本能盖过了理智，腿快过脑子。冯一诺在几秒钟的天崩地裂之后，理智全无，转身就跑。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所以在跳上了一辆出租车之后，司机问他去哪，他只是胡乱说了句：“随便开。” 　　司机见他脸色不好，也没敢多问，真的就随便开了。 　　电话一直在响，不用想也知道是罗森打来的，冯一诺不敢挂断，但更不敢接。他现在没有一点勇气来应付罗森的兴师问罪。 　　他眼前乱晃的全是周铭远那张脸和他那抹笑，心慌气短，胆战心惊。 　　他那天晚上怎么就昏了头！！！ 　　是他主动拽着人家投怀送抱，现在要说是个误会，不记得了，或者干脆抵死不认…能行吗？把对方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而且自己第二天跑得太快，甚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 　　车子满世界乱开，冯一诺满脑子乱想。想对方怎么会来中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不是来找他的，他找他想做什么，他会不会用那件事威胁他？ 　　虽然他只是个早已过气的二十八线小演员，但这种劲爆的花边新闻也一定会把他推上风口浪尖，让他万劫不复。 　　电话铃声终于停了下来，很快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点开微信，罗森只发了一句话：“今天的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冯一诺关掉手机，不用想都知道罗森现在有多生气。他要怎么跟罗森解释自己在美国莫名其妙和一个陌生男人结了婚还过了夜，然后现在，那个男人追到中国来了？ 　　罗森真的有可能和他同归于尽！ 　　冯一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问：“先生，你没事吧？” 　　冯一诺摇摇头：“没事。” 　　司机又问：“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冯一诺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城市灯火，沉默了一会儿，说：“去华瑞一品。” 　　“好的。”司机见他终于有了目的地，也松了口气，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国民女神黎悠悠正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看剧本，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喀哒”，然后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继续躺着没动，倒是在厨房切水果的助理小艾跑了出来：“诺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冯一诺在玄关处换好鞋走进来：“悠悠呢？” 　　小艾朝客厅努努嘴：“看剧本呢。诺哥喝什么？我给你拿。” 　　“矿泉水就行，谢谢。”冯一诺边说边走到黎悠悠身边，“罗森给你打电话还是发微信了？” 　　黎悠悠放下剧本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找过我？” 　　“如果他没找过你，你见到我不会这么淡定。”冯一诺坐到沙发上，垂头丧气，“……我对不起他。” 　　“呵。”黎悠悠嗤笑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揭下脸上的面膜，“菜自己跑了，谁会去为难服务生？倒是你，想想是不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吧！” 　　小艾从厨房出来，递给冯一诺一瓶矿泉水，同情地看一眼又赶紧走开。 　　冯一诺接过水没喝，苦笑道：“自己作死，听起来有点惨。” 　　“不然呢？”黎悠悠的语气有点复杂，“我听说你今天去参加饭局，本来还以为你终于想开了，肯豁出去了，破釜沉舟了……没想到你这么能干，直接一把彻底毁掉自己的演艺生涯。” 　　“……算了。” 　　“……”黎悠悠无语，半晌之后也只能叹一口气。“不算了还能怎么办，我看罗森刚刚的语气，怕是恨不得揍你一顿。” 　　“所以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冯一诺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黎悠悠翻了个白眼：“现在不怕媒体拍到你跟我关系亲密，影响我的声誉了？” 　　“放心，我来的时候很小心，提前了两个路口下车，绕了好半天才进来的。”冯一诺的表情相当认真。 　　黎悠悠这下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华瑞一品的门禁密码，她一早就给了冯一诺。他是整个娱乐圈唯一一个有权利随时进入她家的男人，可人家根本没有主动来过，每次都是黎悠悠三催四请，他才会百般无赖地上门一回。理由无非是黎女神太红，他不想让别人误会他另有所图，更不想让媒体抓住他们的关系做什么文章。尽管黎悠悠不止一次地表示，她真的不介意。但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冯一诺总是笑笑不说话，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起来，今天还真是冯一诺第一次主动上她家来，这也让黎悠悠意识到，今天晚上肯定出什么事儿了。否则以冯一诺的性子，是绝不会贸然前来的。 　　“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从饭局上跑了？” 　　冯一诺知道她肯定会问，但他却并不打算说：“没什么，就是……我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最后发现，还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场合……” 　　“只是因为这个？”黎悠悠摆明不相信。 　　冯一诺点点头：“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娱乐圈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 　　黎悠悠盯着他不答话，冯一诺心虚地又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喝了口水。 　　过了好一会儿，黎悠悠才笑了笑，说：“好吧，既然不喜欢，以后就别勉强自己参加了，我相信老罗会理解的。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去给你找睡衣。” 　　看着黎悠悠的身影走进客房，冯一诺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心底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这件事本身已经够糟心的了，我不想再给朋友带来什么困扰。 　　冯一诺第二天起床时，黎悠悠已经不在家，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她出门工作了，早餐在厨房。 　　原本冯一诺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躺在床上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估计是前几天看剧本看得太累，加上昨天那个人出现，他方寸大乱彻底把贺大少得罪了，想着反正自己在娱乐圈也混不下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想，反倒睡得还挺香。 　　但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总要解决，逃避不是办法。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演艺生涯，却不能不在乎陪伴了他十年的罗森。 　　原以为自己能拿下《长风》男二的角色，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让罗森也跟着长长脸。没想到又被他搞砸了，而且还是彻彻底底地搞砸了。《长风》的角色拿不到，和星晖的经纪约也不可能再续。无论如何，他需要给罗森一个交代。 　　冯一诺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离开华瑞一品回了自己的家，他打算换身衣服再去找罗森。却没想到刚进屋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心想罗森不会真在楼下守株待兔了一晚上吧？见到他回来立马冲上来兴师问罪？可他刚刚回来时没在楼下见到他的车啊。难不成为了抓到他，还玩上潜伏了？ 　　冯一诺摇摇头。 　　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去找罗森，和罗森来找他，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再被他狗血淋头地骂一顿，还是干脆利落地要和他提前解约，他都接受。毕竟，这次的确是自己连累了他。 　　所以他想都没想直接打开了门，做好了准备面对罗森的咆哮怒吼，却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时瞬间瞪大了眼睛，只愣了那么零点零一秒，就条件反射就要把门关上。 第7章 一诺千金 　　周铭远站在门外没动，他身边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却一伸手直接撑住了门板。 　　周铭远冷冷地看着冯一诺：“不欢迎我？” 　　冯一诺很想回答“是”，但看到那个撑着他家门板的保镖，想了想还是没那个胆儿，只能努力扯了扯嘴角，乖乖地让他进了屋。 　　周铭远走进客厅，环顾了一下厅里简单的装潢陈设，毫不见外地坐到沙发上，而他的保镖非常尽责地站在了一边。 　　冯一诺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儿，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本着不懂就问的良好品德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查的。”周铭远的回答相当简洁明了。 　　“……”冯一诺无语，“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铭远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沉默地把依旧穿着昨天参加饭局那套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的冯一诺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才问了一句让冯一诺几乎要炸毛的话。 　　“为什么跑？” 　　为什么跑？当然是不想见到你啊，这还用问吗？ 　　冯一诺在心里咆哮——他也只能在心里咆哮，面对冰山一样的周铭远，以及他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保镖，他哪敢真的造反？ 　　“我……跑了吗？”冯一诺拿出自己拍戏时的完美演技，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装傻，“我只是不习惯参加那种饭局，所以不想进去而已。” 　　周铭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冯一诺的脑子瞬间当机。 　　“我说的是在美国。” 　　冯一诺一听“美国”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到那个混乱的夜晚，脸嗖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连耳朵尖儿都红得透明起来，舌头像是打了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周铭远见到他这个样子，冷峻的表情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唇角微微弯了弯。不过面红耳赤根本不敢看他的冯一诺没有发现。 　　他眼神飘忽，左顾右盼，结结巴巴地说：“我……那……不是跑啊……我订了上午的机票回国……误机了……” 　　“所以，你让我新婚第二天，就见不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周铭远换了个叠腿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新婚？什么另一半？我只是帮你一个忙！你比谁都清楚那个婚礼是假的，你现在凭什么找上门来质问我？” 　　冯一诺突然反应过来，在这件事上自己有什么好理亏的？他不仅帮了这人的忙，甚至还让他在自己开的房里过了一夜……没找他AA房费就不错了，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找上门来对他兴师问罪？ 　　周铭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看他的手，问：“戒指呢？” 　　“啊？”冯一诺被他的跳跃性思维搞得有点懵，他想起刚回来那个晚上做的梦，以及梦中一遍遍问自己戒指的周铭远，一个激灵赶紧往房间跑，“在……在抽屉里，我马上拿给你！” 　　他拿出戒指，又飞快地跑回客厅：“我先声明，我不是故意要带走这枚戒指的，是你自己非要给我，我才留下的。如果你是为了这枚戒指才找上我的，我现在就还给你，保证没有一点磨损……” 　　“戴上。”周铭远实在是被他的喋喋不休吵得有点头疼。 　　“哈？”冯一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戴上。”周铭远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戴上……是什么意思？”冯一诺觉得自己一遇上这个男人，中文就退步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他就是听不懂。 　　周铭远眉头一挑，他身后的保镖便作势要朝冯一诺走过去。 　　冯一诺马上投降：“我戴上，我戴上！” 　　他手忙脚乱把戒指戴到无名指上，举起来给对方看：“我戴上了。可是为什么非要戴上啊？周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直说？” 　　“我们已经结婚了。”周铭远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是一枚与冯一诺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身为你的合法伴侣，要求你戴上结婚戒指有什么问题吗？” 　　冯一诺快哭了，不得不再次提醒他：“那个婚礼是假的……” 　　“我忘了告诉你，在美国，只要举行了结婚仪式，有神父和证婚人的签名，就已经是合法婚姻。”周铭远好整以暇地说。 　　“……”冯一诺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喃喃说道，“这里是中国，中国不承认同性婚姻。” 　　“哦。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是美国人？” 　　冯一诺抓狂了：“你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周铭远面容严肃地想了想：“还真有。” 　　冯一诺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却听到周铭远说：“逗你还挺好玩儿的。” 　　冯一诺傻了，呆呆地盯着周铭远：“你刚刚说的都是逗我的？” 　　“不，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周铭远的表情依旧冷酷到底，不过眼底有明显的笑意。 　　冯一诺浆糊一样的脑子完全分不清周铭远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他对面：“你到底想怎么样，说。” 　　周铭远刚想对冯一诺这突然支棱起来的气势表示下赞赏，又听他说：“我告诉你啊，我虽然是个演员，但是我很穷，你要是想讹钱，我是没有的；你要是想威胁我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那更没戏。反正我也不出名，大不了退出娱乐圈，我不受威胁。你要是想要人……”说到这里，冯一诺稍微停顿了一下，“比我年轻漂亮的小帅哥多的是，尤其是娱乐圈，你完全没必要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周铭远极有耐心地听完，见他没什么说的了，才问道：“说完了？” 　　冯一诺佯装镇定地点点头。虽然他刚刚这番话说得十分流利，但其实内心紧张得要死。因为他完全拿不准这人找他是要做什么，只能将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先杜绝。 　　当然，如果周铭远真要做什么，他好像也没办法。 　　“在美国时，你答应帮我一个忙，对吧？”周铭远见他点头，接着说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我让你帮什么忙吧？” 　　“跟你结婚。”冯一诺这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自己脑抽跟他举行什么婚礼，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惨。 　　“你的名字叫冯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没错吧？” 　　冯一诺瞪着他，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要说什么。 　　周铭远笑了笑：“如果我没理解错，一诺千金的意思应该是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冯一诺皮笑肉不笑：“你这个美国人，中文还挺好。” 　　“所以，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该做到？”周铭远没搭理他的嘲讽，继续问道。 　　“我答应你什么了？”冯一诺戒备地看着他。 　　“跟我结婚。”周铭远说。 　　“我不是已经帮你完成那个婚礼了吗？” 　　“婚礼是已经完成了，理论上我们已经是合法伴侣，但还需要去当地婚姻登记处进行登记，才算是完整的流程。” 　　“不是，你等会儿！”冯一诺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我记得你说过‘只是一个仪式’，没说要我真的和你结婚啊。” 　　周铭远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自己交叠的大腿上，上身微微前倾，看着冯一诺眯起眼：“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应该记得什么？ 　　冯一诺心下一紧，不会是那天晚上自己醉得稀里糊涂答应了他什么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吧？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冯一诺简直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而周铭远一点都没让他失望，下一句话便印证了他的猜测。 　　“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答应跟我去登记的？”周铭远一副真的在仔细回想的样子，“应该是那天晚上，你坚持留住我……哦不对，好像是半夜在床上……” 　　等等，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冯一诺越听越不对劲儿，脸上刚刚退下去的温度又猛地烧了起来，红得简直要滴下血来。 　　“周铭远，你不要说了！”房间里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个人啊！ 　　“你不相信啊？我可以给你听听那天晚上的录音。”周铭远边说边伸手要去拿手机。 　　他居然是录了音！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冯一诺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变得苍白如纸，刚刚强装出来的那点镇定轰然坍塌，碎成粉末，找不到一点痕迹。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冯一诺的声音有些发抖。 　　周铭远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看他刚才那架势，还以为他胆有多大，原来只是色厉内荏。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以为自己手上真的有那天晚上的录音，说不定会更简单点。 　　“想你履行承诺，把这个忙帮到底。” 　　冯一诺双手揪着沙发布，用力到指节泛白，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扑过去掐死他——当然，他就算扑过去，也没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很简单。”周铭远仿佛没看到他眼底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我需要你配合完成我们在美国的婚姻登记。” 　　他的这个要求让冯一诺十分意外：“你要我和你真的结婚？” 　　周铭远点点头。 　　冯一诺觉得可笑极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第一，我们在美国已经举行了婚礼，按照美国的法律，已经是合法伴侣；第二，你的职业是演员，可以配合我演好爱人的角色；第三，你是个男人，不会像女人那么麻烦。”周铭远非常明确地给了他三个理由。 　　“我听明白了。”冯一诺看着他，“其实还是一场假的婚姻，你需要我帮你演一场戏，是吗？” 　　周铭远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是一场戏，是三年。” 　　“什么？”冯一诺一惊，“要演三年这么久？” 　　“是的。作为补偿，三年后我们离婚，你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我保证这笔报酬，即使你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过得很好。”周铭远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谈结婚，更像是在谈生意，“当然，如果你依然想当演员，我也会在你的演艺事业上给你一些帮助。” 　　“帮助？”冯一诺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已经错过两次试镜选角的机会了？” 　　这个周铭远还真不知道，但他依然诚恳地说：“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我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演戏了。你说你可以帮我，行啊，我要《剑啸长风》男二的角色，如果你能帮我拿到，我就答应你完成婚姻登记。” 　　冯一诺说这话明显有赌气的成分，他不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国内娱乐圈其实是个十分透明的地方，能在圈子里有绝对话语权的，也就那么几个，而贺大少正好是其中之一。他不仅是远洋集团少东，拥有其他人难以企及的雄厚资本，还与国内最大影业公司恒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还是传说中星晖娱乐的幕后大老板，掌握着无数当红明星的生杀大权。 　　虽然这个“传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但看星晖老板严若霖对贺大少的态度，基本上应该是真的。而周铭远这个所谓的“美国人”，冯一诺在这个圈子待了十年，没听说有哪路大神叫这个名字。就算他在美国有些家底，回国后通过某些渠道搭上了贺大少——昨天晚上周铭远虽然在贺大少的饭局上，但两人几乎坐在沙发的两端，关系似乎并不亲近——也绝不可能左右贺大少的决定。 　　《剑啸长风》是贺大少投资的新剧，表面上选角是导演的事，但实际上肯定是他说了算。如果没有昨晚的事，他正常参加试镜，说不定还有机会。然而自己昨晚那一跑……估计真的给贺大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对于他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小演员，贺大少要封杀他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怎么可能把男二那么重要的角色给他？ 　　如果周铭远办不到，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他，如果周铭远办到了…… 　　冯一诺还没想好如果他真的办到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和他结婚，突然听周铭远问了一句：“《剑啸长风》是什么？” 　　冯一诺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他怎么可能办得到？他连《剑啸长风》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8章 一次试镜 　　冯一诺说《剑啸长风》是贺大少投资的新剧，周铭远听完只淡然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起身带着他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保镖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出乎意料的安静。周铭远没再来找他，冯一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知难而退了，但神奇的是罗森也没找他麻烦。 　　不过，罗森应该是彻底对他失望，不想搭理他了。 　　冯一诺去公司找罗森，被告知，严总派罗森带着A+男团几个小孩去B市拍广告去了。他给罗森打电话，罗森没有接，给他发微信道歉，罗森也只回了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罗森不在，自己和公司的合约也即将到期，肯定不会有新的工作给他。黎悠悠打电话问他周三的试镜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说他不打算去了。反正注定是得不到那个角色的，去了也白去。 　　黎悠悠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努力了失败，和你根本没有努力是两码事。” 　　冯一诺想想也有道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江小漓这阵子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归，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再看看剧本，努力争取一下。好歹这也是黎悠悠用自己的人情才得到的机会，他就这么白白放弃，太对不起她了。 　　周三下午，他如约来到黎悠悠给他的地址，报上自己的名字后，负责接待的导演助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就你一个人？” 　　冯一诺温和地笑笑：“就我一个。” 　　导演助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助理陪伴的艺人，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将他带进了大厅，让他稍微等一下。 　　“你前面还有艺人正在试镜，结束之后我会叫你。” 　　“好的，谢谢。”冯一诺客气地点点头，坐到沙发上。 　　导演助理转身离开，很快有人给他送了杯水过来。 　　大厅里零星坐着几个人，冯一诺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新剧开拍前，所有选角过程都是保密的，尤其是几个主演，就算来试镜也基本上都是待在专门的休息室。来竞争男二的，像他这种单枪匹马大刺刺坐在大厅里的并不多。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随手从面前的桌面上拿了本杂志。 　　本月最新一期的VILAN（薇岚），封面上赫然是去年刚凭一档选秀节目爆红的人气小鲜肉董昕。 　　VILAN作为国内销量最高、最具影响力的时尚杂志，能上它的封面本身就是对艺人的一种肯定。 　　冯一诺翻开杂志，正好看到董昕的专访。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半，试镜室的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坐在另一边的几个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冯一诺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阵势，回过头时正好看到董昕和他的经纪人从试镜室里走出来。 　　助理立刻递上帽子、墨镜、口罩，董昕全副武装后，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离开了大厅。 　　冯一诺没想到董昕也会来参加试镜，因为董昕并不是演员，也从没演过戏。去年那档让他迅速爆红的选秀节目是以唱歌跳舞为主的。他从一个寂寂无名的音乐学院大一学生，到红遍全国的人气偶像，只用了一个夏天的时间。 　　虽然所谓的选秀节目基本都逃不过幕后操作的成分，但不可否认，董昕的歌的确唱得很好，且词曲俱佳，是难得一见的音乐才子。更重要的是，他有其他选手无论如何也及不上的先天优势——长得好看。 　　年轻的歌手很多，有才的歌手也不少，但既年轻又有才，还长着一张让女人尖叫的脸的歌手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董昕甫一出场，人气就居高不下，粉丝中90%以上都是被他颜值吸引的年轻女孩。 　　冯一诺以为像董昕这么“热爱音乐”的孩子出名之后更应该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才对，没想到这才一年就开始跨界发展，实在让他很意外。他手上这篇新鲜出炉的专访中，董昕还一再表示自己有多么多么热爱音乐，为了音乐可以放弃一切。 　　当然，并不是说热爱音乐就不能演戏，圈子里唱而优则演、演而优则唱的例子有很多，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因为他还蛮喜欢董昕的歌。 　　“冯一诺。”导演助理朝他走过来，“到你了，跟我来。” 　　冯一诺放下杂志，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助理走进试镜室。 　　里面坐着五六个人，有三个冯一诺是认识的。导演韩璋，编剧谭哲，以及坐在导演旁边，双手环胸、一脸不耐烦的贺大少。另外一男一女他不太熟，但应该都是这个剧组很重要的人物。 　　冯一诺向他们一一问好，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却没想到刚说了自己的名字，贺大少便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确定了最后的演员名单告诉我。” 　　说完也不给其他人回应的机会，直接抬脚就走。 　　冯一诺忙往旁边站了站，微微低着头恭送这尊大神离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他认出来。 　　眼看贺大少就要走出门去，冯一诺正想松一口气，贺大少突然停下脚步转身。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贺大少问道。 　　冯一诺心里叫了一声“完蛋”，不动声色地答道：“冯一诺。” 　　“冯一诺？”贺大少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他那个笑让冯一诺觉得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自动解读成“魔鬼的微笑”，意思是“你要倒霉了”。 　　贺大少走后，韩璋导演让他继续。 　　冯一诺知道自己这次的试镜八成不会成功，但还是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来表演。 　　他抽到的是，男二得知自己的父亲十八年前为了一本武功秘籍设计杀害了男主（也就是男二的结拜兄弟）的父母，之后去找父亲对质的一场戏。 　　没有人与他演对手戏，连台词都没有。但他用自己的眼神、动作、情绪和肢体语言，将震惊、失望、愤怒、愧疚、痛苦、纠结等种种复杂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表演结束之后，编剧谭哲甚至站起来给他鼓掌。其他几人，包括导演韩璋的眼神都有着明显的满意和赞赏。 　　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已经是此行最大的收获，男二的角色能否得到，已经不重要了。 　　韩璋看了他的资料，问道：“你是星晖旗下的艺人？” 　　冯一诺回答说“是的”，但心里又默默地加了一句，或许很快就不是了。 　　韩璋没再说什么，让他先回去等消息，角色确定后会通知他。 　　冯一诺规规矩矩鞠躬道谢，然后退出。 　　走到电梯口，之前接待他的导演助理追了上来，递给他一张十分简洁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号码。 　　导演助理说：“这是韩导的名片，他的电话可是不会随便给人的。你今天的表现他很满意，说有机会希望能跟你合作。” 　　冯一诺很高兴，韩璋是圈子里很出色的导演，能得到他“希望合作”的评价是很不容易的。但韩导这番话的另一层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这次已经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意料之中，冯一诺并没有很失望。他接过名片仔细收好，再次请助理一定代他向韩导道谢。 　　助理也很客气，说一定会转达：“你也留个经纪人或者你自己方便联系的电话给我吧。” 　　冯一诺想着罗森已经开始带A+男团，估计现在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打理他的工作，而且他也即将和星晖解约，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东家，于是把自己的号码留给了导演助理。 　　三天后，《剑啸长风》剧组就在官博上公布了主演名单，以及几个主演的定妆照，速度不可谓不快。 　　男主是星晖这两年一直力捧的当红小生谢晗，女主是四岁就当童星，已经出道近二十年、拥有无数全年龄段粉丝的一线花旦李佳瑶，男二自然就是最近一年炙手可热的人气新星董昕了。 　　名单和定妆照一出来，立刻占据微博热搜榜首位，三位主演的粉丝反响热烈，几乎把微博给弄瘫痪了，让《剑啸长风》还没开机就已经圈了一大波热度。 　　冯一诺躺在沙发上刷了会儿微博，听到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不一会儿，江小漓拎着一大袋子食盒走了进来。 　　冯一诺起身上前接过来，还没打开已经闻到了麻辣小龙虾的香味。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舍得给我买小龙虾。” 　　“我不舍得，这不是我买的。”江小漓边换鞋边老实告诉他，“悠悠姐担心你心情不好，让我买点好吃的回家安慰安慰你——她给我报销。” 　　“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冯一诺把小龙虾拎到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先抓了一只开吃。 　　“《剑啸长风》的主演名单不是公布了嘛。”江小漓挠挠头。 　　“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有什么好纠结的。”冯一诺吮着小龙虾鲜香麻辣的滋味儿，恨不得直接把手指都吞进去，“不过这事你别告诉她，就说我心情不好心灰意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无可恋，这样我们每天都能有好吃的……” 　　冯一诺话音未落，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帮我看看是谁。”已经迅速搞定一只小龙虾的冯一诺开始拿起第二只。 　　江小漓走到沙发边低头看了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悠悠姐。你确定要我把你刚才说的话转达给她吗？” 　　“你敢！拿来。”冯一诺立马丢下小龙虾去扯纸巾擦手。 　　江小漓把手机递给他，冯一诺接通后，黎悠悠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不起”。 第9章 一份合同 　　冯一诺一脸懵逼：“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黎悠悠说：“我让你参加《长风》的试镜，却没打听清楚董昕是贺大少的新欢。有贺大少这个大靠山，男二怎么可能落到别人手里。”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也是为了帮我。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啊。” 　　“你能这么想就好。韩导下午给我打了电话，对你的评价很高，而且他也跟贺大少提过你更适合男二那个角色。不过姓贺的一听你的名字就否决了，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冯一诺笑笑没有说话，笑完才发现黎悠悠在电话那头看不到，于是说：“上次我从会所跑掉，确实把他得罪得不轻，他没有直接下封杀令已经够仁慈了。” 　　黎悠悠想了会儿说：“要不我让严总去帮你求求情？” 　　“不用。”冯一诺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都已经快和星晖解约了，严总不会帮我的，别浪费你的人情，反正我也没打算继续在娱乐圈混……” 　　冯一诺话还没说完，手机来电显示有另一个人打进来。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上显示着罗森的名字。 　　“老罗来电话了，先不跟你说了。” 　　“行吧，你先跟他聊。先不要说什么退出的话，事情还没糟到那一步。” 　　“我有分寸，你别担心。”冯一诺说完直接掐断了和黎悠悠的通话，接通了罗森的，“森哥，你回来了吗？” 　　“刚下飞机把那几个小孩送回去，快累瘫了。”罗森的语气里满满都是疲惫。 　　“那你先回家休息。” 　　“嗯。”罗森坐在商务车上捏了捏眉心，“我打电话是告诉你，明天上午来公司一趟。十点，要准时。” 　　“好，我一定准时到。” 　　“那我先挂了。” 　　“森哥……”冯一诺叫住他。 　　罗森问：“还有事？” 　　“那个，不好意思，又让你失望了，《长风》的角色我没拿到。” 　　“我看到微博了。”不知道是刚下飞机太累了，还是因为两人的合作关系即将终结，罗森居然一反常态没有骂他，“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以你现在的人气，肯定是争不过董昕的。选角除了看演技，更重要的是看流量，以及……后台。”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明天见面再说吧。” 　　“好，回去早点休息，拜拜。” 　　挂断电话之后，再看着面前鲜香美味的小龙虾，冯一诺突然失去了大快朵颐的兴致。 　　想到刚刚罗森电话里难得的和颜悦色，冯一诺觉得有些难受。其实他还是习惯罗森又气急败坏地骂他一顿，说他没用，说他不争气，那至少说明罗森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而现在的和颜悦色，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冷淡的疏离。 　　罗森带了他十年，风雨同舟一路走过来，其实很不容易。无论他沉到怎样的低谷，面对怎样的困境，都是罗森一边骂他一边帮他解决。包括头几年他年少轻狂，为了宋思齐一次次把送上门来的机会拱手让人。罗森虽然生气，却从来没有放弃他。 　　后来渐渐没人找他，没人记得他，又是罗森四处奔走，帮他争取各种露脸的机会。就像罗森自己说的，他上辈子可能真的欠了冯一诺很多钱，所以这辈子要做牛做马还债。 　　冯一诺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但他真的觉得对不起罗森。现在这样也好，他带A+男团，肯定比带自己省心得多。 　　第二天上午，冯一诺九点半就到了罗森的办公室，可惜罗森并不在。他退出来找人问了一下，被告知罗森在严总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冯一诺便坐在罗森的办公室里等，九点五十分，罗森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 　　冯一诺忙站起来叫了声“森哥”。 　　罗森没有说话也没让他坐下，更没有像平常那样唠唠叨叨数落他。他看冯一诺的表情很奇怪，有疑惑，有探究，而且还围着冯一诺转了两圈，像不认识一样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看的冯一诺极其不自在。 　　“森哥，怎……么了？” 　　罗森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但说出的话却更让冯一诺不知所措。 　　“我带了你十年，居然还是看走了眼。” 　　冯一诺完全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森哥……” 　　他刚开口，罗森就打断了他：“我不在的这些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啊？”冯一诺一脸茫然，“没干什么啊，就是去韩导那边试镜，然后何导那边让我过去补了几个镜头。” 　　这个何导是冯一诺去美国前已经杀青的一部都市爱情剧的导演，他在里面演一个小配角，戏份并不多，只拍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结束了。 　　罗森盯着他问：“就这样？” 　　冯一诺想了想：“哦，还帮陈珂做的动画片配了个音……这个我没收钱，只是帮帮忙，所以没告诉你。” 　　陈珂是冯一诺在电影学院的同学，罗森也认识。 　　“还有呢？” 　　冯一诺眨了眨眼睛：“真没了啊，其余时间我都在家看电影，看书，学习……哦，帮我妈在网上买了个按摩椅……” 　　罗森提醒道：“就没见过什么特别的人，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冯一诺一听他这话，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周铭远，难不成这都让罗森知道了？怎么可能呢？ 　　他有些心虚地觑了觑罗森的脸色，依然眨着眼睛装无辜：“没有啊。” 　　罗森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坐。” 　　冯一诺觉得今天的罗森有点怪怪的，但因为拿不准是为什么，所以聪明地没有接话，乖乖地坐到了沙发上。 　　罗森坐在他对面，把文件袋递给他：“打开看看。” 　　冯一诺疑惑地看了看他，伸手拿起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居然是星晖和他的续约合同。 　　他震惊地翻了翻，上面确实已经打上了他的名字。续约时间是五年，里面很多条款都比之前的更有优势，在对他的包装、宣传、通告活动方面都有明确的计划，且特别标明会给他最好的团队和资源，完全是一副要力捧他的架势。 　　“这……这是……什么意思？”冯一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他是不是在做梦？ 　　“公司要捧你，就是这个意思。”罗森完全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刚刚在严总办公司，他拿到这份合约时的反应，和他一模一样。 　　“严总疯了吗？”捧他一个出道十年不温不火，已经要往三十岁去的艺人，这比疯了还让人无法理解。 　　“我刚从他办公室出来，看起来很正常。”罗森的表情相当认真，“合同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你签字，星晖所有的资源可以任你挑选。你也可以要求换掉我这个经纪人。” 　　“森哥你别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严总说了会给你最好的团队，而我，并不是星晖最好的经纪人。换一个经纪人，或许对你未来的发展更有帮助。”罗森说完苦涩地笑了笑，“一诺，我带了你十年，虽然没能让你大红大紫，但自认对你也算不薄。上次你从鹿鸣湾突然离开，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我本打算无论如何要找你问个明白，没想到严总突然让我带A+男团去B市，我告诉他你过几天要去《长风》剧组试镜，他直接告诉我你不可能拿到那个角色，让我多花点心思在新人身上。那时候我就知道，严总是打算放弃你了。” 　　冯一诺捏着那份合同，咬着嘴唇没说话。 　　严总当然没有错。作为星晖的老板，他首先考虑的肯定是公司利益。一个不能为公司带来效益的艺人，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 　　“我不忍心告诉你这个消息，所以带着A+去了B市，想趁这段时间想想别的办法，没想到在回来的前一天，突然接到严总的电话，说公司对你有其他的安排。我问是不是解约，严总没多说，只让我今天约你来公司。直到我看到这份合同。” 　　罗森说完看着他，冯一诺刚接触到他的眼神就移开了目光，不敢看他。 　　“森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份合同是怎么回事。” 　　罗森的眼神有些受伤：“行吧，那你签完合同就可以走了，随后会有新的经纪人负责你的工作。” 　　“森哥……”冯一诺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不要我了？” 　　“不是我不要你了，是我要不起你了！”罗森一直竭力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你到现在都不跟我说实话，你还让我怎么做你的经纪人？冯一诺，你好好看看这份合同，严总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要捧你？签这份合同要付的代价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不想你变得和圈子里某些人一样，为了红，随随便便把自己卖了！” 　　冯一诺实在不想承认，还是这样的罗森让他觉得熟悉亲切，他被骂得浑身舒坦心花怒放。 　　原来罗森是在关心他，不是要疏远他。 　　“你不会以为我和严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冯一诺笑呵呵地问。 　　“你笑个屁！”罗森真想不通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不然呢？他以前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突然失心疯了？” 　　冯一诺摸摸鼻子：“我和严总真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是他是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力捧你的……”罗森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是贺大少？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 　　冯一诺无语：“如果是他，那《长风》的角色肯定是我的。” 　　“也对。”罗森也觉得这猜测不太靠谱，“可除了他，整个娱乐圈，还有谁能让星晖老大轻易改变主意？总不会是恒亚突然过来挖人，让他意识到你有可能是个宝贝，所以赶紧用合同绑住你吧？” 　　“你别瞎猜了，怎么恒亚都出来了。我一个二十八线小演员，恒亚知道我是谁啊？他们要挖也是挖谢晗、凌枫这种级别的，你以为恒亚影业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 　　“那你倒是给我个解释！” 　　“如果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合同的事，你会不会信？”冯一诺弱弱地问。 　　罗森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意思是：你说呢？ 　　冯一诺特别诚恳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合同是怎么回事，不过……确实有一个……比较特别的人，但我也不能确定这事跟他有关系。” 　　罗森问：“谁？”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周铭远。”冯一诺硬着头皮说。 　　“周铭远？”罗森皱了皱眉，在脑子里把圈子里所有资源过滤了一遍，并没有搜索到这个人。“他是干什么的？圈内还是圈外的？多大年龄？什么背景？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冯一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堆问题砸得眼冒金星，“我，不知道。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吧，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说实话！”罗森的脸黑得如同锅底。 　　“真的。我……和他在美国认识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冯一诺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吞吞吐吐，脸也忍不住开始发烫。 　　罗森见他这样儿，什么都明白了：“你们睡了？” 第10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罗森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尽管完全是顺着冯一诺自己的逻辑得出的结论，还是让冯一诺瞬间脸通红。 　　更尴尬的是，冯一诺根本不能确定那一晚自己和周铭远，到底是动词的“睡”，还是名词的“睡”？ 　　就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罗森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强忍住把面前这胆大妄为的臭小子一把拍死的冲动，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国了嘛……”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贺大少的饭局上见到他，我当时吓坏了……” 　　“等会儿！”罗森惊讶地打断他的话，“你在饭局上莫名其妙跑掉是因为见到他了？” 　　“对。”冯一诺点点头，“我真的吓坏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先不要说这个。”罗森凝眉思索了会儿，“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不知怎么查到了我家的地址，来家里找我，提出……”冯一诺顿了顿，还是隐瞒了结婚的事，“提出让我陪他三年，还说可以在演艺事业上给我一些帮助。” 　　不是他信不过罗森，而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他都没弄明白周铭远为什么一定要和他结婚，一旦让罗森知道，更加解释不清，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再说吧。 　　“你答应他了？”罗森一直在思索别的问题，这回倒没怀疑他的话。 　　“没有。”冯一诺说，“我连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答应？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我说我要《剑啸长风》男二的角色，如果他能办到，我就答应他。他听完说他知道了，然后就走了，我也没再见过他。后来《长风》剧组公布了演员名单，很明显他没办到嘛，我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 　　“那会不会是《长风》的角色他没办到，所以给了这份合同作为补偿？” 　　“他有那么大能耐吗？”冯一诺真的很怀疑，“严总这么公事公办的人，会听他的？” 　　“那就要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了。”罗森说完又坐回沙发上，“话说这份合同真的很吸引人，我仔细看过，没有任何陷阱。你……有什么打算？” 　　“我……”冯一诺本想一口回绝，但想到周铭远说手里有他们那天晚上的录音，咬咬牙说，“我要想想。” 　　“这样吧。”罗森伸手将那份合同拿过来，“我让人尽快打听一下这个周铭远的来头，他既然会出现在贺大少的饭局上，至少证明他是有些实力的，应该不难问到。只不过……” 　　罗森的话没有说完，冯一诺抬头朝他看过去，罗森才接着说：“到底签不签这份合同你要想清楚。我作为你的经纪人，自然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但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 　　冯一诺被他说得心里一热。罗森的性子他了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骂他不争气的时候，也时常把金主爸爸挂在嘴上，但如果自己真去随便找个金主爸爸，他铁定不愿意。 　　“你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冯一诺对他笑了笑，特别认真地回答。 　　“好，那这份合同我先帮你保管，等你考虑清楚了再说。”罗森边说边把文件袋收起来。 　　“那严总那边……” 　　“我会跟他说的。” 　　“谢谢森哥。” 　　跟罗森谈完，冯一诺就先回家了，罗森则直接又去了严总的办公室。他打算先从严若霖这儿套套话。 　　星晖老板严若霖年纪并不大，实际上他比远洋大少贺以则还要小上几个月，也是圈内公认的钻石王老五之一。星晖娱乐和恒亚影业并称国内娱乐圈两大巨头，各占半壁江山。不过恒亚影业已经经营了三代，树大根深，底蕴丰厚，且主攻电影制作和投资，旗下有大批在国内外享誉盛名的导演、编剧、制作人，出过数十位含金量很高的影帝影后，在国际上有非常高的地位。 　　而星晖娱乐真正涉足影视圈才十来年，它的前身其实是星晖唱片，创始人是在九十年代有“音乐教父”之称的金牌音乐制作人梁进贤。后来随着时代变迁，网络音乐异军突起，国内唱片业式微，星晖唱片的经营出现了问题。 　　当时刚大学毕业回国不久的严家小少爷严若霖出面收购了星晖唱片，更名为星晖娱乐，将公司分为唱片部和影视部，一方面进行唱片业务的改革，一方面以雷霆之势迅速进军影视市场，凭着背后强大的资本和人脉，很快在国内娱乐圈站稳脚跟，短短十来年，便凭着数十部爆款剧做到了与恒亚并驾齐驱的影响力。 　　那数十部爆款剧，基本都有贺家大少贺以则在背后推动或参与。更奇怪的是，严夫人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严若霖不算严家人，他所做的一切与严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圈子里一直盛传星晖娱乐的幕后大老板是贺以则。否则，没有严家支持的严若霖不可能有那个实力收购星晖，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星晖做到现在的规模。 　　严若霖和贺以则关系亲密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那个周铭远是通过贺以则找上的严若霖，那严若霖肯定知道他的来路。 　　罗森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严若霖的声音。 　　“进来。” 　　罗森推门进去，发现严若霖正在打电话，于是客气地问：“严总，现在方便吗？” 　　严若霖点点头，对电话里说了一句：“我等会儿打给你。”然后放下手机看向罗森。 　　罗森走进这间足有上百平的偌大办公室，严若霖也从办公桌后起身走了出来，招呼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合同的事你跟冯一诺谈了？” 　　“谈了，不过他说要考虑一下。所以，我来跟您说一声。” 　　严若霖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好的条件还考虑什么？怕我给他下套？” 　　“不是。严总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做这种事？只是一诺这孩子出道十多年，一直不温不火，自觉对公司没有太大的贡献，所以有些受宠若惊，还没回过神来。” 　　严若霖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末了只说了两个字：“是吗？” 　　罗森被他盯得一脑门儿汗，但依然保持着一个资深经纪人临危不乱的镇定，微笑着说：“是啊，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怕自己辜负了您的厚爱。” 　　“怕什么？”严若霖突然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两瓶水，“星晖捧个人的成本还是亏得起的。” 　　他边说边走回来，将其中一瓶水递给罗森：“更何况，我这单，是稳赚不赔的。” 　　罗森从他这句话里咂摸出一点其他的味道来，接过水的时候故意问道：“严总对一诺这么有信心？” 　　严若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笑眯眯地说：“是啊，特别有信心。难道你对自己的艺人没有？” 　　“……”罗森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说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的远洋贺以则是一头猛虎，那星晖严若霖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看着温和无害，实际上在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随时可能伸出锋利无比的獠牙。罗森想在他面前耍心眼，基本上不太可能。 　　罗森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也不故意试探了，索性开门见山直来直往。 　　“一诺自从签约星晖，一直表现平平，为人处世也一向随和低调谨小慎微，在星晖上百个艺人当中，可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拨。可现在却以星晖最好的条件续约，我想应该不是严总突然心血来潮想烧钱玩儿吧？” 　　“嗯，的确不是。”严若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烧钱这种事只有贺以则会干，谁让他钱多呢。” 　　“……”罗森觉得贺大少这会儿肯定在打喷嚏，“那严总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让您拿出这份合同的，到底是什么人？” 　　严若霖当然没必要告诉罗森那个人到底是谁，不过他也理解罗森担心小白兔遇到大灰狼的紧张心情，于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他是什么人，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倒是可以保证那个人年轻英俊，背景深厚，且对自己人一向大方，你带的那只小白兔要是跟了他，肯定不会吃亏。”严若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在金钱名利方面，绝对不会吃亏。” 　　罗森很明白严若霖后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娱乐圈，这种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实在太过普遍，多的是为了出名，急功近利，上当受骗，最终人财两失、什么都得不到的小孩子。 　　想遇到一个真正有实力又愿意倾力帮助你上位的金主，很难。 　　如果想遇到一个像贺以则、严若霖这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那恐怕得天天烧高香。 　　所以整个娱乐圈不知有多少男星女星卯足了劲儿，想往这两位身边凑。 　　跟他们这样的人做交易，如果只是为了金钱名利，那再简单不过了，他们也一定会是个既大方又体贴的好情人，绝对会让你的付出物超所值。 　　可如果你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一点真心，那无疑是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感情这种东西太过奢侈，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更是相当吝啬。严若霖这句话无非是提醒他，那个人和他们是同类，冯一诺想和他做交易，目的最好单纯点。 　　话既然已经说得这么明白，罗森也知道严若霖不会告诉他那个人的信息，从严若霖的办公室出来以后，他便打电话让朋友去查周铭远。 　　尽管现在根本没有确定严若霖口中的人就是周铭远，但从他能坐在贺大少的酒局上，以及这么巧的时间点来看，应该八九不离十。 　　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挂断朋友的电话，罗森自己也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上网搜了一下这个名字。不出意外，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拧着眉头瞪着电脑屏幕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来说，跟贺以则、严若霖同一个圈子的人，不可能是无名之辈，没道理网上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他就仿佛凭空而生，从天而降，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这不科学。 　　不过冯一诺说他们是在美国遇到的，那有没有可能是美国人，虽然他中文名字叫周铭远，但或许护照根本就不是这三个字，所以就算他在网络上出现，也有可能不是这个名字。 　　等等，美国？ 　　罗森突然想起什么来，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查询星辉娱乐的工商登记信息，上面显示公司有两个股东，一个是自然人严若霖，占股49%，另一个是一家名为奥尼威尔的美国公司，占股51%。 　　罗森把奥尼威尔的公司名称复制下来，放到谷歌去搜索，发现奥尼威尔名下依然是两个股东，一个叫Robert Lee，他占股比例很小，只有10%，另一个居然还是法人股东，是一家名为HZY的影视制作公司，占股90%。 　　罗森又继续搜索HZY，得到的信息让他十分意外。HZY的规模和名气相当大，在全美同类公司中能排进前五位，与美国各大影视公司都有合作，且是多名好莱坞导演的御用制作团队。 　　但罗森想要查询HZY的工商信息，却被告知没有权限，拒绝查询。他不死心地在网上继续搜索，但出来的基本都是HZY又制作了什么电影，获得了什么奖项，又与欧美哪家公司合作的新闻。 　　他看得眼酸，正准备关掉电脑，突然扫到某条新闻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具体的人名：Elvis Zhou. 第11章 如果自己能一直红下去 　　冯一诺走出星晖大楼，感觉自己像是在梦中，脚下仿佛踩不到实地，整个人轻飘飘的，很不踏实。 　　罗森给他看的那份合同，条件好得他做梦都不敢想，就算现在如日中天的董昕、谢晗，估计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只要签了那份合同，他就能得到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团队。很快他就可以成为董昕、谢晗那样红透半边天的一线明星，甚至超过他们。 　　入圈十年，冯一诺从没想过要红要出名，最早入这一行只是为了离思齐哥哥更近一些。 　　他被导演看中的时候才高二，十七岁。 　　当时是一个校园剧来他们学校看景，导演却一眼就看中了路过的冯一诺。 　　冯一诺长相俊朗，眉清目秀，笑起来尤其好看，如同春日骄阳，特别灿烂温暖，很招小女生喜欢。导演见到他第一眼就说这孩子不当演员可惜了，在得到冯一诺愿意出镜的答复以后，甚至给那个本来戏份就颇重的角色又专门加了几分钟的戏。 　　品学兼优的冯一诺对当演员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他答应演戏只有一个原因：这是思齐哥哥在做的事，自己尝试一下，那么也算是离思齐哥哥更近一些了吧？ 　　宋思齐在冯一诺初二那一年去了B市，成为了一名北漂演员。三年多来摸爬滚打，说是在拍戏，可冯一诺从来没有见过他出镜的影视剧。 　　刚开始那一两年，他俩还经常打电话，宋思齐会兴致勃勃告诉他，自己进组了，见制作人了，和谁谁谁搭戏了。 　　后来电话就越来越少了。冯一诺打给他，他也总是说忙，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冯一诺失望又心疼，他不知道宋思齐到底在经历什么，只能在想象中一遍遍祈祷思齐哥哥能不要那么辛苦，能偶尔和自己多说几句…… 　　有一天晚上，宋思齐不知为什么喝醉，打电话给冯一诺，哭得一塌糊涂，说想他，想回来，说一个人在B市太辛苦，太辛苦了。 　　“诺诺，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宋思齐最后喃喃念叨着这句话，睡了过去。冯一诺握着手机一直听着他的呼吸，直到自己也睡着，早上醒来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如果不是那几天正好是期末考，他估计已经不顾一切买票去到他身边了。他打电话告诉宋思齐，等期末考结束，他就去B市看他。宋思齐说不用了，你别来。我过两天就要去西北拍外景戏，不在B市。 　　冯一诺问那你春节回来吗？阿姨……和我都想你了。 　　宋思齐说很忙，可能回不去了，过完年再说吧。 　　然而过完年宋思齐更忙了，冯一诺打电话给他，经常都无人接听，就算接了也是潦草的一两句话，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杳无音信。 　　冯一诺知道当演员很辛苦，宋思齐尤其辛苦。想念太深刻，会恨不能以身代之，用尽一切方法只希望离那个人更近一些。面对突然到来的摄影机、灯光、导演、各种咖位的演员和大批群演，冯一诺傻傻地想，思齐哥哥每天面对的就是这些吗？ 　　他非常认真且投入地完成了导演给他的校园戏份。 　　青春年少的面孔，干干净净的气质，冯一诺本色出演。就那十几分钟灵气十足的出演，让他这么个纯素人喃凮一炮而红。 　　早在拍完那几场戏之后，那位导演就推荐冯一诺报考电影学院，说他模样上镜，戏感又好，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但是冯一诺学习成绩非常好，是学校要用来争夺市级甚至省级状元的热门人选。父母也都是知识分子，并不同意他当演员，哪怕再有前途也不行。 　　从老师到家长，没有人赞成他走这条路。 　　冯一诺很犹豫，他打电话给宋思齐，想问问他的意见，没想到宋思齐第一句话居然是：“诺诺，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冯一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听宋思齐接着说：“你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吗？低声下气，四处奔走，为了多点戏份恨不得什么都愿意干，都只能演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没想到你随随便便就能红成这样，诺诺，你说老天为什么这么厚此薄彼？” 　　冯一诺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宋思齐在一通口不择言之后，竟然失态地挂了电话。 　　再打电话过去，宋思齐一个都没接。 　　冯一诺握着手机想了很久，之后告诉爸妈，自己要考电影学院。 　　爸爸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喜欢演戏。 　　这不是实话。 　　这个决定只是因为宋思齐。 　　如果自己考上了电影学院，如果自己能一直红下去，或许能帮上宋思齐。 　　他理解宋思齐的愤怒和痛苦。一个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年轻人，想在B市娱乐圈闯出一片天，太难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宋思齐这几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而自己跟他比起来，确实运气太好。宋思齐有心栽花，花却不开；而自己无心插柳，竟柳树成荫。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他给宋思齐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决定报考电影学院；告诉他明年艺考时自己会去B市找他。 　　“思齐哥哥，我们一起打拼。” 　　不知道是不是这久违的称呼，让宋思齐想起了两人曾经那些美好而温暖的回忆，总之宋思齐很快打了电话回来。 　　他说：“诺诺，对不起，之前是我情绪不太好，你不要生气。”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冯一诺顿时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有生气，我都听到你吸鼻子的声音了，是不是哭了？” 　　冯一诺本来没想哭，听他这么一说，就真有点忍不住想掉眼泪，但还是拼命忍住了：“才没有，你是不是还当我十岁呢？” 　　“你多大在我心里都是十岁，你永远都是我的小诺诺。” 　　冯一诺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偷喝了用蜂蜜酿的酒，甜到晕眩。 　　后来宋思齐问他是不是想好了要报考电影学院。 　　冯一诺说：“是啊，你不觉得我演得很好吗？” 　　宋思齐说：“那当然，我们诺诺做什么都是最棒的。那你好好准备艺考，我在B市等你。” 　　冯一诺的文化成绩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名，难得的是艺考成绩也是第一名。他干净标致的面孔、灵气又自然的表演打动了一票老师。也就是那年的艺考现场，他遇到了罗森，签入星晖，成为当时星晖旗下最年轻的艺人。 　　因为他的考试成绩和那部校园剧的表现，加上罗森有意的宣传和运作，他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报纸、杂志和网络上，用现在的话来说，也算是当红小鲜肉了。 　　人红了，资源和机会也就多了起来。罗森在公司附近给他租了套公寓，方便工作。冯一诺想让宋思齐从逼仄的群租房搬出来跟自己一起住，宋思齐没同意。他说自己不是星晖的艺人，不合适。 　　为了他这句话，冯一诺天天磨罗森，想让他把宋思齐也签入星晖。可是罗森根本不搭理，被磨烦了就告诉他：“你以为星晖是什么地方？是个人就能进吗？如果他不能让公司看到他的潜力，公司怎么可能和他签约？” 　　冯一诺又难过又无奈，宋思齐倒反过来安慰他，说没有关系，你能想着我，我就很高兴了。 　　冯一诺怎么可能不想着他，只要宋思齐一句话，简直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后来，罗森为他接了一部当时很有名的某位导演的电影，警匪悬疑题材，主角是一个父母双亡性格孤僻的少年，他有自闭症，只愿意和他同父异母，但感情很好的哥哥说话。 　　那个少年的哥哥戏份并不多，但也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去试镜前宋思齐打电话给他说了很多话，但冯一诺听得出，他想说的应该是别的。 　　果然宋思齐在铺垫了十多分钟后，终于对冯一诺说：“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这部戏里饰演男主哥哥的那个演员前两天出了车祸，他们暂时还没找到另一个合适的演员，你能不能推荐我去试镜？” 　　冯一诺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这种事连媒体都没得到任何消息。” 　　宋思齐支支吾吾：“我听一个朋友说的，他和那个人以前是同一个经纪公司的。诺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冯一诺当然无法拒绝宋思齐：“我可以帮你，但我自己都还没试镜成功，我不知道我的推荐有没有用。” 　　“会有用的，你形象好演技好，现在又这么红，试镜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肯定能成功。只要你愿意帮忙，我就一定能抓住这次机会。” 　　类似的话，两年后冯一诺又听到了一次。 　　那是他上大三那年，罗森帮他接了一部谍战类题材的电视剧，担当领衔主演。那部戏无论导演还是编剧，都是圈子里有口皆碑的实力派，故事情节他也很喜欢。 　　同样是在他去试镜的前一天，宋思齐去学校找他。这次他要的不是剧里的配角，他要的是冯一诺那个角色。 第12章 现在，我想为自己活。 　　宋思齐说的是：“诺诺，你还小，又是电影学院的高材生，还靠着星晖这棵大树。以你现在的人气，有大把的机会供你选择。可我没有，所有的机会，都只能我自己去争取。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想出头，你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冯一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看向了宋思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宋思齐的辛苦，他报考电影学院本就是因为宋思齐。 　　因为想体验宋思齐的生活，他拍了第一部 戏；也是因为他在这个圈子，他才决定也走演艺圈这条路。对他来说，能不能成为明星、能不能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思齐在这里，他要和他在一起。别说一个主角的机会，就是让他把自己的心剖出来，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 　　“就算我不接这个角色，你又怎么能让他们把这个角色给你呢？” 　　冯一诺说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当时他自己因为在电影学院念书，又有星晖背书，加上人气也还不错，所以资源会丰富些。 　　虽然学校有规定，学生在校学习期间不允许接戏。但因为他入学之前已经签了经纪公司，所以罗森还是跟校领导协商，偶尔会给他安排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拍摄。这次的谍战剧，连导师都觉得剧本质量不错，支持他出演。 　　可宋思齐不同，虽然因为和他拍的那部电影，演了那个“哥哥”的角色而人气有所上升，现在也能接到一些小成本剧的联合主演，但要在这样的电视剧中担纲领衔主演，还是有些困难。而且目前这部剧已经公布的女主和男二男三的演员，知名度都比他高，人家凭什么要为一个咖位不如自己的人做配呢？ 　　可宋思齐显然没有这样的担心，他说：“只要你愿意放弃，我就一定有办法拿到这个角色。” 　　两年前，冯一诺因为他一句话，求了导演好久，才让他同意宋思齐试试电影中哥哥的角色。好在宋思齐还算争气，试镜的表现很不错，导演很满意。 　　他和宋思齐跟着剧组去拉斯维加斯取景，在那间美丽雄伟的教堂里，宋思齐搂着他，小心翼翼视如珍宝般地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对他说：“诺诺，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两年后，还是因为他一句话，冯一诺以学业繁重，要认真念书为由，拒绝了那部谍战剧。导师虽然有点遗憾，但对他的学习态度大加赞赏，而罗森却被他的这个决定气得大发雷霆，差点直接和他解约。 　　后来宋思齐果然得到了那个角色，但他从没告诉过冯一诺是怎么得到的。冯一诺也习惯了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所以也从没问过。 　　就像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两年前宋思齐那个所谓的朋友，是怎么知道连媒体都不知道的消息的。 　　黎悠悠总说他傻，其实当年数学能考150满分的冯一诺怎么可能傻？只是陷入爱情的人都会一叶障目，选择性地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宋思齐的变化。但人总要长大，总会改变，他相信不管这个圈子有多复杂，不管宋思齐怎么变，他始终是自己心中那个每天放学接他回家，打架时为了保护他，将他死死护在怀里的思齐哥哥。 　　他说过，自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往事历历，他还站在原地，可那个人早已抛弃他们的誓言，离他很远很远。 　　是那个人真的变得面目全非，还是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嘀嘀”两声汽车鸣笛，将冯一诺游走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定睛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方，发现前面正好是天海购物中心，离公司大概一公里半的距离。 　　没想到自己竟然走了这么远，而他的身旁停着一辆相当惹眼的黑色宾利。 　　司机从车上下来，绕到他面前打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个司机他并不陌生，是周铭远身边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保镖。 　　周铭远坐在后座，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轻飘飘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上车。” 　　冯一诺只犹豫了一秒钟，就乖乖上了车——就这个形势，他不上车也不行啊。 　　“周先生。”冯一诺跟他先打了个招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铭远示意保镖开车，然后回答他的问题：“本来是要去星晖的，正好撞见你从星晖大楼出来，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怕你有什么事，就让小辛跟着了。” 　　“小心？”冯一诺有点颤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儿，叫这么个名字真的合适吗？ 　　开车的某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家老板，表情有那么一丝丝哀怨。 　　周铭远对他那点哀怨无动于衷，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辛苦的辛。” 　　“噢噢。辛先生，你好。”冯一诺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辛哲。”开车的保镖酷酷地说。 　　“啊？”冯一诺眨眨眼。 　　“名字。”辛哲又说。 　　“哦哦。”冯一诺点点头，看向周铭远，“我刚刚只是想事情想的比较投入，什么叫失魂落魄？” 　　周铭远又说：“你刚刚看到在你五步之外有个翘起来的下水道井盖了吗？” 　　“啊？”冯一诺真的完全没有看到。 　　周铭远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但意思很明白：你这不是失魂落魄是什么？ 　　冯一诺完败——在他面前，好像就没胜过。 　　算了，反正里子都没了，面子什么的，不重要了。 　　“周先生，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你是想问星晖和你续约的事吧？”周铭远说。 　　“真的是你？”虽然早就猜到是他，但冯一诺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恐怕得等我们完成婚姻登记才能告诉你。” 　　“？？？”冯一诺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从事的还是什么保密工作？” 　　周铭远的唇角微微弯了弯：“这倒不是，只是我的身份暂时不方便公开。” 　　既然如此，冯一诺也就果断地换了个话题：“如果我不答应跟你完成婚姻登记呢？” 　　周铭远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星晖给你的条件还不够好？” 　　“不，就是因为太好了，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冯一诺老实地说。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大部分情况掉的都是陷阱。 　　“你和星晖的续约合同并没有关于第三方，也就是我的条款，只要双方签了字，星晖就必须履行那份合同——哪怕你和我的婚姻失效，或者你没有演好我爱人的这个角色，他也一样是有效的。”周明远说完做了个总结，“所以不踏实的应该是我吧？” 　　呃，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不过…… 　　“你既然有能力让星晖跟我签这样的合同，那要毁了我估计更容易。你有什么好不踏实的？” 　　“确实。”周铭远没有否认他的话，“那你是需要我们之间再签一份对你有保障的合同吗？” 　　冯一诺摇了摇头：“不用了，签了合同也不一定有保障，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接受星晖这份合同了？” 　　自然，不接受这份合同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拒绝和他完成婚姻登记。就算他们已经举行过婚礼，但这里毕竟是中国，没有人会承认他们是真正的伴侣。更何况，那件事，必须要有他们正式的结婚文件才行。 　　如果冯一诺不同意，那他只能走另外一条路。 　　“不，我接受。” 　　周铭远有些意外地看着冯一诺，后者继续说道：“我是在拉斯维加斯认识你的，那是座赌城。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不是个坏人。所以我想赌一把，看看我冯一诺的运气会不会一直这么差。” 　　“那万一，我是个另有所图的危险分子呢？”周铭远问。 　　冯一诺笑笑：“那我愿赌服输。” 　　反正他十年前就输了一次，现在除了自己这个人也没什么可输的了。 　　“没想到你还是个赌徒。”周铭远的唇畔染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天地可鉴，我连斗地主都不会。”冯一诺大呼冤枉。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赌这么大？”周铭远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明明不踏实的冯一诺，愿意和一个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男人真正结婚。 　　肯定不是因为那份合同。虽然对于一个艺人来说，那份合同确实很有吸引力，但从他拿到的关于冯一诺的所有资料来看，他并不是个会为金钱名利折腰的人。这其实也是他为什么会坚持让冯一诺成为他“伴侣”的原因。因为一个会被金钱名利收买的人，也很容易会被别人收买。 　　冯一诺没有立即回答，他转头看向车外，正好看到公交站台的大幅广告灯牌上，宋思齐身穿华丽龙袍，君临天下的样子。那是下个月要上映的一部新电影的宣传海报。宋思齐饰演汉武帝，男一号。 　　他轻轻笑了笑，回过头来：“没什么，只是这十年我都在为别人活。现在，我想为自己活。” 第13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罗森不敢置信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冯一诺，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合同呢？”冯一诺坐在他对面，伸出手。 　　“你出这个门还不到两个小时就想清楚了？” 　　罗森还是不信：“冯一诺，你真的知道签了这份合同意味着什么吗？” 　　“森哥。”冯一诺无奈地看着他，“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当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不是也说这份合同的条款没有问题吗？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脑子太笨，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罗森简直恨铁不成钢，“你都没搞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就要把自己莫名其妙卖了？” 　　“我搞清楚了啊，就是周铭远。” 　　“周铭远是谁你知道吗？他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来中国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捧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十八线小演员？难道是因为你那天晚上表现太好，他对你食髓知味念念不忘吗？” 　　冯一诺被他说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他当然知道罗森说的是什么，但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可以让周铭远追过整个太平洋。 　　周铭远来中国肯定是有别的事，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件事跟周铭远一定要和他完成婚姻登记肯定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可不会自恋地以为周铭远是真看上他了，要和他结婚。 　　无非是因为他们阴差阳错在美国举行了一个婚礼，加上自己是个演员，可以扮演好伴侣那个角色。他需要一场真正的婚姻，又正好在中国遇到了他，于是周铭远也懒得再去找别人了。 　　不得不说冯一诺真的是很聪明，90%的内容都猜对了，由此可见罗森总骂他笨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这些他都不能和罗森说，罗森只知道他和周铭远在美国睡过一夜，并不知道他们举行过结婚仪式，并且即将签署真正的婚姻登记文件，否则罗森一定会直接撕掉这份合同，或者让他换个经纪人。 　　冯一诺眼泪汪汪地望着罗森，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一点：“森哥，我出道十一年，除了刚开始那两三年算是红过，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接了无数的戏，演过无数的角色，却一直没有激起任何的水花。我不想和公司解约，不想你去带A+男团，不想走在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叫得出我的名字，不想再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人当成垫脚石上位！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我必须抓住它。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冯一诺，不比任何人差！” 　　原本只是想说服罗森，没想到说到最后，冯一诺自己却真的激动起来。 　　老实说，对于宋思齐他恨不起来，毕竟是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但他真的委屈，真的痛。 　　每次想到“宋思齐”三个字，都能让他痛彻心扉辗转反侧。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十几年的付出换来的是欺骗和背叛。那个人甚至都没有当面和他说一句“分手”，就大张旗鼓地在媒体面前公开向别人求婚。 　　或许宋思齐从来就没有认为他俩“在一起”过，所以也根本不需要说“分手”，那些温柔的亲吻、甜蜜的情话，无非是为了那些资源和角色。 　　当自己还沉浸在梦幻般的爱情假象里兀自欢喜时，对方早已找好了下一个可以让他更上一层楼的目标。因为过气的冯一诺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无需向别人证明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就此黯然退场。至少他要让宋思齐知道，他曾经拥有和失去的是什么。 　　罗森被他一席话说的又生气又心疼：“这怪谁呀？还不是你自己蠢？” 　　冯一诺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于是继续可怜巴巴望着他：“森哥，你会帮我的，对吧？” 　　罗森翻了个白眼：“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拿出那份合同，“签吧签吧，大不了陪你一起再卖身五年。” 　　冯一诺笑嘻嘻地看着他：“五年之后说不定你就成为凌璨、徐天那样的金牌经纪人了。” 　　“那你得先成为夏铭、段锦那样的国际影帝才行。”罗森递了支笔给他。 　　冯一诺翻开合同，内容都没看一眼，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签完，还摁了个手印， 　　“真有种签卖身契的感觉。” 　　“你以为这是什么？这就是卖身契。”罗森收好合同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那个周铭远是美国人？” 　　冯一诺点点头：“对。” 　　罗森又问：“那他的英文名是不是叫 Elvis？” 　　“我不知道，这得问问他。不过……”冯一诺想起他和周铭远第一次见面时，听到给他打电话那人叫的就是他的英文名，“我在美国听人叫过他，好像就是这个发音。怎么了？” 　　“如果他真的叫Elvis……”罗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冯一诺被他这话吓得心里有些发毛：“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看吧。”罗森把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向他，上面正是他之前在网上查到的星辉娱乐股权分层架构图，最终控股的很明显是那个叫HZY的影视制作公司。 　　冯一诺看到HZY公司旁边写着“Elvis Zhou”的名字，后面还跟了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星晖娱乐的大股东是这家美国公司，奥尼威尔。”罗森的手在电脑屏幕上一点，然后向下滑去，“但奥尼威尔的大股东是HZY。也就是说，星晖娱乐最大的股东是HZY。” 　　“股权结构图我看得懂。”冯一诺指着那个英文名，“我是问你，这个是什么意思？” 　　“HZY的股权结构我没有查到，但我在国外网站的某篇新闻报道里看到了这个名字，Elvis Zhou是HZY的首席执行官。如果他就是周铭远的话……” 　　罗森话没说完，冯一诺已经反应过来：“那他就是星晖娱乐真正的幕后大老板。” 　　罗森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可真是给我们找了个了不得的金主爸爸。这叫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冯一诺抽了抽嘴角：“或许他并不叫 Elvis呢？” 　　“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吗？”罗森睨着他。“很明显贺大少和严总都认识他，而且关系一定不浅，否则星晖不可能会跟你签这样的合同。美国可没有‘Zhou’这个姓，这一看就是个中国姓氏，结合星晖的股权架构，要说Elvis Zhou不是周铭远，会不会太过自欺欺人了？” 　　“可星晖的幕后老板这个身份，有什么好保密的？”连罗森都能轻而易举在网上查到的东西，别人会查不到吗？而且星晖老板的身份跟他一定要和自己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罗森没听清冯一诺这句自言自语般的疑问。 　　“没什么。”冯一诺忙朝罗森笑了笑，“如果他真的是星晖幕后大老板，那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当然。”罗森现在说话的语调都变得底气十足，“我觉得我五年后真的有望成为凌璨、徐天那样的金牌经纪人。未来的影帝，你要加油啊。” 　　冯一诺哭笑不得：“你以为影帝是谁都能当的？” 　　如果影帝这种东西是靠金主砸钱就能砸出来的，那影视界那些真正有实力的艺术家们都得哭。 　　“影帝当然不是谁都能当的。”罗森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认真，“一诺，你长得不差，演技也好，科班出身，悟性和灵性兼备，你缺少的，只是资源和机会……不，曾经你也是不缺的，只是全部被你拱手让给了别人。你志不在此，我无话可说。可你现在签了这份合同，就要对自己负责，千万不要辜负你自己的付出。” 　　虽然罗森说的付出应该仅仅是指他和周铭远表面意义上的“交易”，但冯一诺依然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我会努力的。影帝暂时还没想过，但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扬眉吐气，我还是有信心的。” 　　“十年了，我也该扬眉吐气一把了。”罗森翻了个白眼，“不过你跟周铭远交往时，还是要注意点。” 　　冯一诺有些心虚，毕竟他和周铭远的交往和罗森想的并不一样：“怎么了？” 　　“我总觉得这人神神秘秘的，有点奇怪。” 　　冯一诺额头掉下一滴冷汗，何止是有点奇怪，简直是太奇怪了。 　　凭他的身份、地位、长相，什么样的俊男美女找不到，难道还没人愿意跟他结婚？ 　　呃……好像，还真的有人不愿意。 　　他们之所以会莫名其妙结婚，不就是因为周铭远在婚礼上被恋人放了鸽子吗？那得是怎样一个旷世奇才绝色美男，才能这样毫不客气地甩了周铭远这样的男人？ 　　“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罗森的音量提高了些。 　　“有有有。”冯一诺回过神，“我听着呢。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我会跟严总再商议一下你后面的工作细节。”罗森大发慈悲地没有再拽着他碎碎念，“你好好享受这几天没有工作安排的悠闲日子，过阵子恐怕就没这么自由了。” 　　冯一诺连忙乖乖点头，然后快速退出。 　　走出星晖大楼，远远地看到周铭远的车停在二百米外的咖啡馆门前。他略思忖了两秒钟，举步走了过去，先进咖啡馆买了三杯咖啡，然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然而周铭远并不在车上，只有司机兼保镖辛哲坐在驾驶位上。 　　冯一诺递了杯咖啡过去，辛哲说了声谢谢，接过咖啡放到旁边，并没有喝。 　　冯一诺问周铭远呢，辛哲说他刚把老板送去了另一个地方，现在是专程回来接他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冯一诺手中的咖啡，酷酷地提醒道：“老板从来不喝咖啡。” 　　冯一诺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呵呵两声：“谁说这是买给他的，我一个人喝两杯不行吗？” 　　辛哲说：“哦。” 　　冯一诺想了想，还是问道：“他平常不喝咖啡喝什么？” 　　“茶。”辛哲说。 　　“那在外面要是没有茶呢？” 　　“水。”辛哲瞥了他一眼，补充道，“矿泉水。” 　　“哦。”冯一诺基本上可以确定周铭远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了，“其实你不用专程来接我。” 　　“老板让我送你回家。” 　　“可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你想去哪里？只要不出市区，我都可以送你。” 　　“出市区不可以？” 　　“不是，老板跟那人谈事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我担心出了市区，回来赶不及接他。” 　　冯一诺立刻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要出市区，而且还是很远的郊区。所以，真的不用你送了。再见！” 　　冯一诺说完就要去开车门，可惜……没打开。辛哲在他上车后就把车门锁了。 　　“我请示一下。”辛哲边说边打了个电话给周铭远，而且还是直接连的车载通话系统，冯一诺听得一清二楚。 　　辛哲说：“老板，冯先生要去郊区。” 　　周铭远说：“送他去。” 　　辛哲有点为难：“那你这边……” 　　周铭远说：“让阿卫过来。” 　　辛哲说：“好的。” 　　周铭远挂断电话，冯一诺立刻说：“不不不不用麻烦了，我突然不想去郊区了，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辛哲回头看着他，还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你确定？” 　　冯一诺说：“确定。”然后狠狠地喝了几口咖啡。 第14章 总得要生活 　　冯一诺下车的时候辛哲告诉他明天早上九点来接他，他问接他干什么，辛哲说：“去律师那里签文件。” 　　冯一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去签结婚文件。 　　“不是要去美国当地的婚姻登记处吗？” 　　“不用，律师会办好的。” 　　冯一诺有些恍惚，莫名有一种真要结婚的紧张感。这种感觉和他在美国和周铭远举行婚礼前的感觉很相像，都是明知道是假的，但却忍不住会对那个场景抱有幻想，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于是他就真的笑了。 　　辛哲从后视镜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弄明白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冯一诺说了句“知道了”，然后下车，站到路边看着辛哲把车开走。 　　刚要转身，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嗷嗷叫着扑到他面前，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是江小漓。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冯一诺左右看了看。除了小区里的绿化带没别的地方能藏人了。 　　“树上。”江小漓往他头顶上指了指，冯一诺仰头看着种在绿化带里的树目瞪口呆，“你跑树上去干什么？” 　　“抓它。”江小漓给他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冯一诺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只又瘦又小的橘猫，因为跟他的衣服颜色太像，冯一诺一开始愣是没发现它。 　　“流浪猫？”冯一诺伸出手指蹭了蹭小橘猫的脑袋，那小猫有点认生地往后躲，还顺带不满地喵了一声。 　　“嗯，它太小了，别的流浪猫总欺负它，我们带回去养好不好？”江小漓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冯一诺看了看他，再看看小橘猫，觉得他俩表情还真是出奇的像。 　　“行啊，不过我可不负责铲屎。”冯一诺边说边转身朝他们住的那栋楼走去。 　　“我负责，我负责。”江小漓兴高采烈跟上去，“诺诺，我刚刚看到有人开车送你回来？” 　　冯一诺漫不经心地说：“一个朋友。” 　　“开宾利的朋友？”江小漓在树上可是把车头的标志看得清清楚楚，“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男的，朋友。”冯一诺把“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而且他这也不算骗人吧，送他回来的是辛哲，辛哲确实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男的朋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那有没有可能发展一下？”江小漓一听是男的，两只眼睛顿时开始放光。 　　跟冯一诺同住了这么多年，江小漓自然是知道冯一诺的性向的。虽然他并不清楚冯一诺和宋思齐的事，但他隐约知道冯一诺心里一直有个人。而且从上次在青园黎悠悠说的话来推断，那个人好像也是娱乐圈的，并且仿佛是个渣男。 　　诺诺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估计也是跟那个人有关。如果能让诺诺开始一段新恋情，他就不用总是为那个人伤心难过了。 　　“没有。”冯一诺斩钉截铁地说，“别总是操心我的事，你最近忙什么呢？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我最近在参加一个集训。”江小漓对冯一诺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的，“但这其实是个秘密，瑛姐不让我告诉别人。” 　　“那你还告诉我？”冯一诺走到电梯口刷卡，摁上行键。 　　“你又不是别人，我和你没有秘密呀。”江小漓抱着小猫站在他旁边，一脸天真到傻的单纯。 　　冯一诺看着电梯金属门上映出的江小漓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因为他心里有秘密，他做不到像江小漓这样坦率直接。 　　“叮”一声响，电梯门应声打开，好几个人从里面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年轻妈妈推着辆婴儿车。 　　冯一诺和江小漓赶紧站到两边。突如其来的人群让冯一诺的心虚适时地得到了缓解，走进电梯时，他问：“是什么集训？” 　　“一个舞蹈集训，华东卫视要做一档舞蹈类的选秀节目。其实按我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参加这种选秀了，但瑛姐好不容易给我争取来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一把。” 　　“你还不到二十三岁，怎么就不适合了？”冯一诺就听不得江小漓妄自菲薄，“跳舞是你的强项，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江小漓苦着一张脸，低头摸了摸怀里那只小猫：“你不知道，跟我一起参加集训的全都是十六七岁的小男生，就我年龄最大。” 　　“那又怎么样？你经验比他们丰富啊。舞蹈的精髓在于用肢体语言表达复杂的情感，他们一帮小屁孩懂什么情感？我觉得你这次一定行。” 　　“真的？”江小漓抬起头，眼里放着跟平时不一样的光彩。 　　“真的。”冯一诺肯定地点点头。 　　严格说起来，江小漓并不算是个演员。他出生在少数民族的小山村，会走路时就会跳舞。但因为家境原因，他完全没可能去上烧钱的舞蹈学院。 　　十几岁时他追随着梦想，从老家来到这座城市，机缘巧合被星探发现拍了一支广告。因为长得阳光可爱，人又天真单纯，被一家三流娱乐公司骗着签了约，让他演电视剧，但也从来没给他接过什么好的角色。 　　江小漓其实不怎么会演戏。他说自己只要站在摄影机前就浑身不自在，本来背好的台词总是说得磕磕绊绊，一场简单的文戏都要NG好多次。 　　他只喜欢跳舞，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就是站在世界最顶级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舞姿。 　　但是缺乏科班背景的他，尽管有非常好的身体条件，以及有着对跳舞近乎痴狂的热爱，到底还是频频碰壁。 　　冯一诺见过江小漓跳舞，在一次很普通的商业演出中。江小漓当时跳的是一段自己编排的现代舞，舞姿灵动，刚柔并济，十分惊艳。 　　江小漓在生活中有点傻白甜，冯一诺会把他捡回家，也是因为他的傻白甜让人有点心疼。 　　那时两人在同一个剧组，冯一诺也混得不怎么样，演男四。江小漓更差，演一个小太监，戏里戏外都被人欺负。重点是被欺负了也不恼，总是对谁都笑嘻嘻的。冯一诺看着心疼，经常帮他。尽管他自己的境况也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那部剧刚杀青，江小漓的经纪公司居然倒闭了，老板卷了十几个艺人的片酬，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中就有江小漓的全部微薄身家。 　　辛辛苦苦拍了两年戏的江小漓身无分文，连公司租的宿舍都要被房东收回去。他无家可归，可怜巴巴地蹲在冯一诺家的小区门口，在见到冯一诺回来时忐忑又拘束地说：“诺哥，我可不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晚？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冯一诺把他带回家，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多一个房间，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江小漓感动得哇哇大哭，从此以后就把冯一诺当成了救命恩人般的存在，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发誓永远都做他的小粉丝。 　　出了这样的事，冯一诺觉得江小漓大概得消沉一段时间，可人家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地出去跑剧组找工作了。 　　冯一诺问：“你不是不喜欢演戏吗？” 　　江小漓说：“那我总得要生活呀。” 　　冯一诺想想也是。江小漓高中毕业就入了这行，也没有其他的工作经验，除了跳舞和演戏他还能干什么呢？至于跳舞……这年头，比演戏还不靠谱。 　　不过江小漓对跳舞这事儿是真的热爱，他演戏不太行，舞是跳得真好，只要一上舞台就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牵动观众的目光，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舞姿，融入他用心诠释的角色中去。 　　冯一诺看到的那一次演出，江小漓的舞赢得了所有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也让冯一诺见到了一个与平常认识的完全不同的江小漓。他仿佛就是为了舞台而生，却不小心放错了地方，蒙尘的宝珠平时看不到他的珍贵，可一旦将它放在舞台上，就能绽放出意想不到的光芒。 　　所以冯一诺是真的为他高兴，华东卫视出品的综艺节目，一直是整个娱乐界的风向标，每次都能掀起令人嫉妒的收视狂潮，如果江小漓能在这次的选秀中脱颖而出，他的演艺事业一定能上好几个台阶。 　　江小漓得到他的鼓励也非常兴奋，到家手忙脚乱地找了个纸箱子，帮小猫做了个舒适的窝，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那个……诺诺，我下周就要去录选秀了。” 　　“所以呢？”冯一诺边说边打开冰箱找牛奶。 　　“所以……这只猫猫，得你帮忙照顾……一下。”江小漓边说边偷偷打量冯一诺的脸色，冯一诺皱了一下眉，他立刻说，“可能只需要一个月！” 　　“我说了我不负责铲屎。”冯一诺咬牙切齿。 　　江小漓可怜巴巴眼泪汪汪：“它好可怜的。” 　　冯一诺见不得他这个眼神，只得告诉他：“我接下来可能也会很忙。” 　　“咦？”江小漓的思维立刻被带偏，“你不是没什么工作了吗？接到新剧了？” 　　“唔唔。”冯一诺取出牛奶往厨房走，边走边含糊地应了两声。 　　江小漓亦步亦趋跟上来：“真的啊？是什么剧啊？演什么角色？啥时候进组？” 　　“……还没确定，得试镜完才知道。”冯一诺找了只热牛奶的小锅，把牛奶倒进去放到炉子上，小火热着，“我怕万一忙起来，会没有时间照顾它。” 　　“没关系没关系。”江小漓赶紧说道，“你的工作重要，好不容易才有新的机会，可不能让只猫耽误了。你忙你的，我再想办法。” 　　看着江小漓的样子，冯一诺心底的愧疚又弥漫了上来。跟星晖续约的事，他不知道怎么说，跟周铭远的事，他更是没法说。 　　说什么呢？难道要说自己傍了个有钱有势的金主，星晖现在要力捧他，他接下来可能工作会多得自己忙不过来？他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而江小漓虽说想办法，但这小家伙在S市认识的人，除了自己就是悠悠。悠悠已经进了剧组开始拍摄新剧，没三五个月都回不来。他那个经纪人瑛姐要是知道他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一只流浪猫，不骂死他就算客气了，肯定不会帮他养，他还能想什么办法？ 　　冯一诺叹口气，说：“算了，我帮你养吧，只需要一个月是吗？” 　　江小漓有点心虚地小小声：“如果我第一轮就被淘汰的话……” 　　“嗯？”冯一诺眯起眼睛。 　　“如果没有，全部赛制是……三……个月……”江小漓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几个字基本已经是在蚊子哼哼。到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我不可能走到最后的，你放心好了！” 　　冯一诺嘴角抽搐，抬手用力揉他的脑袋毛。 　　“那还不如让我一直养着它。” 　　江小漓睁开眼睛，咬住嘴唇看着冯一诺。 　　这种湿漉漉的小奶狗眼神……冯一诺咳嗽一声，收回手转身去关了火，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你要不要？” 　　“我不要，不过我觉得可以给小猫喝一点……猫可以喝牛奶吗？” 　　“……不知道耶，我上网查一下。” 第15章 哆啦A梦 　　因为家里来了新成员，冯一诺和江小漓折腾到半夜，才在网上学会怎么养猫，又网购了一堆猫粮、罐头之类的食品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最后冯一诺勒令江小漓一周之内教会小猫吃饭睡觉上厕所这些基本技能，眯着眼睛爬到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已经八点四十分——昨天晚上太困忘记调闹钟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用了十五分钟洗漱冲凉，换衣服冲出房门，直奔电梯狂摁下行键。 　　他家住在二十八楼，每层都要停一下的电梯让他几乎快要崩溃，好不容易跑到小区门口，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周铭远那辆扎眼的宾利果然停在门口，见他出来，辛哲下车替他拉开后座车门。 　　周铭远穿着一身藏蓝色高定西服坐在后排看文件，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视线往下落到冯一诺先踏上车的右脚上，眉头轻轻一挑。 　　冯一诺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直接晕过去——他脚上穿的居然还是拖鞋！刚才出门太急忘记换了！ 　　当然，如果只是双普通拖鞋也就算了，可他脚上居然趴着一只粉蓝粉蓝的哆啦A梦，在咧着大嘴可耻地卖萌。 　　苍天啊，一个快满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脚上穿这样一双拖鞋，简直就是在玩羞耻PLAY好吗！ 　　冯一诺不想活了。他艰难地抬起头对上周铭远一双难得含笑的眼，脸上火辣辣地热起来。 　　“你听我解释——”他无力地说。 　　“很可爱。”周铭远的表情显然是“你不用解释，我懂”。 　　你到底懂了什么啊！ 　　冯一诺抓狂：“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江小漓去年双十一为了凑单随便买来送给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周铭远说：“嗯，那也很可爱。” 　　扶着车门站在外面的辛哲，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抖了抖。 　　冯一诺泪流满面，悲愤地转身就走：“我回去换鞋。” 　　周铭远坐在车里没有动，但辛哲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冯先生，我们要迟到了。” 　　“你不会要我穿着这双鞋去见律师吧？”人家真的不会认为他精神不正常，没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吗？ 　　辛哲没有回答他，但拽着他胳膊的手却在告诉他：是的。 　　冯一诺回头看向周铭远，周铭远朝他伸出手：“上车。” 　　冯一诺永远不会忘记和周铭远正式结婚那天，自己脚上那双粉蓝粉蓝的哆啦A梦拖鞋。 　　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他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叫韩栋的律师，见到他脚上的拖鞋时，脸上扭曲的表情。 　　冯一诺真的担心他会内伤。 　　然后他听见周铭远冷淡的声音响起：“想笑就笑，不用憋得这么辛苦。” 　　话音落下，韩大律师立刻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狂笑：“这个，就是你要结婚的对象？你确定不是在逗我？哈哈哈……” 　　冯一诺铁青着一张脸，默默地在心里诅咒这个叫韩栋的律师赶紧笑出内伤。 　　诅咒这种东西，立竿见影。 　　在韩栋的狂笑里，周铭远一张脸冰雕一样，连眉毛丝都没动一下。 　　所以韩大律师的笑很快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变成了尴尬的干咳。 　　他装作镇定地干笑了两声，然后转头看向冯一诺：“你确定要跟这座冰山结婚？” 　　冯一诺咧嘴露出八颗牙齿，给他一个灿烂到足以融化冰山的笑容：“对呀，我不怕冷。” 　　韩栋呆住了，周铭远眼底浮上一抹浅笑。 　　这个笑容，这个回答，简直满分。 　　韩栋呆了三秒钟，一拍手掌，指着他对周铭远说：“不错不错，这个不错，虽然这双拖鞋蠢了点。” 　　冯一诺脸上灿烂的笑容立刻塌了。 　　不说后面这句话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 　　周铭远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他揽过身边的冯一诺，语气相当温柔：“因为今天正式结婚，我们家诺诺太紧张了，所以出门忘记换鞋。” 　　我们家，诺诺。 　　冯一诺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说得跟真的一样。 　　事实上，冯一诺的紧张才是真的。 　　在后续的操作中，他一度紧张得签字时手都在抖。 　　韩栋拿出了好几份文件，都是英文的。冯一诺大概看了看，是美国申请结婚登记的表格和其他一些政府文件，还有一份授权办理结婚登记的证明书。 　　周铭远几乎没看，很快便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因为两人的结婚文件签名栏在同一个地方，冯一诺很清楚地看到周铭远签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花体英文名：Elvis Zhou. 　　于是，原本就发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虽然他和罗森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周铭远签上这个名字，依然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在万里之外的美国赌城教堂外，莫名其妙遇到的男人居然是星晖从不曾露面的幕后大老板。而此时此刻，他和这位大老板竟然在签署结婚文件，即将成为法律意义上的，真正的伴侣。 　　冯一诺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周铭远坐在他旁边，感受到他的颤抖，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怕？” 　　他的手宽厚且温暖，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很不一样。 　　冯一诺深呼吸了一下。 　　他和身边这个人，理论上说来并不熟，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将要达成的交易也是在慎重考虑以后决定的。这个时候再说害怕就显得太矫情了。 　　“没有。”他任由周铭远握着他的手，“就是觉得很梦幻。我居然和你真的结婚了。” 　　“和我？”周铭远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 　　冯一诺指了指他的名字：“Elvis Zhou，我知道你是谁了。” 　　“是吗？”周铭远略有些意外，“你确定你真的知道？” 　　冯一诺被他这么一问，又不太确定了。难道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周铭远笑了笑：“签字吧，签完字你就会知道我究竟是谁。”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极了诱惑他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魔鬼——打开吧，打开你就会得到一切。 　　于是，毫无定力的冯一诺同学，再一次受到恶魔的蛊惑，签下了和魔鬼的契约。 　　他以为最后一笔落下，会立刻出现黑云翻滚、电闪雷鸣的天地异象，恶魔会把他带到另一个空间，然后让他看到一个和现实完全不同的魔幻世界。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依然和周铭远坐在沙发上，韩律师坐在他们对面微笑，辛哲一如既往地站在周铭远身后，继续当个大木桩子。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别说翻滚的黑云，连片白云都没有。 　　现实生活，哪里是动辄天翻地覆的魔幻片。 　　韩栋将需要他们签字的文件一一检查核对，确定没有遗漏，才装进文件袋，对周铭远说：“没问题了。” 　　周铭远只给了他两个字：“尽快。” 　　韩栋又回了他两个字：“放心。” 　　听起来仿佛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交易。 　　冯一诺莫名有点忐忑。但现在忐忑也没用了，他已经上了贼船，如果真被周铭远论斤卖了，也只能如自己说的那样，愿赌服输。 　　他是个很看得开的人，既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便不再纠结于周铭远到底想干什么了。 　　不过，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问周铭远：“现在可以说了吗？” 　　“说什么？”周铭远身高腿长，走路比较快。 　　冯一诺的个人资料虽然对外宣称身高有180cm，但实际上只有179cm，和足有188cm的周铭远比起来，差了一大截。而且他又穿着那么一双中看不中用的毛绒拖鞋，所以跟得很辛苦。 　　“说你到底是谁呀。你不是说签完字就告诉我的？” 　　周铭远突然停下脚步，冯一诺没刹住车，“咣当”一下撞到他背上。鼻子正面遇袭，差点掉下泪来， 　　“唔……”他一声痛呼，捂着鼻子呜呜啊啊叫了半天。 　　周铭远看着他泪盈于睫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情绪在慢慢滋生，又柔又软，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他实在不太适应这种陌生的情绪，眉头不自觉地稍稍蹙起，问他在说什么。 　　冯一诺看他皱着眉，以为他不高兴了，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委屈，出口的话便带了浓重的鼻音。 　　“你停下来为什么不打声招呼？” 　　周铭远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问题无言以对，从来没人告诉他走路还得跟人打招呼。 　　“我没想到你跟得这么紧。” 　　“那是因为你走得太快，我只能跑步前进。” 　　周铭远低头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没有反驳他的话。穿着这样的拖鞋要跟上他的步伐，确实不容易。 　　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四周。他们现在正处于S市最繁华的CBD，高楼林立，车流如织。在他们对面，正好是市中心某个豪华的奢侈品商场。 　　“跟我来。”周铭远拉起冯一诺的手，就要过马路。 　　辛哲从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已经停到他面前了，他都视而不见。 　　“干嘛去？”冯一诺莫名其妙被他拉着走。 　　周铭远没回答，大步流星走得那叫一个风流潇洒，苦了被他拽着的冯一诺，拖鞋都差点跑掉了一只。 　　“周铭远，你到底要干嘛？” 　　周铭远一言不发，径直把他带进某家看着顺眼的品牌店，直接对门口迎宾的店员说：“选几双他能穿的鞋子。” 　　冯一诺这才恍然大悟对方是要带他来买鞋。可是这个牌子的鞋，随便一双都得五位数，他真的消费不起，于是在店员露出迷人的微笑问她穿几码时连连后退：“不用了不用了，我家里有很多鞋了。” 　　“42码，去拿。”周铭远说。 　　店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冯一诺……脚上的哆啦A梦，笑得更加温和迷人，转身欢快地取鞋去了。 　　冯一诺震惊地看着周铭远：“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 第16章 未来的日子，一起往前走 　　周铭远看他的眼神是赤裸裸的鄙视：“你不会认为我要和一个人结婚，会不先了解他的底细吧？” 　　冯一诺想说那也不用了解得这么透彻吧？可转念一想，他都能查到自己住哪，鞋码为什么查不到？更何况他们做艺人的，很多个人信息都是公开的。身高、体重、性格、爱好……别说鞋码，真要去查，恐怕连他内裤穿什么码都能查出来。 　　他们这种有钱人，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既然是法律意义上真正的婚姻关系，为了保证离婚时自己的财产不受影响，的确不可能不去了解他的底细。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 　　冯一诺说：“你到底是谁？” 　　周铭远回答：“我是周铭远。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别的名字。” 　　“这算什么回答？”冯一诺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就是最终答案。”周铭远笑得高深莫测，可惜冯一诺暂时还没有领悟到这句话的精髓。 　　店员抱了三四个鞋盒过来，笑容满面地邀请他坐下试鞋。每一双鞋都设计精美，优雅华贵，令人心动。可惜，价格太不友好了。 　　冯一诺坚持不肯试鞋，周铭远说：“结婚礼物。” 　　冯一诺一双大眼睁得溜圆：“结婚礼物你送我鞋？你知不知道送鞋是让人走的意思？” 　　土生土长的美国人Elvis Zhou先生真的不知道买鞋还有这个说法。不过，他自然有他的解决方法。 　　“在美国，每对恋人结婚时都要互赠一双鞋。意思是‘未来的日子，一起往前走’。” 　　冯一诺傻眼了。美国人结婚还有这个风俗，你是不是在逗我？ 　　周铭远对他笑得温文尔雅。我当然是在逗你了，傻孩子。 　　抱着鞋盒站在一边的店员小姐，听到“结婚礼物”以后的短暂惊愕很快就转化成非常到位的职业素养。尤其是面对着外形这么登对的两位，左看看右看看，直接把他们彼此对视的目光直接理解为了含情脉脉。 　　“两位先生，既然如此，你们不如买两双情侣款吧。” 　　“不用。” 　　“好啊。”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同时响起，说“不用”的是冯一诺，说“好”的是周铭远。 　　冯一诺再次惊讶地看向他，眼底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疑惑。 　　他怎么觉得今天的周铭远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呢？好像他那层高冷疏离的外壳正在一点点剥落，变得比较像个人了。 　　他绝对没有骂人的意思！他是说变得比较像个正常人了。 　　周铭远对他的回答明显不悦，冯一诺干笑两声，实在没好意思说，他说“不用”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里的鞋太贵，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但最后他们离开这家店的时候，冯一诺脚上已经不是那双粉蓝色的哆啦A梦，且周铭远手上还拎着两个十分醒目的包装袋。 　　周铭远要做的事情，还真的从来没有干不成的。 　　而换上新鞋的冯一诺比穿着拖鞋走路还要痛苦。几万块的鞋，他实在不忍心踩啊！ 　　两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可怜的辛哲已经郁闷地在周围绕了两圈。 　　周铭远和冯一诺上了车，辛哲问现在去哪里。周铭远转头看冯一诺，后者说他要回家。 　　他要马上回家把这双鞋供起来！ 　　周铭远又看了下时间，对新哲说：“先去锦绣里。” 　　辛哲边打方向盘边提醒道：“老太太还在等你。” 　　周铭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过去吃个午饭，来得及。” 　　冯一诺虽然不知道辛哲口中的老太太是谁，但听上去应该是周铭远的长辈，于是他懂事地说：“在路边放我下车就好，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不用麻烦你们的……” 　　“是挺麻烦的。”周铭远淡淡地说了一句。 　　虽然原本就没对这场婚姻抱太大的希望，但乍一听到周铭远这个语气，冯一诺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刚刚在鞋店里听到他那句“未来的日子，一起往前走”而升起的那一点感动，瞬间被打击得烟消云散。 　　亏了刚才还觉得他变得像个人了，没想到完全是自己想多了。这人骨子里根本就还是那个高傲冷漠目空一切的大男人，偶尔闪现的温柔就像是故意引他入局的幻象，目的达到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一丝存在的痕迹。 　　他刚要自嘲地笑笑，却听周铭远又说了一句：“回头我让若霖给你配辆保姆车。” 　　“啊？什么？”自嘲的笑配上惊讶的脸，让冯一诺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滑稽。 　　周铭远解释道：“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非常忙，小辛必须待在我身边，要接送你确实会很麻烦。而且你以后的团队也不会小，有辆保姆车更方便。” 　　冯一诺呆呆地望着身边的男人，心里想的是对方刚才那句话，原来并不是嫌弃他麻烦，他又小心眼胡思乱想了？ 　　周铭远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对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怎么？不喜欢保姆车？那配辆商务车？我是觉得保姆车空间大一点……” 　　“周铭远。”冯一诺突然叫了他一声。 　　周铭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冯一诺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于是只能摇摇头说：“没事。” 　　周铭远误会了他的欲言又止，很快移开目光，恢复平日里的冷淡样子。 　　“你放心，既然我们已经签署了结婚文件，只要三年内不离婚，你就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什么？金钱？名利？人气？还是要让宋思齐再次看到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周明铭远又凭什么如此笃定他一定可以得到？ 　　在周老板心里，自己就是个为了金钱名利、为了大红大紫，可以出卖自己的人对吧？他和其他那些为了一个角色一部戏卖身卖笑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对吗？ 　　是的，没有什么不同。能有什么不同？真以为签了份结婚文件就真的跟人家成了夫夫，就真的可以掩盖傍了个金主的事实，不算卖了？他就是想红就是想出名，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看到他，就是想让宋思齐后悔！ 　　他一直以来都厌恶甚至憎恨这些娱乐圈潜规则，现在被啪啪打脸了，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冯一诺突然怒从胸中起，但他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无名火是对周铭远还是自己。 　　对周铭远，他哪来的资格？于是只好对自己了。 　　“停车。”冯一诺拍着前面的椅背。 　　辛哲没有理他，倒是周铭远观察到他的怒气，有些不明所以地皱了眉头：“这是主干道，不能停车。” 　　“周老板难道还掏不起那点罚款吗？”冯一诺冷笑。 　　周铭远的表情冷了下来，冯一诺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着，辛哲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停车。 　　无声对峙了片刻，冯一诺那点赌气般的色厉内敛，在周铭远的强大气场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周铭远却率先移开目光开了口。 　　“停车。” 　　辛哲听到命令，放慢车速将车停在了路边。 　　冯一诺开门下车，周铭远也不管他，对辛哲说道：“去周家老宅。” 　　辛哲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去，很快把冯一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真把冯先生一个人放在这儿啊？这里没有公交，也没有地铁，好像也不怎么好打车……” 　　“他自己要下去的。”周铭远语气冷淡。 　　“……人家好歹刚跟你结了婚，耍耍小性子，应该哄哄的嘛。” 　　周铭远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懂？”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辛哲忽然嘿嘿一乐。 　　谁能想到一个人高马大不苟言笑，看上去相当冷静无情的酷哥，最喜欢干的事，居然是抱着平板专刷各种八点档狗血肥皂剧呢？ 　　周铭远见怪不怪地转头看向车外，什么都没再说下去。 　　二十分钟后的冯一诺，想大叫，想咬人，想把那个叫周铭远的混蛋大卸八块！ 　　因为他顶着炎炎烈日在路边站了半天，居然没有打到一辆车——当然打不到，周铭远已经明确告诉过他这里不能停车。真以为出租车也能像周老板那样不怕罚款么？ 　　于是，冯一诺只好穿着两万多块的新鞋沿着主干道往前走。因为连网约车都告诉他，只能在前面某个路口接他。而那个所谓的路口，离他现在下车的地方超过了一公里。 　　自作孽，不可活。他刚刚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周铭远赌气？ 　　——因为周铭远说那句话的语气让他很不爽。 　　可仔细想想人家也没说错什么。 　　结婚，三年内不离婚，他不仅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还能在演艺事业上得到周铭远的帮助，得到星晖最大的财力和人力支持。这本就是一早就明确知道，且也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换句话说，周铭远只是告诉他这个事实，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如果换个人对他说同一句话，比如罗森，比如黎悠悠，比如江小漓，他还会这么生气吗？不会。 　　所以，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让他生气的不是周铭远说的话，也不是周铭远说话的语气。而是，说这句话的人，是周铭远。 　　可为什么周铭远说这句话他会这么生气？ 　　不好意思，冯一诺同学暂时还没想明白。重点是，在此情此景下，他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那个路口怎么还没到？一公里的距离怎么这么远？周铭远怎么这么差劲？居然真的就直接把他扔在大马路上！ 　　委屈又愤怒的冯一诺完全忘记是自己强烈要求下车的。要说周老板有什么错，最多是没有阻拦他下车而已。 　　对啊，为什么不阻止我下车？就算只是假结婚，可他们毕竟是刚刚才签完结婚文件啊，周铭远就不能敬业一点，多演一会儿伴侣这个角色吗？ 　　冯一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满嘴整齐洁白的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如果周铭远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扑上去狠狠咬他几口。 　　心里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一辆黑色轿车便刷地一下停在了他的面前。 　　冯一诺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周铭远真回来了？那到底是咬他还是不咬他？ 　　咬吧，他真没那个胆儿。不咬吧，又不甘心。 　　哎，真是太让人为难了。 第17章 “我也是刚想起来。” 　　“喂，你是不是我老板刚娶的新媳妇儿啊？” 　　没等冯一诺纠结出个结果，黑色轿车降下车窗，探出个穿得一本正经，但实际上跟正经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儿的脑袋来，特认真又诚恳地问。 　　冯一诺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女的？” 　　“不好意思哈，我老板就喜欢男的，刚娶的也是个男的。”车里那人边说边掏出手机，打开某人发给他的照片看了看，“就是你了，冯一诺对吧？上车。” 　　冯一诺气得脸都抽筋了：“娶你妹！谁特么是你老板的媳妇儿，你老板哪位啊！” 　　“我倒是想让他娶我妹来着，可惜他不喜欢女人啊。”男人边说边打开车门，对他露出个十分夸张的笑容，“我老板，叫周铭远。夫人好。” 　　冯一诺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昏古七——纯粹是被这人气的。 　　他很想直接给这人一句“滚！！！”，让对方哪凉快喃凮哪去，但想了想一公里外的路口以及头顶明晃晃的炽热日头，冯一诺……默默地上了车。 　　车门一关，车子立刻开出。冯一诺心里这才一惊，觉得自己可能太草率了些。 　　但话又说回来，从他认识周铭远开始，所做的哪一件事是不草率的？ 　　和随随便便签了个婚书相比，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陌生车算啥！ 　　“夫人，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就在冯一诺自我唾弃的当口，开车的男人正好笑眯眯地转过头来问。 　　冯一诺一股子无名火起，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你再叫我夫人，我就让你明天上头条！” 　　“……”男人眨了眨眼，随即笑得兴高采烈，“太好了！我可喜欢看娱乐版了，总算蹭上大明星的热度了！” 　　冯一诺深呼吸，再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可怕一点，再凶悍一点，一字一顿，“让、你、上、社、会、版。” 　　男人受到惊吓般瞪大了眼，“需要玩得这么大吗？” 　　“你试试。”冯一诺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男人怕怕地打了个寒战：“好吧，冯先生，你家住哪儿？老板让我送你回去。” 　　“锦绣里。”冯一诺恨恨地瞥了这人一眼，低头去拉安全带。 　　男人说了句“好嘞”。 　　有了目的地，他脚下的油门直接踩到了底，轿车当即进化成了跑车，轰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冯一诺安全带还没系好，差点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速度撞成脑震荡。 　　“你超速了！”冯一诺咬牙提醒。 　　“没事儿，我赶时间。”男人目视前方，毫不在意，“我开会开到一半被辛哲那个小王八蛋一个电话叫出来的，现在会议室还有一帮下属等着我呢。辛哲你应该认识了吧？我是他哥，我叫辛卫，是周老板的助理，你可以叫我阿卫。送完你我还得立刻赶回公司继续开会，不超速怎么行？反正罚款又不是我掏。对了你以后不要这么傻缺了，就算要下车也找个能打车的好地方，再不济公交站台、地铁入口附近都可以啊，长这么好看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被人拐跑了怎么办？就算不被人拐跑，磕着碰着了也不好啊。我老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媳妇儿，那还不得心疼死啊……” 　　冯一诺被他念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闭嘴！” 　　世界清静了……三秒钟，辛卫又忍不住要开口，冯一诺立即制止：“你不要说话！” 　　辛卫刚张开的嘴不得不闭上，老老实实开车。 　　然后冯一诺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开过了往锦绣里方向的路口。 　　“你到底认不认识去锦绣里的路？”冯一诺无力地问。 　　“不认识啊。”辛卫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认识你不会问啊！”冯一诺抓狂。 　　辛卫特别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刚刚是想问来着，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冯一诺有种想跳车的冲动。周铭远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你确定你和辛哲是兄弟吗？” 　　“当然，一个爹妈生的，绝对不会错。”辛卫说得斩钉截铁，“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大了。”冯一诺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你们其中一个肯定是被抱错了，不然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辛哲虽然总是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但看上去真的比这个假装一本正经的话痨靠谱多了。 　　辛卫听了这句话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让冯一诺更想吐血的话：“我就知道我比那小王八蛋帅！”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冯一诺百思不得其解。他说的差别真的不是指长相好吗？ 　　算了，再跟这个人说话一定会折寿，冯一诺决定不要自虐了。 　　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指着前面的路牌：“左转，走宁和路。” 　　“然后呢？” 　　“直行过两个红绿灯，再右转，上立交桥。” 　　“然后呢？” 　　“然后下南园路……” 　　“然后呢？” 　　冯一诺怒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导航！” 　　当天晚上，周铭远和辛哲回到家，就听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辛卫贱嗖嗖地跟他告状：“铭远哥，你新娶的小媳妇儿好凶哦。” 　　“你是不是又故意耍贱了？”周铭远边说边脱下外套，辛哲规规矩矩地接了过去。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辛卫反驳得相当流利。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应该再诚恳一点。”辛哲毫不客气地拆亲哥的台。 　　“像你这样整天板着张脸招摇撞骗地装酷吗？”辛卫翻了个白眼。 　　“至少冯一诺就不会凶我啊。” 　　“是看到你这张脸就没有跟你说话的欲望吧？” 　　“我知道你对我比你帅这事儿一直耿耿于怀。” 　　“辛小哲，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你是不是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 　　周铭远有些头疼地看着这对奇葩，言简意赅地说：“再吵一句，一人一张机票滚回美国。” 　　兄弟俩立刻噤声，同时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周铭远。可惜周老板对他俩这个表情早就免疫了。 　　“阿卫收拾一下，从明天开始搬出去住。” 　　“凭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小辛搬出去？”辛卫捶沙发。 　　“因为冯一诺会搬过来。”周铭远云淡风轻地说。 　　辛哲震惊：“他要搬过来？你们真的要住在一起？” 　　“我们已经正式结婚了，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周铭远走到客厅一角的吧台，拎了瓶还剩一半的藏酒，“演戏演全套。” 　　“可是你今天都没跟他说啊。” 　　“哦。”周铭远打开那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是刚想起来。” 　　“……”辛哲无语。 　　辛卫默默举手：“麻烦问一下，他搬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搬出去？” 　　“你是什么身份？”周铭远问。 　　“我跟他说是你的助理啊。”辛卫指指自家亲弟，“保镖可以住在这里，助理为什么不行？” 　　“保镖要24小时保护我，助理需要24小时跟着我吗？”当然，周铭远不会告诉辛卫，让他搬走的原因，其实是觉得这家伙太吵。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没问题呀。” 　　周铭远额角跳了跳，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个字：“滚！” 　　辛卫咬着抱枕眼泪汪汪：“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想把我赶出去！” 　　周铭远面无表情喝了口酒，轻飘飘地给了辛哲一个眼神。 　　辛卫还在沙发上鬼哭狼嚎，突然看到辛哲朝他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活动着手指关节。 　　他立刻嗷地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蹿出去老远：“辛哲你这个小王八蛋，我是你哥！亲生的！你敢跟我动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啊啊啊……铭远哥我错了，我搬我搬我明天一早就搬！” 　　辛哲停下来，转身淡定地捡起他哥刚刚扔下的游戏机噼里啪啦开始闯关，看得辛卫那叫一个郁闷。 　　他一脸哀怨地蹭到周铭远身边讨酒喝，周铭远取过酒杯给他倒了一杯，听到他在嘀咕：“会打了不起啊，哥干的是脑力活儿，不跟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王八蛋一般见识。” 　　“他是小王八蛋，那你爹是什么？”周铭远闲闲地来了一句。 　　“……”辛卫再大逆不道也不敢说他爹是老王八啊。“哥，我发现你这次回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周铭远挑眉。 　　“说不上来。”辛卫端着酒杯晃了晃，略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多了点烟火气。以前你不太跟我们这么说话的。” 　　“那我以前都怎么跟你们说话？” 　　“永远站在雪山顶上。” 　　周铭远没听懂，辛卫说：“高，冷，啊。” 　　周铭远的右手食指在杯沿轻轻敲了两下，若有所思：“可能以前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吧。” 　　“现在发现了？”辛卫的眼神亮了亮，“是跟你结婚的冯一诺吗？” 　　周铭远唇角微勾，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18章 老板们的恩怨情仇 　　冯一诺接到周铭远的电话通知他搬家时，正和江小漓带着香蕉在宠物医院打疫苗。 　　哦，香蕉就是他们捡回来的那只小橘猫。 　　至于为什么叫香蕉？很简单，因为江小漓喜欢吃香蕉。 　　小橘猫很郁闷，一直拉长着脸不配合。 　　妈蛋，我到底哪里长得像香蕉了？我不要叫这么二的名字！ 　　鉴于冯一诺和江小漓实在做不到跨物种交流，所以当然不知道香蕉到底有多不爽，从家里到医院，还一直“香蕉、香蕉”地叫个不停。 　　香蕉没有办法抵抗，也只能认命了。 　　疫苗还没打完，周铭远的电话过来了。而且是直接通知冯一诺搬家，并不是跟他商量。 　　冯一诺忍了又忍才没有摔电话，捂着手机对江小漓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然后噌噌噌跑到医院外面对周铭远开火：“搬什么家？我为什么要搬家？你之前没跟我说过还有搬家这一条啊！” 　　“之前忘了，现在补上。”周铭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淡淡的，仿佛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可搬家这种事对冯一诺来说，绝对是大事中的大事。 　　“周先生，周老板！你以为搬家是什么？说搬就能搬吗？我在这里住了八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低调？我虽然暂时还不够红，不够出名，但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你是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冯一诺和一个男人明目张胆地同居吗？不行，这绝对不行！” 　　“如果你是担心媒体，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你放心。” 　　“我没法放心，你不知道国内媒体有多喜欢挖别人的八卦隐私。就算我同意，罗森也不会同意的。” 　　“你那个经纪人？他已经同意了。” 　　“什么？”冯一诺仿若晴天霹雳，呆在了当场，“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先给严若霖打了个电话。” 　　冯一诺欲哭无泪，本来想拉罗森做个挡箭牌，没想到罗森那个没骨气的居然二话不说就投敌叛变了！ 　　当然，说罗森“二话不说”就投敌叛变是有点冤枉人家的，罗森其实还是犹豫了一下的。但他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力量实在太弱了，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周、严两位大老板的联合施压？再说了，星晖的合同都签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拒绝金主爸爸的要求，晚、了。 　　冯一诺也回过味儿来了，于是在电话这头撇了撇嘴，没什么底气地问道：“非搬不可吗？” 　　就算冯一诺并没有在他面前，周铭远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有多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冯一诺委屈巴巴的小脸，周老板的心情突然格外好。明明唇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但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硬：“非搬不可。” 　　冯一诺回头看了眼宠物医院，江小漓正抱着打完疫苗的香蕉低头顺毛。 　　他咬了咬嘴唇，说：“可不可以过几天再搬？” 　　这回周铭远倒很爽快地满足了他的要求：“可以。不过，为什么？” 　　“江小漓这几天在家，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 　　冯一诺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江小漓的声音：“诺诺。” 　　“先不跟你说了，拜拜。”冯一诺立刻挂断电话，转身对江小漓笑道，“疫苗打完了？” 　　电话那头的周铭远盯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眉头轻轻一挑。 　　居然敢挂他的电话……这个冯一诺的胆儿，可真是越来越肥了。 　　跟他隔了两个区的冯一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仰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奇怪，没降温啊。 　　“诺诺，我怎么觉得香蕉不是很高兴啊？”走在他身边的江小漓说。 　　“废话，你被人莫名其妙拉到医院打一针，你能高兴吗？”冯一诺白了他一眼。 　　“可是我都哄它这么久了。”江小漓又说，“它是不是不喜欢香蕉这个名字啊？我叫它，它都不搭理我。” 　　“我也不喜欢，太二了。”冯一诺特诚恳地说。 　　“那我给它起个洋气点的英文名吧。”江小漓两眼放光。 　　“叫什么？”冯一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小漓笑得特别自信：“Banana!” 　　冯一诺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去。他就知道以江小漓的水平，取不出什么高大上的英文名。 　　“好不好听？”江小漓乐呵呵地问。 　　“好……听。”冯一诺颤微微地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江小漓突然变了语调。 　　“怎么会？”冯一诺心虚地别过头，假装看道路两旁的风景。 　　江小漓噘着嘴控诉：“你以前接电话从来不背着我的！你和我有小秘密了，我要告诉悠悠姐！” 　　又是这招。 　　冯一诺很是无奈：“黎悠悠进新剧组了，你可能至少得三五个月见不着她。” 　　“所以你才什么都不告诉我？” 　　“……”冯一诺摸了摸鼻子，这是他心虚时的习惯动作，“我没有故意瞒着你。只是有些事还没确定，我想等过阵子再告诉你们。” 　　“我们？悠悠姐也不知道？”江小漓歪着脑袋问。 　　冯一诺点点头，江小漓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那我就放心了。” 　　冯一诺失笑：“你以为我就瞒着你一个人啊？” 　　江小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跟悠悠姐关系比跟我好嘛。” 　　冯一诺揉乱他的头发：“你是不是傻？” 　　说完看着江小漓脸上傻傻的笑容，又感到一阵愧疚。和这小家伙一起住了好几年，还真有点舍不得。主要是这孩子这么傻，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小漓。”他叫了一声。 　　江小漓抬起头：“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搬出去住，你……怎么办？ 　　“搬去哪儿？”江小漓眨眼睛。 　　冯一诺张了张嘴，才想起刚才忘记问周铭远这个问题。于是，冯一诺悲催地发现，自己也没比江小漓聪明多少。 　　“咳，这就是个假设，你回答问题就行了。” 　　“不可以带我一起搬吗？” 　　“应该……不可以。” 　　“那我还能住在锦绣里吗？” 　　“这个可以。” 　　“什么时候搬呢？” 　　“过几天吧。”冯一诺惯性答完，赶紧咬住舌头看了看江小漓的表情，暗骂自己怎么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了。 　　好在江小漓根本没在意他“过几天”就要搬家的事实，只是低头看了看怀里打完疫苗一直蔫蔫的Banana，纠结了一会儿才说：“那Banana能带过去吗？” 　　于是，几天后，周铭远位于市中心那套宽敞明亮的顶级豪宅里，多了一只叫Banana的、毛色蓬乱瘦巴巴的小橘猫。 　　因为江小漓去集训前对冯一诺说：“Banana没有人照顾会死的！” 　　不想成为杀猫凶手的冯一诺只好带上Banana。来接他的辛哲见到他怀里的小猫，嘴角一阵抽搐：“老板对猫毛过敏。” 　　冯一诺傻眼了，把江小漓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辛哲：“Banana没有人照顾会死的！” 　　辛哲无奈地再次请示周老板，得到了可以带上的指示，才规规矩矩地让冯一诺上车。 　　周铭远的房子在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黄金地段，但闹中取静，占据了S市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 　　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有湖光山色的美景。小区的规划和设计均出自国际知名团队，每一棵树、每一株花、每一块石头、每一处喷泉都让人赏心悦目，让仅有数百米距离的“华瑞一品”都敛下了自己身为豪门的光华。只因这是贺家大少贺以则接手远洋集团后，亲手打造的唯一一个楼盘。 　　远洋集团的主营业务并不是房地产，当然也没想过要进军地产行业。只是这位贺大少几年前想在市区买个房子，又看不上别家的楼盘，就自己花大价钱拿了块地，建了个楼盘。这种做法，只能有一种解释：钱多了烧的。 　　不过楼盘的名字倒很风雅，叫“山色有无”，与贺大少平日里的纨绔形象实在是不怎么搭得上。但这丝毫不影响“山色有无”开盘之后的火爆场面。 　　贺大少将最完美的A栋顶层留给了自己，然后，将左边半层送给了星晖老板严若霖。但不知道为什么，严若霖从没去过“山色有无”。 　　周铭远回国后，周家老夫人原本是打算让他住回郊区的周家老宅，但周铭远嫌老宅人多事杂，且离市区太远不方便，让严若霖另外帮他找房子。于是严若霖二话不说，就把“山色有无”的左半层转送给了他。 　　周铭远知道这房子是贺以则送给严若霖的，本不打算住。但在饭桌上见到贺以则盯着严若霖时，那张铁青的脸，突然改了口，说：“好啊，谢了。” 　　这事发生在贺、严二人为周铭远准备的接风饭局上，其实就是冯一诺在鹿鸣湾会所见到周铭远，转身逃跑的那个饭局。只是冯一诺进去的时候，严若霖还没到场。 　　因为这个事，贺大少那天的脸黑得如同锅底，饭没吃完就搂着小情人儿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冯一诺的逃跑搅了贺大少的好兴致，只有周铭远知道真正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冯一诺都是不知道的。对他来说，这几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大老板还离他很远——尽管他都已经和其中一位结婚了，但毕竟是假的。 　　老板们有什么恩怨情仇暗潮涌动，他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好。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 　　所以，冯一诺虽然知道“山色有无”是贺家的楼盘，虽然也听过贺大少和严老板的种种传言，虽然他知道周铭远和严、贺二人肯定关系匪浅，但他却什么都不问。 　　当他抱着瘦瘦小小的Banana站在那间比自己整套房子还大的豪华客厅时，只乖乖问了一个问题。 　　“我住哪？” 　　辛哲说：“你跟我来。” 　　然后酷酷地转身，上楼，直接将他带到了二楼主卧。 　　在推开主卧的门前，辛哲稍微停顿了一下，说：“猫不能进去。” 　　冯一诺想起他之前说过周铭远对猫毛过敏，忙说要把Banana先抱下去。 　　辛哲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还算温驯的小猫，说：“你先把它放走廊上吧。” 　　冯一诺蹲下身把Banana放在走廊的木地板上，摸着它的小脑袋说：“这是周铭远的房间，他对猫毛过敏，所以我不能让你进去。你乖乖待在这儿不要乱跑，我很快……” 　　冯一诺越说越觉得哪儿不对劲，抚摸喵头的动作突然一僵，抬头极不自然地望着辛哲：“这……是周铭远的房间？” 　　辛哲点头：“是的。” 　　冯一诺又问：“我……住这儿？” 　　辛哲又点头：“是的。” 　　冯一诺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这……是他的意思？” 　　辛哲继续点头：“是的。” 　　冯一诺快哭了：“这么大的房子，就没有别的房间吗？” 　　“有啊。”辛哲终于不再重复同一个答案，“但老板说你和他一起住。” 　　“可是，可是……我……我……”冯一诺听到“一起住”三个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和周铭远结婚，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是办理了合法手续的伴侣，他们要在一起生活，他们要同吃同住，朝夕相处，甚至……他们可能会有非常亲密的举动。因为签了星晖的合同，因为他们的合法关系，他连拒绝的立场都不会有。 　　冯一诺懊恼地盯着周铭远卧室那扇一看就很厚实的实木门，突然有种想要再次逃跑的冲动。 第19章 贺大少这边还有一个呢。 　　不过，人已经一步踏入了虎穴，逃肯定是逃不掉的了。更何况还有辛哲亦步亦趋跟着他。 　　“那个，我先不进去了。Banana刚来到新的环境，还不太适应，我们还是先把它安顿好吧，免得它乱跑，把猫毛弄得到处都是。” 　　冯一诺站起身，看辛哲的表情特别诚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辛哲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现在带他进主卧的念头。 　　不过，本着对冯一诺负责的态度，辛哲依然带他简单参观了其他房间，并特别叮嘱周铭远的书房、健身房以及衣帽间，不要随便进去。尤其是Banana，一定要看好。 　　冯一诺第一次见到男人还有专门的衣帽间，仅仅只是在门口观望，已经有种叹为观止的震撼。 　　整整一面墙的高定西服，多以黑、蓝、灰等深色调为主，几乎全都是手工缝制，做工极其讲究。玻璃柜中，躺着不同品牌、不同款式的名贵手表以及袖扣，在射灯下闪着华丽的光泽。另一边的衣橱中，依次挂着休闲装、运动装和不同季节的外套、风衣。正前方的墙面设计成了错落有致的多宝格，摆放着皮带、领带、领结、领针、口袋巾等不同场合可能会用到的男性配饰。 　　冯一诺以前参观黎悠悠的衣帽间时，觉得女人真的是世界上最麻烦且最烧钱的生物。 　　然而，跟周铭远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愣愣地站在门口，喃喃说道：“这得花多少钱呐。” 　　辛哲凉凉地说：“你应该去参观一下贺大少那一车库让人眼花缭乱的豪车。”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老板真的已经很低调了，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 　　冯一诺简直要羡慕嫉妒恨，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太腐败了。 　　而更让冯一诺震惊的是，连Banana都有单独的房间。 　　辛哲早已让人将那一堆猫粮、猫砂、猫爬架都搬进了一楼离客厅和吧台最远的房间，并温馨提示：如无必要，Banana的活动范围最好控制在它自己的房间和阳台之外。总之不要出现在周铭远会出现的地方。 　　冯一诺原本还很羡慕Banana的房间都比自己“锦绣里”的主卧大，一听到辛哲的话，顿时在心里留着眼泪感叹：豪门真的不好混啊。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一诺只能乖乖回答：“好。” 　　辛哲要把他的行李搬进二楼的主卧，冯一诺连忙摁住自己的行李箱：“能不能等周铭远回来再说？我……我不想跟他一起住。” 　　“为什么？你们不是结婚了吗？”辛哲对他的话很诧异。 　　冯一诺嘴角往下一撇：“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假的。” 　　辛哲面无表情地提醒他：“手续都是真的，所以你们的婚姻也是真的。” 　　冯一诺张了张嘴，知道周铭远跟他结婚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自己既然已经答应帮他演戏，那就得拿出拍戏时的演技，敬业一点演好。 　　这样总把“假的”挂在嘴边确实不太好，万一露馅坏了周老板的事，那自己可就麻烦了。 　　于是冯一诺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辛哲面色稍霁，看了看时间：“应该快了吧。” 　　冯一诺好奇地问：“你不是他的保镖吗？他出门你居然没有跟着？” 　　辛哲说：“他只是去隔壁邻居家串个门。” 　　“隔壁？邻居？”冯一诺惊呆了，“隔壁居然还有邻居？” 　　“有啊，出电梯右边那半层。”辛哲显然不想多谈那个所谓的邻居，“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或者看会儿电视？” 　　冯一诺见他不愿多说，知道右边那位邻居肯定不是一般人，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其实有点饿了。” 　　“阿卫已经订好餐厅，老板说晚上带你出去吃。”辛哲说。 　　冯一诺看了看时间，才四点多，眼珠子一转，说：“我做饭给你们吃吧。” 　　“啊？”辛哲愣了，“做饭？你……会做饭？” 　　“咳，会一点儿。”冯一诺谦虚地笑了笑，起身朝那个装修得异常豪华的超大厨房走去，“我能用这个厨房吗？” 　　“能是能，但是……”但是你确定不会把厨房烧起来吗？ 　　辛哲小朋友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正经做顿饭——反正他们家的男人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想做也轮不到他们做，家里有佣人和厨子，以及一个绝不让他们靠近厨房的老妈。 　　他记得上中学时，辛卫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线，心血来潮说要给爸妈做顿饭，最后的结局是把他们家的房子烧了大半。火势甚至还蔓延到了隔壁，损失那叫一个惨重！ 　　从那以后，老妈和姑姑就禁止他们几个再靠近厨房，连路过都要保持三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但是这个厨房从来没人用过对吧？”冯一诺没有注意到辛哲一言难尽的表情，边说话边进了厨房。 　　全套厨房用具都是目前市面上最好最贵的，而且非常齐全，什么都有。只不过都是崭新的，大多数都还贴着标签，烤箱里居然还躺着一份说明书。 　　冯一诺拿着那份说明书哭笑不得，想着周铭远估计从来都没踏进过这间厨房一步。 　　辛哲没好意思接话，冯一诺已经放下那份说明书打开了冰箱门。一排啤酒，一排碳酸饮料，一排牛奶，一排……矿泉水。 　　这里面估计只有矿泉水是属于周铭远的。 　　冯一诺无语了半晌：“你们老板不是喜欢喝茶吗？” 　　“茶台和茶具都在书房的茶室里。”辛哲回答。 　　居然还有专门的茶室。万恶的有钱人。 　　冯一诺恨恨地关上冰箱门，掏出手机上网买菜，边点开APP边问辛哲：“周铭远有什么忌口的吗？” 　　“不吃芹菜，不吃辣椒。” 　　“辣椒是一点儿都不能吃吗？”冯一诺点着手机屏幕的手顿了顿。完蛋了，他可是很喜欢吃辣椒的啊。 　　“一…点点？”辛哲思索着，用拇指食指比划了那么一丢丢。并且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把两根手指间的缝隙还又精确缩减了一点。 　　冯一诺突然失去了做饭的欲望。 　　妈蛋！他想做水煮鱼红烧排骨辣子鸡的好吗！ 　　算了，他现在站的可是人家的地盘。 　　“那他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牛肉。” 　　“没了？”冯一诺看了他一眼。 　　辛哲想了想：“除了芹菜和辣椒，他其实不挑食。” 　　“好吧。”冯一诺在屏幕上啪啪点了几下，又问道，“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辛哲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问到我了！于是响亮地回答：“肉！” 　　冯一诺被他的音量吓了一跳：“什么肉都行？” 　　辛哲赶紧点头，冯一诺又问：“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没有。”他什么都吃。只要有得吃，绝对不挑。 　　“真好养。”冯一诺说完又买了些水果和各种调味料，下单付款，填地址…… 　　可是他不知道地址。 　　“把这里的具体地址给我一下。” 　　辛哲又恢复了面瘫脸：“让他们送到山色有无就行。这个地方外人进不来。” 　　“……哦。”冯一诺下好单，转身打火烧水，准备先把这些从没用过的锅碗瓢盆用热水清洗一遍。 　　辛哲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你真要做饭？” 　　“你看我像假的吗？”冯一诺已经开始忙碌了，“送菜的很快就到，你去小区门口拿一下吧。” 　　辛哲没说话，但是转身走了出去。不过他只是走到了客厅，给周铭远打了个电话，压低声音说：“哥，冯一诺说他要做饭！” 　　周铭远正在跟贺以则谈生意上的事，乍一听到“做饭”两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做饭，做饭！”辛哲重复道，“做饭啊！他说他要做饭给我们吃，菜都买好了，不像是逗我玩儿啊！” 　　周铭远听明白了，虽然对冯一诺会做饭这事儿他也挺惊讶，但他的反应可比辛哲淡定得多：“那就让他做吧。你看着点儿，别让他把厨房烧了。” 　　“……那万一真烧了呢？” 　　“没事，贺大少这边还有一个呢。” 　　周铭远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贺以则就毫不客气送给他一声极具嘲讽的嗤笑。 　　“你对这个冯一诺是不是宠得有点没边儿了？你知道当初我装修那间厨房花了多少钱吗？” 　　周铭远挂断电话，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间装饰豪华却冷冰冰的厨房，和一个愿意为你做饭的人，你选哪个？” 　　贺以则哪个都没选，因为他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所以贺大少的脸色非常难看：“你还真打算跟他过日子啊？” 　　周铭远十分优雅地喝了口茶，微微笑着看向贺以则：“有什么不可以吗？” 　　“可以。”贺以则盯着他不怀好意地提醒，“不过周老夫人可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周铭远放下杯子，依然笑得优雅得体：“我们会努力的。” 　　一句话噎得贺以则无言以对。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周铭远是这个路数？看来这个冯一诺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第20章 那天晚上你一直往我怀里钻 　　周铭远回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品相不错的菜肴，正散发着勾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味。辛哲站在餐厅与厨房之间，一脸呆滞地盯着厨房里那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周铭远也朝那边看过去。半开放式的厨房中，一道瘦削身影正背对着他，一手揭开盖子，一手拿着瓶红酒毫不犹豫地往锅里倒。 　　不过，那瓶红酒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辛哲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转过头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他他在用你那瓶典藏版的Romanee-Conti做菜……” 　　哦，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周铭远看着冯一诺熟稔的姿势，轻笑一声：“还挺识货。” 　　辛哲拿不准他到底生没生气，苦着脸说：“我就去了下洗手间，他自己就跑去酒柜拿了……” 　　“嗯。”周铭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身上楼。辛哲继续尽职尽责地盯着冯一诺，以防厨房失火——虽然从冯一诺端出第一道菜开始，辛哲就知道厨房肯定烧不起来。 　　周铭远换了身轻便舒适的家居服走下楼，冯一诺最后一道菜也端上了桌。蓦地一回首，便见到身姿挺拔、眉目如刻的男人朝他缓缓而来。 　　冯一诺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连呼吸都没来由地一滞。 　　即使在娱乐圈早已见惯了俊男美女，但眼前的周铭远依然让冯一诺有种移不开目光的错觉。他从来没有想过，穿家居服的周铭远会这么好看。 　　倒不是说平常穿正装的周铭远不好看，而是周铭远那些昂贵奢侈的高定西服，就如同华丽冰冷的盔甲，把周铭远武装得如同神祇，高高在上，让人只能顶礼膜拜。 　　而此刻的周铭远没有那层盔甲，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连英俊的五官都似乎少了平日里锋锐的棱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让冯一诺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周铭远走到他面前，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发呆，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怎么，不认识了？” 　　“啊？啊。”冯一诺回过神，才发现周铭远离自己这么近，忙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地说，“没见过你穿成这样，有点不习惯。” 　　“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习惯。”周铭远说，“毕竟，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老板，你是故意的吧？ 　　冯一诺默默在心底怨念，压根儿就不想接他这句话，叫了声“哎呀，我的汤”，然后急急忙忙跑进了厨房。 　　宫保鸡丁，金汤肥牛，清蒸石斑，红酒烩牛尾，姜汁芥蓝，冬菇上海青，以及一道熬成乳白色的鱼头豆腐汤。 　　三个人六菜一汤，分量十足。食材都很普通（除了烩牛尾的那瓶红酒，冯大厨暂时还不晓得它的价值），做法也很家常，但色香味俱全，一点儿也不比饭店里差。 　　辛哲坐下来时，喃喃念了 “My God”，如果不是怕太丢人，他真想把这一桌子菜拍下来发给辛卫，馋死他。 　　周铭远看着餐桌上的菜不动声色，冯一诺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随便做了几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周铭远没有说话，而是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片金汤肥牛放进嘴，细细品尝之后，又夹了一块红酒烩牛尾慢慢咀嚼。 　　冯一诺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怎么样？” 　　周铭远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 　　冯一诺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些简单廉价（？）的家常菜真的不太适合周老板金贵的胃。 　　“很好吃。” 　　冯一诺正在沮丧，却突然听到周铭远带笑的声音。 　　“什么？”冯一诺惊喜地抬起头。 　　“我说，很好吃。”周铭远含笑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水，“这是我回国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中国菜。” 　　“真的吗？”冯一诺黑如点漆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周铭远再次肯定地回答。 　　“我尝尝。”坐在旁边的辛哲已经顾不上装酷，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向了桌上成本最高的那道红酒烩牛尾，下一刻便听带他绝不掺假的真心赞美，“真的好好吃！” 　　然后整顿饭就再也没听到辛哲说过一句话，因为菜太好吃，他没空说话。 　　周铭远十分讲究用餐礼仪，动作优雅，细嚼慢咽，就连喝汤也不会发出半点声响。但冯一诺注意到他确实很喜欢吃牛肉，金汤肥牛和红酒烩牛尾夹得比较多，宫保鸡丁和石斑夹得比较少，冬菇上海青只吃了冬菇，姜汁芥蓝好像还挺合他胃口，夹了很多次，然后喝了一碗鱼头豆腐汤。 　　食量适中，是个懂得节制的人。再好吃的东西应该也不会让他暴饮暴食，六菜一汤有一半都进了辛哲的肚子，撑得几乎都要站不起来。 　　饭后周铭远让辛哲洗碗，美其名曰“消食”。 　　冯一诺担心地问：“他会洗吗？” 　　“有洗碗机。”周铭远说，“他会看说明书。” 　　“……哦。”冯一诺说，“那我去洗点水果。” 　　冯一诺细心地将新鲜的车厘子一粒粒清洗干净，用纯净水泡过，又将黄橙橙的杨桃切成漂亮的小星星，整齐地码在水晶果盘里，近乎讨好地端到客厅，放在周铭远面前。 　　周铭远坐在沙发上翻看财经杂志，冯一诺把水果往他那边推了推：“那个，吃点水果。” 　　“嗯。”周铭远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冯一诺见他看得认真，不敢打扰他，但自己又有事要跟他说，眼看天都黑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于是像只热锅上的小蚂蚁，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玩抱枕，一会儿摆弄遥控器，时不时地就朝周铭远瞄一眼。 　　可惜周老板看完一页又看一页，动作自然表情淡定，根本没有感受到冯一诺的焦灼。 　　冯一诺郁闷地把脸埋进抱枕里，没有发现周铭远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等他在心底哀嚎完毕抬起头来时，那抹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墙上的挂钟走到八点，冯一诺终于忍不住朝周铭远挪了过去。 　　周铭远貌似无意地又翻了一页杂志，冯一诺连忙假装拿了颗车厘子放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偷瞄，正好被周铭远逮了个正着。 　　“为什么一直偷看我？”周铭远合上书。 　　“你好看。”冯一诺的回答完全不过脑子，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倏地一下就红了。 　　“哦。”周铭远点点头，“我准备回房洗澡了，你要不要跟我上去继续看？” 　　周铭远说完这句话，竟然真的起身，打算回房。 　　冯一诺急了，哪里还顾得上不好意思，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挡在他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还没吃水果呀……” 　　“不吃了。”周铭远抬脚要走。 　　冯一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等等……等一下！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今天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不不不行，必须今天说！” 　　周铭远不说话了，就这么站在客厅中央，一手被冯一诺拽着，一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真的是居高临下啊！对冯一诺来说，周铭远确实太高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身高在国内已经不算矮了，但站在周铭远面前，竟然要仰头看他，于是天然地在气势上就先低了一大截。 　　周铭远只要不说话，只要没表情，那穿西装还是穿家居服都一个样：冷。 　　冯一诺被他看得心肝儿颤，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拽着周老板胳膊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周铭远故意冷冷地问。 　　“那个……我能不能换个房间睡觉？”冯一诺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为什么？”周铭远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因为我们是假结婚啊，我怎么能和你睡一张床上？”这还用问吗？ 　　“不行。”周铭远的表情更冷了，一口回绝，然后抬脚就走，不留半分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不行？你家房子这么大，房间这么多，让我自己住一间有什么不可以？”冯一诺想也不想地跟上去。 　　“你有见过夫妻刚结婚就分房睡的吗？”周铭远边说边踏上楼梯。 　　“我们又不是夫妻……” 　　“嗯。我们是夫夫。” 　　“……”冯一诺无语了片刻，紧紧跟在周铭远身后，“我睡相不好，会打扰你休息的。” 　　“嗯，我领教过了。” 　　“啊？”冯一诺傻了。 　　“那天晚上你一直往我怀里钻。” 　　冯一诺的脸“轰”地一下烧起来，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他们在美国的那个晚上。 　　“我我我……你……” 　　周铭远停步，转头，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嘴角带着一丝很不明显的笑意朝冯一诺看，并且还回了轻飘飘的一个字。 　　“嗯？” 　　意思是，有什么问题吗？ 第21章 把持不住 　　冯一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满脸写着四个字：羞愤欲死。 　　周老板这时终于抛下最后一句。 　　“睡相不好没关系，我睡眠好，不怕打扰。”话音落下，人已经上了二楼。 　　冯一诺听到这话也顾不上害羞了，赶紧小跑着紧跟其后，特别认真地说：“可我睡眠不好，身边有人我会睡不着。” 　　“是吗？”周铭远脚步不停，长腿一跨，便站到了自己卧室门前。 　　冯一诺拼命点头。 　　周铭远转头看他，身体微微前倾，唇边笑意微染，声音低沉而性感，瞬间就让冯一诺点头的动作僵在了当场。 　　他说：“睡前做点运动，你一定会睡得非常好。” 　　睡前运动……睡前……运动…… 　　睡前……睡前…… 　　运动……运动…… 　　睡前能有什么运动啊！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装得那么严肃高冷一本正经，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龌龊的衣冠禽兽！ 　　冯一诺又羞又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委屈，让他鼻子发酸，眼眶发涩，忍不住想掉眼泪。 　　他以为周铭远会和别人不一样，虽然他们的初识是那样的荒诞戏剧，虽然他们的婚姻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但他以为，他们的交易至少不会这么赤裸裸。 　　是他太天真了。交易就是交易，再怎么遮羞掩饰，再怎么光鲜亮丽，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关系只是一个交易的事实。 　　他出卖自己的身体和自尊，对方给他想要的资源和机会，很合理，很公平。 　　周铭远和其他的金主，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早在签下合同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为什么事到临头，他会觉得难过？ 　　是对周铭远的期望太高了吧？他以为……以为他们至少算是朋友。 　　可是冯一诺啊，你这样一个目的不纯、想要借助别人的财势上位的二十八线小演员，有什么资格成为周老板的朋友？ 　　他红着一张脸，也红着一双眼睛，瞪着周铭远不说话。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周铭远意料之外。 　　周老板原本只是想逗逗他，不过看他这仿佛受到多大屈辱的小表情，他就知道这娃肯定胡思乱想钻进牛角尖了。 　　于是，周老板伸手弹了下他的鼻头，故意板起脸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那间装备齐全的健身房，连小辛都不能随便进，让你睡前去做做运动放松一下，还这么不乐意？” 　　什么？什么健身房？ 　　冯一诺捂着鼻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眼睛越瞪越大：“健身房？你说让我睡前做点运动，是去健身房？” 　　“不然呢？你想去哪？”周铭远好整以暇地反问。 　　“我……我以为是……”冯一诺本来就红着的脸热得可以直接做铁板烧了。苍天啊！人家只是让他去健身房做点运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你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 　　冯一诺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到底龌龊的人是谁？救命！ 　　周铭远眯起眼睛：“你不会想的是床上运动吧？” 　　“我不是，我没有！”冯一诺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但绯红的脸颊让他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不是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我热的……” 　　“家里的空调是恒温二十三度。” 　　冯一诺快哭了：“真的不是，周铭远，我可不可以不和你一起住……”他要赶紧逃离这里！ 　　“不可以。”周铭远的表情突然变得相当严肃，眼看着冯一诺真的要哭给他看，周老板觉得今天不能再逗下去了，所以语气十分认真，“为了确定我们婚姻的真实性，我们必须要住在一起。不过……” 　　周铭远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冯一诺问：“不过什么？” 　　周铭远朝他伸出手：“我带你去卧室看看，说不定你会喜欢。” 　　谁能拒绝一个如此英俊温柔的男人伸出的手呢？反正冯一诺拒绝不了。他拒绝不了的不仅仅是周铭远，还有周铭远的卧室。 　　倒不是周铭远的卧室有多漂亮多豪华，相反十分简洁低调，但细节处又透着主人不凡的见识和品位。每一件摆设都出自名家名师，每一个角落都设计得舒适得体，让人一进入这个空间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放松和愉悦。而正对着那张两米大床的巨大露台，可以将整个城市最完美的夜景尽收眼底。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冯一诺无法拒绝的理由，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间卧室之内，还隐藏着另一间卧室。一道装饰帘后，一扇和墙面融为一体的门，严丝合缝，肉眼看不出半点端倪。而钥匙是一只镶嵌着碎钻的月牙形遥控器，精致得如同一枚项链吊坠。 　　冯一诺惊讶地走过去，仿佛爱丽丝通过衣橱进入了仙境。 　　原来周铭远真的会魔法，他可以在墙上为他开拓出另一片完全独立的奇妙天地。 　　这间卧室比周铭远那间要小一些，但比冯一诺在锦绣里的那间卧室要大得多。墙面是十分清新的淡蓝色，整体风格虽然也十分简约，但家具与摆设都更年轻活泼。更重要的是，屋顶有一扇隐藏的玻璃天窗，只要轻轻摁下遥控键，就能躺在床上欣赏白天的浮云流动，以及夜晚的繁星点点。 　　冯一诺何止是喜欢，他简直爱死了这个房间。 　　他欣喜地转头看向周铭远，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周铭远，这是我的房间？” 　　周铭远微笑着点头。 　　冯一诺直接朝他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 　　周铭远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身体骤然一僵，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尽管这个词放在周老板身上有些匪夷所思，但他确实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周铭远便抬手搂住了他。 　　冯一诺说：“周铭远，谢谢。”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这个房间，谢谢你对我的体贴，以及尊重。 　　周铭远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也要谢谢你。” 　　冯一诺抬起头：“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和我结婚。”周铭远觉得怀里搂着个人，好像感觉也不错。“我知道在中国，同性婚姻还很难让人接受。” 　　冯一诺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周铭远，退出他的怀抱，摸了摸鼻子：“我是有目的的啊。”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只要不丢失本心就好。”周铭远笑道。 　　冯一诺也笑，他是从心底里感到轻松和高兴。其实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能遇到周铭远这样的“金主”，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周铭远，你现在怎么这么温柔？” 　　“温柔？”周铭远一挑眉，居然有人把这个词放在他身上。 　　“对呀，刚认识你的时候，你那张脸，简直可以媲美喜马拉雅雪山。” 　　“高冷是吗？”周铭远接下他的话。 　　“你居然知道？”冯一诺吃惊。 　　他当然知道，因为类似的话辛卫前几天刚说过。看来自己以前给人留下的印象真是不怎么样啊。 　　不过，现在的自己，真的可以称得上温柔吗？ 　　周铭远眉心微蹙，仿佛这个词出现在自己身上多么不可思议一样。 　　他看着冯一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抚上对方的……脑袋，像对待小孩子，或者对待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异常柔和。 　　冯一诺呆呆地看着他，心跳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 　　夜风从露台外吹进来，撩起垂落于地的窗帘，空气中盈满甜蜜芬芳的气息。那是露台上那几株清雅的小茉莉正在绽放。 　　冯一诺眼神微闪：“周铭远，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周铭远问：“为什么？” 　　“因为……”冯一诺低下头，声如蚊吟，“我怕我会犯错啊……” 　　“犯什么错？”周铭远居然听清了。 　　你是我的金主，而娱乐圈里，所有对金主产生感情的艺人，结局都不怎么样。 　　一个交易而已，还是不要搞得太复杂的好。 　　冯一诺唇角一弯，露出个灿烂笑容，用特别明显的开玩笑语气：“我怕把持不住，爱上你哦。” 　　第二天。 　　冯一诺早上醒过来时，居然闻到了煎蛋的香味。他有些惊讶地洗漱下楼，餐桌上居然摆了一桌子……早餐。 　　真的是满满一桌子。 　　有十分地道的中式豆浆油条小笼包，也有相当讲究的西式熏鱼培根三明治，光看着就能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他正疑惑周铭远和辛哲到底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准备这么丰盛的早餐，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端着刚热好的牛奶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该怎么称呼。 　　好在女人见到他，非常和蔼地笑了笑，道：“冯先生起来了？我是老夫人派来照顾大少爷起居的覃姨，大少爷有事先出门了，不能陪您用早餐。” 　　“覃姨？”冯一诺眨眨眼，刚睡醒还有些混沌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老夫人？什么大少爷？他这是穿越到了哪个豪门宅斗剧组？ 第22章 遗嘱 　　冯一诺一脸懵地对着这个面目柔和的女人，差点下意识问出一句：“什么大少爷？” 　　不会是周铭远吧？他不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吗？怎么又冒出个什么老夫人来？这到底是什么剧情啊，他有点看不懂。 　　“您要是不嫌弃，就跟大少爷一起称呼我覃姨吧。”女人语气温和，态度恭敬，一看就是在大户人家长期熏陶出来的高级别女佣，非常懂得规矩和拿捏分寸。 　　“噢，好的，覃姨。”由于没弄明白周铭远到底是什么身份，冯一诺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出错。不过看到这个覃姨，他倒是明白了周铭远为什么坚持要他搬过来一起住，并且还要住在同一个卧室里。 　　说什么来照顾周铭远起居，估计是来确定一下他和周铭远到底是不是真正结婚吧？ 　　周铭远也真是，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万一露馅了可怎么办？ 　　“冯先生用早餐吧。”覃姨拉开椅子，替他摆好碗筷，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冯一诺从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但类似的电视剧看过不少甚至还演过。他现在的身份既然是周铭远的合法伴侣，就得有那个底气和态度。 　　于是他只轻轻点了下头，便坐到了那张拉开的椅子上，彬彬有礼地说了声：“谢谢。” 　　覃姨对他的表现没有什么反应，见他伸手端起了豆浆，便把切成段的油条和鲜香扑鼻的蟹黄小笼包放到了他面前。 　　“大少爷出门前没告诉我您喜欢什么类型的早餐，所以我中西式都准备了些。” 　　“我都可以。”冯一诺自然地笑了笑，“铭远在的时候我一般陪他用西式，不过他也经常会陪我用中式早餐。” 　　覃姨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和蔼可亲了几分。 　　能不和蔼可亲吗？连他自己都觉得和周铭远真是恩爱得不得了耶。 　　“铭远”这两个字他到底是怎么叫出来口的？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现在总算知道周铭远为什么非要和他结婚了。如果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扎实，他还真演不了这个角色。 　　全程保持优雅微笑、得体礼仪，实则内心已经跑过无数匹草泥马的冯一诺好不容易吃完早餐，立刻起身离开餐厅返回卧室，拿起手机直接点开周铭远的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周铭远低音炮一样性感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宝贝，早安。” 　　“……”冯一诺差点一个手抖把电话掉到地上去。他虽然不知道周铭远在做什么，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也在演戏。 　　好吧，要演大家一起演。谁怕谁？ 　　“亲爱的，你去哪里了？早上起来没有见到你，人家早餐都吃不下了……” 　　被某人吃掉的豆浆油条小笼包：我们算什么？ 　　周铭远的呼吸明显顿了顿，估计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冯一诺凭想象就知道周铭远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僵硬。 　　不过周老板并没有僵硬多久，很快便温柔地解释道：“和锐廷堂哥喝早茶，顺便聊点事情，很快就回去。你乖乖等我。” 　　冯一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在心里对周铭远做了个十分中肯的评价：这人真是太虚伪了。 　　不过这个什么锐廷堂哥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周铭远到底还有多少莫名其妙的亲戚？ 　　冯一诺刚要再演，微信提示音响起。他拿下电话一看，是罗森发来的，上面只有五个字：“来公司一趟。” 　　于是他压低声音对周铭远说：“我要去一趟星晖，没法在家等你了。” 　　“好。”周铭远脸上依然保持着十分温柔宠溺的微笑，“我让小辛回去接你。” 　　“啊？不用了，我自己……” 　　“你先换衣服，他很快就到，乖。” 　　“……哦。”冯一诺呆呆地挂了电话。 　　周铭远转头吩咐辛哲：“冯先生要出门，你务必将他安全送到他想去的地方。” 　　“是。”辛哲应声离开。 　　坐在周铭远对面的男人似笑非笑：“之前听说你娶了个男人，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周铭远放下手机，并没有回应男人的话，而是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唇边，等待对方的下一句。 　　果然，对方看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同性婚姻在中国不合法。” 　　“堂哥，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我是美国人，中国的婚姻法不适用于我。我们的婚姻在美国合法登记，并有大使馆的法律文书，相信你很快就能收到我律师的公证文件。”周铭远手中的紫砂茶杯十分精巧，茶香袅袅之中，他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清冷，“所以，爷爷留下的那份遗嘱，已经生效了。” 　　周铭远最后那个如同叹息般的“乖”字，让冯一诺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思绪不由回到前一天晚上，他对周铭远说：“我怕把持不住，爱上你哦。” 　　周铭远是怎么回答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温柔而深邃，像是整个无垠苍穹都透过那扇天窗倒映进了眼底，里面星辰闪烁。有一种名为柔情的东西丝丝缕缕地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化成甜蜜芳香的雾，缠绕进冯一诺的每一次心跳、每一寸呼吸，让他有微微的眩晕感。 　　他听到周铭远说：“我允许你爱我。” 　　多么倨傲多么自大的一句话，但偏偏说得极尽温柔极尽缠绵，仿佛真的对你情深似海。如果周铭远去当演员，说不定能捧个影帝回来。 　　我允许你爱我。 　　那他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至少，周老板的回答不是“你没有资格”。 　　冯一诺看着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自嘲地笑笑，周铭远刚刚那个温柔宠溺的“乖”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像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撩人心弦。 　　如果不是明知道在演戏，他一定会觉得又甜蜜又动人。 　　辛哲在二十分钟后便到了“山色有无”地下车库，冯一诺换好衣服下楼时，覃姨问他中午回不回来吃饭。冯一诺说不回，让她不用麻烦。 　　其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是，自己宁愿在外面吃快餐，也不要一个人面对覃姨演戏。 　　这可是连飞页都没有的纯粹自由发挥啊，还不能NG重来！ 　　辛哲送他去星晖的路上，冯一诺旁敲侧击地问周铭远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一会儿出现个老夫人，一会儿又出现个堂哥，家里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女佣覃姨。 　　“覃姨？”辛哲很惊讶，“你见到她了？” 　　冯一诺对他的反应更是莫名：“那么一个大活人在家里我能见不到吗？周铭远出门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差点儿没被吓死。” 　　辛哲也很懵逼：“我们出门的时候她不在啊。” 　　“哈？”冯一诺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们出门后她才来的？她怎么能随便进来？” 　　“她是周家的老佣人了，一直在周老夫人身边工作，很得老太太信任。老板这次回国，老夫人本来打算让他住回周家老宅，但老板说郊区不方便，没同意。老夫人又说派几个人过来照顾起居，老板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所以也没同意。最后两人各退了一步，就是每个周末老夫人会让覃姨过来打扫卫生做做家务。覃姨有‘山色有无’的门禁卡和家里的密码，如果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可以说是想什么时候来就能什么时候来。” 　　一席话说得冯一诺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辛哲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没听明白？” 　　冯一诺说：“原来你也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辛哲默默地扭过头。人设崩了，伤心。 　　冯一诺又说：“今天不是周末。” 　　辛哲说：“嗯。” 　　“所以，她不是来打扫房间的，她是故意趁你们不在来试探我的。” 　　辛哲说：“嗯。” 　　“我就说周铭远不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啊，如果他知道覃姨会过来，肯定会提前让我做好准备，免得露馅，怎么可能连我吃中式还是西式的早餐都不告诉她。” 　　辛哲说：“嗯。” 　　“……”冯一诺无语，“小辛啊，该说话的时候还是需要说话的。” 　　辛哲说：“哦。” 　　冯一诺朝天翻了个白眼：“周铭远到底是什么人？” 　　辛哲没答话，而是将车缓缓停了下来，然后说：“冯先生，你可以下车了。” 　　冯一诺懵了。就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这臭小子也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大马路上吧？ 　　辛哲指了指窗外的大楼：“你到了。” 　　“哈？”冯一诺茫然了半晌，转头一看，路边那栋金光灿烂的摩天大楼不就是星晖吗？这么快就到了？ 　　“我今天走了另外一条路，没塞车。”辛哲解释道。 　　星晖大厦位于市中心，离“山色有无”本来就不远，平常走主干道要过好几个红绿灯，所以会慢一点，不塞车的情况下确实只需要十几分钟。 　　冯一诺有点汗颜，赶紧开门下车，对辛哲说了声“谢谢。” 　　辛哲板着张酷脸看他一眼，将车开走之前，留下一句：“贵市上层圈子里，姓周的有几个？” 第23章 或者……运气好点也行啊。 　　冯一诺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辛哲这话什么意思，辛哲已经开着那辆豪华宾利渐行渐远，很快汇入城市主干道汹涌的车流之中。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辛哲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不过S市的上层圈子，他并不是很熟，有限的内存里实在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转身走进星晖大楼，先去找罗森办正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罗森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问：“周铭远到底是什么人？” 　　冯一诺嘴角一抽，问道：“怎么了？” 　　罗森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个剧本。 　　冯一诺接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山河在》？” 　　“没错。”罗森看着他，“你知道《山河在》的导演是谁吧？” 　　“陆平川，陆导。”冯一诺边回答边低头翻阅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陆平川是圈子里口碑和人气都数一数二的名导，他拍的电视剧每一部都能成为收视神话，里面的一个小配角都能红得发紫，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小生小花铆足了劲儿挤破了头想得到他的青睐。 　　不过这位陆导名气与脾气一样大，而且性格耿直，最不喜欢的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只要不是他看中的人，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什么靠山，统统不会用；而只要是他看中的人，哪怕你只是个跑龙套的，他也敢用你演主角。就连贺大少想往剧组里塞个人，他都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拒绝。 　　上次严总邀请陆导来星晖试镜选角，罗森费了好大的劲才替冯一诺争取到试镜男三的机会，可惜因为在美国那一晚……错过了。冯一诺做梦也没想到，还能有机会拿到《山河在》的剧本。 　　他快速地翻看了几页，抬起头有些激动地问：“这是……我可以有机会试镜了吗？” 　　罗森摇了摇头，眼看着冯一诺眼中的光芒就要熄灭，他才故作严肃地告诉他：“不是试镜，是直接进组。” 　　“什么？”冯一诺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平川导演怎么可能让一个没有通过试镜的演员直接进组？“演……什么角色？” 　　不用试镜应该只能演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吧？ 　　虽然能进陆导的剧组他已经很高兴了，但还是难免有那么点失望，如果他没错过那次试镜…… 　　“男二。”罗森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咬得特别清晰，“而且，和男一都是领衔主演，戏份很重。” 　　冯一诺翻动剧本的动作陡然僵住，他紧紧盯着罗森，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男二，领衔主演。”罗森重复道。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冯一诺喃喃道。 　　“剧本已经在你手上了。”罗森指了指他手上的剧本，终于绷不住露出兴奋的笑容，“陆导的剧，领衔主演男二号！一诺，我们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冯一诺愣愣地还没能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剧本，又看了看兴奋的罗森，“是真的吗？我可以直接进组演《山河在》的男二号？你不是在逗我吧？” 　　“我确定，是真的。”罗森一字一句说完，紧跟着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严喃凮总反复确认好几遍了。因为这部剧已经开机，陆导希望你能在本周内尽快进组。刚刚他的助理也跟我通了电话，询问我们可以进组的具体时间！”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是我？”冯一诺还是不敢相信，生怕自己弄错了空欢喜一场。 　　“所以我问你周铭远到底是什么人。”罗森稍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即使星晖现在要力捧你，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给出这么好的资源。重点是他们想给也做不到，陆导就从来没有让任何人不试镜就直接进组过，更何况这么重要的角色。” 　　“你不是已经查到他是谁了么？”冯一诺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罗森摇头：“星晖的幕后老板，应该也不能让陆导这样的人轻易妥协，他可是连贺大少的面子都没给过。” 　　贺以则除了是传说中的星晖幕后大老板，还是远洋集团的大少爷呢。可那又怎么样，人家照样不买账。 　　冯一诺沉默了会儿，想起辛哲的话，问道：“S市上流圈子里，有姓周的吗？” 　　“有啊。”罗森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吗？” 　　冯一诺呵呵一笑，表示真的不知道。 　　他总觉得自己离那些所谓的豪门世家特别远，所以也从来没关注过那些站在金字塔尖尖上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罗森带了他十年，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只能耐心地给他科普：“S市四大家族，容家，周家，贺家，严家。容家前几代是捞偏门的，离咱们太远不用说了；贺家是国际海运、空运巨头，几乎垄断了所有大型港口的进出运输；严家是传统实业，涉足的领域比较多，不过主要还是以电子科技为主；而周家，从前清开始就是家赀万贯的大户人家，根深叶茂家族庞大，现在也是手握大中华金融圈半壁江山的资本大鳄，跺跺脚地皮都要震三震那种！不过……周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罗森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冯一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规定？” 　　“周家子孙不允许涉足娱乐圈，连绯闻都不能有。”罗森说完摊了摊手，“所以，你觉得周铭远会是这个周家的人吗？” 　　冯一诺皱着眉头，周铭远可是星晖娱乐幕后大老板，虽然用了美国的公司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控股，但如果周家要查，肯定很容易。他若真是这个周家的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这个规定吗？ 　　“周家为什么这么反感娱乐圈？” 　　“这哪有为什么？”罗森耸耸肩，“他们这种自诩清高的豪门贵胄，看不上娱乐圈很正常啊。这也是我没把周铭远往周家去想的原因之一。更何况你说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就更不可能和S市的周家有什么关系了。” 　　“也对。”冯一诺点点头，然而辛哲那句话的意思，又摆明告诉他周铭远就是这个周家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一诺觉得以自己的脑容量真的想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于是甩甩脑袋不打算继续纠结下去。该说的时候周铭远自然会说，他不说自己在这里瞎猜也没用。 　　重点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自己这里都只有一个身份：老板和金主。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让周铭远觉得这笔交易值得就好。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山河在》的拍摄。 　　罗森问了他的意见，将进组时间确定在三天后。 　　《山河在》是一部大型古装历史政斗剧，片名取自杜甫的《春望》首联“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剧中有皇权角力，也有疆场厮杀；有国破家亡，也有赤子昭昭；有山河破碎的苍凉，也有忠魂不灭的悲壮。荡气回肠，扣人心弦。导演、编剧、制片人都是业内翘楚，投资也十分庞大，属于电视剧中少有的大制作。 　　陆导的实力圈子里有目共睹，所以工作时对演员也是出了名的严苛。冯一诺除了刚出道的时候演过主角，已经很多年没演过这么重要的角色，说不紧张不兴奋，那是骗人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用心演绎，尽快熟悉剧本，融入到角色中去，要让自己的表现配得上这来之不易的好机会。 　　于是和罗森商定完进组事宜，冯一诺抱着剧本就准备回去。罗森叫住他，问他要不要跟周铭远商量一下进组时间。 　　冯一诺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跟他商量？” 　　“你跟他不是住在一起吗？”罗森斟酌着措辞，“这部戏要在影视城拍四个月左右，然后还要去其他地方拍外景，你们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哦。他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吧？”他们又不是真正的恋人，几个月不见什么的，说不定周老板正好乐得清静。不用对着演戏，彼此都自在。 　　“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吧，毕竟……你们现在……”罗森欲言又止，还有半句没有说完，但冯一诺听懂了他的意思。 　　罗森是想说，把金主伺候好了哄高兴了，他的演艺事业才会蒸蒸日上。 　　这就是现实。 　　“我会的，你放心。”冯一诺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罗森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怎么能放心呢？他根本没想过冯一诺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条路。这孩子太干净又太重情，根本就不适合娱乐圈。 　　原本自己想的是，如果星晖不跟他续约，就这么退出也不一定是坏事。虽然带了他十年，虽然舍不得，但也比在这个圈子里不上不下的好。 　　可他没想到会半路冒出个周铭远，还莫名其妙和冯一诺有了那样的关系，而一诺的反应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罗森没见过周铭远，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听严若霖的形容，必定也是个能与贺、严二人媲美的人物。英俊多金、风度翩翩，背景深厚，出手阔绰，这样的男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众人追逐的对象。长期待在这样的男人身边，他怎么能放心？ 　　冯一诺看着聪明，实际上蠢得要死。过去十年，他已经在某个男人身上吃了太大的亏，如果再来一次…… 　　罗森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希望这臭小子这次能长点心，或者……运气好点也行啊。 第24章 路口，停车 　　冯一诺走出星晖大楼，本想打个车回“山色有无”，但刚走了两步，想起早上那个覃姨，顿时没了回去的兴趣，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二十分钟后，冯一诺回到了锦绣里自己的家。江小漓去集训还没回来，家里十分安静，正适合认真研读剧本。 　　《山河在》这部剧，讲的是大胤朝四皇子李承昱（男主），在皇权争斗中遭到最信任的兄弟暗算坠落悬崖，机缘巧合下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漱雪楼楼主慕成雪（女主）所救。李承昱要隐瞒身份，回到京城，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然而救命恩人慕成雪的真实身份却是昔年名将季旸之女，与他李家有着灭门之恨。 　　季旸原为大胤兵马元帅，因其战功显赫，功高震主，被皇帝所忌，以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六岁的季家长女和四岁的幼子被家将救出，送至终南山漱雪楼寻求季家旧友剑圣慕千里庇护，却在途中遭遇追兵，姐弟失散。最终季家长女顶替弟弟的身份拜入慕千里门下，改名慕成雪。 　　十三年后，慕成雪成为了漱雪楼主，却没有立即入京复仇，她必须先找到自己的弟弟。李承昱被她所救，养伤期间又遭遇朝廷暗影卫追杀。两人在接下来的朝夕相处中，羁绊渐深，互生惺惺相惜之感。 　　一次意外，慕成雪被撞破女儿身份……可惜惺惺相惜的兄弟之情尚来不及转化成情意缠绵的男女之爱，朔方蛮族入侵，北境狼烟四起，大胤边陲城破，镇北侯殉国，靳国铁骑挟雷霆之势踏破万里疆土，直逼京师。 　　昌隆盛世一朝倾覆，锦绣河山沦为焦土。九五至尊的帝位，与国破家亡的苍凉，孰轻孰重？是放下仇恨，驰骋疆场，捍卫家国？还是趁势入京，报仇雪恨，了却夙愿？这是李承昱和慕成雪，都将要面临的艰难抉择。 　　而冯一诺饰演的七皇子李承昊（男二号），原本是皇后嫡出的最为尊贵的幺子，因为年纪最小，所以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宠爱之中，也一直笼罩在哥哥们的光芒之下，不显山不露水，对谁都温柔和善，彬彬有礼。不像是个长在深宫里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皇子，倒像个如竹如松温文尔雅的翩翩世家公子。 　　他从未幻想过金銮宝殿上那张金光灿烂的龙椅，所以在哥哥们为了皇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倒是奇迹般地全须全尾活到了现在——但也正因为此前的内斗，哥哥们死的死，散的散，不少朝臣也深受牵连。京城告急之时，偌大朝廷竟找不出一人可抵挡强横敌军。 　　随后便是天翻地覆的惊天劫难。京城沦陷，帝后殉国。 　　金鞭断折九马死…… 　　可怜王孙泣路隅。 　　李承昊被一帮宦官权臣挟裹着南渡逃命，大太监刘振看他软弱温和好控制，联合一帮权臣将他赶鸭子上架，拥立为帝，想架空他为傀儡，在江南建立新朝廷与靳国谈判。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李承昊登上皇位，竟迅速展现出隐藏于温润外表下的冷静睿智和铁血手腕，来了个绝地反击，杀了权宦奸臣，起用了一批原本地位并不高，但是能力卓著的寒门士子。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巩固自己皇权的同时，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挥兵北征，收复失地，重现皇朝山河一统的鼎盛荣光。 　　李家的男儿，骨子里就流淌着成就皇图霸业冷酷嗜杀的因子。那个在春日里笑容温暖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然长成了手握皇权生杀予夺的冷血帝王。 　　到后来，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面对手握十万义军来投，且自称是四皇子李承昱的年轻男人，已经登基为帝的李承昊，要如何取舍…… 　　李家的江山，只能是李家的。但皇位，却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哪怕那个人，是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哥哥。 　　从尊贵柔软的少年，到冷血深沉的帝王，“李承昊”这个角色的戏剧张力非常强，他的温暖，他的纯粹，他的聪明，他的隐忍，他的冷酷，他的猜忌，他的家国天下，他的势在必行，以及心底最后残留的那一丝没有完全泯灭的兄弟之情，竟看得冯一诺浑身发抖，手心冒汗。 　　这个角色的复杂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让人血脉贲张又爱又恨。如果能把这个角色演好，一定能让他的演技有更大的提升。 　　冯一诺一口气看完了大半剧本，稍微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一转头，居然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吓了一跳，抓起手机看时间，居然已经六点多了！ 　　故事太吸引人，他完全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会儿回过神来，才觉得肚子饿得有点难受。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不难受才怪。 　　冯一诺放下剧本，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找点吃的，电话铃声却在此刻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一个完整的懒腰还没抻完，差点岔了气。 　　来电显示是周铭远，他赶紧接起来。 　　周铭远的声音跟早上两人通话时判若两人，是之前惯有的严肃冷硬，简洁明了的三个字：“你在哪？” 　　冯一诺听到这个声音就没来由的心虚，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我……在锦绣里。” 　　“十分钟。” 　　“啊？” 　　“小区门口等着。” 　　“哦。” 　　冯一诺应了一声，周铭远已经挂了电话。 　　他盯着电话发了会儿呆，把周老板的话慢慢消化完，才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又到厨房倒了杯水喝，最后将水、电、煤气的总闸都关掉，才匆匆向门外跑去。 　　跑了两步发现剧本没拿，又折回来捞起剧本继续跑，跑了两步发现窗户没关，又返回去关窗。手忙脚乱了半天，到电梯口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下班高峰期，电梯上来得非常慢，下班的、放学的都在这个点回家，几乎每层都要停。光等个电梯，又去了两分钟。 　　好在这个时候出门的并不多，冯一诺进电梯往下倒是很顺畅，只在15楼停了一次，进来一对小情侣。 　　紧赶慢赶跑到小区门口，还是迟到了。 　　冯一诺盯着那辆锃亮的黑色宾利，简直怀疑周铭远刚刚就是在门口给他打的电话。否则这个时候，到处都塞车，他从哪条路可以这么准时到达锦绣里？ 　　辛哲下来给他开门，周铭远西装革履坐在里面，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好。 　　冯一诺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电梯太慢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们来得太快了”。 　　周铭远没搭理他，冷冷地让辛哲开车。 　　冯一诺见他脸色不好看，低声下气地赔笑脸：“对不起啊，别生气了，下次我一定准时……” 　　“嗯。”周铭远冷淡地表示听到了。 　　这下冯一诺不乐意了。他这又是道歉又是赔笑脸的，对方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凭什么？ 　　重点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怪我动作太慢，让你周大老板在门口多等了几分钟？那你别来啊，我又没让你来接我。 　　冯一诺心里郁闷，不想再自找没趣，转头看向窗外没再出声，一时间车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辛哲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的两人，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其实以前车里通常只有周铭远一个人，车里基本上都是安静的，辛哲从来没觉得奇怪。但现在有冯一诺坐在旁边，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他就会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实在想不出来。所以也只能跟着沉默，专心开车。 　　倒是冯一诺盯着窗外飞驰后退的景象，发现他们走的并不是回“山色有无”的方向，不禁问道：“我们要去哪？” 　　他这话问的不是周铭远，而是辛哲。 　　辛哲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自家老板，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答道：“去郊区。” 　　“郊区？这个时间？”冯一诺简直觉得这两人脑子有问题，“晚高峰，不管哪条路都堵得水泄不通，没有一个小时根本出不了城。你们疯了吗？” 　　周铭远双手环胸，依旧沉默。 　　辛哲又看了他一眼，聪明地没再开口。 　　冯一诺自然知道这辆车上谁才有话语权，他也知道周铭远会在这个时间去郊区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但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掺和他的事，他从上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再让他饿一两个小时，他可能会想杀人。 　　于是，“民以食为天”的冯小哥说：“你们去吧，我要下车。” 　　这下周铭远终于转头朝他看过来。 　　冯一诺见到让冷飕飕的表情，瞬间有点怂，但话说出来了，他也没办法吞回去，只能佯装镇定地说道：“你看我也不去。我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胃都饿扁了。你们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要去找东西吃。” 　　冯一诺吸取了上回的教训，特别强调，“路口，停车”。 　　反正周铭远一张脸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他索性得罪得更彻底一点。大不了就是又被扔下车，他正求之不得。 　　可惜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铭远在听完他这段话后，竟然挑挑眉头，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来。 　　冯一诺吓得不清，不着痕迹地往车门边挪了挪，心想周老板不会被他气得不正常了吧？ 　　苍天可鉴，他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正当冯一诺在心里天人交战是该有骨气地继续强装镇定，还是认清形势乖乖求饶，突然听到周铭远对辛哲说：“前面路口停车。” 　　辛哲问：“不去周家大宅了？” 　　周铭远说：“不去了。” 　　辛哲又说：“那边还等着见冯先生呢。” 　　听到自己被点名，冯一诺茫然地眨眨眼睛。 　　关我什么事？ 　　周铭远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辛哲不说话了，冯一诺当然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从周铭远和辛哲的对话中，他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去郊区，是因为那个什么周家大宅有人指名要见他。而周铭远之所以脸色那么难看，也并不是因为自己迟到了那几分钟，而是有人突然要见他这件事，可能让周老板很被动。 　　虽然冯一诺并不知道周铭远在这个所谓的周家是什么地位，甚至他都还没确定周铭远到底是不是罗森口中那个周家的人。但他大概也能猜到周铭远回国和结婚，应该都和这个庞大的家族有关。 　　如果就这样不去，会不会给周铭远带来什么麻烦？ 　　“要是不去……会不会不太好？冯一诺觑了觑周铭远的脸色，弱弱地问。 　　“你想去？”周铭远反问。 　　冯一诺把头摇成拨浪鼓，他刚跟周铭远搬到一起，日常起居什么都不熟悉，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万一不小心把戏演砸了，怎么对得起周老板？好歹给他一段时间入入戏再说啊！ 　　周铭远脸上的笑容拉大：“那就不去。” 　　他话音落下，辛哲已经将车停在了路口，对面正好是华瑞丰悦城，S市最大的高端购物中心。里面有不少别具特色风格不一的餐厅，刚好可以满足某人即将造反的胃。 　　冯一诺赶紧开门下车，刚要关门，却发现周铭远也跟了下来。 　　“你下车做什么？” 　　周老板反手将车门关上，酷酷地给了他两个字：“吃饭。” 第25章 “你没想到的事还很多。” 　　决定不去周家大宅了之后，周铭远心情似乎格外好，他旁若无人地牵起冯一诺的手，抬腿走向丰悦城的大门。 　　但冯一诺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出来，顺便提醒他，这里不是美国，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很奇怪。 　　周铭远心情好，也没跟他计较，问他想吃什么。 　　冯一诺看了看周老板一身笔挺正式的西装，无奈地说：“西餐吧。” 　　就你这身打扮，我带你去吃火锅烤肉，也不合适啊。 　　虽然冯一诺自己是真的很想吃。 　　于是周老板的心情更好了，直接带他去了丰悦城三楼某家非常出名的法国餐厅。 　　冯一诺看着餐牌上十分高冷的价格，实在下不了手，特别乖巧地对周铭远说：“我对法餐没什么研究，你点就好。” 　　周铭远用非常流利的法语点完餐，冯一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没想到你还会法语。” 　　“你没想到的事还很多。”周铭远边说边将餐巾打开。 　　“比如？”冯一诺端起水杯先喝了一口。 　　“比如我还会日语和西班牙语。” 　　“真的假的？” 　　周铭远没答话，而是问道：“为什么饿了自己这么久？” 　　“呃……”冯一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忘了。” 　　“忘了？”周老板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 　　“看剧本看得太入迷了，忘记了时间。”冯一诺老老实实答道，“对了，我还没谢谢你，给了我出演《山河在》的机会。” 　　“这是我答应过你的角色。”周铭远回答得云淡风轻，好像将冯一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送进陆大导演的剧组演主角，只是举手之劳。完全没有意识到，对于吃娱乐圈这碗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办成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冯一诺愣了愣，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要过这个角色，然后就听周铭远继续说：“《剑啸长风》的男二号，贺以则给了他的小情人，而且那个角色并不适合你。” 　　哦，原来是这个事。 　　他当时只是为了让这人知难而退，故意说来为难他的，谁能想到他们之间会是现在这么个剧情走向？ 　　所以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冯一诺真心诚意地说：“谢谢。” 　　服务生送上周铭远点的酒，替两人斟好后，做了个“请慢用”的手势，礼貌地退开。 　　周铭远问他：“确定进组时间了吗？” 　　冯一诺说：“三天后。” 　　周铭远对这个时间没什么意见，端起酒杯微微往前一倾。冯一诺赶紧也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清冷的玻璃脆响之中，周铭远说：“好好演，别让我太丢人。” 　　三天后，星晖为冯一诺配的保姆车把他和罗森送去了位于J市的影视城。 　　周铭远则和辛哲去了周家老宅。 　　和他们同时到达的，还有已故盛世嘉德总裁周世勋的个人律师孙海达、周铭远带来的律师韩栋，以及一堆直系旁系乱七八糟的周家子孙。 　　周家老宅位于S市东郊，占地几十亩，建筑面积过千平，依山傍水，屋宇宏敞，一座典型大家风范的江南园林。 　　如果翻开S市建城史，可以查阅到，这座老宅建成至今已过百年，是知名民族资本家周兰台先生，当年为迎娶珠宝大亨吴家的千金，专程请当时刚留洋归国的建筑大师梁怀钰亲自设计建造的。 　　梁大师同期承建的其他作品，幸存至今的，要么收归了国有，要么已经在重修之后开放为公共建筑、旅游景点。而周家子孙能在百余年后，依旧保有着这栋祖上遗下的珍贵大宅，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奇迹的起点，要从民国初年说起。 　　这座大宅的第一个主人周兰台，是清末官派留洋的第一批小留学生，也是其中第一个学金融的。 　　在他回国之后，将自家的当铺钱庄生意一手发扬光大，创立了盛世金融公司，又增加了投资、拍卖、债券等新业务，逐渐成为S市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后来，周兰台求娶到了江南吴家的长女吴映霞，更是让盛世金融在S市的地位稳如磐石。 　　更重要的是，周兰台不仅是个商业奇才，还是个爱国人士。抗战爆发后，通过盛世金融公司往前线运送了大量战备物资和衣物药品。解放战争时期，又倾其所有支持解放事业。而他所作的一切，让周家在后来的特殊年代中成为少数没有受到波及的家族之一，得以延续至今，生生不息。 　　周兰台去世后，次子周世勋将盛世金融和母亲娘家的嘉德珠宝合并，更名为“盛世嘉德股份有限公司”，并成为国内第一批上市的公司之一。多年风雨洗礼之后，盛世嘉德在投资、拍卖、基金、证券等老牌金融业务，以及珠宝实业方面做得风生水起。 　　与此同时，周家子孙也称得上人丁兴旺。 　　周兰台与夫人生有五子一女，尽管长子周世钊在艰苦年代因病早逝，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周启年。但其他儿女都平平安安长大，诞下诸多子孙。尤其是继承了家业的次子周世勋，更是个完全超越父母的商业奇才，也是在他的手下，盛世嘉德完成了全面的蜕变和起飞。 　　和父亲迎娶吴家千金，为周氏打下百年基业的磐石一样，周世勋的婚姻，也同样是盛世嘉德的命运转折点。他所迎娶的裴氏夫人，出身也是江南望族，若干年前盛世金融遭遇强敌，资金链断裂，就是这位裴小姐不顾家人反对，力排众议带着丰厚嫁妆毅然嫁给了周世勋，挽大厦于将倾，帮助周家渡过难关。 　　也就是，在周世勋过世之后，如今周家掌权的这位老夫人。 　　她与周世勋结缡六十载，风雨共度，恩爱非常，手握巨额财富，膝下独子踏实能干。可以说前半生诸事如意，没有任何的不圆满。 　　然而这圆满如意的一切被一场意外轰得粉碎，她唯一的儿子周瑞年，新婚三个月后即死于一场极不体面的车祸，殁年，二十八岁。 　　关于自己的父亲，周铭远完全没有印象。 　　他从出生便在美国，三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三岁到十岁，记忆只和舅舅舅妈有关。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监护人是舅舅、舅妈。亲人们对他非常好。但由于三岁之前的特殊经历，周铭远从小患有一定程度的沟通障碍。他不愿说话、拒绝交流，更不接受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 　　这种状况持续到辛卫、辛哲两兄弟出生才慢慢有了好转。他的沟通障碍在两个天真柔软的小婴儿面前渐渐痊愈。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别人的肢体接触，但至少辛卫、辛哲抱着他蹭口水，他不会把这两个人类小幼崽扔出去。 　　至于母亲，十岁以前，周铭远都只能在特殊医院的特殊病房才能见到她。 　　有时候她很安静，也很温柔，可有时候她会变得狂躁不安，歇斯底里。她很少有认识自己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见到他，嘴里叫的名字都是“瑞年”。 　　他不知道“瑞年”是谁，问舅舅，舅舅说：“那是你的父亲，周瑞年。” 　　他问父亲在哪里，舅舅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惆怅：“天堂或者地狱，谁知道呢。” 　　他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大概猜到母亲的病和父亲有关，便再也没有问过。 　　周铭远十岁以后，辛悦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她不会再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也不会再把自己的儿子叫做“瑞年”。辛岳松将她从医院接回来，在家人的陪伴下，辛悦菱的状况越来越好，终于在将自己的心尘封了十几年后，走出了周瑞年离开的阴影，接受自己新婚不到三个月就失去丈夫的事实。 　　周铭远也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在中国曾经红极一时的影后，却在事业最辉煌灿烂的时刻选择退出影坛，嫁给追求她多年的豪门贵公子周瑞年。 　　可谁也没想到，新婚不到三个月，周瑞年便死于一场非常不体面的车祸。当时车里还有另一位女星，据称是周瑞年的情妇，两人双双殒命。 　　而彻查出的事故原因，是从周瑞年的血液里检出了超量的特殊成分，导致他神志不清，在快车道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卡车。 　　“豪门”、“婚外情”、“特殊药物”、“新婚即出轨”。在当年那个十分保守的年代，每一个关键词都足以引爆舆论。最终，周瑞年之死被周家动用了大量资源最终压下。 　　然而活着的人——那个刚新婚就丧夫的女人，卷入了新的暴风骤雨。 　　突如其来的骤变让一向骄傲的辛悦菱深受打击，她无法接受丈夫新婚期间明目张胆地出轨，无法接受丈夫吸食违禁药物，更无法接受丈夫突然的死亡。加上来自夫家的高压、媒体无休无止的骚扰，让她的精神备受折磨，最终崩溃。 　　辛岳松赶回国内，以出国疗养为由要将妹妹从周家带走。而那个在国内商界煌煌赫赫的世家大族竟连一句起码的客套都没有。 　　失去儿子悲痛万分的周老夫人甚至无端迁怒，认为是这个儿媳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才让她失去了儿子，扬言出了周家大门，便不再是周家的媳妇。 　　辛岳松气得浑身发抖，搂着已经精神失常的妹妹离开周家，也离开了中国。 　　但谁没想到，沦落为豪门弃妇的女人那时已经怀有一个多月身孕。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辛岳松想把这个孩子打掉。但辛悦菱的反应异常激烈，大有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辛岳松没办法，只能让她生下孩子。心里想着，有了这个孩子，有个寄托，或许妹妹的精神状态会有所好转。 　　然而，孩子出生几个月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辛悦菱的病明显越来越严重。她对儿子看得很紧，只要有人稍微接触到儿子，就会引发她疯狂地发作。但只要没人碰她的孩子，她可以抱着儿子坐上一整天，神情恍惚，不吃不喝。就算儿子在她怀里饿得嚎啕大哭，她也看不到，听不到。 　　辛岳松请了专人照顾她和孩子，自己也为了这个唯一的妹妹将早已定下的婚期推了又推。 　　辛悦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抱着孩子，只要一下子看不到这个小小的婴儿，就会歇斯底里尖叫哭泣，所以周铭远直到两岁还不会走路。 　　辛岳松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只能忍痛将妹妹送去了精神病院，由专门的医生照顾治疗。 　　大概由于潜意识里对母亲整天抱着自己有阴影和排斥，周铭远非常抵触别人碰到他。从两岁半会走路后，就很少让人抱，而且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在舅舅、舅妈耐心十足，好在两个表弟活泼可爱，好在母亲终于清醒，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他的存在周家人从未过问，也从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到中国，回到周家。 　　母亲曾经深爱的，那个给了他一半生命，叫做“周瑞年”的男人，在他心中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他有一个“父亲”，但形象实在是具体不起来。周铭远甚至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见过。 　　铭远这个名字是辛悦菱改的——在他上中学的第一天。在此之前，这个孩子的名字一直叫Elvis Hsing（辛），随母亲姓，名字是辛岳松取的。 　　改名的时候，辛悦菱已经完全康复了，她郑重地告诉自己的孩子：“你姓周，你是周家的子孙。无论走多远，都是。” 　　所以，在办理新的护照时，并没有使用“Chou”或者“Chow”这种华人常用的“周”姓英文，而是坚持用了“Zhou”的汉语拼音。 　　辛悦菱并不想让他回周家认祖归宗，她只是不想他忘了自己的来处，不想他忘了自己有个父亲，叫周瑞年。 　　他们在美国生活得很好，平静而富足。辛岳松是美国小有名气的电影制作人，妻子是时尚杂志的编辑。辛悦菱的病痊愈之后开始学画画，后来与她的老师，一个温柔而绅士的美术学院教授坠入爱河，并在周铭远大一时举行了婚礼。 　　两家的房子挨着，辛悦菱做好饭在花园里叫一声，辛卫、辛哲就会直接从花园里翻过来，直奔饭桌。吃完再翻回去，从来就没走过正门。 　　虽然自己尚未出生就遭遇了那样惨烈的变故，但周铭远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有无论多艰难都从未放弃过他和母亲的舅舅、舅妈，有无论病得多严重都爱着他的母亲，有从小陪着他长大，带给他无数欢乐的一对活宝表弟。 　　至于那个远在大洋彼岸，据说十分庞大显赫的家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方永远不要知道他的存在，也永远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 　　但是很可惜，天不从人愿。周世勋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有一个流落在外三十多年的孙子，硬是在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立了一份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遗嘱，把偌大家业留给了他。 　　原本周铭远对这份遗嘱是嗤之以鼻的。他从大学开始，就和朋友一起创业，在舅舅的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做到现在，虽不能与那个传承百年的豪门望族相比，但他自认为也没必要接这个烫手山芋——周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他一个从未在周家出现过的小辈，突然空降成为盛世嘉德的掌权人，那一定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又不缺钱，何必要漂洋过海回中国蹚周家的浑水？所以直接就拒绝了。 　　但出于对母亲的尊重，他去征求了她的意见。 　　母亲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了一句话：“我一直不相信你父亲的死因。” 　　所以，周铭远回来了。 　　-------------------- 　　周家和周铭远父母的往事，如果看不明白，那就……多看两遍。 第26章 三十三年 　　周铭远和辛哲抵达周家时，院子里已经停了五六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有的低调奢华，有的高调张扬。其中一辆法拉利全球限量版跑车，连他都忍不住侧目。 　　看来周家人今天到得很齐。 　　辛哲停好车，立刻有人上前替周铭远拉开车门，并恭恭敬敬称呼他为“铭远少爷”。 　　周铭远只略微点了下头，韩栋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跟他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后三人一起踏进了周家老宅的大门。 　　在回国之前，贺以则给了他一份周家所有人的详细资料——是真的很详细那种。 　　连哪个堂叔有几个情妇，哪个婶婶有几段风流韵事，哪个堂弟偷偷包养小明星都列得清清楚楚。 　　除了已经去世的，他目前还有三位叔爷爷、四位叔伯、两个姑姑、一个堂哥、三个堂弟、两个堂妹、一个侄子，这些都是姓周的。 　　另外还有不姓周的什么婶婶姑丈、表弟表妹小外甥之类的，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人。 　　这些人中的一大半都在盛世嘉德身居要职，所以对老爷子留下来的遗嘱相当关心。毕竟，谁做公司的掌舵人，会直接关乎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前途命运。当然，更多的是关乎他们自己的利益。 　　周世勋和夫人裴韵茹只生了周瑞年一个儿子，周瑞年车祸去世后，一直由亡兄周世钊的遗腹子周启年担任盛世嘉德CEO，负责集团日常事务。 　　周启年从出生开始就养在周世勋膝下，甚至早于几年后才有的周瑞年，和亲生儿子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加上周启年性格沉稳、处事缜密，多年来在盛世嘉德兢兢业业，威望很高。他的儿子周锐廷在澳洲学成归国，目前是集团旗下金融板块的一把手，负责集团所有金融业务的总体运营，也是手腕强硬魄力十足的一个人，近几年还涉足了资产管理和供应链业务，是同辈兄弟姐妹中的佼佼者。 　　所有人都认为，在总裁周世勋去世后，周启年会名正言顺地继承老爷子的股份，坐上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的位置，而周锐廷也理所应当成为集团CEO——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周铭远。 　　一份遗嘱，将盛世嘉德和老爷子名下所有股份都留给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亲孙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家顿时炸开了锅，连在国外读书的堂弟堂妹都齐刷刷地赶了回来。 　　这些人倒不一定是回来争家产的，要争也没立场。他们和周铭远连同一个爷爷都不是，只是有同一个太爷爷周兰台。 　　当年周兰台去世时，正逢国家动荡，盛世金融和嘉德珠宝均受重创，风雨飘摇，除了一座还算拿得出手的老宅和“盛世”、“嘉德”这么两块招牌，并没有其他遗产留给儿孙。 　　彼时周世勋不顾几个兄弟的反对，执意要将周家老宅抵押给银行，以换取放手一搏的机会。但兄弟们联合起来要求分家，并且带走了所剩无几的一点可变现资产，只留了座空宅给他。 　　就在那个时候，裴韵茹力排众议，带着自己的丰厚嫁妆下嫁周世勋，为业已四分五裂的周家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幸运的是，他和她都赌赢了。 　　周世勋最终绝地翻盘，带着盛世金融和嘉德珠宝一并走出了绝境，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嘉德。 　　周兰台开启盛世，但真正成就偌大家业的人是周世勋。 　　周世勋是个非常好的大家长，尽管后来的盛世嘉德，理论上已经和周家其他几房没有一毛钱关系。但后来公司有了起色，他依然保留了父亲去世前分配给几个弟妹的股份，并且不计前嫌，将散落在外的家人们一一召回共事，分享丰厚的家族财富。 　　如今他自己去世，将属于自己的股份和公司董事局主席的位置留给自己的亲孙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但这个世界上，看热闹永远不嫌人多，尤其是周家这种关系庞杂的大家族。比如跟周铭远同辈的某几个堂弟堂妹，万里迢迢赶回来，纯粹是为了回来见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兄。 　　其中有些跟周启年父子不对付的，在对周铭远好奇的同时，也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毕竟，周铭远回国继承老爷子的遗产，受影响最大的，便是一直以为胜券在握的这对父子。 　　于是，大厅里那数十道投向周铭远的目光就相当丰富多彩了。 　　审视的，冷漠的，讥诮的，不屑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不怀好意的，满不在乎的，饶有兴趣的……不一而足。 　　周铭远身形颀长，五官英挺，目不斜视，从容而淡定地穿过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别有深意的目光，径直走到坐在正前方主位上的老太太面前，略微倾身，叫了一声“奶奶”。 　　裴韵茹和周世勋同岁，已经年过八旬，但身形和面容并无半分老态。长期的优渥生活和精心保养，让她脸上的皱纹并不明显，大气立体的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满头的银发不仅没有增加她的年纪，反而将老太太衬托得愈发雍容优雅。 　　她的外表看上去并不是想象中女强人的样子，相反还十分和蔼慈祥。但她那双历经几十年风雨沧桑的眼睛，深邃如幽深的古井，隐含着令人不能小觑的智慧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奇特力量。 　　眼前的年轻人身形颀长，五官英挺，目不斜视，从容而淡定地走到了面前。 　　有那么一瞬，裴韵茹以为是见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儿子，只是刚刚出了个门就回来了。脚步轻快，面容依旧，抬腿跨过那道从未变化过的大门，快步朝自己走来。 　　直到周铭远的一声“奶奶”将她拉回现实。 　　他声音低沉，唇边挂一抹恰到好处的得体浅笑，不过分热情，也绝不会显得冷漠疏离。 　　裴韵茹清醒地意识到站在面前的人不是她的儿子。 　　她的瑞年已经离开了三十三年，再也不会这样站在她面前。 　　但这是她的孙子，是瑞年的血脉，也是瑞年生命的延续。她无比后悔当初悲痛之下对儿媳说的那些话。因为自己的决绝，让他们母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也让自己永远失去了与孙子亲近的机会。 　　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看着那张明明在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的脸，终是在心底落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随即，她迅速收拾起心底那一丝落寞，对孙子温和地笑笑，指了指右边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过来坐。”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顿时让在场所有周家人眼皮一跳。 　　因为那个位置，一向都是周家的长房长孙周锐廷专用的，他是周世勋和裴韵茹最看重的孙辈。 　　至少，在周铭远回来前，是的。 　　以往就算周锐廷有事无法回来，那个位置也会一直空着，不会让其他人坐上去。 　　看这情形，老太太似乎已经承认周铭远的亲孙身份了？ 　　也就是说，盛世嘉德未来的掌权人会是周铭远，这个事实已经不可逆转？ 　　“奶奶，那是我哥的位置，凭什么让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人随便坐上去？” 　　一室安静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周铭远循声看过去，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孩正一脸愤懑不平地瞪着自己。 　　他脑海里立刻调出贺以则给他的资料。 　　这个女孩是他大伯周启年四十开外才得的老来女，也是周锐廷的亲妹妹，骄纵任性、头脑简单，被家人宠坏的千金大小姐，周子萱。 　　今日一见，头脑果然够简单。 　　其实她这话，在座的周家人都想说，但都没有说。一是因为他们和周铭远论起来都只是旁系，论远近亲疏，哪里比得上人家一脉相承的亲生血缘？二来老太太既然能让周铭远参加这次的家族会议，自然是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哪还轮得到其他人来质疑？ 　　不过，虽然明知道周铭远的身份不会有问题——老太太多精明的人，血缘这种天大的事她绝不可能草率确认。但在座的周家人依然想看看周铭远听到这话的反应，所以谁也没出声，都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只有周启年故意沉下脸，斥了爱女一句：“这种场合哪轮得到你说话？没规矩。” 　　周铭远什么也没说，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对老太太微微欠身，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到那个座位前，随后转身面对所有周家人，极其自然地坐了下去。 　　就好像那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他的。 　　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红木座椅，他却坐出了九五至尊般俾睨天下的气势。那看上去漫不经心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竟像是寒意凛冽的刀，锋利又森冷，让人不敢逼视，连执掌盛世嘉德多年的周启年都怔愣了一下。 　　大厅内一时鸦雀无声，本想仗着人多势众给周铭远一个下马威的周家人被反将一军，若干面孔上的表情都甚是精彩。 　　周老夫人缓慢而优雅地品着覃姨刚沏好送上来的顶级大红袍，茶香袅绕间，已经上了年头的汝瓷三才杯搁上花梨纹紫檀桌面，发出极短促的一声轻响。 　　她放下茶盏，慢条斯理拢了拢宝蓝色纯手工苏绣披肩，才和蔼地对被斥责的周子萱笑了笑：“你哥今天有事，回不来。” 　　周子萱刚要再说点什么，被周启年一把摁住了手，然后便听到老太太继续说道：“他就算中途赶回来，也不会少了他的位置。” 　　老夫人这话中的深意，在场很多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不管周锐廷今天在不在场，这个位置都注定不会是他的了。 　　但以他的能力和对公司的贡献，周锐廷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会有变化。 　　这其实已经变相地给了周启年承诺。儿子的不会有变化，你的自然也不会有。但同时也是敲打和警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整天盯着的好，各人都有各人的位置，认清现实，比什么都重要。 　　周子萱似懂非懂，但见到父亲面沉如水的脸，终归没再说话，乖乖闭了嘴。 　　裴韵茹满意地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众人说道：“今天把大家叫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 　　明天平安夜加餐，连更两章，记得准时来哟~ 第27章 最好的 　　冯一诺和罗森到达位于J市的影视城时，已经差不多中午一点。来接他们的是两个助理，男的叫徐向东，女的叫程小慧。 　　徐向东沉稳老练，协助罗森打理冯一诺的工作。程小慧细心伶俐，负责冯一诺的日常生活。 　　因为罗森也不能时刻待在影视城陪着冯一诺，以后基本上就由徐向东和程小慧负责他在片场的一切私人事务。 　　除此之外，还有司机老谭，也是星晖的老人了，曾经做过好几个明星的专属司机，对影视城非常熟悉。 　　几个人中，老谭年纪稍微大点，四十多岁。徐向东三十，程小慧跟冯一诺同年，但月份小一些。 　　冯一诺对他们都很客气，不客气不行啊。徐向东可是星晖的金牌助理，跟过于明嘉，跟过谢晗，跟过凌枫。几乎是星晖想要捧谁就会把他派去谁的身边。 　　程小慧虽然跟过的明星没有这么多，但她是全星晖唯一一个在蒋雨涵身边超过三年的生活助理。蒋小姐出身富家女，全靠家里砸钱力捧。若不是几年下去死活红不了，最终被父母软硬兼施哄着退圈嫁人，蒋雨涵还不舍得让她离开。可见这个程小慧，也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说不好听一点，就这两个助理，在星晖的人气估计都比之前的冯一诺高。 　　不过严若霖说会给他最好的团队和资源，就真的给了最好的。除了这两个助理，还有御用的化妆造型师，已经先一步到了酒店，正在等他。 　　冯一诺有点晕乎，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待遇。而当他到达酒店，见到那两个人时，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这两位可都是业内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 　　何文宣，台湾最年轻、身价也最高的造型师，传说有一双“魔力圣手”，能把几十块的地摊货搭配出国际一线大牌的feel，也能把一个从未上过T台的乡下女娃打造成国际名模。经过他造型的男女明星，气质会有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改变和提升，所以一直是众多一线影星争相邀约的对象。 　　化妆师Mina，国际化妆大赛金奖获得者，据说可以驾驭任何风格的妆容。只有你想不出，没有她画不出。但实际上她在采访中说过，所有的妆容最应该保持的是自然和本真。她的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明明看不出任何化妆的痕迹，但就是会让人觉得那个人和原来的不一样，化妆技巧实在是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而这样两个圈内无数明星拿钱排队都得等上一个月才能约到的人物，居然愿意做他的专属化妆造型师？ 　　冯一诺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罗森，罗森苦笑着说：“现在你的团队里，大概只有我不是最好的。” 　　其实在经纪人方面，严若霖也暗示过冯一诺可以换人。但冯一诺又怎么会舍得不要带了自己十年、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罗森呢？ 　　罗森或许不是最有手腕最会争取资源的，但一定是最懂他，最爱护他，最适合他的经纪人。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冯一诺狡黠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转过头去跟何文宣和Mina打招呼。 　　徐向东替他们做了介绍。何文宣比较随和，笑容可掬，并没有因为冯一诺目前只是个二十八线小演员而有所轻视。 　　但Mina就比较高傲了，从头到尾一直双手环胸冷眼打量冯一诺，只在冯一诺尊称她“Mina姐”的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去掉那个‘姐’字。” 　　冯一诺从善如流叫她Mina，程小慧说在酒店三楼的卓粤轩已经订好位子，一行人便先去了卓粤轩吃饭。 　　这家酒店离影视城有七八百米的距离，是这附近最大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共有三十多层。《山河在》剧组包了最后几层，而冯一诺住的是顶层套房。 　　影视城他来过很多次，但这个酒店他一次都没住过，更别说顶层套房了。那里通常只留给一线导演和当红明星，一般的剧组根本订不到。由此也能看出《山河在》这个项目确实是大成本、大投资、大IP。 　　临出门前何文宣让他换套衣服，冯一诺说就只是去吃个饭也要换衣服吗？ 　　何文宣没回答他，只是微笑看着他。 　　冯一诺想想人家的地位，顿时什么也不说了，乖乖任他摆布。 　　然而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又有些汗颜。冯一诺的日常私服都很普通，只要款式好看穿着舒服，他并不在意是不是大牌。所以那种其他明星穿的，一件T恤也要几万块的行头他是没有的。 　　好在何文宣也不是一个对大牌有执念的造型师，随便拎了件纯色T恤，搭配一条窄脚牛仔裤，然后想了想，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戴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便如同画龙点睛般，让冯一诺整个人瞬间就生动鲜活了起来。 　　再然后Mina打开自己的妆盘，在冯一诺脸上东抹抹西擦擦。原本冯一诺因为今天要进组，兴奋忐忑了一夜没睡，又坐了近四个小时的车，脸色颇为暗淡，竟然在几分钟内就变得精神焕发光彩照人，看得罗森嘴都快合不拢。 　　这两人也太神奇了吧？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好了。”何文宣退后两步打量了一遍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可以去吃饭了。” 　　Mina一句话没说，转身朝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才传过来一句：“好歹也是和我俩吃饭，别砸我们的招牌。” 　　直到下楼进入卓粤轩，冯一诺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因为酒店地理位置优越、安保系数高、私密性强，且后台足够硬——这家酒店是恒亚影业旗下产业。据某家来路不明的八卦网站爆料，影帝夏铭曾经在这里拍戏，对当时住的酒店不满意，于是他的东家恒亚影业为了安抚影帝情绪，斥巨资建了这座酒店，只为让夏影帝下次来拍戏时，住得舒服。 　　消息来源不明，是否真实有待商榷。 　　总之因为以上原因，这个酒店成为各大剧组优先选择的最佳居住场所，想要预订，基本上得提前半年就开始排队。且为了保护剧组和演员的隐私，该酒店是不接受游客预订的。 　　所以，住在酒店里的，除了拍戏的演员，就是拍戏的工作人员，当红明星、人气导演、影帝影后都有可能随时出现，其中很多都是和两位大牌造型师相熟的老朋友。 　　他俩现在既然是冯一诺的御用化妆造型师，当然不能让他随随便便出来见人。冯一诺暂时还不够红，但认识何文宣和Mina的比比皆是。 　　卓粤轩是南方菜系，以清淡营养、食材新鲜为主，很符合各位明星大腕想要吃饱又要保持身材的苛刻要求。现在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食客依然不少。里面并无大堂，全是包房，进进出出都是圈内人。一路行来，已经遇到两位导演、三个明星、一位编剧，以及一个制片人。 　　他们并不认识冯一诺，但对他身边的人都不陌生。何文宣、Mina在圈子里都是风云人物，没合作过也肯定知道他们的地位，就连徐向东，因为之前跟过谢晗、凌枫等人，也都不是无名之辈。 　　而他们三人，居然都走在冯一诺的后面。 　　其实冯一诺是个谦虚礼貌又知道进退的好孩子，先不说自己的咖位配这样的团队，本来他就有些受之有愧，光是这三人的年纪都比自己大，他也应该尊敬一些，所以进门时一直让他们先走。 　　但何文宣微笑着说了一句：“你才是老板哦。” 　　而Mina更是直接给了他三个字：“走你的。” 　　冯一诺默默无语，罗森倒是二话不说拽着他就走在了前面。 　　那几个认识何文宣、Mina的导演和明星过来和他们打招呼，自然多看了冯一诺一眼。 　　冯一诺打扮低调，但经过这两人的手，气质瞬间提升了好几个Level，加上他本就长得好看，又沉静温和，唇边一抹清浅笑容不骄不躁，让人如沐春风，当即让那两位导演眼前一亮，立马就要了罗森的联系方式，说或许以后有机会合作。 　　冯一诺保持得体笑容进了包房，立刻不敢置信地问：“就换了件衣服，有这么神奇吗？”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一眼看中说想合作。哦，那个当年在学校选中他，领他入行的导演不算。那时候他毕竟年轻，对方又正好要拍校园剧，选上他不奇怪。 　　可现在，这两位导演只见他第一面，根本不知道他的戏路、演技，居然很诚恳地想要合作，这太让他意外了。 　　“就是有这么神奇。一个演员的形象会直接影响他的星途。如果你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外形，怎么让人愿意去了解你的演技和戏路？形象是敲门砖，尤其是娱乐圈。”何文宣如是说道，“不过你本身外形条件就很好，只是从前不太懂得凸显自己的优势。” 　　“我的优势……是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何文宣笑笑：“长得好看，身材也好，气质不错，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他说完转头看向Mina，故意问道，“还有什么？” 　　Mina低着头在看助理发给她的工作邮件，随口应了一句：“皮肤还不错。” 　　“……”冯一诺有种想要叩谢女王的冲动，得她一句表扬可不容易啊。 　　但他怎么觉得他们说的这人不是自己呢？ 　　他转头盯着罗森，用眼神询问：“你不是总骂我没人家年轻没人家好看没人家身材好吗？” 　　罗森无辜望天……花板，心想我那不是恨铁不成钢，故意刺激你吗？ 　　冯一诺心想：哼。 　　程小慧负责点菜，徐向东趁上菜前的时候将冯一诺接下来的工作简单地做了安排。 　　《山河在》剧组已经于上周开机，目前几位主演都已经到位开始拍摄，总导演陆平川，总编剧池翼，制片人许海风，摄像、服道、武指等也都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团队，所以对演员的要求也很高。 　　“原本这个男二号是另外一个人气挺旺的男星饰演，但几天前陆导突然通知换人，而紧接着严总就宣布你会接替饰演这个角色，所以现在剧组对你的到来都有点……微妙。你知道陆导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徐向东停顿了一下，换了个相对温和的措辞，“关系户。在他没有真正接纳你之前，你要做好被骂和NG的心理准备。” 　　他说这话时，对面的何、米二人都不着痕迹地看了冯一诺一眼。 　　冯一诺当然知道徐向东其实想说的是潜规则，他坦然地笑笑：“我明白。” 　　何文宣对他的坦然倒是有些意外的欣赏，Mina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看手机去了。 　　徐向东介绍完主要的工作人员，继续介绍这部剧的主演。 　　“男一号李承昱的饰演者是恒亚这两年力捧的当红小生季珩，他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一些。目前国内最火的新生代偶像明星之一，出道不过三年，已经隐隐超过某几位出道多年一路稳扎稳打的一线演员，微博粉丝已经突破五千万……” 　　冯一诺默默想着自己那还不到一百万的粉丝，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罗森买来的僵尸粉，简直想要捂脸。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因为你和他都是领衔主演，对手戏还特别多，戏里戏外的关系一定要处理好。虽然他比你出名，比你大牌，但在这个剧组里，你们的地位是一样的。所以不需要对他太热情，但也不能太冷淡。” 　　冯一诺点点头，又听罗森补充道：“这个季珩来头不小，背景也比较特别，而且听说脾气古怪，三年换了五个助理。你没事儿还是离他远点。” 　　冯一诺当然是听过这个季珩的，毕竟红成这样想不知道也很难。 　　罗森说的特别是真的很特别，因为这个季珩的背景是真的很神秘，连几个著名的八卦周刊都没扒出他的身家背景，甚至连个人信息也非常有限。只知道这个帅哥在国外读过书，三年前毕业回国，学的居然是物理专业，和演戏八竿子打不着，突然空降了娱乐圈。 　　真的是“空降”，季珩出道就担纲主演了恒亚出品的一部大成本历史题材电视剧《冠军侯》，饰演中国史上最年轻张扬、所向披靡，十七岁便勇冠三军、封狼居胥的霍去病，然后一炮而红。 　　在那部剧里，无数比他出道早、资格老、人气高的明星为他作配。而季珩本人，尽管演技还颇为稚嫩，但他拍得认真敬业，动作戏真刀真枪上阵。霍去病这个角色本身也不复杂，只需要尽情展现出一张青春恣肆的面孔和灿烂热烈的少年意气。 　　所以，季珩红了，只靠一部戏，一个角色，收割无数芳心，快速攀升为新晋顶流。 　　季珩的横空出世、急速爆红让无数人惊掉了下巴，也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一时间什么猜测都有。网上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层出不穷，但都没有实锤。恒亚的公关做得也好，渐渐成了一边倒式的夸赞。 　　不过季珩本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给整个娱乐圈带来了怎样的震撼，拍戏、接代言、上综艺、做访问，人气节节攀升，势如长虹。 　　冯一诺没想到《山河在》的主演居然是他，听罗森的口气，这个人并不是很好相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圈子里人气旺流量高的大牌明星，又有几个是好相处的？自己不招惹他就行了呗。 　　说完男一号，徐向东开始说女一号，也就是饰演慕成雪的女主角。 　　“女主你们应该不陌生，她也是星晖旗下的艺……” 　　徐向东才开了个头，就被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包房的门随即被粗鲁地一把推开，哐当一声砸到了门后的墙壁上，震得整个包房一颤，也震得在场几人的小心脏一颤，还以为遇上了打劫的。 　　“冯一诺！！！” 第28章 NG了十二次 　　来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嗓子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包房里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都在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显然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人，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重要的是，自己维持多年清纯可人、温柔端方的形象，全毁了！ 　　“悠悠？你怎么来了？”还是冯一诺率先反应过来。 　　罗森赶紧起来让位，将黎悠悠迎到冯一诺身边，若无其事地关好包房门。 　　黎悠悠一秒钟变女神，拿出自己异常甜美迷人的招牌笑容向在座几位打招呼。 　　作为星晖一姐，当红女星，大家自然是认识她的。 　　徐向东和程小慧都是星晖的人，虽然私底下没怎么接触过，但算起来也都是同事。 　　Mina曾经帮她化过妆，相对比较熟一点，笑着说了句：“女神出场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何文宣还没有跟她合作过，但互相都有所耳闻，客气地站起来跟她握了握手。 　　徐向东笑道：“刚说到女主，女主就出现了，看来我不用介绍了。” 　　冯一诺这才惊讶地看着黎悠悠：“《山河在》的女主是你？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因为你没问我。”黎悠悠眨了眨眼。 　　冯一诺失笑：“你之前说这次要演一个飞来飞去的小仙女，还以为是个玄幻剧。” 　　“本小姐演什么角色都美若天仙！”黎悠悠大言不惭，“我是这部剧的女主不稀奇，你是男二号这事儿，才真是惊到我了好吗？我上午正好有两场戏，无意中听副导演说要安排人去接你，还以为听错了，抓着小艾问了半天娱乐圈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冯一诺。” 　　冯一诺只是看着她笑，也没答话。刚好这个时候服务员进来上菜，罗森便趁机打断了这个话题。 　　黎悠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说，立刻改了话头拿起筷子：“我刚结束上午的戏就跑过来找你了，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快饿死了。你一大早往这边赶也饿坏了吧？他们家的东星斑很新鲜，你尝尝。” 　　她边说边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腩放进冯一诺的碗里，嘿嘿一笑：“你不介意我来蹭顿饭吧？” 　　“你都吃上了，我说介意还有用吗？”冯一诺十分无奈。 　　“没有。”黎悠悠继续嘿嘿笑，看得其他几人都很惊奇。除了罗森，他们都没想到冯一诺和黎悠悠关系居然这么好。 　　“那这顿你请。” 　　“没问题。”黎悠悠回答得很爽快。 　　“你不是要控制食量吗？”冯一诺又问。 　　“雯姐不在。”她说的是她的经纪人苏雯，一向把她的身材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在饮食方面控制得很严格。只有她不在的情况下，黎女神才能稍微放纵。 　　冯一诺笑眯眯地点头，对程小慧说：“再多加几个菜，照最贵的点。” 　　黎悠悠：“……” 　　一行人吃完饭，对剧组目前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冯一诺下午的安排是先去片场见导演和编剧，然后会安排定妆、试戏。 　　黎悠悠下午还有戏，要赶回去上妆，吃完饭就走了。喃凮走前对冯一诺说在片场等他，让他别紧张，好好休息会儿。 　　冯一诺回到房间，罗森提醒他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给周铭远报声平安。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确实应该打个电话给周老板。毕竟，人家可是他的金主啊。他现在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可都是人家的功劳。 　　于是，冯一诺就打了。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但声音却不是周铭远的。 　　辛哲问他是不是到了，冯一诺说是，然后问：“周铭远呢？” 　　“老板在忙。”辛哲刚说完，冯一诺就听到周铭远清冷的声音传来，问是谁。 　　辛哲回答说是冯一诺，周铭远的声音便消失了。 　　冯一诺没来由地有些失落，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落个什么鬼，但听到那边再没有周铭远的动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巴巴地打什么电话，报什么平安呢？人家或许根本就不担心他到没到，或者什么时候到，否则早应该打电话过来问才对。 　　“冯一诺？”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而且听起来好像不是辛哲。 　　冯一诺受惊般回过神，赶紧应道：“嗯嗯，我在。” 　　“在怎么不说话？”周铭远的声音。 　　咦？他什么时候把电话拿过去的？他刚刚说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个字都没听到？ 　　当然听不到，以为人家不想接电话，胡思乱想去了嘛。 　　冯一诺瀑布汗。 　　“说……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周铭远难得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在等我的电话？”冯一诺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不觉得应该及时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吗？”周铭远的语气听起来永远那么理所当然。 　　冯一诺愣住了。确实，无论是“金主”还是“夫夫”，他都应该及时打这个电话。虽然人不在S市，但周老板可没说不用演哦。 　　“我这不是打了吗？”他咕哝。 　　“理论上讲，你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到了。”周铭远严肃地提醒他。言下之意是，这通电话两个小时前就应该打。 　　“……见到星晖安排的团队，太激动，忘了。”冯一诺只得老实交代。 　　“那你吃饭没有？”周铭远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吃过了，黎悠悠请客。对了你知道吗？这部戏的女主居然是黎悠悠，我跟她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是第一次跟她一起拍戏。原本在路上还有些忐忑，担心自己空降进组会让其他演员有意见，也担心自己的表现不能让陆导满意，给你和星晖丢人。有她在，我就安心多了。” 　　“陆导会对你满意的。”周铭远静静听着他说话，然后，笃定地说道。 　　冯一诺失笑，心里却对他的笃定有小小的感动。 　　“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你是哪里来的信心？” 　　周铭远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最近会比较忙，等忙完这段时间去探你的班。” 　　“啊？不用吧？你忙你的……”老板过来探班，会压力山大好吗？更何况，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虽然他和周铭远好像也不会有什么让人误会的行为。但因为那份合同和这段假的婚姻，他实在是心虚得很。 　　“我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你不用紧张。” 　　冯一诺干笑：“我……紧张了吗？我这不是怕耽误您的工作嘛。” 　　周铭远也不戳穿他，辛哲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像是叫周铭远有什么事，冯一诺赶紧“懂事又乖巧”地让他先忙工作，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下午进组，大部分主演都在，但并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季珩。说是下午没他的戏，季大明星回酒店休息了。 　　一位姓钟的副导演接待了冯一诺，领着他们往化妆间走的时候，正好听到陆导在骂人。 　　“这么简单的情绪都表达不出来，你还演什么戏？门口随便找个群演都比你演得好！最后一次机会，演不好就滚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所有机位，准备——” 　　陆导一声令下，所有人员再次进入拍摄状态。那个被他骂得双眼通红的演员也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状态，回到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 　　场记打板的声音响起：“《山河在》第七幕第二十六场第十三次拍摄，Action——” 　　冯一诺额头滚下一滴汗。 　　第十三次拍摄，说明这场戏已经被NG了十二次。 　　从场景和演员来看，这并不是多重要的角色和戏份，对一个普通配角的要求都如此严苛，可见这位陆大导演是多么精益求精的人。 　　但所有工作人员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一个因为这重复了十二遍的剧情有任何懈怠，都专心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之中，让路过的冯一诺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看来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周铭远说过，不能让他太丢人。毕竟是他给了自己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演不好，就真的太对不起他了。 　　钟副导演将他们带进化妆间，交给一个四十来岁气质干练的女人，并介绍对方是服装组负责人金铃。 　　金铃是圈子里有名的戏服设计师，担当过多部古装剧的服装顾问，专业严谨，但性格倒是爽利亲切。见到冯一诺的第一句话是：“哟，小冯到了？本人比照片帅多了呀。” 　　冯一诺知道定了他演“李承昊”后，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应该都上网去搜过他的资料，以前根本不认识他的人，现在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所以听她这么说并不意外，只是俏皮地笑了笑，说：“金姐你别这么夸我，我会骄傲。” 　　金铃被他逗乐了：“没关系，骄傲使人进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戏服。” 　　虽然说是他的戏服，但冯一诺很清楚这些戏服并不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山河在》剧组开机之前就已经确认好所有主演名单，只是陆导行事低调，为了保密，并没有公开演员阵容，所以冯一诺并不知道之前演男二的是谁。至于为什么会在开机前临时换人，他更不清楚。 　　自己确认进组才几天时间，金姐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几天内做出十几套适合他的戏服来。 　　金铃看出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这些戏服都是按照陆导和池编的意见，根据戏里七皇子的身份和形象来设计的，跟之前那谁没有太大关系。你们俩身材差不多，尺码应该也合适。先挑一套试试？” 　　冯一诺知道她口中的“那谁”就是之前演李承昊的演员，奈何娱乐圈跟他身材差不多的男演员实在太多，他一时也没时间深想。 　　其实就算知道是谁也没什么意义，他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占了这个位置有点过意不去。 　　周铭远应该不会为了让自己演这个男二，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吧？ 　　-------------------- 　　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29章 皇权之巅 　　“小冯？”金铃见他发呆不说话，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我在想……”冯一诺对他粲然一笑，“金姐设计的戏服怎么都这么漂亮，我都不知道先挑哪套了，都太好看了。” 　　“看不出小家伙嘴还挺甜。”是女人，哪有不喜欢帅哥的？更何况冯一诺的笑容本就是他的必杀技，金铃自然心花怒放，直接先给他挑了一套“李承昊”少年时期身为尊贵皇子的宝蓝色镶金线团花云纹常服，“那就一套套来吧，反正你也不止一个妆。” 　　接下来，换衣服，戴头套，做发型，化妆，拍照…… 　　冯一诺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将定妆照拍完，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黎悠悠七点多时拎着两盒披萨过来陪他吃了一块当晚餐，然后告诉他晚上还有一场夜戏，陆导今天不一定有时间见他了。 　　但冯一诺拍完定妆照却没有离开，甚至连最后一套妆都没卸，坚持等陆导忙完。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冯一诺昨晚几乎没睡，又累了一天，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 　　程小慧跑去外面买了几杯咖啡，徐向东在看冯一诺的微博，边看边说：“你一年的微博还没超过二十条，怎么保持粉丝活跃度？” 　　“反正我也没什么粉丝。”冯一诺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 　　徐向东眼皮都不抬一下：“很快就会有了，而且绝对不会少。你这个微博需要维护一下。”他说完把手机丢给程小慧，“以后他的微博你负责。” 　　“没问题。”程小慧接过手机的同时递了杯咖啡给冯一诺。 　　“微博你们也要管啊。”冯一诺咬着吸管嘀咕。 　　“我们只是监督。发博的频率和内容你可以自己决定，但小慧需要知道，避免某些小概率事件发生。” 　　冯一诺没什么意见，喝了两口咖啡站起身来：“我出去吹会儿风，要睡着了。” 　　他说完往外走，打完电话进来的罗森告诉他陆导那边可能还有一会儿才能结束，问他要不要先把妆卸了。 　　冯一诺摇头，待会儿可能要试戏，穿着“李承昊”的衣服会比较有感觉。 　　确实已经非常晚了。化妆间外，淡淡的月光落了满地，冯一诺顺着回廊走了一段，站到了阙楼的一角。 　　现在已经入秋，虽然白天温度还不算低，但夜晚的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高处风大，瞬间让冯一诺清醒了不少。 　　《山河在》有很大一部分场景都在皇宫和京城，所以近期主要拍摄场地都在影视城的汉唐宫苑。 　　汉唐建筑大气恢弘，雄浑壮丽，阙楼高耸，飞檐揽月。入夜之后，远远近近的重楼殿宇都化成了连绵剪影，光从这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就能想象出千年以前天朝上都的鼎盛繁荣。 　　此时此刻，头顶一弯弦月如钩，银晖轻且薄。高台之上一抹修长身影，于庞大出檐的庑殿顶之下负手而立。夜风泠泠，吹起衣袂一角，淡薄月色披覆了他满肩，第一眼看不清其人的姿容面貌，只觉出了说不出的气度尊华，再细看，才望见隐隐萧瑟寂寥。 　　陆平川和池翼转过走廊，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眼中都同时放出一样的光彩，默契地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喜——李承昊！ 　　冯一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却一时没能从角色里抽出来——他刚刚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李承昊。那个原本温暖柔软、金尊玉贵的少年，在经历了国破家亡、仓皇南渡之后，浴血成长，苦心孤诣，踩着无数人的鲜血站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巅，身后却空空如也无一人相伴，成为了世间最尊贵的孤家寡人。 　　于是这一转头，陆平川和池翼便见到了在剧本的最后镜头里，站在高耸城楼之上的那个年轻帝王。 　　与自己的骨肉至亲，在经历了一重重生离死别、一次次抵背御敌之后，最终走到了人世间最尊贵诱人的位置之前。 　　最割舍不去的血亲偏要面对最刻骨噬心的防备猜忌。 　　幸好皇兄主动放弃，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一个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悲伤寂寥的年轻帝王。 　　两人停下脚步，池翼感叹道：“可惜。” 　　陆平川看着冯一诺，问的却是池翼：“什么可惜？” 　　“我们应该带台摄像机过来，这么难得的画面，不拍下来实在是可惜。” 　　陆平川没有接他的话，抬脚朝冯一诺走去。 　　冯一诺很快从角色里抽离出来，礼貌地朝两人打招呼：“陆导好，池编好。” 　　池翼笑得十分和蔼：“你好。” 　　陆平川却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说好今天定妆试戏，工作还没做完，不能回去呀。”冯一诺笑得特别实诚，与他刚刚进入角色后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陆平川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妆容和戏服：“那怎么还穿着戏服？” 　　冯一诺挠挠头：“有点紧张，怕发挥不好，穿着戏服找找感觉。” 　　“如果我们今天不过来呢？”陆平川又问。 　　“那我可能再一会儿就回去了。”冯一诺回答得一本正经，“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十一点钟闭园。” 　　陆平川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当即愣了一愣，一旁的池翼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拍夜戏是可以另外申请的，通宵都没问题。” 　　“我没在这里拍过夜戏。”冯一诺有些尴尬地笑笑。 　　“没事，这部剧的夜戏还挺多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呃……”冯一诺看看池翼，又看看陆平川，这话的意思是他们接纳他正式进组了？不是还没试戏吗？ 　　陆平川看出他的忐忑，出声说道：“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开始正式拍摄。” 　　“正式拍摄？不用试戏了？”冯一诺瞪大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陆大导演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不是说他最讨厌投资人往剧组里塞人、最讨厌潜规则吗？不是说他对演员极其挑剔、为人极其刚正吗？他见到的是个假的陆导吧？ 　　“你刚刚已经试过了。”陆平川平静地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陆导显然没打算向他解释，池翼笑着问他：“直接通过不好吗？” 　　“当然不是。”只是这种明目张胆地走后门，让他有些不适应。 　　“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孟昭南推荐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虽然你暂时没什么名气，但我看过你演的《逆风》和《汉宫长歌》，演得不错。” 　　按理说能得到陆大导演一句“演得不错”，冯一诺的正常反应应该是高兴得找不到北。 　　事实上，他现在也确实有点找不着北，但不是高兴的，而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 　　《逆风》是他出道后拍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有宋思齐参演的那部，《汉宫长歌》是大学毕业后接的第一部汉代宫廷剧。这两部都算得上他的代表作，但都没有大火，而且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没想到陆导居然看过。 　　好吧，这并不是最让他吃惊的。他没弄明白的是，为什么陆导会说自己是孟昭南推荐来的？难道把他弄进《山河在》剧组的不是周铭远，而是孟昭南？ 　　可是，孟昭南那样的身份，怎么会知道他呢？而且还把他推荐进了陆导的剧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酒店的路上，冯一诺一直在努力地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抱上了孟昭南这样的大腿，自己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脑子里乱七八糟恍恍惚惚，连罗森跟他说话都没听到，眼看着就要直直地撞上酒店的柱子，罗森不得不伸手拉了他一把，顺便问他怎么回事。 　　冯一诺回过神，傻里傻气地问了罗森一句：“你认识孟昭南吗？” 　　“谁？”罗森以为自己幻听。 　　“孟昭南。”冯一诺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认识啊。”罗森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你问问小慧和向东，全中国有多少人不认识孟昭南？尤其是娱乐圈。” 　　小慧忍不住打趣道：“诺哥你不会不认识孟导吧？” 　　冯一诺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脑子肯定是秀逗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正如罗森所说，全中国就没几个人不认识孟昭南，因为他的头衔实在是太过响亮——目前国际上知名度最高的中国导演之一，也是有史以来夺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最年轻的导演。 　　还在法国求学期间，孟昭南就凭借一部小成本电影《天脉》一举斩获威尼斯电影节最佳新人奖，被各国媒体评为“近二十年来最具潜力的天才导演”，他执导的《败类》、《逆鳞》、《边界》等几部影片也都有口皆碑，叫好叫座。 　　去年，孟昭南与好莱坞制作团队合作拍摄的《星际狂徒》更是创造了国内电影史上最高的票房神话，并且入围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成为夺冠的最有力竞争影片之一。 　　这么牛逼的人物居然向陆导推荐了自己，冯一诺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陆平川说的是真的，那孟昭南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他确定自己真的从来没在任何场合见过孟昭南。以自己的名气和咖位，孟导那样的大神级人物，应该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才对。 　　所以，有没有可能，还是周铭远帮的忙？ 　　他皱着眉头还在思索，程小慧倒是兴奋地跟他聊起孟昭南的电影来：“诺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孟导啊？《星际狂徒》你看了吗？” 　　“怎么可能没看，我还去电影院刷了两遍。”冯一诺喃喃应了一句。 　　“我也是，我也是。”程小慧夸张地举手，“我太爱卡尔少校了！” 　　“卡尔是全银河系女人的梦想，谁会不爱？” 　　“还有可能是大部分男人的梦想哦。” 　　“……”冯一诺无言以对。你说是就是吧。 　　“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提到孟昭南？”程小慧的思维突然转了回来，打了冯一诺一个措手不及。 　　“呃，突然想看他的新电影了。” 　　他这个回答徐向东和程小慧都没多想，但对他知之甚深的罗森却多看了他一眼。 　　回到酒店房间，罗森才问他：“你提起孟昭南，应该不是真的只想看他的新电影吧？” 　　-------------------- 　　大家圣诞快乐哟~~ 第30章 你想我了？ 　　冯一诺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知道就好，说吧。”罗森坐到沙发上，正色地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冯一诺打开小冰箱拿了瓶水喝，“陆导说是孟昭南推荐我演李承昊这个角色的。” 　　他边说边偷瞄罗森的表情，他以为罗森会和他一样惊讶，但意外的是罗森听完后不仅没有惊讶，反而是恍然大悟地松了口气。 　　“难怪，我就说陆平川这种刚正不阿，从来不会向投资人妥协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接受你中途进组，连试镜都直接省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悬着心，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担心你进组会不顺利。现在知道是孟导的推荐，我倒放心了。”罗森说完十分舒坦地在沙发上抻了个懒腰，“今天晚上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有孟昭南背书，陆导绝不会为难你。” 　　冯一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捧着水靠在吧台边没说话。 　　罗森觉得他有些异样，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冯一诺说，“我只是觉得为了让我演这个角色，周铭远做得好像太多了。孟昭南这种级别的导演，人情应该不好还吧？” 　　罗森点点头：“他为了你，确实是煞费苦心。他应该也知道以自己星晖幕后老板和《山河在》投资方的身份无法让陆平川真正接纳你，所以才转而请孟昭南出面推荐。以孟昭南在娱乐圈的地位及与陆平川的交情，他推荐的人，陆平川一定会高看一眼。” 　　“孟昭南和陆平川很熟？” 　　“他们是电影学院的同学，后来孟昭南去法国继续深造，陆平川则留在了国内，但两人交情一直不错。”罗森无奈地看着他，“你也真的应该多了解一下国内娱乐圈的人事了，说不定哪天就有用。毕竟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我知道了，我会多关注一下的。”冯一诺乖乖点头。 　　罗森了解他的性格，当下也不再多说，起身回房：“累一天了，早点休息，明天正式拍摄，状态要好一点。”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睡前记得敷个面膜，明天好上妆。” 　　“好。”冯一诺边说边仰头准备喝水。 　　罗森立刻阻止：“少喝水，小心浮肿，上镜难看。” 　　“……”冯一诺只好放下水瓶。 　　这间套房有两个房间，冯一诺和罗森各一间，徐向东和程小慧住楼下。他们的级别还住不了顶层套房，反倒是何文宣和Mina都住在顶层。冯一诺晚上回来时才知道，他们俩还是《山河在》剧组的造型和妆容顾问。 　　娱乐圈是一条等级分明、暗流汹涌的大河，现实又残酷，一切靠流量和资本说话。如果没有周铭远，他大概已经和星晖解约，成为那万千在这个圈子里挣扎求存，却永远无法浮出水面，最后只能溺死于河底的一员。 　　想到周铭远，冯一诺又想到那个被换掉的演员，想到孟昭南，想到为了让陆平川真正接纳他，让他在剧组不至于受到排挤，周铭远在背后为他做的这些事，心里既温暖又忐忑——周铭远的温柔体贴让他温暖，但这样的细致周到又让他无法心安理得。他总觉得受之有愧。 　　他并不觉得和周铭远结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自己得到的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同意结婚，本就有私心，就更谈不上算是帮周铭远的忙了。 　　他其实只是想帮自己，但周铭远给了他太多的意想不到的东西，他要怎么还呢？ 　　冯一诺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周铭远的电话号码。 　　他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拨号键，可电话刚响了两声，他就挂掉了。 　　已经十一点多，周铭远或许已经睡下了，他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但又想着自己刚刚打通了，他看到未接来电会不会打回来，呆呆傻傻地坐着等了半天，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想跟他说话，还是不想跟他说话。 　　然而手上的电话安安静静，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打回来的意思。 　　估计已经睡着了吧？或者只响了两声，他没听到？ 　　冯一诺帮周老板找了两个借口，实在没有理由再多打一遍。 　　其实他也不知道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周铭远要说什么，是问他原本演“李承昊”的男演员被换掉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是对他请孟昭南出面表示感谢？ 　　好像都不合适。男二号已经换成了自己，就算周铭远做了什么，难道自己要高风亮节地退出吗？ 　　答案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自己退出了那个人也不会再回到剧组，反倒辜负了周铭远和星晖为他筹划的一切。 　　至于感谢，他已经说过好像不止一次了，周铭远估计都已经不想听了。而且，口头上的几个字也太没诚意了。 　　冯一诺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一定是困傻了，于是丢下手机走进浴室，准备洗澡睡觉。明天正式开拍，他可不能掉链子。 　　浴室就在房间里，但隔音效果相当好，哗啦啦的水声隔绝了手机里欢快的音乐声。当冯一诺洗漱完毕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时，才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 　　都是周铭远。 　　他扯掉面膜，抓起电话，直接回拨了过去，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这回周铭远很快就接了，问他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冯一诺说：“你刚刚不也没接吗？” 　　周铭远说：“我刚刚在洗澡。” 　　冯一诺说：“我刚刚也在洗澡。” 　　电话那头的周铭远突然就不说话了，冯一诺也诡异地沉默下来。 　　两个性取向都为男、并且曾经在一张床上睡过的男人，在电话里互相说洗澡，这实在是有点暧昧得过了头。 　　冯一诺的耳根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而周铭远的呼吸又一直从听筒里传出来，仿佛就喷洒在他的耳边，让他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此刻的周老板，正穿着浴袍在自己房间那个偌大的露台上喝酒。听到冯一诺说“洗澡”两个字，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进而想到了美国那一夜，那个房间，那些破碎的低吟和炙热体温……以及，某些让人血行加速的回忆，连带着呼吸都不由得微微一滞。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尽量保持正常语调。 　　“没……没事。”冯一诺舌头打结，想问的事想说的话统统不在脑子里。 　　“没事？”周铭远挑挑眉，唇畔染笑，“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放缓了语速，又放低了音量，像调情多过像询问，立刻让冯一诺浑身汗毛都奓了起来。 　　“当然没有！”他矢口否认，“我是刚刚回来时手机放兜里，不小心碰到了！” 　　“噢，是吗？”周铭远那个“噢”字故意拖长了音调，仰头喝了一口芬芳香醇的红酒，让清凉酒液在舌尖滚了一圈才流向咽喉。所过之处，甘美浸润，唇齿留香。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睡了……”冯一诺听着他那个拖长的“噢”，再联想到周铭远似笑非笑的表情，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周铭远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不用看也知道冯一诺此刻的脸有多红。 　　他第一次发现跟一个人打电话，也可以这么愉悦。 　　但现在确实太晚了，冯一诺明天还要拍戏。 　　于是周铭远说：“睡吧，晚安。” 　　冯一诺没想到周铭远回答得这么干脆，但又是自己说要睡的，也只能“哦”了一声，道声“晚安”。 　　“那我挂了啊。”冯一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想挂。 　　“嗯。”周铭远像是根本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淡淡地应了一声。 　　冯一诺气结，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挂了电话之后躺在床上，想到“山色有无”那个打开天窗可以看到星星的房间，周铭远就在他隔壁。 　　他现在是在房间里，还是在露台上呢？ 　　那个大露台也很漂亮啊，开阔视野可以将整个S市灯火璀璨的美丽夜景尽收眼底。霓虹闪烁，炫彩斑斓，如梦似幻。 　　冯一诺迷迷糊糊睡着，梦里有面容冷峻，眼底却柔情满溢的男人从璀璨的灯火中朝他走来。 　　山色有无的露台上，周铭远杯中的红酒只剩了一个底，他索性仰头将那点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 　　从这里看出去，其实是J市的方向。 　　他极目远眺，轻轻又说了两个字：“好梦。”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放下酒杯接起来，里面传来严若霖的声音：“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想起要冯一诺经纪人的电话？我手机里没有，找了半天才找到，连同他现在两个助理的电话，一起发给你。” 　　“好，谢了。”周铭远说。 　　“他们不是今天刚到影视城吗？出什么事了？” 　　“没有，周家这边随时需要演戏，我总不能连他经纪人的电话都不知道。”周老板当然不会告诉好友，刚打了冯一诺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担心他那边有什么事，自己又联系不上其他人，所以才大半夜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 　　“那也是，他拍戏的时候也确实不方便接电话，你以后可以直接联系罗森和那两个助理。不过这种事，也不用急着大半夜来问我啊……” 　　严若霖话没说完，自家门口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周铭远赶紧岔开话题：“什么声音？”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重新传来严若霖的声音：“贺以则把我家大门踹坏了——我说姓贺的，你今天又是喝了多少？每次喝醉就上我这儿发疯，你有意思吗……” 　　后面这句话很明显是对贺以则说的。 　　“若霖……严若霖……” 　　“我操！” 　　“哐哐当当砰砰……” 　　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之后，电话突然挂断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人摔倒了，还是撞倒了什么东西。 　　周铭远对着电话挑了挑眉，不由自主笑叹了一声，转身走回房间。 第31章 “这个，可以搞一搞啊。” 　　冯一诺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梦到了周铭远，具体在做什么他不记得了，但他就是觉得有个人一直在他身边，让他特别安心，睡得特别好。 　　至于他为什么认定那个人就是周铭远，大概因为昨晚睡觉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周铭远的吧。 　　冯一诺对自己居然会梦到周铭远有点惊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什么时候想过周铭远了？他最多就是在昨天睡觉的时候想了一下“山色有无”那个房间，想了一下那个可以看到星星的天窗，跟周铭远有什么关系？ 　　当然，“山色有无”那个房间本来就是周铭远的，想房间就是想周铭远这种事，他是不会承认的。 　　总之，睡得很好心情不错的冯一诺洗漱完毕，用过小慧早早订好送到房间的早餐，准时到达片场。 　　片场，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位，正在准备今天的拍摄。 　　副导演在给十几个换好了衣服的群演说戏，主摄影师调试机位，道具、灯光、场务、武指、威亚，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整个片场忙忙碌碌又井井有条。 　　陆平川和池翼正研究着今天要拍的剧情，见冯一诺一行人到了，放下剧本站起来，亲自将冯一诺带到场中做了介绍。 　　早在冯一诺进组之前，主要演职人员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都很清楚能在中途直接进陆导的剧组担纲领衔主演，来头一定不小。可以没名气，但绝不可能没背景。所以大家早就对冯一诺好奇得要死。今天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都不免有些审视的意味。 　　冯一诺打扮很随意，简单的T恤仔裤板鞋，阳光帅气，笑意盎然，亲和得就像个邻家大男孩。 　　“各位好，我是冯一诺，接下来的拍摄时间，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还特别认真地鞠了个躬，大方得体，礼貌谦和，完全没有想象中自恃背景目中无人的样子，瞬间让一半的工作人员对他展开了真诚的笑容。 　　当然，这一半人中，大部分都是女的。 　　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对冯一诺表示欢迎，唯有一个已经换好戏服，坐在监视器旁边翘着二郎腿正在翻阅剧本的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对他视若无睹。 　　旁边的小助理提醒道：“冯一诺今天正式进组，你不去认识一下？” 　　“冯一诺是谁？没听过。”那人语气冷淡。 　　助理无奈：“好歹他也是这部剧的男二号，和你的对手戏也很多，你不要一开始就把关系搞僵。” 　　“放心。”男人抬起头，俊美无俦的脸上，扬起一抹瞬间让阳光都失色的灿烂笑容。 　　助理眼皮一跳，通常情况下，他说“放心”，那绝对让人不放心。 　　果不其然，他又加了一句：“他还不值当我去专门搞一搞。” 　　助理听到“搞一搞”三个字，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大少爷你得说到做到，千万别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一小时后，当冯一诺换好衣服化完妆重新出现在片场时，刚刚拍完上一场戏正在休息的某位大少爷一不小心看到了身穿古装，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气质尊贵的七皇子李承昊，手里的水杯啪叽掉到了地上。 　　助理在心里一阵哀嚎，完了完了，又要犯病了。 　　“这个，可以搞一搞啊。” 　　话音落下，人已经蹿了出去。助理捂着脸不忍直视，蹲在地上画圈圈。 　　冯一诺刚走进花园，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锦袍男子拦住了去路。 　　他往左边走，那人伸右手拦，他往右边走，那人伸左手拦。 　　他只能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对方。 　　这人跟他一样穿着造价不菲的皇子戏服，头戴东珠鎏金冠，腰扎金丝螭纹带，身形修长笔直，挺拔俊逸，半弯唇角勾一抹风流情态，随性中透着贵气，怎么也不像硬要拦人去路的纨绔子弟。 　　“四哥请自重。”冯一诺完全是少年七皇子的语气，倒是让对方一愣。 　　不过那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居然配合他演起戏来：“我要是说不呢？” 　　“哦。”冯一诺乖巧地笑笑，“难怪你会输给二哥。” 　　那人脸色一僵，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比你正经。”冯一诺补完这句话，趁他愣神的功夫，抬手将他挡到一边，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程小慧笑嘻嘻地对石化的某人说：“季帅，待会儿给我签个名儿哈。” 　　季珩没搭理她，因为此时此刻他全副身心都在冯一诺身上，有生以来极其少有在现实中吃瘪的季少爷，突然觉得这次的拍摄一定不会像前几部剧那么无聊。 　　这个叫冯一诺的，好像很有点意思。 　　季珩回到监视器旁，助理已经在地上画了无数个圈圈。 　　她看看季珩，又顺着季珩的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冯一诺，画圈圈的手一抖。 　　这看起来不像是去搞人，倒像是被别人搞了啊。 　　少爷，你好歹是拥有五千万粉丝的大明星，能不能不要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人家看？如果你非要看也可以，但能不能不要露出那么猥琐的笑容？真的太丢人了。如果被人拍下来发网上，我会被安姐扒掉一层皮！ 　　要知道之前那五六七八个助理，可都是因为有那么一会儿没跟上季少爷的节奏，让狗仔有机可乘，才被安姐刷刷刷全炒了的啊！ 　　可怜可怜她这个毕业半年才找到工作的孩子吧！ 　　小助理的内心是崩溃的，但好在一开始拍摄，季珩就会立刻进入角色，恢复正常，让她饱受摧残摇摇欲坠的小心脏能稍微缓缓。 　　虽然季珩在圈子里的背景被传得神乎其神，他自己也被贴上各种“脾气大”、“不好相处”的标签，但冯一诺跟他演了几场对手戏之后，却发现他的演技其实挺好的，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台词功底竟出乎意料的强。 　　他对剧本也相当熟悉，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去研读和琢磨的，只要导演一喊“Action”，他就会迅速变成剧中的“李承昱”，眼神、动作、声音、气质，甚至整个灵魂都与“季珩”毫无关系，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大部分时候他的戏都可以一条过，就算有什么地方稍微欠缺，NG一两次他就能很快调整过来，达到让导演满意的效果，让与他合作的冯一诺很是惊讶。 　　这家伙在国外真的是学物理而不是进修表演？如果是真的，那这样的天赋，加上这样的认真，人家能红成这样也就不稀奇了。 　　如果戏外这家伙能继续保持这样的认真和严谨，冯一诺对他的评价会更高一点。 　　然而，并不。 　　无论戏里这人如何温柔多情让红颜折腰，如何霸气侧漏令群雄俯首，也无论他们兄弟之间如何暗潮汹涌剑拔弩张，导演一喊“Cut”，李承昱便会立刻原地消失，然后出现在冯一诺面前的就变成了那个总是对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季珩。 　　冯一诺还沉浸在剧情里没缓过来，就能听到他笑嘻嘻地凑过来问：“我刚刚是不是帅死了？” 　　这收放自如的演技简直让冯一诺叹为观止。 　　不过，相较于他的演技，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对冯一诺的兴趣。 　　早上开工一定会亲自敲开冯一诺的门，跟他一起去片场， 晚上收工也一定会等冯一诺换好衣服卸好妆一起回酒店，不拍夜戏时三天两头拉着冯一诺去影视城周边吃喝玩乐，就连没有自己的戏，都会放弃在酒店睡觉的大好机会，勤快地蹲在片场看冯一诺拍戏——当然，冯一诺休息时，他也一定会整出些幺蛾子让人家到片场陪他拍戏。 　　总之，季帅殷勤得令人发指，完全不顾忌自己当红偶像流量大咖的身份和形象。 　　陆平川乐得让他俩培养感情，这样在戏里两人的表现才会更默契和自然，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其他工作人员难得见到两个主演这么和谐，不争镜头不抢戏，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季珩的脾气古怪、不按牌理出牌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但他来头又实在不小，众人原本都悬着一颗心。没想到来了个冯一诺，居然把季大少爷收得服服帖帖，简直是意外之喜。 　　至于冯一诺…… 　　他在剧里，从毫无城府的少年演到心机深沉的帝王，但剧外一向是温柔和软好说话，加上季珩每次找他的理由都冠冕堂皇，不是对台词就是研讨剧本揣摩角色，让他根本没法拒绝。 　　更何况相处久了，他觉得季珩这娃其实还不错——虽然在戏里自己演的是弟弟，但实际上季珩的年纪还比他小两岁，所以戏外他就自动当自己是大哥哥了。季珩脾气是怪了点，做事我行我素，但演技扎实，表现可圈可点，连陆导也赞赏有加，所以对季珩的亲近也没刻意回避。 　　但他和季珩在剧组同进同出太过亲密，罗森总觉得不太妥当。 　　一来季珩人气太高，粉丝年龄层又小，冯一诺名气跟他差别实在太大，难保不会有人说他刻意讨好借机上位，对冯一诺的形象有损。二来冯一诺和周铭远的关系，罗森担心周老板知道会不高兴。 　　在罗森的理解中，周铭远和冯一诺就是很简单的金钱利益关系。周老板出钱出力，给冯一诺演主角的机会，可不是让他来剧组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的。 　　罗森委婉地提醒过冯一诺几次，让他跟季珩保持点距离，但冯一诺听不懂，还说季珩人很不错，就当多交个朋友。 　　罗森差点气昏过去，什么朋友都能乱交的吗？季大少爷的套路连他的经纪人安琪都Hold不住，听说自从当了季珩的经纪人，那位恒亚金牌经纪人已经被120送了好几回急诊。对付冯一诺这种单细胞生物，分分钟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好吗？ 　　然后罗森就不委婉了，很直白地告诉他：“季珩进娱乐圈就是玩票的，所以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说不定哪天一不高兴就退出娱乐圈玩别的去了，可咱们不一样，咱们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和资源，不能让他给带沟里去。” 　　“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吧，我看他对拍戏还是很认真的，应该是真的喜欢。而且我跟他也没怎么样啊，你是不是操心过度了？他能怎么把我带沟里去？”冯一诺一边看剧本一边跟罗森聊着天。 　　“还没怎么样？他都快24小时黏你身边了，还要怎样？”罗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剧组里人多嘴杂，你也注意点影响。” 　　冯一诺他话里有话，合上剧本抬起头来：“什么影响？” 　　罗森被他一噎：“冯一诺，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冯一诺一脸茫然，表示自己真的不明白。 　　罗森痛苦地仰天长啸，这家伙怎么总是在应该聪明的地方迷糊，该糊涂的地方聪明呢？ 　　“周老板，你要不要顾忌一下？” 　　冯一诺更茫然了：“你说周铭远啊？我跟季珩交个朋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结婚了，他也有交朋友的权利，更何况他们只是假结婚。周老板日理万机，恐怕没时间来关注这种小事吧？ 　　当然，他可万万没想到罗森误会了他和周铭远的关系，而且误会得还很深。 　　冯一诺问得理直气壮，倒让罗森一时没了言语，半天才说了一句：“所有金主都不会乐意见到自己的人和别人太过亲密。” 　　冯一诺张嘴想要反驳，但却没能说出话来。首先他不能解释他和周铭远真正的关系，其次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疑问。 　　周铭远真的会在意他和季珩的关系吗？ 　　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吧？ 　　实际上除了那份结婚文件，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人家为什么要在意？就算如罗森所说，他会在意，大概也是因为作为“金主”的面子过不去，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对他真的在意。 　　不对…… 　　冯一诺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会这么在意周铭远是不是在意自己呢？他在不在意自己，这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他们不过是合作，对方扮演好“金主”，自己扮演好“伴侣”，然后各取所需，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分道扬镳。在不在意他这个人，真的不重要。 　　冯一诺拼命说服自己，殊不知，这种事如果需要如此努力地把自己“说服”，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第32章 宵夜还是少吃点 　　冯一诺忙着拍戏，忙着应付季珩，忙着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周铭远是否对他“在意”，但其实周老板也很忙。 　　周家人不好应付，周老夫人不好应付，没想到冯一诺身边还出现了个季珩，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应付。 　　周铭远看着某个小助理每天准时准点发过来的工作汇报——实际上就是冯一诺的日常消息，里面“季珩”这个名字每天都会出现好几次，周老板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不过他倒完全没有纠结在意不在意的问题，因为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冯一诺是他的合法伴侣，他当然不会允许对方的身边有季珩这种生物存在——如果冯一诺知道周老板这个简单粗暴的逻辑，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气吐血。 　　辛哲敲门进来提醒他，集团例会的时间到了。 　　周铭远关上手机，起身朝会议室走去。经过辛哲身边时，说了一句：“让阿卫去查一个叫季珩的人，会议结束后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辛哲点头道了声“是”，转头给辛卫打电话，可惜刚打通，又想起来忘了问是哪两个字。 　　周铭远已经进了会议室，辛哲没办法，只能让辛卫自己猜。没想到辛卫二话不说，爽快地说没问题。 　　辛哲愣了：“你都不问问那人是谁吗？” 　　辛卫说：“我知道是谁。” 　　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留下辛哲对着手机一脸茫然。 　　“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周铭远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坐了几十个人，大部分都是集团旗下各部门和分公司高管，且大部分都姓周。 　　会议室长桌末尾坐的是周子萱，她去年大学毕业，原本跟父亲撒娇，想要去国外读个吃喝玩乐的研，硬是被哥哥周锐廷留了下来，塞进总公司行政部做了个挂名总监，天天摁在眼皮子底下上班。 　　这时她就恨恨地盯着周铭远，一脸的不服不忿。 　　那日，周老夫人在周家大宅当众宣布周铭远是她的嫡亲孙子，并让律师宣读了周老爷子的遗嘱： 　　“任命周铭远为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并合法继承周世勋名下所有盛世嘉德股份。” 　　任命的职位即时生效，不过老爷子的股份有一个附加条件——婚后才可获得。 　　在这个条件达成之前，所有股权由周世勋老先生的夫人裴韵茹女士代持。 　　这个附加条件在周铭远回国前就知道，所以他才会需要找个人结婚。若不然，一个没有股份的执行总裁，在周家这种树大根深、关系错综复杂的家族企业里，寸步难行。 　　好在周世勋的遗嘱里并没有注明不能找一个男人。 　　当然，之所以会有这个漏洞，是因为在老爷子的认知里，根本没想过，两个男人还能结婚？ 　　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周铭远早点成家，开枝散叶，延续周家香火，将盛世嘉德传承下去。毕竟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如果他知道周铭远“娶”的是个男人，说不定会气活过来，收回这份遗嘱。 　　但无论如何，周铭远现在已经正式坐上了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的位置。而由裴韵茹代持的股份，也会在美国的正式结婚文件到达之后，进行股权变更。 　　迄今为止，周家的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见过新一任的总裁夫人，只知道周铭远是在美国新婚不久后回的国。 　　——摆明就是为继承遗产嘛。 　　周子萱记得，早些时候她在家里听到父亲周启年和哥哥周锐廷讨论此事。她一时气急，冲进书房，吵闹着说得让奶奶给个说法，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随便找个人结婚，这么简单就想拿走巨额资产，没门！ 　　父亲当时的反应很奇怪，既没有呵斥自己偷听，也没有安抚自己的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随便……确实很随便。” 　　后来还是哥哥把自己哄了出去，板着脸说：“董事会里的事情你少插嘴，有我和爸呢。” 　　周启年执掌盛世嘉德多年，确实上上下下都唯他马首是瞻。周铭远既是小辈，在公司又毫无根基，接连发起的董事会和股东大会都因到场人数未达到章程规定而未能成功，而那些人不到场的理由千奇百怪。 　　这必然是故意的了。 　　所以后来周铭远也就不召开董事会、股东会了，只定时召开高层例会。仍然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到场。 　　周铭远什么也没说，照常上班，照常工作，照常开会，完全听之任之、放任自流。 　　原本因为他新官上任还有些顾虑的几个叔伯渐渐放松了警惕。这个小辈虽然坐上了那个位置，但毕竟年轻，根基未稳，手上又暂时还没有实在的股份，目前看来，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 　　于是，下一次高层例会，又多了两个人没到。 　　然而，就是那一次例会上，周铭远突然变脸，雷霆出击，直接罢免了他的四叔，盛世投资CEO周丰年，以及他的姑父，盛世拍卖副总经理蒋元庆。 　　周丰年和蒋元庆气得拍桌子大骂，周铭远面对气急败坏的两位长辈，直接拍出厚厚两叠文件，一人一份，不偏不倚。 　　在场其他人并不知道文件的内容，却在下一刻见到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两人如戳爆了的气球，瞬间偃旗息鼓。有点虚胖的蒋元庆甚至冷汗涔涔，直接跌坐回椅子上，一把年纪的人了都没控制住脸色。 　　坐他对面的妻子周雪年，在嘉德珠宝做了个养尊处优的挂名监事，这时便不明所以地盯着自己丈夫。蒋元庆勉强镇定了一下，一眼都不朝老婆的方向看，站起来说身体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间，说完卷起文件转身就走。 　　周雪年再傻，也突然回过味儿来了。当即站起来追上去，高跟鞋声脆得像匕首，急促地一路杀去了会议室外。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有人偷偷看周丰年。 　　周丰年眼神不善地瞪回去，咬牙切齿低声：“我可没在外头……” 　　若干个复杂的眼神最终都聚向了正前方那个面色冷漠不动如山的男人，原来这就是一击必杀。 　　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天知道这段时间周铭远隐忍不发，还藏了什么更厉害的后招。 　　从那之后，高层例会再也没人敢缺席，董事会如期举行，不管是否心甘情愿，盛世嘉德上上下下，包括周启年、周锐廷父子，都只能承认了周铭远如今的新身份——盛世嘉德新的领导者。 　　一票高管们举了白旗投降，但依旧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然而周铭远罢免了自己的四叔和姑父后，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大肆换血，而是打一棍子给颗甜枣，对那些和周家沾亲带故的高管们和颜悦色安抚了一番，让他们努力工作，好好效力，盛世嘉德绝不会亏待认真干活的自己人。 　　当然，这句话的重点是“认真干活”，不是“自己人”。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听明白了这句话。 　　至于那些听不明白或者装不明白，甚至一味以长辈自居、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叔伯们，周老板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明白。 　　只是他不打算操之过急，虽然从小接受的是美式教育，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他罢免周丰年和蒋元庆，除了震慑和立威外，也是试探某些人的反应。 　　游戏才刚刚开始，他有的是耐心。 　　周铭远凝神听着各分公司高管的工作汇报，神情冷肃。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各种数据和图形随着下面的汇报不停变换。 　　周老板天生对数字敏感，基本上可以做到过目不忘。早先的一次例会里，投资分公司的执行总监事无巨细、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小时，停下来喝水的功夫里，他淡淡地一抬手示意暂停，从无数冗余数据里拎出两条，让对方核实清楚，重新计算。 　　“你有一次改正的机会。” 　　如此打过三两次交道之后，一票人精高管已经没有一个再敢试探或者糊弄他，质量和效率提高了不止一点点。 　　眼下的盛世嘉德，周老板还算满意。 　　两个小时后，周铭远从会议室出来，手机上有一条辛卫发过来的消息。 　　“资料已发到你邮箱。” 　　周铭远回办公室打开电脑，辛哲也凑过来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异常笑得异常阳光灿烂肆意张扬的俊脸。 　　辛哲“啊”了一声，叫道：“原来是他啊。” 　　周铭远淡淡地瞥他一眼：“这人很出名？” 　　“好像是的，我看过他两部电视剧。”不过他在网上刷剧通常都是跳过片头片尾，又从来没想过要了解哪个演员，所以根本不知道季珩的名字，但看到脸他就认出这人是个明星。“你查他做什么？要帮严若霖挖人吗？” 　　周铭远没搭理他，鼠标向下移动，浏览了一下季珩的信息，然后又拉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季珩那张照片。 　　辛哲看着他的表情，略有点迟疑地问：“哥，你不会这么快就对冯一诺失去兴趣，看上这个季珩了吧？” 　　周铭远关闭邮箱合上电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单纯的辛哲小朋友眨眨眼，又眨眨眼，信以为真了。然后在心里对远在影视城的冯一诺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并对周铭远这个花心大萝卜报以十二万分的鄙视。 　　“你什么眼神啊，这个人又没冯一诺长得好。”辛哲瞪着那台合上的电脑为冯一诺打抱不平。 　　“嗯，我也这么觉得。”周铭远边说边起身朝外走去。 　　辛哲忙亦步亦趋地跟上：“都快下班了，你要去哪？” 　　影视城中，《山河在》的拍摄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山河破碎，京城沦陷，往日繁华热闹的青龙大街一片兵荒马乱，火光冲天。惨叫声，哭喊声，咒骂声，兵器碰撞，马蹄杂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十数万靳军如同黑色的河流，从四面八方涌进这座屹立了数百年的巍峨皇都，再朝正中那座富丽堂皇的雄伟宫城漫延而去。 　　此时的皇宫也好不到哪儿去——早有靳国先锋攻入宫内，烧杀抢掠。帝后殉国，群臣胆寒，太监宫女死的死逃的逃。这天下第一尊贵地，早已成了残酷血腥的修罗炼狱。 　　冯一诺饰演的李承昊躲在偌大的假山之后，亲眼看见靳国军队的锋利长矛，刺穿了那位忠心耿耿保护他的老太傅的胸膛。 　　“太傅——”一声泣血呼喊压在喉咙里，身后的侍卫捂住他的嘴，要将他强行带走。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杀了老太傅的靳军，目眦欲裂，似要滴出血来。手指紧紧抠在坚硬的太湖石上，硬生生拉出四道鲜红的印子。 　　“殿下，走！”侍卫的声音从咬紧的牙关里迸出来。 　　镜头里最后的画面，是李承昊那双被恐惧和愤怒染红的眼睛，在熊熊燃烧着仇恨的滔天烈焰。 　　“Cut!” 　　导演一声令下，所有工作人员都同时将屏住的那口气呼了出来。 　　摄影师朝陆导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完美”。 　　陆平川盯着监视器也满意地点点头，冯一诺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意料的好。尤其是刚刚那个眼神，情绪把控得极其到位。 　　难怪孟昭南会破天荒地推荐他来《山河在》剧组，冯一诺这样的璞玉，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饰演侍卫的演员放开冯一诺，对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诺哥，刚才太用力了，有没有弄痛你？” 　　冯一诺摇了摇头：“没有，你演得很好。” 　　话音刚落，助理和化妆师就朝他跑了过来，补妆递水顺便检查他的手。刚才他太入戏，小慧怕他真的受伤。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很快便开始下一场戏的拍摄。 　　由于冯一诺进组比其他主演要晚，戏份又重，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进组一个多月，几乎都是晚上十点后才能收工。有时候拍夜戏，更是直接干到凌晨。 　　今天最后一场戏拍完，程小慧看了看时间。 　　谢天谢地，九点半！ 　　季珩和黎悠悠在另外一个棚拍摄，收工稍微早一些。冯一诺刚卸完妆，季珩已经穿戴整齐蹭到了他身边，笑眯眯地说：“诺哥，我们出去吃宵夜吧。我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小龙虾。” 　　“我……”冯一诺话没说完，另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诺诺肠胃不好，大晚上的不能吃小龙虾，他要跟我去吃海鲜粥，你一边凉快去。” 　　说话的自然是穿着小洋装踩着高跟鞋的黎女神。 　　“黎悠悠，怎么又是你？”季珩立刻横眉冷对。 　　黎悠悠秀眉一扬，投给季帅哥极其鄙视的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一个大男人，天天围着我们家诺诺转，你是不是有病？” 　　——谁能想到剧里郎才女貌情深似海的神仙情侣，剧外居然关系恶劣到见面就掐？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季少爷气得口不择言，“你们家诺诺？你可真好意思，诺诺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十几年前就是我们家的！不服憋着。”黎悠悠语气笃定，趾高气昂。 　　“大姐姐你要不改行当编剧吧，说得自己都信了！”季珩嗤笑一声。 　　黎悠悠抓狂：“你叫谁大姐姐？！” 　　“要不叫你阿姨？” 　　“姓季的，你这个死变态！” 　　…… 　　休息室的对骂还在继续，门外三个小助理围成一圈玩手机，对这种一个多月来每天都要上演一遍的剧情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对骂的两人很快就会在冯一诺温和而不失力度的声音中偃旗息鼓，然后乖乖闭嘴。 　　“好了。”果然，里面很快传来冯一诺的声音，“不要人身攻击。” 　　“那你是吃小龙虾还是海鲜粥？”某两只异口同声。 　　冯一诺微微一笑：“我今天累了，想回酒店休息，以及……” 　　他话没说完，那两只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后半句。 　　冯一诺起身绕过他们走向门口：“你俩都比刚进组的时候胖了，宵夜还是少吃点吧。” 第33章 老婆可能要跟别人跑了 　　冯一诺说完，也不理会身后两只痛不欲生、惨不忍睹的表情，径直拉开了休息室的大门，拎起蹲在门口的其中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悠悠和季珩两败俱伤，双输。 　　季少爷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追了出去。 　　黎女神自然不甘示弱，紧跟其后。 　　另外两个小助理赶紧收起手机，互相对望一眼，追随自家艺人而去。 　　冯一诺走得不快不慢，两人很快便追上了他的步伐。 　　由于是在室外，除了冯一诺，季少爷和黎女神都因为自己的人气太高而做了防护措施。季少爷戴了墨镜和鸭舌帽，黎女神戴了口罩，但两人依然不敢大意，表现得相当和谐。 　　像休息室里那种毫无风度针锋相对的场景是不可能出现的。在同剧组所有人眼中，三位主演的关系亲密无间，和谐得不要不要的。 　　真实情况是季珩和黎悠悠谁也不想看到冯一诺跟另一个人走得太近，所以本着“我就是不想让你如意”的宗旨，时刻要在对方面前刷足存在感。 　　于是，娱乐圈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一个剧组出现了。 　　戏里，男主女主山盟海誓生死相许不离不弃感天动地，戏外，居然成了“情敌”——当然，这个身份是他们自封的，没有得到过冯一诺先生的官方认证。 　　因为冯一诺先生从头到尾，就没往这上面想过。 　　对他来说，黎悠悠是Gay蜜，季珩是朋友。黎悠悠和自己的关系是比铜墙铁壁还牢固的革命友谊，季珩肯定比不过。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其实也蛮喜欢季珩刁钻古怪恣意洒脱的真性情。 　　原因无他，因为自己做不到。 　　他永远做不到像季珩这样不管不顾肆意妄为，永远做不到像季珩这样毫不掩饰地对一个男人大献殷勤。否则，又何至于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十年只做别人背后的影子？ 　　不过，也仅仅是朋友而已。 　　先不说他对季珩实在没什么兴趣，就他现在这个“已婚”的身份，也不能做对不起周老板的事。黎悠悠估计也是看出来自己不想跟季珩有什么牵扯，所以最近才老是跟季珩对着干，转移他的注意力。 　　三人走出影视城，季珩和黎悠悠还在争执到底去哪吃宵夜，最后连“剪刀石头布”都出来了，说谁赢了听谁的。 　　他们两人谁赢谁输冯一诺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因为他看到了一辆车。 　　一辆他极其熟悉，但这个时候却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车。 　　冯一诺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那辆车，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那辆车吗？他是不是眼花了？车里会不会有那个人？可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是自己眼花，还是拍戏太过疲惫产生的幻觉？那辆车是真的停在那里吗？ 　　后面两人刚分出输赢，一抬头居然发现冯一诺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 　　两人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辆隐藏于夜色中的黑色宾利。 　　颜色很低调，但车型很豪华。 　　那辆车的驾驶室打开，司机从车上下来，站到后座车门的位置，明显是在等待某个人走过去。 　　冯一诺见到辛哲，又惊又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眼花，也不是幻觉。 　　周铭远是真的在车里等他！ 　　冯一诺抬脚就朝那辆车走过去，甚至都忘了跟后面两人打声招呼，更没注意到自己的步子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都有些急切起来。 　　辛哲见他过去，转身替他打开车门。 　　周铭远果然西装革履地坐在里面，是冯一诺很熟悉的优雅姿势。轮廓分明的脸上虽然依然没太多表情，但看着冯一诺的眼底，有温柔的笑意。 　　冯一诺的小心脏跳得更欢快了，活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头蹦跶，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周铭远！”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居然有点气喘吁吁。不是累的，是太紧张，紧张得呼吸都乱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周铭远他已经见过很多回了，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原本应该在几百公里外的男人从天而降，似乎……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有意外，有惊喜，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点点自己从未想过会出现的甜。 　　尤其当他见到周铭远眼底那一抹温柔笑意时，那点甜，竟然如同蜂蜜融入水中，微微一荡，便盈满了整颗心。 　　“急什么？”周铭远见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朝他伸出手。 　　冯一诺搭上他的掌心，周铭远微微用力，将人拉上了车，再把前面那句话说完：“我又不会跑。” 　　一句话说得冯一诺红了脸，被周铭远握在掌心的手都开始发烫起来。 　　是不是表现得急切了点…… 　　但他刚刚见到这辆车，第一反应就是加快步伐，希望能快点见到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矜持之类的东西。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冯一诺没法回答他的话，只能另起话题。 　　周铭远的视线掠过他的脸，往百米之外的影视城大门口扫了扫。那里站着几个人，也正在看着他。 　　其中一个带鸭舌帽的，喃凮视线尤其特别些。 　　周老板唇角微勾，轻轻一笑：“我再不来，老婆可能要跟别人跑了。” 　　“啊？”冯一诺一脸懵逼，变成了一座张着嘴的石雕。 　　周老板这句话的杀伤力有点大，大到从影视城到酒店，冯一诺都没能回过神来。 　　而被他丢在身后的季珩和黎悠悠，看那辆黑色宾利载着冯一诺扬长而去，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季珩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尽管平常和黎悠悠斗嘴斗得厉害，但他从未将黎女神当做真正的对手。因为他百分百确定冯一诺是他的同类，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女人。但这辆宾利的主人能让冯一诺露出那样惊喜而急切的神情，与他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黎悠悠的想法和季珩大致是一样的，但她在意的点是，冯一诺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她居然不知道？ 　　从影视城到《山河在》剧组下榻的酒店，直线距离是800米，步行最多十分钟，开车反而要调头绕一圈，但也不超过两公里，所以很快就开进了酒店的地下车库。 　　冯一诺从听到周铭远那句话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呆滞状态。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的，只有一句话：周铭远有老婆，他居然有老婆！ 　　他既然有老婆为什么还要招惹他？为什么还一定要和他结婚？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温柔那么好？这个大骗子！ 　　冯一诺委屈极了，有什么比自己结婚后发现自己的另一半有老婆更悲痛的事呢？ 　　不得不说冯一诺真是个天才，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自己就是周铭远“老婆”的可能性。 　　当然，这实在也怪不得他。虽然冯一诺在很早以前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向，但这么多年来，他眼里心里就只装得下一个宋思齐，恋爱经验基本上等于零。 　　虽然娱乐圈里同类不少，但这种事情谁也不会拿出来大肆宣扬，恨不得捂得越严实越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季珩那样的背景和底气，可以肆无忌惮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所以冯一诺并没有什么同类的朋友，他甚至没想过同性情侣之间的亲密要做到哪一步。 　　他单方面认为自己和宋思齐是在一起的这十年里，青葱岁月时，只是传传纸条牵牵小手就非常满足了。后来他成年了，宋思齐吻过他，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接触，就让冯一诺羞涩幸福到眩晕。 　　再后来，他们时常奔波于不同的剧组和城市，大多数交流在电话里，或者微信上。 　　偶尔相见，宋思齐会意气风发地谈到自己的现状和未来计划，绝不辜负自己的小诺诺。冯一诺只是倾听，心里也已经很快乐。 　　如此亲密无间地一直走下去，就是冯一诺所理解的全部幸福了。 　　所以在冯一诺这个传统的乖宝宝的理解中，“老公”、“老婆”是只限于男女正常夫妻关系才可以使用的称呼，于是这会儿便一头扎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但周铭远从小在美国长大，在他的认知中，同性婚姻和异性婚姻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两个相爱的人携手步入婚姻殿堂，并宣誓相守一生。那么称呼又会有什么不同？ 　　这大概也算是中西方文化差异，于是悲剧了。 　　冯一诺在自己的牛角尖中都快伤心太平洋了，周铭远却没弄明白，刚刚见到自己还惊喜交加的冯一诺怎么突然就晴转多云一言不发了？ 　　周老板以为他拍了一天戏累了，于是直接让辛哲把车开回了酒店。 　　住在顶层套房的客人有直达的电梯，周铭远和冯一诺走到房间门口，冯一诺开门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居然不让周老板进屋。 　　周铭远挑了挑眉：“为什么？” 　　冯一诺呆呆地说：“你有老婆。” 　　周铭远面不改色：“所以呢？” 　　冯一诺有点伤心地垂下脑袋：“所以，你应该去找她。” 　　周铭远少有地迷惑了一下，盯着冯一诺头顶的发旋思考了两秒钟。 　　“……很有道理。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冯一诺一脸茫然地抬头。 　　周铭远抬起自己的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那枚精致素雅的铂金指环：“你是我签过正式结婚文件、举行过婚礼、在神父面前宣过誓的唯一伴侣，你让我去哪里找第二个老婆？” 第34章 你起码说声谢谢吧？！ 　　冯一诺不想活了。 　　准确地说，是没脸活了。 　　他觉得就算是一头猪，都比他聪明。真的。 　　他居然在周铭远面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居然以为周铭远还有另一个“老婆”！他的智商是不是被狗吃了？ 　　苍天啊，快降道雷劈死我吧，那样我就不用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了！ 　　然而，苍天并没有让他如愿，所以冯一诺只能自力更生地把自己镶进沙发里，用抱枕把自己埋起来，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任凭周铭远怎么哄都不出来。 　　周铭远对冯一诺的反应哭笑不得，如果他见过“李承昊”当上皇帝之后的样子，一定会惊讶于冯一诺戏里戏外的反差怎么会如此巨大。 　　但周老板是没有什么哄人经验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没哄过人，也没谈过什么恋爱。 　　不过这并不是说周老板身边没有过其他人。以他的外形和身份，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都有足够的资本吸引不同类型的狂蜂浪蝶往他身上扑。但能突破周铭远高傲冰冷的防线扑到他身上的少之又少，更是不可能需要他去纡尊降贵地哄。 　　这仅有的两三个，都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怎么做一个懂分寸、知进退、听话乖巧的情人。 　　至于谈恋爱，周老板没那个时间，也觉得没那个必要。 　　贺以则说那是因为他没遇到那个让他想谈恋爱的人。 　　周老板对这位换情人如换衣服的花心大少口中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表示嗤之以鼻。 　　但遇到冯一诺之后，他突然觉得贺大少这句话有点道理。 　　因为冯一诺是不同的，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周铭远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一点从他回到周家，掌控盛世嘉德，对付他那些叔伯们的手段就可以看出来。他习惯谋定而后动，步步为营，掌控全局。 　　但冯一诺的出现，却让周铭远体会到了什么叫失控。 　　如果在半年前，有人说周老板会大街上随便拉个人结婚，周老板一定会把那人打包送进精神病院。 　　可就是这种看似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那天他在教堂等人，等一个约好要和他举行婚礼的人——那个人不是他的情人，更不是他的爱人。但却是周老板经过多方考虑，认为最合适的人。而那人也表示十分愿意成为周老板的合法伴侣。 　　然而周铭远在教堂外等了一个小时，等来的却是那家伙的临阵脱逃。 　　周老板怒不可遏，当即就有种想砸电话的冲动。他在教堂外的广场上喂了半天的鸽子，没想到自己却被当鸽子放了。 　　周老板很生气，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之中，他边接电话边往外走，却在途中顺手捞了一把差点栽到地上去的冯一诺。 　　冯一诺自己还没反过来是怎么回事，靠在他怀里半天没缓过神。但周铭远是知道的，因为他这一个小时除了喂鸽子，还在看冯一诺。 　　他看冯一诺自然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这小子到底能蹲在地上哭多久。 　　事实证明冯一诺很能哭。周老板喂了多久的鸽子，他就哭了多久。准确时间是一小时二十三分钟，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蹲得太久，哭得太久，双腿发麻，脑袋缺氧，猛然从地上站起来，不晕才怪。 　　而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冯一诺两眼发黑往下倒的时候，周铭远刚好走到他身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不过可能因为正好在气头上，周老板的力道有点大，直接把人拽进了怀里。 　　脑袋发晕的冯一诺生给撞清醒了，又听到了自己电话那头某人的话，以为他被抛弃了。 　　然后周铭远就听到他用词不达意的英文安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 　　周铭远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刚被放了鸽子的周老板笑不出来，但他确实觉得面前这小子有点意思。 　　明明自己失恋，蹲地上旁若无人哭了一个多小时——周铭远从他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早就看出他才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个人——眼泪还没擦干，居然好意思对别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果这句话有用的话，他又何至于一个人在这里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 　　冯一诺估计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因为他那句安慰的话实在说得没什么底气。 　　虽然这么句安慰苍白又无用，却莫名让周铭远改变了主意，准备“挟恩图报”，让冯一诺帮他完成那个婚礼。 　　周铭远确实需要一个婚礼，但他在当时提出这个要求却并不是全是为了自己。 　　只要他愿意，会有无数的男人、女人哭着喊着要跟他结婚。提出这个半开玩笑的要求，只是因为在他看来，明显是被人抛弃了的冯一诺更需要一针强心剂。 　　事实证明周铭远是对的。冯一诺确实需要一个婚礼来刺激自己鼓起勇气放下一切往前走，所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他。 　　不过他没想到仪式结束后冯一诺要把那个价值不菲的大牌戒指还给他。理由是太贵重了，不能收。 　　这年头还有如此纯洁实诚又好骗的小朋友？ 　　周铭远看着面前那张双眼哭到红肿但仍然不失为漂亮的脸，以及那双被泪水洗涤得干净澄澈的眼睛，突然有了那么一闪念，觉得这小家伙像是个什么很招人疼的小动物。 　　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欺负或者拐跑的那种。 　　所以后来他让辛哲跟着冯一诺，以确保对方的安全。并且在知道冯一诺喝多了以后，能及时出现把人带走。 　　不过他没想到醉得一塌糊涂的冯一诺会不放他走。或许是伤心欲绝的酒后放纵，或许是孤独无助的盲目依赖，更甚者，或许冯一诺根本就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让他在教堂门口独自哭泣的人。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当冯一诺用那双醉眼朦胧水汽氤氲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带着哭腔说出“别走”两个字时，周铭远根本无法拒绝。 　　更让他惊讶的是，当那个笨拙又强硬的吻印上来时，自己竟然没有下意识一把推开。 　　由于幼年时的经历，周铭远十分排斥与陌生人的身体接触。这也是为什么以他的财富、地位，却能洁身自好，情人少之又少的原因之一。 　　冯一诺笨拙的亲吻再次印证了周老板先前对这张漂亮面孔的定位。 　　……真的很像是个傻乎乎的小动物啊，连索吻都只会蹭蹭舔舔。 　　让人忍不住想要教教他，什么才是成年人之间的尺度。 　　但周铭远没想到，在轻而易举地把小醉鬼吻迷糊了之后，冯一诺突然浑身绵软地倒了下去。 　　喝醉的人，身体是真的很重，也真的不那么容易控制。 　　所以即使是周老板，也没能及时搂抱住小沙包，以至于冯一诺的大腿重重地砸到了茶几边缘，随后又在下意识挣扎时磕到了膝盖。 　　于是冯一诺又哭了，一张花猫似的脸努力想往膝头去埋，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一边哽咽：“好痛……怎么这么痛……” 　　那画面太凄惨又好笑，让人不忍心一走了之。 　　周铭远其实可以叫服务生来照顾他，但身为同胞，再加上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度，让他留了下来。 　　并且尽量心平气和地给冯一诺脱了衣服，简单擦洗了一下之后弄上了床。 　　他这一晚当然没怎么睡好，加上满屋子酒气，所以早上醒了以后就先去浴室收拾自己。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一声不吭直接跑路了！ 　　你起码说声谢谢吧？！ 　　直到现在，周铭远想起自己从浴室出来，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情景，都还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逃跑的冯一诺抓回来狠狠揍一顿。 　　而此刻，冯一诺就在他眼前，他又舍不得下手了。 　　虽然周老板没正经跟人谈过恋爱，但起码的恋爱准则他还是知道的。喜欢的人如果不开心了，那就要……哄。 　　是的，周老板早就发现了自己对冯一诺的奇异心态。 　　喜欢看这小家伙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呆萌样子，更喜欢把他逗弄到面红耳赤，甚至嗷嗷炸毛的鲜活面容。 　　当然……在那双澄澈明眸里盛满了依恋和欢喜看过来时，周老板的心基本是要化了。 　　周铭远的前半辈子，不招猫不逗狗，除了母亲和舅舅一家，基本对任何人没生出过太亲近的想法。到了三十几岁，突然被这样的一双眼睛一个人打动了。 　　哪怕他从美国逃回中国，哪怕他转身从他的接风饭局上溜走，哪怕中国根本不承认同性婚姻，周老板依然有一万种方法将他牢牢拽在手心里。 　　周铭远不喜欢失控，所以他利用一份合同和一份结婚文件把事态导回了正规，由他掌控主导权的正轨。 　　而现在，这条他所认为的正轨，似乎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于是周老板当机立断，从S市连夜赶过来。其主要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宣示主权。 　　他这些弯弯绕绕的九曲心肠，冯一诺是不知道的。 　　他此时此刻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刚刚丢了好大一个人。所以他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寄希望于周铭远会突然失忆或者主动离开。 　　然而，突然失忆是不现实的，主动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周老板坐在他旁边温言软语哄了一阵，冯一诺依然坚持要把“当鸵鸟”进行到底，于是周老板技穷了。 　　不是不想继续哄，实在是经验有限，没词了。又拉不下脸当场打电话给贺以则求救，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冯一诺，我下班就从S市往这里赶，到现在还没吃饭。” 　　周老板的正常下班时间是六点，S市到影视城的车程是三个多小时，然后他又在门口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也就是说，周铭远为了见他，足足饿了四个多小时。 　　抱枕下的冯一诺动了动，有点心软了。 　　周老板再接再厉：“我明天上午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你要是真的不想见我，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还真就起身，整了整衣服，打算往门口走。 　　冯一诺一听这话就急了，立刻掀开脸上的抱枕坐了起来：“别走！我、我没有不想见你……” 　　周铭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愣是看得冯一诺心虚愧疚无地自容深觉自己不是个东西，人家周老板为了见他一面饿了四个多小时，他居然还想让人家再饿着肚子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回去，简直太过分了。 　　“我错了！我不该不理你，你别生气。”冯一诺抓着他的手，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完全没意识到本来是周铭远在哄他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他哄周铭远了？ 　　周铭远对他的主动认错相当满意，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既然知道错了，是不是该有所补偿？” 　　冯一诺撇撇嘴，嘀咕：“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说什么？”周老板的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冯一诺立刻扬起阳光灿烂的笑脸：“我说那当然，那必须要补偿。我请你宵夜吧！” 　　“这么晚了，不想出去。”周铭远重新坐回沙发上，“而且大半夜的，你和我出去，影响也不好。” 　　“那我打电话订餐……” 　　“我不吃外卖。” 　　冯一诺咬牙：“不叫外卖，直接叫酒店的客房服务，他们会送上来。” 　　“他们家的口味我不喜欢。” 　　冯一诺无语了：“那怎么办？”这位大爷太难伺候了。 　　“你做。”周铭远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冯一诺张口结舌，无力反驳——反驳估计也没什么用。 　　因为住在这个酒店的都是在影视城拍戏的剧组，一住就是几个月，考虑到周边餐厅吃腻了，或者某些明星不喜欢抛头露面，所有套房都配有一间设备完善的小厨房，可以自己做吃的。 　　冯一诺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也偶尔做过几次。但都只是煮个面条煎个蛋什么的，太复杂的他也没那个时间，平常拍戏很忙，基本都在剧组跟大家一起吃盒饭，冰箱里除了日常的饮料和水果，就剩下几颗鸡蛋。让他这个时候做饭，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不是我不想做，是没法做。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冯一诺话没说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谁还会来找他？ 　　冯一诺转头看向周铭远，后者挑眉，一脸无辜。 　　冯一诺忽然紧张起来——别是黎悠悠或者季珩吧！他要怎么跟他俩解释周铭远是谁？ 　　周铭远看出他的顾虑，直接告诉他：“是辛哲。” 　　“哦。”冯一诺这才想起来，他怎么忘记辛小哲了呢。 　　然而当他打开门，见到辛哲手里拎着的东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上当了。 　　-------------------- 　　明天加餐。年末最后一天，要有双倍快落 -333333- 第35章 用力剁出来的西红柿更好吃 　　天知道这大半夜的，辛哲到底是去哪儿买到的一袋子食材，居然肉菜粉面油盐酱醋什么都有。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叫程小慧的叛徒——不对，人家应该本来就是间谍——早就收到消息准备好一切，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连菜都准备好了，哪里是打算走的样子？ 　　他居然会因为周铭远那句“先回去了”而愧疚自责得要死，主动往周老板挖好的坑里跳，实在是太天真了！ 　　冯一诺恶狠狠地举着菜刀，把一只浑圆漂亮的西红柿劈成两半——就算明知道周铭远是故意装可怜想要让他亲手下厨，冯一诺也只能乖乖就范。 　　毕竟，人家周老板下班就赶过来，还没吃饭呢。 　　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听得辛哲毛骨悚然。他悄悄回头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冯一诺，缩了缩脖子，朝他家亲表哥兼老板挪了挪，轻声问道：“在我上来前，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周老板面不改色地回答。 　　“那他和西红柿有仇？”这架势哪里像是要做饭，简直像是要杀人啊。 　　周老板淡定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换成了财经频道：“用力剁出来的西红柿更好吃。” 　　辛哲：“……Are you kidding me？” 　　周铭远没有搭理他，但半小时后，辛哲发现他家老板真的没有开玩笑。因为冯一诺做出来的东西，就算卖相不好看，也可以说是相当的美味。 　　由于时间太晚，冯一诺只简单地给他俩一人做了碗番茄鸡蛋面。值得一提的是，番茄已经被他剁成了番茄酱，但依然让辛哲赞不绝口，吃得连口汤都没剩，吃完还来了一句：“原来用力剁出来的西红柿真的更好吃啊。” 　　搞得冯一诺一脸莫名，不由得又开始愧疚起来。 　　这孩子果然是饿得狠了，番茄都剁成这样了居然还说好吃，看来饿了四个小时是真的。 　　不过同样也饿了四个小时的周铭远吃得就斯文多了。冯一诺第一次知道，一碗面条也能吃出仿佛置身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高贵优雅，简直不是凡人能干出来的事。 　　吃饱喝足，辛哲承担了洗碗的重责大任。冯一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但周老板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冯一诺有点慌了，难道周铭远今天晚上打算留下来？ 　　他要留下来，辛哲肯定也要留下来。 　　而这间套房，只有两个房间。 　　罗森在这里陪他待了大半个月，就被严总紧急招了回去，公司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另外罗森现在不仅带他，还带A+男团，那几个小孩虽然刚出道不久，但人气很旺，年龄又太小，没有经纪人在身边不行。 　　现在只有徐向东和程小慧全天候跟在他身边，但也没有和他住在一起。 　　也就是说，冯一诺现在是独自住在这间套房里，如果周铭远说要留下来，他都找不到理由拒绝。 　　怎么办？让他走，还是留下来？ 　　要是让他走，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影视城周边的酒店基本都被拍戏的各大剧组包了，剩下的都是些环境一般的小旅馆，周老板肯定不可能会去住。 　　难道让他俩再开三个多小时车回S市？这种事冯一诺还真干不出来。 　　况且……虽然不想承认，但冯一诺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是不想周铭远这么快就离开的。 　　一个多月没见，话还没说几句呢。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 　　可是让他留，怎么睡又是个问题。三个人，两个房间，难道要让周铭远去跟辛哲一起睡？这话要怎么开口呢？ 　　冯一诺在心里一阵哀嚎，实在是很想把脑门儿往墙上撞。 　　他不想周铭远走，但也不想和周铭远睡。这不是矫情，而是他觉得太尴尬。 　　他都不记得那一晚跟周铭远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从美国回来以后，冯一诺非常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关键部位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再转念一想，凭什么自己就是被那个的呢？ 　　但要说是他能对周老板做了些什么，就算周铭远亲口承认了，冯一诺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他连接个吻都笨成那样子！ 　　可是身上的斑斑印痕太难解释了，而且冯一诺有很清晰的感官记忆，他记得是自己强留住了周铭远，也记得自己沉醉在周铭远的怀抱和亲吻中。 　　他甚至直到现在，都还能隐隐回忆起周铭远呼吸的频率和温度！ 　　天啊，他在回忆个什么劲？？？ 　　冯一诺这下是真的想哐哐撞大墙了。 　　冯一诺，你真是太蠢了，太蠢了，太蠢了……咦？墙怎么还能越撞越软？还有点温暖？ 　　冯一诺停下动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坚硬的墙壁，而是周铭远的掌心。 　　他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了餐桌上。 　　周铭远不是去客厅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刚刚撞墙的蠢样被他看到了？完了，形象全毁了！ 　　冯一诺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出。周铭远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冯一诺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反正不管你看没看到，我抵死不认就对了。 　　周铭远居然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回答：“你拍了一天戏，累不累？” 　　冯一诺点头如捣蒜。累啊，我都快累死了！如果不是你周老板突然驾到，我这个时候已经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和周公亲切会见了好吗？ 　　“那还不去洗澡？” 　　“哦。”冯一诺呆呆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回房间冲进浴室，心想还好他没问他为什么用脑袋去撞墙，否则今天晚上就真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松了口气的冯一诺完全忽略了自己纠结的那个重要问题，等他舒服地洗完澡出来，才发现辛哲已经去了另一个房间，而周铭远则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翻看他的剧本。 　　冯一诺的小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一下一下，都仿佛能听到胸腔底下澎湃的动静。 　　周铭远见他出来，合上剧本朝他看过来。 　　冯一诺穿了一套浅蓝色的纯棉睡衣，下摆有个哆啦A梦，看起来好像跟他结婚那天穿的拖鞋是一套。 　　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润，温顺服帖地随意垂下来，将他的眉眼衬托得更加柔软精致。 　　他站在门口不太好意思地对周铭远笑了笑，脸上不知是不是被浴室里的热气熏的，有点可疑的薄红，看上去相当娇嫩可口。 　　加上他这腼腆羞涩的一笑，顿时让周铭远呼吸都紧了。 　　但是，对自己这一笑产生的副作用，冯一诺是没有那个自觉的。 　　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因为这套太过幼稚的睡衣。 　　他没想过周铭远会来，更没想过周铭远会和他一起住。他只带了两套睡衣，另一套今天早上送去洗了，还没拿回来，只剩下这一套。虽然幼稚，但穿着很舒服。 　　而且他也并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不穿，就只能裸奔或者裹上浴巾。 　　裸奔是扯淡，至于裹个浴巾出来……难道欲拒还迎不是更扯淡吗！ 　　周铭远看了看他身上的睡衣，估计也是联想到了那双拖鞋，眼底缓缓浮上一层笑意，起身朝他走过来。 　　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衬衣，领带早已解下，和西装外套一起挂在了一边。 　　领口处原本扣得一丝不苟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随意又诱惑。 　　周铭远的衬衫西服都是高级定制，剪裁合身，做工精细，加上他身形挺拔，肌肉匀称，这身材可以说是能让女人尖叫，更能让男人嫉妒。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要保持定力是很难的，反正冯一诺是办不到的。 　　所以当周铭远走到他面前，用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出那句话时，冯一诺除了呆呆点头，完全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周铭远说的是：“今天晚上，把你的床，分一半给我，好不好？” 　　仿佛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但他的姿态、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交织成了一张柔情蜜意又性感诱惑的网，让冯一诺根本无处可逃。 　　得到了冯一诺的回答，周老板志得意满，走进了浴室。而冯一诺足足在原地站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气得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脑子里灵光一闪，有办法了。 　　不就是要分一半的床吗？他又没说要分一半的被子。 　　索性他就大方一点，给周老板一床好了。 　　冯一诺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衣橱抱出酒店的备用被子，整整齐齐铺在了离浴室近的那一边。 　　自己裹着原先那床被子迅速躺下，闭上眼睛。 　　只要能在周铭远出来前睡着，就万事大吉！ 　　而且他们一人一床被子，也不会因为距离太近而尴尬。 　　理论上来讲，冯一诺这个办法是很不错的，但实际上操作起来是不容易的。 　　首先，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根本睡不着。 　　房间里很安静，但他的心实在是平静不了。 　　闭上眼睛，原本因为良好的隔音而并不明显的声音立刻变成汹涌的海浪，片刻不歇。 　　浴室里那些打在周铭远身上和落在地板上的水声，仿佛化成了实质的曲线，在冯一诺脑海里缓慢游走，勾勒出周铭远包裹在衣衫下挺拔颀长的身形。无数晶莹的水珠从天而降，漫过他轮廓分明的脸，滑向优美的下巴，圆润的喉结，性感的胸膛，结实的腹肌，迷人的三角区…… 　　水声戛然而止，冯一诺猛地睁开眼，一切脑补出来的画面统统归零，只剩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茫然又恐惧。 　　为什么他会幻想周铭远的身体？为什么他总是试图想起美国的那一夜？ 　　难道他潜意识中，是对周铭远的身体……或者说对周铭远有所期待的？ 　　这怎么可能呢？他喜欢了宋思齐十年，都没有…… 　　冯一诺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去想通，因为很快他就听到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周铭远的脚步声。 　　他赶紧再次闭上眼睛，背对着周铭远装睡。 　　他听到周铭远一步步朝床边走来，不紧不慢，带着自己熟悉的沐浴乳香味，以及周铭远身上那股霸道又凌厉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冯一诺紧张得要死，周铭远应该是看到了那床被子，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便感觉到床的另一边陷了一下——周铭远坐到了床上。 　　“冯一诺？”周铭远叫了他一声。 　　装睡的那个人当然没回答。 　　“诺诺。”周铭远又叫了一声。这一次的声音更轻，称呼也更亲密。冯一诺从来没有听他这么叫过自己。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叹息一般从他嘴里叫出来，带着点宠溺，带着点柔情，带着点疼爱，带着点无奈，顿时把冯一诺怦怦乱跳的心变成了一捧蓬松的棉花糖，又甜又软。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这么好听。 第36章 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周铭远挑挑眉，静静地看着某人那张在暖黄灯光下漂亮得不像话的脸，没说话，也没有动。 　　这可苦了装睡的冯一诺。 　　虽然没睁眼，但他知道周铭远在看他，也知道两人的距离很近。 　　以他拍了这么多年电视剧的经验，这样的情景和距离，相当危险。 　　后续有超过90%的可能性，是要趁睡着偷偷亲吻他。 　　这个桥段烂俗又狗血，但几乎所有的爱情剧都会用。 　　可现在不是在拍戏，他一点都不想这样的戏码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周老板仿佛对这样的发展很有兴趣，因为冯一诺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鼻翼相抵，呼吸相闻，似乎再前进一毫米，就能吻上自己的嘴唇。 　　冯一诺紧张得心跳和呼吸同时乱了，不知该继续装睡让他亲一下，换一夜的风平浪静。还是睁开眼睛推开他，义正词严地告诉对方，请自重。 　　不管在美国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完完全全都是出于酒后乱性。但是现在他很清醒，知道自己是谁，而周铭远又是谁。 　　如果再来一次，他都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来原谅自己。 　　而周铭远，也会认为他和那些为了名利出卖身体的艺人没什么两样。 　　虽然罗森一再强调周铭远就是他的金主，也明里暗里提醒他不要过界，但他自己清楚，周铭远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到底为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还不知道。但如果周铭远这样看他，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 　　于是冯一诺绷不住了，在周铭远还没有更进一步的举止之前，他睁开了眼睛，抬手横在了那个过分暧昧的距离之间。 　　周铭远的嘴唇最终落到了掌心，温软的触感让冯一诺的皮肤立刻火辣辣地灼烫起来，脸上迅速升温。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四目相对，视线交缠，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离他们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寂静的空间里暧昧交织。 　　周铭远没有移开自己的唇，冯一诺也没有抽开自己的手，甚至两人的距离依然近在咫尺。 　　近到冯一诺能在对方深褐色的瞳仁里看到小小的自己，近到周铭远能数清冯一诺那两排长而卷翘的如扇睫羽。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冯一诺挡在两人唇间的手，毫无疑问是一个拒绝的姿势。 　　总要有一个人先妥协。 　　周铭远笑了笑，拿开冯一诺的手，说：“我以为你还能多装一会儿。” 　　冯一诺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在装睡，还故意逗他！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周铭远这么坏？！ 　　“是你演技太差了。”周铭远直起身，拉开两人暧昧到极致的距离。 　　“瞎说，连陆导都说我演技好。”鄙视他可以，鄙视他的专业，不行。 　　“噢？”周铭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刚刚是故意演得那么差，故意引诱我……吻你？” 　　虽然明知道周铭远现在依然是在逗他，冯一诺听到“吻你”两个字，依然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因为，刚刚有那么一瞬，他确实是在期待周铭远吻下来的。 　　不过这种事他是不会承认的，所以只能死鸭子嘴硬地说了句“我没有”，然后拉过自己的被子蒙住脑袋，再附送一句：“我要睡了。” 　　周铭远居然没有再逗他，且十分老实地回到了自己那一半床的位置，盖上了冯一诺为他准备的另一床被子，并且关灯。 　　房间在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整个人埋在被窝里的冯一诺能感觉到周铭远在他身边躺下，能听到他逐渐平缓的呼吸，没有别的动作言语，甚至连一句“晚安”都没有，就这么直接睡了。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种种迹象标明，周铭远不可能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但不符合逻辑的事偏偏就发生了，周铭远不仅就这么睡了，而且看起来还很快就睡着了。 　　这下冯一诺开始郁闷不爽了。 　　这可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同床共枕啊，周铭远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么淡定呢？ 　　他一个人纠结了半天，紧张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 　　冯一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周铭远真要对他做点什么，他会往后缩。周铭远什么都不做，他又接受不了。 　　躺在身边的这个人，他们之间有过暧昧的纠缠，也有着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关系，但冯一诺忽然没办法给他们的状态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朋友？情人？伴侣？合作对象？ 　　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 　　如果是朋友，他们却有过暧昧的一夜；如果是情人，他们却那么陌生；如果是伴侣，他们没有半点感情基础；如果是合作对象，周铭远又为什么会说他是他的“老婆”？ 　　即使是正常的夫妻之间，这也是十分亲密的称呼吧。 　　不仅亲密，还带有宣示所有权的意思，表明这个人已经名花有主，其他人最好不要觊觎。 　　周铭远突然从几百公里外跑过来，对他说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蹭了一碗卖相不怎么样的鸡蛋番茄面，然后就……睡了。 　　这太荒谬了。 　　如果不是此刻他就躺在自己身边，冯一诺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他这段时间对周铭远的了解，一贯高冷又强硬的周老板绝不可能干出这种无聊且毫无意义的事。 　　他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目的，只是冯一诺暂时还猜不出来。 　　在确定他口中的“老婆”是自己后，他也想过周铭远是不是专程为他来的。但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想太多。 　　周铭远哪里有一星半点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 　　亏自己还因为他的突然到来而惊喜万分，欣喜若狂，激动得像个傻子。 　　冯一诺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哪里是像个傻子，他根本就是个傻子。 　　他到现在连周铭远到底是干什么的都没有完全弄明白，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万一周铭远的隐藏身份真是个别有用心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连哭都来不及。 　　不过，哪有大坏蛋长这么帅的啊…… 　　“你到底要不要睡觉？” 　　正当冯一诺天马行空发散思维发挥头脑风暴使劲胡思乱想的时候，周铭远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冯一诺差点吓得滚到床下去，条件反射转过头，看着黑暗中只能分辨出大致轮廓、根本看不清五官的周铭远，傻乎乎地问：“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是很想睡着。”周铭远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但是有个人在我身边，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掀被子，我实在……” 　　“呃……”他翻身掀被子叹气的动静都很小的啊，还是吵到他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继续睡，我不吵你了！” 　　周铭远没说话，但冯一诺感觉到他朝自己靠了过来，下一刻，自己连人带被子被揽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说是被子，其实也就是薄薄的空调被，就周铭远的身材而言，搂住裹着被子的冯一诺简直不要太容易。 　　冯一诺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僵，下意识地就要推开他。但周铭远抵着他的耳廓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挣扎。 　　他说：“我们一起睡。” 　　不是不想挣扎，是无力再挣扎。 　　周铭远的声音很低，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朵上，顿时让冯一诺如同过电般惊起一阵颤栗，浑身的骨头都软了下来。 　　天杀的！耳朵是他的敏感点！救命！ 　　很明显周铭远从他的反应当中已经感觉到这一点，因为下一刻，他轻轻吻了一下冯一诺的耳垂——真的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让人怀疑那并不是一个吻，只是在黑暗中不小心碰到，但却依然让冯一诺有种想哭的冲动。 　　身体的本能反应真的骗不了人……为了避免事态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冯一诺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周铭远”。 　　“嗯？”周铭远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淡定，但嘴唇却一直贴在冯一诺的耳边没有移开。 　　冯一诺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热，心惊胆战地往旁边躲了躲：“我明天上午有两场戏……” 　　所以你不要撩我了！我真的要睡觉了，你放过我吧！ 　　周铭远听懂了，于是他放过了他……的耳朵，但搂着他的胳膊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其实周铭远本来也没想过要做什么，他只是觉得逗冯一诺很好玩，还能顺便尝点小甜头，有点欲罢不能而已。 　　“那你还不乖乖睡觉？” 　　冯一诺欲哭无泪，你这样搂着我，让我怎么睡啊？ 　　然而周老板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可以。 　　冯一诺没办法，只能让他抱着——事实上他也并没有那么坚定地想要推开，因为他发现周铭远的怀抱还挺舒服的。 　　还有个原因是他真的有点困了，都快一点了，再不睡觉明天早上就爬不起来了。既然周铭远放过了他的耳朵，他也就见好就收不折腾了。 　　冯一诺乖乖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在周铭远怀里睡了。 　　周铭远见他没有动静，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睡了，也就稍微放松了搂着他的胳膊，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晚安。”周铭远轻声说。 　　冯一诺正处于进入睡眠前的迷糊状态，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周铭远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太温柔、太温柔了。 　　于是，在“梦中”的冯一诺胆子也大了起来。他闭着眼睛，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却问出了从周铭远出现在影视城，他就一直想问的话。 　　“周铭远，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但周铭远听清楚了，且很快便回答了他。 　　没有任何花哨的铺垫，也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修饰，简洁明了，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是的。” 　　得到答案的冯一诺终于放下了纠结一晚上的心，带着满意的笑容，沉入甜蜜而幸福的梦境之中。 　　-------------------- 　　感谢每一个阅读至此的宝宝。 　　得失俱成过往，新岁再开新章。 　　祝愿亲爱的你们，今夜都像诺诺一样有个温柔好梦。 　　新的一年，顺心遂意 ^_^ 第37章 他好像喜欢上周铭远了！ 　　冯一诺这一觉睡得相当沉，以至于早上醒来，见到睡在身边的周铭远，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意识还有些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周铭远的怀里——昨天晚上睡觉前，他们好像是一人一张被子，然而现在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周铭远胸口。 　　睡着后发生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像周铭远之前说过的…… 　　“那天晚上你一直往我怀里钻。” 　　冯一诺吓得抖了一下，说不好是羞还是窘迫。紧接着他努力屏住呼吸，再轻轻动了一下，试图不动声色地脱身出来。 　　……失败了。 　　周铭远来得比较急，没带睡衣，穿的是酒店提供的睡袍。没有扣子、只系腰带的那种。 　　现在过了一夜，原本穿得好好的睡袍散开了一部分，如果冯一诺的动作再大一些，就有可能把剩下的部分全扯开。 　　那就真的怎么都说不清了！ 　　冯一诺呆滞地对着周老板那一小片裸露在外的胸膛，内心很焦灼。但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渐渐开始走神。 　　这身材是真的好……他迷迷糊糊地想。 　　时装模特儿也不过如此了吧。肩宽腰窄，肌肉结实，典型的倒三角……估计是有长期健身的习惯，皮肤是小麦色的……阳光这么一照，好看…… 　　糟糕！冯一诺忽然感觉自己要流鼻血了。 　　一大早就被迫欣赏如此引人遐思的男色，简直太不人道了！ 　　冯一诺努力地把流连在周铭远胸膛上的目光移开，抬起头——然后就撞上了一双琉璃般令人迷醉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干坏事，被抓包了！ 　　冯一诺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眼神闪躲，根本不敢再看某人的脸，憋半天，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早……早啊！” 　　可真的是理直气壮呢。 　　“早。”周铭远一本正经答他，冯一诺松了口气，觉得可能算是混过去了，紧跟着就听到周老板的灵魂一问：“你在看什么？” 　　“啊？”冯一诺愣了一下，张口结舌，一张脸瞬间烫得能煎鸡蛋，“我……我我我随便看看。”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神仙佛祖来救救他吧！ 　　“还看吗？”周铭远故意压低声线，极尽蛊惑。 　　“呃……嗯……这个……”冯一诺左半脑尴尬到僵硬，右半脑被电晕到酥麻，舌头打结，干笑着打哈哈。“那怎么好意思哈哈哈……不了不了。” 　　他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假装完全不经意地退出周铭远的怀抱，往床边挪，挪啊，挪…… 　　“我该起床了！”终于成功挪到床边的冯一诺说完掀开被子，拔腿就跑，在周铭远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冲进了浴室。 　　幸好动作够快！ 　　浴室门“砰”地一声关上，冯一诺的小心脏怦怦乱跳。正在他庆幸的时候，隔门传来止不住的笑声。 　　——可恶！ 　　冯一诺再次确定，周铭远又是在故意逗他。 　　真是见了鬼了，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周铭远高冷严肃不苟言笑呢？这人简直就是表面正经内心腹黑的最佳诠释，一肚子坏水。 　　看穿了周老板真面目的冯一诺气鼓鼓地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本来一脸不爽，随即就被周老板一句话带跑，立马转为了风中凌乱。 　　因为周铭远告诉他，要亲自送他去片场。 　　冯一诺的第一反应就是呆掉，周老板，你这是要闹哪样？ 　　“不不不不用了……这里离片场很近，我可以自己去。” 　　对于他的拒绝，周铭远并没有继续说服他。 　　他只淡淡看了冯一诺一眼，用眼神表示：我说了算。 　　冯一诺这下是真的郁闷了，郁闷得早餐都快要吃不下了。 　　他戳着碟子里的溏心蛋，继续反抗：“你今天上午不是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吗？”早餐前他恰好听到辛哲问周老板什么时候出发。 　　“嗯。”周铭远吃完自己碟子里的三明治，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 　　“那你赶紧回去吧，不要耽误你的正事。” 　　周铭远放下杯子，给了他三个字：“来得及。” 　　怎么可能来得及？现在都八点了，回S市至少三个钟头，他是回去开会，还是回去吃午饭？ 　　冯一诺想不通，但周老板好像是打定主意要去片场，无论他怎么反对都没用。可冯一诺不想他去，理由很充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和周铭远的关系。 　　昨天晚上他见到周铭远就忘记了黎悠悠和季珩，今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被那两人兴师问罪了。如果不让他们有机会见到周铭远，他还可以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可如果这个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编。 　　冯一诺继续戳着碟子。 　　周铭远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好好吃饭。” 　　冯一诺索性不吃了，直接把叉子一扔。 　　辛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抓着三明治离开了或许即将要变成战场的餐厅。 　　周铭远看着冯一诺，眉头一挑，无声询问他要做什么。 　　“你不能去片场。”冯一诺说完想了想，把出口的话又修改了一下，“你不能和我一起去片场。” 　　“为什么？” 　　“我不想别人猜疑我们的关系。” 　　“别人是指谁？” 　　“？？？”冯一诺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就是其他演员和片场的工作人员啊。娱乐圈太复杂了，我一没背景二没名气，能拿到这个角色本来就有很多流言蜚语，你这个时间和我一起出现，我……我会很尴尬。” 　　周铭远当然知道“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一大早两人一起出现，只能说明昨天晚上他们一直在一起。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但别人不知道。 　　娱乐圈的八卦新闻从来都只会捕风捉影。更何况，他俩的关系本来就不单纯。 　　周铭远点点头：“我知道了。正好顺路，送你到门口。” 　　“好，谢谢。”这回冯一诺没有再坚持，“我跟小慧说一声，让他们在影视城门口等我。” 　　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不用，他们已经过去了，你赶紧吃饭。” 　　“哦。”冯一诺乖乖坐回椅子上，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在影视城门口见到正在等他的程小慧，他才反应过来，作为一个贴身生活助理，从昨天晚上周铭远出现到现在，她居然没有找过他！ 　　这太不正常了。 　　不只是他，连那两个吵着要跟他吃宵夜的家伙也没有半点消息。以他对黎悠悠和季珩的了解，这根本就不可能。 　　尤其是每天早上都会来叫上他一起去片场的季少爷，今天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简直不可思议。 　　除非有人对他们说了什么。 　　冯一诺一遇到周铭远就下线的智商，终于又回来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辛哲拎回来的菜，以及今天早上不用自己通知就等在门口的保姆车和程小慧，如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他这二十七年真的就白活了。 　　“叛徒。”冯一诺坐在保姆车后座，恨恨地瞪着程小慧。 　　“我不是，我没有！”程小慧立刻反驳。 　　冯一诺刚以为自己猜错了想要反省，程小慧又加了一句：“我是间谍！” 　　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人，给周老板通风报信自然不能叫叛徒啦。 　　冯一诺气得差点昏古七，指着程小慧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程小慧赶紧狗腿地递上水杯：“诺哥，淡定啊，淡定，生气会长皱纹，一会儿上妆该不好看了。” 　　冯一诺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什么？”根本就不是他平时喝的柠檬水。 　　“胖大海菊花雪梨茶。”程小慧说道。 　　“谁让你给我喝这个的？”冯一诺一脸崩溃。 　　“我自己啊，那个……胖大海，菊花，雪梨都是清火消炎的嘛，对嗓子也好……” 　　“我为什么需要清火消炎，我嗓子挺好的！” 　　“那什么，我不是担心你和周总昨天晚上太……激烈了嘛，今天的戏有很多台词呢。” 　　“程，小，慧！”冯一诺忍无可忍一声咆哮。程小慧赶紧抱着脑袋，开车的老谭吓了一跳，直接在道路上拐了个“S”形，差点撞上另一个剧组的道具车。 　　“你……你……你……”冯一诺满脸通红，看样子十分想把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小妮子扔出去。 　　现在这些小姑娘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啊！ 　　抱着脑袋的程小慧睁开眼睛看着气急败坏的冯一诺，评估了一下自己被扔下车的可能性，立刻改变策略装乖巧。 　　“诺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消消气。” 　　“再也不敢干什么了？” 　　“再也不自作主张给你泡胖大海菊花雪梨茶了！” 　　“……还有呢？” 　　“再也不出卖你了！” 　　“真的？” 　　“真的！”反正向周老板汇报信息又不叫出卖，那才是她的本职工作好不好？ 　　然而冯一诺压根儿没料到她会跟他玩文字游戏，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了点。 　　“你跟悠悠还有季珩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程小慧同学的眼珠子乱转。 　　“我不信。”如果没说什么，那两人可能回酒店直接就来敲门了，会这么安静？ 　　“真没说什么啊，只是告诉他们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办，让他们不要打扰你而已。”程小慧的声音越来越小，边说边觑着冯一诺的脸色，并悄悄挪走了放在座位旁的保温杯，免得冯一诺一怒之下抓起来砸死她。 　　但出乎意料的是，冯一诺居然没有发火，更没有想砸死她的意思，他只是靠在椅子上，默默地扶了扶额。 　　程小慧拿不准他到底是“没生气”，还是“很生气”，嗫嚅着又说道：“那两位都是人精，就算我真的什么都不说，你昨天晚上见到周总的车，那副惊喜期待的样子，他们也能猜出你和车里的人关系匪浅啊。”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跟我没关系啊。 　　冯一诺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问：“真的很明显吗？” 　　“啊？什么？”程小慧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昨天晚上的表情，真的是又惊喜，又期待？”冯一诺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也是一直以来他可以忽略的问题。 　　程小慧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冯一诺捂住脸，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两个字：完了！ 　　怎么办，他好像喜欢上周铭远了！ 第38章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冯一诺被自己这个发现惊到了，以至于一上午都恍恍惚惚不在状态，跟黎悠悠的对手戏破天荒地NG了好几次，连陆导都看出他有问题，亲自过来问他怎么了。 　　鉴于他过去一个多月的良好表现，对拍摄精益求精的陆导没有骂人。只是很温和地提醒他，作为一个专业演员，不应该把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让他好好调整状态，下午再拍。 　　浪费了大家一上午的时间，冯一诺很是过意不去，连连向陆导和工作人员道歉。他态度摆得端正，大多数人也就随口打个哈哈，让诺哥中午好好休息。 　　下午还要继续拍摄，冯一诺没有卸妆，直接穿着戏服回了休息室。 　　徐向东和程小慧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刚要开口说什么，冯一诺便抬手打断了他们：“不要打扰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徐向东和程小慧很配合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 　　冯一诺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有些不耐烦：“我说了不要烦我！” 　　那人没答话，也没退出去，而是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冯一诺刚要发火，抬眼看清是谁，顿时没了脾气：“你怎么来了？” 　　穿着一身男装戏服、英姿飒爽的黎悠悠用脚勾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往他面前一坐，颇有点戏里那个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漱雪楼主的风范。 　　“你不觉得应该给你最好的朋友——我，解释一下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冯一诺知道黎悠悠肯定会来兴师问罪，其实她能忍一上午，这个时候才来问，他已经觉得是奇迹了。不过…… 　　他转头朝门外张望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个人。 　　“季珩呢？没跟你一块儿来？”他只想解释一遍，所以最好一次搞定得了。免得一会儿季珩过来，又要再说一次。 　　“他今天请假了。”黎悠悠说。 　　“请假？”他怎么没听那小子提过？ 　　“他代言的一个珠宝品牌今天在H城有个活动，需要出场。”黎悠悠说完瞅了他一眼，“昨天晚上他本来想跟你说的，不过某人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自然不能打扰了。” 　　“……”冯一诺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无言以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黎女神配合地点点头，“那你说，我听着。” 　　冯一诺看她这架势心里就发憷，因为这表示如果今天听不到干货，她是不会走的：“那个，其实……” 　　“不许骗我。”黎悠悠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杜绝了这人想蒙混过关的可能性。 　　冯一诺有点惆怅，他也不想骗她，毕竟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秘密。可他和周铭远的事，要从哪里说起呢？ 　　H城。 　　周铭远今天上午确实有个很重要的会，但不是回S市的盛世嘉德总部，而是前往H城，参加嘉德珠宝“百年经典·盛世华彩”珠宝巡回展的启动仪式暨新闻发布会。 　　这是他上任以来，首次以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的身份公开亮相。 　　对于周氏家族这位从天而降、身份成谜的新任掌舵人，各大媒体早就摩拳擦掌想要一睹风采。加上此次发布会，嘉德珠宝各品牌代言人纷纷到场，又有国际名模站台，现场可谓是星光熠熠、热闹非凡。周铭远本人的到来，更是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 　　他刚出现的时候，一众媒体以为他是嘉德珠宝请来站台的模特儿。虽然面孔陌生，但身材高挑挺拔，五官立体英俊，兼之气质不凡，着实吸引眼球。所以甫一入场，就吸引了所有记者和摄影师的目光，镁光灯顿时闪成一片。 　　拍完一轮之后，所有人才都浮上了一个类似的疑问：这人是谁？为什么以前没在镜头前出现过？ 　　对于这些专门吃娱乐圈这碗饭的媒体而言，在这种场合居然有他们不认识的明星出现，那实在是有点打脸。 　　而隔壁专门跑商业新闻的财经杂志记者在此刻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他不是明星。” 　　所有娱乐媒体的目光都朝他射了过来：“你认识他？” 　　“不认识。”那人回答。 　　“嘁。”所有人齐刷刷给他一个大白眼。不认识你说个毛啊。 　　“但跟在他身后的人，我都认识。”那人又说。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朝刚入场的那群人看过去。 　　“走在他左边的，是嘉德珠宝CEO周延年，走在他右边的是嘉德珠宝首席设计师吴桐，他后面的分别是嘉德珠宝运营部老总何坤，市场部总监殷淑华，公关部负责人杨雪，品牌总监付玉桥……” 　　娱记们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哪个明星有这么大牌，需要嘉德珠宝这帮大佬们亲自陪同？ 　　答案呼之欲出，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盛世嘉德新任总裁，周氏家族千亿家产继承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帅！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这么年轻帅气的总裁，正式上台致辞时，直接引起了现场的一阵骚动。 　　不仅各大媒体迅速对准了长枪短炮，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一句话。那几位原本自恃身份、神情心思各异的品牌代言人也不由自主调整了坐姿，集中注意力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以期望周老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如果能得到这位周老板的青睐…… 　　事实上，嘉德珠宝的几个代言人，已经算是目前娱乐圈中人气、形象、知名度均属一线的当红明星，其中三个是女星，只有一个男的。 　　此时此刻，坐在台下贵宾席中那唯一一个男性代言人正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在台上讲话的男人。 　　他身边这几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脸都快笑出一朵花儿了，周老板也没看他们一眼。可他怎么觉得，这位周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他好几次呢？ 　　当然不会是这位周总口味独特看上他了——作为对男人有着特殊兴趣的季珩季少爷而言，他对同类的眼神再敏锐不过。而周总几次投过来的目光里，虽然隐含衡量，但真不太像什么太友好的兴趣。 　　季少爷怎么也想不通。 　　他皱起眉头，在脑子里认真地、仔细地搜索了一遍，确定他们真的不认识，当然更不可能有过节。别说见，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周铭远这个名字。 　　难道自己无意中得罪过他？ 　　如果真是这样，好像有点麻烦啊。这个人的身份可不是以前那些任由自己搓圆揉扁的小角色。 　　季少爷郁闷地啃着手指甲，台上的周铭远已经致完辞，在掌声雷动中径直走向前排正中最好的位置。 　　季珩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突然发现周铭远旁边坐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一张绝美面容，此刻正轻轻鼓掌，看着在众人目光和掌声中，向自己风度翩翩而来的周老板。 　　——前不久，刚刚斩获某个重量级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的影帝，段锦！ 　　他一定是临时才到，所以不管是媒体还是嘉宾，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但全场注意力此刻都随着周铭远跟了过去，随即发出了惊喜交加的喧哗。 　　而在周铭远走到自己身侧坐下时，段锦居然对着他……笑了！ 　　全场霎时寂静，季少爷以为自己眼花。 　　所有娱记也都怔愣住了，只有极少数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的资深记者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随后全场镜头都扫了过去，无数长枪短炮对准了段锦的脸，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密集扫射，闪成一片的高亮镁光灯差点晃瞎季少爷的眼。 　　——真正超级巨星的排面。 　　于是，季珩确认段锦是真的笑了。而且那笑容在他脸上足足保持了三十秒！简直堪称娱乐圈今年最神奇的事件，没有之一。 　　全场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反应，是有原因的。 　　现下娱乐圈中的四大杀器——夏铭的美，段锦的冷，裴亦安的声音，余航的腿。 　　夏铭是恒亚的台柱子，十四岁就凭借电影《凤皇》一举夺得当年金樽奖最佳男主角，并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最具潜力新人奖，是国内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出道以来拍了九部电影，五部电视剧，获得六座国内外影帝奖杯，电视剧收视率多年来无人超越，是国内娱乐圈当仁不让的传奇人物。 　　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孔，被毫无争议地称为神仙造物。每一个角度都漂亮，每一种表情都完美。他的美张扬肆意锋芒毕露，整个人往那一站，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仿佛就自带了灿烂耀眼的光。 　　鲜少有人在面对夏铭那张脸时还能保持清醒。就连季珩，刚进恒亚时，也被他那张脸欺骗到，出糗干过蠢事。 　　段锦能跟他齐名，长相自不必说，但极具辨识的，是他的“冷”。 　　同样堪称绝色的一个美人，多年来几乎从来不笑。 　　这一点不知让多少媒体、记者、主持人绞尽脑汁，而后捶胸顿足。除了在戏里因为角色需要能偶尔见到段锦的笑容，没有一家媒体、一个记者、一档节目能让他笑。 　　他的冷是万里雪原，千年冰川，永远冷漠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刚出道头几年还偶尔出席一下活动，但渐渐地除了拍电影，几乎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和夏铭的光芒四射、全方位发展不同，段锦只拍电影，只接过非常有限的一两个高奢代言。除此之外，寻常的采访、代言、节目、活动统统拒绝。 　　近两年他甚至完全消失在了大屏幕上，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娱乐圈。 　　没想到七月份的国际电影节上，由他主演的一部同名电影《断锦》横空出世，在前期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一举拿下最佳男演员奖和最佳导演奖，而后以新晋国际影帝的姿态强势回归，不得不说实力惊人。 　　今天，他不仅出席了嘉德珠宝的活动，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周铭远笑意盎然，而这位新上任的周总裁与他附耳交谈的亲密举止也足以说明两人关系匪浅。 　　在场所有人，包括季珩都突然好像明白了段锦背后的“实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对广大影喃凮迷、粉丝以及媒体都不假辞色，从不曾展颜一笑的冰山影帝，不是不会笑，是你们没资格看他笑。 　　季珩可以预见今天的微博一定会因为这个笑容而陷入瘫痪。 　　不过这个跟他没什么关系，季少爷一直在琢磨这位周总刚刚看他那几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珩的这些疑问一直带到启动仪式结束后的酒会上。他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反正天塌下来自然有人给他顶着，虽然周家财大气粗，背景雄厚，但还不至于让季少爷有什么忌惮，于是端了杯香槟直接就冲周铭远去了。 　　“周先生。”季珩没有称呼他周总。 　　周铭远正和辛卫说话，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见到是他，略有些意外，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冷淡地问：“有事？” 　　“我们以前认识吗？”季珩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不好意思，我不怎么关注国内娱乐圈。”言下之意就是，虽然你很红，但我不认识你。 　　“那你刚刚致辞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往我这边看？总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周铭远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他只是在讲话时无意扫了这小子两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居然被他发现了。 　　这直来直往、无所顾忌的样子还真和某个人毫无相似之处。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人自己心眼太多，城府太深，活得太阴暗。不想让这小子变得跟自己一样，所以才对他百般纵容，不加约束。 　　于是，长歪了。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周铭远气定神闲地说。 　　季珩不屑地嗤了一声：“老套。”就这？ 　　周铭远对他的嗤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而且我那个朋友正好也姓季，你说巧不巧？” 　　季珩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果然周铭远根本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道：“我那个朋友叫季云倾，你认识吗？” 　　-------------------- 　　元旦三天，每日双更，要来哟 第39章 你不用跟我说详细过程 　　季珩很久没有逃得这么快这么狼狈过了。 　　他甚至没听清周铭远的后半句话，脸色就瞬间变了，随即转身就跑。 　　这反应让周老板深觉没有一点成就感。早知道这个名字这么好用，他又何必搞这么复杂？ 　　辛卫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大杀伤力……” 　　周铭远看着季少爷逃走的背影笑笑：“小狼崽子再嘚瑟，一听说了饲养员，可不得夹着尾巴快跑。” 　　辛卫摸了摸下巴：“一物降一物。” 　　周铭远挑了下眉，忽然觉得辛卫有点话里有话的意思。 　　季珩怒气冲冲又惊魂未定，一直跑到了展览馆地下车库，门口的保镖都差点儿没能追上他。而他的助理琳琳，是真的跟丢了。 　　天杀的，这个周铭远怎么会认识季云倾呢？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可他怎么没见过周铭远？难道是季云倾这两年认识的新朋友？ 　　季少爷停下脚步，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快三年没回家了。 　　他这一停下不要紧，两个追在他身后的保镖没来得及踩“刹车”，齐刷刷撞到了他背上。 　　季少爷神游天外魂不守舍，底盘一时不稳，直接就往前踉跄了几步，扑到一辆黑色宾利的车头上。 　　“我操！你俩是不是想撞死我！” 　　“少爷！”两个保镖赶紧一左一右把季珩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我特么把你撞出去试试……” 　　季珩话音未落，突然瞄到了宾利的标志，忙让两个保镖离自己远点，然后抬脚往后退了几步，疑惑地看着面前这辆车。 　　有，点，熟，悉。 　　这款宾利轿车国内总共也没几辆，可他怎么觉得这辆车的出镜率太高了点？他昨天晚上才见过一辆，今天居然又见到一辆。 　　不对…… 　　季珩视线往下，盯着那串显眼的车牌号码。虽然昨天晚上隔得有点远，但他还是依稀见到车牌后两位好像是“6”，而这辆车的车牌号后两位，居然也是“6”。 　　巧合？鬼才信呢。这分明就是昨天晚上在影视城门口接走冯一诺的那辆车。 　　可是……这车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来这个地方的几乎都是参加嘉德珠宝巡回展启动仪式的宾客和媒体，这车肯定不会是媒体的，这个价位和款式，应该也不是那几个女明星的菜，段锦早在仪式结束后就离开了。所以这车，只可能是某个宾客，或者嘉德几位高层的。 　　季珩摸了摸下巴，想到昨晚冯一诺见到这辆车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不爽，转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车上。 　　司机刚要开车，季珩立刻阻止：“等等再开。” 　　司机依言熄火，季珩便靠在椅子上玩手机。 　　十分钟后，琳琳终于上了车，司机又问开不开车。季珩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再等等。” 　　又过了十分钟，车子还是没有动。 　　琳琳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等什么？我们还要赶回剧组。” 　　“等人。”季珩说。 　　“等人？什么人？”琳琳大惊失色，“祖宗，你又要干什么？别搞事情好不好？” 　　季珩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刚要说话，突然看到电梯口有人出来。 　　他立刻趴到车窗上向那两个人看过去，走在前面的正是周铭远，身边跟着的，就是昨天晚上为冯一诺开车门的年轻男人。而他们的目标，居然就是那辆黑色宾利。 　　两人上了车，宾利缓缓滑出停车位，向出口开去。 　　季珩坐回位置上冷冷一笑。原来冯一诺才是周铭远看他的真正原因。居然还用季云倾吓他，卑鄙。 　　“开车吧。” 　　“你又不等人了？”琳琳一脸莫名。 　　季珩神秘兮兮地朝她眨眨眼：“我等的人已经上车了呀，就坐在我旁边，你没看到吗？” 　　琳琳惊恐地回过头，看向他身边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突然觉得有一阵阴风吹过…… 　　影视城里，冯一诺正在对黎悠悠讲他和周铭远的事。然而，他才刚开了个头，就讲不下去了。 　　因为他的开头是这样的：“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共十个字，多一个都没有。 　　然后黎悠悠就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你喜欢上了谁？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干什么的？如果是姓宋的，你就不用说了，我不想听；如果不是姓宋的……我去，怎么可能不是姓宋的？虽然他是个渣渣，但你喜欢了他十几年，这才分手几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喜欢上别人？你该不会是被宋渣渣伤了心受了刺激，随便找了个人来疗伤吧？冯一诺，我告诉你，这真的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办法……” 　　冯一诺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儿，恨不能一头撞死。本来有一万种开头的方法，他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一句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悠悠啊，你淡定一点……” 　　“话说你和姓宋的‘在一起’过吗？”黎女神根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冯一诺苦笑：“我最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个贱人。” 　　冯一诺对这个评价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地摸鼻子。 　　“由此可见，你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估计这次喜欢上的人也不怎么样。” 　　“……” 　　“所以你还是趁早悬崖勒马，免得到时候又伤筋动骨，人财两空。” 　　“……”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昨晚宾利上那个？” 　　“……”冯一诺默默端起水杯喝水，没搭理她。 　　黎悠悠眼睛瞪得溜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他睡了？” 　　“噗——”冯一诺一口水喷出来，“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能啊。”黎悠悠很配合地点头，“那你们到底睡没睡？” 　　冯一诺被她问得脸颊一红，看都不敢看她：“没有。” 　　昨晚没睡，但曾经大概也许可能睡了…… 　　黎悠悠眯起眼睛，凑到冯一诺面前：“没有？我怎么觉得你的表情这么心虚？” 　　“真的没有。”冯一诺一把推开她的脸，“真要做了什么，我今天早上还起得来吗？” 　　“说得也是。”黎悠悠捂着脸退回到椅子上，十分疑惑地看着冯一诺，“难道那人来找你，只是为了跟你盖被纯聊天？” 　　虽然这个结论有点不可思议，但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冯一诺只能点点头。 　　黎悠悠看他点头，居然安静了下来，咬着食指半天没说话。 　　冯一诺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琢磨什么呢？” 　　“我在想……”黎悠悠稍微停顿了一下，看向冯一诺，“这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冯一诺摇摇头：“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不认识。”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美国认识的。” 　　“美国？”黎悠悠想起冯一诺之前的美国之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冯一诺吐出口气：“我本来是打算从实招来的，刚开了个头，就被你搅乱了。” 　　“你开了个什么头？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先说你喜欢上一个人，我没吓晕过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快说！” 　　于是，耽误了半天时间，冯一诺终于可以把他和周铭远的事从头到尾对黎悠悠说了一遍。当然，考虑到黎悠悠的承受力，他暂时还是保留了结婚那一段，免得黎大小姐一怒之下直接用手中的道具剑砍死他。 　　黎悠悠听完目瞪口呆，足足缓了十分钟才回过神来，把冯一诺刚刚讲的过程消化了一遍。 　　“你是说，你在美国遇到了这个男人，酒后乱性跟他睡了——你别解释，也不用跟我说详细过程——然后这人追到了中国，让你做他三年情人。作为交换，他会在三年内把你捧红。但是现在你却喜欢上了他，是这样吗？” 　　这下换冯一诺目瞪口呆，他刚刚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但仔细想想，除了两人是正式结婚不是什么情人外，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原来，他和周铭远的关系居然简单到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明白，他以为…… 　　黎悠悠见他不答话，气不打一处来：“冯一诺，你坚持了十年，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冯一诺苦笑一声，没有反驳，事实上他也无法反驳。 　　“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退圈呢。我当时就不该劝你留下来争那口气！”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没关系。”冯一诺笑笑，“况且，周铭远对我很好，我们的关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用为我担心。” 　　“你都已经喜欢上他了，我能不担心吗？你已经在男人身上栽过一个大跟斗了，我真的不想看你再重蹈覆辙。” 　　“不会的，他和宋思齐不一样。” 　　尽管直到现在为止，冯一诺对周铭远的了解都非常有限。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个底气说这句话。 　　黎悠悠翻了个白眼：“还不到三个月就能让你移情别恋，死心塌地，确实不……” 　　说到一半，黎悠悠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冯一诺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周铭远。” 　　“周铭远？他是干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是星晖幕后的大老板。不过，他应该还有一个身份，但他没告诉我。”虽然周铭远说过他们签完结婚文件就告诉他，但后来不了了之。既然他不愿意说，冯一诺也就没再问过。 　　黎悠悠听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点开热搜榜第一的那条微博，然后递给冯一诺。 　　“不会刚好是这个周铭远吧？” 　　冯一诺疑惑地接过手机，那条微博的关键词叫“段锦的微笑”，内容是一个只有三十秒的视频，拍得十分清晰。 　　在大荧幕下从未对公众展露笑颜的冰山影帝段锦，正对着身畔的一个男人温柔微笑。那人坐在他身边，侧首与之轻声交谈，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而段锦从始至终一直保持微笑，直到视频结束。 　　那条微博，已经有上百万人评论转发，除了段锦的粉丝疯狂尖叫舔屏，被这个微笑迷得神魂颠倒理智全无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对另外那个男人感兴趣。 　　评论里早就有人回复了那人的真实身份——盛世嘉德新任总裁周铭远，以及他们这是正在嘉德珠宝巡回展启动仪式现场。 　　冯一诺的手有点发抖，他随即又点开嘉德珠宝的官微，置顶微博便是今天上午在H城嘉德广场珠宝展览中心举办的“百年经典·盛世华彩”珠宝巡回展启动仪式。 　　文字很官方，着重介绍了本次巡回展的奢华珠宝和城市路线，以及首次以总裁身份亮相的盛世嘉德掌舵人周铭远，前来捧场的影帝段锦、国际名模Joyce Moore、人气小生季珩等一众明星也出现在了文案中，然后配了几张现场图片。 　　拜影帝的微笑所赐，嘉德珠宝的官微也几乎被“锦缎”们挤爆，加上其他明星的粉丝通力合作，这条微博也已经上了热搜前三。 　　而排在热搜第二的，是官微最新一条微博：盛世嘉德总裁致辞。 　　冯一诺逐一点开官博置顶里的图片——周铭远和嘉德高层们的合影、所有高层和代言明星为仪式揭彩、周铭远和段锦相视而笑、周铭远侧首与设计师吴桐交谈、周铭远与某位合作方老总握手、周铭远与某位代言女星合影。 　　看完照片，他又点开了周铭远致辞的那个视频链接。 　　周铭远长身玉立，气质卓绝，笑容得体，声音沉稳，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冯一诺心尖微颤。 　　“大家好，我是周铭远。” 第40章 周铭远，不适合你 　　冯一诺突然想起他们签完结婚文件从律师楼出来，他让周铭远告诉自己他的身份。 　　周铭远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说：“我是周铭远。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别的名字。” 　　当时自己说：“这算什么回答？” 　　他以为周铭远是不愿意说，所以随便敷衍。但竟然真的如他所说——“这就是最终答案。” 　　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从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在神父面前宣誓那一刻起，这个人用的就是“周铭远”这个名字。 　　他对他从来没有欺骗和隐瞒。 　　他是周铭远，只是周铭远。 　　这个名字，就已经代表了他的真实身份。 　　冯一诺看着视频中眉目如刻、意气风发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黎悠悠一把夺过手机：“傻乐什么呢？人家连真实身份都不告诉你，摆明就没把你当回事，你还有心情乐？” 　　“他早就已经告诉我了，是我太笨，没有反应过来。”冯一诺边说边起身往外走，“我出去打个电话。” 　　“喂——” 　　黎悠悠转头喊了一嗓子，冯一诺居然真的停下脚步退了回来。 　　“对了，我突然心情很好，告诉你一个秘密。” 　　黎悠悠眨了眨眼：“什么秘密？” 　　冯一诺对她勾了勾手指，黎悠悠凑到他面前，冯一诺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我和周铭远已经在美国登记结婚了。” 　　黎悠悠如遭雷击，当场石化。 　　等她终于将冯一诺说的这句话完完整整消化完毕时，冯一诺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很快，在休息室外假山后躲着的冯一诺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河东狮吼。 　　“冯！一！诺！！！” 　　冯一诺捂着耳朵看到黎悠悠从休息室跑了出去，终于可以安心打电话。 　　他看着手机上“周铭远”三个字，心跳又莫名其妙开始加速——在此之前，他已经有无数次面对周铭远时会莫名其妙地紧张忐忑，会因为他一个眼神、一句话而满心欢喜，会想要和他亲近、又不敢和他太亲近，会因为他出现在影视城门口而欣喜若狂，会因为他说有“老婆”而失魂落魄，会因为他说为了见他饿了四个多小时而心软成棉花糖…… 　　原本他一直没想明白是为什么，现在他终于确定了。 　　因为喜欢。 　　只有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紧张、忐忑、欢喜、难过、羞涩、心软、期待、害怕。 　　就像现在，他突然有点害怕打出这个电话了。 　　他喜欢周铭远，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可周铭远喜欢他吗？他不知道。 　　周铭远对他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尽管他们有正式的结婚文件，尽管他接受了星晖的那份合同，尽管周铭远有足够的理由要求他履行爱人或者情人的义务，而自己绝对无法反抗，但周铭远却给了他绝对的尊重。 　　他在“山色有无”准备了一间可以看到星空的漂亮卧室，将开启那扇门的唯一钥匙给了自己。 　　即使昨晚同睡在一张床上，他也半点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可这一点，好像也可以解读为周铭远或许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和兴趣。他非要和自己结婚，无非是自己正好符合条件而已。 　　不过想想他们糟糕的第一夜，自己醉成那副德性……表现一定很差，他对自己没兴趣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冯一诺原本上翘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他只考虑到自己喜欢上了周铭远，却没想过周铭远不喜欢他该怎么办。 　　人家可是盛世嘉德的大老板啊！ 　　虽然他和罗森之前已经猜测周铭远有可能是周家的人，但也只敢往旁系上去猜，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如此显赫的身份。 　　就算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盛世嘉德在国内商界的地位。 　　传承百年的豪门世族，历经四代不倒的金融巨鳄，跺跺脚就能让S市抖三抖的超级大亨，“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冯一诺很清楚。更何况，他身后还有那么大一个家族。 　　冯一诺到现在才明白周铭远为什么会在国内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那个曾经指名要见他的周老夫人，应该就是周铭远的奶奶吧？ 　　不知道她得知自己的孙子“娶”了个男人，是何感想？叫他去周家大宅，不会是想直接杀人灭口吧？ 　　冯一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打了个寒颤。还好那天没有去。 　　可如果周铭远是周老夫人的亲孙子，又怎么会是美国人呢？而且国内媒体包括周家人，从来没有透露过周铭远的存在。 　　作为周氏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不符合逻辑。 　　但如果周铭远不是周家子孙，又怎么可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难道真的是八点档豪门狗血肥皂剧？父亲始乱终弃，母亲负气出走，大少爷流落民间三十年，一朝回归掌握大权君临天下？然后故意“娶”个男人膈应三十年对他不闻不问的周家人？ 　　虽然真的很狗血，但冯一诺居然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合理，否则怎么解释周铭远的身份？又怎么解释他明知道中国不承认同性婚姻，还非要和他结婚？ 　　这么想起来，他突然觉得周铭远很可怜。 　　他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辛苦，他以后要对周铭远好一点。 　　单纯善良的冯小哥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狗血故事里无法自拔，没注意到有个人正在慢慢靠近他。 　　那人悄悄走到他身后，忽然一伸手，轻而易举夺过他的手机。 　　本来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又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周铭远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冯一诺回过神，伸手要去抢。 　　那人灵活一转身，没抢到。 　　“季珩，手机还我！” 　　“怎么？有什么见不到人的秘密怕我看到？”季珩笑得一脸欠揍，“我看看啊，周铭远？这名字好熟悉啊，我今天上午好像刚听过啊。” 　　“季珩！” 　　“啊，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我上午刚见过的盛世嘉德新总裁吗？没想到你跟他居然有这么深的私交，连电话号码都有。”季珩说完特别无辜地看着冯一诺，“我都没有，可以把他的号码给我吗？” 　　冯一诺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你要他电话干什么？” 　　“追他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男人感兴趣。” 　　冯一诺被他的坦诚直白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四下看了看：“你小点声，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你的前途就毁了。” 　　“你担心我的前途？”季珩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我说我要追他，你一点不生气？” 　　冯一诺趁势一把抓回手机锁上屏幕：“你追你的，我生什么气？” 　　“你敢说你跟他不是有一腿？” 　　冯一诺再次被他的口无遮拦吓得脸色大变：“季珩，你要再这样胡说八道，我们的朋友就没得做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季珩见他真动了肝火，赶紧拉住他：“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心里不痛快，还不让我发泄发泄。” 　　冯一诺甩开他的手：“谁惹你不痛快你找谁，跟我过不去干嘛？” 　　他还穿着“李承昊”的戏服，妆也没卸，拉下脸时与剧中的年轻帝王如出一辙，连季珩都有点发憷，不由得反省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诺诺……”季珩拉着他宽大的袖子装可怜，“我错了，别生气嘛。” 　　冯一诺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说话就说话，少拉拉扯扯。让人看到了要被说有一腿。” 　　“我倒是希望你跟我有一腿，可惜你看不上我。”季珩眨巴眨巴眼睛，继续演，“你是不是因为周铭远才不接受我？” 　　“不是。”冯一诺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他我也不会接受你。” 　　“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冯一诺板着脸，口齿清晰，一字一句。“或许你觉得我比较特别，就像小孩子看到个新奇的玩具，所以不管怎样都要闹一闹争一争。距离真正的‘喜欢’有多远，你我都很清楚。” 　　“那你对周铭远呢，是‘真正的喜欢’？”季珩被他说中心思，也没反驳，顺着他的话反问了一句。 　　冯一诺皱了皱眉：“你为什么总要提周铭远？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昨天晚上那辆车上的人是他吧？”季珩打断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难道就凭他有周铭远的电话吗？这怎么可能？ 　　季珩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你当他开的那款车满大街都是吗？” 　　原来如此。 　　冯一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他没打算告诉季珩自己和周铭远的事，但既然对方知道了，他也不会刻意隐瞒。 　　“是他没错。但我和他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也请你不要随便探听我的隐私。”冯一诺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替我保密，我会非常感谢。” 　　话音落下，冯一诺转身离开。 　　“诺诺。”季珩叫住他。 　　冯一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季珩问：“你真的看上周铭远了？” 　　冯一诺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季珩见他默认，难得正正经经地叹了口气，认真对他说：“周铭远那样的身份，不适合你。” 　　冯一诺什么都没说，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季珩的视线之中。 　　因为季珩的捣乱，冯一诺到底没打成那个电话。原本挺好的心情被季少爷一瓢冷水泼下来，又变得有些糟糕。 　　小慧买了他爱吃的烧鹅饭，他居然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 　　他拿出手机又点开了微博，热搜前三依旧没变，且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他又看了一遍“段锦的微笑”，看视频中周铭远和段影帝亲密无间、默契十足的样子，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原以为段锦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够好看的了，没想到笑起来更好看，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风华都敛在一双清冷如星的眸子里，让人觉得世上唯有那双眼睛是澄澈纯净的，不沾染半点凡尘。 　　他以为周铭远只会在自己面前温柔微笑，原来，他在段锦面前，也可以笑得如此温暖自然。 　　看完视频，又看照片，除了嘉德官微发布的照片外，又出现了许多媒体发布的现场照，各个角度拍摄的周铭远。 　　和段锦。 　　冯一诺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和段锦之间的差距…… 　　有那么那么大。 　　季珩说得对，周铭远不适合他，他这么耀眼的人物，只有段锦那样生在天上的星星才适合。更何况，周铭远还曾经有一个差点走进婚姻殿堂的人，怎么会喜欢他这么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二十八线小演员？ 　　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两个字，只是梦里的想象吧……周铭远是要去H城参加今早的珠宝展启动仪式，所以顺道经过，在影视城这边睡了一觉。 　　他有点后悔告诉黎悠悠那个秘密了，怎么办？ 第41章 连夜扛着火车站跑路 　　虽然很后悔，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无法让时间倒流，也不能让黎悠悠失忆，收是收不回来的了。 　　算了，她知道就知道吧，到时候真有什么事，还能多个人商量。 　　冯一诺放下手机，去拿烧鹅饭。 　　不想吃也得吃，下午还有一场打戏，必须得保证充足的体力，上午已经拖了大家的进度，下午无论如何要调整好状态，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他一边吃饭一边看剧本，把下午的台词记得再熟悉一些，可没想到刚扒了两口，就听到“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是一条好友申请。 　　他点开看了一眼，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去。 　　因为那个加他好友的人，叫“Elvis.Z”。 　　周铭远！ 　　从大早上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周老板，然后又得知周老板另一重显赫的身份，从惆怅到欢喜，再从欢喜到惆怅，心情好比坐过山车般的冯一诺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瞪着那条好友申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先通过，于是赶紧点了下去。 　　屏幕上显示对方已经是他的好友，但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冯一诺不得不先发了条消息过去。 　　“周铭远？” 　　“嗯。”那边很快回复过来一个字。 　　确定是他，冯一诺松了口气，又问道：“你怎么用上微信了？你们美国人不是都用immesage之类的吗？” 　　这回冯一诺大概等了三十秒，才看到四个字：“入乡随俗。” 　　“噢噢。”冯一诺打了两个字，还没发送出去，周铭远居然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冯一诺挪开要点“发送”的手，直接点了那条语音。 　　周铭远好听的声音立刻传进他的耳膜。 　　“贺以则说现在全世界的中国人都用微信，让我也弄了一个。不过我中文书写很慢，用语音会方便一点。以后有事找我，可以直接留言，我看到会回复。” 　　冯一诺把那两个“噢”字删掉，换成了“好的”，点了发送。 　　然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周铭远的回复了。 　　他其实很想问周铭远现在在哪里，吃饭了吗，有没有回S市，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他想跟他聊聊天，说说话，但周铭远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加自己的微信无非是为了以后方便联系，毕竟他还需要自己帮忙“演戏”。 　　而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也没有时间跟他闲聊。 　　冯一诺心情郁郁，烧鹅饭也已经凉透，再难下咽，只潦草地吃了几块饼干，喝了半瓶水便开始准备下午的拍摄。 　　按照拍摄计划，下午要拍的是一场武戏。 　　季珩饰演的“李承昱”和冯一诺饰演的“李承昊”在新都的某间酒楼与义军其他首领商讨北征大计，突然遭遇不明势力袭击，双方陷入混战。两人浴血杀出重围，却不料一支冷箭破风而来，李承昱为救李承昊被一箭穿透了肩胛。 　　是一场既费心力又耗体力的重头戏。 　　因为上午自己心神不宁状态不佳，影响了拍摄进度，冯一诺刚到片场就把手机交给了小慧，努力将情感和心思都放在这场戏上。 　　季珩换好衣服化好妆出来，见到冯一诺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仿佛中午什么都没发生过。 　　冯一诺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跟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武指过来跟他俩详细解说招式，拿着剑一招一式地比划，让他俩好好揣摩。 　　冯一诺和季珩都是敬业的演员，很快进入角色，将剧情之外的其他事忘得干干净净。 　　季珩去年拍过一部经典武侠剧，为了演好那个家喻户晓的角色，专门请一位国家级武术大师训练过半年，所以是有些底子的。 　　而冯一诺虽然拍了十年的戏，但基本都是演一些无足轻重的配角，还真没演过什么武林高手，所以领悟起来会慢一些，一招一式都有些僵硬，每一次拍打戏前都要练习很久。 　　季珩便顶替了武指助理的角色，私下里教了他不少拍摄打戏的技巧，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既可以耍帅，又不会受伤。” 　　对冯一诺来说，耍帅是不用的，受伤是不怕的，最重要的，是要让观众觉得真实、好看，打得足够精彩，不能看着像个花架子。所以不光要招式漂亮、姿势优美，还要感情到位，动作自然，真正做到行云流水。 　　所以这段时间回到酒店，他不仅要背台词，还会经常和季珩互相切磋招式，尝试着交手，复原他们白天在拍摄时武指设计的动作。 　　现在两人的打戏已经配合得十分有默契，基本不用导演和武指太多的指导就能很快达到他们要的效果。 　　不过尽管如此，下午这场戏还是NG了很多次。当然，大部分问题都是出现在其他演员身上。跟他们对打的人实在太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两位主角的默契。 　　冯一诺中午没吃饭，折腾了一下午，头晕眼花精疲力尽，导演一喊“Cut”，就直接瘫到地上起不来。 　　季珩用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浆，伸手把瘫倒的冯一诺扶起来，两人的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也上前给他们披衣服、递水、补妆。 　　冯一诺从地上站起来时，吃痛地“嘶”了一声，季珩忙问：“怎么了？” 　　冯一诺动了动被他扶着的胳膊，肩膀处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刚刚挥剑动作太大，好像拧到了。” 　　“你别动了，过去坐下我给你看看。” 　　陆导从监视器处抬起头来，说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却并没有说可以收工。 　　冯一诺回到片场外的休息椅上坐下，季珩蹲在他面前托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往上抬，边抬边问：“疼吗？” 　　冯一诺说：“不疼。” 　　季珩又抬高了些：“这样呢？” 　　“唔……”冯一诺一声闷哼，“疼！” 　　程小慧担忧地看着他，问季珩：“严重吗？” 　　季珩缓缓放下他的胳膊：“不严重，平常运动太少，动作太大，扭着筋了。”说完又看向冯一诺，“你慢慢伸展胳膊抻一下，晚上回去用热水敷一敷。” 　　冯一诺听着他的建议慢慢伸展胳膊，一边说：“没想到你还有当江湖游医的潜质。” 　　“所以你不选我真是个错误。”季珩哼了一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程小慧默默把脸转到一边，装作没听到。 　　冯一诺看了看四周的工作人员都在忙别的事，也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没好气地呵呵两声：“算了，我不如连夜扛着火车站跑路。” 　　季珩正要再说点什么，钟副导演带着一帮工作人员走进片场，每人手上都拎着好几个食品袋子，是冯一诺很喜欢吃的一间披萨店的标志。 　　“各位最近辛苦了，大老板请我们喝下午茶。”钟副导演话音落下，所有工作人员都发出一阵欢呼，朝他涌过去。 　　“大老板？哪位大老板？”冯一诺怔怔地问。 　　“你的大老板严若霖啊。”季珩朝那边看了一眼，回过头来，“你不会不知道这部剧是星晖投资的吧？” 　　“我当然知道。”可严若霖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让人给他们送下午茶呢？而且，居然正好是自己常吃的那家店，真是奇了怪了。 　　正说着，季珩的助理琳琳和其他两个工作人员给季珩冯一诺送吃的过来，双倍馅料薄底披萨、墨墨鸡块、百香果茶……都是冯一诺很喜欢、但罗森平常限制他吃的东西。 　　肚子本来就饿，这下午茶来得实在太及时。罗森不在，冯一诺也顾不上那么多，先抓了块披萨填肚子。 　　季珩看了看那几杯百香果茶，问小琳：“没有别的饮料吗？” 　　“有可乐，不过我觉得你喝这个会更好一点。披萨就别吃了吧，热量太高。吃点鳕鱼？”琳琳尽职尽责地提醒季少爷。 　　季珩拿了杯百香果茶取了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又酸又甜的，也就你们女孩子爱喝。咱们剧组男人比较多啊，严总怎么会订这么多果茶？” 　　冯一诺本来喝得挺欢，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顿了顿，也有些疑惑。 　　一般这种团体订餐，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都会选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饮料，百香果茶这种饮料通常是顾客按照自己的口味特别说明才会放在配餐里，而且男人爱喝果茶的确实少，今天的下午茶来得还真是有点奇怪。 　　“你还真以为严总会亲自给剧组订下午茶？无非就是吩咐秘书助理什么的去办，他秘书是个女的，估计自己爱喝这个，直接就订了，哪会想那么多。”琳琳自己也爱喝百香果茶，觉得这个逻辑一点问题没有。 　　冯一诺吃完披萨，拿了个虾球放进嘴里，随口问道：“还有别的小吃吗？我想吃薯条。” 　　“没有薯条，小吃就这几种。诺哥还想吃的话，我再去拿点。”琳琳热情地说。 　　“不用，够了。”冯一诺笑笑，转头看了眼异常安静的某个小助理。 　　其实他这话是故意问的，他从来就不爱吃薯条。只是他没想到一个普通的下午茶，居然完全迎合了他的喜好，不得不说真是很巧。 　　程小慧没看他，捧着果茶在旁边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冯一诺看了她一会儿，也没说话，吃饱喝足后休息了一会儿，陆导说继续拍下一场，问他胳膊有没有问题。 　　冯一诺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没问题。 　　陆导点点头，化妆师帮两人补好妆后，又开始继续拍摄。 　　其实冯一诺的胳膊很疼，拍的又正好是他和季珩遭遇袭击共同御敌的打戏特写，提剑的力道和动作都必须到位。每挥舞一次长剑，肩膀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为了不再影响进度和拍摄效果，他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哼，把所有动作都按导演和武指的要求完美演绎了出来。 　　晚上收工回到酒店，整条胳膊已经肿得无法动弹。季珩从自己的房间拿了舒筋活络的药油过来，亲自动手给他按摩。 　　冯一诺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疼……啊……轻点……啊啊啊嗯……轻点啊……混蛋，不要了不要了，疼死我了……季珩你放开我……啊……” 　　黎悠悠走到门口，听见冯一诺这叫声，满脸黑线，站在那里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还好徐向东也从外面回来，听到里头冯一诺鬼哭狼嚎，直接打开房门冲了进去。 　　沙发上，程小慧正帮季珩摁住冯一诺，而后者正在惨无人道地施暴——程小慧抱着他左边的胳膊和身体，季珩拽着他右边的胳膊正在用药油帮他按揉伤处。 　　“东哥，救命！”冯一诺泪眼汪汪地喊。 　　徐向东看了看他的胳膊，松了口气，没有搭理他。 　　黎悠悠说：“你这叫得也太引人遐想了，我还以为你被季珩强暴了呢。” 　　“也差不多了……啊……疼疼疼……”冯一诺刚说了几个字，又痛得喊起来，“姓季的，你是不是公报私仇！下手这么重是要我的命啊啊啊啊！” 　　“我俩有什么私仇？”季珩皮笑肉不笑，手上的力度却一点也没松。 　　冯一诺回答不出来，胳膊疼得想咬人，好不容易盼来两个人，却和屋里这两个是一丘之貉，居然就这么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完全没有要解救他的意思。 　　冯一诺痛怒交加，眼眶里蓄饱了生理性的泪花，咬紧牙关，坚决不出声。全当那条胳膊不是自己的，废了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拧着的筋揉顺了，或者是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总之他咬牙忍着不叫时，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 　　季珩足足给他揉了半个小时，又贴了一片膏药，说过两天就好。 　　冯一诺动了动胳膊，感觉是比刚回来时好了不少。 　　徐向东说明天跟陆导商量一下，先拍两天文戏，打戏放一放，等冯一诺的胳膊好了再说。 　　冯一诺说自己可以坚持，不要打乱大家的拍摄节奏。 　　黎悠悠本来有一箩筐的话要问他，见他这个样子也只能让他先休息，走的时候顺便把季珩也拽走了。 　　徐向东跟他说这部剧的其中一个赞助商需要他拍两条广告，时间定在下周，拍摄地点就在J市，罗森也会过来。 　　冯一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他今天周几。 　　程小慧说：“周五。” 　　冯一诺赶紧到处找遥控器开电视：“快快快，华东卫视《一舞动天下》今天开播，我要看看江小漓集训的成果。” 第42章 “这样你是不是会高兴点？” 　　江小漓参加的这个节目，虽然是今天才开播，但实际上已经训练和录制了两个多月，目前在那个训练基地里的时间线，已经快要进入到第三轮选拔了。 　　不过因为是全封闭的环境，即使是淘汰选手也签了保密协议，暂时都还没有放出来。加上还有宝贵的复活赛名额，所以连同所有选手们的经纪公司和团队在内，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目前的结果是怎样。 　　冯一诺也是在江小漓被没收了所有联系方式入训以后，才从他的经纪人瑛姐那里知道，一个月就回来什么的，呵呵。 　　但是瑛姐也告诉他，《一舞动天下》请来了目前最有影响力的几位舞蹈大师做导师，华东台甚至在舞美和音乐团队里都砸进了血本，所以江小漓不管怎样都不会吃亏。 　　冯一诺听了也很替江小漓高兴。 　　对于缺乏科班背景的江小漓来说，这三个月约等于就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 　　《一舞动天下》除了展示成品舞，这几个月的集训内容也全程有摄制组跟拍，以方便各位观众看到学员们在这些日子里的努力和进步。 　　冯一诺还挺想知道江小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就算自己要一直帮他养着猫也行啊。 　　……反正banana实际上也不是他在照顾。 　　一丢丢的小愧疚和窃喜转瞬即逝，冯一诺抓着遥控器一通换台。 　　参加集训的有一百多个人呢，也不知道江小漓能分到几秒镜头？ 　　等冯一诺找到华东台时，首场晋级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目前还剩下最后一组没有上场，江小漓那一组早已经结束了。 　　这会儿是倒数第二组的分数还没有出来的间隙，主持人正在和观众进行串场互动，顺便又解释了一遍赛制流程。 　　这一季的《一舞动天下》，全部报名选手是一百二十人，按照随机排位分成了人数不等的十四个组，首场比赛会淘汰分数最低的两个组。 　　冯一诺努力想从屏幕上找到江小漓。 　　现场观众、候场选手、完赛学员的一张张面孔，在快速切换推拉的镜头下其实看起来都没什么辨识度。 　　就好像，在这个圈子里努力了十年二十年，依旧查无姓名的很多人。 　　导播突然给了一个完赛区域的近景镜头。 　　冯一诺精神一振，他看到了江小漓！ 　　在一群故作轻松实际上紧张得要死的面孔中间，江小漓那张称不上绝顶漂亮的脸，居然非常出众。 　　原因很简单，他是真的在笑。 　　眼睛亮亮的，嘴角弯弯的，是一个非常满足，又简单纯粹的笑容。 　　导播也注意到了江小漓，非常大方地给出了一个近乎于怼脸拍的特写镜头。 　　特效组用花字在屏幕上打出了选手的名字和当前排位。 　　江小漓所属的组别目前在第八位。 　　一个完全不出众，勉勉强强低空飞过的位置。 　　冯一诺松了口气，挺好，不是一轮游就是胜利！ 　　虽然他有点遗憾没能看到江小漓的表演，但这个成绩已经超出了江小漓自己赛前的期望，再往后面有任何结果都是赚了的。 　　正想着，主持人已经宣布最后一组选手上场。冯一诺对舞蹈没有研究，既然江小漓已经出过场了，他也没什么看下去的欲望，只等着看最后结果就行了。于是随手拿起手机打算消磨下时间，没想到手机屏幕上居然显示有一条微信消息，来自“Elvis.Z”。 　　冯一诺赶紧点开微信，看到周铭远问他：“回酒店了吗？胳膊怎么样了？”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大概是身边有人发语音不方便，周铭远发的是文字。 　　半小时前他正被季珩惨无人道地蹂躏，居然没有听到手机响。现在都十点多了，也不知道周铭远休息了没。 　　他手指翻飞，很快打了句话上去：“我胳膊没事，不用担心。” 　　打完刚要点发送，突然想起来不对呀，他怎么知道自己胳膊受伤了？ 　　程小慧那个叛徒，又向敌方出卖军情了！ 　　冯一诺退出微信，把程小慧从房间叫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直盯得人心里发毛。 　　“呵呵呵……嘿嘿嘿……诺哥，你听我说……”程小慧见他那表情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徐向东朝她看了一眼，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冯一诺转头看向徐向东：“你俩是一伙的吧？” 　　徐向东明白过来，一脸无辜：“咱们现在是同一个团队，不都是一伙的吗？” 　　程小慧赶紧说：“就是。” 　　“你闭嘴。”冯一诺瞪她一眼，又看回徐向东，“你也是周铭远派来跟我的？” 　　“我是星晖的员工，老板让我跟谁我就跟谁。” 　　不亏是久经沙场的金牌助理，徐向东这一句话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挑不出毛病，就是不知道他口中的老板是姓严还是周。 　　懒得跟这种老江湖磨嘴皮子，冯一诺知道从徐向东这里问不出什么，于是轻轻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你俩现在是我的助理，我是不是也算你们的老板？” 　　徐向东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冯一诺看向程小慧，后者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如此。”冯一诺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程小慧，“如果再有下次，你就换个老板吧。”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程小慧有所反应，他便转身离开客厅进了房间。 　　虽然冯一诺并没说是什么事，但程小慧，包括徐向东心里都是清楚的。 　　冯一诺不给程小慧解释的机会，程小慧也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她没想到后果会有这么严重。 　　徐向东双手环胸靠在沙发上：“我早说过你这样不行。” 　　“我就想不通有什么不行。”程小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周总这么关心他，他难道不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徐向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觉得是关心，他觉得这是监视。” 　　“监视？这怎么可能？”程小慧瞪大眼睛。 　　徐向东摊了摊手，看着冯一诺紧闭的房门，没有再说下去。 　　冯一诺回到房间，盯着周铭远发过来的那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更不知道要怎么跟周铭远说，让他不要再让程小慧事无巨细地汇报自己的动态信息。 　　既然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刚想着，周铭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冯一诺看着屏幕上“周铭远”三个字，一时有些发愣。 　　不会这么心有灵犀吧？真的直接问他来了？ 　　那自己要怎么跟他说？难道真要汇报一天动态啊？那也太奇怪了吧。 　　电话还在持续响着，冯一诺迟疑了好半天终于点下接通键。一听到周铭远的声音，刚才让程小慧换老板的气势荡然无存。 　　“……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冯一诺的小心脏砰砰跳。 　　“没看到微信吗？”周铭远问。 　　“刚刚才看到，正准备给你回……”没什么底气。 　　“胳膊没事吧？”周铭远又问。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睁眼说瞎话。 　　“真的？”他这回答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真的。”冯一诺回答时还重重点了下头，可惜周铭远看不到。 　　周铭远那头沉默了，冯一诺这头心虚了。 　　“周铭远，你还在吗？” 　　“在。”言简意赅一个字。 　　“其实……胳膊有一点事。”冯一诺小小声说了几个字，说完立马找补，欲盖弥彰，“不是大事。” 　　“嗯。”周铭远应了一声，没再说其他。 　　冯一诺听出他的语调似乎不太对：“周铭远，你在生气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如果你一直不跟我说实话，我可能真的会生气。” 　　“我胳膊有没有事，没人向你汇报吗？”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一遍？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周铭远闻言轻轻笑起来，笑声通过电波传到冯一诺的耳朵里，低低沉沉，像是生出了无数的小钩子，直伸到冯一诺的心里去，撩得某人心猿意马，哪里还生得了气？ 　　他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故意凶巴巴地问：“你笑什么？” 　　“咳，没什么。”只是想到你生气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但这种话周老板是不会说的。“你好像很不高兴？” 　　“废话！你身边如果有个人一天到晚监视你，把你的行踪状态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交了什么朋友都汇报给另外一个人，你高兴吗？” 　　周铭远这回沉默了，过了会儿，他很认真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冯一诺以为他要解释几句，没想到他会直接道歉。 　　太郑重了，冯一诺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我们签了结婚文件，但并不是真正的伴侣，我有我的生活和工作，也有我的自由和隐私。就算是真正的爱人，你也不能要求我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向你汇报吧？如果我这样要求你，你乐意吗？” 　　冯一诺本来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最后一句话纯粹属于说顺了嘴，一秃噜就出来了。 　　可周铭远居然认真地想了想，回了他四个字：“可以考虑。” 　　“……”冯一诺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那可是周铭远啊！周铭远是谁？掌握着盛世嘉德这艘千亿级别商业航母的大老板！他居然愿意向自己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一定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要不就是周铭远疯了。 　　没等冯一诺从这个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周铭远又补充了一句：“与真正的爱人之间，没有秘密。” 　　一句话如同一记闷棍，将冯一诺打回现实。 　　确实，如果是真正的爱人，那么他们就是一体的，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彼此自然可以坦诚相待，分享任何秘密。 　　然而，他们不是的。 　　那么，周铭远心中真正的爱人是谁？是那个原本要和他举行婚礼却临阵脱逃，让他大为失态的男人？还是对所有人都冷若冰霜，却唯独会在他面前展露笑颜的冰山影帝？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平凡又普通的自己。 　　冯一诺自嘲地笑笑，故作轻松地说：“所以说，你就不要再让小慧做间谍了，我又不是你真正的伴侣。我不要求你，你也别要求我，怎么样？” 　　“这样你是不是会高兴点？” 　　“那当然了！”冯一诺的声音兴高采烈，快乐得简直有点夸张。 　　周铭远不禁皱了皱眉。 　　他就这么想摆脱自己的关注吗？ 　　周老板三十来年人生，念书时品学兼优，职场上无往不利。但在谈恋爱这件事上，着实是个新手。 　　他是真想不到为什么能有人，一边开心答话，一边心头滴血。 　　虽然他们本就是假结婚，但听到周铭远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冯一诺恨不得一头撞死，或者把刚刚这段对话给吞回去。 　　……笑的尽头怎么会是哭呢。 　　“对了，谢谢你的下午茶。”至少，他对他还是关心的。 　　“嗯？”周铭远有些不解，“什么下午茶？” 　　“你不知道？”冯一诺的心往下一沉，“今天的下午茶不是你让人送的？” 　　“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和嘉德高层开会。” 　　“是吗？那我弄错了，不好意思。”冯一诺简直无地自容。他原本以为是程小慧告诉周铭远自己中午没吃饭，周铭远才以严若霖的名义让人送了下午茶。虽然所有演职人员都有份，但所有食物都是他喜欢的口味，这样的用心和体贴让他潜意识就认为一定是周铭远。 　　或者，他希望对他如此用心体贴的人，是周铭远。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冯一诺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直接挂掉电话，而是努力保持平常说话的语调：“我今天有点累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想先休息了。” 　　周铭远在电话那头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也不疑有他，只问了一句：“影视城的戏还有多久能拍完？” 　　冯一诺答道：“按照进度，应该还有两个月。” 　　“这么久。”周铭远眉心微蹙。 　　“你……是有什么事吗？”冯一诺问。 　　“是有点事。你中秋节请个假，回来一趟。” 　　“中秋节？”冯一诺扫了眼桌上的日历，“下周末就是中秋节了。而且今年中秋国庆凑到一块儿，高速上肯定很堵。是……很重要的事吗？” 　　冯一诺的潜台词是，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能不能就不回去了？他实在不想国庆高峰期去挤车流。 　　周铭远那头稍微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这事是不是很重要，但很快告诉他：“老太太想见你。” 　　“……”这听上去真的很重要。但是，他光想想那个场面就腿软。 　　“可以……不去吗？”冯一诺的声音有点发抖。 　　“这次，恐怕不行。” 第43章 豪门八点档 　　冯一诺默默无语两泪流。 　　周家老太太要见他这个所谓的“孙媳妇儿”，他能拒绝吗？答案是不能。 　　上次自己不知道周铭远的身份，已经公然拒绝过一次。如果这次再拒绝，不知道会不会激怒那位传说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周老夫人。 　　自己惹了事是小，如果影响到周老板在周家的处境，那罪过就大了。 　　毕竟周铭远回国不久，才刚刚坐上盛世嘉德总裁的位置，根基不稳，需要老太太的支持，他不能因为自己对周家人的畏惧坏了周铭远的事。 　　更何况，拒绝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他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三年呢，他能躲多久？ 　　算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又不丑，怕什么？老太太还能吃了他不成？ 　　冯一诺突然豪情万丈，脑子一热，说：“好。” 　　挂掉电话就开始后悔，扑到床上把自己鄙视了一百二十遍。 　　冯一诺，承认吧，你其实是想回去见周铭远！ 　　接下来的几天，冯一诺为了不拖大家的进度，赶着把自己的戏多拍了几场，连胳膊上的伤也顾不上了。 　　季珩和黎悠悠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拼，冯一诺说他中秋节有些私事要办，会请几天假。 　　季珩自从参加完嘉德那个珠宝展启动仪式回来后，这几天一直有点怪怪的，也没之前那么黏冯一诺了。听他说要请假，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黎悠悠以为他是要回N市看望父母，寻思着让他顺便帮自己带点东西回家。 　　冯一诺不得不老实交代，对她说：“我……是要去周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和黎悠悠在离影视城两公里外的一家火锅店里吃宵夜。 　　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专门甩掉助理偷溜出来的。 　　不过，黎悠悠对自己的知名度还是有数的，为了避免麻烦，尽管只有两个人也依然要了间隐蔽的包房。 　　所以冯一诺才敢老实交代。 　　黎悠悠夹着毛肚的手一抖，那片已经烫得半卷的毛肚直接掉进了沸腾的锅里，踪迹全无。 　　黎大小姐捞了半天没捞到，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美目圆睁，瞪着冯一诺：“赔我的毛肚。” 　　冯一诺知道她是借题发挥，好脾气地夹起一片烫好，放进她面前的碗里：“吃吧。” 　　黎大小姐不动：“我要我烫的那一片。” 　　冯一诺继续好脾气地说：“锅里东西太多，找不到了，就算找到，肯定也太老没法吃了。我给你烫的火候正好，又嫩又脆，你尝尝。” 　　“行啊。你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我就吃。” 　　“悠悠。”冯一诺无奈，“说出来的话，还怎么收得回去？” 　　“所以，你上次告诉我那句话，是真的？”黎悠悠正色地看着他，十二万分希望从他嘴里说出一句“我逗你玩儿的”。 　　然而，冯一诺迎着她的目光，却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 　　“是真的。” 　　“冯一诺！”黎悠悠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椅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冯一诺沉默着没有说话，黎悠悠气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没有爆发，而是咬着牙问：“罗森知不知道？” 　　冯一诺摇摇头：“我没敢告诉他。” 　　“你也知道不敢？”黎悠悠真的很想敲开冯一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你干这件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什么后果？结婚，你居然和一个男人结婚？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宋思齐那个人渣伤得精神失常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娱乐圈？你知不知道你是个演员？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媒体知道会怎么样！” 　　“我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又不傻。 　　“那你还敢？！”黎悠悠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前几天她刚听冯一诺说和周铭远登记了，当场就被震得灵魂出窍，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冯一诺一定是和自己开玩笑。 　　再加上这几天拍摄任务重，她也没时间找他聊，没想到他今天直接告诉自己中秋节要去周家。 　　中秋节对中国人而言是个很重要的节日，这个节日跟谁过，在哪过，意义不言而喻。 　　而冯一诺，在这个传统的团圆节日里，要跟周铭远回周家！ 　　这他妈还能是开玩笑吗？ 　　他居然、居然和一个男人登记结婚了，那个男人还是最近各大媒体争相报道、风头无两的盛世嘉德新任总裁周铭远！ 　　不管周铭远是什么身份。重点是，他是个男人。 　　而冯一诺，也是个男人！ 　　虽然娱乐圈什么金主、包养、潜规则都不少见，男男女女乱七八糟的关系也没什么稀奇。圈子里多少小鲜肉盯着贺以则、严若霖这些大佬们的床，哪管什么男女？ 　　可交易也好，真爱也罢，那都仅限于圈内。大家都是懂规矩的人，就算再玩得开，也没有人敢把那些私底下的交易和情感公之于众，更没有人敢在国内媒体面前，公开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向。 　　两个男人的婚姻，在哪国的演艺圈都不可能高调得起来，更何况是在中国！ 　　这个消息一旦传扬出去，作为公众人物的冯一诺会面临什么？ 　　黎悠悠简直不敢去想。 　　而周铭远背后的周家，又会怎么处理这桩丑闻？ 　　以及……冯一诺。 　　真如冯一诺之前说的，只是单纯的交易，做三年的情人，周铭远帮他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也就罢了。哪怕两人真有感情，谈个恋爱也没问题。 　　小心一些、低调一些，就算被人知道，也只能是捕风捉影。 　　只要没被能抓到亲密实锤，谁也不能把这种人这种事儿怎么样。 　　可他们是真的结婚，他们在教堂举行过婚礼，他们在结婚文件上签过字，他们在美国当地有完整的结婚登记和法律文书，这些统统都是证据和实锤，任何一项都能置冯一诺于死地，他怎么能如此轻率地和一个男人结婚？ 　　除了被宋思齐伤成了失心疯，黎悠悠真的想不出其他理由。 　　冯一诺看着黎悠悠气急败坏怒不可遏的样子，也不敢在这个去捋虎须，只能低眉顺眼任她发火，除了老老实实交代完和周铭远的结婚过程，半句都没有反驳。 　　黎悠悠骂了他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也有些泄气，因为她太了解冯一诺了。 　　这人表面看着温和柔软好说话，其实本质又固执又倔强，一条道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否则也不会喜欢一个人十几年，甘愿活成别人的背景板。 　　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劝得了的。更何况如果他俩真的已经在美国登记了，再怎么发火也改变不了。 　　黎悠悠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压下体内奔腾的怒火，以及想一把拍死冯一诺的冲动，重新坐回椅子上。 　　冯一诺见她好像稍微冷静了点，立刻讨好地捧了杯酸梅汁送上去，并附送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黎悠悠没搭理他那个笑容，也没接他的酸梅汁，她只说了一句话，冯一诺就笑不出来了。 　　“我要见周铭远。” 　　“啊？”冯一诺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啊，我说我要见周铭远。中秋节我跟你一起回S市。” 　　冯一诺的嘴，好半天都没能合上。 　　由于请假的人太多——主要是三个主演都请假，冯一诺和黎悠悠要回S市，季珩说他要回家——于是，一向争分夺秒的陆导竟然破天荒地放了全剧组一周的假。 　　季珩9月28就不见了人影，冯一诺和黎悠悠为了错开高峰期的车流，也提前了一天回去。 　　然而估计大部分人都抱着跟他们一样的想法，所以尽管提前了一天，但车流量依然庞大，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生生多了一倍。早上从影视城出发，居然下午三点多才到。 　　黎悠悠坐的是冯一诺的保姆车，她的助理保镖都在自己车上，美其名曰在路上可以研究剧本，对台词。 　　冯一诺从来不知道黎女神这么敬业，如果这话是真的……呵呵，怎么可能是真的。 　　黎女神从上车开始，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周铭远。从周铭远的身世聊到他的身家，从中国聊到美国，再从美国聊回中国，然后再聊到周铭远的父母，周家现在的状况和主要家庭成员，且每个重要人物都有一堆详细资料，连仅有三岁的小侄儿都没放过。 　　拜她所赐，几个小时下来，冯一诺对周家人都有了一些了解。他就奇怪，黎悠悠怎么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对周家了解得这么清楚？ 　　车子下了高速，缓缓驶向S市收费口，前面有无数的车辆正在排队。 　　冯一诺转头看了眼还在滔滔不绝的黎悠悠：“你这些资料哪儿来的？” 　　黎悠悠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回答：“你别管，我有我的渠道。” 　　冯一诺被她一噎，有些无语。好吧，星晖一姐确实不是一般人。 　　“你不是不愿意让我去周家吗？干嘛帮我了解这些？” 　　黎悠悠抬起脑袋白他一眼：“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 　　冯一诺摸了摸鼻子，当然不可能。 　　“既然要去，功课就要做足，我可不想你在周家丢脸。”黎悠悠继续说道。 　　“哦。”冯一诺点点头。 　　“就这样？”黎悠悠对他的反应相当不满意。 　　“不然呢？”他还应该说点什么？ 　　“你都记住了吗？” 　　“你开什么玩笑，当然——没记住啊！”光姓周的就有二三十个，还有不姓喃凮周的，他能记住才有鬼。 　　“我就知道你记不住。”她边说边把一个文档发到冯一诺的微信上，“你先熟悉一下这几个重要人物，其他的不用管。” 　　冯一诺点开文档，上面重点标注了周老夫人、周启年、周锐廷等人的性格、喜好和行事风格。他大概浏览了一下，打算回去再看，却在文件的最下方看到了一个十分特别的人。 　　周铭远的母亲，辛悦菱。 　　自从周铭远以盛世嘉德新任总裁的身份公开亮相以来，网上便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主流媒体，娱乐网站，财经杂志，八卦周刊……以及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消息层出不穷。 　　可能是因为周铭远从小生活在美国，且对自己的个人隐私保护得非常好，国内媒体能挖到的猛料实在有限。 　　顶多就是某些细心的网友通过周铭远致辞的视频和照片，发现周老板左手无名指戴了戒指，从而推测出他的已婚身份，让一众想要嫁入豪门的女星大失所望心碎了一地。 　　然而各大媒体铆足了劲儿也没挖到关于他配偶的蛛丝马迹，只能将大家的注意力转回他的身世上。 　　于是，周铭远的母亲，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影后辛悦菱，便毫无悬念地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冯一诺的手指落到屏幕上，轻轻往下滑动，一张辛悦菱年轻时候的照片跃入他的眼帘。 　　他最近也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辛悦菱的消息，但这张照片他没见过。应该是在自家花房里，穿着随意的雪纺长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拎着水壶正在浇花。 　　大概是拍照的人叫了她一声，她转头看向镜头，唇角微扬露出愉悦的笑容，眼睛里似有无限光华流动。 　　温柔优雅，美艳动人，风华绝代，顾盼生辉……所有美好的词句在她面前都显得呆板苍白，任何人见到她可能都会嫉妒于造物主对她的偏爱。 　　难怪当初周瑞年会对她一见倾心苦追不舍，最后以一场极尽奢华的世纪婚礼将辛悦菱娶进了周家大门。 　　而他们那场旷世婚礼，即使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是众多女星穷尽一生追逐仰望的终极目标，且到目前为止，其奢华程度仍无人超越。 　　可谁曾想…… 　　冯一诺看着辛悦菱的照片，依稀能看出几分周铭远的样子。 　　难怪周老板长得那么好，原来是因为有一个如此美丽的母亲。 　　遗传基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又最不公平的东西，让人嫉妒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但是那场举世无双的婚礼并没有给辛悦菱带来幸福。 　　结婚仅三个月，丈夫就在一场毒驾丑闻中丧生，且身边还有另一个疑似情妇的女星与之双双殒命。 　　周家对当年的车祸讳莫如深，网上也查不到太多的资料，只能从某些旧人的只言片语中搜索出一点蛛丝马迹。而那个原本星光耀眼、风光无限的美貌女子，也在很早之前就消失在公众视线中，音信全无。 　　谁能想到，三十多年后，会突然冒出一个直系继承人？ 　　周瑞年和辛悦菱的儿子、当家人周世勋和裴韵茹唯一的直系血脉，周铭远。 　　空降回国，直接坐上了盛世嘉德总裁的位置。 　　这个人的出现，不仅让各大媒体跌破眼镜，更是让周家众人措手不及。 　　尤其是某些辛辛苦苦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过世，以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掌握大权的人。 　　冯一诺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在和自己签署结婚文件前，周铭远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 　　这个身份太显赫太值钱了，但同时也太危险。 　　周家那些觊觎权利和家产的族人，难保不会利欲熏心铤而走险，除掉他这个凭空出现、根基未稳的继承人。 　　原来真的是八点档豪门狗血大戏啊。 　　冯一诺简直佩服死自己的想象力，之前胡乱猜测的剧情居然对了一大半，就是不知道周铭远为什么一定要和他结婚。 　　难不成真的是为了膈应周家？他不会那么幼稚吧？ 第44章 家宴 　　车子进入市区，黎悠悠打算换车。因为她住的华瑞一品和冯一诺住的锦绣里不同方向。 　　冯一诺心虚地摸着鼻子打哈哈：“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去。” 　　“那样你得多绕半个城区，太麻烦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就要让老谭停车。 　　冯一诺说：“没关系，真的，那个……我正好也要去那边。” 　　“那边？哪边？”黎悠悠狐疑地盯着他。 　　冯一诺正在思索该怎么回答她，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好死不死正好是周铭远。 　　黎悠悠睨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冯一诺不得不接起电话。 　　“周铭远……” 　　“嗯，是我。”周铭远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好听，“到哪了？” 　　“刚进市区。”冯一诺老老实实回答。 　　周铭远正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喧嚣繁华，听冯一诺这么说，就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确实还不算太晚，于是说：“这个点市区内应该不塞车，大概半小时能到，我让小辛在‘山色有无’大门口等着。” 　　“不用了，东西不多，我让东哥和小慧帮忙送上去就行了。”冯一诺赶紧说道。 　　“没有小辛，你们进不了山色有无。” 　　这个楼盘的安保堪称全市之最，连门禁都是使用最先进的静脉识别系统，没有登记的住户和访客一律不准入内，管理非常严格。而冯一诺先前搬进去两三天就进了组，没抽出时间去做登记。 　　对此冯一诺无法反驳，只好呆呆地“哦”了一声。 　　他这边挂断电话，旁边的黎悠悠眯起眼睛，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山，色，有，无。” 　　冯一诺呵呵干笑。 　　黎悠悠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不知道你搬家了？” 　　冯一诺眨眨眼，一脸诚恳：“我搬家的时候你已经进组了，所以没好意思打扰你。” 　　“是吗？”黎悠悠继续皮笑肉不笑。 　　“是的。”冯一诺继续一脸诚恳。 　　黎悠悠继续笑，笑得冯一诺头皮发麻，快要招架不住才移开目光转过头去。 　　冯一诺以为躲过一劫，刚要松口气，就听黎悠悠说：“我明天晚上就要见周铭远。” 　　冯一诺张嘴刚要说周老板很忙，明天不一定有时间，黎悠悠又说：“不管周总有多忙，明天晚上我必须见到他。否则……” 　　剩下的话，黎大小姐用一个突然温柔的笑容代替了。 　　以冯一诺对她的了解，笑得越温柔越没什么好事。虽然看起来，黎女神似乎没什么能威胁得了周铭远，但如果不让她如愿，她真的很有可能做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所以，无计可施的冯一诺只能说：“我尽量。” 　　把黎悠悠送回华瑞一品，老谭继续朝山色有无开。 　　车窗外某个披萨店的标志一闪而过，冯一诺突然响起上次下午茶的事，问程小慧是谁送的。 　　程小慧说：“真的是严总让人送的。” 　　冯一诺不信：“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口味？” 　　“因为森哥刚好和严总在参加一个活动，那天中午打电话问你的拍摄情况，我说你状态不好没有吃饭，森哥让我给你准备下午茶。正好严总听到，说剧组的人都很辛苦，顺便犒劳一下大家，直接让秘书去办了。你的口味应该是森哥告诉他的。” 　　“哦。”冯一诺点点头，原来只是这样简单，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动人情节，周铭远是真的不知道。 　　车子到达“山色有无”，辛哲果然在门口等着。冯一诺行李不多，也就没让向东和小慧送进去。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这里是周铭远的家，没有他的同意也不好让别人去家里，索性给这两人也放了假，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 　　周铭远还没下班，家里没人。辛哲开门，冯一诺刚踏进玄关，就感觉眼前一花，一道橙影嗖地一下蹿过客厅，直直朝自己扑了上来。 　　冯一诺吓了一跳，辛哲大喝一声“Stop！”，那道肥硕的身影居然凭空转折，在堪堪就要撞上时来了个急刹车，咚的一声落地。然后窝到了辛哲的脚边，蹭啊蹭啊蹭。 　　冯一诺低下头，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圆滚滚胖乎乎的一大坨。 　　这、这啥？ 　　那一坨抬起头，对他撒娇似地“喵”了一声。 　　“天啊！”冯一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身把这只蹭得正欢的球状物抱了起来，凑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又看，“你是香蕉吗？你真的是香蕉吗？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才两个月，你可以肥成这个样子？” 　　这哪里还是香蕉？这简直是个柚子！ 　　冯一诺转头瞪辛哲，后者一脸无辜地表示：“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冯一诺气势汹汹。 　　辛哲眨眨眼，这屋里除了我还有谁？ 　　“周铭远？”冯一诺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他看着胖成个球的香蕉，立马变脸，“其实胖点也好，胖点可爱。” 　　辛哲和香蕉立刻同时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种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行为表示深深的鄙视。 　　香蕉见无法给自己的身材讨回公道，挣扎着跳下地跑了。 　　冯一诺讪讪地对着辛哲笑，辛哲完全不买账，拎着行李箱转身上楼。 　　一人一猫的表情完全如出一辙。 　　冯一诺心想，周铭远每天在家面对这样两只，也真是不容易。 　　他哪里知道对猫毛过敏的周铭远为了阻止香蕉上二楼，所以给它买了最好的猫粮、最好的罐头、最好的冻干……其实初衷只是想用食物笼络这小家伙，让它不要乱跑。现在可好，胖得根本不愿意爬楼梯，一劳永逸。 　　辛哲把行李放进周铭远的房间就离开了，退出去之前还特地告诉他晚上不用做饭，周老板已经让人订好了琅轩的位子。 　　琅轩是离山色有无不远的一家S市本帮私房菜馆，在吃主儿的圈子里十分有名，每天至多只接待有限的六桌客人。食材昂贵，烹饪精细，味道鲜美，据说动不动就得提前一个月预订，排不排得上还得看运气。 　　他前几天才确定要回来，周铭远是怎么订到位的？难不成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冯一诺心怀着这点嘀咕走进了琅轩，忽然意识到，周铭远这个位子，或许不是花钱订的。 　　琅轩位于市中心，是一处独门独院的老洋房，建筑本身很有点来历，车子驶近时，会看到古老而斑驳的外墙，碧绿的爬山虎攀援而上，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低吟一般的瑟瑟声响。 　　院子里蔷薇开得正好，秋菊也正绚烂，靠墙还倚着一株怒放的三角梅，垂着少见的雪白的花，在满院红粉姹紫中，竟有种清凌凌的孤高。 　　夜风轻拂，花香氤氲，人未至，心已先醉了。 　　这样一个地方，第一眼给人的观感里，是和世俗烟火气无关的。 　　可它偏偏，是个餐馆。 　　穿过花园，进入大门，没有侍者迎接，也没有服务生引路，周铭远像是熟门熟路，带着冯一诺直接上了二楼，辛哲跟在后头。 　　楼道和走廊两边有无数的画框，但不是照片，也不是什么有署名的名作，大部分都是简单的线条和图案。起先是铅笔随手的勾勒，一两根线条就非常灵动。有的像一枚戒指，有的像一条项链，有的像一只手镯，有的甚至只是几颗形状不一的宝石随意摆放，有的又像是宝石切割的纹路。 　　再往里，画框上的图案越来越清晰，慢慢显露出各式各样繁复华丽的珠宝雏形。 　　冯一诺恍然大悟，这些居然是珠宝设计图！ 　　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喜，这个设计师简直是个天才！不管是设计珠宝，还是设计这间餐馆，从一进门开始就给了食客无限的诱惑和想象。想要知道那些图上画的是什么，只能一步步往里走，答案揭晓的同时，包房门也正好打开。而等待他们的，是另一轮诱惑——关于舌尖和味蕾的。 　　冯一诺觉得包房里应该坐着一位穿着华美旗袍的美艳女郎，从容优雅，顾盼神飞，讲一口软糯的吴侬软语，气势却是游走于十里洋场的大阿姐，爱憎分明，刚柔并济。 　　然而…… 　　“你们怎么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冯一诺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睛，现实和想象的距离……那、么、大。 　　“你可以不用等，本来今天也没预订你的份。”周铭远说这话的同时看都没看哀嚎的某人一眼。 　　“今天不是家宴吗？我代表我爸，小辛代表我妈，我不来怕你觉得我们全家不够重视。” 　　辛卫边说边朝冯一诺飞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吓得冯一诺差点又转身逃跑。 　　家宴？什么家宴？他怎么不知道？难道不是给他接风简单地吃个饭吗？虽然他从影视城回来，真没什么风好接的，可是“家宴”两个字，是不是太正式了点？周铭远不会现在就让他见周家人吧？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冯一诺惊恐地看向周铭远，后者安抚性地对他笑笑：“别听他瞎说，就是自家人简单地吃顿饭。” 　　冯一诺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自家人？那不还是家宴吗？ 　　他看看周铭远，再看看辛卫辛哲，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你们……” 　　周铭远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给了明确的答案：“阿卫和小辛是我的表弟。” 　　辛卫贱嗖嗖地对冯一诺挥了挥手：“嗨，嫂子。” 　　连在外面从来都装得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辛哲，都跟二哈似的咧嘴露出了八颗牙齿，二兮兮地对他说：“嫂子好。” 　　冯一诺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他抽了抽嘴角，完全不想回应这两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便宜表弟，只能看着周铭远，一脸的生无可恋：“你们大户人家……都这样吗？” 　　辛卫和辛哲平日里一口一个“老板”，表现得既自然又恭敬，谁能想到居然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周铭远走到正前方的主位坐下，让冯一诺坐在他身边，才回答他的问题：“我带他们回来有别的用处，所以对外没有公开他们的身份。” 　　虽然周铭远的话是在解释他的疑惑，但冯一诺依旧觉得这些世家豪门的日常实在是太过复杂，简直比他这么多年演的那些狗血电视剧还要精彩，只能呆呆地“哦”了一声，无言以对。 　　辛卫和辛哲也没再刺激他，一左一右坐在了旁边。辛哲按了下包房一角的召唤铃，估计是通知上菜，然后就拿出手机开始刷刚更新的剧。周铭远则和辛卫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他们对冯一诺没什么避讳，是真的当他是自己人，对这一点冯一诺的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不过他们工作上的事冯一诺也听不懂，只从字里行间听出周铭远好像把辛卫放去了盛世旗下某个子公司，要调查什么事情。看得出来他对辛卫、辛哲兄弟很信任。 　　左看看，右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冯一诺就也只能玩手机。好在周铭远很快注意到这一点，结束了和辛卫的话题，问他剧组的事，免除了他的尴尬。 　　辛卫一双眼睛在他和周铭远之间转来转去，嬉皮笑脸地问他娱乐圈八卦，重点打听某些女星的桃色绯闻。 　　冯一诺身在圈内，但对圈子里的八卦一向没什么兴趣，基本属于一问三不知。而且就算真有那些事，和他没有关系的也没必要瞎传。 　　正愁不知道怎么回答，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第45章 红酒烩牛尾 　　冯一诺以为要开始上菜了，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面容清俊，身量高挑。一抬手一推门，迈步走进，把一身改良过的中式男装穿出了通身的气派。 　　就好像冯一诺先前脑补过的那个形象，突然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性转版。 　　但是……这张脸好眼熟。 　　冯一诺抓着那点捉不住的熟悉感，一时摸不着头脑，直到辛卫起身，辛哲叫了声“吴少爷”，他才反应过来，这位好像是嘉德珠宝首席设计师吴桐。 　　在之前的嘉德珠宝巡回展上，这人和周铭远有过合影，但是当时是一身商务精英范儿的正装。没想到换了个打扮之后，竟然穿出了一身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自己出门前应该稍微收拾一下的，至少也应该换件衣服，遮一下黑眼圈。 　　这几天为了赶进度，冯一诺连续拍了几场夜戏没有睡好，今天一早从影视城回来，又堵了几个小时的车，这会儿忽然有点自惭形秽，这满脸倦容的形象实在是有点没法见人。 　　周铭远为什么没告诉他这顿饭还有别的客人？他一定是故意想看他出丑，这人真是太坏了！ 　　冯一诺一边腹诽，一边纠结自己要不要站起来。但旁边的周铭远没动，他就也只好牢牢坐着。 　　然后便听到周铭远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呃……错怪人家了。周铭远好像也并不知道吴桐会来。 　　“贵客光临，当然要亲自接待。”吴桐边说边抬高手，修长指节拎着一瓶红酒。 　　周铭远还是没动，只是看到那瓶酒时目光稍微有些意外，而一旁的辛卫更是眼睛发直，欲言又止。 　　吴桐把酒放到桌上，微笑着看周铭远。 　　“地主之谊，一点小心意。” 　　周铭远终于出声：“这是你的私人珍藏，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 　　“不是送给你的。”吴桐狡黠地眨了眨眼，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冯一诺，“我是送给冯先生的。” 　　此话一出，辛卫辛哲都有点吃惊，忍不住转头去看冯一诺。 　　不过周铭远只是略挑了挑眉，便好整以暇地看向自以为事不关己的某人。 　　冯一诺端着杯子正在喝水，突然接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为了不让这位吴少爷注意到自己，他已经很努力地降低存在感了好吗？只恨水杯不够大，遮不住他整张脸，还是被点名了。 　　冯一诺相当无奈地放下水杯，低着头的时候还在思索，自己要以什么身份来和吴桐说话，抬起脸来时已经打定了主意。 　　半小时前，周铭远熟门熟路地带着自己进了包间，所以周老板很大概率不是第一次进琅轩。 　　而墙壁上挂着的那些珠宝设计图和方才的对话，也非常明显地揭示了吴桐的身份——他应该和这座门槛不低的私房菜馆有很亲密的关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老板。 　　再加上，下午黎悠悠给了个文档。冯一诺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似乎出现过“吴桐”这个名字。仿佛是非常遥远的一门亲戚，不过具体是什么辈分什么关系就真的是全无印象了。 　　但有这些信息量就够了。 　　冯一诺笑意盈盈地抬起头，自己现在应该扮演的角色就是：周铭远的合法伴侣。 　　“您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第一次见怎么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照着另外那几位的表现，这瓶酒应该不便宜。 　　吴桐饶有兴趣地看着冯一诺，眼神里半审视半研判，看得冯一诺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自在。 　　虽说是不速之客，但从这一位处投来的目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来自周铭远家族的一次考验。 　　看就看，没在怕。 　　冯一诺笑得特别自然，科班演技真不是盖的，就算心里嘀咕，也照样一毫不乱地撑住了场。 　　好在吴桐没有更长时间地为难冯一诺，他很快笑起来：“新婚新禧，一瓶酒做贺礼只怕太单薄，不算什么。” 　　“更何况……”他瞥了周铭远一眼，“礼尚往来嘛。” 　　“那是你应得的。” 　　吴桐和周铭远一来一去，两个人仿佛在打哑谜，冯一诺听不懂，但也猜到自己作为花瓶的任务可能已经完成了。吴桐不过是借了他这个由头，来给周铭远回礼，而周铭远则表示满意，两人好像达成了什么彼此心照不宣的协议。 　　果然，吴桐把酒放下，又寒暄了几句，打完招呼直接走了。再有人进门，就是真的上菜了。 　　辛哲和冯一诺早就饿了，只有辛卫，从吴桐的那瓶酒一出现，眼睛就一直在盯着它，等人一走，迫不及待直接拿了过来，啧啧欣赏。 　　“去年香港苏富比那瓶压轴的Vosne-Romanee。”他转动瓶身，仔细看很有些年头了的酒签。“五万多，吴老板这手笔可以。” 　　周铭远笑笑，冯一诺颇为敬畏地也看了一眼。 　　“一瓶酒，这么贵？” 　　这仨人在看酒，另一边辛哲已经开动了，嘴里嚼着东西，顺口掺和了一句。“这算什么，你上次烩牛尾那个十六万。” 　　冯一诺呆了一下，辛卫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牛尾？什么牛尾？” 　　“嫂子做的Romanee-Conti烩牛尾啊。”辛哲把一口牛肉咽下去，一半嘚瑟一半抱怨地给亲哥插刀子，“比这个好吃一万倍，你快尝尝。” 　　一边说一边给辛卫夹了一筷黑椒牛仔骨。 　　辛卫的表情当场裂开了，简直咆哮出声。 　　“什什什么鬼！” 　　这一声大吼，把正被发呆的冯一诺吓得一震，紧接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十、十六万……” 　　“美金！”辛卫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那瓶酒他不知道觊觎了多久，但周铭远看都不让他多看一眼。居然…… 　　轰隆一声，冯一诺头顶仿佛晴天霹雳，顿时觉得眼冒金星。 　　美美美美……金！十六万！天啊！ 　　他那一道菜，毁了人家价值百万的顶级珍藏！ 　　难怪上次做菜时，辛哲的表情那么痛不欲生。而周老板本人，得多好的涵养才没有一把拍死他，还夸他做的菜好吃？ 　　如果是别人毁了自己一百万的藏酒……算了，他不可能会有这么贵的酒。总之，他不能因为人家不计较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可这么贵的酒，他要怎么赔？ 　　冯一诺欲哭无泪，颤巍巍地看向周铭远。 　　“我……你……” 　　“牛尾很好吃。”周铭远看起来完全不以为意，甚至是有点警告性地盯了辛卫一眼。“酒，就是拿来佐餐的。喝下肚和做菜，区别不大——阿卫，去把这瓶也开了。” 　　辛卫表情扭曲，手里方才兴高采烈欣赏着的大师典藏忽然不那么香了。 　　但顶着周铭远的目光，他还是迅速收敛了表情，急刹车得差点眉眼抽筋：“……好。” 　　喝就喝，他还要多喝两杯！ 　　辛卫起身去找启瓶器，冯一诺在极度震惊之后变得坐立不安，这顿饭他有点吃不下了。 　　直到周铭远亲自给他递了一杯红酒过去。 　　赶紧用双手接。 　　深红的酒液在水晶杯中缓缓荡漾，带出犹如绸缎般优美的弧度和柔润的光泽，冯一诺的一颗心这酒液一般，晃来荡去，不得安稳。 　　“尝尝看。”周铭远举杯，与冯一诺的轻轻一碰。 　　玻璃杯轻撞，发出一声脆响，冯一诺抬眼，恰好对上了周铭远的眼睛。 　　很平和，很淡然。眼神里既没有对杯中物高昂价值的狂热，也没有故作大方的不当回事。 　　他手里端着的，确确实实只是一杯用来佐餐的酒。 　　在这道目光的鼓励和安抚下，冯一诺感觉自己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 　　于是就真的喝了一口。 　　他对酒确实没什么了解和品鉴经验，但他曾经演过一个品酒师，为了揣摩角色，是学过红酒礼仪的。所以他端杯的动作很优雅，闻香的姿势很娴熟，连喝酒的样子，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 　　辛卫惆怅地品着酒，看着冯一诺的动作，怎么也不像是对红酒完全不懂的样子。到底没忍住，出声问：“怎么样？” 　　“……很香？”等于没说。 　　周老板在侧，辛卫只敢小心翼翼试探：“和别的酒……有什么不一样吗？” 　　“呃……”冯一诺咂咂嘴，努力回味了一下口中残留的酒香，然后摇摇头，“有什么不一样？” 　　辛卫的气真有点儿不顺：“你就没觉得这酒特别醇厚，特别柔滑，特别优雅，特别细腻吗？” 　　“……”冯一诺继续努力回味了一下，“有点果香……对吧……” 　　“还有点木香和兰草香。”辛哲在旁边吃东西，顺便好心提醒。 　　“嗯，亏了你这张嘴除了吃肉，也还能尝出点好的。”辛卫哼了一声。 　　“行了，一瓶红酒，没那么多说法。”周铭远夹了一筷子鲜烧海参放进冯一诺的碗里，不急不缓地说：“真要讲究起来，吃中餐和红酒都不搭，还不是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吃饭，不用理他。” 　　几句话说得冯一诺眉眼稍开，说得辛卫无言以对。 　　他忽然算是明白了，只要是冯一诺干的，什么事都是对的。连45年的Romanee-Conti都能拿来烩牛尾，还有什么可说的。 　　真不知道这个随手捡来的“嫂子”哪里来的狗屎运，入了自己家这个哥的眼。 　　辛卫想不通，也懒得想。反正酒已经开了，他还是抓紧时间多喝两杯吧。 　　这么想着，手伸过去拿盛酒器，却被周铭远先一步拿走，给冯一诺倒酒去了。 　　辛卫不满地哼唧。 　　周铭远压根儿不搭理他，倒是冯一诺自己不好意思，推辞道：“我酒量不太好，不能喝太多。” 　　周铭远倒酒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了一句“确实”，然后给冯一诺倒了三分之一便将盛酒器放到了一边，慢悠悠地又加了一句：“而且，酒品很不好。” 　　冯一诺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和周铭远认识以来，只喝醉过一次，对方口中的酒品不好，冯一诺自然明白是指什么——趁着酒劲把人家强留下来，酒品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辛卫不知道他们在美国那晚的事，见冯一诺满脸绯红，只当他是真的不胜酒力，一杯就醉了，于是碎碎念着拎过盛酒器：“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浪费……” 　　冯一诺讪讪地笑，周铭远这回目光严厉得多，直接瞪了辛卫一眼，辛卫立刻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下，赶紧道歉：“嫂子我错了！” 　　冯一诺胡乱点头，没注意到周铭远的那个眼神，也没再因为辛卫的碎碎念有什么不快。 　　因为他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美国那一晚的场景，根本不敢多看周铭远一眼，只能埋头扒饭，寄希望于美味可口的食物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周铭远把送上来的汤品放到他面前，刚要提醒他吃慢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虽然开了静音，但冯一诺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放在他和周铭远之间的手机。干净简洁的屏幕上，显示着两个他绝对不会认错的汉字——小锦。 　　由此可见，用美食转移注意力这个办法行不通，无论怎样，他都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关于周铭远的一切。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小锦”，一口饭含在嘴里都忘了咀嚼。多么简单又亲密的称呼，如果不是关系特殊，周铭远怎么会在自己的手机里，用这两个字代表那个人？ 　　他突然很想知道，周铭远的手机里，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周铭远放下喝汤的勺子，拿起手机，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便起身离开了包房。 　　他为什么要出去接电话？ 　　冯一诺忽然觉得，今晚这顿饭真的是很致郁。 第46章 最好吃的刀削面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冯一诺一直闷闷不乐，脑子里一会儿想着段锦打电话和周铭远说了什么，一会儿又想着那瓶一百万的酒要怎么赔，再加上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周铭远说黎悠悠要见他。几件事纠缠在一起，冯一诺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根麻花了。 　　辛卫出了琅轩就和他们分开了。 　　琅轩离“山色有无”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所以周铭远没让辛哲开车。吃完饭就当散步，沿着种满梧桐的小道走回去。 　　周铭远和冯一诺并肩走在前面，辛哲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尽职尽责地当好他的保镖。 　　冯一诺心里有事，所以一直沉默。周铭远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也没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什么问题。 　　于是一路无话。 　　快到“山色有无”时，冯一诺收到黎悠悠的微信，问他有没有跟周老板确定明天见面的时间。 　　冯一诺把手机揣进卫衣兜里，转头看了看周铭远，欲言又止。 　　周铭远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朝他看过来时，冯一诺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只盯着自己脚下的路。 　　就算周老板再迟钝也知道冯一诺有话要说了，于是温和地问：“怎么了？” 　　冯一诺的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捏着拳头，有些莫名的紧张。 　　其实紧张什么呢，不就是约周铭远和黎悠悠见一面吃顿饭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黎悠悠是他关系最为亲密的朋友，通常情况下情侣之间愿意去见对方的朋友，就等于在朋友们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 　　周铭远会愿意去吗？ 　　他停下脚步，纠结了半天都没问出来。 　　周铭远也停下了步子，侧过身来，特别耐心地看着他。 　　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只是那么温柔地看着，等待冯一诺自己把想说的话告诉他。 　　大概是被他温柔的眸光所鼓舞，冯一诺觉得或许周铭远是愿意的呢？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仰头看着面前温柔而英俊的男人，用一种特别郑重的语气，问道：“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有一个朋友想见见你。” 　　周铭远没想到他纠结半天，要说的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邀请。但当他看到这双眼睛里的希冀和忐忑时，他瞬间明白了，冯一诺是怕自己会拒绝。 　　这可真是个傻孩子。 　　不过…… 　　他刚要回答，冯一诺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看着他如此郑重，又如此期待的样子，周铭远原本想说的话，居然有点难以出口。因为他明天还真的没空。 　　对着冯一诺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周铭远突然想起当初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外初次见到冯一诺的场景——他旁若无人地蹲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哭得酣畅淋漓伤心欲绝，却在知道自己被人在婚礼上放了鸽子时，反过来安慰人：“天涯何处无芳草”。 　　虽然那时的冯一诺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却因为泪水的濯洗而水汽氤氲，异常明丽澄澈。 　　就是因为那双眼睛，他才鬼使神差地让这个人和自己“结婚”。 　　他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舍得让这样一双眼睛受伤？ 　　此时此刻，周铭远看着冯一诺那双眼睛，默默在心底补上了后半句：如果是自己，肯定舍不得。 　　他舍不得看到这样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因为他而失望。 　　但周铭远不知道自己的沉默已经让冯一诺失望了，只是在强装镇定没有表现出来，脸上的笑容还越拉越大。 　　“那个，没空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为难……呵呵，真的没关系……” 　　笑得可真丑。 　　周铭远看着他明明很失望还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明天确实没有空。”周铭远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期待的光一瞬间黯淡下去，心里微微一疼。 　　“我知道啊，我知道……”冯一诺垂下脑袋，不敢看他。 　　我都已经给你找好借口了啊，你干嘛一定要开口拒绝我呢？ 　　“但中秋节后会有时间。”周铭远接着说道。 　　“什么？”冯一诺猛地抬起头来，原来黯淡下去的光芒一下子又亮了起来。 　　周铭远看着那双亮亮的眼睛，唇角弯了弯，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笑。 　　“如果你的朋友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约在中秋节后。” 　　“你……你愿意去见她？”冯一诺紧紧盯着周铭远，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他的意思。 　　“当然。”既然是你很重要的朋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其实你愿意带我见那么重要的朋友，我也很高兴。 　　“周铭远，你太好了！”冯一诺欣喜若狂，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直接扑上去给了周铭远一个大大的拥抱。 　　跟在两人身后的辛哲脚下一绊，差点栽倒。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随即果断地拿出手机，把两人搂在一起的画面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辛卫。 　　正在开车的辛卫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漫不经心地点开缩略小图。 　　随即车流如织的主干道上响起刺耳的急刹车。 　　半分钟后，他一个电话打给了辛哲。 　　其实前面那两人并没有抱多久。 　　兴奋过头的冯一诺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搂在一块儿不合适，所以很快就分开了。 　　但对于周老板居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而且看起来还是欣然接受这件事，两兄弟震惊了。 　　他甚至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冯一诺的腰！！！ 　　作为一起长大的兄弟仨，他俩对周铭远的亲密恐惧症再熟悉不过。 　　因为从小相伴，周铭远对他们兄弟的身体接触并不会很排斥。但除此之外，就连舅舅和母亲这样的长辈，他都没有如此亲密无间地拥抱过。 　　周铭远在美国曾经有过两个情人，也都因为这个心理障碍而导致结果并不美好。 　　所以一开始周铭远提到和冯一诺结婚时，两兄弟也仅仅把他当成周铭远的一个合作伙伴看待。 　　——签一纸合约，交换一些利益，仅此而已。 　　但他们的认知在两人的相处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 　　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高傲、冷漠、强势、坚硬的周铭远，正在因为冯一诺的出现而变得温润、柔和、耐心、体贴。 　　居然像个真正的人了。 　　会在意，会心疼，懂得了喜欢，也懂得了爱。 　　作为亲人，他们都为这样的改变感到高兴。但辛卫还是有点想不通，这个人凭什么就是冯一诺呢？ 　　冯一诺真的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辛哲说：“他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辛卫不以为然：“铭远哥身边的人，哪个不好看？” 　　辛哲又说：“他做饭很好吃。” 　　辛卫翻个白眼：“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厨子？” 　　辛哲默默无语了三秒钟，说：“可冯一诺比较傻。” 　　辛卫张着嘴思索了半天，发现居然无法反驳。 　　比他好看的没他会做饭，比他会做饭的又没他傻——这才是重点。 　　当然，不是真的傻。 　　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二十八线小演员，简单、纯粹，一眼能看到底。但是又温暖、正直，低谷时不争不抢，运气来了，不骄不躁。 　　辛卫自认离这种状态很遥远，而且估计一辈子也做不到。 　　有戏拍，认真努力的演好，哪怕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没戏拍就在家看书、学习、晒太阳、做饭，做条与世无争的咸鱼。 　　看上去仿佛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但在浮华喧嚣人人追名逐利的娱乐圈，却尤其珍贵。 　　谁说身处娱乐圈，就一定要变得圆滑世故八面玲珑？就一定要与世浮沉同流合污？ 　　周铭远之所以选择他，不就是因为他那份难得的简单纯粹吗？ 　　辛卫这么一想，又觉得再没有人比冯一诺更合适的人了。 　　周铭远身边，就需要这样一个又傻又倔又柔软温暖的人，才能用他的单纯和执着敲开那颗从童年起就封闭起来的心，带给周铭远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辛卫没再说什么，挂断电话后，手指轻轻一点，把那张照片转发给了远在美国的家人们。 　　第二天晚上。 　　既然周铭远有事，冯一诺便约了黎悠悠去“青园”吃饭。 　　快到目的地时，手机里进来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自动标识为“华东台”。 　　电话一通，就听到江小漓在那边兴高采烈地：“诺诺，中秋节快乐！” 　　其实再过一天才是中秋节，但冯一诺也没纠正他，笑着回了一句：“一样一样，你还在华东台吗？” 　　“对啊，节目组说中秋节到了，我们不能回家和家人团聚，安排给每个人五分钟时间，给自己最重要的人打电话。” 　　冯一诺一听特别感动，刚想说点什么，江小漓就接着道：“我给奶奶打了，但是村子里头信号不好，我奶奶耳朵又背，接通两次都断掉了，我怕再打过去也是一样，这么宝贵的时间就全浪费了。所以赶紧打给第二重要的你啦！” 　　冯一诺稍稍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还是很高兴。问江小漓：“你在节目组过得怎样？” 　　“超开心！”电话那头的欢乐情绪简直要沿着听筒溢出来，随后江小漓压低声音，小声说，“赛况不能外泄的……大家都很努力，每天都过得超级充实，你放心。” 　　“嗯。那你继续加油哦，首秀那天我看见你啦，特别上镜。”冯一诺听着这意思，江小漓的成绩应该不错，不然情绪不会这么积极——但也不好说，这家伙一向有点乐观过头。 　　“嘻嘻，现场好多好多摄像机呢，比片场都隆重……对了，banana怎么样了？” 　　“呃……”冯一诺想了一下，“你可能要不认识它了。” 　　“啊？” 　　“建议改名吧，直接叫ball就行了！” 　　“不会吧……” 　　电话时间有限，很快江小漓那边提示时间到了，冯一诺匆匆说了个再见，电话就挂断了。 　　冯一诺看着电话笑了笑。 　　很久没见江小漓了，还怪想他的。 　　黎悠悠到的时候，冯一诺正在和面准备做千层饼，一边揉着面一边跟她说了这通电话的事。 　　黎女神听了之后点点头，告诉冯一诺，《一舞动天下》这两期的收视率都破了0.8，已经成为华东台，甚至全平台最火爆的节目之一。 　　“如果抓住机会，江同学要红了。”黎悠悠很笃定地说。 　　冯一诺挺开心，结果黎悠悠下一句就是：“看看你。” 　　“……”冯一诺和面的手一抖，水倒多了。 　　他盯着面团看了一会儿，淡定地往里加面粉。 　　没想到身后的厨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青姐五岁的儿子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吓得那只手再次一抖，面粉又加多了。 　　黎悠悠赶紧伸手想要拦住小家伙：“站住！” 　　然而五岁的小男孩灵活得像条小泥鳅，身子一矮就从黎女神手底下溜了过去，直奔冯一诺揉面的桌子。 　　“哥哥，我来帮忙！” 　　“别动——” 　　冯一诺大惊失色，可惜话还没出口，小家伙已经手脚利落地倒下去半碗水。 　　黎悠悠：“……” 　　冯一诺：“……” 　　两大一小瞪着浸泡在水里的面团，诡异地安静下来。 　　“那个……什么……要不再加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黎悠悠虚弱的声音。 　　一小时后，冯一诺、黎悠悠、青姐，以及青姐的老公和儿子，一人捧着一大碗刀削面，坐在桌子前。 　　青姐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大海碗，感叹道：“这真是我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实在的刀削面。” 　　可不是最实在吗？碗里除了刀削面，什么都没有。 　　冯一诺诚恳地说：“如果不够，锅里还有。” 　　青姐嘴角抽了抽：“你到底用了我多少面粉啊？” 　　“这个问题不要问我，问他俩。”冯一诺往旁边一指，黎悠悠和小家伙顿时齐齐地把脑袋埋到了硕大的海碗后面。 　　青姐忍住笑，对冯一诺说：“其实这刀削面做得挺好的，如果能淋点浇头就更好了。” 　　冯一诺没说话，放下筷子起身走进厨房，几分钟后端回来一个托盘，上面四只青瓷大碗，分别盛着鸡蛋番茄、青椒肚丝、酸辣鸡杂、雪菜肉沫四种不同口味的浇头。 　　黎悠悠眼睛都直了：“诺诺，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哥哥啊？我简直要爱死你了！” 　　冯一诺哼了一声：“你是爱这碗青椒肚丝吧？” 　　“不，我最爱的永远是你。”黎悠悠特别深情地看着他，“毕竟有你，才有青椒肚丝。” 　　冯一诺完全不想搭理她，把托盘刚放到桌上，几人立刻出手，准确无误地抢到自己喜欢的口味。 　　“太香了！”青姐舀了一大勺酸辣鸡杂放进碗，“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只做了刀削面。” 　　黎悠悠怕长痘痘，最爱的青椒肚丝只吃了一口，随后就专心致志只吃鸡蛋番茄。 　　就算只是简单的鸡蛋番茄，那也是汤汁浓郁、鲜香味美，最好吃的鸡蛋番茄。 　　她一边往自己碗里扒拉浇头，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东西？” 　　“把你们赶出厨房后。”冯一诺答道。 　　黎悠悠看了一眼已经埋头大吃的小朋友，脑门上挂出个大大问号：“怎么可能？？？” 　　面对那一盆又多水又多面的糊糊，冯一诺脸色超级难看，她赶紧拎着小家伙溜出了厨房。这也就一个小时，怎么可能做出一大锅刀削面和四种不同口味的浇头？厨艺再好时间也不够啊！ 　　“食材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原本打算做菜，现在用来做浇头而已。”冯一诺耸耸肩，“不过反正都是填肚子，殊途同归。” 　　很有道理……于是一帮大的小的一齐开动，埋头吃面。 　　青姐老公说浇头太好吃，吃完一碗，居然又盛了一碗。连那个五岁的小坏蛋都把自己那碗吃得一点不剩，足以说明冯一诺厨艺之精湛。 　　用昂贵的食材做出好吃的菜不难，用普通的食材能做出美味佳肴才不容易。 　　吃完饭，青姐一家先离开了包房。青园还有其他客人，他们得去忙。 　　剩下的这两个都吃得有点撑，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冯一诺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消食，一旁的黎悠悠摸出手机玩了几分钟，突然抬头朝冯一诺看了过来。 　　冯一诺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黎悠悠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周铭远今天晚上干嘛去了？” 第47章 可恶的周铭远！ 　　猛然被黎悠悠这么一问，冯一诺张了张嘴，愣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因为周铭远说今天晚上没有时间，黎悠悠又不是那么好打发，他只能扯谎说周铭远公司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合作方要应酬，实在走不开，但中秋节后一定会跟她见面，才让黎女神勉强同意中秋之后再说。 　　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周铭远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原因很简单，他没问。 　　周铭远说他忙，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他哪好意思刨根问底？而且昨天晚上周铭远答应和黎悠悠见面，他一兴奋，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要问。 　　可是现在，看黎悠悠这明显不善的眼神，好像不太好忽悠了啊。 　　“他……公司有事啊，怎么了？”冯一诺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 　　黎悠悠冷冷一笑：“这是他告诉你的？” 　　冯一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黎悠悠没再说话，只把手机扔到他面前：“自己看。” 　　冯一诺看了黎悠悠一眼，伸手拿起手机，然后便看到某门户网站最新新闻，硕大的标题写着：盛世嘉德总裁惊喜现身影帝生日会，多年密友默契十足！ 　　往下是一张张照片，国际影帝段锦生日会，周铭远作为神秘嘉宾突然到场，冰山影帝惊喜之余再次展露倾城笑容，现场粉丝疯狂尖叫，气氛热烈。 　　文字内容很少，图片却很多，大部分都是周铭远和段锦站在一起的画面，或相视微笑，或亲密交谈，或专注聆听。 　　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极其般配。 　　尽管根据新闻里的描述，周铭远的身份是段锦多年的好友。但冯一诺却很清楚，他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好友这么简单。 　　以周铭远的身份、地位，如果只是朋友，绝不会为了这个人毫无顾忌地频频在公共场合露面。 　　段锦对他来说一定是特别的。 　　冯一诺想起周铭远手机上那个简单却亲昵的“小锦”，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黎悠悠见他不说话，又凉飕飕地补刀：“微博上有段锦生日会的直播链接，还没结束，你要不要去看看？” 　　冯一诺关上屏幕，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可能是想签段锦当新的形象代言人？去生日会捧个场也没什么吧。” 　　“哦，好像很有道理——你想说，周铭远没有骗你，对吧？”黎悠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冯一诺叹口气：“他确实没骗我，是我骗了你。” 　　黎悠悠一愣：“什么意思？” 　　冯一诺只好老实交代：“他只说今天晚上没有时间，我没细问。估计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事，所以就说是公司……” 　　黎悠悠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好你个冯一诺，为了个周铭远，你都学会跟我撒谎了！”她是真的被气到了，一时口不择言，“大影帝要过生日，可不是比你更重要吗！” 　　这一刀真的是正中红心。冯一诺维持了半天的脸色终于有点挂不住了，尴尬又生硬地赔笑：“差点忘了还有樱桃慕斯，对不起对不起，给你赔罪。” 　　话音落下，人已经蹿进了厨房。 　　身后的黎悠悠，一句出口当即后悔，隔着门板听到她懊恼地叫了一声：“……诺诺！” 　　冯一诺一时没有心情搭理。 　　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深吐出口气，想到黎悠悠的那句话，整颗心Down到谷底。 　　跟段锦一比，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从青园回到“山色有无”，夜色已经很深了，冯一诺进门之后发现，周铭远还没回来。 　　回来的路上他没忍住，还是去微博搜了段锦的直播链接，可惜影帝的生日会只直播了四十分钟，已经结束了。至于生日会后，周铭远和段锦还有没有别的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冯一诺本来是想装作若无其事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想了想还是作罢。他不想听到周铭远说“不回来”，也不想听他说和段锦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和身份去问。 　　冯一诺打开门，走进玄关，全自动智能家居系统感应到他的存在，门廊、客厅、餐厅、吧台所有的灯光次第打开，偌大的屋子亮如白昼。 　　他站在客厅里，突然觉得这房子太大，太空，太冷清。 　　其实平常周铭远和辛哲在家，也没多热闹，但就算周铭远坐在沙发上翻翻杂志，辛哲窝在懒人椅里刷刷剧，他也会觉得很温馨。 　　只是不知道那样的温馨还能持续多久。 　　轻轻叹口气，冯一诺去猫房看了看香蕉。圆滚滚的小家伙蜷在它那个超级豪华的猫窝里，正在呼呼大睡。 　　居然连猫都睡了？很晚了吗？ 　　冯一诺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然后又蓦然一惊，都十一点了周铭远还不回来？看来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冯一诺关上猫房的门，游魂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和衣扔到了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周铭远。 　　爱回不回，跟他没关系。 　　他才不在意，他才不难过，他才不想知道呢！ 　　可脑子里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段锦生日会上的画面？跟放电影似的，不断在脑海里出现。 　　周铭远为什么不告诉他今天晚上是要去参加段锦的生日会？他明明以前从未来过中国，为什么又跟段锦是多年好友？这个说法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真正的关系是什么？既然有段锦这样的密友，周铭远又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结婚？他对段锦……也会像对自己那样温柔吗？ 　　呵，冯一诺，你在想什么呢？他对段锦，只会比对你更好。你别忘了，你和他的婚姻只是一个交易，他只是需要你陪他演戏。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他会看上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的温柔，他的爱护，他的关心，他的尊重，他的好，都不会是假的。言语动作可以装出来，但眼神和感情，怎么装得出来呢？重点是，他们本就是交易，周铭远如果对自己没意思，根本没必要在自己面前装啊。 　　冯一诺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对啊，他可是自己的金主爸爸，有必要在自己面前装得那么温柔绅士吗？他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高傲冷漠，对他不假辞色、置之不理，就算假扮“夫夫”，也没必要那么入戏吧？尤其是上次莫名其妙从S市赶到影视城，饿了四个多小时，就为了蹭他做的一碗面，然后再蹭半张床？ 　　堂堂盛世嘉德总裁会订不到酒店非要跟他挤一块儿？这太不正常了。而且睡一块儿还什么都没干，就好像……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去看看他，和他安安静静地待一晚。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好像问过周铭远是不是专程去看他，周铭远回答“是”。 　　后来他回忆了好多次，总感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幻听了。又不好意思去问周铭远，但有没有可能，那其实……是真的…… 　　冯一诺的心因为这个可能性而狂跳起来。 　　如果那不是自己想多了，如果周铭远真的是专程去看他，如果周铭远真的是为了早点见到他才没来得及吃饭……那是不是，是不是说明，在周铭远的心里，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重要的？ 　　那天他还问过周铭远为什么会来影视城，他怎么回答的？他说“我要是再不来，老婆可能要跟别人跑了。” 　　当时自己听到“老婆”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脑子根本不会转，莫名其妙吃了一路的飞醋，最后才知道他口中的“老婆”指的是自己。 　　后来因为这事儿太丢人，他忙着羞愧忏悔根本没去深想周铭远的话，现在想起来，周铭远其实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我要是再不来，你就要跟别人跑了。” 　　先不管他这个自己要跟别人跑了的结论是从哪儿得来的，听他这话的意思，至少是担心自己跑了，对吧？所以他一下班就从S市赶到影视城，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跟别人跑掉？ 　　也就是说，周铭远是在乎他的。 　　冯一诺傻乐起来，可乐到一半又想，万一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合作对象”跑掉呢？毕竟为了让自己和他签署那份结婚文件，周老板可是付出了星晖五年的高规格经纪约啊。 　　而且，按照他们的法律关系，他们本就是“伴侣”，他那句所谓的“老婆”或许根本没有其他意思。 　　“啊——” 　　冯一诺哀嚎一声，重新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打滚。 　　他脑子快打结了！他快把自己绕晕了！ 　　可恶的周铭远！ 　　“我怎么了？” 　　冯一诺在床上滚得正欢，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而清冷的声音。 　　冯一诺一惊，吓得差点从床上滚到地上去。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周铭远，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抱着被子打滚的时候。”周铭远淡定地回答他。 　　冯一诺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 　　为什么自己每次丢人现眼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到？ 　　冯一诺想哭。 　　然后他听到周铭远问了一句让他更想哭的话：“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可恶？” 　　冯一诺张着嘴，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自己在心里骂他的话，他怎么会知道呢？难道刚刚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真是要命。 　　“呵呵，哈哈，那什么，你听错了吧？我没说你可恶啊。”管你有没有听到，反正我死不承认就对了。 　　“是吗？”周铭远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视线在这间屋子的天花板上轻飘飘地扫了一圈，“我忘记告诉你，为了保障家里的安全，每个房间都有监控。”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会知道。 　　冯一诺这下是真傻眼了。倒不是因为自己骂了他，而是如果真有监控，那他岂不是做什么都被看光光了？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冯一诺这话问得实在没什么底气。 　　因为周铭远的样子确实不像开玩笑，像他那样的身份和财富，如果有人想要绑架抢劫什么的，好像也很正常。很多有钱人都会在家里装监控，以保障家人和财产的安全。 　　周铭远没回答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冯一诺顿时浑身一片冰凉，与此同时，骤然升起了无穷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整个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外人，这监控是为了安全还是为了监视？ 　　于是他一咬牙，从床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周铭远：“你就是很可恶，怎么了？” 　　说完也不等周铭远回答，转身去墙角拖自己的箱子，打开衣橱乒乒乓乓收拾衣物。 　　周铭远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天知道他只是想逗逗他，这小东西脾气怎么这么大？一言不合就要跑？ 　　周老板是真的懵了，随即反应过来立即朝炸毛的小家伙走过去。 　　“你要做什么？” 　　“房间里有监控，我不敢住了。”冯一诺头也不回，语气冰冷。 　　“没有。我逗你玩儿的。”周铭远说。 　　冯一诺收拾衣服的手一僵，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收拾。 　　就算没有监控，他也不想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冯一诺。”周铭远叫他的名字。 　　冯一诺不搭理。 　　“一诺。”周铭远换了个称呼。 　　冯一诺还是不搭理。 　　“诺诺。”周铭远这次不仅换了个称呼，连音调都变了。 　　低低的，温柔的，仿佛叹息般的两个字就响在冯一诺耳边。明明只是极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落在心上的惊羽，颤微微的撩得人心尖酥痒。 　　冯一诺要再装作没听到不搭理是不行了。可是一想到周铭远或许也是用这样亲昵的语气称呼段锦，刚刚心里那点悸动又变成了委屈。 　　见他明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仍然不肯回头，周铭远倒真有点好奇了。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别扭？ 　　“就算我真的很可恶，你也要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吧？” 　　诚恳，温柔，甚至称得上是有点低声下气了。 第48章 你吃饭了没有！ 　　其实周铭远做错了什么呢？ 　　好像也没有。 　　他们除了那张结婚文件，既不是爱人，也不是情侣，他想跟谁在一起，想去参加谁的生日会，都确实没有必要向自己交代，更不是什么过错。 　　错的其实是自己，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周铭远曾经说过允许自己爱他，可人家没说一定会爱你啊。你喜欢人家是你的事，莫名其妙跟人发脾气算怎么回事呢？ 　　事实上冯一诺并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他和宋思齐在一起快十年——尽管黎悠悠从不认为他们那样算是在一起，但冯一诺认为自从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宋思齐对他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那一刻起，他们就算是在一起了——他也没对宋思齐发过什么脾气，不管宋思齐怎么对他，有时甚至一年都见不了两回。 　　因为宋思齐在他心里，一直是小时候那个放学会接他一起回家，打架会把他护在怀里，但又一直挣扎在演艺圈里竭力奋斗的邻家哥哥。 　　他喜欢宋思齐，更心疼宋思齐，所以甘愿为了他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一切，只是为了能让对方在这个圈子里过得轻松一点。 　　可周铭远不一样，他从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开始，就是高傲的、冷漠的、强势的、高高在上的。 　　他英俊、富有，不管在美国还是在中国，都有足以让人仰望的资本。在他面前，自己不需要掩饰，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小心翼翼，更不需要委曲求全。虽然他们是利益交换，但他们的地位反而更加平等——他借助周铭远的财富和地位来获得更好的资源，而周铭远需要他们的婚姻来应付周家。 　　正因为这样的互相需要，让冯一诺面对周铭远时，不必像面对宋思齐一样，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他可以高兴，可以难过，可以生气，可以任性，可以闹别扭，也可以发脾气。因为这样的冯一诺，才最真实。 　　其实，认识了周铭远，他才渐渐明白，以前对宋思齐的感情或许并不叫爱情。 　　爱情，会让人越变越好，而不是让人活得连自己都失去。 　　而周铭远，却让他一点一点找回了那个丢失的自己。 　　只是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周铭远，心里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冯一诺背对着周铭远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特别真诚地看着周铭远：“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周铭远看着他黑如点漆的眼睛，没有答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冯一诺并没有躲避他的注视，而是迎着他的目光，看进了他的眼底，像是要通过周铭远的眼睛看进他的心，看看里面住着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他如同琉璃般漂亮的深褐色瞳仁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冯一诺在心底叹口气，郑重地问了个问题：“周铭远，如果我现在要毁约，《山河在》你还会不会让我拍完？” 　　“毁约？”周铭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毁什么约？” 　　“就是……就是跟你假扮夫夫的那个约。”冯一诺咬了咬嘴唇。其实毁哪个约有什么区别？他们要是离婚了，星晖那个经纪约自己也就不可能继续了。 　　“为什么？”周铭远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让冯一诺有点拿不准他的态度。 　　“因为……我演不下去了。”冯一诺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再演下去，要出问题了。” 　　“出什么问题？”周铭远继续问道。 　　冯一诺回答不出来，他总不能说我喜欢上你了，再跟你假扮夫夫我会难受，我会不爽，我会吃醋，我会抓狂，我会原形毕露，我会演不好。 　　他一脸烦躁，抬头看到周铭远脸色漆黑，眉头紧锁，看着非常吓人——吓人也不能让冯一诺改变主意。 　　“唉，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直接给我个答复就行了。如果不能，给我一句话。” 　　周铭远并没搭理冯一诺的这一问，他板着脸，语气冷漠。 　　“我已经通知周家，明天要带你回去。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干了，要临阵脱逃，但是连一个理由都不给我？” 　　“没有原因，我就是不想去了！”冯一诺咬紧嘴唇，“你让段锦陪你去吧。他比我帅，比我红，比我出名，演技也比我好，肯定能演好你爱人这个角色……” 　　冯一诺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周铭远的眼睛里忽然溢满了笑意。 　　他立刻反应过来，怒道：“周铭远，你故意的！” 　　周铭远忍住笑，顺着他的话说道：“段锦确实比你帅，比你红，比你出名，比你演技好，我也很想让他跟我回去见家人。” 　　冯一诺鼻子都要气歪了，咬着后槽牙磨呀磨，恨不能扑上去咬人一口。 　　“但是——”周铭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突然来了个大转折，“孟昭南不同意。” 　　“哈？”冯一诺被这个转折惊得目瞪口呆，磨牙的力度没控制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谁……谁不同意？” 　　“孟昭南，孟导。”周铭远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他为什么不同意？”冯一诺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当然不会同意。如果有人要跟你结婚，我也不会同意。” 　　“啊？”冯一诺傻乎乎地张着嘴，还是没反应过来。 　　当然反应不过来。周铭远这个转折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冯一诺这种单线思维的生物怎么可能联想到孟昭南和段锦的关系？ 　　“哎。”周老板喃凮实实在在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娃太实诚也不是什么好事，沟通起来有代沟。“小锦和孟昭南是伴侣，真正的伴侣。他们半年前在美国举行了婚礼，我母亲是证婚人。” 　　“啊！”冯一诺大张的嘴是真合不上了。 　　国际知名导演和新晋冰山影帝，居然是……是……是…… 　　天啊！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周铭远好心抬手把他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托上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好惊喜，好意外。”冯一诺呆呆地重复着他的话，脑袋被这个巨大的意外消息震得嗡嗡作响，甚至都忘记问段锦和他们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和孟昭南的婚礼需要周铭远的妈妈做证婚人？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孟昭南和段锦是一对，是一对，是一对……” 　　娱乐圈居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那些八卦娱记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劲爆的消息，一定会羞愧得集体去跳海。 　　“这件事目前只有各自的家人和几个很重要的朋友知道，你要记得保密。” 　　冯一诺哀怨地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这种秘密他真的不想知道啊，压力好大！ 　　“我要是不告诉你，你恐怕就要用醋把自己淹死了。” 　　冯一诺下意识地就要捂脸。 　　为什么他吃醋老是搞错对象啊！上一次是那个简直暴露智商的“老婆”，这一次是自己脑补了全场的段锦，他不要活了！ 　　不对—— 　　冯一诺赶紧放下捂脸的手：“我什么时候吃醋了！” 　　“嗯，你没吃醋。”周铭远睨了一眼摊在床上的衣物和地上的行李箱，“你只是知道我去参加小锦的生日会，心里不高兴，要离家出走而已。”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冯一诺觉得，在周铭远面前，自己永远像个透明人，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估计自己喜欢他这件事他也早就看出来了。 　　可是他明明知道，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丑看着他犯傻，更加可恶！ 　　不过，要说离家出走……这里，能算是他的家吗？ 　　周铭远这种人精，肯定是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他了，还对自己这么温柔，还处处为自己着想，还愿意去见黎悠悠，还为了解释和段锦的关系爆了人家那么大的秘密，是不是说明…… 　　冯一诺看着周铭远，心跳如擂鼓。而后者站在他的面前，面容沉静，唇畔含笑，温柔而淡定地与他对视，仿佛是在鼓励他说出那句重要的话。 　　“周铭远。”冯一诺的手心有点冒汗。 　　“嗯。”周铭远轻轻应了一声。 　　“你……”冯一诺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万一不是呢？万一自己会错意了呢？万一被拒绝了呢？那他们的关系就真的不得不终止了。 　　周铭远喜欢他吗？周铭远为什么会喜欢他？他不够好看不够聪明不够能干不够出色也不够乖巧听话……周铭远凭什么要喜欢他啊？ 　　“你想要说什么？”周铭远见他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只好自己出声询问。 　　为了让他顺利说出自己的想听的话，周铭远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利用自己的低沉性感的嗓音循循善诱。 　　“你……你……”冯一诺做了个深呼吸，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闭着眼睛大声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 　　饶是周铭远那样见惯大风大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从容面对的稳重性子，听到这个问题也差点一个踉跄跌到地上去。 　　喊完这一嗓子的冯一诺紧紧闭着眼睛在心里大骂自己没出息！ 　　明明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一出口居然变成了“你吃饭没有”。 　　呵呵，真是没有最蠢，只有更蠢；没有最丢人，只有更丢人。 　　冯一诺啊冯一诺，就这点蚂蚁胆儿，还敢喜欢周老板？趁早洗洗睡吧，别浪费时间了。 　　周铭远看着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睁开的某人，从他脸上变幻多端的表情就能猜到此刻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周老板无奈又好笑，但又觉得冯一诺实在是可爱得很。于是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抑制不住的笑意。 　　“咳，没有。”周铭远带笑的声音传入正在自己的意识里蹲墙角抹泪儿的冯一诺耳朵里，“你要不要去给我做点吃的？” 第49章 中国的情人节 　　再次大半夜沦为厨子的冯一诺默默无语两眼泪，乖乖下楼去给无良的周老板做宵夜。 　　离家出走什么的，还是忘了吧。 　　不忘也不行，周老板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他走，吃饱喝足终于想起来好像有个问题没有回答他。 　　“哦，对了。”周老板十分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如果你毁约，不仅《山河在》不能在让你演，罗森恐怕在星晖也待不下去。” 　　冯一诺气得当场就要摔盘子，周铭远却起身走了过来，倾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所以，你要乖乖的，别整天想着对我始乱终弃。” 　　“……”冯一诺被他最后四个字搞得哭笑不得。 　　“始乱终弃”四个字不是这么用的好吗？中文不好就不要乱用成语，会吓死人的。 　　冯一诺刚打算告诉他应该怎么正确使用成语，然而周老板并不打算听他说教，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上楼了。 　　什么人啊这是，吃了他做的宵夜不仅连个“谢”字都没有，还把他威胁了一顿，然后就这么一走了之？ 　　冯一诺一边收拾餐具，一边不满地嘀咕：“这么晚还吃吃吃，肥死你算了。” 　　“冯一诺。”周铭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某人收拾餐具的动作一僵。不会吧？难道被他听到了？ 　　他闭了闭眼睛，慢吞吞地转过身，周铭远正站在楼梯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理论上这个距离，他刚刚的音量，对方应该听不到才对。 　　冯一诺稍稍松了口气，问：“周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早点睡。”果然，周铭远什么都没听到，“明天需要早起。” 　　“啊？”冯一诺听到“早起”两个字先是一愣，随后赶紧乖乖点头，“哦。” 　　周老板听到他的回答，才满意地继续朝楼上走去，留下冯一诺一脸莫名地站在餐厅里。 　　明天不是过节吗？过节不是放假吗？放假不是应该睡懒觉吗？为什么要早起？就算要回周家，也是晚上的事啊，用得着一大早就起来准备？ 　　答案是：猜对了。 　　冯一诺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被周老板叫醒。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叫醒的方式很古老，很原始，很环保，很实用。纯人工，不掺假——周老板自己来叫的。 　　冯一诺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门。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后来那人大概是推了一下，发现门没锁，就走了进来，站到床边，叫他的名字。 　　冯一诺觉得太吵了，被子一拉，蒙住头，继续睡。 　　然后，那人拉下了他脑袋上的被子，捏住了他的鼻子，于是他只能打开唇瓣用嘴呼吸。 　　可是，他的嘴很快地被堵住了。 　　而堵住他嘴的东西很神奇，温温的，软软的，还有点湿润，有点像……另外两片嘴唇…… 　　嘴唇！ 　　冯一诺惊悚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周铭远那双琉璃珠般璀璨的眼睛。 　　而此刻，他正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俯身吻住自己。 　　原本应该很旖旎的画面，因为他这个捏鼻子的姿势而变得相当诡异。 　　冯一诺震惊，僵硬，眼睛睁得滚圆。瞬间清醒过来的同时又像是中了定身术，十几秒以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周铭远，捂住自己的嘴猛然坐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对方。 　　周铭远不以为意地笑笑：“醒了？” 　　“你……你怎么可以吻我……”冯一诺圆睁的大眼睛里满是控诉。 　　“我为什么不能吻你？你是我的爱人。”周铭远说得理所当然。 　　“我……我没有刷牙！”冯一诺简直想哭。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和周铭远的亲吻有这么不美好的开始！ 　　周铭远因为这个回答而意外地怔了怔，随即眼底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许多。 　　居然是介意这个，他还以为冯一诺介意的是亲吻这件事。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周铭远笑道。 　　“我自己嫌弃自己……”冯一诺话没说完，突然两眼放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周铭远故意装不明白。 　　“你说我是你的爱人，我听到了！”冯一诺义正词严，大有“你别想狡辩”的意思。 　　“是啊。周家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爱人，如果你连一个吻都适应不了，怎么让他们相信我们是真正的伴侣？” 　　冯一诺张了张嘴，发现居然无法反驳。 　　周铭远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他今天要跟他回周家，既然要扮演恩爱夫夫，像亲吻这种亲密举动肯定避免不了，他要提前演习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反正自己就当在拍戏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这么早就开始演吧。周老板可真是敬业。 　　无辜被占了便宜没处说理，还总是被周老板一本正经忽悠的冯一诺很心塞，起床气噌噌往外冒。 　　“你走开，我要起床了。” 　　这回周铭远没再逗他，居然真的规规矩矩“走开”了。等到冯一诺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楼时，终于知道周铭远为什么一大早就开始演戏，因为不演不行。 　　冯一诺见到站在餐厅里正在等他用餐的覃姨，最后两步楼梯一脚踩空，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栽去。 　　他大惊失色，心想今天起床好像忘记看黄历了，难道是诸事不宜？！ 　　冯一诺反射性地要去抓扶手，转念一想摔伤了是不是就不用去周家了？干脆摔下去得了…… 　　电光石火之间，冯一诺抓扶的手一滑——然后准确无误地摔进了一个异常温暖熟悉的怀抱。 　　“……”冯一诺无语凝噎，想要借机逃掉今天晚上见家长的计划失败。 　　“小心点儿宝贝。”周铭远宠溺又无奈地声音在头顶响起，冯一诺立刻就没出息地红了脸。 　　他朝餐厅看了一眼，正好覃姨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他立刻佯装羞涩地瞪了周铭远一眼，从容不迫退出周铭远的怀抱：“……人家没注意到嘛。” 　　眼神是羞涩的，小脸是通红的，语气是撒娇的。看在覃姨眼里，两人是无比恩爱的。 　　周铭远牵住了冯一诺的手，两个人一起朝餐厅走过去。 　　那只手干燥温暖，镇定平和。 　　于是，冯一诺的心似乎也安定了不少，走进餐厅时，很笃定地对着覃姨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覃姨早上好，节日快乐。” 　　覃姨站在原地，微微欠身，和蔼地道：“冯先生早上好，你也节日快乐。” 　　“今天过节，覃姨怎么还来得这么早？”言下之意就是，大过节的，就不能让我们这聚少离多的“恩爱夫夫”好好睡个懒觉吗？ 　　“正因为今天过节，我才会来这么早。”覃姨替他拉开椅子，又拿了蓝瓷小碗帮他盛粥，“老夫人每年中秋家宴一定会吃新月饭店的手工月饼。一百多年的老字号了，还是以前的老规矩，中秋当天才能出炉，每年都是我进市区来取。顺便把给冯先生的礼物送过来。” 　　“礼物？给我的？”冯一诺接过她送到面前的粥碗，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周铭远已经跟在他身后走进餐厅，覃姨同样伺候他坐下，将另一碗粥放到他面前。 　　周铭远落座，转头看向冯一诺，解释道：“前阵子奶奶让人做了几件冬装，说顺便也给你做一身当做见面礼。你拍戏太忙，我自作主张给你订了套西服，今天晚上刚好能派上用场。” 　　这样都行？定制西服难道不用量尺寸吗？他确定这套衣服自己能穿？ 　　冯一诺心中虽有疑惑，但脸上已经十分配合地换上惊喜愉悦的表情：“真的？那我晚上得好好谢谢奶奶。衣服在哪？我现在就想看看。” 　　周铭远给他夹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翡翠虾饺，温柔地说：“先好好吃饭，吃完饭再看。” 　　冯一诺一边听话地吃饭，一边用眼神示意覃姨站在旁边他真的会消化不良。 　　周铭远喝了口粥，突然想起什么来：“刚刚小辛出门比较急，忘记给香蕉准备食物了。覃姨你这会儿有空，帮忙喂下猫，可以吗？” 　　“好的。”覃姨恭敬答道，“那少爷你们慢慢吃，我一会儿回来收拾。”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餐厅，冯一诺终于松了口气，搓了搓自己笑得僵硬的脸，指着桌上的早餐：“那个那个，我要吃蟹粉小笼。” 　　周铭远把蟹粉小笼移到他面前，好笑地看着他搓脸的动作：“只是面对覃姨你就不适应，晚上要面对更多的人，你怎么办？” 　　冯一诺夹了只蟹粉小笼放进嘴里，舒舒服服地吃完才说道：“所以我要是演砸了，你可不能怪我。” 　　周铭远看他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我相信你可以。” 　　冯一诺翻了个白眼，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两人吃完饭，覃姨也喂完了猫。冯一诺说要上楼试衣服，然而楼是上了，周铭远却没让他试衣服，只让他换了套平时的便装，说要带他出门。 　　冯一诺一看时间才九点多。 　　这么早出门干嘛？ 　　但周铭远没解释，冯一诺也只好乖乖跟着走。 　　周铭远上车便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看起来很忙，把冯一诺原本想再打听一下到底去哪里的心思直接扼杀在了摇篮中。 　　车子开了一会儿，他居然连线开了个小型视频会议。冯一诺瞄了一眼屏幕，发现上面有两男一女，都是老外，才想起来周铭远现在不仅是盛世嘉德总裁，还是美国HZY影视制作公司CEO，每天要处理的事务极其繁杂，十分辛苦。 　　现在国内双节假期，大家都在休息，而他连路上的时间都在赶。 　　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两边的公司规模都不小，盛世嘉德又是刚刚接手，且他从未在国内生活过，居然能对中国的经济形势、政策风险以及周家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摸得一清二楚得心应手，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以及魄力。 　　冯一诺英文其实不错，但周铭远开会时很专注，语速也比他说中文的时候要快，其间又夹杂了很多专业术语，他听得不是那么明白。唯一清楚的就是行驶的汽车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思路和决策，每一个字节吐出来，都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令人惊叹、信服，仿佛他现在并不是坐在行驶的汽车上，而是坐在宽敞的会议室里。 　　美国那边现在已经是晚上，视频会议只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周铭远快速而准确地对下一阶段的工作做了安排，便打算收线。 　　屏幕上那位唯一的女士突然用中文说了句：“等等。” 　　周铭远以为她还有工作没有说完，问道：“还有问题？” 　　“噢，当然。我想问……”那位女士狡黠一笑，“你旁边坐着的那位帅哥是谁？” 　　“OH！”她此话一出，另外两位男士也很兴奋。 　　冯一诺呆呆地看着周铭远，纯洁地表示我什么也没干，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到我的！ 　　然后又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心虚，不会是刚刚偷瞄的时候不小心出现在摄像头中了吧？ 　　“Elvis，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吗？快给我们看看。” 　　“他是中国人吗？听说中国男孩子都非常羞涩，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周铭远回答得十分认真，“所以我不打算让你们见他，他会害羞。” 　　冯一诺：“……” 　　“噢，Elvis，不要这样。” 　　“太小气了，这不像你。” 　　“今天是中国的情人节，你们是要一起去过节吗？” 　　“对，所以我要收线了，你们的工作汇报记得早点发给我。”周铭远居然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误，而是直接合上了电脑。 　　冯一诺最后听到的是那位女士愤怒地对同伴说：“蠢货，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不是情人节！” 第50章 礼物 　　电脑合上的同时，车子也停了下来，时间掌握得刚刚好。 　　倒是冯一诺因为周铭远并没有反驳那句“新男朋友”而有些发呆，一时没回过神来。 　　周铭远刚刚的态度，是不是等于在他的同事面前承认他们的情侣关系了？不过，“新”男朋友？意思是他们知道周铭远曾经有个“旧”男朋友？他们都在美国，说不定还认识他的“旧”男朋友。那他们会怎么看他？会接受他吗？会…… 　　“诺诺？” 　　周铭远的声音响在耳边，把冯一诺天马行空的思绪拉了回来。 　　冯一诺回过神，往窗外看了看：“到了吗？” 　　“到了。”周铭远点点头。 　　冯一诺赶紧打开车门下车，脚踩上地面，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丰悦城”三个大字。 　　丰悦城是S市最大也最高档的商场，所有国际大牌均有进驻，光看外墙的LOGO和大屏幕滚动播放的广告，就能让你的小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掂量自己荷包的厚度。 　　没办法，这种地方根本不是普通老百姓消费得起的。而冯一诺目前正处于“普通老百姓”之列。 　　他看着“丰悦城”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有点没搞明白，这一大早的周铭远带他来商场干什么，难道是要逛街购物？ 　　周老板居然也会干这么接地气的事，简直太意外了。 　　他还以为周老板这种人穿的戴的都是私人定制，是不会把大好时光用在逛街这么无聊的事上的呢。 　　呃，如果逛街的地方不是丰悦城，就更好了。 　　周铭远也下了车，辛哲把车开去停车场。 　　刚过十点，丰悦城刚刚开始营业，顾客并不多——其实这里平常顾客也没多到哪儿去。只是这个时间点，更冷清些而已。 　　冯一诺跟着周铭远走进商场，琢磨着他是不是要给周老夫人买礼物。 　　晚上他们要回周家，今天又是中国人十分重视的团圆节，按理说他这个第一次上门见家长的“孙媳妇儿”是不是也应该准备点见面礼？人家老太太都先送了一套定制西服，他不表示一下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周老夫人那样的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己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加起来，可能都买不起一件在她那里算是像样的礼物。 　　然而就这么两手空空上门，周家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太不懂事？自己丢人倒不要紧，他怕的是周铭远会难堪。 　　可是……自己囊中确实羞涩，就算他想买，丰悦城的这些大牌，他能买得起的也着实没多少。东西选得不好，会不会更丢周老板的脸？ 　　冯一诺一边苦恼地思索，一边转头看了看身边目不斜视的周铭远。 　　要不，跟周老板借点？ 　　这个念头一出，就立刻被冯一诺打消。 　　跟周老板借钱给周老夫人买见面礼？这事想想都尴尬，根本开不了口，也不知道《山河在》的片酬有没有先打过来。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山河在》的片酬有多少，这些事一向都是罗森在打理，他从来不管。按照他的人气和咖位，就算演男二，应该也不会太高，公司再拿走一部分，扣掉税金，到自己手上估计剩不了多少。 　　冯一诺一路盘算着，故意走慢了两步，偷偷摸摸给罗森发了个微信问他片酬的事，但没收到罗森的回复。 　　这大过节的，除了他和周铭远，谁会起这么早？ 　　他这边刚把手机塞回兜里，前面的周铭远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冯一诺立刻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然后，他便被周铭远带进了某个大牌男装的旗舰店里。 　　买衣服？周铭远要买衣服？ 　　冯一诺看了看店里琳琅满目的服装和配饰，疑惑地把目光落到周铭远身上。 　　周老板怎么会喜欢这个牌子？这个牌子的风格根本就不适合他啊。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周老板抬手朝他一指，对热情迎上来的店员说：“把所有适合他的套装和单品都拿出来。” 　　两个店员眼光发亮，齐齐朝他看过来。 　　冯一诺吓得连连后退。 　　什……什么情况？周铭远是要给他买衣服？ 　　确认了这一点，冯一诺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拒绝没用；第二反应是抗议，但抗议无效；第三反应是转身就跑——没跑掉。 　　冯一诺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店员，欲哭无泪地转过身，面对沙发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周铭远，再次诚恳地表示：“我不要。” 　　周老板的表情十分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冷硬：“不行。” 　　“……”冯一诺默默无语了两秒钟，知道周铭远这个人决定的事基本上不会妥协，于是只能换个方式跟他商量。 　　他乖乖走到周铭远面前，坐到他旁边，特别认真地说道：“周铭远，我已经有很多衣服了，再买房间里的衣橱要装不下了。” 　　“那我让人给你专门辟个衣帽间。” 　　“……”冯一诺傻眼，“不是，买那么多我也穿不了啊，放那儿不是很浪费吗？” 　　周铭远想了想，说：“也对。” 　　冯一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周老板接着说道：“那就把旧衣服清理掉一些。” 　　冯一诺立刻开始心疼。 　　虽然自己的衣服都不是什么大牌，但也是用辛苦挣来的钱买的，凭什么就要清理掉？ 　　“衣服都好好的，清理去哪里？” 　　“现在有很多旧衣回收站，不穿了的衣服也可以有很多别的用途。” 　　冯一诺没想到周老板居然还知道旧衣回收站，一时没了言语，眼看着那两个去拿衣服的店员已经走了回来，只能放弃迂回战术，直接说道：“我不要你给我买衣服。” 　　“为什么？”周铭远对他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冯一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因为你需要。”周铭远刚说出这几个字，冯一诺就迫不及待想反驳，他立刻抬手制止，继续说道，“你是我的爱人，这次回来，不仅要跟我回周家，还要陪我参加一个朋友聚会和一场私人行业沙龙，你的形象关乎的是我，甚至是整个周家的颜面，必须得有符合你身份的行头。” 　　周铭远说完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现在，你还要拒绝吗？” 　　整个周家的颜面。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还敢拒绝吗？ 　　冯一诺默默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陪你参加什么聚会什么沙龙？” 　　“你是没有说过，但请柬和邀请函上写的可都是让我携伴侣一同前往。”周铭远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有那么回事，末了还特地问一句，“你不去，谁去？” 　　“……”无言以对的冯一诺悲催地发现自从遇到周铭远，他就没能在言语上占过上风，于是他也懒得挣扎了，“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买买买，但不能买太多啊。” 　　无功不受禄，等收到片酬他得买同等价值的礼物还回去。要是买太多，他还不起怎么办？这种档次的大牌，一身衣服鞋子随便搭配一下就是六位数，就他那点片酬够买几身的？ 　　周铭远见他妥协，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而，一小时后，当周铭远指挥店员将那大大小小十几个手提袋送去停车场时，冯一诺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觉得自己不仅这部戏的片酬没了，连下部戏的片酬估计都搭进去了。 　　算了算了，他不能让周铭远在亲朋好友面前丢脸，至于片酬什么的……千金散尽还复来，来，来…… 　　冯一诺抹了把泪，一抬头——更想哭了。 　　周铭远居然径直朝某个国际顶级珠宝品牌走了过去。 　　他大惊失色，赶紧冲过去拽住了周老板的胳膊：“大哥，珠宝我是真的不需要啊！！！” 　　周铭远停下脚步，看了看他的脸，再看了看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高定西服的料子都被揪得皱了起来。 　　冯一诺立刻放手，改为拉住他的手，连他们正处于人来人往的商场都忘了。 　　对于冯一诺第一次主动拉自己的手，周老板心里是相当愉悦的，但表情是相当淡定的。 　　“我没说要买给你。” 　　“啊？”冯一诺一愣，这是，自作多情了？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周铭远已经反握住他的手，带他走进了珠宝店。 　　店长像是已经等候了多时，见到周铭远，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称呼“周先生”，眼神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稍微顿了顿。 　　然而作为该品牌本市旗舰店的店长，接待过无数上流圈子的尊贵客人，早已见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客人和关系，所以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很快便恢复正常将两人往贵宾室领。 　　倒是冯一诺被他那眼神一瞟，惊觉自己的手还在周铭远手里，下意识地要往回抽。 　　但是没抽出来，周老板不放。 　　进了贵宾室，店长亲自为两人倒了刚沏好的红茶，冯一诺终于得以将手从周铭远手中解放出来。 　　店长捧来几本高级定制图册，周铭远随手拿了本翻看，店长便躬身站在一旁，恭敬而专业地介绍每款珠宝的设计理念、制作工艺、宝石切割和镶嵌手法。 　　周铭远貌似看得很认真，但对店长的介绍并无任何回应。冯一诺对珠宝本就没有研究，这种所谓的高定珠宝他更是没有接触过。 　　有钱人的世界他搞不懂，随便一套珠宝就可以换一套房子的价格他更搞不懂。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喝茶。 　　周铭远看出他无聊，问：“要不你出去逛逛？” 　　冯一诺双眼一亮，周铭远又接着说：“只能在这家店里。” 　　冯一诺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灭了下去，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行吧，总比坐在这儿听不懂强。 　　于是他放下茶杯出去了。店长知道他和周铭远关系匪浅，专门安排了店里的高级Sales陪他。 　　这个品牌的珠宝冯一诺也很喜欢，但因为买不起，所以也很少进来闲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慢慢欣赏。Sales知道他是贵宾，全程都十分耐心且热情，只要冯一诺在某件珠宝前多看两眼，她都会让店员拿出来放到他面前，弄得冯一诺都不好意思看了。 　　整个店的珠宝转下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周铭远还没出来。冯一诺刚打算回贵宾室再歇会儿喝口茶，眼角余光突然看到玻璃橱窗里，一枚十分低调含蓄的胸针。 　　他几乎是立刻就被那枚胸针简单却优雅的造型吸引住了，立即朝橱窗走了过去。 　　那其实是一朵半含半绽的白色玉兰花，枝茎纤长，花瓣微卷，白玉质地，边缘镶一圈细小碎钻，像清晨阳光下闪耀的露珠，既高贵典雅，又温婉大方。乍一看简单朴素，实际上光华都敛在温润的玉里，低调而奢华。 　　他心中一动，眸光往下，看了看价签。尽管对他来说略有点小贵，但还可以承受。不过他得去看看自己银行卡里到底还有多少钱，要是买单的时候不够刷卡的金额，那就太丢人了。 　　跟着他的Sales看出他很喜欢这枚胸针，刚要拿出来给他看看，冯一诺已经转身快步朝贵宾室跑去。 　　周铭远正在和店长敲定珠宝定制的细节，冯一诺砰地一声推开门，有点兴奋又有点神秘地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周铭远看了眼跟在冯一诺身后的Sales，从对方的表情里大致猜到了些什么，也没多问，就点了点头：“好。” 　　于是冯一诺很快步地出了这家店。 　　他也没走远，只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摸出手机，看了下微信页面，罗森还是没回复。于是冯一诺就打开了手机里的网银app。 　　入行这么多年，冯一诺赚到的钱并不多，早些年来钱相对容易，他明里暗里给宋思齐花了不少。后来宋思齐渐渐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接受他的经济帮助。于是在罗森建议下，冯一诺在房价还不太离谱的时候买了锦绣里那套房子，也幸亏于此，后来即使工作渐渐稀少，冯一诺的日常生活也不算太吃力。 　　但闲钱是真的不太多的。 　　所以，那种动不动就几万块一套的衣服他真的不会买，但花一笔钱为老人家买份赏心悦目的礼物，他觉得可以有。 　　更何况老太太还没跟他见面就送了一套定制西服，虽然还没试，他也知道那衣服肯定不便宜。看在那套西服的份上，他也应该给老太太买份像样的礼物。 　　冯一诺这么想着，手机屏幕上的app已经加载完毕了。 　　下一秒，他石化了。 　　冯一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心算是会看岔的，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像小学生一样轻声点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天啊！” 　　他卡里为什么凭空多出来这么多钱！ 第51章 吃土 　　周铭远合上图册，与店长再确认了一遍珠宝制作周期，以确保能在自己要求的时间完成。 　　这种品牌的高级定制都是在国外总部由最顶级的大师手工打造，一般得提前3-6个月预订，如果工艺繁复，所花的时间会更长。 　　周铭远不确定这套珠宝是否能如期交付。 　　店长连连保证会向总部申请特别加急，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工期安排妥当。 　　周铭远在预订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最后一笔刚落下，贵宾室的大门再次“砰”地一声被推开。 　　这次的动静比刚才要大得多，几乎不像是被推开，而是被莽撞地撞开，连店长都吓了一跳。 　　周铭远搁下笔，转头看向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满脸惊恐的冯一诺，也有些吃惊。刚刚出去还兴高采烈的，怎么十分钟不到，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站起身，朝冯一诺走过去，伸手将他带进屋，问：“怎么了？” 　　冯一诺张了张嘴，又看了看店长，没说话。 　　店长相当知情识趣，立刻拿着合约说要马上联系总部，边说边离开了贵宾室，还殷勤地关上了门。 　　周铭远替冯一诺捋了捋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头发：“说吧。” 　　大概是银行卡里的数字太过震撼，冯一诺对周铭远亲昵的动作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就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周铭远觉得被吓呆的冯一诺实在是乖得不行，但又对他这个状态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刚刚出去遇到了什么吓成这样。总不会是他们一大早携手出行的亲密画面被狗仔偷拍了吧？ 　　应该不会。 　　周老板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第一，冯一诺现在还只是个走在大马路上没人认得出来的小演员，没有狗仔会把精力放在他身上；第二，虽然辛哲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但一定在足以保护他的安全范围之内，如果有可疑人士跟踪偷拍，早应该被悄无声息地解决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机会让冯一诺知道？ 　　冯一诺缓了半天，才终于可以正常开口。 　　“我……我刚刚去查了一下我的银行卡余额。” 　　“嗯。”周铭远低低地应了一声，配合地问，“然后呢？” 　　“然后……”冯一诺眨了眨还处于震惊中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发现里面多了很多钱。” 　　“很多钱？”周铭远对这个“很多”表示怀疑。 　　“很多，真的很多！”冯一诺特别认真地强调，“反正我拍了这么多年戏，还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冯一诺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震惊的眼神像是一下清醒过来，“那些钱不会是你给我的吧？” 　　“不是。”周铭远对他的指控哭笑不得，“我没事给你钱做什么？” 　　“你不是我的金……”冯一诺的声音戛然而止，生生把“金主”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你的什么？”周铭远故意问道。 　　“没什么。”冯一诺干笑两声，“真的不是你给的？” 　　“真的不是。”周铭远摇摇头，“我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 　　“……”说得也是，不管是纯利益的交易，还是假结婚的夫夫，如果这钱是周铭远给的，一定会告诉他，不然他这个“金主”当得岂不是太吃亏了？又不是雷锋。 　　可不是他还会是谁呢？他身边最有钱也最可能给他钱的，就是周铭远了。黎悠悠也有钱，但她更不可能莫名其妙给他这么多钱。难道是银行搞错了？ 　　之前网上不是有类似的新闻吗？银行的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在转账时不小心多输了几个零，到月底结算时才发现，然而那人当成自己的钱花掉了还不出来，被银行告上法庭。当时控辩双方因为到底是谁的责任还在网上争论了好一阵子。 　　“你有没有想过那可能是你的片酬？” 　　冯一诺正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周铭远的声音。 　　“不可能。”冯一诺想也不想地答道，“十年前我最红的时候，片酬都没这么高过。” 　　冯一诺说的是实话。一来十年前他的那种红不像现在这些顶流明星，借助网络，可以把人气炒得很高，就算演技再捉急，随随便便一部戏都可以开出八位数九位数的天价；二来十年前的物价也和现在不一样，片酬自然没什么可比性。 　　那时候一个兢兢业业拍戏的一线明星，拍五六十集的长篇巨制，还不如现在某些小鲜肉参加个综艺节目赚得多。所以，现在愿意认认真真拍戏的“演员”越来越少，而作品稀烂、人气很高的“明星”却越来越多。 　　这也是冯一诺一直不太能真正融入这个圈子的原因之一。 　　尽管他当初进这个圈子是为了宋思齐，但后来考入电影学院，经过系统而专业的学习，他是真的喜欢上了演戏，也只想好好演戏。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没想过，也不在乎。 　　在遇到周铭远之前……不对，应该是宋思齐没和他分手之前，他人生中只有两件事，一是和宋思齐在一起，二是拍戏。而第一件事是高于一切的，包括自己喜欢的演戏。 　　为了宋思齐，他可以放弃拍戏的机会和自己喜欢的角色。对他而言，拍戏只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但为了喜欢的人，工作是可以放弃的。 　　可惜自己的牺牲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甚至差点儿连自己喜欢的工作都无法再继续下去。 　　如果不是周铭远，他现在恐怕已经离开了这个光怪陆离又五彩斑斓的圈子。 　　周铭远给了他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团队，最好的机会，让他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他一开始接受周铭远的提议，既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是因为自己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但他没细想过这到底会给他的演艺生涯带来怎样的改变，也想不到自己现在的身价有了怎样质的飞跃。 　　“你现在是星晖力捧的艺人，又在《山河在》这样的大制作里担纲主演，片酬肯定不会低。”周铭远其实并不知道冯一诺这部戏的片酬具体有多少，但他相信严若霖不会让冯一诺的起点太低。否则，对他后期的包装宣传和发展也没有好处。 　　严若霖虽然是受人所托，给了冯一诺那份待遇高得出奇的合约，但同时也是个商人。 　　和这个小演员签约，他首先要考虑的，依旧是这个人能给公司带来什么利益。 　　这部戏的片酬太低，下部戏就不方便谈了。 　　更何况，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本来就是星晖，而星晖的大股东是HZY。当初他安排严若霖与冯一诺续约，承诺过如果亏了，全算他的。严若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会趁此机会抬高冯一诺的身价，为后续接戏铺路——反正也不是严少爷买单。 　　冯一诺听了他的话，刚要反驳，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进来一条微信。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息，罗森终于回复了。 　　【森哥：片酬半个月前已经打过来了……】 　　内容没显示完全，冯一诺赶紧划开屏幕打开微信，看到了后面半句。 　　【预付三分之一，昨天刚扣完税转给你。】 　　冯一诺抬头看了一眼周铭远。周铭远不知道是谁来的消息，但从冯一诺的表情能看出来，应该和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有关，遂示意他先回复消息。 　　冯一诺立刻打了五个字过去：“一共多少钱？” 　　罗森很快回复了一个数字过来，冯一诺倒抽了口冷气，啪啪打字过去：“怎么会这么多？” 　　“这算多吗？你知不知道季珩的是多少？人家是你的好几倍！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是因为人家的知名度不知道比我高出多少倍好不好？ 　　冯一诺关掉屏幕，呆呆地望着周铭远，又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周铭远看他这表情似乎有点不妥，于是放轻了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不，用，吃，土，了！” 　　冯一诺一字一句，最后三个字突然拔高了音量，几乎是欢呼雀跃喊出来的。 　　“周铭远，周铭远！”冯一诺兴奋地叫着周铭远的名字，然后猛地朝他扑过去，直接像只猴子般跳到了周铭远身上。 　　周铭远没想到他会扑过来，更没想到他会跳上来，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有些手忙脚乱地托住冯一诺的腰和屁股，生怕这小子太兴奋了没挂住，摔到地上去。 　　而此时此刻，搂着周铭远脖子，稳稳落在人怀里的冯一诺被突如其来的巨款砸得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什么问题。 　　他一个劲儿地在周铭远耳边喊：“我太高兴了，周铭远，我太高兴了！” 　　周铭远仰头看着他——没办法，这个姿势冯一诺真的比他高出一些。他抬起头，正好与往下看的冯一诺四目相对。 　　被冯一诺的兴奋所感染，周铭远的眼底也笑意盎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这么微笑着看他。 　　倒是兴奋的冯一诺接触到他含笑的眸光，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在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以及心跳。 　　更重要的是，这个挂在周铭远身上的姿势，让冯一诺的双腿紧紧盘在周铭远的腰上，周铭远的双手扶着他的腰和屁股，实在是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连空气里似乎都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冯一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挣扎着要下地。身体向下一滑，屁股便碰到了周铭远的某个重要部位。 　　他呆住，周铭远的表情似乎也僵了一僵。 　　冯一诺小心脏一紧，赶紧跳下地，往后退了两步，和周老板完完全全保持距离。 　　“对……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嗯。”周铭远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双深邃得如同海底旋涡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冯一诺，似要通过他故作镇定的表象看进他心潮涌动的灵魂深处。 　　冯一诺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看出自己的胸腔底下有一只面红耳赤羞涩心虚又期待与他亲密接触的小鹿在砰砰乱跳，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要是它从那本就不怎么坚实的心墙里冲出来，把自己对周铭远的期待和渴望统统暴露了可怎么好？！ 　　“那……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贵宾室，两个大男人在里面太久，不太好吧？ 　　“诺诺。”周铭远突然叫他。 　　“嗯？”冯一诺应了一声，还是没敢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周铭远的声音比平常更低沉了些。 　　“吃土……是什么意思？” 　　“啊？”冯一诺猛地抬起头，而周铭远，正在几步之外，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冯一诺噗嗤一声笑起来，氤氲在空气中的暧昧、尴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他心里那只乱撞的小鹿，也乖乖地消停了许多。 　　“周铭远，你怎么这么可爱？” 第52章 “我曾触碰过你的每一处。” 　　冯一诺从贵宾室出来，很愉快地买了他看中的那枚玉兰胸针。 　　付款的时候，冯一诺觉得自己把卡递给店员的动作真是帅得不得了。 　　这是他第一次眉头都没皱一下，买这么贵的东西。 　　一枚胸针，二十六万八。 　　他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盒以及打印出来的付款单据，告诉周铭远：“如果没有那笔片酬，买完胸针，我接下来的日子，就得吃土。” 　　周铭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冯一诺说：“还没听懂？” 　　“不是。”周铭远那过他手中的付款单，看了看上面的金额。“我只是很好奇，在你查询余额之前，明知道自己的钱不多，为什么还要买这枚胸针？” 　　“因为它漂亮啊。”冯一诺眨眨眼，“我觉得很适合奶奶那样的老人家。虽然对她来说可能并不算贵重，但是我倾其所有的心意了。” 　　“为什么？”周铭远目光灼灼。 　　“什么为什么？”冯一诺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为什么要倾自己的所有，给一位不认识的老太太买一份或许她根本不会重视的礼物？” 　　“因为她是你的奶奶啊。”冯一诺回答得理所当然。 　　虽然他并不认识周老夫人，甚至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而有些害怕见到她，但她是周铭远的奶奶，是目前周铭远在国内最亲的亲人。自己既然答应扮演他的爱人，就要把这个角色演好，不能让老太太觉得他礼数不周，给周铭远丢脸。 　　“所以，是为了我？”周铭远觉得自己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才不是呢。”冯一诺被他看得脸上红霞乱飞，一把将他手上的付款单抢回来，“我只是因为奶奶给我做了西服，想感谢她而已，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冯一诺已经转身朝前走去。 　　周铭远看着他有些慌张的背影，轻轻笑起来。 　　尽管他拥有无数人仰望羡慕的财富和地位，但却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愿意倾其所有。 　　虽然冯一诺的行为有点傻，虽然他要讨好的那个老太太和自己除了四分之一的血缘，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虽然他送这份礼物，并不一定能让老太太满意。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的这份心意更加简单质朴，更加难能可贵。 　　他想送这份礼物，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奶奶，是他所理解中的亲人，所以他愿意倾其所有讨老太太的欢心，愿意尽自己的努力让老太太接受他们特殊的婚姻关系。即使，他明知道他们的婚姻是假的。 　　当然，周铭远其实从来没当他们的婚姻是假的，只是冯一诺那个傻小子，不知道。 　　两人离开珠宝店，已经过了十二点。周铭远直接带他去了丰悦城三楼一家泰国餐厅，辛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在里面订好了位子，点好了菜。 　　吃饭时从周铭远和辛哲的谈话中，冯一诺才知道辛卫今天一早的飞机回美国，辛哲一大早出门是给辛卫送护照去了。 　　冯一诺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辛卫那人看起来真的挺不靠谱的，为什么周铭远会把公司很多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去办？反而是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辛哲只能跟在周铭远身边做个司机和保镖。 　　都是表弟，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如果周铭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告诉他，看人要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不过冯一诺没提出自己的疑惑，周铭远也就没有多做解释，毕竟他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吃完饭，周铭远带他去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何文宣工作室。 　　作为圈内身价最高的造型设计师，何文宣在S市的工作室可以说是各大明星争相造访的宝地。就冯一诺的人气和咖位，预约上一年也不一定能排到他进去。 　　然而，今天整个何文宣工作室取消了所有客户预约，只为冯一诺一人服务。 　　不是因为他要参加什么晚会，什么颁奖礼，也不是因为他要出席什么电影节，走什么红毯。仅仅只是因为要和周铭远一起回家，吃顿饭。 　　周铭远把他带到何文宣面前就离开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办。走前看了看时间，对冯一诺说：“三小时后，我来接你。” 　　冯一诺心想就做个造型，哪需要三个小时？ 　　可事实证明，三个小时都是不够的。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做造型之前需要……身体护理？ 　　面部护理、手部护理他都能理解，毕竟都是露在外面的，大家都看得见。可身体护理，真的有必要吗？ 　　何大师说：“当然有必要。你最近拍戏太累，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爱运动的。虽然你皮肤很好，但肌肉和关节都比较僵硬，这会无意识地影响你的动作和姿势，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身体护理是让你全身的肌理骨节都放松下来，恢复到一个自然轻松的状态，从而让你在社交中能更加自信，提升你的气质和磁场，这一点非常重要。” 　　冯一诺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任他摆布，把自己从头到脚都交了出去。 　　三小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冯一诺有片刻的恍惚，这个人是他吗？ 　　老实说，何文宣并没有给他上太重的妆，毕竟冯一诺是要去见家长，不是要去拍戏上舞台。 　　冯一诺的五官已经足够出众，而周老夫人御用服装剪裁师为他做的那套西服也足够挺括大气——周铭远早早地便让人送了过来，让何文宣根据这套衣服设计他今天晚上的家宴造型。 　　所以何大师并没有在他脸上做什么文章，要给周老夫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地保持最自然最本真的模样。老人家肯定都不喜欢小辈太过修饰自己的外貌，尤其是男人。 　　好在冯一诺底子好，皮肤白，简单敷个面膜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胜过所有服化道。加上何文宣一双巧手，重新给他换了个发型，修了下眉形，整个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还是那双眼睛，那张脸，明明还是那只鼻子，那张嘴，可偏偏怎么看都和以前的冯一诺不一样。 　　以前的冯一诺看上去温和柔软，像个邻家大男孩。现在镜子里这个，眉目舒朗，高贵优雅，如同一块质地上乘的经年美玉，散发着动人心弦的迷人光芒。 　　冯一诺看着镜子，突然觉得只有这样的自己，才足以与周铭远般配，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可镜子里的人，真的是他吗？还是何文宣用“魔力之手”为他编织的一个梦？ 　　他把手伸向镜子，然后他看到了周铭远。 　　他从镜中朝自己走来，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 　　冯一诺看着镜子里的周铭远，不敢眨眼睛。他怕一眨眼，周铭远就消失了。 　　周铭远也看着镜中的他，随后冯一诺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说：“很好看。” 　　冯一诺猛地回过头，他看到镜子中的周铭远就站在他面前，满眼含笑。 　　“你……回来了？”冯一诺傻傻地问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嗯。”周铭远的眼睛里有笑意，也有欣赏，盛满了温柔的光，“衣服很合身。” 　　确实，比量身定做的还合身。重点是做这套衣服前，并没有人来量他的尺寸。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尺寸？”不用怀疑，他的尺码一定是周铭远说的。但冯一诺不明白他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就算他查过自己的资料，也不可能得到如此详细的数据。 　　“我当然知道。”眼神里满满惊艳，周铭远抬起一只手，虚虚抚摸着冯一诺的脸。像是生怕破坏了这张精致的容颜，指尖并没有触碰肌肤，只隔着那么几近于无的距离描摹轮廓，如同面对一件绝美的珍宝，爱不释手。 　　这样虚虚的描摹，远比真正的抚摸更让那个被欣赏的人心生悸动。 　　周铭远看他的眼神，让他几乎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冯一诺心里的那只小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那句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再次伸出了希望的芽，眼看着就要探到嘴边。 　　可就在此时，周铭远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补上了后半句。 　　“我曾触碰过你的每一处。” 　　冯一诺呆了一瞬，随即羞得满脸通红。 　　在美国的那一晚！ 　　那一夜酒醉时发生过的所有事，都在冯一诺的一次次复盘中，全部化成了颠三倒四的碎片。他一会儿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会儿又止不住地能回忆起周铭远身体的温度、嘴唇的触觉。而现在，随着这句暧昧得不得了的话，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几乎是在瞬间散发出滚烫的热度。 　　周铭远的眼神、声音，甚至于呼吸时带出的气息，都生出了细小的触须，穿透华贵的衣料，抚上他的身体，让他灵魂颤栗，呼吸发紧。 　　这种羞耻到极点，却又隐隐期待的感受…… 　　怎么可以这样？ 　　冯一诺不得不调动全身的力气，来抗拒这种遍布周身，令人欲哭无泪的焦灼。 　　他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冷静地提醒周铭远：“五点了。” 　　尽管，脸上还未散去的薄红让他的冷静显得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在逗冯一诺这件事上，周铭远一向是见好就收，闻言看了看时间，转头对着某个方向说了一句：“谢谢，我很满意。” 　　冯一诺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并没有见到人，正疑惑他是在跟谁说话，突然从那边传来一个懒洋洋，带点台湾腔的声音：“不用客气，我收了你双倍的钱。” 　　原来何文宣并没有出去！ 　　他只是在周铭远进来后退到了一旁的休息区，而休息区也不是封闭的，只是在装修时巧妙地利用空间特性让人以为那片区域不存在。 　　从周铭远和冯一诺这个角度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但从何文宣那边，却能够清楚地看到厅内的一切。 　　也就是说，刚才他和周铭远的亲昵举动都被何文宣看到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冯一诺脸上那抹浅淡的薄红，瞬间又变成了诱人的绯红——虽然，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做。 　　这个世界上，做贼的人，永远都是心虚的。而周老板，就是喜欢看某人心虚脸红的样子。 第53章 戏法 　　晚上六点半，周铭远准时带着冯一诺踏进周家老宅的大门。 　　在门口迎接的管家恭恭敬敬地称呼周铭远为“铭远少爷”，又称呼辛哲为“小辛少爷”。 　　按照这个逻辑，要是辛卫也一起来，估计是被称为“大辛少爷”。 　　冯一诺正想着，听到周铭远在为他介绍：“这是管家祁叔。” 　　冯一诺微笑着点头致意：“祁叔好。” 　　“冯先生好。”祁管家应该早就得到了周老夫人的授意，对冯一诺礼貌而恭敬，问候过了就领着他们往里走。 　　冯一诺踏进这座在夜色掩映下葱茏古老的深宅大院，看着一路上训练有素的佣人规规矩矩地向他们问好，想到即将见到的周铭远那位传说中叱咤商界的奶奶，突然觉得腿有点发软。如果不是周铭远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他真的很有可能遵循本能再次转身逃跑。 　　周铭远感觉到他的紧张，握着他手的力道稍微重了一点，低声道：“别怕，就当这里是片场。” 　　对于冯一诺来说，片场是他最熟悉也最容易放松的地方。虽然自己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儿，但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点信心的。 　　周铭远说得对，就当是在拍都市豪门宅斗剧吧。 　　冯一诺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将紧张的情绪稍稍压下去一些。 　　前面的管家和路上的佣人都是片场的工作人员，而摄像机就架在花园里，导演正在监视器后面看着他，他必须拿出最好的演技来诠释好周铭远“伴侣”这个角色，才能让这场戏不NG。 　　冯一诺拍戏的时候进入角色是很快的，所以他大概只用了一两分钟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和节奏，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从容不迫地跟上周铭远的步伐。 　　周铭远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刚打算趁前面的管家没注意夸他两句，突然从花园另一边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个头虽小，速度倒很快，并且边跑边咯咯笑，以至于没刹住。虽然看见了这边正走来的一行人，还是径直撞上了冯一诺的大腿。砰的一声闷响，随即反弹到地上，跌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冯一诺吓了一跳，那点全靠演技撑起来的淡定从容差点直接破功。 　　周铭远的眉头一蹙，正要出声，冯一诺已经看清楚了地上那只。一个白白嫩嫩可可爱爱，长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的糯米团子。 　　糯米团子也像是吓着了，紧紧抱着自己怀里那只黑白相间的小老虎，仰着头有点委屈又有点害怕地看着面前站立的大人，含着一汪小眼泪儿，却没有哭。 　　周铭远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那么好亲近，小团子那个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立即移到了冯一诺身上，撇了撇嘴。 　　冯一诺的心几乎是立马就融化成了一滩水，软得不行。 　　他蹲下身，将小糯米团子抱起来站好，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温柔地哄：“不痛不痛，小宝贝不要哭哦。”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男子汉……不哭。”然后又有点好奇地问，“你是谁？” 　　“男子汉好棒。”冯一诺被他眼泪汪汪却又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逗笑了，“我是魔法师。” 　　“咦？”糯米团子愣了愣，委委屈屈的情绪立马被带跑，歪头看冯一诺，“我不信。” 　　“不信啊？那我给你变个魔法看看。”冯一诺笑眯眯地说。 　　小家伙用力点头。 　　冯一诺朝他伸出一只手，展开，没有东西。又伸出一只手，还是没有东西。 　　“看好了哦。” 　　糯米团子两眼发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冯一诺的双手。 　　管家发现他们没有跟上，随即退了回来。在看到小家伙时，下意识要上前，被周铭远一个眼神制止了。 　　虽然明知道冯一诺是在哄骗小孩子，但周铭远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想看看到底能变出个什么花样来。 　　冯一诺的双手打开又握上，然后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迅速交叉翻转，只一眨眼的功夫，手掌再展开时，掌心居然有一颗包装得非常漂亮的彩色糖果。 　　“哇！”小家伙高兴地叫起来，看冯一诺地眼神崇拜得几乎要冒小心心，“你真的是魔法师呀！” 　　“当然了。”冯一诺将那颗糖果放在小家伙手里，抬头朝站在一旁的周铭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周铭远近乎宠溺地笑了笑，突然觉得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冯一诺一定会是个好爹地。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冯一诺自己还像个孩子呢。 　　“你可以再变一只大老虎吗？”兴奋的小糯米团子一手拿着糖果，另一手示意自己那只老虎公仔，开心地比划，“会嗷呜嗷呜的，特别厉害的大老虎！” 　　“呃……”冯一诺被问住了。糖果好变，老虎就…… 　　周铭远失笑，上前一步准备把小崽子拎走。脚才刚一动，糯米团子来的那个方向，一个明显衣着不凡的年轻女人匆匆走了过来。 　　“宝宝！” 　　女人的声音温和里带点焦急，小糯米团子立刻回头叫了声“妈妈”，然后欢快地朝她跑过去，展示手里的那颗漂亮糖果。 　　“叔叔是变糖果的魔法师！” 　　女人弯腰将他抱起，站定了看着周铭远这一行人，客气地笑了笑。没对着这边开口，只是问孩子：“你谢了叔叔没有？” 　　小崽子闻言立刻回头脆生生地对冯一诺喊：“谢谢叔叔！” 　　冯一诺站起身，微笑着说：“不客气，有机会叔叔带你去看大老虎哦。” 　　“真的？”小家伙并不介意“变老虎”变成了“看老虎”，对于三四岁的孩子来说，这二者区别不大。于是他一手搂着妈妈的脖子，一手努力朝冯一诺伸去，“拉钩钩！” 　　“拉钩钩。”小朋友是最天真也最招人疼的，冯一诺走过去，也特别郑重地伸出手，勾上小崽子柔软的小手指晃了晃，还盖了个章。 　　周铭远对两个“小朋友”的幼稚行为不感兴趣，但很礼貌地叫了声“大嫂”。冯一诺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应该是周铭远堂兄周锐廷的太太，姓苏，叫苏敏仪。 　　而周锐廷，正是周铭远大伯周启年的儿子，也是周铭远继承盛世嘉德最大的劲敌。 　　周铭远直接称呼她“大嫂”，而不是“堂嫂”，一下子倒把彼此的关系拉近了许多，苏敏仪微笑起来：“等你们好半天了。” 　　管家在一旁适时地伸出手，示意往周家待客的正堂走。 　　一句话把原本因为小糯米团子的出现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冯一诺直接打回原形，又开始紧张。 　　周铭远拉着他的手落后两步，问他：“刚才那颗糖是哪里来的？” 　　冯一诺说：“下车的时候从辛哲那儿顺的。” 　　周铭远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辛哲，说：“他还有这爱好？” 　　冯一诺说：“辛哲开车的时候就喜欢在嘴里含一颗糖，你不知道？” 　　周铭远说：“不知道。”然后又说，“戏法变得不错。” 　　冯一诺就笑了：“嘿嘿，知道你有个金尊玉贵的小侄儿，当然得提前做好准备。” 　　拜那位操碎了心的黎女神所赐，冯一诺这两天晚上睡觉前都在背周家人的资料。其中周锐廷的名字，被黎悠悠特地用加粗放大的字体划了重点，提醒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他的太太和儿子自然也不会遗漏。 　　小家伙叫周瑾钰，是目前周家新一代里的独苗。如果没有周铭远，二十年后，他或许会成为周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而，周铭远的出现，不仅让他爷爷和父亲的希望落空，也间接断绝了他日后继承周氏的可能性……呃，这么想想，忽然觉得有点虐。 　　这么胡思乱想着，加上周铭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冯一诺居然忘记了要紧张，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正堂。 　　周家虽然人丁兴旺，但在周铭远回来之前，实际上没有一个人跟老太太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而今这一场中秋的家宴，更是谁也没有邀请，除了周铭远和冯一诺，也就只有原本就和老太太住在一起的周启年一家子参与。 　　周启年是遗腹子，从出生就养在周世勋膝下，也是由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周锐廷更是出生在周瑞年婚前，是裴韵茹孙辈里的第一个，相比起刚出现不久的周铭远，他倒是真的获得了三十多年不折不扣、毫无保留的宠爱。 　　来的路上，冯一诺一直在琢磨，周铭远和周启年、周锐廷的关系会不会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没想到并不是那么回事——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挺和谐。 　　周铭远一行人进了门，周启年、周锐廷，以及另一个打扮时髦的贵妇正在偏厅喝茶聊天，老太太还没下来，管家问了人，说是覃姨已经去请了。 　　见到他们到来，周启年这个长辈倒先站起来，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随后是周锐廷，起身和周铭远握了个手喃凮，脸上笑意盎然，斯文儒雅，一点看不出针锋相对的样子。 　　当然，冯一诺看人一向不准，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这种世家豪门，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哪是他能随便看透的？就他这智商，也就只能陪小糯米团子玩玩。 　　周铭远为冯一诺一一做了介绍，又让辛哲过来打招呼叫人。 　　周家这帮人已经知道辛哲是周铭远的表弟，脸上的笑容还算真情实意。但在冯一诺跟着周铭远称呼“大伯”和“大伯母”时，周启年和他夫人薛琴的表情就有点微妙了。 第54章 这就是诺诺，我的爱人。 　　早在周铭远回国之前，周家所有人就知道周铭远已经结婚了。周世勋的遗嘱上写得很清楚，不结婚就不能继承遗产。 　　但知道他的另一半是个男人的却很有限——细数起来，只有周启年、周锐廷父子两个。 　　就连他们家的女眷们，也是在稍不久之前，才知道今晚的中秋家宴上会有很意外的客人。 　　苏敏仪性格温柔，听说了之后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而另一间起居室里头，正在梳妆打扮的薛琴，当即的表情管理就失控了。 　　“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吗！什么奇的怪的都往家里领？你和锐廷做错什么了吗？还是有哪里对不起周家，要这么千方百计地给人难堪？要我说，该把三爷四爷都请过来，这么遮遮掩掩的是要干嘛……” 　　“够了！” 　　周启年声音不大，但一声就止住了薛琴的唠叨。 　　气氛顿时凝重，而周启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照着整个大家族的排行，他是长房长孙，又是从小养在周世勋这里，即使后来有了亲生子瑞年，但二叔二婶也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委以重任。 　　等到周瑞年意外去世之后，整个家族的目光更是又重新回到了长房这里，加上独子锐廷聪明能干，幼女子萱活泼漂亮。对于周启年来说，自己的这一辈子几乎都称得上是高开高走，仿佛开挂。 　　直到天上掉下个周铭远。 　　他起初时还不那么担心，因为大家族大企业的权力移交，根本不是一纸调令或者几行遗嘱就能撼动的。这其中可操作可转圜的空间太大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想要凭着“流落民间太孙”的身份，就出任集团总裁、获取巨额财富、走上人生巅峰……做梦比较快。 　　但周铭远给了他太多的意外。 　　无论是回国前火速结婚，还是不卑不亢地搞定了董事会，等到他从老太太那里获知，周铭远用来换取股权的婚事，所迎娶的竟然是个男人时—— 　　年过半百、所经风浪无数的盛世嘉德前CEO，真情实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点不关心为什么周铭远会娶个男的，他只是震惊于这个儿辈的年轻人，竟然可以为了达成目的如此不择手段、生冷不忌。以及，自己的二婶兼养母、周家最具实权的大家长裴韵茹，竟然没有对这种荒唐的钻空子行为提出质疑或者反对。 　　这一把才刚开局就落了下风，周启年有深深的不详预感。 　　正是因为了这点不快，周启年面对冯一诺时，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而太太薛琴甚至都没起身，只是坐在原处，眼神冷漠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方全身。冯一诺叫“大伯母”，她没答应，也没给出什么表情，冷淡又矜持。 　　冯一诺没尴尬，不介意，甚至连一点不自在都没有。跟着周铭远一块儿打完招呼以后，就非常称职地落在周铭远身侧半步的距离，在这么一个既亲昵，又不至于过分张扬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站着。 　　开玩笑，他虽然没做过人家“媳妇”，也没有过这种见家长的经验，好歹演过不少电视剧，第一眼扫过周启年这一家子，当即就判断出了各人的咖位。若要说这是一部豪门宅斗剧的话，周启年周锐廷大约能排得上个有名有姓的男配，可周启年夫人，恐怕只是个冠着夫姓的“某夫人”罢了。 　　不需要和龙套较劲。 　　和这帮人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很快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回薛琴站起来了，冯一诺转身，就看到覃姨陪着一位鬓发皆白的老夫人走了进来。 　　周启年叫了声“妈”，周锐廷叫“奶奶”，就连抱在苏敏仪手里的小糯米团子，也甜甜地叫了声：“太太！”并且挣扎着要下地。 　　苏敏仪放手，小家伙蹬蹬蹬立即跑了过去。 　　孩子跑得很快，裴韵茹满眼慈爱，笑吟吟地看着重孙跑近，并且在小家伙抱住腿时伸手抚了抚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薛琴扬声道：“钰宝，快跟太太说节日快乐。”她这厢一边说着，周启年一家几口就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 　　随即就听到人堆里的那个小焦点，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奶奶教的话，太一本正经了，包括覃姨在内的一票人都笑起来。 　　——可真是和乐融融呢。 　　冯一诺站在周铭远身侧，金主爸爸没动，他就也只能陪着。此刻略有些担忧地看向周铭远的脸色。 　　那里面正被人争相讨好的，是周家现下最有权势的人，也是此时此地，和周铭远最亲却隔得最遥远的人。 　　周铭远面容平静，眼神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冯一诺也就只好抿住了唇。 　　他站得离周铭远很近，这时不能主动出头说什么，也不能莽撞地做什么，可又实在很想对周铭远表达一下自己的亲近和安抚。 　　于是他悄悄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周铭远的手背。 　　然后就被周铭远反手握住了。 　　冯一诺下意识挣了一下——他原本的想法，只是些微没过脑子的善意，真不是这么光明正大，近乎于故意的秀恩爱。可周铭远就是这么坦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先是握住了，随即又在冯一诺的小小挣扎里穿进了指缝，直至十指交扣。 　　指缝间的摩擦暧昧又亲昵，冯一诺隐隐有些脸热。现在他不怎么关心那边的一票人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掌里握住了一把暖热的火，让人微微颤栗，渐渐沉迷，止不住地又去瞄了周铭远一眼。 　　小朋友已经被苏敏仪抱起来了，周锐廷陪着老太太，一左一右是周启年和薛琴。身边围着整整齐齐的一家子，而裴韵茹的眼睛在看周铭远和冯一诺。 　　长身玉立的一对年轻人，高点儿的是瑞年的翻版，手里牵着的另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五官标致，眉眼舒展，看向周铭远的眼神里藏着星星。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叫：“铭远。” 　　周铭远应了一声，而后牵着冯一诺走去。 　　冯一诺真的是紧张死了！ 　　在来周家之前，冯一诺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周老夫人是什么样子，又会怎么看待自己这样一个和她孙子结婚的男人。 　　会嫌弃他轻视他，还是会冷漠地当他不存在？抑或是像某些狗血电视剧里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将他赶出周家大门？ 　　他承认自己是想得太多，但这真的不能怪他。 　　虽然他没见过周家老夫人，但从报纸、杂志、网络上，不管是财经版，还是娱乐版，所了解到的周老夫人，都是一个铁腕的、强势的、独裁的、说一不二的商业女霸主形象。 　　自二十二岁嫁给周世勋，历经六十年风风雨雨，周家的这位裴氏夫人，绝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她是周世勋的妻子，更是他的亲密伙伴，共同缔结庞大商业版图的战友。 　　但她也是周瑞年的母亲，一个失去了爱子三十余年，又失而复得那么一线珍贵血脉的老祖母。 　　冯一诺的心，随着和老夫人间距离的缩短，竟然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他和周铭远越走越近，自己牵住的那个手掌干燥而温暖。而迎过来的目光里有很明显的审视和打量，但更多的是脉脉温柔——冯一诺真的是，从裴韵茹的眼神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那位老太太去世得早，冯一诺上小学时就不在了，他只有为数不多的一点模糊记忆。而此刻，气质华贵雍容、身价天差地别的另一位老祖母，她的眼神和面容，居然和冯一诺印象里的奶奶无缝衔接上了。 　　裴韵茹看着他，又看向另一个人，然后冯一诺就听到周铭远的介绍。 　　“奶奶，这就是诺诺，我的爱人。” 　　声音温和，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又郑重。 　　冯一诺所剩不多的那点忐忑，忽然间仿佛见了烈烈暖阳的春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抿了抿唇，放下一切的不安、紧张、迟疑，以及先前半开玩笑着吹嘘的那点专业演技。对着这位历经沧桑看惯世情的老人家，规规矩矩地站着，乖乖地问候道：“您好，我叫冯一诺。” 　　周家的宴会厅，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覃姨端上了切好的手工月饼，老太太倒一时没空吃，正笑眼弯弯地听冯一诺说话。 　　“……是的，我爸当初取名时，用意是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这寓意多好。可是啊，后来我爸被迫着要时不时提醒我妹，‘一言啊，你知道还有个词叫一言不发吗？咱们家屋子窄，你这每天嘚吧嘚吧都盛不下了啊’……”冯一诺言笑晏晏，绘声绘色地学着自己父亲对妹妹话多的吐槽，逗得裴韵茹忍俊不禁。 　　周铭远眼带笑意看着这一老一小。 　　辛哲酷酷地坐在旁边，看一眼月饼，又看一眼配着饼的精致茶具。 　　周启年薛琴陪坐，倒也不敢拉着脸，只是笑得不怎么真诚，眉眼隐隐扭曲。 　　周锐廷身畔的妻子在照料孩子吃月饼，他原本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冯一诺那边，没成想小团子努力举高手，非要把一块沾了口水的月饼递到爸爸嘴边。他的注意力被强行拉扯回来，便笑着张口，把月饼连同小嫩爪一起轻轻咬住。 　　这时管家祁叔过来了，说晚宴已经准备好，请大家移步去餐厅。 　　裴韵茹站起来准备走，冯一诺才想起买的礼物忘记拿出来，忙从辛哲手中拿过包装袋，取出里面的珠宝盒。 　　“奶奶，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您。” 　　这一句出口，裴韵茹转过头来，先是看了眼他手里拿的盒子，随即看向冯一诺的脸，微笑道：“哦？你说什么？” 　　冯一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叫了一声“奶奶”。 　　方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地只称呼了一声“您好”。 　　先前见到周启年和薛琴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接跟着周铭远喊了大伯和大伯母。可等到面对周铭远真正的唯一亲人和长辈时，他忽然犹豫了。 　　她会喜欢我么？她知道我其实只是由于一纸合约才有资格站在这里么？ 　　……以及，坦然又淡定地叫上一声“奶奶”，是周铭远所真正期望并认可的么。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冯一诺在关键时刻忽然别扭了那么一下下，那个给长辈的最亲密称呼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只化成了另外两个字：您好。 　　是什么让他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地还是叫出了口？ 　　是裴韵茹慈霭亲昵的态度，还是周铭远始终温柔注视的目光？ 　　冯一诺只愣了那么非常短暂的一刻，就重又对裴韵茹扬起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奶奶，我给您准备了个小礼物，” 　　裴韵茹点头，满眼笑意。 　　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前往餐厅的周启年等人这时也都停了下来，齐齐朝冯一诺看过去。 　　冯一诺在所有人或好奇或揣测的目光下，缓缓打开了那只盒子。一枚栩栩如生的玉兰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白玉无瑕，星钻璀璨，瞬间让老太太眼前一亮。 　　“哇，花花！” 　　首先发出惊叹的居然是被苏敏仪抱在怀里的小糯米团子。 　　只见他在妈妈怀里扭成了一根小麻花，挥舞着小爪子要朝冯一诺扑过去。却被母亲牢牢地控制住了扭动的身体，无法得偿所愿。 　　“周瑾钰。”周锐廷十分淡定地叫了一声他的大名，小家伙立刻停止挣扎，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那枚漂亮的玉兰花，然后……滴下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站得稍微远一些的薛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枚胸针能值几个钱。”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注意到老太太见到那枚玉兰胸针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喜，更错过了自己老公脸上明显的震惊。 　　老太太看着躺在黑色丝绒上静静绽放的玉兰花，一时百感交集，拢在披肩下的双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诺诺专程给您挑的，不贵重，但也是一片孝心，希望您喜欢。” 　　冯一诺托着首饰盒，正因为老太太没有接他的礼物有些不知所措，周铭远站在旁边适时出声，缓解了他的尴尬。 　　老太太从难得的失态中回过神来，看向冯一诺的眼神里除了温柔慈爱，又多了几分非常明显的喜悦。 　　她伸手接过玉兰胸针：“很漂亮，奶奶很喜欢。” 　　说完便转头让覃姨将胸针直接戴到了她的披肩上，然后像个小女孩似地问：“好看吗？” 　　“好看。”覃姨答道，“和以前老爷送你那枚一样好看。” 　　冯一诺听着这对话，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送了件了不得的礼物？ 　　他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周铭远，后者正保持着淡定的微笑，目不斜视地看着老太太。 　　冯一诺突然有了种“又被算计了”的错觉。 第55章 一见钟情 　　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这枚胸针的效果显而易见。 　　中秋晚宴上，老太太安排冯一诺坐在了自己的左手边。 　　周启年那个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周子萱大小姐，几天前约了小姐妹去米兰扫货，故而中秋节就没在家。若是她在场，肯定又要对这个座次安排大呼小叫。 　　在周铭远没有回国之前，周老夫人身边的位置一向只有周启年和周锐廷，现在可好，先是周铭远空降，轻而易举夺走了周锐廷的位置。随即连一个不明不白的冯一诺，都能亲亲热热地叫上一声奶奶，再越过所有周家人，俨然一副“长孙媳”的样子登堂入户，实在是让人憋气。 　　在座的人里头，周启年和周锐廷算是做到了泰然自若不动声色，但薛琴就不行了。 　　刚一坐下，她就皮笑肉不笑地开始发难：“一诺啊，聊了这么久，大伯母还不知道你从事的是什么行业呢。” 　　“我……”冯一诺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有点拿不准能不能告诉周家人自己是个演员。 　　毕竟种种迹象表明，周家人对娱乐圈是非常反感的，否则不会有那个“不允许周家子孙涉足娱乐圈”的传闻。 　　在传统又清高的豪门世家眼里，娱乐圈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包括当初周铭远的父亲要娶影后辛悦菱，也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斗争，最终才成就了那场盛大奢华的世纪婚礼。 　　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依然没能得到周家的真心认可和接纳，否则何至于在周瑞年去世之后，独自怀着身孕远避美国，三十多年周家都不闻不问，连周铭远的存在都不知道？ 　　他冯一诺算什么呢？入圈十年，不温不火，没家世，没背景，没作品，没人气，要什么没什么，周家人凭什么会接受他？ 　　他真怀疑周铭远是不是故意整他的。 　　——事实证明，周老板没有失心疯，故意整冯一诺对他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所以，没等冯一诺想出怎么回答，就听到周铭远帮他回答了：“娱乐行业。” 　　此话一出，整个餐厅顿时安静下来，除了周老夫人，其他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个传闻，确确实实是真的。 　　当年周瑞年出事，裴韵茹伤心欲绝，之后怒火攻心，中断了所有涉及娱乐行业的投资项目，并严令周氏任何子孙不得再涉足娱乐圈，更不能沾上乱七八糟的绯闻，一经发现，将取消集团一切职务。 　　周启年还记得前些年四爷家的老三偷偷包养了一个挺红的电影明星，被老太太知道了，二话没说就直接解除了集团运营总监的职务，一撸到底。后来还是四爷舍下一张老脸，亲自去向自己的二嫂求情，恳求了半天才把老三重新安排在了集团旗下某分公司做了个副总。 　　可现在，周铭远这个嫡嫡亲的孙子，明目张胆地“娶”了个从事娱乐行业的男媳妇，老太太居然还能让他安然地坐在集团总裁的位子上。 　　这也太双标了！！！ 　　——可再一想，连“孙媳妇”是个男人这种事都接受了，那他从事的是什么行业，还重要吗？ 　　周启年的脸完完全全黑了，连表面功夫都一时做不来了。 　　精心烹制的菜肴陆续上桌，冯一诺低头默默喝汤，眼角余光往周老夫人那边瞄了瞄，看到对方神色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便听周铭远继续说道：“这很令人惊讶吗？我在美国一直也是从事娱乐行业。” 　　他说完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周老夫人身上：“奶奶知道我在美国经营了一家影视制作公司，与好莱坞许多电影公司和明星都有合作，做得还不错。” 　　周老夫人在覃姨的伺候下喝了半盅汤，用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唇角，才点点头：“确实做得不错。” 　　“所以……”周铭远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温和又不失霸气地表示，“我的爱人跟我一起从事娱乐行业，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什么问题。”薛琴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不自在地干笑两声，“我们也没说有问题啊。” 　　周铭远但笑不语，苏敏仪见自己的婆婆面色尴尬，忙出声岔开话题：“铭远和一诺感情这么好，应该在一起很多年了吧？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讲道理，苏敏仪问这个问题的初衷真的就只是想缓和一下席间尴尬的气氛，完全没有要为难冯一诺的意思。但冯一诺自己心里有鬼，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就朝周铭远看了过去。 　　因为这个问题，比自己从事什么行业还要让人难以回答！ 　　他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和周铭远认识第一天就结婚，到现在其实两人还没认识多久吗？ 　　那恐怕他俩假结婚的事立马就会露馅，不管老太太方才对他有多么和颜悦色，估计都会立刻将他赶出周家大宅。 　　周铭远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却仿佛完全没有get到他此刻的焦虑，反倒泰然自若地给他夹了些稍微有点辣味的杭椒牛柳，笑了一下：“这个合你口味。” 　　周老夫人祖籍江南，习惯吃甜口的江浙菜，宅子里有专门做菜的江南厨子，今天家宴的菜肴也是以江南菜为主，所以带辣味的菜肴并不多。 　　冯一诺对周铭远居然记得他喜欢吃辣这件事小小地感动了一把，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在外人看来极其甜蜜的笑容。 　　周老夫人吃了一口覃姨替她夹的鲜嫩笋尖，转头看了看两人浓情蜜意的样子，状似无意地问：“我听说你们是在拉斯维加斯认识的？” 　　用人端上了拆好的大闸蟹，周铭远接过，抬手先送到了老太太面前。又接过另一碟，递给了冯一诺，眼睛里看的是坐在身边的这个人，嘴里答老太太的话。 　　“是的奶奶。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外的广场上，我对诺诺一见钟情。” 　　冯一诺举着吃蟹黄的小银匙，原本只是礼貌性地应声抬头，冷不防听到这一句，霎时懵住，就这样与周铭远投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目光胶着，情意缠绵。 　　冯一诺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快得他差点要拿不稳手中的勺子。 　　他想起两人在拉城的第一次见面，想起在两人认识不到二十分钟后便举行的那场婚礼，想起那天晚上周铭远从天而降将醉酒的自己带离喧闹的酒吧，想起在酒店里那个天雷勾地火的吻…… 　　他突然有种疯狂又离奇的念头——周铭远这句话，或许是真的！ 　　因为周铭远的眼神是这么告诉他的！ 　　周铭远在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如果这个眼神也是在演戏，那周铭远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他不愿意相信周铭远是个如此擅长伪装的人。 　　“赌城，教堂，一见钟情。太浪漫了！”苏敏仪简直不敢相信，周铭远这样的男人居然会这么浪漫。她朝冯一诺看过去，对他俩的爱情故事是真的产生了兴趣。“那一诺呢？你对铭远，也是一见钟情吗？” 　　当然没有！ 　　冯一诺在心里大声反驳。 　　他当时只觉得这人既高冷又自大，还很莫名其妙——刚认识就说要跟他结婚，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而自己为什么会被他蛊惑，脑子一热答应和他结婚，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唯一的解释是，美色误人。 　　周铭远长得太帅了，以至于他失去了一个正常人的正常思维和判断。当然，也有可能是蹲地上哭得太久，脑袋缺氧昏了头。 　　不过这么丢人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 　　总之，自己当时绝对不正常。 　　“他啊……”周铭远似笑非笑，看得冯一诺又是紧张又是好奇，心想周老板应该不会照实说吧？ 　　“当然没有。”周铭远转头看向堂嫂，不无遗憾地摊了摊手，“我追了他很久，他都没同意。” 　　冯一诺抽了抽嘴角，你什么时候追我了？呃……好吧，从美国追到中国，确实追了“很久”。 　　苏敏仪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成了工作伙伴。” 　　“？？？”冯一诺一脑袋问号。他们什么时候成工作伙伴了？这人编故事都不用打草稿的吗？ 　　“他很早就进入星晖娱乐，一直在为我工作。”周铭远稍微顿了顿，慢条斯理又淡定无比地扔了个炸弹。 　　这下不只是冯一诺，周启年一家子都被炸得有点懵。 　　“星晖娱乐？你是说，拍电影电视剧的那个星晖娱乐？”首先发问的依然是大伯母薛琴。 　　“星晖的老板不是姓严吗？”周启年皱了皱眉。因为跟周家的业务没什么交集，再加上又是娱乐圈的事儿，这位大佬对星晖的了解仅仅限于一个姓氏。 　　“很多人都在传星晖的幕后老板是贺以则，看来，他们都弄错了。”最后说话的人，是一直保持微笑的周锐廷。 　　“严格说起来，他们也不算错。”周铭远难得好脾气地解释，“星晖是由美国HZY控股，而HZY有三个老板——我，贺以则，严若霖。只不过我正好是大股东而已。” 　　“难怪。”周启年看着周铭远那张与其父并不是那么相像的脸——周铭远长得更像他的母亲，当年红极一时的影后辛悦菱——却从这张脸上依稀看到了当年的弟弟周瑞年。 　　身为嫡子且是独子的周瑞年说话也是这个调调，看似温和无害，实则高高在上，那种与神俱来的优越感，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让他如鲠在喉。 　　明明自己才是周家的长房长孙，明明自己才应该是周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因为父亲早逝，自己倒成了寄人篱下，多余的人。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轻而易举拿走自己的劳动成果。 　　三十年前是周瑞年，三十年后是周瑞年的儿子。他这一辈子忙忙碌碌，居然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不管他做得有多好，永远比不上人家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使周铭远对盛世嘉德没有做过半点贡献，甚至三十多年都没在周家人面前出现过，也依旧可以轻轻松松坐上他梦寐以求的位子，对所有周家族人发号施令。 　　这未免太过可笑又可恨。 第56章 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周启年只说了两个字，并没有说“难怪”什么。 　　但这两个字却足以让一直保持儒雅微笑的周锐廷沉默下来，更能让薛琴这种脑袋不够聪明却很喜欢发散思维的阔太太，展开一些列令人头皮发麻的想象。 　　难怪三十多年都不出现，却能在老爷子去世后成为遗嘱中的唯一继承人； 　　难怪从没回过中国，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控盛世所有人脉关系网； 　　难怪从没和周家人见过面，却能精准地掌握每个人的弱点和动态，从而迅速地对家里的亲人下手； 　　难怪老太太明知道他在公司罢免叔伯们的动作却总是视而不见…… 　　原来他早就联合了贺家严家，原来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一切！说不定连老太太都已经被他控制了！说不定这根本就是辛悦菱对当年老太太把她赶出家门而实施的报复！ 　　人类的想象是无限的，整天在家没事干只会关注太太圈那些乱七八糟豪门恩怨的周太太，更是把自己能想到的狗血桥段都用在了周铭远身上。她越看越觉得周铭远心机深沉来者不善，越想越觉得心虚恐惧战战兢兢。如果周铭远知道他父亲当年车祸的真相…… 　　她脸色苍白，偷偷看了老公一眼。但周启年面色阴沉，也正沉浸在一腔不甘与愤恨之中，完全没有接收到自己太太的心理求援。 　　冯一诺觉得席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有些担心地看着周铭远，却发现对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刚刚说的话对周启年夫妇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连精明睿智的周老夫人都只是淡定地喝着汤，没有对周铭远涉足娱乐圈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整个席上大概只有单纯善良，且对三十三年前那件事完全不知情的苏敏仪还在关注周铭远和冯一诺的“浪漫爱情”。 　　“那你们就一直这样分居两国？” 　　周铭远扫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周启年，又看了看明显有些心虚闪躲的薛琴，对堂嫂笑得愈发温和：“大部分时间是的，我们家一诺在这方面不太诚实，明明早就喜欢上我了，却不敢表露，也不敢承认。”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是盯着冯一诺的。就算某人再迟钝，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冯一诺现在是真的确定以及肯定，周铭远对自己那点百转千回的小心思绝对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是立刻低头喝汤，完全回避掉周铭远的视线。微红脸色成功地让苏敏仪以为他是在害羞。 　　苏敏仪相当体贴地对他笑了笑，又问周铭远：“那你们什么时候才在一起的？” 　　“这次回国之前，他才终于同意和我结婚。” 　　冯一诺呵呵，说得跟真的一样，居然成功地把结婚时间圆了过去。算你厉害！ 　　“那你可太不容易了。”苏敏仪发出感叹。 　　冯一诺无语。嫂子，你到底从哪儿看出他不容易的？ 　　“的确很不容易。”周铭远笑眯眯。 　　是啊，你到我家去用莫须有的录音威胁我的时候是真的很不容易。不过，那个不容易的人，是我，是我！ 　　“一诺长得这么帅，又在星晖工作，有没有想过自己做演员？”苏敏仪的问题突然来了个大转弯，打了冯一诺一个措手不及。 　　冯一诺愣了愣。 　　嫂子啊，你这问题……可真犀利啊。 　　不过他真的有那么惨吗？拍了十年的戏居然根本没人知道他是个演员？ 　　“那什么，我本来……” 　　“他本来就是学表演的，所以这些年遇到喜欢的角色，偶尔也会下场过过瘾。不过公司事务繁杂，他并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拍戏上。”周铭远握住冯一诺的手，再次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话是一门艺术，很多时候换一种方式表达，效果会完全不一样。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一诺这样的男孩子，现在很受小女生欢迎呢。”苏敏仪忙于育儿，平时确实没时间看电视剧。但她嫁给周锐廷之前一直在嘉德珠宝的品牌宣传部工作，平常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为公司产品代言的明星，对娱乐圈的现状自然也有些了解。 　　“那我更不能让他出去抛头露面了。”周铭远对苏敏仪笑笑，“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应付情敌。” 　　苏敏仪突然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发话的竟然是裴韵茹，她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按了按唇角，随后故作不满地瞪了周铭远一眼，“一诺要是真喜欢拍戏，你作为他的爱人，应该全力支持才是。” 　　“真的吗奶奶？你不反对我拍戏？”冯一诺又惊又喜，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可是看到裴韵茹带笑的眼睛，才真的确认了方才那句话，居然就是这位位高权重、令所有周家人战战兢兢的老太太亲口说的。 　　“我为什么要反对？”周老夫人和蔼地说，“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虽然老太太在跟冯一诺说话，但冯一诺发现她的目光其实是看着周铭远的。 　　冯一诺突然就明白了这位以性情刚硬出名的裴氏夫人，为什么今天会对自己出奇的温柔和善。 　　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好，跟她有多投缘，送的礼物有多贴心，而是因为周铭远。 　　因为这个老太太三十多年素未谋面从未给予过任何关心疼爱的孙子。 　　因为自己是周铭远珍惜和喜欢的人。 　　所以她才会格外宽容。 　　珍惜和喜欢。 　　周铭远喜欢的人。 　　冯一诺的心突然像是被人涂满抹了蜂蜜的柠檬汁，又酸又甜。 　　他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微笑如一的周铭远，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外的广场上，我对他一见钟情。 　　离开周家老宅回市区的路上，冯一诺睡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数月前的拉斯维加斯，梦到那座恢弘古老的大教堂，梦到广场上起起落落振翅飞翔的鸽子，梦到周铭远站在那个他们相遇的地方，温柔而深情地对他说一见钟情……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耳边有一个同样温柔地声音在叫他：“诺诺，到家了。” 　　家？他们的家吗？ 　　真好。 　　他在半梦半醒间幸福快要溺毙过去，眼睛还没睁开，唇角已经轻轻弯了起来。 　　晚饭时老太太问他喝不喝酒。以今天这样的场合，冯一诺原本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考验自己酒量。但气氛是真的很好，盛情难却、心情又好，所以破例喝了半杯。 　　离开周家老宅时冯一诺就有点犯晕，上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现在仍然有点晕晕乎乎，却并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诺诺？”那个声音又叫了他一次。 　　冯一诺睁开眼睛，看到周铭远英俊非凡的脸，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烟灰色西服。 　　他想起他们在拉斯维加斯认识的那一天，周铭远也是穿的这个颜色的西装。 　　仿佛一下子时光倒流，他和周铭远站在有着很高的穹顶和五彩玻璃窗的教堂里，慈祥的神父微笑看着他们，而周铭远清晰而郑重地回答：“我愿意。” 　　冯一诺突然眼眶发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模糊了视线。 　　他听到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在问：“真的吗？” 　　周铭远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是真的吗？”冯一诺没有告诉他自己在问什么，他只是固执地盯着他，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周铭远微微倾身，看着他泪眼朦胧的眼睛，他以为冯一诺喝醉了。 　　四目相对，冯一诺的眼睛里没有半分醉意。 　　周铭远所见的，是一双如黑丸般漂亮的澄澈眼睛，仿佛一眼能望见底，但因为带着隐隐的泪光，此刻却又蕴藏着千言万语。 　　他突然就明白冯一诺问的是什么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窝在座椅里，可怜巴巴又固执倔强地等待一个答案的傻小子，一颗心瞬间软成一团蓬松的棉花，只想把人严严实实裹进去，再也不放出来。 　　“是真的。”周铭远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已经在冯一诺眼眶里集聚了很久的眼泪立刻就滚了出来。 　　“你不可以骗我。”冯一诺一边掉眼泪一边说。 　　“不骗你。”这个回答温柔而坚定。 　　冯一诺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但随即他伸出双手揽住了周铭远的脖子，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了周老板昂贵的高定西服上。 　　周铭远什么都没说，搂着他任人糟蹋自己几十万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很高兴，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一直到前座憋了半天气的辛哲，实在忍无可忍地呛到口水，一通猛咳嗽—— 　　车上还有人呢！！！请注意一下单身狗的感受好吗？ 　　冯一诺哭得像只红眼睛的兔子，大概是觉得太丢脸，脑袋埋在周铭远怀里，死活不敢抬起来。 　　周老板也很干脆，直接打开车门下车，一把将人抱起，转身大踏步朝电梯走去。 　　冯一诺没想到自己会被公主抱。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被人看到这个姿势，他真的没法活了。 　　于是他抗议：“放我下来！” 　　周老板没搭理他，冯一诺又说：“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没有别人。”周铭远说，“山色有无地下车库有直达顶层的VIP电梯，别人进不来。” 　　“咦？真的吗？”冯一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周铭远走进电梯口，抱着他毫不费力摁了上行键，顺便回答他：“贺以则当初为了自己方便，专门弄的。” 　　冯一诺很快反应过来：“那也不行，辛哲……” 　　“他不是别人。”电梯门打开，周老板淡定地走进去。 　　冯一诺看到电梯里的摄像头，刚张嘴要说话，周铭远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在电梯里吻你。” 第57章 是的，我喜欢你 　　“……”这个威胁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冯一诺瞬间闭嘴，顺便再一次把头埋在了周铭远怀里，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 　　辛哲没跟他们一起上楼，他坐在车里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辛卫打了个电话。 　　他在航班管理软件上看到，辛卫那边刚刚落地。 　　电话接通，辛卫问他时间怎么卡得这么好，他人还在飞机上没下去，手机才刚刚打开。 　　辛哲当然没有回答他这种弱智问题，而是直入主题告诉他：“我也想谈恋爱了。” 　　辛卫在电话那头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一边起身往外准备下飞机，一边战战兢兢地问：“你受什么刺激了？” 　　辛哲把刚刚车上这一幕告诉了辛卫，辛卫说：“冯一诺终于开窍啦？” 　　“开什么窍啊，这剧情我都没看懂。” 　　“哪里没懂？” 　　“冯一诺的问题我没听懂啊！” 　　“看了那么多爱情肥皂剧，这都听不懂，我要怎么拯救你啊，弟弟！” 　　“……”辛哲一脸不可思议，“你懂了？” 　　“我懂了啊。”辛卫终于走下了飞机。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 　　“就你的智商而言，我觉得很难给你解释清楚。” 　　“……”辛哲恨不得把自己这个刚飞到大洋彼岸的亲哥抓回来揍一顿，然而这么高难度的操作他暂时做不到，只能磨着牙不满地嘀咕，“他问得没头没脑的，也不怕铭远哥听不懂。”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心有灵犀’——不过，咱哥能听明白冯一诺的问题跟这四个字一毛线关系都没有。” 　　“……” 　　“单蠢的小白兔把什么都写在脸上，邪恶的大灰狼早就把他吃得死死的了好吗！” 　　“……” 　　刚刚踏进家门的冯一诺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被周铭远一路抱回家的这位，直到进了家门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 　　周铭远把他放下地，刚要开口就被冯一诺捂住了嘴：“你先别说话。” 　　周铭远垂眸看了眼压在自己嘴唇上的手，老老实实地没动，也没说话。但琉璃般的褐色眼睛里笑意晕染，看得冯一诺双颊发烫。 　　“我……我有点头晕……”冯一诺说。 　　周铭远眨了下眼睛，意思是：然后呢？ 　　“我……我可能是喝醉了……”冯一诺又说。 　　周铭远又眨了下眼睛，意思是：再然后呢？ 　　冯一诺被他眨眼睛的动作撩得不行，明明都快把持不住扑上去了，还要装作义正词严地样子：“不要用美色勾引我。” 　　周铭远的眼睛眨了两下，意思是：我没有啊。 　　“你就有！”冯一诺控诉，“你从一开始就在用美色勾引我！”所以我才会莫名其妙上了你的贼船。 　　周铭远的眼睛不眨了，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冯一诺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蠢”，这样不就说明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吗？ 　　“你别得意，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前一见钟情的人可不是我。”输人不输阵，面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周铭远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因为嘴还被捂着呢。 　　冯一诺被他看得有点没底气：“你对奶奶说的话……不会是假的吧？” 　　周铭远的眼睛往下看了看，意思是你捂着我的嘴让我怎么回答？ 　　冯一诺才意识到他一直捂着人家的嘴，脸嗖地一下红了，赶紧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 　　“那个……我先上楼了。” 　　冯一诺边说边转身准备溜，像是生怕从周铭远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不算是假的。”周铭远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膜。 　　冯一诺惊喜地回过头来。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 　　“也不算是真的。”周铭远接着说。 　　冯一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坐过山车。 　　“你当时哭成那个样子，要让人一见钟情，真的很难。” 　　“……”冯一诺想起自己当初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蠢样子，真的有种想捂脸的冲动。太丢人了！ 　　“不过，也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但那种兴趣，和一见钟情这种美好的字眼真的搭不上边。 　　冯一诺抽了抽嘴角，心想周老板的喜好还真是挺特别的，呵呵。 　　“所以，我告诉奶奶对你一见钟情，也不算是欺骗她。”周老板说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冯一诺对他这个回答不算很满意，但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丝的甜。能引起周老板的兴趣，那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虽然那兴趣……很有可能只是好奇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哭那么久？ 　　“那你现在喜欢我吗？”冯一诺脑子一热，终于化被动为主动，把这句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预热了无数遍的话问了出来。 　　他目光灼灼，不闪不躲，直直地迎着周铭远略微有些吃惊的目光。 　　他已经纠结犹豫了太久太久，辗转反侧，百转千回。 　　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忐忑不安，不想再妄自揣测，不想再胆小懦弱，不想再逃避退缩，不想再无休止地自我折磨下去。 　　你喜欢我，就必须清楚明白地告诉我。 　　尽管刚刚在车上周铭远已经给了肯定回答，他也知道周铭远一定听懂了他的问题，心里也一定有他，但他依然想听到他明确地告诉自己那句所有恋人都想听到的告白。 　　对，他就是这么俗不可耐。 　　周铭远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直接，但小小的惊讶过后，是终于得偿所愿的欣喜。 　　天知道他等冯一诺主动问出这个问题，等了多久。 　　每一次看到对方欲言又止、犹豫退缩，他都恨不能直接告诉他，是的，你别纠结了，我喜欢你啊。 　　但他不能那样做。他太清楚冯一诺的自卑和固执，如果不是他自己想明白、看清楚，就算自己说再多的“喜欢”也没有用。 　　他不会信，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这孩子太爱胡思乱想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脑补出一部八十集狗血大剧，自己和自己较劲都能把自己虐个半死，如果一开始就说喜欢他，估计会被理解成只是为了让他配合演戏。 　　只有像现在这样，冯一诺看清了他的真心，消灭了所有的假想敌，战胜了所有的疑虑和胆怯，明白了彼此的感情，掷地有声地问出这一句，得到的答案，才会让他真正的信服。 　　而自己，也终于可以郑重而肯定地回答他：“是的，我喜欢你。” 　　周铭远设想了无数次表白之后冯一诺的反应，或者激动得大喊大叫，或者感动得痛哭流涕，或者扑到他怀里激情拥吻……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种——就站在原地对着他傻笑。 　　傻笑完了转身就往楼上跑，边跑边欢快地说：“我去给黎悠悠打电话！” 　　周老板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信步朝二楼走去。 　　刚进房间，就听到冯一诺兴奋的声音从他自己的房间传出来。 　　“周铭远喜欢我，周铭远说他喜欢我！他真的真的喜欢我！悠悠，我好高兴！啊——我太高兴了！悠悠，我终于听到他说喜欢我了……” 　　周铭远停下脚步，想象着里面某只在床上欣喜翻滚的样子，听着他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愉悦和满足，自己的一颗心也像是瞬间浸进了温热的蜂蜜水里，温暖甜蜜，满满当当。 　　原来他着急给黎悠悠打电话，是要把自己此刻的幸福和快乐与最好最亲密的朋友分享。 　　很难想象如此孩子气的行为，竟会出现在一个二十大几的成年男子身上。 　　在娱乐圈浸淫十年，还能保持这样的简单和纯真，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又令人想要尽一切努力去珍惜的事。 　　周铭远有时候会想不通，这么好的冯一诺，怎么会有人舍得放弃他，让他难过？ 　　他没有进冯一诺的房间，这个时候，就让他尽情地开心和快乐吧。 　　周铭远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解开马甲，扯松领带，卸下衬衣袖扣，步履轻松地朝浴室走去。 　　半小时后，他穿着家居服从浴室出来，冯一诺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声音。 　　他敲了敲门，没听到任何回应。他推门进去，发现冯一诺不在屋里，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浴室也没有任何声响。 　　人跑哪儿去了？ 　　周铭远转身下楼，辛哲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刷剧，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偶像剧。 　　他问辛哲有没有见到冯一诺，辛哲抬手朝猫房指了指。 　　周铭远朝猫房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冯一诺嘀嘀咕咕的声音。 　　“Banana，你知道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会有宵夜吃吗？那是因为我很高兴。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因为周铭远说他喜欢我，他终于承认喜欢我了，你知道吗——喂，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在鄙视我？你为什么要鄙视我？我告诉你啊，你再鄙视我就没有肉肉吃了……” 　　冯一诺边说边把一大块鲜嫩的鸡胸肉拿走举到空中，香蕉发出一声愤怒的“喵”，前爪立起，使劲探着脑袋去够。 　　“不给，就是不给！我跟你说正经事，你怎么能鄙视我呢？周铭远就是喜欢我，特别喜欢我，只喜欢我。羡慕吧，嫉妒吧？反正他是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香蕉：“……” 　　这是肯定的，周铭远那个矫情的人类对猫毛过敏，但他怎么会喜欢你这么愚蠢的人呢？ 　　香蕉眨巴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了看冯一诺手中的鸡胸肉。 　　好吧，我不鄙视你了，肉肉给我！ 　　“嘿嘿，你说，我和他是不是特别般配？”冯一诺得寸进尺地问。 　　香蕉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只要给我吃的，你说是就是吧。 　　“这就对了嘛。”冯一诺笑眯眯地把手中的鸡胸肉喂给它。 　　香蕉一口叼走鸡肉，然后转过身，给了冯一诺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屁股，欢快地吃起来。 　　冯一诺：“……” 　　周铭远忍不住笑出声，冯一诺听到笑声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回过头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铭远靠在门框上，含笑看着他：“刚到。” 　　冯一诺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肯定没听到自己和香蕉说的话。 　　“我们回来太晚了，担心香蕉没吃饭，所以来喂喂它。” 　　“嗯。”周铭远也不拆穿他，“喂完了吗？” 　　“喂完了。”冯一诺笑得眉眼弯弯，眼睛如同两枚小月牙，看得周铭远心神一荡。 　　他伸出手，想将冯一诺揽进怀里。 　　冯一诺笑眯眯地给他看自己的袖子：“我身上有猫毛。” 　　“……”周老板的动作一滞，面带微笑看了香蕉一眼。 　　背对着他们啃肉啃得正欢的香蕉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凉。 　　两人走出猫房，拿着平板的辛哲朝周铭远喊了一句：“哥，姑姑要跟你说话。” 第58章 今天你要付出代价 　　辛哲和辛卫虽然在外面都称呼周铭远为“老板”，但在家里都老老实实叫哥。冯一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辛哲口中的“姑姑”就是周铭远的母亲。 　　周铭远朝客厅走过去，边走边顺口问了句：“阿卫到纽约了？” 　　“刚到。”辛哲把电话递给他，又坐回沙发上刷剧去了。 　　周铭远把手机放到耳边，叫了声“Mom”，回头看了一眼冯一诺。后者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做了个上楼的手势，用唇语告诉他要先回房洗澡。 　　周铭远本来想让他和母亲打个招呼，又想到冯一诺脸皮薄，两人刚表白心意就见家长可能会不适应，遂点了点头。冯一诺转身上楼，然后听到周铭远特别温柔的声音：“我当然想你……” 　　冯一诺唇角微弯，脚步轻快。看来周铭远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啊。 　　他突然有点想自己的爸妈了，今天中秋，他之前跟他们说工作太忙不能回去，直到现在还没给他们打电话呢。 　　想到这里，冯一诺不由得稍微加快了步伐，回到房间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了，爸妈不知道睡了没有。为了不吵醒他们，他拨的是妹妹一言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我啦？” 　　“对，是想你了，想你放假回家有没有听爸妈的话。”冯一诺盘腿坐到床上，跟妹妹讲话。 　　“肯定比你听话多了。”冯一言哼了一声，“你现在才忙完吗？” 　　“呃，是啊。”冯一诺没法跟他说自己今天晚上到底在忙什么，“爸妈睡了吗？” 　　“睡啦，他们作息可健康了，十点就回屋睡觉了。” 　　“我这次没回家，他们有没有生气？” 　　“没有啦，他们知道你拍戏忙嘛。对了，你买的礼物他们都收到了，虽然他们嘴上说你乱花钱，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冯一诺听得云里雾里：“礼物？什么礼物？” 　　“你寄回来的中秋礼物啊……”冯一言听他语气不对，忙问道，“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冯一诺皱了皱眉，“有寄件人姓名吗？” 　　“寄件人就是你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是你寄回来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寄过。” 　　“那有没有可能是森哥？”冯家和罗森也一直很熟。 　　“森哥帮我寄东西回家都是留他自己的联系方式，他怕有什么事快递员联系不上我。” 　　“也是。那会是谁？” 　　“上面留的电话是我的吗？” 　　“我没注意。你等等，我去看看快递单。”冯一言那边传来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她开口说话，“还真不是，是个134的电话。” 　　“134？”冯一诺略思索了会儿，“后两位是30吗？” 　　“对。这是谁？” 　　“程小慧。”冯一诺松了口气，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还好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这助理还真是够尽职的。 　　“咦？是个女生的名字哦。”冯一言嘿嘿笑起来，“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什么呀，这是我助理，别瞎说。”冯一诺有些心虚，他喜欢男人这事儿一直没和家里人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更没法开口了，他要怎么告诉爸妈妹妹，现如今自己女朋友没有，男朋友——不，老公倒是有了一个。 　　“助理？你什么时候有助理了？我怎么不知道？上次森哥说你要演主角了，不会是真的吧？” 　　“咳，应该，差不多，是真的吧……”虽然他是男二号，但也是领衔主演，应该也算是主角吧？ 　　“天啊！冯一诺你太棒了，我就说你一定可以演主角的！是什么剧啊？是你现在拍的这个吗？” 　　“嗯，是什么剧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你会喜欢的。”冯一诺很高兴能把妹妹的注意力从“女朋友”转到拍戏上。 　　“真的吗？那你告诉我是都市剧还是古装剧？” 　　“古装剧。” 　　“嗷，你的古装扮相超级帅的，你就适合演古装……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看到这部剧了！冯一诺，你要加油啊！我冯一言永远是你最忠实最铁杆的粉丝！” 　　“这个我信。”冯一言的话让冯一诺觉得特别温暖，即使在自己事业最低谷、一年都接不到一个角色的时候，她也一直坚信他能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亲哥哥吧，所以在她心里，自己永远是最好的。但自己，却一年又一年地辜负了她的信任和支持。 　　希望从今以后，他不会再让支持他的家人和朋友失望。 　　周铭远和母亲讲完电话上楼，冯一诺也已经结束了和妹妹的通话洗澡去了。 　　他转身去了书房，打开电脑接收美国公司的高管们发过来的工作邮件，顺便处理一些其他事。 　　正忙着，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打开微信，看到冯一诺发过来的一句话：“我睡了，晚安。”还配了一个盖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兔子表情包。 　　他挑了挑眉，回了一句：“睡得着吗？” 　　冯一诺回复：“当然。” 　　周铭远回复：“那好，晚安。” 　　一小时后，周铭远回房睡觉，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连接冯一诺房间的那面墙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那扇关上之后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周铭远没有开灯，但窗帘没有拉紧，屋子里正笼着一层薄纱般朦胧的月光，他睁眼就很清楚地看到，冯一诺抱着一个类似枕头的东西，正蹑手蹑脚地朝床边走过来。 　　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冯一诺的动作非常轻，生怕吵醒他。 　　周铭远没出声，眼皮半阖，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发生一点点变化。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唯独耳朵慢慢竖了起来，想知道冯一诺要干什么。 　　那个悄咪咪的人影走到床前，先是鬼鬼祟祟张望了一下，又迟疑地比划了一下怀中抱着的枕头，可能是觉得放进床里头的难度太大了，最终轻轻地把手中的枕头放在了靠外的这一侧。 　　周铭远睡在床的正中，那个意图偷渡的枕头有点委屈地落了半截在床垫外头，于是周铭远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就在周铭远以为冯一诺莫不是退缩了的时候，那个小黑影忽然弯下腰，并且轻轻捏起被角把被子一点一点掀开，看样子是打算往里钻了。 　　太慢。 　　周铭远伸出手，把人直接拽下去再一翻身，压了个严严实实。 　　冯一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小心脏被吓得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你没睡着！骗子！！！” 　　“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爬我的床，还说我是骗子，嗯？”周铭远最后那个字的语调微微上扬，让冯一诺听出了点危险的意味。 　　他立刻改变策略可怜巴巴地说：“我睡不着。” 　　“然后呢？”周铭远的脸离他也特别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痒痒的。 　　“我想离你近一点……”冯一诺的语气依旧可怜巴巴，像是生怕被周铭远拒绝，然后直接扔下床去。 　　周铭远看着他，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其实根本无法完全看清对方的脸，但冯一诺那双异常晶亮的眸子却在黑暗中闪着明亮的光。 　　那片光熠熠生辉，清澈见底，足以让所有内心阴暗思想污浊的人自惭形秽。他说这句话，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离他近一点，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你确定离我近点了就能睡着？”周铭远低声问他。 　　冯一诺赶紧点头。 　　“可是我会睡不着。”周铭远的声音更低了。 　　冯一诺点头的动作一僵，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这么主动地爬上周老板的床，好像不是很合适。 　　但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兴奋得睡不着，才想过来和周铭远一起睡。 　　想靠近他，挨着他，抱着他，搂着他，想握着他的手，枕着他的胳膊，想听到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气息，想和他一起进入梦乡，想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见到他，听他对自己说“早安”。 　　这所有的场景，都已经在他的脑袋里预演了很多遍。 　　当然，在这许许多多的想象里，他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很重要的一大块……因为，那一部分情节对于他来说，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冯一诺的脸，忽然间变得通红。 　　他真的没有一点点勇气去问周铭远，当初在美国的那一夜，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是，也像现在这样，身体交叠、鼻息相闻么？ 　　“你、你为什么会睡不着……”冯一诺此刻口干舌燥，只能没话找话。 　　“你说呢？”夜色太沉了，连同周铭远的声线，似乎都带上了浓重的分量，落在冯一诺的耳膜里，滑过他的脸颊，落入睡衣衣领，环绕住他发烫的皮肤。 　　“你……难道是想……那个吗？”话说到这了，冯一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尬聊，一句问完以后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如果不是光线昏暗，给了冯一诺少许欲盖弥彰的安全感，他真的有种羞耻得要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冲动。 　　不管是因为这耻度爆表的用词，还是让他头皮发麻的问题实质。 　　苍天啊，哪怕是三五天前，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对周铭远问出这种问题。 　　“宝贝儿。”周铭远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认为我不想跟你——那个？” 　　周铭远的声音很低，呼吸的温度却很高。他的鼻息落在冯一诺的面颊唇齿间，几乎让后者有种要被烫到的错觉。 　　甚至于，冯一诺突然心惊肉跳地察觉到了，自己穿着睡裤的大腿根处，那个硌得慌的到底是个啥？！ 　　冯一诺浑身都麻了。 　　他躺在床上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口干舌燥，于是本能地舔了舔嘴唇，才颤颤开口。 　　“那、那天晚上在影视城，我们睡在一起，你不就……什么都没做……” 　　周铭远盯着他舔嘴唇的动作，眼神一暗，嗓子里像是有一把火，出口的话都似乎带着滚烫的火星。 　　“所以，你以为我不想要你？”他没想到自己心疼他拍戏辛苦的举动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 　　“我们、我们一开始在美国……是我强迫你……肯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冯一诺咬着嘴唇，相当委屈。 　　周铭远一时竟然开始纠结，是要先直接吻下去，还是得尽最大努力憋住笑。 　　“嗯，你确实很过分。” 　　冯一诺羞耻得快要哭了：“我没有经验，酒品又不好，真的很抱歉……” 　　他几近绝望地闭上眼睛，内心一百二十万遍地痛骂自己：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冯一诺！！！ 　　就在这沸腾欲煮的煎熬里头，一个轻柔的吻忽然落了下来。炙热呼吸吹拂到冯一诺的耳畔、面颊、颈项，周铭远的声音里低沉暗哑，夹杂着一丝非常不明显的笑意。 　　“所以今天你要付出代价。” 　　冯一诺吃惊睁眼，唇瓣微张。在周铭远深深吻住他的瞬间，本来就不怎么够用的脑容量直接当机，彻底停止了一切思考。 第59章 既信任，又沉迷 　　冯一诺的歉意是特别诚恳的，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深刻的。 　　当周铭远以唇舌侵入时，他还特别配合地张开了嘴，不自知的小鼻音如同挠人的小手掌，在周老板情热升温的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又推了一把。 　　于是周铭远就骤然地放开了力道和尺度。 　　他忍耐太久，早于这前半夜暧昧又好笑的对答，早于何文宣工作室里一眼惊艳的钟情，也早于影视城酒店里的克制和纠缠。 　　如果要一直追溯到情动的起点，或许真的就是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之外，由那双哭肿的眼睛起，再因当夜酒店里笨拙又热烈的索吻，一往而深。 　　一颗赤裸纯粹的心，理当被珍惜，被呵护，被妥帖收藏，免受一切惊苦悲厄。 　　就像当下里，分明整个人都在向着陌生而澎湃的感受里坠落，冯一诺颤栗的身体却依旧诚实之至向着周铭远打开。 　　既信任，又沉迷。 　　冯一诺藏在胸腔以内的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再因为周铭远的触摸和亲吻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月光朦胧如牛乳，将这个人清俊的侧脸、绷紧了发力的肩臂，勾成了一条连绵的轮廓线。而这个男人正用力地吻下来，体温炙热，臂弯坚实，力道强势又温柔，让冯一诺颤颤地低吟出声。 　　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夜色遮蔽了彼此身体的大多数细节，也给了冯一诺虚假的安全感，他完完全全是因为了晦暗不明的光线，才能坦然又沉溺地任由周铭远肆意妄为。 　　某一时刻，横陈于下的这个人不自觉地睁大了朦朦胧胧的眼睛，努力望着周铭远，而后者接触到这晶亮亮的视线，忍不住就低下头去吻那一线颤抖的睫毛，低声叫：“宝贝。” 　　冯一诺的呼吸里都带着湿润，轻喘着、颤栗着回应：“周铭远……” 　　“嗯。” 　　“我喜欢你。” 　　“我爱你。” 　　这一夜到底是啥时候结束的，冯一诺基本是全无概念了。 　　反正，在周铭远抱他去洗澡时，窗外似乎已经透着蒙蒙亮，他浑身软得连手指都要提不起来，在周铭远给他擦洗身体时，干脆直接在浴缸里睡了过去。 　　但在周铭远把他放进温暖被窝时，他混沌的意识又挣扎出了那么几秒，喃喃地念叨了一句：“节日快乐……”。 　　然后像个小八爪鱼一样滚进周铭远的怀里，手脚并用缠住他，窝在怀里闭上眼睛。 　　居然还记得是过节。 　　周铭远莞尔。 　　之后轻声道：“me too——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节日。” 　　冯一诺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呼吸平缓而绵长，是真的完全睡熟了。 　　周铭远知道是刚才让他累坏了，于是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的胳膊，让怀中的宝贝可以枕得更舒服一些。 　　他怀抱着冯一诺稍微有些瘦削的身体，听着他毫无防备的平稳呼吸，嗅着他身上沐浴过后清淡的草木香，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 　　这种整颗心都被柔软和甜蜜填满的感觉从没有任何人给过他，他也从没和别人相拥而眠过。 　　周铭远曾经尝试过和某个情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并竭力试图接受对方的亲近，但结果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且因为身体上的排斥过于强大，导致了直接分手。 　　他的身上仿佛有一层自动阻隔别人亲近的无形屏障，一旦有人越过界，这层屏障就会立刻主导身体放出自我保护的信号，阻挡别人靠近的步伐。 　　周铭远其实是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或许会要孤独终老。 　　他绝不会去埋怨和憎恨可怜的母亲，当年在神志不清时对婴儿期喃凮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虐待，然而要说一点遗憾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天可怜见，这层屏障遇到了一个完全的绝缘体——冯一诺。从一开始出现就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这层屏障，堂而皇之地一再朝他靠近。 　　从初遇时一步跌落进怀里，到酒店里大醉后的索吻，直至登堂入室，而今蜷卧在怀抱里，睡得酣甜可爱。 　　一个全不设防、心思单纯的宝贝，大概这就是所谓天使。 　　——所以他们才会在教堂外相遇，并迅速地在上帝的见证下许下誓言。 　　周铭远满足地喟叹一声。能遇到冯一诺，是他这辈子最幸福也最幸运的事。 　　他凑近那张熟睡的脸，在他的额头郑重地印上一个吻。 　　“亲爱的，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一夜酣甜美梦，冯一诺醒来时神清气爽、身心餍足。 　　然而缺乏锻炼却又陡经剧烈运动，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某人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在向他发出强烈的抗议！ 　　他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一看，居然又是下午了。 　　他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句“禽兽”，刚准备起床就听到门外传来周铭远的声音，好像是在吩咐辛哲点餐。 　　“他喜欢吃辣的，但今天不行，要清淡点的。” 　　“他生病了吗？”这是辛哲的声音。 　　“没有。”周铭远回答。 　　“那他怎么还没起床呢？” 　　“睡得晚。”周铭远声音淡定，特别坦然。 　　“不睡觉干什么？” 　　“他没‘干’什么。”不知为什么，虽然周铭远的咬字轻重毫无变化，冯一诺硬是听出了这人仿佛在强调什么，并且隐隐透着点得意是怎么回事？ 　　妈蛋，自己确实没，一夜都是那家伙在…… 　　冯一诺的脸莫名其妙突然通红。 　　后面辛哲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心思听了，直到传来推门声，才让冯一诺从羞恼里突然清醒过来，随即赶紧躺下装睡。 　　周铭远进来了。 　　冯一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大概是昨天晚上干的事儿太荒唐太过分，如今天光大亮，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铭远。 　　周铭远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原本在床头柜上，此时却在枕头边的手机，嘴唇不自觉地扬起来，坐到床边轻轻将某人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张看起来像在熟睡中，却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可疑红晕的俊俏脸庞。 　　“宝贝儿，起床了。”周铭远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叫道。 　　冯一诺咕哝一声，假装翻了个身，不理他，继续“睡”，却没想到这一翻身，把自己左边的耳朵完全暴露在了周铭远面前。 　　周老板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含住他小巧圆润的耳垂轻轻一咬，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从唇齿之间迅速扩散出去，瞬间激遍冯一诺的四肢百骸，惊起一阵抑制不住的酥麻颤栗，让全身的骨头都在这惊颤中软了下来。 　　冯一诺紧咬着牙关才控制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声音。 　　周铭远实在太坏了，他明知道耳朵是自己的敏感点！ 　　冯一诺装不下去了，侧过脸要躲开周铭远的亲吻，可周老板不依不饶不退缩，不管他怎么躲避，温热的唇舌都紧紧贴着他的耳朵不放，又是亲又是舔地撩得冯一诺几乎要抓狂。 　　“周铭远！”冯一诺终于受不了地大喊一声，伸出手抵在周老板的胸膛上，要把他推开。 　　周铭远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手，送到唇边吧唧亲了一口，笑意盎然地看着气哼哼瞪着他的冯一诺。 　　“宝贝儿醒了？” 　　冯一诺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你又故意逗我！” 　　“我没有。”周老板一脸无辜，“你的耳朵太可爱了，我只是没忍住。” 　　“你你你……”你简直就是个无赖！ 　　“你难道不喜欢？昨天晚上我亲它，你明明很……” 　　“不要说了！”冯一诺脸红得要滴血，周铭远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谈论这种事的？ 　　周铭远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决定见好就收。再逗下去，这孩子估计真要跟他急了。 　　于是他好脾气地说：“好，不说了，但是你该起来吃东西了。” 　　“我不要。”一提到吃东西，他就想到周铭远刚刚跟辛哲的对话，那小子会不会知道了什么啊…… 　　“你不饿吗？昨晚体力消耗那么大。” 　　“你还说！”冯一诺一副“你再说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周铭远只能妥协：“听话，饿坏了我会心疼。” 　　冯一诺傲娇地一哼，但紧接着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都一点多了，他真的很饿！ 　　他红着脸瞪着周铭远，心想这人要是敢再逗他一句，他就把枕头砸到他脸上。 　　然而在对付冯一诺这个问题上，周老板的造诣那绝对是登峰造极，十个冯一诺都不是他的对手。冯一诺在他面前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 　　于是他说：“乖乖起来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玩。” 　　咦？可以出去玩？ 　　冯一诺的眼珠子动了动，怀疑地看着他。日理万机的周老板有时间亲自带他出去玩？这种机会真的很难得啊。 　　周铭远看出他心动了，笑了笑再接再厉：“那里可以看赛马，可以打球，可以划船，说不定还能见到你喜欢的明星。” 　　“你知道我喜欢谁？” 　　周铭远没有回答：“去不去？” 　　“去！” 　　不去是傻瓜！ 　　-------------------- 　　改了好几遍才过审，我尽力了 第60章 好久不见 　　周铭远带冯一诺去的是一个位于本市西郊的私人庄园，庄园的主人是贺以则。 　　冯一诺在半路上才知道，周铭远是去参加他之前提过的一个非正式行业沙龙。其实就是娱乐界的各位大佬借着假期搞个聚会，互通有无，联络一下感情再顺便看看有没有合作机会。 　　到场的除各大娱乐公司、传媒公司老板，也有某些实力雄厚、想要进军影视行业的的企业家，以及目前娱乐圈里比较有影响力的出品人、制作人、导演、编剧，和少数几位有资格到场的大牌影星。 　　如果按照咖位来排的话，冯一诺估计连贺家庄园的门都摸不到。 　　他在来之前真的以为只是去看看赛马、划划船什么的，压根儿没想过是来参加这么高规格的酒会，难怪周铭远在出门前坚持让他穿昨天在丰悦城买的衣服，原来是怕自己给他丢脸。 　　冯一诺有点不爽，周铭远问他怎么了，冯一诺老实说了。 　　周老板惩罚性地捏了下他的脸：“不许胡思乱想，我是不想别人轻视你。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会以貌取人，尤其是娱乐圈。” 　　冯一诺认可他的说法，揉了揉脸没有反驳。他自己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对这种现象的感触是最深的，有时候一件好衣服比一部好作品还有用得多。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他们到的时候，厅里已经三三两两聚了很多人，冯一诺目测了一下有二三十个。有些他看着眼熟，有些却相当陌生，唯一能确定认识的，是分别处于不同小圈子的贺以则和严若霖。 　　贺以则身边的人一看就是企业家，严若霖周围都是圈子里出名的导演、编剧、制作人，不过都属于冯一诺知道但从未接触过的人。 　　大厅另一侧，摆放了长长一排香槟和红酒，还有各式造型精致花样繁多的小点心。有个打扮随意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所有人，专心致志地挑选那些漂亮的点心往手中的大餐盘里放，很快就垒了一大盘子。 　　冯一诺觉得那人很有意思。能来参加这个酒会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且通常也不是真来吃东西的，但这人完全没有要和别人交谈的意思，好像满场的圈内大佬在他眼里，还不如手中的一块蛋糕有吸引力。 　　而且，他怎么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他刚想再仔细地看看，贺以则已经朝他们迎了过来，边走边扬声说道：“我们的周老板，终于到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冯一诺下意识地就要把手抽回来——周铭远是牵着他的手走进来的，不过周铭远没放。 　　贺以则走到他们面前，瞄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笑，但什么也没说，只伸开双臂做出个要和周铭远拥抱的姿势。 　　然而周老板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绕过他走向了严若霖。 　　冯一诺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看到他和周铭远手拉手，但谁都没表现出有任何异样，仿佛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贺以则跟在他们身后碎碎念，跟周铭远说，做人不能太高冷，否则容易没朋友。 　　周铭远冷着脸回应，那你可以跟我绝交。 　　然后特别绅士地走到严若霖面前，微笑着叫了声“若霖”。 　　贺以则：“……” 　　冯一诺：“……” 　　围观的各位大佬：“……” 　　这也太区别待遇了吧？ 　　但小小的吃惊之后，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周、严、贺三人的关系有多铁。因为只有足够亲近，才能在这样的场合中无所顾忌。 　　严若霖也开心地笑起来，对周铭远说：“你们可迟到了，下次的酒会得你做东。” 　　“没问题。”周铭远一口应承。 　　严若霖顺势给他们介绍了身边几位圈内知名人物，周铭远介绍冯一诺时，只说了他的名字，没提他们的关系。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这种场合能带在身边的，肯定不是普通身份，纷纷向冯一诺示好。 　　冯一诺颇有点受宠若惊，但表现还算从容淡定。他性子本就淡泊，对这样的人际交往并不感兴趣，虽然这几位都是圈内的大人物，但他总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握个手寒暄两句就差不多了。只是当他和几人寒暄完再往酒水台那边看时，那个拿点心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铭远问他在看什么，他说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正说着，贺以则带了两个气质出众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两位一个成熟稳重，一个俊美非凡，一眼望去，相当夺人眼球。 　　“铭远，给你介绍两个好朋友。”贺以则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指着那个成熟稳重的说，“这是恒亚影业的方总。” 　　“方睿。”被介绍的这位伸出手，周铭远点头微笑，与之握手、互通姓名。 　　贺以则还要再介绍另一位，周铭远主动截住了话头。 　　“柯总。”周铭远边说边主动伸出手，脸上笑意盎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柯总——柯明轩握住他的手，也笑起来。 　　“你们认识？”贺以则一脸惊讶。 　　“前两年柯总亲自前往美国开拓和晟海外市场，跟HZY有过合作。”周铭远简单做了解释，又问柯明轩，“边总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说的这位是柯明轩的同性爱人边以秋，当年在美国相识时，正好是边以秋治病的时候。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进来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带着儿子骑马去了。”说起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柯明轩脸上满是宠溺。 　　周铭远笑起来，没再多说什么，转而跟方睿寒暄起来。 　　几个男人相谈甚欢，冯一诺安安静静听着，懂事的不去插话——主要因为这几位都是行业内站在金字塔尖尖的顶级大佬，他想插话也不知道从何插起。 　　他从路过的Waiter托盘里取了杯香槟，刚要喝却突然听到大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又有哪位大人物到了。 　　冯一诺好奇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却在下一刻脸色发白，僵在当场。 　　宋思齐！ 　　门口传来的骚动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连周铭远、贺以则几人都停下交谈看了过去。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今年刚斩获金樽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影帝宋思齐，以及他的未婚妻严若溪。 　　两人手挽着手，亲密非常，俊男美女的组合十分抢眼，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般配。 　　不过，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整个S市上流圈子都知道，严家这位准女婿是个典型的“凤凰男”，除了一张脸能讨女人喜欢，把严家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外，再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虽然得了个影帝，在娱乐圈也算混得风生水起，但这些成就在真正的世家豪门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宋思齐无非是想借严家的人脉和财势巩固自己的地位，提升自己的身份，跻身到上流圈子里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到来会引起骚动的原因，在场诸人并不认可他有这个资格参与今天的酒会。 　　冯一诺呆呆地看着那个在自己心里盘踞了十年的男人，挽着别的女人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面前，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个人从心底彻底剔除，不会再因为他有半点的情绪起伏和波动。 　　他甚至设想过如果再想见，自己可以对他的背叛表现得毫不在意，微笑着对他说一句“恭喜”，然后在对方的懊悔和震惊中毫不留恋地转身，昂首阔步地离开。 　　然而，想象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豁达。 　　十年的付出，怎么可能对宋思齐的背叛和欺骗无动于衷、毫不在意？ 　　事实上，在见到宋思齐的那一刻，冯一诺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去甩他一巴掌。 　　他几乎把舌尖咬出了血才控制住自己的脚步。 　　不能这么做。太难看了。他自己难看不要紧，但这样的场合，他怎么能让周铭远难堪？ 　　可他又真的很难受，难受得脸白如纸，浑身颤抖。他看到宋思齐那张脸，看到严若溪挽在他胳膊上的手，看到宋思齐对严若溪露出温柔深情的笑，他的胃部就一阵抽搐，恶心得想吐。 　　他听到严若霖在问贺以则：“他们怎么来了？你邀请的？” 　　“我邀请的是严若霆。”贺以则回答。 　　“我来S市前刚听到的消息，严家旗下的嘉艺传媒，好像交给严若溪打理了。”方睿看了宋思齐和严若溪一眼，淡淡地开口。 　　“没想到方总在Z市，消息竟然比我们还灵通。”周铭远笑了笑。 　　“恒亚和嘉艺之前合作过。”方睿倒是很坦然。 　　严若霖冷笑一声：“严若霆舍得把最赚钱的传媒公司拱手送给宋思齐这个便宜妹夫？” 　　“舍不得也没办法，严家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贺以则盯着笑靥如花的严若溪和她身边的男人看了一会儿，“严小姐怕是来给自己婚礼热场子的。也辛苦新娘子了，三天后就是大日子，今天还要带着个没什么根底的男人来刷存在感。” 　　严若霖似笑非笑，并不答话，甚至都没往那边多看一眼。 　　贺以则吐槽完，把手中的酒杯往严若霖手里一塞：“行吧，我去打个招呼。” 　　冯一诺听着他们的谈话，胃部抽搐得更厉害了，连带胸口也开始堵得慌。 　　周铭远转头发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胸闷。”冯一诺勉强扯出个笑容，但搭配着他此刻苍白的脸色，毫无说服力。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医生来？”严若霖也有些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冯一诺在周铭远心中的地位，他这心肝宝贝要是在这个酒会上出了什么事，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看不到周老板的好脸色。 　　“不用了，我出去透透气就好。”他不想见到宋思齐，也不想宋思齐见到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出去，眼不见为净。 　　“我陪你去……” 　　“不用。”冯一诺一口拒绝，说完后看到周铭远眼底的疑惑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忙急着解释，“我真的没事，你们有重要的事要谈，别因为我耽误了。” 　　周铭远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这话的真假。 　　冯一诺心虚得不行，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周铭远终于说话了：“那好，别走太远，我一会儿去找你。” 　　“好……”冯一诺话音未落，和贺以则说着话的宋思齐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61章 神仙？妖孽？ 　　冯一诺像躲避瘟神一样迅速转身，快步穿过人群，出了大厅，情急之下都忘了跟方睿、柯明轩打声招呼。 　　周铭远抱歉地对两人笑笑：“不好意思，小孩子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这两位都表示理解，继续和严若霖谈着他们刚说到的话题。 　　周铭远往贺以则那边看过去，正好撞上宋思齐疑惑的目光。而那道目光追逐的方向，是刚刚离开的冯一诺。 　　严若霖看了一眼周铭远，接下方睿的话头：“方总是打算在国内做一个世界一流的特效制作公司？” 　　方睿点点头：“没错。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一起做。” 　　“这是我们的老本行啊。”严若霖碰了碰周铭远的胳膊，“铭远你说呢？” 　　“当然。”周铭远收回落在宋思齐身上的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合作上，“HZY在美国已经有十几年的丰富经验，我们也可以负责引进好莱坞的顶级制作团队……” 　　冯一诺出了大厅，一直走到花园，才将那抹一直黏在背后的视线甩掉。他刚刚反应很快，宋思齐应该没看到他的脸。再加上自己现在的穿着打扮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仅凭背影，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真是奇怪，以前宋思齐外出拍戏，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冯一诺最高兴的时候，就算两个人在家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的脸，跟他说上几句话，就能让冯一诺开心好几天。 　　可现在，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却只会感到恶心反胃。 　　尤其是想到曾经那些他以为无比亲密的画面，那些拥抱、亲吻，都是那个人处心积虑的骗局，他在和自己亲密相拥的同时，或许脑子里正在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冯一诺胃里就翻江倒海，恨不能将所有关于宋思齐的记忆统统吐出来。 　　他们年少相识，从青梅竹马开始，十几年间耳鬓厮磨、甜言蜜语，从相拥而眠到以吻许诺，冯一诺是真的一直以为，宋思齐是爱着自己的。 　　要不然，为什么这个人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要为了他们的将来好好努力，要成为大明星，要挣很多钱。 　　“诺诺，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才对得起你。” 　　成为影帝，算是出人头地了吧？ 　　可惜，已经和“最重要的人”毫无关系了。 　　冯一诺走到一棵树下，捂住胸口干呕了几声。 　　他是真的生理性反胃。 　　不愧是影帝，一演十年，可真是难为宋思齐了。只有自己这样的傻子，才会对他的款款深情、许诺发誓信以为真，并且甘之如饴地一次又一次奉上能力所及的一切，直至枯竭。 　　冯一诺靠着那棵树，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直至今日再次见到宋思齐之前，他对那个求婚视频里，对方要和一个女人结婚这事，其实并没有真正直抵灵魂的触动。或者说，冯一诺的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相信，和自己你侬我侬了十年的男人，是真的跟一个女人结婚去了。 　　他想的是，好吧，分手而已，是我不够红了，不能再给他什么了，要去攀更高的枝了。 　　他为宋思齐找了一堆借口，一堆苦衷，甚至在黎悠悠骂渣男不得好死时。他也只是苦笑，并没多说什么。 　　他告诉自己，宋思齐至少曾经是喜欢他的，只是国内的社会环境不允许，宋家单亲，母亲身体又不好，宋思齐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即使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诺言，也是不得已。 　　自己可以生气，可以不甘，但不该恨他。毕竟，在娱乐圈这么个不进则退、冷酷现实的世界里，对诱惑低头，想飞黄腾达，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人性原本如此。 　　可是今天，他亲眼见到宋思齐挽着那个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宋影帝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哪有半点苦衷和不得已？ 　　没有什么苦衷，也没有什么不得已。他只是不喜欢男人，不喜欢你。 　　冯一诺仰望着浮云流动的蓝天，突然觉得很庆幸。 　　或许他应该感谢宋思齐，因为他不喜欢男人，自己才能干干净净地和周铭远在一起。 　　想到周铭远，冯一诺翻涌的胃部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气闷的胸口也舒缓了许多。 　　他刚刚见到宋思齐反应太激烈了，不知道周铭远有没有看出来什么。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他一定会很担心。 　　冯一诺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懊悔不已。 　　就这么点自制力，丢不丢人？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宋思齐，该害怕的也是他，自己跑什么？ 　　冯一诺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大厅，又担心见到宋思齐会忍不住变脸，正左右为难，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带笑的“喂”。 　　他吓了一跳，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便被一张美人脸晃花了眼，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那人斜倚在花园和别墅连接的栏杆上，一手落在栏杆上，倒像是比汉白玉还要细白。穿了件十分随意的乳白色V领针织衫，颈项处一片瓷光玉润，夕阳落在他的锁骨之上，勾勒出精致得不得了的线条。 　　冯一诺呆呆地望着对方，视线再往上移，看着对方笑意吟吟开口，眉眼带笑，语声轻快，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然而因为容色过分的招摇，冯一诺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这个大美人非常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冯一诺才呐呐地应了一声：“啊……” 　　大美人问的是：“你在那儿做什么？” 　　冯一诺迷迷糊糊地想：我在看你啊。 　　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没回答。大美人扬了下眉，显然也很习惯这么被人盯着发愣，便只是笑容微敛，看着冯一诺眨眼睛。 　　这张脸，冯一诺当然是认识的！ 　　他看过这个人主演的每一部电视剧、每一部电影，看过他参加的每一场活动、每一个综艺，但他从未想过，现实里的这个人居然比屏幕上还要好看。 　　“你是人吗？”冯一诺愣了好半天，才傻乎乎地问出一句。 　　“不是啊。”那人原本就带笑的桃花眼又弯了几分，边说边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蛋糕毫不顾忌形象地放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吃完才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神仙。” 　　冯一诺这才注意到这个神仙手里拿着一只巨大的白瓷餐盘，上面满满一盘子各色小点心，现在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难怪刚才在大厅见到他，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躲这里偷吃来了。 　　“你不是神仙，神仙不会偷吃蛋糕。” 　　“那我是什么？”神仙咬着小银匙认真地问。 　　“你是妖孽。”冯一诺回答得也很认真。 　　妖孽笑眯了眼，仿佛对这个评价很满意。 　　他把小银匙放在大餐盘里，随意地趴在栏杆上盯着冯一诺：“我刚看你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冯一诺忍不住想抽嘴角，“你私底下从来都没一点偶像包袱吗？” 　　“哎呀，你知道我是谁？”妖孽的语气听起来很惊讶，但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冯一诺默默翻个白眼：“就你这张脸，要找出几个不知道你是谁的，也很难吧？” 　　国内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国际影帝，恒亚影业台柱子，娱乐圈第一美人——夏铭。 　　最后这个称号是某个非常权威的门户网站发起的一次网络投票评选出来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投票的候选人包括当时最红、呼声最高的各大明星，男女都有。 　　而夏铭，以绝对的优势力压多位风姿绰约环肥燕瘦的美艳女星，轻松夺魁，并一直霸占着这个称号，至今无人撼动，也无人有异议。因为不管多漂亮的女人，在光彩夺目的夏铭面前，都会显得黯淡无光。 　　这样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任谁只要见过一次都不会轻易忘记。更何况，夏影帝还是目前国内人气最高身价也最高的明星，出镜率相当频繁，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私底下的夏铭居然是这样的——端着个大餐盘在角落里吃蛋糕这种事，怎么想都不是他这个级别的明星该干的事。 　　“哎。”夏影帝忧伤地叹了口气——虽然冯一诺一点都没看出他哪里忧伤。“所以我出来了。” 　　他边说边又挖了一大勺蛋糕放进嘴，看得冯一诺瞠目结舌。 　　“你这么吃蛋糕，不怕胖吗？” 　　“怕啊。”夏铭老实点点头，“所以我才要趁凌璨不在多吃一点，等回到Z市，他又要管这管那不让我吃。” 　　冯一诺知道凌璨是夏铭的经纪人，听他这么说自己心里多少平衡了一点，至少证明夏铭跟他一样都是人，并不真的是吃不胖的神仙。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夏铭吃着蛋糕，事儿居然还没忘。 　　“什么问题？”冯一诺装傻。 　　“你刚刚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夏影帝提醒他，“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没有，就是里面人太多了，出来透透气。”虽然夏铭是自己很喜欢的明星，他也没有刚认识就暴露自己隐私的习惯。 　　“你也是来参加这个酒会的？”夏铭这回的表情是真的有些意外。 　　“嗯。”冯一诺点点头。 　　“我怎么不认识你？你也是演员吗？” 　　“我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你不认识我很正常。”如果不是周铭远，他哪有资格和酒会上这些人同处一室？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这不就认识了吗？”夏铭狡黠地笑了笑，“而且你既然能来参加这个酒会，就算现在名气不大，但肯定很快就会红起来的。” 　　“借您吉言，谢谢。”冯一诺被他说得也忍不住笑起来。因为宋思齐的出现而郁闷的心情也在瞬间多云转晴，好了许多，突然就有了回大厅面对那个人的勇气。 　　而且他出来太久，怕周铭远找不到他会担心。 　　他真的是太傻了，宋思齐已经成为过去，再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自己的逃避和退缩，却有可能伤害周铭远，让他误会自己对宋思齐旧情难忘耿耿于怀。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回到周铭远身边，弥补这个愚蠢的错误。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再见。” 　　冯一诺说完转身就跑。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夏铭在他身后喊道。 　　“我叫冯一诺。”冯一诺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走过花园，再穿过一条长长走廊，踏上台阶，拉开那扇隔离花园与大厅的巨大雕花木门。 　　却一头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铭远！” 　　他惊喜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第62章 一别两宽 　　惊喜就瞬间变成了惊吓。 　　他反射性地要往后退，但宋思齐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眼底满是欣喜：“诺诺，真的是你？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冯一诺愣愣地看着他，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都没有，之后猛然醒悟：“放开我。” 　　“诺诺，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这十年对我是真心实意，从来没半分欺骗和利用？只是突然被雷劈中失忆了，才转眼爱上严小姐？”冯一诺冷笑一声，试图把胳膊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但宋思齐力气比他大，拽得太紧，这一下居然挣脱不掉。 　　“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思齐满眼恳求。 　　“那是怎样？”冯一诺放弃挣扎，冷静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倒真想听听这个人能给出个什么样的解释来。 　　然而并没有，宋思齐只是痛苦地看着他，嘴唇张合几次，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是给出了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冯一诺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我不接受。” 　　宋思齐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冯一诺会是这样的反应。 　　“怎么？很意外？”冯一诺将他的怔愣看在眼里，眼底的冷意又多了三分，“你习惯了我对你从不反驳从不质疑，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只会对你说‘没关系’？” 　　“我没有这么想过。”宋思齐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变了很多。” 　　“不是我变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话说到这了，冯一诺觉得言尽于此，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再跟这个人废话下去。他抬起依然被宋思齐抓在手里的胳膊，“宋先生，你应该不想让你的未婚妻看到你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吧？”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宋思齐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擦觉地伤痛，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软软糯糯满心欢喜的“思齐哥哥”。 　　十七岁时的冯一诺，一脸羞涩而期待地看着自己，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星光闪耀，那是他此生所见，最纯真和诚挚的眼睛。 　　可是…… 　　雕花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宋思齐回过神，条件反射地放开了冯一诺的手，并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陌生男人，看穿着应该也是来参加酒会的宾客之一。 　　他礼貌地朝两人点了点头，朝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宋思齐松了口气，转头却对上冯一诺满带嘲弄的目光。 　　冯一诺不言不语，光只是这么看着他，目光犹如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将宋思齐扇回了冰冷的现实。 　　“诺诺……”他知道自己刚刚放手的动作，再次将冯一诺推到离自己更远的地方，他迫切地想做点什么将他拉回来，但冯一诺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里面等我，再见。”冯一诺冷漠地说完，转身就走。 　　宋思齐刚刚的动作，再次证明他是个多么自私且懦弱的男人，跟这样的男人再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可他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嘲讽和嫌恶深深地刺激了宋思齐，后者急切地伸出手，想要再次拽住冯一诺，却没想到冯一诺的反应异常激烈：“不要碰我！！！” 　　冯一诺下意识地一甩手，仿佛是要甩开什么脏东西。这次他的力气很大，而宋思齐在犹豫，以至于狠狠地着了一下，一声脆响犹如一记鞭笞，重重地抽在宋思齐手臂上。 　　连他嗫嚅似的一声呼唤都被那声脆响盖了过去。 　　“诺诺……” 　　“也不要再叫我‘诺诺’，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冯一诺的眼神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剑，挡住想要朝他靠近的宋思齐。 　　宋思齐颓然放下自己的手：“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错了，我不恨你。”冯一诺看着宋思齐那张自己曾经百看不厌，现在却极度反感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觉得恶心。” 　　宋思齐其实长得很好看，五官俊挺，气质儒雅，否则也不会把眼高于顶的严家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可此时，这张帅气迷人的脸却因为冯一诺的话而在顷刻间血色尽失。 　　“你明明不喜欢男人，却强迫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十年，甜言蜜语，亲吻拥抱，你就没觉得恶心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诺诺，我对你……” 　　宋思齐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连眼前的冯一诺都开始变得模糊。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反驳：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可究竟是怎样，他却说不出来。或者，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因为他不能，不可以。他是宋思齐，是万众瞩目的新晋影帝，是前途坦荡的人气巨星，是豪门世家的乘龙快婿！他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无所顾忌为所欲为？这么多年，他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位置，拥有现在的一切，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前功尽弃身败名裂？ 　　这是一道所有人都会做的选择题，他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他知道这才是自己该走的路。 　　可是为什么，听到那句“恶心”，他的心会这么痛？ 　　他宁愿冯一诺说恨他，冯一诺有一万个理由恨他。爱和恨从来都是并存的，如果冯一诺恨他，至少证明他还在意着他。 　　但冯一诺只说他“恶心”。 　　“宋思齐，别说，千万别说。”像是知道他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冯一诺眼中的冰冷，不知何时转为了怜悯，就这么看着他，“如果你说出来，我只会更看不起你。” 　　是的，他知道我想说什么。宋思齐惨然地想——冯一诺，其实从小就是非常聪明的啊。 　　明明不喜欢男人，却为了利益强迫自己对一个男人甜言蜜语，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恶心。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明明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却依然为了追逐更多的名利地位欺骗、背叛，去娶一个仅仅代表了上升阶梯的女人，确实是会让人更看不起。 　　别说是冯一诺了，连他宋思齐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这种可能性。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 　　他追出来是要做什么呢？是想要改变什么吗？ 　　自从严若溪一意孤行、向媒体公开了那个求婚视频的一刻起，宋思齐就知道，他和诺诺完了。 　　他一直不敢联系冯一诺，不敢面对他的质问和控诉，更不敢面对他受伤的眼睛。 　　可刚刚在大厅里见到，哪怕只看到了一个不甚清晰的背影，他也在霎时间确定，那就是诺诺。 　　然后他开始魂不守舍，开始心神不宁，最终找了个借口离开大厅，朝冯一诺消失的方向追了出来。 　　他并没有想好见到对方要对他说什么，再花哨的解释也掩盖不了自己伤害他的事实。可自己仿佛着了魔，就是想见到他，想跟他说说话，想当面跟他说一句“对不起”，想告诉他自己的不得已，想让他……不要恨自己。 　　可是冯一诺说不恨，他只是觉得恶心。 　　这两个字的杀伤力，超出了宋思齐所有的想象。 　　事实上，这两个字就像是最锋利最冰冷的刀子，准确无误扎进宋思齐的心，顿时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宋思齐苍白着脸，轻轻笑起来。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冯一诺冷眼看着，只当他在回答自己的话。 　　弥漫在宋思齐眼底的是些什么东西，他看不清、不相信，更没兴趣。 　　这人的喜欢，利用，欺骗，追悔，他已经统统都不再care! 　　历数过往十多年，或许也有那么些个真诚不掺假的情感，只可惜那点情分，远远比不上名利、地位、金钱。 　　相对于这些东西而言，感情无足轻重。失去了自己，宋思齐此刻看起来肝肠寸断，但失去了他苦苦钻营来的那些，宋思齐大概会生不如死。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宋某人既然选择了伤害和背叛，就要把这点微不足道的悔和痛一并承担了吧！ 　　冯一诺不是圣母，他可以不恨，但绝不会因为对方这一刻的乞怜而心软。 　　更何况，趋利避害已经写进了宋思齐的本能里——刚刚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放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个人永远没有勇气正大光明地牵起一个男人的手。 　　就这样吧。 　　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谁也不必觉得亏欠。 　　冯一诺突然觉得堵在心里的那个结正在一点一点打开，心情和身体都在一点点变得轻盈起来。 　　他最后看了宋思齐一眼，对他说了两个字：“再见。” 　　再见，曾经点亮了我整个少年时期的“思齐哥哥”。 　　再见，我曾义无反顾真心以待的十年光阴。 　　再见，再也不见。 　　冯一诺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步伐轻快而坚定地朝人声喧嚣的大厅走去。 　　那里，有一个面容冷峻但内心却无比温柔的好男人，在等着他。 　　那才是他的未来。 　　-------------------- 　　渣男当然要自己打才爽！ 第63章 谢谢你 　　冯一诺的步子有些急切，他刚走进大厅，周铭远便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他端着酒杯，唇畔噙着一抹浅笑，眼底是冯一诺熟悉的无限柔情。 　　冯一诺心里一热，立即加快步伐朝他奔去，最后甚至是扑进了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完全无视了此时此刻他们身处的时间和场合。 　　他知道，周铭远一定不会像宋思齐那样放开他。 　　果然，周老板虽然对他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有片刻的惊讶，但很快便极其自然地搂住了他，连手中的红酒都没有洒。 　　“这是怎么了？”他凑到冯一诺耳边，柔声问道。 　　“我想回家。”冯一诺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有点发闷，像撒娇。 　　其实冯一诺一向懂分寸、知进退，很少提这种近乎无理的要求。他知道这个酒会很重要，周铭远生意上的事也还没谈完，而且他内心也并不是真的想让周铭远马上放下正事陪他回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刚刚见了宋思齐，突然就想在周铭远面前任性一把，以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但这句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他不想让周铭远觉得他太过幼稚不懂事。 　　周铭远轻轻“嗯”了一声，冯一诺刚想说自己跟他闹着玩的，就听周铭远对身边的两位大佬说：“看来合作的事只能下次再谈了。” 　　方总和柯总对这种事好像都很理解，笑着说他们在S市还有别的事，会多待两天，等他方便时再约。 　　“好的，谢谢。”周铭远将手中的酒杯放到Waiter端着的托盘中，转头看向严若霖，“替我跟以则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 　　严若霖点点头，看他像来时一样，牵着冯一诺的手，目不斜视穿过衣香鬓影的大厅，朝门口走去。 　　冯一诺侧头看着周铭远挺拔的身影，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传来熨帖灵魂的温度，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直到上了车，冯一诺才不好意思地对周铭远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周铭远扬眉。 　　“你和方总他们谈的事肯定很重要。”却被自己打断了。 　　“没有什么事能比你更重要。”周铭远的语气十分自然，仿佛自己说的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根本没想到这句话，在冯一诺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除了自己的父母，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如此将他珍而重之地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周铭远。 　　S市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国内娱乐圈呼风唤雨的幕后大BOSS，他一句话、一个决策就有可能影响无数人的命运。然而，这样一个人，告诉他，没有什么事能比他更重要。 　　冯一诺感动得想哭，红着眼眶问周铭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我对你这么好。”周铭远摸摸他的头，眼底柔情似水，几乎要把冯一诺溺毙在里面。 　　冯一诺这下是真的要忍不住往下掉眼泪了，但又不想周铭远看到，所以直接扑过去搂住了周老板的脖子。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逼回去，然后在周铭远耳边说：“谢谢你，铭远。”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谢谢你接受我的平凡和普通，谢谢你包容我所有的缺点和任性。 　　谢谢你，拯救了我。 　　周铭远抚上他背的手因为他的称呼而一顿，这是冯一诺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叫他的名字。听上去，实在是异常的悦耳。 　　“你叫我什么？”周铭远问。 　　“铭远。”冯一诺答。 　　“再叫一次。” 　　“铭远。” 　　“再叫一次。” 　　“铭远。” 　　“再叫一次。” 　　“……”冯一诺一脑门黑线，“再叫下去天都要黑了。” 　　“那就让它黑好了，我们正好可以在车里玩点特别的游戏。”周铭远边说边亲吻他的脖子。 　　冯一诺此时是跨坐在他大腿上的——原本他俩好好坐在后座，可冯一诺刚刚扑到他怀里的时候，周老板大概觉得那个姿势不太方便拥抱，就直接把人捞到了腿上。 　　宾利的空间其实很大，但两个身高体长的大男人叠着坐在里头，还是显得有点逼仄。周铭远亲吻他的脖子，冯一诺就扭来扭去地躲。 　　“痒，别闹……” 　　这么个跨坐在腿上又扭来扭去的姿势，冯一诺心无城府，纯洁得要命，可就苦了被当成人肉坐垫，并且不自觉开始缓缓抚摸怀中爱人的周老板。 　　“冯一诺。”周铭远停下亲吻的动作，将炽热的唇舌停留在冯一诺精巧的锁骨处。 　　“嗯？”冯一诺被他突然连名带姓叫得一愣。 　　“你想玩car sex吗？”周老板问得很严肃，一点情色意味都没带着。 　　冯一诺赶紧摇头：“不想！” 　　这是露天停车场好吗？随时都有人经过的好吗？虽然他很喜欢和周铭远的一切亲密接触，但公开表演就，真的不必了！ 　　“那就，不，要，乱，动！”周铭远垂下眼睫，轻声慢语，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又认真，唯独说话间喷洒在肌肤上的气息，泄露了一丝难掩的灼热。 　　迟钝的冯一诺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屁股坐着的地方，后知后觉底下的状况，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要从周铭远腿上下来。 　　奈何周老板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胳膊圈上冯一诺劲瘦的腰，将他紧紧箍进自己怀里，胸腹相贴，彼此间竟然贴得更紧了。 　　“周铭远！”冯一诺一声惊呼，吓得小心脏砰砰跳，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彼此接触处的体温，以及那难以形容和描述的微妙变化。 　　天啊，周老板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在这里…… 　　冯一诺浑身都麻了，六神无主，慌得一批。想要退出周铭远的怀抱，却被一句话止住了所有动作。 　　“你再蹭一下，我不能保证……” 　　如果不是嗓音低哑呼吸沉重，这话可真是一点威胁的意思都没有呢！ 　　冯一诺立马消停，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脑袋轻轻地、轻轻地，靠在了周铭远的肩头，放缓了呼吸，不挣扎，不乱动，只是这么乖乖地抱着对方，周铭远环住他的腰，偶尔轻啄一口那道就停驻在唇边的脖子。充斥在车厢里那股强烈的邪火渐渐降了下去，周铭远硬挺的臂弯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柔软。 　　冯一诺轻轻问：“刚刚大厅里那么多人看到我抱着你，会不会不太好？” 　　“能来参加这种酒会的人都是圈子里的老狐狸，他们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 　　“唔。”难怪那些人见到周铭远和他手牵着手，一点诧异都没有，原来是早就习惯了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 　　“不过……”周铭远稍微顿了顿。 　　冯一诺把头抬起来看着他：“不过什么？” 　　“不过偶尔也会有意外。”周铭远盯着他的眼睛，“今天，来了一个没有受到邀请的人。” 　　冯一诺知道他说的是宋思齐，有点不敢和周铭远对视，眼神飘忽：“他……应该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周铭远故意问他。 　　“他是严大小姐的未婚夫嘛，应该也是懂些规矩的。”其实是冯一诺太了解宋思齐，在严若溪面前，他估计恨不能装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而且他又迫切地想融入上层圈子，就算见到自己和周铭远的亲密举动，也不会自毁长城把这件事说出去。 　　周铭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一直看着冯一诺，没有说话。 　　冯一诺被看得不自在，心想辛哲那臭小子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出现？难道是要他和周铭远自己开车回市区吗？ 　　“是他吗？”周铭远突然问道。 　　“什么？”冯一诺正在琢磨要不要给辛哲打个电话，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砸得有点懵。 　　“宋思齐。”周铭远放慢语调，把这个名字说得十分清晰。 　　冯一诺呆呆地看着他，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 　　他……知道了？ 　　周铭远见他一副完全回不过神的样子，索性把话说得更加清楚明白一些。 　　“那个让你在教堂外伤心哭泣的男人，是宋思齐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冯一诺相信自己平常的生活中绝对没有露过破绽，而他和宋思齐自入行以来，在公众面前几乎没有过交集，就算周铭远再厉害，也不可能查到他们真正的关系。 　　“本来只是怀疑。”周铭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过，现在确定了。” 　　冯一诺一愣：“你诈我！” 　　周铭远摇摇头：“宋思齐出现在酒会上那一刻，你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如果都那样了他还不怀疑，那他这个亲密爱人也做得太不称职了。 　　冯一诺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我的演技还有待提高。” 　　“这跟演技没有关系。”周铭远拉下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介意跟我说说你和他的事吗？” 　　温热的嘴唇触上指尖，立刻如同过了电般，让冯一诺的手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确定要以这样的姿势听我讲我和前男友的事吗？” 　　冯一诺依旧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周铭远的胳膊也依旧环抱着对方的腰。 　　他们胸腹相抵，亲密无间。这种时候提什么前男友，简直就是煞风景。 　　然而周铭远说：“确定。” 　　冯一诺沉默了三秒钟：“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喜欢上一个英俊温暖的邻家哥哥，十年真心错付，换来眼泪两升……” 　　冯一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宋思齐十多年的爱恨纠葛，到头来竟然只是如此淡泊的短短几十个字，就能概括得一清二楚。 　　那些在一起时的欢喜快乐义无反顾，那些得知真相后的辗转反侧疼痛入骨，都已经随着周铭远的出现而变得无足轻重。 　　“十年？”周铭远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仿佛是觉得这时间过于长了。 　　“嗯。”冯一诺的声音有点发闷，“十年前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他对我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人，我们永远不分开，我傻傻地信了。十年后，他向一个女人求婚，说，她是他最爱的人。” 　　说到这，冯一诺忍不住苦笑一声：“你看，多么无聊又老套的文字游戏，偏就有傻子信了。” 　　周铭远搂着他，不言不语。 　　“那天在教堂外，我不是故意要蹲在地上哭成那样的，我只是太痛，太痛了……然后，你出现了。” 　　冯一诺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铭远，微微笑起来：“你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周铭远与他对视，看进这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然后温柔地告诉他：“是你拯救了我。” 第64章 你们家的亲戚是不是太多了点 　　冯一诺没太听明白周铭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种情话，本也就不必深究。再加上，周老板很快就把重点转移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 　　“十年时间，宋思齐没跟你亲热过？” 　　这关注点实在让冯一诺有些无言以对，他羞得面红耳赤：“他……根本不喜欢同性。” 　　“是吗？”周铭远显然对这个答案持怀疑态度。从刚才在酒会上宋思齐看到冯一诺的背影，直接就撇下自己美艳的未婚妻追出去这一举动来看，姓宋的或许确实对同性无感，但冯一诺于他，绝不仅仅是用“喜欢”或“不喜欢”来概括。 　　不过这件事，已经没必要让冯一诺知道了。 　　于是他只是笑笑：“那我真该好好感谢他。” 　　从酒会回来，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起宋思齐。对冯一诺来说，宋思齐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没什么好提的；对周铭远来说，宋思齐这样的人，根本无足轻重。 　　三天后，宋思齐和严若溪在S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宾客几乎囊括了整个S市上层圈子，以及目前娱乐圈正当红的大部分明星。 　　婚礼现场星光熠熠，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是什么颁奖礼。 　　宋思齐对外一直是个温柔暖男的形象，在圈子里人缘很不错，除了关系较近的圈中好友，不少导演、编剧也在宾客名单当中。当然，其中有不少人应该是冲着严家的财势去的。 　　同在S市上流圈子的周家和贺家也在受邀贵宾之列。 　　周铭远问冯一诺有没有兴趣，冯一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这种婚礼可不像上次贺家庄园的私人酒会，人多眼杂，还有不少媒体、记者，他不想和周铭远的关系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来聊。 　　更何况，这是宋思齐的婚礼，他半毛钱兴趣都没有。 　　不过，让冯一诺意外的是，黎悠悠居然要参加。 　　据他所知，黎悠悠应该是这个圈子里最讨厌宋思齐的人，每次提到不是骂他渣男，就说他是伪君子，好像被抛弃的不是冯一诺而是她。 　　现在居然要去参加宋思齐的婚礼，这太奇怪了。 　　冯一诺胆战心惊地问：“你不会是去捣乱的吧？” 　　“呸！”黎悠悠在电话里中气十足呸了一声，咬牙切齿，“我去祝他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冯一诺打了个寒颤，“国民女神，你可千万别乱来。” 　　黎悠悠翻了个白眼，可惜冯一诺看不到：“就他，还不值得我在公众面前破坏形象。要不是裴正扬非要我陪他去，你以为我会想见到那个人渣？” 　　“悠悠。”冯一诺无奈地叫了她一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骂他，但他在我心里就是个人渣啊，我有什么办法？” 　　“行了行了，你刚刚说谁？裴正扬？是那个一直追你的裴总？”对付黎悠悠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咳，嗯，啊……”伶牙俐齿的黎女神突然成了锯嘴的葫芦。 　　“嗯啊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那个裴总啊？”冯一诺笑起来。 　　“是啊是啊，你笑什么笑啊，你都和周铭远结婚了，姐姐我就不能和别人约会啊？”黎悠悠听到他的笑声，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很高兴。”虽然对那个裴总不甚了解，但过往四五年，冯一诺总会在不经意间听黎悠悠提到，有时是包场了黎悠悠的新片，有时是横跨大半个地球去探班，虽说在黎悠悠这里只是偶尔提到，但能在女神的世界里坚持不懈地一直出现，已经是个很了不得的事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 　　“嗯，这样你就可以甩掉我和周铭远双宿双飞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甩掉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跟裴正扬说婚后买个房子在‘山色有无’，跟你做邻居吧。” 　　“啊？你都答应他的求婚啦？” 　　“他都跟我求过十八次婚了，我怕再不答应他就娶别人了。” 　　冯一诺忍住笑：“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就是你跟周铭远去参加酒会那天，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难怪那天没在酒会上见到你。”冯一诺满心欢喜，“悠悠，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真的，很高兴。” 　　“我知道。”黎悠悠认真地回答，“一诺，我也很高兴。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 　　“是我应该感谢你。”冯一诺微微笑着。 　　他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在学校操场上拦着他说要当他女朋友，却在得知他的性向后又一本正经说要当他gay蜜的美丽少女，想起那个经常骂他没出息不争气，却在知道自己被同行轻视、被新人挤兑时站出来为他出头的星晖一姐，想起那个明明不看好他的恋情，却因为顾忌他的感受默默守护和支持的知心好友。 　　他知道黎悠悠为什么一直没答应裴正扬的求婚，甚至在他面前都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裴正扬有感情。 　　因为他们曾经开玩笑般地说过，如果三十岁彼此还没有安定下来，她就“勉为其难”嫁给他——黎悠悠一直都不相信宋思齐，她一直坚定地认为他们总有一天会分手。 　　果不其然。 　　只是黎悠悠没想到，冯一诺会和另一个人闪婚。而且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而找到了那个可以让他安定下来的人。于是，黎大小姐也就可以放心的嫁人了。 　　“冯一诺，你别以为跟我煽两句情就可以甩掉我，你还得陪我一辈子呢。”黎悠悠在电话那头恶狠狠地说。 　　“我真没想过要甩掉你，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女人真是太会无理取闹了。 　　“想甩也甩不掉。”黎悠悠的语气十分得意，“你知道裴正扬是谁吗？” 　　“江南家纺的老板啊。”虽然冯一诺不太关注这些大人物，但他知道有这么个人一直追求黎悠悠，也是去网上搜过裴正扬资料的。 　　江南家纺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家居纺织品牌，而裴正扬本人也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虽然是继承祖业，但他接管公司以来，江南家纺的利润和市场都有了很大的上升，能力和品行都有口皆碑，算是个非常靠谱的好男人。 　　“那你知道裴正扬是老来子吗？”黎悠悠接着问。 　　冯一诺一脸无语：“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今年才三十出头，但是老爷子裴行之已经八十开外了，所以才这么早让他继承了家业。” 　　“……然后呢？”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家老爷子有个妹妹，叫裴韵茹。”黎悠悠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现在大家都称她‘周、老、夫、人’。” 　　“什么！”冯一诺大惊失色。 　　“所以，裴正扬和你们家周铭远细论起血缘关系，可是亲得不得了的表叔表侄哦……”黎悠悠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大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冯一诺，你以后，记得改口叫我表婶！” 　　苍天！ 　　冯一诺握着电话目瞪口呆，感觉被一道惊雷击中了天灵盖儿。 　　周铭远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正好看到冯一诺表情怪异地拿着电话一言不发，于是走过去摸摸他的头，问：“怎么了？” 　　冯一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哭了。 　　“周铭远，你们家的亲戚是不是太多了点？” 　　冯一诺的这个问题周老板无法回答，因为他在回国之前其实也不知道周家的亲戚有这么多，但这种传承百年历经数代的世家大族，乱七八糟的关系确实不是一般的复杂，有很多隔了两三辈的亲戚，连他都有可能还没见过。 　　不过裴家是周老夫人的娘家，关系一向亲厚，所以他回国不久就在老太太的安排下见过了。只是两家在生意上没有太多交集，他和裴正扬联系并不多，自然更不知道他向黎悠悠求婚的事。 　　当然，这对周铭远来说肯定是好事。黎悠悠是冯一诺最好的朋友，现在有了这层关系，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当晚的婚礼，周铭远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一向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周老板破天荒地对黎悠悠十分和颜悦色，而出道十多年，一直洁身自好从未和人传过绯闻的国民女神黎悠悠，竟然也毫无顾忌地对周老板笑靥如花亲热非常，甚至有记者拍到了两人避开众人，在宴厅角落亲密交谈的画面。 　　第二天那张照片就上了热搜，被各大媒体疯狂转发，并配上了想象力相当丰富的文字。 　　什么黎女神就是周铭远那从未露过面的太太啦，什么两人秘密相恋多年早已在国外结婚啦，什么黎女神之所以能成为星晖一姐全是因为周铭远啦。 　　更有甚者，居然煞有其事地说黎悠悠已经怀孕，近期周铭远就会公开两人的关系，正式将黎女神迎入周家大门。 　　绯闻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可怕的是总有人深信不疑。 　　冯一诺哭笑不得，黎女神怒不可遏——不过，她发怒的原因并不是和周铭远的绯闻。 　　而是…… 　　“本小姐这么好的身材哪里像是怀孕了？” 　　“你最近长胖了。”冯一诺无情地道出真相。 　　黎悠悠悲愤地瞪着冯一诺：“以后晚上不要再拖我出去吃宵夜！” 　　难道每次吃宵夜，不都是你拖我去的吗？ 　　冯一诺默然无语，这话在盛怒的黎女神面前，是万万说不得的。他只能乖乖点头，笑眯眯地回答：“好。” 　　然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娱乐新闻，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假期结束回剧组的前一天，周老板终于抽出时间请黎悠悠吃饭。席间双方表现良好，交谈得十分愉快，让原本提心吊胆的冯一诺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同时又非常好奇周铭远在严家婚礼上到底对黎悠悠说了什么，居然这么轻松就把浑身带刺儿的黎女神给拿下了。 　　后来在拍戏的某个空隙，冯一诺问过黎悠悠。 　　黎悠悠半真半假地说：“我跟他说，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就把你抢走。” 　　“他怎么说？” 　　“他说‘你都要出嫁了，就不要总惦记别人家的人了。’” 　　冯一诺笑起来：“就这么简单？”黎悠悠可不像是会被这么一句话打发的人 啊。 　　黎悠悠喝了口助理精心炮制的养颜茶，慢条斯理地说：“我还问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冯一诺看黎悠悠的表情很认真，也不得不正经起来。 　　黎悠悠放下水杯，看着冯一诺，想起那天晚上她和周铭远避开众人在宴厅角落里交谈的情景——就是那个情景被某位记者排到，导致了两人沸沸扬扬的绯闻。 　　但事实上，那天晚上他们从头到尾聊的，都是冯一诺。 　　她问周铭远：“如果有一天，冯一诺因为和你的关系，成为众矢之的，你要怎么办？” 　　爱情固然美好，但现实往往非常残酷。这是中国，不是美国。公众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接受度并不高。冯一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必须清醒地替他考虑。 　　以周铭远的财势地位，自然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身为一个美国公民，他也完全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但冯一诺不同，他是个演员，而且他的演艺事业才刚刚有了点起色。身处娱乐圈这个是非之地，就算你再洁身自好也会有无数人见缝插针恶意攻击，更何况他和周铭远的婚姻简直就是颗威力无穷的定时炸弹。 　　一旦两人的关系曝光，受伤害最大的肯定是冯一诺，她必须要知道周铭远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周铭远的回答是：“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黎女神满意：“你用什么保证？” 　　“我的身家性命。”周铭远回答得毫不犹豫。 　　黎悠悠有些震惊，她原本只是想让周铭远以自己在这个圈子的影响力做一个承诺，没想到冯一诺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这么重。 　　她长时间地看着周铭远，想从他的眼神和表情分辨出他这话有几分的可信度。 　　理论上她很难相信周铭远这样的男人，会真的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维护一个人。 　　但周铭远眼神坦荡，表情真挚，怎么看都不像是随口说出来哄她。而且，黎悠悠很明确地知道，周铭远绝对有那个能力和底气，可以保护冯一诺在任何时候不受伤害。只要他愿意。 　　最后，她说：“希望周老板说到做到。” 　　周铭远说：“放心，我爱他，自然会倾尽全力，护他一生周全。” 　　“他真的这么说？”冯一诺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黎悠悠。 　　黎悠悠点点头，诚喃凮恳地说：“你这次的眼光好像还不错。” 　　“嘿嘿。”冯一诺傻笑两声，“我出去一下。”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黎悠悠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颇有些忧伤地端起杯子继续喝茶。 　　他们家诺诺这回是真的成别人家的了。 第65章 提前完成任务 　　冯一诺跑到休息室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周铭远打电话，然后直接问他：“你跟黎悠悠说你爱我？” 　　“嗯。”周铭远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都没跟我说过你爱我！”冯一诺满脸不悦地控诉。 　　周老板翻阅文件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没说过吗？我记得我们在床上的时候，我说过不只一回啊。” 　　冯一诺一听“床上”两个字，脸一下子就红了：“那怎么能算！我说的是正经的！” 　　“做那件事的时候说爱你难道不正经吗？” 　　“反正我不管，我要你认真严肃地对我说那三个字……” 　　“我爱你。” 　　冯一诺话音未落，电话里已经传来周铭远低沉性感，且非常郑重其事的三个字，瞬间让冯一诺愣在当场，不知今夕何夕，满脑子都是这悦耳动听到令人心悸的三个字，连空气都在这一刻变得甜蜜而温柔起来，幸福得让人猝不及防。 　　“你……你说什么……”他虔诚而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刚刚那一声是自己的幻觉。 　　“我爱你。”周铭远十分配合地又说了一遍。 　　“周铭远，你不可以这样！我还没做好准备！”冯一诺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只能拼命用无理取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感动。 　　“哦，那你先准备一下，我一会儿再说？”周铭远合上文件，满脸都是笑意，“或者我抽空去一趟影视城，当面跟你说？” 　　“不要。”冯一诺吸了吸鼻子，“你会把我惯坏的。” 　　“惯坏了才好，别人就不会要你了，你就永远是我一个人的了。”周铭远的语气相当认真。 　　“周老板，心机太重了。”冯一诺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之后又叹了口气。 　　周铭远听到他那声叹息，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冯一诺望着远处影视城里连绵起伏的古建筑群，“幸福得有点想要堕落了。” 　　“你想怎么堕落？”周铭远好笑地问。 　　“想什么都不干，天天就腻在你身边。”假期才过了没几天，他才刚回到剧组开始拍摄，就已经十分想念周铭远的怀抱了。 　　“其实……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想我了？”周铭远一本正经地问。 　　“嗯，我想你了。”冯一诺特别老实地回答，“很想。” 　　自从两人把话说开了之后，冯一诺在爱的表达上就再也没有扭捏过，不管是对周铭远还是对自己，都特别诚实，想什么就会说什么。 　　他这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在做出决定前会瞻前顾后各种纠结，但真正下定决心后，所有的疑虑都会立刻烟消云散。 　　纠结和犹豫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珍贵，他一丁点儿都不想再浪费。 　　周铭远对他这方面的诚实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样的情话他永远不会嫌多。 　　他看了看自己近期的日程安排，视线在某个不是那么重要的会议上停了停。 　　“你乖乖拍戏，过两天我去看你。” 　　“别，你别来！”冯一诺反应激烈。 　　“嗯？”周铭远意外地挑挑眉。 　　“你饶了陆导吧！因为放了一周的假，拍摄进度已经跟不上计划了，你再过来，我哪有心思拍戏？到时候他又要抓狂了。” 　　“那你想我了怎么办？”周铭远故意问道。 　　“唔。”冯一诺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我忍忍。” 　　“那我想你了呢？”周铭远又问。 　　“你也忍忍吧。”冯一诺特别严肃地说。 　　周铭远忍住笑：“嗯，看来我们也只能忍着了。” 　　“呃……”冯一诺总觉得周铭远说忍着的那件事，是带颜色的。“咳，那什么，我要回去上妆了。” 　　“去吧。”周铭远说。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跟我说吗？” 　　“好好拍戏。” 　　“还有呢？” 　　“少吃宵夜。” 　　“还有呢？” 　　“离季珩远点。” 　　“……还有呢？” 　　“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什么？” 　　“我要说了。” 　　“啊？” 　　“我爱你。” 　　“……”冯一诺深深地呼出口气，以平复自己激动不已的心情，“周铭远，虽然你总是犯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甜蜜又充实。在陆平川导演对进度的严格把控和对质量的变态要求下，每天的拍摄任务都很重。虽然冯一诺和周铭远分居两地难以见面，但每天都会在微信里短暂交流。 　　周铭远现在微信已经用得非常熟稔了，中文书写也有很大的进步，有时候甚至会学冯一诺用上几个好玩的表情包，逗冯一诺开心开心。 　　每天晚上睡觉前，两人都会通话，不管冯一诺多晚收工，睡觉前一定会有周铭远的电话打过来，哪怕没说上几句话，冯一诺就会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但只要听到周铭远那句爱意满满的“晚安”，就会睡得特别香。 　　周铭远事务繁杂，盛世嘉德和HZY都需要他做决策，周家人还一个个貌合神离心怀鬼胎。冯一诺对他工作上的事帮不了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拍戏，别给他添乱。 　　他自己其实也很忙，除了拍摄《山河在》，公司也给他安排了一些通告和访问，且含金量都颇为可观，所以罗森和徐向东都特别上心，每次出场都必须何文宣和Mina亲自造型化妆。 　　再加上程小慧和公司宣传团队在网络上的专业运作，尽管这部剧还没拍完，但“冯一诺”其人的知名度和曝光度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虽然还没到“红”的地步，但他的微博粉丝量蹭蹭上涨，从以前的几十万转眼涨到了几百万，且程小慧说，她绝对没花钱买粉。 　　冯一诺以前的微博发得非常少，程小慧接手后规定他每隔一天必须发一条，后来经过他的“斗争”，程小慧妥协说最长不能超过三天。如果他做不到，她就会帮他发。 　　冯一诺是个对粉丝很负责的人，虽然他的粉丝并不多，但他一直坚持发微博必须是自己的真情实感，绝不能为了保持活跃度让助理代发欺骗粉丝。 　　但他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在媒体上公开自己私生活的人，正在拍摄的电视剧又不能说，粉丝想看的自拍他也不喜欢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发了几张香蕉的照片。没想到居然引发了一大波热评，大部分人是教育他怎么养猫的——因为香蕉已经胖成了个球。另外一部分人是被香蕉的颜值萌到的——虽然是个球，但也是个漂亮可爱的球。 　　最让冯一诺无语的是，不管他在微博上发什么，季珩和黎悠悠都会第一时间转发，连香蕉的照片都没放过——这也是他粉丝量暴涨的一个原因。 　　这两位，一个是人气偶像，一个是当红女神，转发就算了，语气还都特别亲密。冯一诺的微博下面，最近可真是热闹得不得了。 　　有看着他一路走来的老粉，热泪纵横地说：我们诺诺出息了。 　　有新粉急着要了解他的旧作和存量。 　　但更多的是从两位大神处跑来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猜测三人的关系，说什么的都有。 　　冯一诺很认真地通知这两位大神，不要再转发他的微博了，求放过。第二天就看到黎悠悠艾特了他，然后写了一句：“别猜了，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初恋情人。” 　　微博直接就炸了。 　　然而，十分钟后，季珩紧跟着也发了一条艾特他的微博，而且说的话和黎悠悠只差两个字：“别猜了，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梦中情人。” 　　微博这一次直接挂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回复正常，“黎悠悠的初恋情人”和“季珩的梦中情人”，一前一后挂着个鲜红的“爆”字，随即冲上了热搜的榜一榜二。 　　无数吃瓜群众疯狂地朝冯一诺的微博涌来，想要看看这个“冯一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男女通吃，让娱乐圈正当红的两位人气巨星相互较劲，公然自爆。 　　冯一诺看着两位大神的经纪人那想要吃人的眼神，内心相简直要崩溃。 　　负责微博的程小慧倒是兴高采烈乐见其成。 　　“森哥给我的任务是今年把你的粉丝量提升到五百万，我这也算是提前完成任务了啊。” 　　冯一诺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样来的粉丝有什么用啊，大部分都是来骂他的啊！ 　　其实在这之前他在微博一直避免与这两位有什么交集，毕竟地位相差悬殊，他不想别人说他抱大腿蹭热度。和黎悠悠这么多年的朋友，真正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屈指可数。黎悠悠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从不在微博上和他有什么互动。 　　而今仗着两人有合作的片子，再加上季珩的捣乱，动不动就转发冯一诺的微博，黎女神完全按捺不住了，不但开始和季珩较劲，左一条右一条转发，甚至还首先自爆了什么“初恋情人”这样惊悚的字眼！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季珩那条微博。黎悠悠那句话就算再劲爆，说到底只是多年前情窦初开单纯的男女关系，可季珩不一样。 　　季珩是个男人。 　　本来这人就因为背景特殊，说话做事从来都我行我素没个顾忌，去年参加某档直播真人秀，被主持人问到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时，就半开玩笑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他那句话在当时就引发了整个娱乐圈的轩然大波，他的经纪人更是直接气得进了医院，公司运作了很久才把那句话带来的负面影响消除了下去。可这次，他不仅说了“梦中情人”四个字，还把这个人具体指向了冯一诺，简直就是要搞死人的节奏。 　　果不其然，本来寂寂无名的冯一诺一下子成了整个网络的焦点。 　　很快，他的照片、资料、背景、履历以及曾经拍过的电视剧、电影通通被翻了出来，甚至他当年参加电影学院艺考的视频都没放过。 　　网上的评论也是正负各半，有夸他演技不错长得好的，有说他名气不大故意炒作的，也有猜他们目前肯定在拍什么新剧，故意提前刷热度的，但更多的则是拼命想知道黎悠悠和季珩发的微博有多少真实性。 　　于是，一帮致力于网络八卦的牛人们开始了各种寻找真相的抽丝剥茧。 　　冯一诺关掉手机，眼不见为净，转身离开休息室去片场准备下午的拍摄。 　　陆平川是个在工作上认真得近乎严苛的人，只要天没塌下来，就不会影响当天的拍摄计划。所以不管微博上关于他的三个主角闹得多么惊天动地，该拍的戏一场都不会少。 　　冯一诺到片场的时候，化好妆的季珩已经在那里了。因为他发的那条微博，冯一诺其实是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的。但人家仿佛根本没当回事，见到他依然像往常一样笑得阳光灿烂风生水起，让冯一诺一点脾气都没有。 　　过了会儿黎悠悠也来了，这位更绝，居然一脸兴奋地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好惊喜，好意外。”冯一诺毫无诚意地假笑两声，“不过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实话实说而已。”黎悠悠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我看那些粉丝猜得太不靠谱了……” 　　“那也不能说什么初恋情人啊，这种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你就是我的初恋情人啊。”黎悠悠眨眨眼。 　　“我们什么时候恋过？”他根本没同意好不好？ 　　“呃……那我去改成暗恋情人？” 　　“……你饶了我吧！”冯一诺哀嚎。 　　“其实微博上会闹成这样，主要责任不在我，我那句话根本不算什么，粉丝最多调侃一下，很快就会当成朋友之间的玩笑话揭过去。但季大明星那句话可就不一样了，他的性向在本来就存在很大争议，今天这么一来，估计要坐实了。”黎悠悠边说边朝坐在一边刷微博的季珩看了一眼。 　　季珩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机：“就算坐实了，影响最大的也是我。一诺的人气和热度都上来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黎悠悠一声冷笑，冯一诺相当无语：“这样来的人气和热度我不要。” 　　“你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黎悠悠说道。 　　季珩但笑不语，冯一诺倒抽了口冷气：“你真是故意的？” 　　季珩还是对着他笑：“我也是实话实说嘛……” 　　“你疯了！你会毁了你自己的！”冯一诺扬声打断他的话，脸上从未有过的愤怒表情，把黎悠悠和季珩都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季珩说：“无所谓，反正拍完这部戏，我就会退出娱乐圈。” 　　-------------------- 　　距离完结至少还有十几万字呢 ，后面专心撒糖以及，搞事业 第66章 粉丝 　　季珩的话让冯一诺和黎悠悠真真切切受到了惊吓，半天没回过神来。 　　季珩才二十五岁，正是一个演员最好的年华，出道才三年，已经是红遍全国的偶像巨星，事业如日中天。公司力捧，粉丝热爱，背景深厚，星途坦荡，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选择退出。 　　可他的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 　　冯一诺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刚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场务在叫他们准备拍摄，无奈只能先放下心中的疑问，专心拍戏。 　　三个人都是专业演员，尽管微博上还在沸反盈天，尽管季珩才刚扔了颗深水炸弹，但一进入拍摄状态，就能完全心无旁骛，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无缝。 　　下午这场朝堂政斗戏很重要也很复杂，主要是“李承昱”率领的义军与“李承昊”的朝廷合作，要挥兵北上，收复失地。而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义愤填膺支持北征，一派要休养生息，反对北上。双方都有理有据，吵得不可开交。 　　几个主演都在朝堂之上，台词非常多，拍摄难度也很大，加上饰演几位老臣的都是圈子里非常有实力的老戏骨，三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对待。 　　好不容易等到导演说了句“收工”，都瘫在休息椅上不想动。 　　几个助理都赶紧上前伺候，但程小慧脸色似乎不太美好，仿佛是有什么话要说，可看到冯一诺这么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冯一诺接过她递来的保温杯，边喝水便边问她怎么了。 　　程小慧想了想还是说了：“网上闹得更厉害了。” 　　冯一诺没什么反应，他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快就过去，淡定地喝了好几口水才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不是有很多网友扒你们的关系吗，他们好像真的扒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冯一诺看了程小慧一眼。 　　“比如……”程小慧把手机递给他，“你还是自己看看吧，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宋影帝也扯进来了。” 　　冯一诺喝水的动作一僵：“你说谁？” 　　“宋影帝，宋思齐。”程小慧没注意到冯一诺的反应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说道，“网上有人爆料，说你和宋影帝明明关系亲密，却硬要装作互相不认识，肯定有问题……真搞笑，一起拍过电影就叫关系亲密了？那些喷子对亲密的定义也太狭隘了吧？” 　　程小慧还在喋喋不休为他打抱不平，但冯一诺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虽然他和宋思齐在一起十年，但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属于一年可能都见不到两回那种，在一块儿的时候也非常小心，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所谓的“亲密”。 　　这个圈子里，知道他们真正关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罗森，一个是黎悠悠，而这两个人冯一诺是绝对相信他们不会说出去的，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和宋思齐的关系会被扒出来公之于众。 　　冯一诺看着微博热搜上“宋思齐 冯一诺”几个字，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过往十年，他们俩的名字都从没靠得这么近过，没想到一切都结束了，却以这样的方式放在了一起，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于是冯一诺就真的笑了。 　　旁边的黎悠悠担心地看着他：“诺诺，你没事吧？” 　　虽然现在他有了周铭远，但黎悠悠也拿不太准关于宋思齐这个人，还会不会给冯一诺造成影响。 　　季珩不了解他们的事，但是从冯一诺的反应和黎悠悠的表情来看，网上那人爆料的“关系亲密”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摸了摸下巴没说话，摸出手机低头刷热搜，心里对于冯一诺曾经或许和宋思齐有过一段特殊感情倒真的是相当意外，那位宋影帝可是刚刚娶了严家大小姐啊。 　　冯一诺看向黎悠悠，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挺可笑的。” 　　黎悠悠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确定他真的没有强颜欢笑，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是挺可笑的，那些网友整天吃饱没事干，就喜欢捕风捉影胡编乱造，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冯一诺连看都没看那条微博一眼，就直接关上手机递回给了程小慧，“不管网上说什么都不用搭理，他们找不到证据自然就会消停了。” 　　程小慧接过手机揣好，赶紧起身收拾东西：“森哥、东哥也是这么说的，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 　　“那你还给我看？” 　　“我现在给你看，好过你回酒店一个人看了生闷气啊。”程小慧边说还边问黎悠悠，“悠悠姐，你说是不是？” 　　黎悠悠说“是”，冯一诺没再说什么，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咕哝了一句：“好饿。” 　　黎悠悠碰了碰旁边半天没说话的季少爷：“请吃饭。” 　　“为什么是我请吃饭？”季少爷表示不满。 　　“这事因你而起，你不觉得应该补偿一下诺诺的精神损失吗？”黎悠悠说得一本正经。 　　“明明是你先发的微博好不好？” 　　“你请不请？”黎悠悠杏眼一瞪，不打算跟他讲道理。 　　“请！”季珩停下玩手机的动作，问冯一诺，“想吃什么？” 　　“今天太累了，别去太远的地方。”冯一诺疲惫地说。 　　“那就卓粤轩吧，吃饭回房休息，也比较方便。”季珩说完转头让自己的助理琳琳先去安排。 　　其余两人没什么意见，跟现场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便一起回休息室卸妆去了。 　　卓粤轩就在他们住的酒店三楼，琳琳专门订了一间最里面的包房。这个酒店住的原本就都是剧组的演职人员，黎悠悠和季珩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连个口罩都没戴。 　　他们在这里住久了，日常进出已经变得很随便，身边跟的安保也不免松懈，毕竟这么久了从来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偏偏今天是个例外。 　　三人走出电梯间，工作人员还落在后头，原本黎悠悠说了个什么，三人正一起笑起来，季珩突然停步变脸，随即动作非常快地朝卓粤轩大门外那盆高大茂盛的绿植走了过去。 　　冯一诺和黎悠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季珩已经从绿植后揪出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年轻男人来。 　　“手机交出来。”季珩一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状态，面色冷肃，一脸杀气。 　　“凭什么啊？明星就可以随便查看别人的手机吗？”那个男人被季珩揪着衣领拼命挣扎，但却不知道季珩是个练家子，根本挣扎不掉。 　　“狗仔就可以混进酒店随便偷拍明星的隐私吗？”季珩冷笑一声，“你要不交出来，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侵犯他人肖像权、隐私权，我可以让你吃牢饭你信不信？” 　　那人虽然明知道这种罪名根本就不用坐牢，但大概是想到季珩那深不可测的背景，说不定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立马就怂了。 　　“别别别，您别误会，我不是狗仔，我是悠悠姐的粉丝，正好碰到她，想拍两张照片而已……” 　　“粉丝怎么可能进得了这家酒店？你怎么混进来的？” 　　“我不是混进来的，我也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那人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 　　季珩瞄了一眼，是个他没听说过的剧组，上面的职务写的是助理，季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助理，只是觉得这个剧组的名字实在陌生，肯定不是这个酒店的住客。 　　“目前住在这家酒店的只有三个剧组，没有你们。” 　　“是是是，我们剧组预算有限，包不起这个酒店，但我们那个主演耍大牌，非要吃卓粤轩的菜，导演让我来看看能不能打包几个回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悠悠姐。” 　　“废话不用说了，手机给我。”季珩没什么耐心听他说完，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 　　“季帅，我是真的很喜欢悠悠姐，你能不能让我保留几张她的照片，我保证不会发出去！”那人可怜巴巴地乞求。 　　季珩不为所动：“给我。” 　　那人没办法，只能伸进兜里把手机拿了出来。 　　季珩接过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有几张刚刚拍的照片，都是他们三人同框，从电梯里出来走向卓粤轩大门的画面。因为三人距离很近，并没有单独拍到黎悠悠。 　　季珩将那几张照片全点了删除，又去“最近删除”里全部清空，然后才把手机还给他：“网上有很多黎悠悠的照片，真喜欢她不需要偷拍。” 　　季珩说完转身往回走，根本没注意到那人愤恨的眼神。 　　黎悠悠问季珩怎么回事，季珩说：“你的粉丝。” 　　“我的粉丝？”黎悠悠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已经快步离开了，“我的粉丝见到我，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季珩的脚步因为这话一顿，然后猛然转身，但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太大意了！因为那张工作证，他居然信了他的鬼话，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他手机的照片都删了？”冯一诺问道。 　　“删了。”季珩回答得咬牙切齿。 　　“那……应该没事吧？”冯一诺的语气并不是很确定。 　　“现在的手机，就算已经删除的照片也有办法可以恢复的，重要的是他拍到了什么。”黎悠悠看向季珩。 　　“我们三个从电梯出来的画面。”季珩说完直接拿起手机拨号，接通之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马上调集所有人，在酒店每一个出口给我找一个身穿黑色卫衣，蓝色牛仔裤，年龄三十岁以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 　　黎悠悠和冯一诺面面相觑，冯一诺说：“需要这样吗？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万一真是悠悠的粉丝呢？” 　　“如果真是粉丝，见到女神应该正大光明地上来求合影表白，而不是躲在一旁暗搓搓地偷拍，刚刚是我太大意了。”季珩十分懊恼地收起手机，“如果不是粉丝，针对的就有可能是我和你，那我还能放过他吗？” 　　“估计是今天网上太热闹，有人想浑水摸鱼蹭热度。”黎悠悠说。 　　“如果只是蹭热度，倒也罢了。如果想要干点别的，少爷我要剁了他的手。”季珩恶狠狠地说完，一把揽住冯一诺的肩膀往里走，“不过现在我饿了，吃饱再说。” 第67章 为他遮风挡雨，护他一世无忧 　　按照季少爷的想法，他们吃完这顿饭，那个偷拍他们的男人就应该被他那帮经过专业训练的保镖逮住送到他面前。然而，一顿饭吃完，保镖居然进来回复他，人没有抓到。 　　季少爷当场就差点掀了桌子：“你们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抓不到一个混进酒店的小毛贼？我要你们有什么用？都他妈给我滚！” 　　“少爷……” 　　“滚！”季珩随手抓起一个杯子就朝那保镖砸了过去，吓得保镖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包房。 　　冯一诺和黎悠悠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季少爷的背景和脾气，都有些吃惊。他们平常只见到季珩身边有两个保镖，没想到暗中居然有十几个人在全天候保护着他。 　　而且这些保镖对他的称呼是“少爷”，可见并不是娱乐圈常见的那种保镖了。 　　“你也别太生气了，那人要是脱了外套或者换件衣服，这人来人往的，也确实没那么好找。”冯一诺把一杯水放到他面前，“好在他也没拍到什么东西，就算发到网上，应该问题也不大。” 　　“希望吧。”季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气稍微顺了些。 　　黎悠悠玩儿着杯子，盯了季珩半天，特别好奇地问：“季少爷，你们季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欺男霸女，杀人越货。”季珩呲着一口大白牙对黎悠悠笑，“怕不怕？” 　　黎悠悠翻了个白眼，用实际行动表示：我信你个鬼！不过她知道季珩不愿意告诉她，所以也没再多问。 　　倒是冯一诺想起季珩之前说他拍完这部戏要退出娱乐圈，问他怎么回事。 　　季少爷同样不愿多说，只说自己进娱乐圈本来就是玩儿的，现在玩腻了，不想玩了。 　　他这话冯一诺和黎悠悠都不信，虽然季珩平常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说话也我行我素没个顾忌，但对拍戏其实是很认真的。 　　他并不是科班出身，但台词功底深厚，演技收放自如，不管文戏武戏从来没用过替身，刚化冻还飘着浮冰的河，也能说跳就跳，跳完导演说没跳好，他二话不说就继续跳第二次。去年在内蒙古拍戏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小腿骨裂都只在医院里住了两天，硬是带着夹板就回了剧组，说可以继续拍上半身出镜的文戏，不想拖大家的进度。 　　这样一个人，你说他对拍戏不是真爱，谁会信呢？ 　　冯一诺看着他，并没有在他眼中见到半分无奈或者勉强，于是也就释然了。 　　既然季珩选择在自己最巅峰的时候退出，那说明一定有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值得他放弃自己热爱的演艺事业。作为朋友，他们只需要理解和支持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知道那个原因。 　　季珩知道冯一诺会懂得，所以在送他到房间门口时，说了句“谢谢”。 　　冯一诺说：“谢我什么？” 　　季珩说：“谢谢你没有继续问下去。” 　　冯一诺笑了：“我是想等你主动跟我说呢。” 　　“没问题，等我宣布退出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行吧，那咱们先好好拍完这部戏，这可是你的收官之作。” 　　冯一诺回到房间，先去浴室把浴缸里的水放上，打算好好泡个澡解解乏好睡觉。没想到水才刚放上，周铭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冯一诺现在已经学会不再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回房了”这种傻问题，因为自从自己和周铭远的关系确定了之后，程小慧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叛徒又开始明目张胆地出卖情报了。 　　周铭远问他在做什么，冯一诺：“我在脱衣服~~” 　　最后一个字还故意脱了个长长的小尾巴，立马就听到周老板笑了起来。 　　冯一诺颇有点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肯定没有脱衣服。”周铭远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如果你真在脱衣服，肯定会害羞得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你就不能假装我真在脱衣服吗？” 　　“咳，好吧。”周铭远坐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摇了摇手中的红酒，“那你脱到哪儿了？衬衣解了几颗扣子？皮带解开了没？是不是正在慢慢褪裤子，一点一点露出雪白的屁屁和修长的腿……” 　　“周铭远！”冯一诺被他刻意压低的语调撩得面红耳赤，“不要说了！” 　　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 　　“你不是让我假装你在脱衣服吗？”周老板表示很无辜。 　　冯一诺扶额：“你还是别假装了，我要洗澡了。” 　　“哦，你是真的要脱了。” 　　“不，我是要挂电话了。” 　　冯一诺说完还真就直接把电话挂了。再让周老板说下去，他怕是就洗不成了。 　　周老板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仰头喝了口酒，并没有急着打回去。因为他知道，冯一诺很快就会再打回来。 　　果然，不到十分钟，电话就响了起来。周铭远低头一看，发现并不是冯一诺，而是辛卫。 　　辛卫是来向他汇报网络监测结果的，到目前为止，除了季珩那条半开玩笑的“梦中情人”，并没有其他能给冯一诺造成不良影响的负面消息。而季珩那条微博对冯一诺的负面影响也很有限，反而替他涨了不少粉丝，毕竟这种玩笑性质的话，并没有多少人会真的相信。 　　另外，那个爆料冯一诺和宋思齐关系亲密的家伙忙了一天，也仅仅挖到他们都是N市人，曾经在同一所中学念书，以及曾经一起拍过电影。 　　但这些所谓的爆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稍微用点心都能在网上搜到。包括宋思齐和冯一诺的个人资料里都有，只是冯一诺知名度太低，以前没什么人关注他罢了。 　　倒是细心的网友发现黎悠悠和他们在同一所中学念过书，进而推测黎悠悠那句“初恋情人”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宋思齐比他们要大几岁，不一定会和冯一诺有交集，但黎悠悠和冯一诺是同届，又都是当时的校花校草。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喜欢上对方再正常不过了。 　　这话一出，许多网友的关注点立刻又转到了黎悠悠和冯一诺的初恋上，季珩和宋思齐反倒没什么人关注了。甚至有想象力丰富的网友说冯一诺这么多年不温不火，都是为了黎悠悠；也有的说冯一诺和黎悠悠在一起多年，但黎悠悠大红大紫之后就把冯一诺甩了。 　　当然，也有比较理性的网友说既然黎悠悠敢于在微博承认冯一诺是她的初恋情人，足以证明两人关系的坦荡和纯洁。就算两人曾是初恋，但谁没有过初恋？初恋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纯净而美好的，不能因为他们是明星，就胡乱践踏这样的美好。 　　总之，大部分人都已经认定冯一诺和黎悠悠的初恋是真的。 　　对于这个结论，周铭远乐见其成。 　　毕竟相较于季珩和宋思齐，黎悠悠作为冯一诺的绯闻对象要安全得多。粉丝对这件事的看法也比较温和，就算有少部分负面评论，针对的也是黎悠悠。 　　没办法，谁叫她比冯一诺红呢？就八卦价值而言，国民女神肯定比一个过气小演员高得多。加上她前阵子才刚和周铭远传了个莫名其妙的绯闻，“当红女星为嫁豪门抛弃旧爱”这种新闻，怎么看都更吸引观众眼球。而一直“默默付出惨遭抛弃”的冯一诺不仅没受影响，反而赚了不少同情分，圈了一大波粉丝。 　　所以当辛卫问周铭远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时，周老板说：“不用，我想黎悠悠应该很乐意当一诺的挡箭牌。” 　　辛卫默默地为黎小姐拘了一把同情泪，然后听到周老板接着说道：“你让人继续盯着，如果网上出现任何会对一诺造成不良影响的消息，及时处理。”他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尤其是关于宋思齐的。” 　　“星晖的运作团队你还信不过？”辛卫对他的过度保护实在有点无语，“你不觉得你对冯一诺的保护太过头了点吗？在娱乐圈这种事情很常见，甚至有一些负面消息也不见得是坏事，很多明星都会为了曝光度和流量故意制造绯闻……” 　　“他和别人不一样。”周铭远打断他的话，“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在浴缸里泡得舒舒服服晕晕乎乎的冯一诺并不知道周铭远对他360°全方位无死角的保护，他只是觉得今天拍戏太累，被热水一泡，浑身的肌肉骨骼都放松下来，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所以也就没力气也没兴趣再去关注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冯一诺的性子本来就淡，颇有点“任你刀光剑影，我自巍然不动”的佛性。网上说得再热闹，他也懒得去看。所以才会对圈子里的很多人事后知后觉，甚至不知不觉。 　　他这样的好处是不会被那些粉丝和网友牵着鼻子走，也不会被那些消息影响心情，省了许多麻烦，坏处是信息太闭塞。娱乐圈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知道，总显得有点脱节。 　　所以冯一诺以前接受采访或者参加什么活动时，回答问题总是慢半拍，因为怕说得不对。十分钟的采访通常要拖到十五分钟。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人家也就直接把问题减掉几个，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大牌，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他身上。 　　久而久之，他就不爱接受访问了，然后，他就更不爱关注圈子里的事了——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如果不是罗森坚持，他连微博都不想开。 　　周铭远太了解他这个性子，所以把一切都替他设想周全，对他有利的就适当保留，对他不利的立即处理，外界的刀光剑影再锋利，也伤不到他分毫。 　　冯一诺泡完澡已经全身发软昏昏欲睡，上床后还不忘给周铭远打了个电话，迷迷糊糊说要跟他聊天。 　　可惜没聊两句就在周铭远温柔的嗓音和沉稳的呼吸中睡了过去。 　　梦里永远有一双温暖熟悉的手掌，为他遮风挡雨，护他一世无忧。 第68章 先收利息 　　大概是周老板的全方位保护实在是太过严密，网上再也没出现其他对冯一诺不利的消息。黎悠悠和季珩的微博除了给冯一诺增加了一大波粉丝和热度外，并没有对冯一诺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倒是他们那句话被无数网友改良借鉴，成了风靡一时的流行格式，微博上随处可见“别猜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XXXX”。 　　冯一诺对他俩的微博一视同仁都没有回应，网上闹腾了几天，热度也就慢慢降了下来。毕竟娱乐圈这种地方，每天都有新鲜事，网友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别的明星八卦吸引过去。 　　原本冯一诺还有点担心上次在卓粤轩门口那个偷拍的男人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但半个月过去，不管是网上还是网下都风平浪静，连季珩都忍不住发出疑问：“难道真是黎悠悠的粉丝？” 　　对于他的这个猜测，黎女神本人斩钉截铁的表示：“绝对不是。” 　　季珩问：“为什么？” 　　黎悠悠说：“我的粉丝不可能这么猥琐。” 　　季珩：“……” 　　不管是不是粉丝，反正那人拍的照片并没有出现在网上，到目前为止网上也没有跟他们三人有关的负面消息，冯一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安安心心继续拍戏。 　　后面的拍摄都严格按照计划执行，完成得非常顺利。 　　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天，影视城的戏份全部结束，其间周铭远来影视城看过冯一诺两次。 　　一次是某天晚上冯一诺拍完夜戏回酒店，推开房门发现周铭远站在客厅里，微笑着朝他伸出双臂。 　　他当时惊得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冲过去直接就跳到了周老板身上，搂着他连问了好几遍“我是不是在做梦”。 　　周老板笑着说：“是在做梦，而且做的还是春梦。” 　　说完也不等冯一诺回话，直接吻住了他，把人压到沙发上，完完整整地体验了一把春梦的全过程。 　　还有一次是在某天下午，冯一诺和季珩正在拍对手戏，周铭远居然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了片场，美其名曰：探班。 　　这回可真是吓得冯一诺魂儿都要飞了。你一个盛世嘉德的老板探的是哪门子的班？ 　　好在周铭远估计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是和严若霖一起来的——《山河在》是星晖投拍的，严若霖是该剧的出品人，他来探班相当合情合理。 　　不过探班就探班吧，周老板还非得要看他们拍戏，而季珩那臭小子还故意捣乱，一场好好的兄弟之间的情感冲突，非被他搞得极其暧昧。更崩溃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陆导居然没喊停。 　　没喊停就得继续拍，继续拍就只能接季珩的戏。虽然他尽可能的想要把气氛拉回正轨，但季珩就是有本事把气氛往越来越暧昧的方向拽。 　　“你是皇帝，你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哦……你下不了手。” 　　“原来你这样将权利看得重逾一切的人，也会舍不得？” 　　冯一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崩溃的大吼：季少爷你这样乱改台词真的好吗？ 　　那句台词明明是“原来你这样将权利看得重逾一切的人，也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虽然只是改了几个字，但经过季珩的演绎，完完全全变了个意思。 　　冯一诺简直想直接罢演！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稳稳地接住了季珩的戏。 　　“李承昊”没有回答，他只是长久地看着面前的“李承昱”，眼神深而远，像是要通过这个眼神，看回数年前那座巍峨雄伟的大胤皇宫，那里有锋芒毕露光华耀眼的兄长，以及在父母庇护下温暖纯粹的少年。 　　只是国破家亡，烽烟弥漫，那座皇宫早成了冲天火光下一柸丑陋焦土，他们兄弟二人也早已面目全非，不似当年模样。 　　“李承昊”看了半晌，而后轻轻嗤笑一声：“朕只是觉得，你还有用。”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看这位昔日的兄长一眼，转身离开装饰华丽却冰冷的大殿，只留给对方一个骄傲而冷漠的背影。 　　陆导终于抬头喊了一声“Cut”，周铭远带头鼓起了掌，然后是严若霖、池翼，以及其他工作人员。 　　冯一诺听到掌声，转身朝周铭远看过去，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眸光，脸顿时就热了起来。 　　他无比庆幸自己带着妆，就算脸红，看着应该也没那么明显。 　　后来周铭远和严若霖请全剧组演职人员吃饭，饭局尚未结束，周铭远居然一本正经地先离开了，让冯一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小小的失落。 　　不过，这点小小的失落在回到房间后变成了大大的惊喜。因为提前离席的周老板再次神奇地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周铭远就是这样，他的温柔深情从来都是这么体贴周到，时时刻刻给冯一诺制造惊喜，又处处顾忌自己的影响，不给所爱之人带来任何的困扰。 　　冯一诺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幸运，他何德何能配得上周铭远给他的宠爱和深情？他甚至常常会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他怕自己哪天一脚踩空，发现这只是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 　　黎悠悠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对自己不自信，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周铭远这么好的男人。 　　冯一诺认真地想了想，确实如此。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和周铭远都相差得太远太远。那样的差距对他而言无异于天堑鸿沟，但并不是无法逾越。只要自己心无杂念，努力向前，总有一天可以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配得上周铭远对他的好。 　　因为抱持着这样的态度，冯一诺在工作上更加认真更加用心，为人处世也更加谦逊更加温和，不仅得到了《山河在》剧组所有演职人员的一致好评，也赢得了圈内不少专业人士的好感。 　　黎悠悠说有周铭远那么大的靠山，要是换个人，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啊。 　　冯一诺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香蕉，没有尾巴可以翘啊。” 　　更何况，他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那样会比较安心。 　　新年的时候陆导给剧组又放了两天假，让大家各自回家休整，顺便收拾行李。接下来，剧组会前往蜀中和西北拍摄外景，按照计划是三个月。 　　也就是说，春节期间所有人都得待在片场。 　　冯一诺新年这两天待在家查了下那两个地方的天气预报，然后果断地去商场买了一堆保暖衣、羽绒服以及各种方便实用的简易取暖设备。 　　周铭远懒懒地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看着他整理行李箱，意外地什么话都没有说。 　　冯一诺把偌大的箱子塞得没有一丝缝隙，用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拉链拉上，满头大汗，拍拍手站起身，对上周铭远若有所思的眼睛，不禁扬起笑脸问他：“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春节回不来。”周铭远的表情很严肃。 　　冯一诺皱了皱鼻子，叹口气：“对啊，陆导是这么说的。为了赶明年暑假的档期，时间很紧。” 　　一部电视剧从拍摄完毕到可以播出，还需要做很多工作。后期剪辑、特效、配音、配乐、审核，快的三五个月，慢的一两年，甚至两三年都是有可能的。 　　《山河在》这样的热门大IP，效率非常重要，半年的拍摄时间本来就很紧，之前中秋还耽误了一周，加上陆导又是个精益求精的性子，很多场面需要翻来覆去地拍。外景戏本来就要比室内戏复杂，又有很多是战争大场面，不可控因素也更多。现在又是冬天，西北天气寒冷，能一次性搞定就不要来来回回折腾了。 　　对这一点，周铭远是表示理解的。他在美国的公司做的就是电影制作，虽然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让冯一诺在春节回来，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当演员本来就没有什么节假日的概念，一切都要以剧组的计划为主。冯一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做好面对所有状况的心理准备。就算周铭远是老板，也没有权利干涉他的工作。 　　只不过……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有三个月见不了面。” 　　“好像是的。”一想到这个事情，冯一诺的心就有点塞，他满怀希冀地望着周铭远，“你……会来看我吗？” 　　周铭远看着他期待的小眼神儿，并没有答话，而是朝他伸出了手。 　　冯一诺乖乖走过去，极其自然地被他牵引这跨坐到他的腿上，又极其自然地被他引诱着接了个相当缠绵的吻，才听到周老板低沉的声音响起。 　　“就算去看你，也不能太过随心所欲。” 　　“嗯……嗯？”冯一诺微仰着脖子，任由周铭远火热的唇舌在自己光洁的脖颈和锁骨之间游走，脑子很快就在周老板极具技巧的柔情攻势下，化成了糨糊，根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周老板满意地听着冯一诺喉咙里压抑不住的轻喘，继续引诱这只纯洁的小白兔。 　　“所以，我要先收取这三个月的利息。” 　　冯一诺只听到“利息”两个字，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利息，自己身上的睡衣就已经被周铭远这头大灰狼褪掉了一半。 第69章 那枚戒指 　　第二天去C市的航班，冯一诺又给误了。 　　至于误机的原因，相信大家都懂。 　　黎悠悠登机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只说了四个字：纵欲伤身。 　　收到消息时冯一诺还躺在周铭远怀里睡得天昏地暗，两个小时后才看到，不过那会儿黎悠悠差不多都已经飞到C市上空了。 　　他捧着手机欲哭无泪，然后发现自己定的闹钟居然被关掉了，于是怒气冲冲地问周老板为什么关掉他的闹钟。 　　周老板一脸无辜地表示：“不是我关的。” 　　冯一诺不信他的鬼话：“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吗？” 　　周老板相当认真地点点头，冯一诺眼睛瞪得溜圆：“不可能！” 　　周铭远只好解释给他听：“闹钟响的时候你根本不愿意睁眼，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还用被子蒙着头。我叫了你两声，你让我‘别吵’，然后闭着眼睛抓过手机就把闹钟给关了。” 　　那身手真不是一般的敏捷。周铭远倒现在都没想明白他闭着眼睛是怎么准确无误关掉闹钟的。 　　冯一诺听着周老板难得一次性说的这么多字，脑子里满满都是自己赖床的画面。 　　真别说，这种事还真有可能是自己干的，所以他呆了半天竟然无力反驳。可如果不是周铭远昨天晚上太……太……太那什么，自己怎么会累得起不来床？ 　　冯一诺又羞又气，一张脸红成煮熟的小虾米，半天才憋出一句：“三个月的本金我都付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果断地跳下床冲进了浴室。 　　周老板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说，昨天晚上付的可不止是利息。 　　可是，对于周老板这种级别的资本家来说，三个月的本金，一晚上怎么可能付的清？ 　　宝贝儿，这真的只是“利息”而已。 　　洗漱完毕匆匆忙忙下楼的冯一诺连早餐……不，准确来说是午餐都顾不上吃，就要直奔机场。最后还是周老板强行把人摁到椅子上，告诉他不吃午餐不让他出门，他才乖乖拿起了筷子。 　　刚打算囫囵吃几口就听到周铭远说：“慢点吃，来得及。” 　　他苦着脸说：“来不及啊，其他人都已经到C市了。” 　　“我已经让罗森帮你向陆平川请过假了，你只要今天晚上能赶到就行。”周铭远边说边替他装了一碗花胶鸡汤。 　　“真的？”冯一诺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跟罗森说的？” 　　“你闭着眼睛往我怀里钻的时候。” 　　“……”冯一诺恨不得把脸埋进汤碗里。 　　后来，冯一诺在机场贵宾厅见到同样拖着行李的罗森，才知道周铭远可不只是让罗森帮他请了个假，而是直接让严若霖把人气正旺的A+男团给了别的经纪人，推掉了罗森的其他工作，让他可以专心致志只带冯一诺一个人。 　　对于这事儿，冯一诺颇有点觉得对不起罗森。毕竟自己这边才刚起步，工作并不是很多，人气和正当红的A+男团你更是没得比，这个时候让罗森放弃一手带出来的A+，对他太不公平了。 　　所以刚上飞机就对罗森说了句“抱歉”：“我不知道周铭远会让你放弃A+男团。” 　　“你跟我还需要说这两个字？我本来就是你的经纪人。”罗森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还得感谢周老板，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烫手山芋？什么意思？那几个小孩最近不是很火吗？”作为他们的经纪人，难道不应该与有荣焉脸上有光？ 　　“是挺火的，不过还没火几天，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人多，各自的小心思也多，为争个C位差点儿没打起来，现在的小孩……”罗森以一声嗤笑结束了这个话题，“还是你比较省心。” 　　冯一诺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也总说我不省心吗？” 　　罗森长叹一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谁伤害你了，森哥？”两人正说着，坐在经济舱的程小慧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拿着冯一诺休息时惯用的颈枕和眼罩。 　　“你。”罗森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递给冯一诺，却发现冯一诺手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我怎么了我？像我这么勤奋可爱尽职尽责的助理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出来几个，森哥你可不能乱说！”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你诺哥看上去好像瘦了？”罗森瞄了瞄冯一诺的手，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可能？前两天回S市之前才称过，你交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绝对没少。” 　　“嗯，我作证，不仅没瘦，还重了两斤。”冯一诺戴好颈枕，笑着帮程小慧说话。 　　“那更不行！我说了多少次要控制体重？胖了上镜不好看！从今天开始，晚上绝对不能吃宵夜了，所有甜食都给我取消！” 　　“……”冯一诺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就重了两斤……” 　　“两斤不是肉啊？你现在已经不是怎么吃都不胖的十七八岁小鲜肉了，饮食必须给我控制……程小慧你给我站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呵呵呵，嘿嘿嘿……”已经快要挪出头等舱的程小慧边打哈哈边继续向经济舱挪动，“那什么，森哥，快起飞了，我先回座位上。你们慢慢聊，再见！” 　　话音落下，人已经迅速消失。罗森有心想把人叫回来训一顿，广播里却传来了空姐通知大家做起飞准备的声音，他只能把攻击目标换成冯一诺。 　　然而他一回头，发现冯一诺已经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模式。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飞机上根本睡不着。” 　　冯一诺不理他。睡补着我闭目养神行不行？反正不要听你碎碎念。 　　“冯一诺，你给我睁眼，我有重要的事问你。”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就是要取消我的宵夜和甜食吗？我知道了啊。 　　“冯一诺，你再不睁眼我就要动手了。” 　　动手？飞机上？开什么玩笑？你别吓唬我……等等！ 　　冯一诺猛地睁开眼睛，把刚刚被罗森抓住的手用力抽了回来往身后一藏。 　　“你……你干什么！”冯一诺边说边迅速在身后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 　　苍天啊，他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出门工作居然忘记把结婚戒指摘下来！ 　　由于和周铭远的关系，这枚戒指他一直都随身带着。平常工作时就当成项链挂在脖子上，放在衣服里面，别人也看不到。但他自己能感觉到，它一直在离自己的心脏最近的地方。只有回家和周铭远待在一起时，他才会把它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 　　这枚戒指是他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每次回到家，可以正大光明戴上它的时候，他都会感觉格外的幸福甜蜜。因为周铭远从他们结婚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周铭远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他的爱人。 　　只要想到这一点，冯一诺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的关系。 　　可是他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个地方叫“娱乐圈”，有种武器叫唇枪舌剑，最是伤人。 　　他自己受伤不要紧，但他不想身边的人受到一丁点困扰。 　　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可惜……忙中出错，百密一疏。 　　看来今天这一顿训是免不了了——罗森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手伸出来。”罗森面无表情。 　　冯一诺乖乖伸出一只手，什么都没有。 　　“另外一只。”罗森继续面无表情。 　　冯一诺飞快地收回手在背后接下戒指，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还是什么都没有。 　　罗森开始冷笑：“两只一起伸出来。” 　　冯一诺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摊开，依然什么都没有。 　　“动作挺快。”罗森瞄了一眼他的座椅，“好玩儿吗？” 　　冯一诺嘿嘿傻笑：“还……还行。” 　　罗森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诡异，看得冯一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然后眼前一花，原本被他努力塞到座椅缝隙里的戒指居然到了罗森手里。 　　冯一诺惊呆了：“你这手也太快了吧！” 　　“知道我在当经纪人之前是干什么的吗？”罗森举着那枚戒指，言语间颇有些得意。 　　冯一诺摇摇头，罗森说：“变魔术的。” 　　“……”冯一诺差点儿就信了。 　　但不管罗森以前是不是变魔术的，手快是事实，戒指在他手里也是事实，他只能认命。 　　罗森把戒指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素白的铂金指环，款式简洁大方，线条优美流畅，并没有太过花哨的图案和夸张的装饰，只是在经典的螺丝图案中间，镶嵌了一颗相当低调的小钻石，闪着内敛而含蓄的光。 　　“你……” 　　罗森刚要说话，漂亮的空姐便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温柔地提示道：“罗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罗森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飞机光顾着训人了，什么事都没干，忙朝漂亮空姐道了声“抱歉”，配合地系上了安全带。等空姐离开，他刚起的话头就忘了要说什么。 　　冯一诺特别乖巧地眨巴着眼睛，等待他开训。反正今天的飞行时间是注定要听他一路念到底了。 　　然而罗森对上他那双黝黑的眼睛，更想不起刚刚自己要说什么，只好重新组织语言：“我想，这戒指应该不会是你自己买来戴着玩的吧？” 　　冯一诺两只眼睛一弯：“如果我说是，你会信吗？” 　　“你猜？”罗森一脸假笑。 　　“……”那肯定是不信的，于是某人只好老实交代，“不是。” 　　“那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这个实在是一言难尽，就算要告诉罗森他和周铭远结婚的事，那也得好好找个时间认认真真地说，如果就这么直接坦白，他担心今天无法安全落地。 　　不知道说是捡的罗森会不会信？ 　　要么说是黎悠悠送的？ 　　不行，黎悠悠此时此刻正在C市等着他，这也太容易穿帮了。 　　那说是江小漓……算了，他太穷了，这么贵的戒指他买不起。 　　难道要说是季珩送的？那季珩那边自己又要怎么解释？ 　　“是宋思齐给你的吧？” 　　大概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纠结，罗森居然自己得出了一个自以为合理实际上相当匪夷所思的结论。 　　脑子里正在打结的冯一诺猛然听到“宋思齐”三个字，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傻傻地盯着罗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 　　而他的这种反应直接被罗森理解为自己猜对了，因为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这是周铭远和冯一诺的结婚戒指。 　　于是，这误会就大了。 　　“诺诺啊，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不容易，但他都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你还留着他送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而且还是戒指这么敏感的东西，如果哪天被粉丝看到你无名指上戴了戒指，你刚刚才升上去的那点人气又得掉光光。” 　　“……”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人气啊。 　　“更何况你和周老板还有些特殊关系，要是让他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说不定会一怒之下终止你和星晖的合同。爱情已经注定无力回天，难道你还要让事业半途而废吗？” 　　“……”这词用得……成语学得真不错。 　　“再说了，宋思齐那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念念不忘，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森哥，我真的是这么做的，你相信我。 　　“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女人，等过几年认认真真找个对你好的男人，我也不会反对……” 　　“真的？”冯一诺的眼睛陡然一亮。 　　罗森瞪他：“首先你得把这五年的合同履行完毕。要是因为你的个人原因让公司蒙受损失，严若霖会让你赔死。” 　　“应该不会吧？”严若霖最多让周铭远赔。 　　“不会就好，所以这枚戒指绝对不可以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很明显，罗森再次理解错误，他还以为冯一诺说的是自己不会因为个人原因让公司蒙受损失。 　　不过这样也好，将错就错吧，免得一时半会儿跟他解释不清楚。 　　“森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保管，不会让别人看到的。”冯一诺捧着两只手，眼巴巴地望着罗森，等着对方把戒指还给他。 　　罗森沉默地盯着他，仿佛是在评估他这句保证的可信度。 　　冯一诺赶紧继续说道：“我今天真的是出门太急了才忘记摘下来，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加倍注意，你相信我。” 　　罗森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但最终还是把戒指还给了他，并嘱咐了一句：“绝对不能有下次。” 　　“不会的不会的，谢谢森哥。”冯一诺接过戒指，麻利地套到项链上，戴好塞进了衣服里。 　　罗森看了看他隔着衣料抚摸那枚戒指，一脸珍之重之的样子，转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飞机在几分钟后开始滑行起飞，冯一诺刚要为终于逃过一劫而松一口气，就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听到罗森仿佛闲聊般问了一句：“周铭远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 　　周夫人，你的马甲要保不住了！ 第70章 你们的关系必须终止！ 　　飞机离开地面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冯一诺的心也差点跟着失重的身体飞了出去。 　　不过，他完全是被罗森那句话给吓的。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罗森知道他和周铭远结婚的事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可能。 　　虽然知道他们结婚的人不少，但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罗森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贺以则、严若霖自不必说，黎悠悠肯定会为他保密，至于周家那几位，用周铭远的话说就是：连三岁的周瑾钰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周铭远作为盛世嘉德总裁，他的感情和婚姻，会直接影响到整个公司的形象甚至股价，周启年一家人就算对他再不满，也不会愚蠢到自掘坟墓。 　　那罗森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还是故意诈他？ 　　冯一诺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平常有没有什么行为会引起他的怀疑，罗森见他一直不回答，转过头又问道：“你也不知道吗？” 　　“啊？”冯一诺呆呆地看着他，拿不准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忽然意识到，刚刚罗森问的好像只是周铭远，而并不是怀疑他和周铭远结婚的事。 　　所以，应该、也许、可能、真的只是随便闲聊？ 　　“啊什么啊，你和他住了这么久，这种最基本的问题都不知道吗？”罗森对他的反应相当不满。 　　“我……我没问过他……”冯一诺支支吾吾地回答。 　　“他每次出席活动，手上都带着戒指。”罗森冷飕飕地提醒他，“网上都在传他已经结婚的事，你是看不到吗？” 　　冯一诺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衣服里的戒指，但手抬到一半，又被他生生忍住了。 　　说来也奇怪，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罗森到现在都还没真正见过周铭远，对周老板的了解跟大部分人一样，都是来自网络上的视频和照片。 　　周铭远每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确确实实都戴着一枚婚戒，包括参加段锦的生日会和严宋的婚礼。所以许多网友都认定周铭远已婚，并且很有可能回中国之前就结婚了。 　　罗森把网友的猜测说给冯一诺听，后者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猜得可真准。 　　不过冯一诺表面上完完全全地做到了不动声色波澜不惊。 　　“……当然，因为没有任何媒体挖到周太太的资料，也有人猜测大概是周老板条件太好，为了防止某些狂蜂浪蝶借机往他身上扑，故意戴枚戒指表示自己已婚。”罗森说完总结了一句，“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冯一诺抽了抽嘴角，不是很小，是根本就不可能。周老板只要板着脸站在雪山顶上，就足以吓跑一堆人了，还需要用这种方式吗？ 　　“如果他真的结婚了，你和他的关系会非常麻烦。”这才是罗森想说的重点。 　　确实，如果他和周铭远真的只是罗森理解的那种关系，周铭远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有妇之夫，那不仅会非常麻烦，还会非常危险。哪天冯一诺走了背运，和周铭远关系曝光，全国人民的唇枪舌剑口诛笔伐会把他撕得骨头渣都不剩。 　　冯一诺绞着手指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罗森将他的沉默直接理解为默认。 　　他叹了口气喃凮，环视了一下整个头等舱。 　　今天这趟航班很奇怪，头等舱里除了他俩居然没有其他乘客。由于飞机还没飞到平流层，空姐也还没开始空中服务，简直就像是故意给他们制造的谈话空间。 　　“一诺。”罗森难得这么正经地叫他，“我知道咱们现在的机会来之不易，你的事业才刚刚有了些起色，星晖又给了我们那么好的条件和资源，如果这个时候让你放弃，你肯定不甘心……” 　　冯一诺听到“放弃”两个字，抬起头来看着罗森，眨了眨眼：“放弃？放弃什么？” 　　罗森接触到他不明所以的眼神，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但为了冯一诺的将来，他还是得说。 　　“放弃和星晖的合作。” 　　“啊？”冯一诺刚刚一直在想事情，真的没听到罗森的话，“合作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放弃？” 　　罗森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在他看来，冯一诺的反应完全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冯一诺更听不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后悔？” 　　“诺诺，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咱们熬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山河在》这部剧肯定会火，到时候你的人气肯定会水涨船高，但我担心站得越高摔得会越狠。当初我就不想你和周铭远做这个交易，是你说服了我，我也认为你的优秀和努力不该被埋没，所以决定和你一起再拼一把。” 　　听着罗森的话，冯一诺心里一阵愧疚。十年来罗森为了他真的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毫无保留，而自己，却一直在欺骗他。 　　“可现在不成了。”罗森继续说道，“周铭远是单身，拼一把也就拼一把了。娱乐圈里靠金主上位的明星太多了，游戏规则大家都懂，谁也不比谁高贵。但他有老婆就不一样了。你想想看，男小三，这个标签太可怕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我怕你承受不了。” 　　“……”冯一诺终于听明白罗森为什么要让他放弃与星晖的合作了。但这误会真的太大了，大到他都开始佩服罗森这跌宕起伏的脑洞了。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真的不想看你走到那一步。我宁愿你像以前一样，平平淡淡，不温不火，但是活得简单纯粹。哪怕不在娱乐圈，哪怕我和你一起失业，被星晖扫地出门，也好过在鲜花和掌声中提心吊胆，睡不着觉。” 　　冯一诺听着罗森的话，尽管明知道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但他依然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十年来，罗森作为他的经纪人，真的帮了他很多很多。工作，生活，学习，感情，事无巨细，尽职尽责。虽然会经常发火，经常骂人，经常抱怨，经常被自己气得抓狂，说了无数次要和他解约，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过。 　　罗森在他心里，并不仅仅是工作伙伴，更是他的朋友，兄长，一心一意为他的事业和前途奔波，在这个现实又残酷的娱乐圈里为他守着最后的底线，让他不至于误入歧途，迷失在这光怪陆离的浮华世界之中。 　　直到现在，罗森所担心的，也不是他能不能红，够不够有名气，而是担心他会在这段关系中受到无法承受的伤害。 　　冯一诺眼眶发热，面对这样的罗森，他觉得自己无法再欺骗下去。如果再不告诉罗森真相，自己就太混蛋了。 　　“那个，森哥，我……” 　　“你是不是担心违约金的事？”罗森打断他的话。 　　“我没……” 　　“我知道你没钱，而且就算要终止合作也得等《山河在》拍完以后，现有的工作我们还是要负责任的。这部戏的片酬挺高的，可以支付一半的违约金，其他的可以再想办法。” 　　“不是，森哥。我真的没担心违约金的事，我们也不需要支付违约金。”冯一诺摁住罗森的胳膊，“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周铭远没有结婚？”罗森脸上扬起一丝希望。 　　“不，他确实结婚了，但是……” 　　“冯一诺！”罗森提高音量，“没有但是！你们的关系必须终止，这是道德问题！” 　　“不存在道德问题，因为跟他结婚的人是我。” 　　“怎么可能不存在道德问题？他已经结婚了！冯一诺，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有底线……”罗森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淡定的冯一诺，呆滞地问，“你刚刚后面半句说了什么？引擎声太大，我没听清。” 　　冯一诺知道这事儿对罗森的震撼可能比周铭远跟别的女人结婚还要大，但事已至此，要是再不告诉他，他不知道还会脑补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脑洞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都上升到道德高度了。 　　冯一诺从衣服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十分认真地对他说：“这枚戒指是周铭远送的，不是宋思齐。” 　　罗森看了看那枚戒指，又看了看冯一诺，表情依旧呆滞：“什么意思？”他怎么突然听不懂冯一诺的话了。 　　冯一诺只好继续解释：“周铭远手上的戒指和这枚戒指是一对，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你们的，结婚戒指。”罗森的脑子完全不会转了，只能机械地反问，“和周铭远结婚的人，是你？” 　　冯一诺重重地点了下头，做好被罗森的怒火席卷的准备。 　　然而，罗森只是点点头，然后特别淡定地转过头去，看了眼刚刚转换成绿色的洗手间标志，面无表情地解开安全带，起身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尽管他在极力强装镇定，但冯一诺还是见到他在进洗手间前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并且，整个飞行过程，他没有再跟冯一诺说一句话。 　　-------------------- 　　今天除夕双更，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71章 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冯一诺知道罗森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和周铭远结婚这个消息，但他没想到时间会这么长。 　　从那天下飞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罗森都没跟他说话。 　　《山河在》剧组在蜀中的拍摄基地位于C市下辖的一个风景优美，但尚未开发的自然生态保护区。群山绵延，云雾缥缈，置身其中，常常会有两袖轻盈飘飘欲仙之感，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如此美好的景致，即使拍的大多数都是国破家亡后天之骄子“李承昊”在权臣的要挟下，被迫南渡时受苦受难受虐待的戏份，冯一诺也没觉得有多辛苦——如果罗森能给他个好脸色，就更好了。 　　然而，并没有。 　　不过真要说罗森对他有多坏，也不是事实。虽然不愿和他说话，但罗大经纪人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除了不搭理冯一诺，在其他人面前的表现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破绽。遇到某些细节要和冯一诺沟通时，他也会技巧性地让程小慧或者徐向东传话，以至于根本没人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冯一诺曾经主动凑上去要跟罗森说话，可人家完全当他不存在，直接绕过他走了。 　　冯一诺气结，跟黎悠悠抱怨：“我俩到底谁是经纪人，谁是艺人？他怎么比我还大牌？” 　　黎悠悠笑：“他这回应该是真被你气着了。” 　　“我知道他生气，我宁愿他像以前那样骂我一顿，现在这样搞冷暴力算怎么回事？” 　　“或许是刺激太大了，你再给他点时间。” 　　“都半个月了！”冯一诺哀嚎。 　　黎悠悠耸耸肩，表示她也没办法。事实上她就差点儿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了。 　　她对冯一诺擅作主张和周老板结婚这事儿也很不满，只是碍于冯一诺的感受和周铭远的态度并没有太过于责怪他，不过那不代表自己赞成他的做法。 　　现在看罗森这样磨一磨他，她心里其实挺爽的。 　　冯一诺不知道她的想法，估计知道了可能会直接和黎女神绝交。 　　晚上和周铭远视频通话，冯一诺趴在床上闷闷不乐，周铭远问他怎么了，他说罗森不理他了。 　　“罗森？你的经纪人？”周铭远问。 　　冯一诺无精打采点点头，周铭远又问：“他为什么不理你了？” 　　“还不是因为你！”冯一诺满脸写着不高兴，“他知道我们结婚了，都半个月没理我了。” 　　这换周老板惊讶了：“他一直不知道吗？” 　　冯一诺小声嘀咕：“之前没敢告诉他。” 　　“后来怎么敢了？” 　　“这不是那天出门太急，戒指忘摘了嘛。”冯一诺翻了个身，还趴为躺，“不过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迟早得让他知道的，他毕竟是我的经纪人。” 　　“没错，他是你的经纪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用永远不理你。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找你了。” 　　“可他到底要多久才能想明白啊！”冯一诺开始在床上打滚。每天看着罗森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他真的很难受啊。 　　“应该很快了。”周铭远安慰他。 　　冯一诺知道罗森的脾气，所以也没把这句安慰当真。但没想到周老板的话这么准，第二天一大早罗森就来敲他的门了。 　　由于拍摄基地在山里，剧组的居住条件肯定比不上在影视城的时候。所有人都住在离基地几公里外的镇上那间唯一的小宾馆。 　　原本剧组给冯一诺和罗森安排的是一个商务标准间——这已经是这个宾馆最好的房间了，季珩、黎悠悠也都是这个待遇，和自己的经纪人或者助理住在一起，也方便他们工作。 　　但罗森连话都不跟冯一诺说，自然不会跟他一起住。所以当天晚上就自己出去找了个地方住。直到现在，冯一诺都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每天早上都是程小慧拎着早餐来敲门，但等他吃完早餐收拾好出门时，就会看到罗森和徐向东一起等在门口。 　　所以当他打开门，看到拎着早餐的罗森，是相当意外的，意外过后自然是欣喜。 　　周铭远真是金口玉言未卜先知，他说罗森很快就能想明白，罗森果然就来找他了。 　　他开心得见牙不见眼，刚要讨好卖乖叫“森哥”，就见罗森冷飕飕地瞪他一眼：“你小子可真行，居然学会告状了。” 　　“啊？”冯一诺脸上的笑容一僵，“我告什么状？” 　　罗森绕过他走进房间，把早餐放到桌上：“告什么状你心里没数吗？” 　　老实讲，冯一诺还真没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跟谁告了什么状，他不就是昨天晚上跟周铭远抱怨了两句吗……等等，不会吧？周铭远去找他麻烦了？所以他才会一大早敲他的门？ 　　难怪周铭远会说那句“应该很快了”，周老板发话，罗森还敢不理他吗？ 　　苍天啊！罗森肯定更生气了，这是上门找他算账来了。周老板简直是在帮倒忙！ 　　想到这里，冯一诺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关上门，转过身，特别诚恳地向罗森道歉：“森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告你的状。只是你这么久不理我，我心里难受，随口说了两句，我没想到周铭远会去给你施压。” 　　罗森懒得搭理他：“过来吃早餐。” 　　“啊？”冯一诺呆了呆，不是来跟他算账的吗？ 　　“啊什么啊？都快八点了，上午要拍好几场戏，再不吃来不及了。”罗森边说边哐当一声拉开椅子，“过来。” 　　“哦。”冯一诺只好乖乖过去。当他揭开餐盒盖子，看见里面居然是他最喜欢的生滚鱼片粥，顿时惊喜地叫起来，“森哥，你不生我的气了？” 　　“谁说的？”罗森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不过对于冯一诺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来说，这瓢冷水根本浇不熄他此刻的好心情。 　　“你肯定不生我气了，不然你怎么会一大早去给我买鱼片粥？”他知道在一个偏僻得压根儿没几家餐馆的小镇上，找到这种粥有多难，程小慧就从来没有买到过。 　　“这不是买的。”罗森边说边打开另一个餐盒，将一份麻油笋尖推到他面前。 　　冯一诺拿起勺子正要开吃，闻言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森哥……” 　　“别瞎感动。”罗森翻了个白眼，“是我昨晚吃剩的。” 　　“嘿嘿，那也是你做的。”冯一诺说完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特别陶醉地咽下去才说，“好吃。” 　　就他吃了这么多年鱼片粥的经验，这粥的口感绝对不是隔夜的。不管罗森承不承认，这肯定都是他早上起床现做的。 　　现在他真是越来越好奇周铭远到底跟罗森说了什么，不仅让他主动过来，还为他专门洗手下厨。不会真是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不光彩手段吧？ 　　他一边欢快地喝粥，一边偷瞄罗森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或者发火的前兆，而且周铭远也不像会利用职权无故对下属施压的人，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罗森知道他在偷瞄，但故意低头看手机没理他，直到冯一诺终于忍不住要开口，他才敲了敲桌子：“八点了。” 　　冯一诺只好低头猛吃，八点半要赶到半场，迟到了陆导要发火。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大碗鱼片粥，换好衣服出门时，冯一诺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森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吧？” 　　正要开门的罗森回过头，问他：“你和周铭远结婚是真的还是假的？” 　　“呃……之前是假的，现在是真的。”冯一诺不知道周铭远对他说了什么，但罗森既然问了，他也只能老实回答。 　　罗森不可思议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冯一诺对他的语气相当不满，“我是靠实力和他结婚的好不好？他在美国对我一见钟情！” 　　罗森一脸的不忍直视：“那他得有多瞎？” 　　“……”冯一诺要暴走了，“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经纪人？有你这样贬低自家艺人的吗？” 　　“对，我是你的经纪人。”罗森认命地点头，“所以，请转告周老板，不能退货！” 　　说完这句话，罗森径直开门走了出去，留下还没回过神的冯一诺，站在屋子中央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他这是不是接受自己和周铭远结婚的事了？ 　　不对…… 　　等等，什么叫不能退货？我有那么差吗？！ 　　冯一诺虽然悲愤莫名，但和罗森的关系终于得以回暖，连徐向东、程小慧都跟着松了口气。 　　但罗森拒绝搬回宾馆和冯一诺住一间房，理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宽敞漂亮环境好，不想回宾馆和冯一诺挤。 　　真实原因是他知道冯一诺和周铭远每天晚上都要视频通话，他不想当电灯泡讨人嫌。 　　冯一诺对他住的那个“宽敞漂亮环境好”的地方很是向往，后来才发现是离宾馆不远的一个当地老乡家。宽敞是挺宽敞的，但漂亮和环境好就很勉强了。 　　不过罗森坚持，他也没办法。和周铭远通话时，他也问过周铭远跟罗森说了什么，周老板告诉他：“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只是把我们的真实感情告诉了他。罗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而且他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他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冯一诺笑笑。相处十年，他怎么会不了解罗森的脾气？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真的不觉得罗森有点把你当儿子的意思吗？他问了我好多问题，连我们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都问了。” 　　冯一诺傻了：“你告诉他了？” 　　“这不能说吗？”周铭远反问。 　　这当然不能说！ 　　冯一诺头疼地表示：“没有父亲会问这种问题，反正我爸不会。所以你放心，罗森肯定没把我当儿子。” 　　“父亲。”周铭远轻轻吐了两个音节，带着点不易察觉地怅然与疑惑，“那父亲都会问什么？” 　　冯一诺张了张嘴，突然想到周铭远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在他的生命中，“父爱”永远是缺失的。 　　“大概会问……你为什么不是女的。”冯一诺不想聊“父亲”这个话题，所以故作轻松地想开个玩笑，可话一出口，想到自己的父亲可能真的会问这个问题，瞬间觉得更头疼了。 　　“你父亲不知道你喜欢男人？”周铭远总是能一针见血。 　　“不知道啊。我妈还盼着我过年能带这个女朋友回去呢。”冯一诺耸耸肩，很快恢复笑脸，“不过没关系，今年过年我不用回去，明年再说吧。” 　　周铭远没有答话，冯一诺立刻觉得有点心虚：“我不是要逃避啊，我只是要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他们说……” 　　“诺诺。”周铭远突然叫他，声音低沉温柔，“有我在，别害怕。” 　　冯一诺愣住了。果然在周铭远面前，任何小心思都藏不住——这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佯装轻松的外表下，那个胆小怯懦的灵魂。 　　他当然害怕，怕父亲的怒火，怕母亲的眼泪，怕他们不接受，怕他们不理解，更怕的是父母的难过和伤心，冷漠和疏远。 　　但周铭远告诉他，别害怕。他温柔的声音像是有着奇特的魔力，透过电波传进耳膜，一点点抚平他心中的恐惧和担忧，给了他足以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嗯，我不怕。”冯一诺抿唇，不由自主点点头。 　　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周铭远在那端感受到冯一诺的放松，随之无声微笑。 　　片刻的静谧之后，冯一诺忽然轻咳了一声，试试探探问道。 　　“对了……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罗森的？”和周老板在美国的那一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简直要成为冯一诺百思不得其解的执念了！ 　　“……”周铭远沉默了一会儿，渐渐轻声笑起来。“你是说，我们的初夜？” 　　冯一诺气鼓鼓地闷声“嗯”了一下。 　　“电话说不清楚，等我有时间去看你，亲身解答一下。”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 　　噼里啪啦鞭炮响，桃子给大家拜年啦~~祝宝宝们春节快乐，甜甜蜜蜜哦~ 第72章 是“不”还是“要”？ 　　年底周铭远公事繁忙，每天的工作都排得满满当当，和冯一诺的交流也不像之前那么频繁，一条微信发过去，通常要几个小时后才能收到回复。 　　冯一诺的拍摄也很紧张。在蜀中的戏份快要结束，全剧组要赶在春节前转移到西北，天气预报说西北的基地过几天会迎来一场大雪，陆导为了拍那场真实的雪景，硬是把剩下十多天的戏压缩到一个星期内拍完，而且对质量还没有一点放松。 　　几个主演每天都累得生无可恋，冯一诺就算收到周铭远的消息也已经没力气再回复了，往往就是发一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表情包过去，表示他看到了。 　　在疲惫而紧张的拍摄过程中，唯二令冯一诺安慰的事件之一就是——江小漓，红了。 　　华东台的《一舞动天下》，以破2的收视率最终收官，有12名选手走到了最后，获得了拜入名师旗下、出演舞剧、签约影视公司等等丰厚奖励。 　　但最最珍贵和无价的，不是这些可见的待遇，而是他们在长达三个多月节目播出过程中获得的巨大流量和关注。 　　冠亚季军都是舞蹈学院里的高材生，其中亚军甚至还有海外名校背景。能获奖的，无不身体条件优越、舞蹈技巧娴熟。 　　江小漓是第四名。 　　他没有名师背景，也没有资本力捧，他甚至没有一张自舞蹈学院毕业的行业入场券！ 　　在最初的几期节目里，他几次被拉出来作为对照组，因为在节目组剪出来的基地生活片段里，江小漓的私服很朴素，一看就是个草根出身，面对采访镜头也时常磕磕绊绊，一点不会来事。节目超话里很早就有人漫不经心预测，这小子活不过三集。 　　台下有多么卑微渺小，台上就有多光芒四射——节目组为了收视率，在前几期的剪辑里，刻意只放了江小漓的一些“单蠢”表现，把他在基地里不眠不休练功、时刻追着老师求教的镜头一点都没收录。因此，江小漓上台后激情热烈的表演立刻和蠢萌蠢萌的“乡下仔”形象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真的就是完全为了舞台而生。 　　几期节目过后，江小漓的讨论度一下子就起来了。有人说他是在卖蠢卖人设，有人骂节目组阴间剪辑，也有识货的，分析江小漓的一次次进步。节目组这时把前期攒的素材一下子都放了出来，江小漓的练习时长，是全部120名学员中的第一名。 　　谁会去讨厌一个不争不抢不为一切毁誉所动，只是闷头努力上进的人呢？ 　　《一舞动天下》把宝压在了江小漓身上，后期向他倾斜了大量的镜头量，制片人徐闻原本有点担心，小孩子忽然遭遇这个容易迷失初心，没想到，江小漓稳稳地接住了这份好运。 　　他的最终名次是第四名，与此同时成了这个年末最具讨论度和最得公众喜爱的演艺新星。 　　冯一诺在寒风如刀的大西北全程观看了最终决赛直播。 　　直播现场，冠亚军们站在聚光灯下彼此庆祝。镜头忽然打到了江小漓这里。他正笑着仰起头看这个给了他太多太多的舞台，眼睛里亮晶晶，闪着快乐又单纯的光。 　　“真好啊。”冯一诺吁出一口气，紧张了一晚上的心由衷高兴。罗森坐在旁边，看了看电视，又看了看他，破天荒地没有唠叨什么争气不争气一类的话。 　　这一刻，他和他们就只是为一个最初最纯粹的梦想实现而尽情快乐。 　　好朋友那里得到的是开心，周铭远给到的就是体贴又暖心了。 　　他最近实在是忙，抽不出时间探班。罗森和小慧也还算尽职，不需要过多叮嘱。但过了几天，罗森收到了整整两大箱配好的汤料，寄件人是周铭远，拆开包装以后看到每一包上都写着具体要求制作的日期，和汤料的用途。 　　补气、安眠、养胃，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罗森的表情真的是崩溃的。 　　崩溃完了又有点欣慰。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人是否用心，都体现在日常生活的细节当中。 　　他当然不会想到寄汤料这事儿其实是辛哲从电视剧里看来的。 　　不过周老板觉得被陆导虐得身心俱疲的冯一诺也确实需要好好补补，于是直接就让辛哲去办了。 　　再于是，立志成为金牌经纪人的罗森就直接沦为了冯一诺的老妈子，每天都老老实实洗手煲汤，而且还得把季珩和黎悠悠的也预备上——因为他第一天在片场打开盛汤的保温瓶，就被那两个家伙抢了个精光，冯一诺一口都没喝到。 　　连续拍了几天大夜之后，蜀中的剧情终于全部结束，大部队转移西北之前，陆导大发慈悲请大家在C市吃了一顿冯一诺最爱的火锅，还喝了一点酒。 　　因为第二天早上剧组要飞Y市，当晚他们就住在了机场附近的酒店。吃完火锅喝完酒的冯一诺已经醉得晕乎乎，以至于自己被罗森送回房的时候，连房间号都没看清楚，更没注意到进屋之后扶着他的人换成了另一个。 　　他走得踉踉跄跄，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为了防止他撞上房间里的桌椅，扶他的人直接打横将他抱了起来，朝屋子里那张宽敞舒适的两米大床走了过去。 　　人放到了床上，嘴里的嘀咕居然还没有停。 　　那人俯下身仔细听了听，发现他说的是：“周铭远，大骗子，说好来看我的……” 　　那人轻笑一声：“宝贝儿，我来了，你就这么迎接我？” 　　没错，这人就是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从S市飞过来的周老板。满以为自己能得到心爱的宝贝儿热情迎接，然后度过一个美妙绝伦的夜晚，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么个小醉鬼。 　　不过，喝醉后的冯一诺，他真的很久很久没见到了。老实说，他突然有点怀念。 　　冯一诺迷迷糊糊觉得有东西在碰他的脸，温温热热的，很舒服。他抓住那个东西在上面蹭了蹭，死活不放开，绯红的小脸上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周铭远想抽回自己的手，去浴室帮他拧条毛巾擦擦身体，但只要他一动，冯一诺一定会抓得更紧，眉头皱得紧紧地嘟囔一句：“不许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这小东西一喝醉就拽着人不让走，看来以后还真不能让他随便在外面喝酒。 　　“周铭远……”冯一诺闭着眼睛在他手掌上又蹭了蹭，周老板刚觉得欣慰了一点，又听到他接着嘟囔，“大骗子……” 　　周老板哭笑不得，轻轻拍拍他的脸：“宝贝儿，我们去洗个澡，你一身的火锅味儿。” 　　他当然不会嫌弃他，但他要不帮他洗干净，冯一诺明天早上一定会嫌弃死自己，顺便跟他生一顿气。 　　这小家伙爱干净，早上没刷牙前连亲都不让亲，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带着一身火锅味儿和喜欢的人入睡。 　　周铭远说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一把抱起他就进了浴室，三两下就把人扒了个精光，一边让他乖乖站好，一边拿着花洒细致地打湿他的头发和身体，抹上沐浴露。 　　但冯一诺晕晕乎乎站不稳，周铭远只能搂着他，很快就把身上的衣服也全部弄湿，无奈之下，周老板只能也将自己脱了个精光。 　　偌大的淋浴间里很快雾气弥漫，两个互相爱慕的男人，在如此暧昧的空间里裸裎相对，实在是很难不擦枪走火。 　　温暖的水流打上冯一诺白皙如玉的身体，带走他体内大部分酒气，让他清醒了不少。 　　但脑袋依然很晕，身体依然很热，喉咙依然很渴，连灵魂都开始变得无比躁动。但这一切，又似乎与醉酒无关。 　　他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睛，黝黑的瞳仁中带着点天真的迷离，仿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何地，直到视线对上面前熟悉而英俊的那张脸，眼中才多了几分纯粹而灼热的欢喜。 　　“铭远……”他撒娇般叫着周铭远的名字，然后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将毫无防备的周老板推到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冯一诺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个春梦，但一转头对上周铭远含笑的双眼，他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愚蠢的念头，傻呵呵地笑起来。 　　周铭远问他笑什么，他说：“真好，不是做梦。” 　　周铭远将他搂进怀里，亲昵地亲吻他的额角：“傻瓜。” 　　冯一诺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顺势在他下巴上蹭了蹭：“你怎么突然来了？我都不知道。” 　　“知道你们昨天晚上会喝酒，不敢不来。” 　　“啊？”这是什么理由？ 　　“某人酒品不太好，醉了就会主动投怀送抱。” 　　冯一诺的脸颊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就美国那一次，你到底要记多久？” 　　“昨天晚上你也很主动。”周铭远故意逗他。 　　“那是因为我知道是你！”冯一诺急了。 　　“真的？醉成那样还知道是我？”周铭远挑了挑眉。 　　“我当然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铭远眼底笑意泛滥，但情急的冯一诺居然没发现。 　　“气息不一样，声音不一样，动作不一样，连心跳的频率都不一样！总之，就是不……”话没说完，终于见到周老板脸上绷不住的笑意，恼怒地一拳砸上他坚硬的胸膛，“你又逗我！” 　　周铭远一把拽住他的拳头，吧唧亲了一口：“知道是我还骂我大骗子，不该惩罚一下吗？” 　　“我……我以为在做梦呢……”冯一诺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谁知道他真的过来了。 　　“在梦里就可以骂我了？” 　　“我的梦我做主！”冯一诺皱皱鼻子，“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大骗子，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们今天都要飞西北了……等等，几点了？” 　　他不会又误机了吧！ 　　周铭远淡定地说：“十点。” 　　“苍天啊！”冯一诺一声哀嚎，立刻就要掀被子起床，“为什么每次和你……我都会误机？你为什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太香，舍不得。”周铭远一把揽住他，重新把他拽回了被窝里，并且极其迅速地压在他身上，“别担心，没有误机。” 　　“别闹了，剧组订的是九点的航班，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快让我起来。”冯一诺边说边抬手想要推开他。可他这身娇体软的小身板哪里是长期锻炼的周老板的对手？根本推不动。 　　“我已经让人把航班改签到了明天。” 　　“什么？”冯一诺不听还好，一听更急了，“上次来C市我已经比其他人晚到了半天，这次又不跟大部队走，你让别人怎么看我？我这还没出名呢，就得落个耍大牌的名声了。” 　　“宝贝儿，淡定点。”周铭远的语气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你让我怎么淡定啊，明天到剧组，你让我怎么面对陆导？”冯一诺都快急哭了。 　　“陆导明天和你一起走。”周铭远俯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啊？”他连陆导都收买了？ 　　“剧组所有人员明天都和你一起走。”周铭远接着说道。 　　“啊？”冯一诺的表情持续呆滞，完全没听明白周铭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整个剧组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周铭远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实在是很想直接啃一口，但话不说清楚，这小家伙是不会心甘情愿让他啃的。于是，心痒难耐的周老板只能耐着性子把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你们剧组最近为了赶进度都很辛苦，所以我让严若霖把你们前往西北基地的行程推了一天，在C市好好休息休息。” 　　这下冯一诺听懂了：“你是说，我们是明天的飞机去西北？我没有误机？” 　　周铭远点点头，冯一诺一声欢呼：“铭远，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这么爱我？”周铭远邪恶地笑笑，“那是不是得有点实在的表示？” 　　“呃……都快中午了，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冯一诺假装没听懂。 　　“不，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都和你在床上度过。”还没吃饱的大灰狼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小白兔。 　　“……可是我饿了。”小白兔可怜巴巴地说。 　　“我也饿了。”大灰狼不为所动。 　　“那我们起床吃饭！” 　　“我想吃的是你。” 　　“不行，罗森他们会来找我……唔……” 　　“他们不敢。” 　　“大白天的……啊……不……要……嗯……” 　　“宝贝儿，是‘不’还是‘要’？” 　　“……要！” 　　-------------------- 　　大年初一，让你们甜一下~~~ 第73章 只是朋友 　　临近春节，西北Y市的温度基本都在零下十多度，《山河在》的拍摄基地又在郊区，寒风凛冽，大雪纷扬。为了拍出最真实的追杀效果，冯一诺穿着单薄的戏服在雪地里踉踉跄跄跑了好几个来回。一场戏下来，整个人冻得面色乌青，跟冰棍儿一样直打哆嗦。 　　热水、羽绒服、电热炉、暖脚器、暖宝宝，所有装备齐上阵，也要好半天才能让人缓过劲儿来。 　　每当这个时候，冯一诺就无比怀念周铭远温暖的怀抱。 　　“如果觉得冷，就想想我。” 　　“想你就不会冷了吗？” 　　“想想我们刚刚做过的事，保证你很快就会热起来。” 　　“……” 　　周铭远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躺在C市机场酒店两米宽的柔软大床上，平息着激烈情事所带来的惊涛骇浪般的极致快感和高潮余韵。 　　冯一诺趴在周铭远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懒洋洋地说不想去西北了，冰天雪地的夜晚，一个人在床上，肯定会特别冷。 　　于是有了前面的对话。 　　其实不用想那件事，只要想到周铭远这个人，就能让他从心暖到身。 　　Y市的雪景很美很美，银装素裹，一片苍茫，琼花玉树，晶莹剔透。偶尔没有戏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和周铭远手拉着手，置身于这苍茫雪原之中，一起走到世界之巅，生命尽头，一起看日升月落，待雪落满头，那一定是最幸福也最圆满的事。 　　可惜并不能，周铭远现在离他万里之遥，远在大洋彼岸。 　　他上次来C市看他，两个人真的在酒店厮混了一整天，哪儿也没去，连吃饭都是叫的送餐服务。第二天去机场前，周铭远告诉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回一趟美国，春节前不一定能回来。 　　冯一诺心里虽然很失落，但还是乖巧地说：“没关系，回去好好陪陪妈妈。” 　　周铭远并没有说什么一定会尽量赶回来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说了，冯一诺就会抱着希望，一旦自己真的回不来，他就会更加失望。 　　做不到的事，周铭远绝不会轻易许诺。相反，只要是他承诺的事，无论多困难，他都会做到。 　　所以，和周铭远看雪景什么的，冯一诺也就只能想想了。 　　由于时差问题，两个人的交流变得很不顺畅。 　　冯一诺早上起床开工时，美国那边才刚入夜不久，周铭远要么还没忙完，要么正在应酬，等他晚上收工时，周铭远又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白天冯一诺的拍摄任务也很重，中场休息时想打个电话过去，看看时间，那边正是半夜，他又舍不得把累了一天的周铭远从睡梦中吵醒。 　　倒是周老板偶尔会掐着点儿在他吃早饭的时候打个电话过来，跟他说一声“早安”，然后一整天冯一诺的心情都会格外的阳光灿烂。 　　要是晚上收工早一点，冯一诺也会赶在周铭远出门前打个电话。有一次居然是周铭远的妈妈接的，吓得冯一诺差点儿把电话扔出去。 　　但辛悦菱温柔和善的声音很快就缓解了他的紧张。身为曾经红遍亚洲的影后，又在美国生活了三十多年，辛悦菱的思想是很开放的，她对儿子的性向和选择一直抱持理解和支持的态度。在接到冯一诺电话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和周铭远的关系，而且辛卫曾经转发过他和周铭远在大马路上亲密相拥的照片给她。 　　对此，辛悦菱当时的回复是：这个男孩子很不错。 　　因为她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自己孩子那份炽热而纯粹的爱。 　　虽然周铭远是背对她的，但她知道，能让他放下生理的排斥和心理的抵触，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之亲密相拥，这个男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一定很重要。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就够了。 　　她和周铭远一样，称呼冯一诺为“诺诺”，因为曾经也是演员，所以和冯一诺有很多共同语言。第一次通话就一直聊到周铭远出门才依依不舍地把电话还给他。而冯一诺因为得到了周铭远母亲的接纳和认可，兴奋得在床上直打滚，一个劲儿地对周铭远说：“你妈妈怎么这么好！” 　　然后，周老板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安静下来，将兴奋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他说：“她也是你的妈妈。” 　　冯一诺听着电话里周铭远平稳的呼吸，闭上眼睛，沉浸在这巨大的感动中，久久没有说话。 　　周铭远出了家门，坐上车，辛哲把车开出去，他都没有回过神，直到周铭远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对他说“晚安”。 　　冯一诺抬手不经意地擦过自己的眼角，指尖一抹晶莹水渍。 　　“铭远，明年的春节，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周铭远的呼吸滞了滞，车子正好在红绿灯前停下。 　　冯一诺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有些急，捏着电话的手心都洇出了汗。 　　他知道自己这个邀请有些唐突，有些不合时宜，他的父母和周铭远的母亲不一样，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真实性向。他根本不敢去想，他们得知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结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这么直接把周铭远带回家，风险实在太大。 　　更何况，他并不确定周铭远是否愿意陪他去冒这个险。毕竟，他在国内的身份，注定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备受关注。 　　可他还是发出了这个邀请，因为他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接受他的爱人，他希望得到他们的祝福。而只有周铭远在身边，他才有勇气坦白一切。 　　周铭远是知道冯一诺心中的担忧和害怕的，国内几乎所有那个年龄段的父母都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性向异于常人。所以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及，他愿意给冯一诺足够的时间去做好面对父母的心理准备。 　　也正因为如此，冯一诺刚刚的邀请才会让他有片刻的意外，为了不让冯一诺将他的意外误会成犹豫和迟疑，他很快清晰而明确地回答：“好。” 　　而冯一诺听到这一声“好”，终于可以放下心底的忐忑，安然地进入梦乡。 　　年二十七，冯一诺接到母亲的电话，问他今年回不回家过年。冯一诺抱歉地说今年在西北拍戏，回不去。 　　母亲倒没有多失望，她其实早就听冯一诺说了这件事，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再确定一下，因为她相当怀疑冯一诺不回家过年的动机。 　　“你今年中秋没回来，元旦没回来，春节又不回来。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不想回来？”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没事躲你干嘛？”冯一诺哭笑不得，“我是真的很忙。” 　　“忙什么忙？你不就是怕我问你女朋友的事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真的很怕这个。 　　“你以为你不回来我就会放过你了？过完年你就二十八了，马上都三十的人了。古人说三十而立，你也该想想成家立业的事了。咱们隔壁的李阿姨，儿子比你还小一岁吧？人家今年都抱第二个孙子了。” 　　“妈，李阿姨家的儿子没上大学，我大学还没毕业他就结婚了，这能比吗？” 　　“那你现在都毕业好几年了，也没见你有动静啊。” 　　“……”冯一诺心想，不是没有动静，是动静太大怕吓着你。“妈，那什么，我其实，有喜欢的人。” 　　冯一诺说这话的目的，是不想母亲再念叨女朋友的事，也为日后循序渐进地让周铭远出场做个铺垫。 　　可他万万没想到母亲居然特别淡定地说：“我知道。” 　　冯一诺吓得差点儿没跳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心里想什么我会看不出来吗？你喜欢那人十几年，真当妈是瞎的吗？” 　　冯一诺听到“十几年”这个词，是真的手抖得拿不住电话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隐藏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母亲竟然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她居然什么都没说。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她并不是不能接受？ 　　“你……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总是催我找女朋友？”冯一诺试探性地问。 　　“我是替你着急，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人家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还能看得上你这个傻小子吗？” 　　“妈，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他们家老妈一定不看娱乐新闻，那人都结婚了，看不看得上什么的，还重要吗？更何况，那人在他心里，早就是过去式了。 　　“真的？”母亲的语气相当怀疑，“喜欢了这么多年，真的能放下就放下？” 　　冯一诺笑了笑，想到此时此刻远在大洋彼岸的周铭远：“因为，我遇到了更好的。” 　　“你是说，你喜欢上另一个人了？”母亲话锋突然一转，“冯一诺，虽然我是很想你早点结婚成家，但你绝对不能随便找个人糊弄我啊。” 　　“妈妈，你放心。他很好，特别特别好。”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就把周铭远带到母亲面前，让她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好。 　　母亲失笑：“真有这么好吗？比黎悠悠还好？” 　　“当然……”冯一诺话没说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关悠悠什么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你喜欢她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非她不娶呢。” 　　“妈你等等，我和悠悠……”冯一诺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身冷到心。他好像完全误会了母亲的话！ 　　“怎么了？”母亲再电话那头不明所以。也好在她在电话那头，所以看不到冯一诺瞬间垮下来的脸。 　　“我和悠悠，不是你想的那样。”冯一诺艰难地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黎悠悠，而是宋思齐。 　　他真是太天真太愚蠢了，他怎么会以为母亲能够接受他的喜欢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的事实？他居然差点儿就直接不管不顾地坦白了一切！他简直不敢想象毫无准备的母亲得知他喜欢的是男人，会有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反应。 　　“怎么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们上中学那会儿就天天腻在一起，上学放学都在一块儿。后来你要考电影学院，不也是因为她吗？” 　　冯一诺无声苦笑。他考电影学院是为了宋思齐，而黎悠悠考电影学院，纯粹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所以才跟着冯一诺报考了电影学院。 　　没想到，被母亲误会了这么多年。 　　“妈，我和悠悠，只是朋友。” 　　“我知道你们现在只是朋友，你都说你喜欢上别人了嘛。对了，你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也是娱乐圈的吗？什么时候带回来让妈妈看看？” 　　“……”冯一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妈，罗森来找我聊剧本的事，先不跟你说了，你和爸注意身体，回头再聊。” 　　“冯一诺，你又敷衍你老妈是不是？到底有没有……”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冯一诺就赶紧挂了电话——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母亲这么没有礼貌。 第74章 鸿运当头 　　扔掉电话的冯一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简直有种想要闷死自己的冲动。 　　后来，他把这事儿讲给黎悠悠听，黎女神乐不可支：“原来在阿姨眼里，你对我这么情深义重。” 　　冯一诺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皮。 　　黎女神又笑嘻嘻地说：“要不我牺牲一下嫁给你，让阿姨高兴高兴？” 　　冯一诺皮笑肉不笑：“好啊，我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裴总答不答应。” 　　黎女神依旧笑眯眯：“只要周铭远同意，他肯定没意见。” 　　冯一诺无语：“我来找你是让你帮忙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事情急不来。”黎悠悠的态度倒是相当乐观，“不如先好好地过完这个年再说。” 　　冯一诺想想也是，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让他爸妈这几天就接受他喜欢男人的事实，还是让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个年吧。 　　黎悠悠因为工作关系，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通常不是在外面拍戏，就是参加什么活动，有两年还是因为参加春晚，所以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 　　但冯一诺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和剧组一块儿过年，虽然感觉挺新鲜，但更多的是思念家人，思念周铭远。 　　《山河在》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好几个主要角色都在春节前陆续杀青，离开了剧组，目前就只剩下季珩、黎悠悠和冯一诺的戏份。 　　按照计划，冯一诺的戏份在元宵节前后就能拍完，所以公司在跟罗森商量之后，又发了几个剧本过来，让他挑选。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有的待遇，要演个男三男四还得罗森到处托人情磨嘴皮子，哪还有资格挑戏，而且还都是主角。 　　几个剧本质量都不错，一个青春偶像剧，一个古装剧，一个民国谍战剧，角色都很适合他。 　　因为《山河在》是古装剧，为了不让观众对他的戏路有太固定的印象，罗森首先pass了那个古装剧本。 　　罗森觉得青春偶像剧毕竟保险，虽然就是最普通的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的剧情，但现在不管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是五六十岁的老阿姨，谁不喜欢看俊男美女谈恋爱？偶像剧的收视率肯定高过谍战剧。 　　但冯一诺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就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而言，谍战剧的可发挥空间肯定是高于偶像剧的。而且，多重身份的间谍对演技也是更大的挑战。所以他坚持选了谍战剧的角色。 　　罗森没办法，只好把选择结果回复过去。可第二天严若霖就亲自打来电话，说那个民国剧的剧本因为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暂时没能过审，开机时间要往后延，建议他们先接那个偶像剧。 　　罗森喜出望外，冯一诺无言以对。 　　“你看我像霸道总裁吗？根本没法演啊。” 　　“你们家不是有个现成的霸道总裁吗？跟他学。” 　　“……”冯一诺想到周铭远，突然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个套路。 　　但不管怎样，年后的工作基本上是定下来了。 　　大年三十。 　　剧组依然照常开工，陆导的意思是反正都在这里过年了，就更不能浪费时间了。 　　冯一诺一向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所以早早地就到了化妆室开始上妆。 　　程小慧说要拍张他的照片发微博给粉丝们拜年，一向不爱拍照的冯一诺居然乖乖摆了个POSE让她拍。 　　非常简单而随意的一个微笑，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胜在清新自然阳光帅气，在一众不化妆不P图就无法见人的明星中，绝对是一股清流，所以刚发出去，就收到了无数粉丝的点赞评论。 　　冯一诺看了看时间，感叹了一句大过年的这些孩子们居然起这么早，刚打算放下手机开始化妆，突然看到评论中多了一个“冯一诺糯米团团长”，挂了个红v，位居前排，互动得很活跃。 　　点开这个id一看：超话粉丝大咖（冯一诺超话）。 　　他“咦”了一声，问程小慧：“这是？” 　　冯一诺之前粉丝太少，自己也不怎么发微博，没名气也没人气，自然不会有什么“超话大咖”这种产物，没想到一部戏还没拍完，居然像模像样地连粉丝昵称都有了。 　　“就是上次微博上的‘情人’事件后就有了，森哥审查过了，确实是你的真粉丝，皮下自称叫‘爱吃猫的鱼’，是个大三学生，从中学起就开始粉你了。”程小慧回答。 　　“爱吃猫的鱼？”冯一诺觉得这网名好像有点熟，以前他应该是在评论里见到过。这名字太特别，他以前的粉丝也不多，一条微博的评论最多也就几十条，他每一条都会认真看，所以对这名字有印象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个名字。可究竟在哪儿，他又想不起来了。 　　“这名字是不是很好玩儿？” 　　“这鱼，有点吓人。”冯一诺笑了笑，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反正罗森已经审查过，他就不用操心了。 　　“现在的小姑娘就是喜欢取些特立独行的名字。”程小慧边说边退出微博，关上手机，协助化妆师帮他把头套戴上。 　　“说得好像你比她大多少似的。” 　　“对，我也是小姑娘，所以记得准备压岁钱哦。” 　　正说着，季珩和黎悠悠也陆续到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上完妆开拍前，季珩对冯一诺说：“今天能不能帮帮忙，所有镜头咱们一次过？” 　　冯一诺看季珩表情很认真，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需要赶时间，所以什么都没问，只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行。” 　　冯一诺说“行”，自然是全力以赴。台词、情绪、表情、状态、肢体动作都尽可能做到完美无缺，和季珩两人一进入角色，就真正成了“李承昊”和“李承昱”，连极度吹毛求疵的陆导就找不到喊“Cut”的理由，盯着监视器喃喃自语：“这俩小子今天开挂了？” 　　拍了一天居然一次都没NG。 　　池翼笑了笑：“很明显是想早点收工嘛。” 　　“平常怎么没见他们这么用功？” 　　“你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年青一代的演员，他俩已经算敬业的了。那么长的台词都能一次过，你也不说表扬几句。” 　　“台词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有什么可表扬的？” 　　“可现在有多少年轻演员会老老实实背台词？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当红小鲜肉。我听老韩说，他们剧组还有念台词直接背数字的呢。” 　　“所以，那种演员他为什么要用，自讨苦吃。” 　　“投资人硬塞的，有什么办法？”池翼说完看了看时间，“今天除夕，让他们早点收工吧。” 　　陆平川在监视器里把刚才的镜头又看了一遍，眉头微微一蹙：“你不觉得刚刚季珩的台词说得稍微快了点吗？我想再保一条，可能效果会更好呢。” 　　池翼不认同：“我不觉得，他是在和‘李承昊’对峙啊，人在愤怒的时候语速比平常快一点是很正常的，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他说完朝季珩的助理看了一眼，又说道，“而且我觉得再来一次他的语速会更快。” 　　“为什么？”陆平川问这话时还在继续盯着监视器，眼皮都没抬一下。 　　“因为他的助理一直在频频看表，他们肯定是有事。” 　　陆平川这才抬起头，朝那边看过去，正好看到琳琳在对场中的季珩比划时间。 　　季珩跟冯一诺说了句什么话，然后转身朝他们走过来。 　　“陆导，刚刚那条过了吗？”季珩的语气听上去很正常，但眉宇间已经有了焦躁的苗头。 　　陆平川丝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没过，季珩会直接走人。 　　这要放在平时，陆大导演还真不会惯他这毛病。但这大过年的，他也确实不想把人虐得太狠。而且，季珩这小子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从进组到现在，一直都很配合，表现相当不错，大年三十还能耐着性子演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更何况，还有池翼在旁边盯着，他要真那么不近人情，估计池大编剧要叫他“陆扒皮”。 　　于是，他露出个难得的亲和笑容，对季珩说：“过了。” 　　“太好了。”季珩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先撤了！谢谢陆导，谢谢池编，新年快乐！” 　　他边说边转身往场外跑，琳琳赶紧追上去：“大少爷，你还没卸妆。” 　　“车上卸。”季珩话音落下，人已经钻进了停在外面的保姆车。 　　冯一诺看着他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地离开，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几句话，突然觉得那个等着他一起过年的人，一定很幸福。 　　罗森将厚厚的羽绒服披到他身上，程小慧适时地送上保温杯。 　　冯一诺捧着杯子发呆，突然听到现场一阵欢呼。他回过神，不明所以。 　　罗森说：“陆导今天晚上请大家吃年夜饭，说要给每个人发大红包呢。” 　　“后面这句话肯定是池编加上去的。”冯一诺笑笑穿好羽绒服，朝化妆室走去。 　　“我听说陆导只要过年在剧组，都会给所有人发红包，连群演和临时工都有，特大方……啊啊啊啊！” 　　程小慧话没说完，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吓了冯一诺一跳。 　　“红包还没到手，你是不是兴奋得太早了？” 　　“不是不是。”程小慧指着手机，兴奋得语无伦次，“微博，微博，你又上热搜了！” 　　这下连罗森都吓着了：“你们干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干！”冯一诺也觉得匪夷所思，他不过就是早上发了张照片，给粉丝拜了个年，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上热搜？不会是被扯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件里去了吧？ 　　“那热搜是怎么回事？”罗森转头看向程小慧。 　　“我男朋友转发了诺哥的微博！”程小慧两只眼睛亮得吓人，看得冯一诺瘆得慌。 　　“你男朋友？”程小慧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厉害的男朋友？转发一下他的微博，居然能让他上热搜？ 　　罗森说：“她男朋友是夏铭。” 　　“哈？”冯一诺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夏影帝是她男朋友？” 　　“夏铭是全中国所有女性粉丝的男朋友。”罗森觉得他简直没法和冯一诺这种脑子总是在关键时候少根弦的生物交流。 　　“呃……”冯一诺摸摸鼻子，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夏铭为什么会转发我的微博？”他们根本就不熟啊。 　　“这就要问你了呀。”罗森眼睛一眯，“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 　　“我没……”冯一诺刚要反驳，突然想起中秋节第二天周铭远带他去的那个酒会，他在那里遇到了夏铭，还聊过几句，但并没有更多的交集。只是在离开时，夏铭问了他的名字，他从来没想过夏影帝会真的记得他。 　　冯一诺把遇到夏铭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罗森摸着下巴看了他好半天才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真是鸿运当头。” 第75章 狗粮 　　这所有的好运，都是因为遇到了周铭远。 　　老天爷大概终于意识到过去十年对他不够好，所以派了周铭远来补偿他。 　　冯一诺想起自己在答应接受星晖合同的时候，对周铭远说的话。 　　“我想赌一把，看看我冯一诺的运气，是不是真的这么差。” 　　他若有所思，轻轻说了四个字：“我赌赢了。” 　　罗森和小慧都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二脸懵逼地看着冯一诺。但冯一诺只是笑了笑，没打算向他们解释。 　　他现在突然很想周铭远，特别特别想。 　　于是冯一诺立即加快步伐回到化妆室，拿起手机想要给对方打个电话，可电话还没拨出去，他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此刻的美国，天都还没亮，周铭远应该睡得正香，他不舍得吵醒他。 　　冯一诺放下手机，坐到椅子上，看着镜中还是“李承昊”妆容的自己，忽然很想学一学季珩，不管不顾地丢下一切，跑出去，离开，只为了一个简单而纯粹的目的——心里想的人，那就去见他。 　　即使明知道会很辛苦，即使明天一大早就得往回赶，即使只能在一起待上短短的几个小时。 　　就像季珩刚刚斩钉截铁告诉他的：“不管怎样，我要见他。” 　　“铭远，我也很想见你。” 　　冯一诺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周铭远早就告诉过他春节无法赶回来，自己也对此表示了接受和理解，但这是和周铭远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他内心还是希望能和心爱的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可惜他们之间隔着一万四千多公里的距离，隔着整个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他和周铭远都无法像季珩那样任性地买张机票飞到对方身边，只为短暂地见上一面。 　　没办法，Y市和纽约之间的距离实在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往返的。 　　所以，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他打开微信，给周铭远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他想象着周铭远早上一醒来就能看到自己的祝福，想象着周铭远躺在床上给自己打电话，用他特有的低沉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见不到人，能听到声音也是好的。 　　晚上的年夜饭，设在Y市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演职人员加在一起有七八十号人，钟副导演早早地包了最大的一个宴会厅，装饰得十分喜庆。 　　冯一诺、黎悠悠和陆导、池编以及组里几个重量级的工作人员在一桌。辛苦了快半年，大家难得放松，加上又是辞旧迎新的时候，个个喜笑颜开、红光满面。 　　黎悠悠先在剧组里群里发了红包，大家一通疯抢，抢得最多的接着发，然后一个个轮下去。 　　冯一诺手气不太好，抢了好几轮都是垫底的。 　　黎悠悠说：“你也太可怜了，要不我直接单给你发一个吧。” 　　程小慧从隔壁桌回过头来对他喊：“诺哥，说好的鸿运当头呢？” 　　冯一诺笑：“用完了。” 　　他这一辈子的好运气都用来遇到周铭远了。 　　别人听不懂，黎悠悠可是明白得很，所以二话不说就真发了个大红包给他。 　　冯一诺点开对话框一看，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你这是干什么？太多了！” 　　黎悠悠示意他好好看看附言，冯一诺低头仔细一看，差点没气歪鼻子。 　　因为黎悠悠写的是：新婚愉快！ 　　合着这不是春节红包，是他和周铭远的结婚礼金？ 　　冯一诺无语了半晌，手指一动回了个红包过去。 　　黎悠悠一看，脸也绿了，上面写的是：早生贵子！ 　　黎女神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算你狠。” 　　大家忙着在群里抢红包，也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冯一诺刚要回敬一句“别客气”，就听池翼突然喊了一嗓子：“小冯，手要快啊。” 　　冯一诺条件反射点进群，正好看到池翼的红包发出来，他是第一个抢到的。几秒钟后，红包抢完，他居然成了“手气王”。 　　“池编你这是作弊，我们都没准备好，你怎么能单独提醒小冯呢？”服装总监金姐笑道。 　　“池编是看我每次都垫底，想给我个机会翻身。”冯一诺边说边把红包金额和数量设定好，准备按规矩继续往下发，但陆导突然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说话，大家也就不约而同停止了游戏，安静地看着他。 　　陆平川在剧组一向是个严肃到近乎严苛的人，积威太盛，即使现在并不是工作时间，也不是在片场，大家心里还是有点发憷，好像他站起来的下一秒就有人要挨骂似的。 　　池翼看现场气氛有点诡异，故意用拳头抵着嘴，小声地提示：“大过年的，别搞这么严肃。”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陆平川严肃地环视了一圈，看得包间里渐渐安静下来，板着的脸忽然放松，笑眯眯道：“今晚的年夜饭是星晖大老板请客，大家吃好喝好，千万不要客气。今天所有的人，不醉无归！” 　　“哇哦，谢谢严总！”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屋顶。 　　黎悠悠碰了碰冯一诺，跟他咬耳朵：“你猜有没有可能是周铭远？” 　　“不可能吧？他在美国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冯一诺心里却开始有了隐隐的期待。 　　会是他吗？因为不能赶回来和他一起过年，所以用这样的方式送他一顿别开生面的年夜饭？ 　　服务员很快开始上菜，除了传统的“鸿运当头”、“鱼跃龙门”、“三阳开泰”、“十全十美”等吉祥大菜，鲍参翅肚山珍海味一样都不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冯一诺觉得自己恐怕是想得有点多，周铭远从小在美国长大，大部分时间过的都是西方节日，对中国的春节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视，所以他不会专程为了自己赶回来，自然更不会在一顿饭上下功夫。 　　今晚的年夜饭价格昂贵，食材精美，烹饪得也十分美味，但都不是冯一诺喜欢的菜色，如果是周铭远让人准备的，至少该有几个符合他口味的菜吧？ 　　满桌佳肴，居然都提不起冯一诺的半点食欲。 　　黎悠悠给他夹了不少菜，让他多吃点。冯一诺推说不饿，被黎悠悠一句话堵了回去：“不饿也得吃，不能我一个人长肉。” 　　“……”真是好gay蜜。 　　冯一诺无奈地拿起筷子，还没开吃，就见好几个打扮靓丽的服务员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继续上菜。 　　“咦？你们的年夜饭菜单上并没有这几道菜啊。”钟副导演惊讶地说。 　　“这是今天订餐的老板特意交代要加的。”经理边说边亲自将一道红酒烩牛尾放在了冯一诺面前。 　　“喃凮金汤肥牛，我的最爱啊，可算来了个下饭的菜。” 　　“宫保鸡丁，这是我妈妈每年除夕都会做的菜！” 　　“鱼头豆腐汤，解油解腻还解酒，严总也太贴心了吧？” 　　“其实年夜饭就是得吃这样的家常菜才有回家的感觉。” 　　“不行，我想我妈了……” 　　所有的人都因为加的这几道菜惊喜非常。虽然和前面价格昂贵的大菜相比，显得十分普通，但又恰恰是这样的普通，让这顿年夜饭多了一丝平凡又珍贵的温暖。 　　而冯一诺看着面前的红酒烩牛尾，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只有他知道，加这几道菜的人，一定是周铭远。 　　这是他搬到“山色有无”的第一天，为周铭远做的第一顿饭。当初为了做红酒烩牛尾，还误开了周铭远那瓶价值百万的顶级珍藏。但周铭远什么都没说，淡定而优雅地吃完，说那是他回国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中国菜。 　　其实哪有那么好吃？只是随手做的几个家常菜而已。吃惯了昂贵精致的顶级料理，偶然品尝到人间的烟火气，周老板大概觉得新鲜。 　　但现在，他相信周铭远说的是真心话了，或许那真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中国菜。 　　因为每一道，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周铭远是以这样特别的方式，陪他一起吃年夜饭呢。他们家周老板，给的惊喜永远让人防不胜防。 　　冯一诺突然心情大好，胃口大开，主动伸筷子夹菜，看得黎悠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你不是不饿吗？” 　　“我现在饿了。” 　　“可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牛肉啊。” 　　“我现在喜欢了。” 　　“……” 　　黎悠悠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怪物，什么什么什么鬼，这几道菜肯定有问题。 　　她才不会相信冯一诺突然饿了这种鬼话。 　　于是黎女神瞅了瞅旁边其他人，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凑到冯一诺耳边，小小声：“你老实交代，这几道菜到底跟周老板有没有关系？” 　　冯一诺一边欢快地啃着牛尾，一边笑眯眯地看她：“想知道啊？” 　　黎女神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眼睛亮晶晶。 　　冯一诺说：“当然有关系，但我不会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家周老板有多爱我就行啦~” 　　“……”黎悠悠深刻地觉得，和周老板谈恋爱的冯一诺，变得有点没脸没皮。 　　狗粮什么的，真的是太讨厌了！ 第76章 宝宝，新年快乐 　　陆导的红包将年夜饭推向高潮。程小慧听说的消息真实度很高，陆导真的很大方，至少冯一诺拿到的厚度绝对够得上这两个字。 　　是的，厚度。陆大导演发的是传统的那种红包。鲜艳喜庆的、印着各种吉祥图案的大红色红包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崭新现金，数字相当吉利，拿在手上的感觉和看微信里的数字真的不太一样。 　　所以大家都很兴奋，而兴奋的结果是几十个人全涌过来敬酒，闹得不可开交。 　　陆导酒量不错，但也禁不住这么多人车轮战，于是同桌的池编、副导、武指、制片人都遭了池鱼之殃，全被拖下了水。 　　冯一诺和黎悠悠见势不对，趁乱刚准备溜，就被摄影组的人拦住了去路，就算有黎悠悠这个女中豪杰在，冯一诺依然抹不开面子喝了好几杯。 　　罗森和徐向东赶紧过来帮忙挡酒，一边喝一边让程小慧带着冯一诺先撤。 　　还好只是度数不高的红酒，冯一诺虽然酒量差，但还不至于又醉过去。 　　他今天晚上本来没打算喝酒，因为周铭远上次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在的时候不能喝酒——因为周老板对他的酒品实在是信不过。 　　但这种场合，滴酒不沾是不可能的，能保持清醒从里面出来已经万幸了。 　　出了宴厅准备回酒店，才发现黎悠悠没出来。 　　小慧看出他的担心，安慰他说：“放心吧，悠悠姐的酒量很好的，一般的男人都喝不过她。” 　　“我知道她酒量好，但她毕竟是女孩子。”里面那么多人，一人一杯也受不了啊。 　　“雷哥、小艾会照顾好她的，你别担心。而且就凭她是这部戏的女主，陆导也不会让他们闹得太过，明天还得拍戏呢。” 　　雷哥、小艾都是黎悠悠的助理，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各种场面都遇到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黎悠悠那么聪明伶俐的人，也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吃亏。这点信心，冯一诺还是有的。 　　于是他给黎悠悠发了条微信，就三个字：“少喝点。” 　　然后转身朝早已等在酒店门口的保姆车走去。 　　刚坐上车，收到黎悠悠的回复：“OK！” 　　冯一诺才真正放下了心，让老谭开车。 　　回到酒店，程小慧去浴室帮他放水洗澡，冯一诺把吃饭前设定好的红包发了出去，然后给父母打电话拜年。 　　家里很热闹，几家亲戚都在，打麻将的，看春晚的，放烟花的，过年的气氛要比自己在酒店浓郁得多。 　　冯一言在电话里讨好卖乖：“祝我的哥哥在新的一年里大红大紫，一飞冲天！记得给我压岁钱！” 　　“……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当然不是，前面一句也很重要……啊啊啊啊啊啊！”冯一言话没说完，突然一阵尖叫，差点儿没把冯一诺的耳膜震破。 　　“你干什么，小点声，我耳朵要聋了！” 　　“夏铭，夏铭出来了！天啊，好帅好帅好帅，帅死了，我的小心脏！” 　　冯一言花痴的背景音是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春晚现场，冯一诺听到夏铭在唱歌，但具体唱的什么没听出来，因为冯一言全程都在花痴尖叫。 　　“冯一言，你不是我的粉丝吗？”他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疯狂待遇。 　　“我是你的粉丝啊，但不妨碍我喜欢夏铭啊，他真的帅哭我！啊对了，我今天看到他转发了你的微博，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你见过他真人吗？是不是比电视上还帅？你可不可以帮我要一张他的签名照……” 　　“冯一言，你够了。”这真的是他的亲妹妹吗？说好的铁粉呢？在他面前这么花痴别的明星真的好吗？ 　　“嘿嘿嘿，你不要这么小气嘛，虽然我是夏铭的迷妹，但我还是最爱你哒~~” 　　“我不信，再见。” 　　“别忘了压岁钱啊！” 　　“……你把电话给妈妈。” 　　“你们刚刚不是聊过了吗？” 　　“我要问她为什么要给我生你这么个妹妹！” 　　“别问了，反正塞回去也来不及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我嫌弃你。” 　　“那我还是喜欢夏铭吧。” 　　“呵呵，那你去问他要压岁钱吧。” 　　“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外面放烟花的声音太大了……就这样吧，先不跟你聊了，压岁钱直接微信转账就可以了，谢谢哥哥，哥哥新年快乐，哥哥再见！” 　　冯一言说完直接“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冯一诺对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破小孩啊！ 　　程小慧从浴室出来，告诉他水已经放好了，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冯一诺摇摇头：“没有了，我知道你们还有下半场，去玩儿吧。” 　　“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陪你看春晚吧。”这大过年的留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她有点不落忍啊。 　　冯一诺笑笑：“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我今天也累了，泡个澡就准备睡了。” 　　“那好吧。你别告诉森哥我把你一个人丢下跑出去玩儿哦。”身为助理，这可太不负责任了，森哥知道肯定会骂死她。 　　“是我赶你出去玩儿的。”冯一诺的表情特别认真。 　　“嘿嘿，那我先走啦。诺哥新年快乐！”程小慧边说边欢快地朝门口退去。 　　“回来。”冯一诺突然叫住了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早已封好的红包塞给她，“压岁钱。” 　　“谢谢诺哥！”程小慧眼睛亮亮地跑回来，“诺哥你太好了，给你一个么么哒~~” 　　说着就真的要扑上去亲他，吓得冯一诺赶紧往后退：“你别占我便宜啊你！” 　　“我逗你的！”程小慧挥舞着红包哈哈大笑，“我要真敢亲你，周总肯定会炒了我。” 　　提到周铭远，冯一诺的脸不由得有点红：“快走吧你。” 　　“我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房门关上，程小慧的声音消失在走廊之外，偌大的套房显得格外冷清。 　　除夕之夜，万家团圆，但所有的喧嚣热闹都似乎与他无关。 　　冯一诺看了看手机，才刚过九点，按照时差，美国那边应该已经是早上了，然而没有周铭远的电话，连微信也没有回复。 　　冯一诺在房间站了一会儿，觉得太过安静了。他打开电视，调到正在播放的春晚，喜庆祥和的音乐，欢呼雀跃的笑声立刻充斥自己的耳膜，让整个房间都热闹起来。 　　他把音量调大，然后走进浴室。满满一缸热气腾腾的水已经将浴室蒸腾得暖意融融，水雾氤氲。薰衣草和佛手柑的香气丝丝缕缕缭绕鼻翼，沁人心脾，让他身体放松的同时，心情也稍微得到一点慰藉。 　　他先脱了衣服去淋浴间冲干净身体，然后才踏进了浴缸之中。当身体完全沉进兑了精油的热水中时，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的赞叹来。浑身上下的筋骨脉络都放松地软了下来，十万八千个毛孔争先恐后地愉悦舒展，所有的疲乏和低落都在这一刻渐渐从身体里抽离，远去，让他只想在这温暖的包围下昏昏欲睡。 　　不过冯一诺还算是个有理智的娃，真要在浴缸里睡过去，不被溺死也得感冒，所以他只是小小地放纵自己靠在浴缸沿上闭目养了下神，就拿过手机打算消磨下时间。 　　他先在微信上给冯一言和两个还在念书的小堂弟小堂妹发了红包，又给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拜了个年，然后去朋友圈转了转，大部分都是PO年夜饭的，小部分跟他一样因为工作回不了家的，还有一些是带着家人在外面旅游的。 　　冯一诺选择性地点了几个赞，退出微信又去了微博。 　　自己早上发的那条因为夏影帝的转发，还持续在热搜上，其实夏铭也没说什么，他只写了三个字：我喜欢。 　　也不知道是说喜欢冯一诺这个人，还是喜欢他那张没有化妆没有P图的纯天然素颜照。 　　但就是这一句莫名其妙又模棱两可的“喜欢”，让夏铭那八千多万粉丝陷入了疯狂之中。好在夏影帝的粉丝素质都很高，并没有任何不友好的评论，大多数都只是对自己的偶像喜欢的人也表示了一波喜欢，顺便对冯一诺产生了好奇而已。 　　他原本想给夏铭说一声新年快乐，但又担心引起新一波的粉丝发狂，于是只能给夏铭发了个私信。 　　当然，给夏铭发私信的粉丝估计成千上万，他这四个字可能刚发出去 就会淹没在无数新春祝福之中，但他没有夏铭的其他联系方式，夏铭先对他表达了友好，他总不能置之不理，只能这样简单回应。 　　至于夏铭能不能看到，他倒没有那么在意。 　　发完私信又在微博首页随便逛了逛，浴缸里的水已经开始渐渐凉了下来。 　　冯一诺从浴室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时间。他吹完头发，换好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里面的人在唱什么，说什么，他全然没听进去。 　　他拿起手机，十点二十。 　　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十点半。 　　可依然没有接到周铭远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他的微信。 　　周铭远是个很自律的人，他早上从来不会超过八点起床。现在美国的时间也早已经过了八点，他应该已经看到了自己发的微信消息，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冯一诺捧着电话纠结着要不要打过去，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惊喜地低头一看，才要绽开的笑容立马凝固。 　　是江小漓。 　　《一舞动天下》一个多月前收官，江小漓爆红，华东台立马就和他的经纪人冯瑛谈下了一年代理转让合同，为了方便工作，还给江小漓租好了更具私密性的房子，要求他搬过去。 　　冯一诺一直在剧组拍戏，江小漓给他打了电话说了台里的安排。小孩儿当时的语气还惴惴的，生怕冯一诺会不高兴，觉得自己红了就攀高枝去了。 　　冯一诺赶紧安慰勉励了他一通，让江小漓抓住机会好好努力，自己杀青以后回去约饭。锦绣里的钥匙也先留着，如果很累了想要个地方清净，随时可以回去休息。把江小漓差点感动哭。 　　入行十年，冯一诺经历过的比江小漓多太多了。 　　这种站在流量风口上的新星，最具商业价值的周期大约也就是半年左右。半年之后，是能乘风直上，还是渐渐消失，就要看时运和个人经营了。 　　但不管怎么说，今年的春节档，确确实实是江小漓此生迄今为止，最为耀眼也最忙碌的高光时刻。 　　这一个月里，华东台给他安排了访谈、公益广告，以及接档一期新的体验类综艺。江小漓忙得脚不沾地，临近春节，台里又专门请资深编舞给他排练了一个独舞录华东台春晚。江小漓有一次大半夜打电话给冯一诺诉苦，只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江小漓也应该很忙才是。 　　电话接通，那头立刻传来“砰砰”的爆竹声和人群的欢呼声，还有“咚咚”的锣鼓声，吵得几乎听不清江小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些喧闹才变得小了一些，然后听到手机里传来特别急促的喘息声。 　　冯一诺不明所以，问江小漓你在哪？江小漓气喘吁吁地说：“我在家！在县城酒店里！我把奶奶接来酒店跟我一起看春晚啦！我们乡下过年好热闹，刚刚在舞火龙！新年好啊诺诺！” 　　冯一诺有点吃惊：“新年好新年好，不过你昨天不是还在台里录广告吗？” 　　江小漓嘿嘿傻笑：“是啊，录完以后我直接去了机场，赶凌晨五点飞机到省城，中午包车400多公里赶到县里，刚刚才把奶奶接出来。” 　　“你可真够能折腾的……” 　　“嘿嘿，奶奶看到我超级高兴！” 　　“给奶奶问个好，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嗯嗯，你也一样！” 　　江小漓快乐地回应，冯一诺有些哭笑不得，赶紧岔开话题：“我还没见过舞火龙呢，你拍个视频给我看看呗？” 　　江小漓立马说好，啪叽挂了电话。 　　冯一诺轻呼了一口气，低头握着手机。心想刚刚一直在通话，会不会影响周铭远打进来？ 　　但江小漓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又发了个视频通话的请求过来，说直接这样看不是更方便吗？费劲录什么视频？ 　　“……”孩子长大了，不好骗了。 　　冯一诺只能老老实实看了二十分钟直播舞火龙，效果其实非常酷炫，但冯一诺却一直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结束和江小漓的视频通话，他实在忍不住要拨打周铭远的电话。可手指放在他的名字上，又控制着自己没有点下去。 　　周铭远如果看到他的消息，肯定会打电话给他的，他没有打，要么是还在睡觉没看到，要么是今天有重要的事，暂时不方便打。 　　而这两种情况，他都不能打扰。虽然美国不过春节，今天并不放假，但周铭远是中国人，说不定会休假在家。他平常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能多睡会儿，他怎么忍心吵醒他？ 　　至于第二种情况，就更不能贸然打这个电话了。 　　冯一诺纠结了半天，颓然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嗷嗷叫。 　　“周铭远，再给你一小时。如果十二点前你不打电话给我，我就……”冯一诺抓着抱枕一阵蹂躏，故意恶狠狠地说，“我就，打给你。” 　　不知道是最近拍戏太累，还是乖乖泡了澡太放松，趴在沙发上蹂躏完抱枕的冯一诺居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电视里的春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欢声笑语，喧腾喜庆，而屋子里只有冯一诺冷冷清清地窝在沙发上，看上去着实有点……可怜巴巴。 　　睡着了也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嘴里喃喃念着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爱人的名字。 　　眼看着一年即将走到尽头，春晚的主持人正满面春风念着煽情的台本，时钟滴答，已经指向最后一刻。 　　而就在这时，冯一诺手里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几乎是在它响起的同时，冯一诺便睁开了眼睛。 　　“铭远！”惺忪的睡眼在见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后，放出世界上最绚烂璀璨的光。 　　他接通电话，一迭声地喊：“铭远，铭远，铭远……” 　　那么兴奋，那么幸福，那么甜蜜，每一声都承载着那么多、那么久的等待与期盼，仿佛只要听到周铭远的声音，就足以慰藉自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思念。即使远隔重洋，相距千里，也能听着这声音，想象周铭远就在他的身边，叫他怎能不雀跃欢喜？ 　　周铭远自然听出了他的期盼和喜悦，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类似心疼的叹息，然后冯一诺听到那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温柔地叫他“宝贝”，然后对他说了两个字：“开门。” 　　冯一诺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浮现出如坠梦中的迷离和茫然：“你……你说什么？” 　　周铭远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宝贝，开门。” 　　冯一诺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仿佛是在努力甄别刚刚自己听到的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是不是自己太过思念周铭远而出现的幻觉。 　　电视里突然响起全场演职人员和观众整齐划一的倒数声：“十，九，八……” 　　冯一诺如同大梦初醒，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连鞋都没穿，不管不顾地朝门口跑去。 　　膝盖撞到大理石的茶几，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他也没觉得疼，三两步冲到门边，毫不迟疑一把拉开—— 　　风尘仆仆略显疲惫，却丝毫不损其优雅气度的周铭远就站在门口，英俊的脸上笑意晕染，深邃的眼底柔情满溢。 　　冯一诺的眼泪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夺眶而出。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他真的回来了，就站在他的面前！ 　　春晚现场的倒数还在继续：“四，三，二，一！” 　　“宝宝，新年快乐。”周铭远微笑着说。 　　电视里音乐声、欢呼声响成一片，但冯一诺却只听得到周铭远这一句。 　　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和跋涉——从纽约飞到S市，又从S市飞到Y市，再从机场片刻不停赶到酒店，只为亲口对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冯一诺的心像是在沸腾的蜜水里翻滚，又热，又烫，又甜，又疼。不用去想，也知道周铭远这一路有多辛苦。 　　他顾不得这是在酒店，顾不得随时可能有人出来，甚至顾不上先让周铭远进屋，便又哭又笑地扑进了那个日思夜想的怀抱。 第77章 你脸上写着四个大字 　　周铭远的突然到来，让冯一诺过了有史以来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个除夕，但他却不知道为了赶回来陪他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周铭远做了多大的努力，又费了多大的周折。 　　原本二十天的工作被他生生压缩到一个星期，为了推进与合作公司的谈判速度，甚至不惜多让了两个点的利润，让一众下属跌破眼镜。 　　临时无法订到合适时间回国的机票，只能启用贺以则在美国的私人飞机。贺大少一向舍得在跑车、游艇、私人飞机这种超奢的东西上花钱，但他的这架飞机却一直没有申请国内航线。 　　中国对私人飞机的航行管制非常严格，即使能买得起，也不能随便飞，更何况贺大少那架飞机的所有权还是他在美国注册的一家科技公司。没有飞行权就不能进入中国领空，临时申请又来不及，所以周铭远先到了新加坡，再从新加坡飞S市，然后从S市飞Y市。 　　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站到了冯一诺面前。 　　当冯一诺打开房门，红着眼睛，欣喜若狂地扑进他的怀抱，所有的努力、波折、辛苦、疲乏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怀抱着全世界的愉悦和满足。这种愉悦和满足，是他无论谈成多大的生意都无法拥有的。 　　不过长达二十个小时的持续奔波，也确实让他累得够呛，加上需要倒时差，竟然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这回终于轮到周老板被折腾得起不来床了。 　　冯一诺穿戴整齐趴在床边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水洗般清明透亮，刚要开口就被周铭远一把拽到床上压了个严严实实。 　　“一大早的不睡觉，想干什么？” 　　因为刚睡醒，周铭远的声音比平常更低沉几分，还带着点慵懒的沙哑，让冯一诺心神微荡。 　　“别闹，我要去片场，你再睡会儿。”冯一诺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压下来，免得弄皱刚穿好的衣服。 　　“大年初一还要工作？”周铭远不满地嘀咕一句。 　　“为了赶进度，没办法。陆导已经大发慈悲放我们半天假了。”现在已经是下午，真的已经“不早”了。 　　但刚睡醒的周老板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闭着眼睛在冯一诺颈窝里蹭了蹭，叹息道：“看来我真的有必要行使一下身为星晖大老板的职权了。” 　　冯一诺被他蹭得有点痒，边躲边笑着问：“你要怎么行使？” 　　“让剧组多放半天假。”周铭远的语气十分认真，仿佛真的打算这么干。 　　冯一诺第一次发现周老板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拉大了些。 　　“你快别给陆导添堵了，早点拍完我也可以早点回家。” 　　前面半句周老板是不在意的，但后面半句似乎说服了他。总之他没有再阻拦冯一诺去片场，只是在送他出门前，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冯一诺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差点儿就出不了房门。 　　好不容易捡回点理智，从周铭远的柔情蜜意中退了出来准备出门，又突然响起什么来，颇有些忐忑地问：“你……今天……不会走吧？” 　　周铭远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微笑着给这个傻小子吃了颗定心丸：“不会。” 　　得到周铭远的肯定回答，冯一诺终于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去了片场。 　　只要想到收工之后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周铭远，他脸上的笑容就怎么都藏不住。 　　中场休息时，季珩突然凑过来，一本正经地问：“周铭远是不是来了？” 　　冯一诺惊讶地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季珩高深莫测地一笑：“因为你脸上写着四个大字。” 　　“？？？”冯一诺傻愣愣地摸摸自己的脸。 　　季珩继续说道：“春、情、荡、漾。” 　　冯一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季珩耍了，抬腿就向季珩踹过去。可人还没踹到，自己倒先惨叫起来。 　　季珩一脸关切：“怎么了？” 　　“没，没事。”冯一诺抱着膝盖，尴尬地放下腿。 　　季珩挑挑眉，直接蹲到他面前，掀开戏服外面的长袍，就要去撩他的裤腿。 　　冯一诺往后一缩：“你要干嘛？” 　　“别动。”季珩表情严肃，捉住他的脚踝，三下五除二就把扎在靴子里的裤腿撩了上去，露出膝盖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他眼神一凛，出口的话隐隐含有几分怒气：“他干的？” 　　“啊？”冯一诺没搞明白他怎么会这么问。 　　季珩见他不懂，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这不是他弄的吗？看着人模狗样的，私底下也这么变态！” 　　“你在说些什么啊，这是我昨天晚上在茶几上撞的！”冯一诺总算听明白了，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烧起来。这误会也太大了！ 　　诶不是，季珩的那个“也”…… 　　冯一诺来不及抓住这个“华点”，又被季珩紧接着逼问一句。 　　“你自己在房间里，能把自己撞成这个样子？”季珩压根儿不信。 　　冯一诺摸了摸鼻子，立马被自己满心里冒着泡泡的甜蜜带偏：“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太激动了嘛。” 　　季珩看着冯一诺满脸绯红，又是羞涩又是幸福的样子，终于相信了他的说法。 　　如果周铭远真是个在那方面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冯一诺不可能会有这么甜蜜满足的表情。 　　不过就因为周铭远突然出现就激动成这个样子，真是蠢得要死。 　　他没好气地扔下冯一诺的腿，附赠一句：“没出息。” 　　“喂，疼。”冯一诺嘶了一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跟我叫疼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心疼。”季珩一屁股坐到冯一诺旁边，仰头看天，嘴里还在不停叨叨，“都伤成这样了，他也不帮你处理一下，可见他也没多在乎你。” 　　冯一诺放下裤腿，稍微活动了一下。其实也就是看上去吓人，并没有伤到筋骨，所以…… 　　“我怕他担心，没告诉他。” 　　季珩惊奇地转过头来：“你们那啥的时候不用脱衣服吗？”言下之意是，他看不到吗？ 　　“……”冯一诺简直想拿条抹布堵住季少爷的嘴，这家伙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什么都敢说。 　　还好四周的工作人员都在各自忙碌，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 　　“真不脱衣服啊？”季珩见他不答话，更加来了兴致。 　　冯一诺扶额：“我们昨天晚上……没有。” 　　“没有？？？”季珩的语气更惊奇了，“他这么辛辛苦苦跨越太平洋赶回来，居然什么都没干？” 　　“谁告诉你两个人在一起就必须要……干那个事？”冯一诺瞪他，瞪着瞪着绷不住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到底噗嗤乐出来，也学季珩的样子往后一靠，仰头望天，满心满眼都是甜滋滋的笑意。“其实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你也会觉得很幸福。” 　　更何况周铭远昨天整整经历了一天的长途飞行才到他身边，实在太累，到酒店没多久就拽着他上床说要睡觉，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不带任何颜色的那种。而且很快就睡着了，哪有精力干别的事？ 　　而他被周铭远搂在怀里，听着思念已久的绵长呼吸和沉稳心跳，觉得无比的安心，也很快沉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的第一眼，就能见到心爱之人的幸福，并不是每个人都体会得到。 　　至少，此时此刻的季少爷就体会不到。所以他很是不爽地嗤笑一声，故意说道：“好不容易才赶回来，不干点什么岂不是很亏？” 　　冯一诺呵呵：“原来你昨天风风火火赶去机场，就是为了回去干点什么？” 　　原本冯一诺只是想开个玩笑反击一下，没想到此话一出，季珩居然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冯一诺见他脸色不好看，知道自己肯定说错话了，刚想开口岔开这个话题，就听季珩问了一句：“周铭远从美国赶回来陪你过年，你是不是很开心？” 　　冯一诺被他问得一愣，呆呆地点头：“当然开心。” 　　“可为什么我为了他赶回去，他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季珩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问冯一诺，又像是在问自己。 　　冯一诺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季珩口中的“他”是谁，又和季珩有什么样的感情纠葛。从季珩语气中的落寞能听出来，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很深。只是冯一诺没想到，季珩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居然可以狠心到除夕之夜将他拒之门外。 　　他想象不出像季珩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他如此决绝。 　　冯一诺对那个人实在是很好奇，但季珩显然没打算告诉他，这种事他也不好意思问——自己今天无意间在他面前秀的恩爱已经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刺激，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说错话，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一句：“那个，追人是需要耐心的，得慢慢来。” 　　“嗯，对。”季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慢慢来。反正他迟早都是我的——”说到这，季珩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 　　“……”冯一诺忽然觉得季少爷是不是给累傻了，为什么前一分钟还很落寞，下一分钟忽然笑得色眯眯的。 　　你这么风风火火跑回去，可是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啊。 　　不过这种话他真的不敢说，他怕季少爷受不了刺激直接一把掐死他，只能配合地敷衍道：“对，没错，加油！” 　　季少爷自然听出他的敷衍了，撇了撇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场务忽然跑过来通知他们马上开始拍摄下一场，两人只能暂时停止聊天投入到工作中去。 　　为了早点收工回酒店，冯一诺铆足了劲儿，后面的戏基本都是一条过。可当他满心欢喜上车准备回去时，才发现司机开车的路线不对。 　　周铭远是个很谨慎的人，剧组包的酒店人多眼杂，冯一诺同层的不仅住了季珩、黎悠悠，还住了陆平川、池翼和其他人。他和冯一诺在同一个房间进出，若是被人撞见，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昨天晚上刚到他就让辛哲去另一家酒店订好了房间，自己独自前往冯一诺住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好在昨天是除夕，剧组所有人都在外面Happy，没有人知道他进了冯一诺的房间，否则还真是不太好解释。 　　虽然周铭远没什么可忌惮的，但冯一诺身份特殊，他得为他多做考虑。 　　两个酒店相距并不算太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去片场也很方便。原本剧组那边的房间罗森住着，也不会让人起疑。 　　门一开，冯一诺高高兴兴扑进人怀。 　　俩人腻歪了一阵，冯一诺问周铭远打算在Y市待几天。 　　周铭远微笑着说：“待到你杀青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冯一诺完全不敢相信。 　　“不可以。”周铭远在他鼻子上弹了一下，“不过，可以待到初七。” 　　盛世嘉德初八开工，他身为集团总裁，必须现身。 　　“真的？”对于这个答案，冯一诺已经很满足很惊喜，忍不住双眼放光。 　　“真的。”周铭远点点头，温柔地看着他。 　　“啊——”冯一诺尖叫着冲过去，整个人灵活地蹦到了周铭远身上，如同一只小八爪鱼，手脚并用牢牢地缠住了周老板，“太好了，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这小家伙会跳上来的准备，但周铭远依旧因为这巨大的冲力往后退了两步。 　　他托着冯一诺的屁股拍了两下，故意说道：“宝宝，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长胖了？” 　　冯一诺挂在他身上的动作一僵：“不可能！罗森取消了我的甜食，连宵夜都不让我吃！” 　　“那我怎么觉得你重了？”周铭远边说边抱着他转了个身，朝房间走去，但被自己的体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某只小白兔根本没有注意到。 　　“真的吗？”冯一诺一脸惊恐，“一定是你寄给罗森的汤料太补了，我不要喝了！” 　　“我觉得是因为最近运动做得太少。”周铭远一本正经地说。 　　“啊？什么运动？”他一直就不怎么爱运动啊。 　　“两个人一起做的运动。”周铭远话音落下的同时，冯一诺终于发现自己被周老板抱进了房间。 　　他刚要抗议，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骤然往后仰倒，重重地跌落在柔软的床上。 　　“周铭远……唔……” 　　除夕夜没有做的事，大年初一补上，也不错。 第78章 惊喜，真的可以变成惊吓 　　春节过后，时间仿佛走得特别快。 　　周铭远在Y市待了一周，但冯一诺觉得眨眼就过去了。初七早上，周铭远照例送冯一诺出门，但冯一诺知道今天收工回来，周铭远就应该在S市的家里了，所以磨磨蹭蹭，拖到最后一刻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好在他的戏份剩得并不多，赶一赶还能回去陪周铭远过个元宵。 　　所以接下来几天冯一诺又拿出了拼命三郎的那股劲儿，想尽可能地早一点杀青。 　　元宵节的前一天，正好是西方的情人节，2月14日。冯一诺最后一场戏结束，整个片场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陆导亲自给他送上了一束剧组早就准备好的鲜花，祝贺他顺利杀青。 　　冯一诺穿着戏服，跟现场每一个演职人员拥抱道别。 　　从进组到现在，足足半年的时间，从夏到冬，辗转了三个拍摄地，他和所有演职人员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即将分别，大家都很舍不得。 　　他最后拥抱了陆导和池编，一向严肃的陆平川终于露出了笑容，给了他一个大拇指：“表现不错。” 　　“谢谢陆导，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跟您合作。”冯一诺谦虚而诚恳地说。 　　“下次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请得起你呀。”池翼在一旁笑道。 　　“池编你就是爱开玩笑，陆导的剧组，还会有请不来的演员？你这么说，肯定是觉得我演得不好，变相拒绝了。”冯一诺故作忧伤地看着他。 　　“哎呀，谁说这小子温和柔软不善言辞？我看这张嘴厉害得很嘛，堵得我都没话说了。”池翼转头看向陆平川，哈哈笑起来。 　　陆平川没搭理他，笑着对冯一诺说：“有适合你的角色，肯定会有合作的机会。” 　　“谢谢陆导，谢谢池编。”冯一诺认认真真朝两人鞠了一躬，然后才向他们道别。 　　看着他在助理的簇拥下离开片场，池翼才对陆平川说：“这小子确实不错，性子沉稳，不骄不躁的，难得的是，拍戏还认真。现在的娱乐圈，最缺的就是他这样的青年演员。星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么个宝贝？” 　　“现在也不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年少成名，光芒太盛，不一定是好事。有了时间的沉淀，经验的积累，方能造就一颗不骄不躁忠于艺术的心。而只有保持这样的一颗不被浮华扭曲的初心，才能成为真正的好演员。 　　冯一诺并不知道陆平川和池翼对他的评价，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戏拍完了，他可以回家了。他和周铭远的家！ 　　一想到周铭远，他的心就愉悦得要飞起来，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回到他身边，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比平常快了许多，罗森和小慧几乎需要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回到化妆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火红的玫瑰，那鲜艳热烈的色彩几乎立刻就攫住了他的呼吸。 　　他把手中的花束交给程小慧，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化妆台前，惊喜地看着那娇艳欲滴炽烈如火的花朵，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柔嫩花瓣上晶莹的水珠。 　　精心培育、精挑细选的厄瓜多尔玫瑰，每一朵都同样大小，连绽放的弧度和轨迹都出奇的一致，美到令人心折。而一张散发着馨然花香的金色卡片，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艳丽夺人的鲜花之中。 　　冯一诺伸手将它拿起，一行雅正而大气的手写体文字出现在他眼前： 　　节日快乐，杀青大吉。 　　落款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花体英文签名：Elvis. 　　冯一诺紧紧盯着那个名字，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又翘。 　　虽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周铭远并没有在卡片上写太露骨和暧昧的情话，一个英文名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送花之人的身份，但冯一诺心里却如同倾倒了一整罐馥郁黏稠的蜂蜜，连呼吸都变得甜蜜非常。 　　他霍然转身，对罗森说：“我要回去。” 　　“肯定要回去啊，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九点……”戏都拍完了，不回去还要干嘛？ 　　“我是说现在，我现在就要回去。”冯一诺的语气很急切。 　　“现在？”罗森一愣，“大晚上的，不先休整一下吗？” 　　小慧看了看时间：“现在去机场，到S市估计都十二点多了。” 　　“那我也要回去。”他已经等不及想见到周铭远了。而且今天是情人节，他要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罗森、小慧、徐向东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徐向东说：“我先和老谭回酒店收拾行李。” 　　小慧拿出手机：“我马上订机票。” 　　罗森两眼一瞪，对冯一诺喊：“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卸妆！” 　　冯一诺见到三人因为他一句话立刻开始忙碌，又是高兴又是感动。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无条件支持。 　　程小慧抢到了当晚最后一趟飞往S市的航班，几人风风火火赶到机场，片刻不停地安检、登机。才坐下，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冯一诺就接到黎悠悠的电话，说她和季珩专门为他准备了杀青宴践行，问人去哪儿了。 　　冯一诺说他在回S市的飞机上，马上要起飞了。 　　黎悠悠啧了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周铭远吗？” 　　冯一诺嘿嘿傻笑，并没答话。 　　黎悠悠知道他的性子，只能无奈地说：“行吧，那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哎，干什么你！” 　　黎悠悠话没说完，手机就被季珩抢了过去：“行啊冯一诺，我和黎悠悠等了你半天，你居然一声不吭就溜了。” 　　“呃……走得太急，没顾得上，我是打算到了S市再告诉你们的。”三人在一起拍了那么久的戏，走也没打声招呼，冯一诺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是打算回去搞突然袭击啊？不过我告诉你，这种突然袭击，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惊喜很有可能变成惊吓。” 　　“啊？”什么意思，他完全没听明白。 　　“啊什么啊，你就不怕周铭远在家里藏着另一个男人吗？” 　　冯一诺翻个白眼：“你嘴里什么时候能吐出象牙来？” 　　“我嘴里……”季珩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冯一诺在骂他狗嘴，“我这是让你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万一……” 　　“没有这种万一。”冯一诺回答得斩钉截铁，在这种事上，他对周铭远有绝对的信心。 　　“你少胡说八道。”黎悠悠把手机重新抢回去，对冯一诺说，“你别搭理他，自从过完年，他就没有正常过，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问题。” 　　冯一诺知道季珩因为除夕夜被喜欢的人拒之门外，所以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于是他笑了笑，对黎悠悠说：“今天情人节，要不你安慰安慰他？” 　　“我安慰他……行行行，我安慰他。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这边杀青了回去再找你。” 　　黎悠悠很快挂了电话，罗森帮冯一诺准备好颈枕和毯子，让他尽量睡会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飞机上睡不着。”冯一诺边说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那就听听音乐闭目养神，到家得半夜了。”罗森把耳机递给他。 　　“嗯。”冯一诺接过耳机戴上，飞机开始慢慢滑行。 　　“你真的不告诉周铭远一声？”罗森问他。 　　冯一诺戴耳机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突然想起季珩刚刚的话，但随即又无聊地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了出去。 　　周铭远这么爱他，他怎么能因为季珩的一句玩笑话就开始动摇呢？真是太不应该了。 　　“不用了。”他对罗森笑了笑，打开音乐，抬手抚摸着挂在心口处的戒指，摸了一会儿又把项链取下来，摘下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傻呵呵地乐了半天，才缓缓闭上眼睛，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中。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 　　天公不怎么作美，S市居然在零星地飘着小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冯一诺的好心情。 　　马上就可以见到周铭远，叫他怎么能不欢欣雀跃？ 　　罗森早已安排好车前来接机，已过午夜，原本车满为患的主干道车辆少了许多，一路畅通，只用半小时就回到了“山色有无”。 　　冯一诺行李不多，就一只大箱子。罗森本来要送他到家，被他拒绝了，只让罗森送到了电梯。 　　罗森看他一手扶着箱子，一手抱着那束经历了两个多小时飞行，但依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不确定地问：“你可以吗？” 　　“当然。”冯一诺笑得阳光灿烂，尽管拍了一天的戏，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但冯一诺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却不见半点疲态。 　　恋爱中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叫累的。男女都一样。 　　更何况，惊喜这种事情，多一个人在场，就不叫惊喜了。 　　罗森只能退出电梯，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 　　冯一诺看着电梯正上方的数字，每上升一层楼，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尽管已经和周铭远见过无数次，做过所有亲密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会紧张。 　　又兴奋，又紧张。 　　不知道这个时候周铭远睡了没有，也不知道周铭远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是会惊喜地直接将他抱起来转两圈？还是会先给他一个霸道又缠绵的吻？抑或是心疼又生气地责备他不该这么辛苦连夜赶回来？ 　　冯一诺想得出神，脸上红霞乱飞，连电梯已经到达顶层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电梯门打开，差点儿又合上，他才赶紧推着行李箱走出来。 　　“山色有无”顶层就两户人家，一左一右，电梯也是专用直达。 　　走廊装潢讲究，大气宽敞，亮如白昼，但十分安静。 　　冯一诺出了电梯往左，很快站到熟悉的家门前。他把怀里的花换了只手抱着，伸出右手食指进行指纹识别，很快听到轻微一声开锁音响起，刚准备推门而入，那门就从里面被人一把拉开。 　　“Elvis……”惊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冯一诺也被突如其来的陌生面孔怔在了当场，连本打算推门的手，都僵在空中忘了收回来。 　　“Who Are You？” 　　“你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疑惑。 　　冯一诺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门上的房号，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想周铭远想得太入迷，出电梯走错了方向。 　　可门牌上的字母告诉他没有走错，指纹可以打开门锁，屋内的一切也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可为什么出现的会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个金发碧眼十分英俊的外国男人。 　　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穿的还是睡衣。也就是说，他肯定是住在这里的。而他刚刚开门时，嘴里叫的名字，是……Elvis.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冯一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被冻成了冰，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来季珩真的没有说错。惊喜，真的可以变成惊吓。 第79章 Who Are You 　　“Jasper，who are you talking to……”辛哲听到动静从客厅走出来，在看到门口的冯一诺时，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半天才瞪大眼睛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浑身冰冷思绪混乱的冯一诺听到辛哲的声音，僵硬的身体总算找回了一点知觉，但辛哲目瞪口呆的表情，却让他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这个叫Jasper的男人看起来跟辛哲很熟，也就是说，他和周铭远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否则，以周老板高冷的性子，不可能让他住在家里。 　　可笑的是，这个男人站在门口，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不应该出现的闯入者。 　　冯一诺想笑，但他笑不出来。这明明是他和周铭远的家，明明他才是周铭远的合法伴侣，他怎么就成了被挡在门外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冯一诺的理智终于在片刻的溃散之后逐渐回笼。他没有回答辛哲的话，而是相当冷静地看着面前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用英文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Who Are You？” 　　“你又是谁？”对方毫不客气地反问，而且说的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冯一诺没想到他的中文说得这么好，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脸色冷下来：“你站在我家里，问我这样的问题，不合适吧？” 　　“你家里？”对方眉头一挑。 　　冯一诺没理他，边说边侧身进了屋，并极其自然地指挥辛哲：“把我的箱子搬进来。” 　　辛哲还在发呆，但是听到这话立刻清醒过来，跑过去将冯一诺那只巨大的行李箱搬进了屋，还顺便关上了门。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今天过节，想给你哥一个惊喜。”冯一诺故意对他粲然一笑，惊出了辛哲一身的冷汗。 　　他忍不住朝站在旁边的Jasper看了一眼，心想可真是够惊喜的，他得赶紧给铭远哥发个消息，让他自己回来面对这诡异的场面。 　　“你是，冯、一、诺？”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Jasper，自己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是。”冯一诺捧着那束显眼的玫瑰花没有放手，闻言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对方的猜测，“不好意思，铭远没有告诉我今天家里有客人。” 　　冯一诺的语言看似毫无攻击性，但一句话既表明了和周铭远的亲密，又表明了自己身为主人的身份。气定神闲的样子，立刻就让Jasper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那双如同绿宝石般漂亮的眸子在玫瑰花束上轻飘飘地一扫，将视线落到冯一诺捧着花束的手上，随即瞳孔一缩，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戒指很漂亮。” 　　冯一诺一愣，才想起自己在飞机上把戒指戴上了。这是他每次回家都会做的事，因为只有和周铭远在一起时，他才能正大光明地戴上他们的结婚戒指。 　　只是，他没想到Jasper会突然提到戒指，直觉告诉他，对方肯定不是单纯地想夸赞一下戒指的漂亮。 　　果然，Jasper在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我的尺寸戴在你手上，合不合适？” 　　“什么？”即使再镇定的人听到这句话，恐怕都无法保持淡定。更何况冯一诺本来就被Jasper的出现打得有点措手不及，完全是因为对周铭远的信任才硬撑着没有在Jasper面前失态。 　　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至于蠢到分不清周铭远对他的感情是真是假。尽管Jasper的出现确实让他很被动，他也确实很生气周铭远没有提前告诉自己家里有这么个人，但他始终相信周铭远不可能真的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 　　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没有，根本不需要一边应付他，一边玩这种低级的小把戏。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信任，他在短暂的无措和混乱后才能迅速冷静下来，并不认为面前这个男人会对他有任何的威胁。 　　可他万万没想到，Jasper居然是那个人——那个在婚礼上放了周铭远鸽子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临阵脱逃，失去理智的周铭远才会随便在路边抓了个人，也就是自己，结婚。 　　他从来没主动问过周铭远，当初在大教堂为什么会被放鸽子。 　　原谅冯一诺的鸵鸟心态吧，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周铭远曾经爱过什么人，又是经历了什么纠葛导致在最后关头反悔。 　　再加上，他也认为，在婚礼上被爱人放鸽子这种事，没有人会喜欢被拿出来追问。 　　久而久之，冯一诺几乎都要忘记有那么个人存在了。 　　然而，现在，这个叫Jasper的男人对他说，自己手上戴的戒指是他的尺寸。 　　他就是那个曾经要和周铭远结婚的人。 　　拉斯维加斯大教堂的婚礼，以及自己手上的戒指，包括周铭远，都曾经是Jasper的。自己不过是在那样一个时间，那样一个地点，正好被周铭远捡到，莫名其妙取代了Jasper的位置，成了那个婚礼的男主角，戴上了这枚属于别人的戒指。 　　现在正主回来了，他是不是该把属于别人的东西还回去？ 　　“Jasper！”辛哲见冯一诺脸色发白，深知Jasper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不得不出声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免得铭远哥回来他没法交代。 　　虽然Jasper身份特殊不能直接把人赶出去，他也搞不明白当初铭远哥的婚礼为什么会临时换了人，但他哥对冯一诺的感情他最清楚不过，真要让这心肝宝贝伤了心，到时候倒霉的名单上肯定有一个是自己！ 　　Jasper自然也听出了辛哲语气中的警告之意，大概是想到周铭远确实不好惹，所以只能耸耸肩，老老实实地不再开口。 　　倒是冯一诺听到辛哲这一嗓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反而沉静下来。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笨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戒指可以还回去，周铭远也能还回去吗？ 　　答案是：绝不。 　　和周铭远举行婚礼的是他，在结婚文件上签字的人是他，与周铭远相爱的人也是他，这枚戒指是周铭远亲手为他戴上的，他才是周铭远名正言顺的爱人，凭什么还回去？ 　　再说了，当初明明是这个叫Jasper的自己放弃了那个婚礼，放弃了周铭远，现在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说这戒指是他的？ 　　冯一诺心底突然有股无名火蹿起来，他看着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的Jasper，不怒反笑，然后在Jasper震惊的目光中抬起带着戒指的左手晃了晃，字正腔圆地回答：“很、合、适。” 　　不仅戒指合适，人更合适。 　　潜台词虽然没说，但聪明的Jasper听懂了，于是直接就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辛哲佩服地看了冯一诺一眼，这个回答可太狠了。 　　Jasper本来想用那句话刺激冯一诺，没想到被反将一军，漂亮。 　　如果不是担心Jasper恼羞成怒，他简直想为冯一诺鼓掌了。 　　不过冯一诺并没有“乘胜追击”，他一向就是个懂得见好就收、适可而止的性子，从不会得寸进尺、咄咄逼人，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必不依不饶地拉仇恨？ 　　戒指曾经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周铭远现在是他的。 　　周铭远回到家时，冯一诺已经睡下了。 　　卧室里只留下了暖黄的地灯，那束火红的玫瑰被他放在了床头，正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诱人花香。 　　冯一诺习惯侧着睡，周铭远和他一起时，他都睡周铭远怀里，周铭远不在身边，他就自己蜷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怀里抱个枕头。 　　周铭远走进卧室，见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而且还是背对着他的。 　　刚刚杀青就连夜赶回来，为的就是给心爱的人一个惊喜。可还没见到人，就自己一个人睡了，这可不是冯一诺的风格。 　　唯一的解释是，他在生气。 　　周铭远抬手解下自己的领带，又脱下西装外套。 　　他动作极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过了一小会儿，装睡的冯一诺就感到身后的床垫往下陷了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进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立即转过身，和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紧紧相拥。 　　哼哼，他可是正在生气呢，怎么可能一个抱抱就好了？ 　　周铭远似乎也知道这事儿一个拥抱肯定是解决不了的，所以又加了个吻。 　　这个吻落下的地方相当巧妙，是冯一诺的耳朵。 　　冯一诺的耳朵是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吻一下就能让他浑身发软骨头发酥。 　　他咬着被角眼泪汪汪，周铭远实在太坏了，不仅要吻，而且含着他的耳垂又吮又舔，时不时还轻轻咬那么一下。灼热而湿润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处，很快就让冯一诺发出压抑不住的轻吟。 　　周铭远便顺着他的脸颊，脖颈，一路吻过去，含住他发出细微轻吟的两片嘴唇，温柔又霸道地深吻进去。 　　对周老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的冯一诺很快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神色迷离，不知今夕何夕。 　　周铭远的唇角满意地勾起来，火热的手掌掀开被子，探进睡衣，抚上他光洁如玉的肌肤，一寸寸往下游走——然后，他的手就被冯一诺抓住了。 　　人家一本正经地说：“我还在生气呢。” 　　周铭远半俯在他身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进冯一诺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低头在他红润丰盈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更加正经地说：“所以我在哄你啊。” 　　“……”哪有这么哄人的？明明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周铭远边说边摸着它的手腕，将他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拎到唇边亲了一口，“戒指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冯一诺一听就知道辛哲把今天晚上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周铭远，撇了撇嘴道：“那我也生气。” 　　周铭远握着冯一诺的手，轻轻摩挲那枚简洁低调的指环：“如果你很介意的话，我们明天就去另外定制一对戒指。” 　　“不要。”冯一诺立马反对，“这戒指是在婚礼上，你亲手给我戴上的，我才不要换。这个世界上，跟我戴同号戒圈的人多了，我根本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周铭远挑挑眉，他可是听辛哲说某人一听这戒指是别人的手指尺寸，脸都白了。 　　“呃……如果说一点都不在乎，肯定是骗人的。”冯一诺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就算戒指是按他的手指尺寸做的，那又怎么样？反正戴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 　　周铭远赞赏地点点头，眼底含笑：“那你为什么还生气？” 　　“我当然生气！”冯一诺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我气他当初放你鸽子！” 　　周铭远以愣，他完全没有想到冯一诺生气的原因是这个，一时间竟有点没反应过来。 　　冯一诺看到他难得怔愣的表情，以为是因为Jasper，眼神不禁黯了黯：“你当时一定很伤心。” 　　伤心？ 　　周铭远沉默地看着他，终于明白冯一诺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Jasper的突然出现，不是因为吃醋，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和Jasper的关系，而是因为Jasper在婚礼上临阵脱逃，让他伤心。 　　周铭远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所以，你是在心疼我？” 　　“没有。”冯一诺的脸颊有点微微发红，不过灯光昏暗，周铭远看不到，“我只是讨厌Jasper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初明明是他伤害了你，现在凭什么又出现在你面前？” 　　“还说不是心疼我？”周铭远失笑，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虽然我很高兴，不过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冯一诺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我和Jasper的具体关系。” 　　“哈？” 第80章 谢谢那位神仙 　　对于自己吃醋总是搞错对象这件事，冯一诺也很无奈，从“老婆”，到段锦，再到Jasper。 　　好吧，“老婆”是他脑子短路，段锦算他小心眼胡思乱想，可这个Jasper，都快要举行婚礼了，怎么都得是周铭远货真价实的前任吧！ 　　都要一起走进教堂宣誓了，你说你俩不是情侣关系，谁信啊？呃……虽然他和周铭远结婚时也不是情侣关系，但那毕竟情况特殊，周老板总不可能和谁结婚都从路边随便捡个人吧？ 　　“当然不可能。” 　　听到周铭远的回答，冯一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震惊之下把刚才那句话问出来了。 　　还好还好，要是周铭远习惯随便抓个人结婚，那也太吓人了。 　　“不过，情况和你也差不多。” 　　“哦。”冯一诺点点头，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嗯？”什么叫和他差不多？ 　　周铭远见他一脸呆滞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冯一诺就听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其实故事本身并不长，周铭远只是想给他讲讲和Jasper的事，免得这小东西脑洞大开，又胡思乱想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剧情，把自己虐个半死。 　　但他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冯一诺的问题会那么多。 　　Jasper的父亲是好莱坞一位非常著名的电影导演，同时也是周铭远舅舅的知己好友兼合作伙伴，在美国娱乐圈有着举足轻重的超然地位。HZY成立之初，得到过他很多指点和帮助，也算是带领周铭远进入娱乐行业的一个重要前辈和导师，周铭远非常尊重他。 　　由于和辛家关系亲厚，Jasper又正好和辛卫、辛哲年纪相仿，所以经常会跟两人玩到一处，自然和周铭远也十分熟悉，周铭远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第三个弟弟。 　　后来周铭远考上大学，离开家住到学校，与Jasper见面逐渐减少，某年圣诞节回家听说他也进了娱乐圈，并且没有靠他父亲的名气和帮助，成为了一名非常出色的时装模特儿。只用了两年时间，已经是风靡全美的超级名模。而始终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好莱坞最知名的一线导演。 　　周铭远觉得这孩子很不错，正好那时候Jasper所代言的服装品牌在纽约有一场春季时装秀，服装公司的老板是他的朋友，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于是在秀场的后台，他见到了成年后的Jasper。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的大男孩激动得忘记了周铭远不喜欢亲密接触的禁忌，冲上来就抱住了——而周铭远，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把人扔出去。 　　后来Jasper就恢复了和他的联系，虽然他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满世界飞，但只要回到纽约，就一定会找周铭远。 　　周铭远工作忙碌，但自小交好，加上长辈们的亲密关系，他大部分时间对Jasper都称得上倾心照顾。 　　“你确定你们不是我想的那个关系？”冯一诺斜眼看他，这根本就是恋爱的节奏嘛。 　　“确定，因为他一直心有所属。”周铭远凑上去亲那个怪模怪样的斜眼，冯一诺哼唧，作势要扭头。被周铭远稍微用了点力就掰了回来，并且作为惩罚，吻住了唇。 　　既然开始亲了，那就不是蜻蜓点水的亲热法了，冯一诺窝在周铭远怀里，乖乖仰头，张开嘴唇容纳着他进来，彼此间轻柔缱绻，鼻息相闻。冯一诺闭上眼睛，睫毛不住颤抖，他好想就此整个人都融化掉。 　　但是—— 　　他睁开眼，抬手捏住了周铭远的鼻子，并且在对方的控诉眼神中奸诈地笑，彼此唇面稍分：“唔……后来呢？” 　　周铭远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会儿，再开口时嗓音都不稳，要清了清喉咙才能继续讲故事。 　　Jasper成年未久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向，并且向身边的亲人朋友出柜了，后来也一直是他们那个时尚圈子里备受追捧的宠儿，狂热追求者无数。他性格外向，玩得很开，有段时间甚至每周都在换不同的伴儿。 　　“哦。”冯一诺的表情有点呆滞，他不知该怎么评价如此肆意而灿烂的生活，就，尊重、祝福吧…… 　　“那后来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呢？” 　　“他只是帮我一个忙。” 　　冯一诺眼神迷惑地盯着周铭远，听他继续往下说。 　　花蝴蝶一样的人生灿烂而嚣张，Jasper在事业方面也和情场一样无往不利。不但和若干蓝血奢牌有着深度合作，后来还和一位好朋友创立喃凮了一个新的潮流品牌“J&M”，不到两年就成了美国最受欢迎的时尚品牌。 　　“J&M是Jasper创立的？”冯一诺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个品牌真的很出名啊。前几天罗森还告诉我丰悦城要开一家J&M的旗舰店，问我对他们家的衣服有没有兴趣，说要帮我采购几身。” 　　“Jasper这次来中国，就是为J&M的中国区旗舰店开幕。” 　　“你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冯一诺想起周铭远当初要和他结婚，也是说的请他帮忙。 　　“很简单。就是我需要一个婚姻，而他当时恰好进入了空窗期，知道了这个事情以后愿意帮我。” 　　“你等等。”冯一诺翻了个身，趴到周铭远胸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只是需要一个婚姻，至于另一半是谁，并不重要？” 　　“也不完全是。”周铭远抬手抚摸着他的脸，“至少我得对自己的另一半有所了解，毕竟真正地登记结婚，会涉及到很多问题。Jasper是我身边所有人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不管是外形、年龄、事业、家庭背景，都能与他旗鼓相当。更重要的是，两人从小认识，自根知底，而且都喜欢男人，双方的父母家人也都乐见其成。 　　“那怎么不干脆假戏真做算了？”冯一诺酸溜溜地说。 　　周铭远故意嗅了嗅：“好酸。” 　　“我吃醋了。”冯一诺大大方方承认。 　　“我现在就躺在你身边。”整个人都是你的，还吃什么醋？ 　　“错。”冯一诺得意洋洋，“现在是躺在我身下。”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姿势。”周铭远笑得温文尔雅。 　　“所以呢？” 　　“下次让你在上面。” 　　“真的？”冯一诺十分怀疑。 　　“真的。”周铭远特别诚恳，但冯一诺怎么看都觉得周铭远说的“上面”不是他理解的那个“上面”。 　　“哼，你还是继续交代Jasper的事吧。”他才不会上当。 　　“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可就在婚礼之前，Jasper打电话给我，说他不能在上帝面前撒谎——事实上他根本不是基督教徒。” 　　“所以你才那么生气？”冯一诺现在想起周铭远当时寒意森然的脸，还会觉得心有余悸。 　　“我不喜欢有人打乱我的计划。”周铭远没有否认。 　　“Jasper拒绝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既然不是基督徒，上帝就没必要帮他背锅了吧？ 　　周铭远扯了下嘴角，忽然“呵”了一声。 　　冯一诺莫名其妙地盯着周老板，他可还从来没见过周铭远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谁能相信，一个人见人爱的花花大少，会暗恋自己的好朋友和工作伙伴好几年，连一句正面的表白都不敢，怂得只会用不断换人来虚张声势。” 　　冯一诺的嘴巴不知不觉张大了。 　　原来，不管是哪个国家什么样的人群里，都会有这种离谱事件发生啊？ 　　“所以，他甚至答应要跟你结婚……” 　　“但是在准备去教堂之前被人拦住了——那位M先生。” 　　“啊！” 　　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冯一诺捂住了自己的唇，一声惊叹。 　　这到底是集合了多少狗血元素于一身啊！ 　　“Jasper可真是……可真是……”冯一诺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很认真地说，“我得谢谢那位拦住他的神仙！”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绝没半点虚假。如果不是Jasper的缺席，怎么能成就他今时今日的圆满和美好？ 　　“嗯。”周铭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所以你要对他客气点儿，不要随便吃醋。” 　　一个“醋”字可让冯一诺有点恼羞成怒了，当即就想和周铭远翻脸。 　　“明明是他先对我说话不客气的好吗？”自己手上戴的结婚戒指居然是前任的手指尺寸，这种事谁能忍？他没当场把这个故意挑衅的家伙赶出去已经算宽宏大量了。 　　“我知道他不应该说那句话，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不许再生气。” 　　“我没生气，反正他也没占到便宜。”冯一诺得意地笑了笑，“不过我怎么觉得他今天来者不善啊？搞得像是要把你抢回去似的。” 　　“你会让他抢回去吗？”周铭远不答反问，手指轻轻勾着冯一诺的头发打着圈。 　　“当然不会！”冯一诺紧紧搂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想都别想。” 　　缠绕在周铭远指尖的柔软碎发因为他的动作而滑了下来，周铭远的手掌落下去，正好扣住他的后脑勺：“那你还怕什么？” 　　“他真的想把你抢回去？”冯一诺抬起脑袋看他。 　　周铭远垂眸看着他，目光温柔沉静，在一段时间的对视之后，他才渐渐微笑起来：“你的滤镜太重了，我没有你想的那样人见人爱，谁都抢着要。” 　　“就是人见人爱！” 　　冯一诺当即强调了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果断。当然，如果不是说完以后就立刻打了个困倦的呵欠，那会让他的坚持更有力一点。 　　周铭远笑着吻了吻他的发顶，让他在自己怀里躺好。 　　“好的好的——宝贝儿，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唔，好像是挺晚了。”冯一诺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嘀咕，“你确定……嗯……” 　　他还想腻着周铭远再聊会儿，不提什么别的人，哪怕就是听听对方的声音和心跳也好，但经历了一整天奔波之后的疲乏实在扛不住了，整个人在周铭远的怀抱里变得松弛而平静，很快沉入了温暖而绮丽的梦境之中。 第81章 这说法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呢？ 　　《山河在》刚拍完，下一部戏还没开机，冯一诺忽然间有了个短暂的休息期。 　　他之前太辛苦，这难得的一点空闲，罗森就只给他安排了一个零食广告拍摄和一个杂志采访。其余时间都让冯一诺自己支配，可以健健身、看看剧本，为新戏的拍摄做准备。 　　不过周家这边倒有了新情况。 　　回来的第二天就是元宵节，周铭远带冯一诺回周家吃饭，并且在车上告诉他：“今天会有很多人。” 　　冯一诺点点头，正月十五嘛，整个春节的尾巴，虽然他没能赶上除夕，但能在这一天回“婆家”吃个团圆饭也算是赶上了。结果周铭远下一刻就告诉他，“因为奶奶是正月十六生日，按照周家习俗，所有亲戚朋友都会提前一天过来喝寿酒。” 　　冯一诺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既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有认真打扮自己。再一想到当初第一次去周家前的那个大阵仗，冯一诺简直要生气了。 　　周铭远！你到底是不把奶奶当回事还是不把我当回事了！ 　　气鼓鼓的冯一诺把控诉都写在脸上，周铭远猜都不用猜就看明白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冯一诺不知不觉鼓起的脸，感觉自己是惹毛了一只小河豚。 　　冯一诺磨着牙瞪他，被戳了也顾不得生气了，扭头去看车开到哪了，准备叫辛哲停车，找地方买礼物。 　　周铭远看到冯一诺急慌慌东张西望，决定见好就收，拎过一个非常精致而庞大的纸袋子，示意给冯一诺。 　　“这是啥？” 　　“礼物——我俩共同送的。” 　　冯一诺认得那个奢牌珠宝的logo，先前他就是靠着这个牌子的一枚玉兰花胸针，博得了周老夫人的欢心和宠爱。当时周铭远还下了个定制的订单，花了很大一笔钱。 　　冯一诺取出大大的丝绒珠宝盒，在周铭远的注视下小心翼翼打开，随即不由自主地轻轻“哇……”了一声。 　　纯黑色丝绒底上是一整套鸽血红的钻石首饰，美得惊心动魄。 　　大颗粒宝石美艳华贵，制造工艺精湛绝伦，整体设计是复古风。顶级珠宝的魅力就是这样让人好看到词穷，让冯一诺只剩了下意识的赞叹，惊艳得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他看了好半天，才抬头看周铭远：“是上次我们一起去时下的那个订单吗？” 　　周铭远点头。 　　“真好看，奶奶肯定会喜欢。” 　　周铭远笑了笑。 　　冯一诺又小心翼翼合上珠宝盒子，再一层层放回精致的包装，还要忍不住回味：“太漂亮了，难怪大家都喜欢金银珠宝，真的好美好美啊……” 　　他赞叹得真诚，周铭远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抬手撸了撸冯一诺柔软的发丝。 　　“这是奶奶最偏爱的牌子，在娘家做大小姐时就专门收藏这家的漂亮玩意儿，出嫁时也要求了全副贵重首饰做嫁妆。但是后来为了帮老爷子重振周家，全部都变卖了。 　　“包括她顶顶喜欢的一套玉兰花发梳，据说老爷子都心疼得掉了泪，反倒奶奶很果断，一件不留。 　　“后来老爷子东山再起，给奶奶重新补偿了各种各样的首饰，但是奶奶可能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了，跟爷爷说以后别买了。” 　　冯一诺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周铭远扬眉。 　　“为什么没兴趣了……以及没兴趣了你怎么还专门花时间花钱去定制呢？”冯一诺的小脑袋有点懵，有点理不清这逻辑。 　　再加上，从周老夫人对那枚玉兰花胸针的钟爱来看，并不像是真的不喜欢了的样子啊！ 　　周铭远耸了耸肩。 　　“‘没兴趣了’，这个是我父亲当初讲给我母亲的原话，我母亲也原样这么说给我听了。实际上，我母亲说的是，老夫人不是一般人，富贵时雅好收藏，艰难时也有魄力全部变现，她还是喜欢珠宝的，但绝对不会迷恋和过分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只有我爷爷和父亲这种直男，才会听到她说‘别买了’，就真的认为她不喜欢珠宝了！” 　　冯一诺噗嗤一声笑了，只抓住了最后一句里的一个重点词，眼睛弯弯看着周铭远笑：“哦~~~” 　　周铭远知道他笑的是“直男”那个字眼，索性凑过去作势要亲吻冯一诺。车后座原本就狭窄，冯一诺笑着要躲——怎么可能躲得开，直接被吻在唇上，霎时满脸通红。 　　这是在车上！ 　　难为了辛小哲目不斜视，耳朵里也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心一意向着目的地疾驰。 　　蜻蜓点水一触，周铭远没做什么更过分虐狗的事，伸手把一直缩到了后座角落、满眼水汪汪羞恼的冯一诺拉坐起来。 　　“奶奶的生日是我母亲告诉我的，老太太和珠宝的渊源也是她转述的——准确的说，是我父亲当初告诉她的，她只是原原本本地再传达给我。其实这份礼物能不能讨到欢心不重要，我想，至少奶奶能知道，她的喜好有人记得，一直记得。 　　“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冯一诺回味着周铭远的这几句话，靠在后座上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忽然轻轻自言自语道：“过了很多年以后，也会有人知道，Elvis不爱吃辣，但是喜欢吃牛肉……” 　　周铭远嘴角带着一缕淡淡笑意，注视着冯一诺的侧脸，目光温柔如水。 　　在冯一诺的想象里，元宵节的大家族团圆饭，再加上寿酒，想必是非常中式风格的围餐。所以，当他下车以后，被管家引进了一场西式酒会时，整个人都懵了一阵子。 　　衣香鬓影的大厅里，周锐廷迎上来，笑着跟冯一诺说了句：“新年好。” 　　冯一诺有点受宠若惊，赶紧也回了句：“新年好。”说完了吉利话以后看见了不远处的苏敏仪和小团子，立马要伸手去怀里摸红包——下车之前周铭远给他的。 　　周铭远冲周锐廷点了个头，叫了声“堂哥”打招呼，然后就看着冯一诺跑过去给小侄儿红包。 　　周锐廷饶有兴致地看看周铭远，又随着周铭远注视的目光也一并看向那一边，看了一会儿以后笑起来：“我是真没想到，你‘娶’的小明星是这个画风。” 　　周铭远也笑了：“冯一诺。” 　　周锐廷一扬眉，看起来有点不解。 　　周铭远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遍：“冯、一、诺。” 　　周锐廷反应过来，忙不迭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冯一诺……嗯，上一次吃过饭之后，敏仪就说，有空要搜搜冯先生的作品，长得这么好，拍了戏居然不红，太不可思议了。” 　　“不用专门搜，过阵子他有新片，可以看看。” 　　周锐廷点头：“你们结婚以后刚拍的？” 　　他这一问很有点险恶——一个多年不红的小演员，与大老板结婚之后立马资源大好，瞎子都看得出这里头玄机。 　　“有什么问题吗？”周铭远目光平静，直视对方。 　　他反问得如此直接，倒是一句话就把周锐廷给噎住了，连他脸上那点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都凝固了一瞬，面色僵硬了一下之后才打起哈哈：“新婚燕尔还这么努力工作，一定会红。” 　　“承你吉言。”周铭远点点头敷衍了一句，那边冯一诺在回头看自己，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周锐廷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着冯一诺绽开的笑脸，以及周铭远大步走去的背影。 　　中秋节那一场家宴之后，他找人去查了冯一诺的背景，长长一条履历干净而透明：中产之家，父亲是国企干部，母亲是学校职工，冯一诺本人品学兼优，高分考入戏剧学院。大学时拍过一两部红片，毕业后成为星晖旗下的艺人，但反而曝光量断崖下跌，当年被不止一个影评人扼腕叹息过。 　　如周铭远所说，原来竟然是因为转向了幕后，所以降低了出镜率。并且在此期间与周铭远经历了漫长的爱情长跑…… 　　这说法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呢？ 　　周锐廷想着想着，最后扯了扯唇角一笑。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终有演不下去的那一天。走着瞧吧——一场同性婚姻，不管是对演艺圈人士，还是借此上位的家族继承人，可都不是一纸婚书那么简单。 　　西式的酒会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去认识每一个人。 　　周铭远是理所当然的宴会焦点，冯一诺原本心里有点不安，不知自己会要面对多少周家人，结果周铭远根本没跟任何人介绍他。只是在和周锐廷苏敏仪打过招呼之后，专门带他去给奶奶敬酒贺寿。 　　裴韵茹这一天穿了合体的织锦缎唐装，深红镶拼着靛蓝滚边，典雅底色的襟口别着那枚白玉兰胸针，非常雅致好看。 　　周铭远和冯一诺走过去，她笑容满面，不但破例喝了半杯酒，还专门从覃姨手里拿了两个厚实的大红包，先递了个给冯一诺。 　　冯一诺有点不好意思，裴韵茹直接拉过他的手按在了手心里。 　　“新年大吉，一顺百顺。” 　　老太太的手温暖又柔软，冯一诺整颗心忽然都变得热乎乎的：“谢谢奶奶！您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裴韵茹喜笑颜开，又拿过第二个红包。冯一诺以为这个会是周铭远的，没想到裴韵茹递给了辛哲。 　　辛哲开开心心道谢。冯一诺抿唇看了一眼周铭远，眼神有点小嘚瑟，周铭远眼底带点纵容也带点无奈，俩人的对视落在裴韵茹眼里，老太太轻咳一声：“诺诺不许独吞，这是给你俩的。” 　　冯一诺“啊”了一声，吃惊又懊恼的。这回周铭远直接笑出了声。 第82章 ‘命中注定’ 　　收完了红包，冯一诺赶紧送上贺寿礼物，丝绒首饰盒一拿出来，就已经吸引了周遭若干眼神，裴韵茹看到了品牌logo，眼神也变得十分专注。 　　等到盒子打开，那套光芒璀璨的红宝钻饰露出来，赞叹之声当即高高低低地响成了一片。 　　裴韵茹反而直接看向了周铭远，目光里有惊讶也有询问。 　　“这是妈妈和我们的共同心意，祝您生日快乐，万事顺心。”周铭远声音清楚，语调柔和地对着老太太。 　　“你妈妈……”裴韵茹低低重复了几个字。 　　周铭远微微点头：“妈妈一直记得您的喜好，爸爸和她讲过的大事小事，她都没忘过。” 　　“她什么都没忘吗？”裴韵茹的声线有点颤抖，周遭原本在欣赏珠宝的人也渐渐安静。冯一诺有点不知所措，按照来时车里周铭远说的那些，老太太应该高兴才对，但看着周老夫人的表情，似乎并不全是欢喜。 　　他忽然想起从黎悠悠那里得到的八卦，当年周家大少爷突然离世，辛悦菱随后远渡重洋销声匿迹，详细内情被抹得一干二净，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看着周老夫人的表情，以及周铭远长这么大才突然回来认亲……周家难道是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 　　“遗憾的、没法改变的，她都不记得了。时常会想起的，都是爸爸带给她的好。”周铭远的声音缓慢低沉，像是借助自己的口，在转达辛悦菱要对裴韵茹说的话，“她说，走了的人是变成了天上的星，还在用尽所有的光努力照路，好让自己牵挂的人能接着向前头去。” 　　裴韵茹那双写满了沧桑的沉静眼睛里，忽然涌上一片晶亮。 　　她与周铭远对视，片刻之后，周铭远先开了口，轻轻叫了声：“奶奶。” 　　裴韵茹回过神，轻轻点头，含泪微笑。 　　“好孩子，铭远，好孩子……” 　　她口中轻声念的是周铭远的名字，心里翻涌的却是许多年前，一样风华正茂的另一对年轻人。 　　那套红宝钻饰，仿佛是打开了老太太的心结，酒会的后半程，周铭远一直陪在她身边，冯一诺当然也得在旁乖乖陪着。他看到裴韵茹偶尔深深地望向周铭远，但多数时候只是随意闲话——就像天底下任何一对最最普通不过的老祖母和孙儿一样。 　　酒会散了之后，冯一诺坐进车里跟人回家，他也喝了两杯，有点愉悦的微醺，但其实脑筋还非常非常清醒。 　　他问周铭远：“奶奶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吧。” 　　周铭远看着窗外渐渐退却的庞大宅院，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才说道：“我妈妈心意送到，也可以安心了。” 　　冯一诺不由自主点点头，虽然他还是不太清楚周铭远的母亲和奶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看今晚这个状态，至少周铭远和奶奶间的关系，从中秋时的淡淡疏离，变得温馨和睦了许多。他作为一个旁观的人，是真的很替周铭远高兴。 　　没办法，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希望全世界都能对他和善与他和解。 　　车子平缓地驶入大路，冯一诺有点疲倦，把脑袋歪靠在周铭远肩头，周铭远用手托住他侧脑，调整了个更舒服的角度，顺便还轻轻摩挲了几下掌心里触到的发丝。 　　冯一诺懒洋洋靠着，过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含含糊糊地问周铭远：“我送给奶奶的白玉兰胸针，是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 　　周铭远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却没答话。可惜冯一诺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认真等了会儿没得到答案，就直接用鼻音发出了一声抗议的“嗯？” 　　是真的不好糊弄呢…… 　　“是的。” 　　“呵，心机狗。”冯一诺用最小的声音轻轻吐槽，隔了几分钟以后意识到哪里不对，“可是你怎么能知道我会去买呢？”珠宝店里那么多首饰，而且基本都超出他的消费能力，连冯一诺自己，在查到账户余额之前可都没想到会花二十多万买一枚胸针。 　　“我不知道你会去买——其实，那天我主要是去下红宝的订单，顺便打算买件首饰，以你的名义当见面礼。那枚胸针我在进贵宾室之前也看到了，觉得很合适，如果你没买的话，我会带走它。” 　　冯一诺一下子坐直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铭远，有点眉飞色舞。 　　“这这这，这算不算是我们心有灵犀了！” 　　周铭远微笑着注视他神采奕奕的面容，目光又温柔又暖，然后缓缓说道。 　　“我觉得，‘命中注定’这个词更合适。” 　　冯一诺咬住了嘴唇，他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立刻扑进周铭远怀里去，然后狠狠吻这个说什么都像是在说情话的男人。 　　元宵节过后没几天，孟昭南和段锦从国外回来，请他俩吃饭——这是冯一诺第一次正式和段锦见面。 　　段锦是娱乐圈的一个异数，从十七岁出道开始，就一直是孟昭南的御用男主角，且只拍电影，从不接拍电视剧，更不会参加任何综艺性质的节目，连采访和广告都少之又少。 　　他的团队将他保护得十分严密，出道十多年，从未有过任何绯闻，如果去网络上搜索“段锦”两个字，永远只能看到他清冷的脸和干净得让人嫉妒的履历，但这却丝毫不影响段锦在娱乐圈的咖位。 　　有的人靠炒作红，有的人靠绯闻红，有的人靠运气红，有的人靠实力红。 　　段锦无疑是最后一种，且不仅是实力派，还是一个颜值爆表的实力派。 　　上帝造人其实是没什么公平可言的，有些人天生就会获得他老人家更多的偏爱。 　　比如夏铭，比如段锦。 　　和他们比起来，冯一诺觉得上帝在造自己的时候，虽然不至于打瞌睡，但一定没那么用心。 　　好在他老人家及时补救了一下，把周铭远送到了自己身边，将自己原本平淡无奇的人生点缀得多姿多彩缤纷绚烂。 　　段锦和夏铭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一个清冷孤高如谪仙，一个邪肆张扬似妖孽，但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之前见到夏铭时，已经觉得心跳漏了一拍，现在见到段锦，他觉得心跳估计漏了两拍——倒不是说段锦比夏铭更好看，而是段锦居然在笑。 　　他的笑容就在自己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比半年前微博上那个“段锦的微笑”杀伤力可大多了。 　　更重要的是，段锦是在对他笑啊！而且笑得还挺开心，跟高冷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好的冰山影帝呢？这人设是不是有点崩？ 　　段锦自己倒完全不担心人设问题，反正他也不是靠这个吃饭。 　　冯一诺说：“原来你私底下是会笑的。” 　　段锦说：“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应该是个面部神经障碍？” 　　冯一诺说：“那倒没有，就是之前你在公众面前展露的笑容太少了。” 　　段锦看了看与周铭远聊天的孟昭南，收回目光对冯一诺坦诚地说：“因为之前，我真的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笑的。” 　　那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真正让他开心的。 　　对这个回答，冯一诺十分意外。他以为像段锦这种得天独厚被命运眷顾的宠儿，是不会有任何烦恼的，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突然想起，段锦对外公开的信息非常少，十七岁以前的经历几乎是一片空白，那么多的娱记、狗仔挖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挖到半点有用的资料。他仿佛凭空而生，第一部 电影就一炮而红，直到现在，其实总共也就拍了六部电影，每一部都堪称经典。他甚至都没有和任何公司签约，从始至终，都是独立团队，连现在的工作室都是近几年才成立的。 　　这六部电影中，有四部都是孟昭南导演的，另外两部虽然不是他导演，但也都有他的影子。 　　冯一诺歪着脑袋看向孟昭南，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不过，看段锦现在的状态，应该很幸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幸福肯定来得特别不容易。 　　孟昭南大概是察觉到冯一诺的目光，转头朝他看过来，吓得他立刻转头避开，假装仰头看星星，自然没有听到孟昭南对周铭远说：“你们家小朋友好像有点怕我。” 　　周铭远也回头看他，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你长得太吓人了。” 　　“……”孟昭南嘴角扭曲，“不要告诉他那件事。” 　　“哦。”周铭远点点头，“你是说上次被我打得在医院躺了两个月那件事？” 　　“……五十天。” 　　“有区别吗？” 　　孟昭南深刻地觉得他和周铭远真的没办法愉快聊天，要不是为了小锦……算了，他知道周铭远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因为小锦，周老板是绝不可能跟他和平共处的。 　　段锦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很快就带着冯一诺从花园里走了进来。有他在，周铭远和孟昭南才会对彼此稍微客气一点。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冯一诺对周铭远说：“我怎么觉得你和孟导之间怪怪的。” 　　“我跟他有仇。”周铭远淡淡地说。 　　“啊？我以为你们是朋友。上次我进《山河在》剧组不是他帮忙的吗？” 　　“交易而已。” 　　“哦，那段锦……” 　　周铭远转头看他一眼：“他选男人的眼光可没你这么好。” 　　冯一诺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周铭远唇角微弯：“你说呢？” 　　“我当你是在夸我咯。”冯一诺狡黠地眨眨眼。 　　周铭远把他的手握在掌中，微笑着没有说话。 　　见完段锦没两天，M&J的旗舰店开业，冯一诺居然被邀请参加剪彩仪式，而周铭远因为和Jasper的私交，自然也是受邀嘉宾之一。 　　需要说明的是，冯一诺并不是因为和周铭远的关系才被邀请，他的邀请函是罗森给他的，同时收到的还有M&J最新款春装。 　　罗森说M&J有意让他做中国区品牌大使，如果后期他的人气和知名度能达到M&J品宣部的要求，可以成为中国区代言人。 　　也就是说，他第一次因为工作原因和周铭远正大光明站在了一起。 　　不过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知名度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Jasper会选择他无非是给周铭远面子。 　　但周铭远却告诉他，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是Jasper在网上看了冯一诺的许多照片和信息，觉得他很适合做他们的形象大使。 　　M&J是新锐品牌，主打受众又是针对年轻人，走的是自然休闲风格，和冯一诺一直以来的路线和形象很契合。 　　周铭远也明确告诉了他目前冯一诺在国内并不算红，Jasper很有自信地说：“没关系，M&J够红。” 　　品牌和代言人之间，本身也是一个互相成全、成长的过程。 　　于是周铭远把罗森的电话给了Jasper，让他自己去联系。 　　其实在情人节那天晚上后，冯一诺就再也没见过Jasper，周铭远只说他搬去丰悦城旁边的酒店，方便工作。没想到再见面，对方居然成了自己的“老板”，这感觉实在是有点微妙。 　　好在Jasper对待工作相当认真严谨，对他也相当友好，仿佛那天晚上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从未存在过——开玩笑，就冲着周老板看那一位的眼神，Jasper也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冯一诺的地位。 　　更何况，那一番不卑不亢的对答，是让Jasper很有点刮目相看的。 　　所以他专门邀请了冯一诺，并且在二人重新见面时，他主动伸出了手，非常客气地称呼“冯先生”。 　　而后面对受邀而来的媒体，Jasper言语生动侃侃而谈，赢得了阵阵掌声，让冯一诺对他的印象也终于是大为改观。 　　M&J旗舰店开幕的新闻铺天盖地，在网上迅速发酵，其中最受关注的自然是本身顶着“国际名模”光环，又是M&J创始人之一的Jasper，而冯一诺成为M&J中国区品牌大使的消息经过星晖的大力宣传，也很快成为热门话题，增加了不少热度。 　　接下来的时间，冯一诺忙着拍摄M&J的广告片和服装硬照，同时还要完成罗森安排的零食广告和杂志访问，好不容易忙完，罗森居然告诉他假期没有几天了。因为他们接拍的那部青春偶像剧，已经确定了拍摄时间。 　　三月二十号。 　　冯一诺数着日历，悲催地发现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他可怜巴巴地问罗森可不可以让他回家一趟，春节都没回去看父母。 　　罗森说：“可以，不过只能回去三天。” 　　冯一诺不满地嘀咕：“不是还有十多天才进组吗？” 　　罗森凉飕飕地看着他：“你知道你要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吗？” 　　“知道啊，富二代，学成归国继承家业的霸道总裁嘛。”忙归忙，但这个剧本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你觉得你能拿捏好这个角色吗？” 　　“我……不知道。”冯一诺实话实说。 　　从出道至今，他演过很多角色，但却从来没尝试过演什么霸道总裁，而且还是担纲主演，他真的有点担心自己会表现不好。 　　“你的演技没有问题，你欠缺的是霸总的气势和气场，所以你需要专业培训。” 　　冯一诺惊奇：“还有专门培训怎么做霸总的？”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老师，你回来后就直接进入培训。” 　　“……哦。” 第83章 霸总特训！ 　　冯一诺的老家在N市，离S市不算远，高铁只需要两个小时，开车三四个小时也能到。 　　周铭远自然不能跟他一起回去，不过给他买了一堆礼物，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冯一诺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罗森有别的事情要忙，小慧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最后徐向东承担了护送他回家的重责大任。 　　回去之前，冯一诺觉得三天时间完全不够，要陪父母，要走亲戚，要见同学朋友，根本安排不过来。但回家之后，他才发现，三天时间太长了，简直度日如年。 　　因为他伟大的老妈将他有女朋友的事告诉了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还说他会带女朋友回来。于是这三天每去一个地方，都有人问他：“诺诺啊，女朋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冯一诺欲哭无泪无言以对。 　　他向老妈抗议：“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有女朋友了？” 　　“过年前啊。不是你自己说有喜欢的女孩子，还说她比黎悠悠还好吗？怎么这么快就不承认了？你是不是又在骗我？”老妈举着锅铲瞪着他，大有“你小子要是敢骗我，我就一锅铲拍死你”的架势。 　　冯一诺看了看老妈，又看了看锅铲，只能弱弱地表示：“我是有喜欢的人，但……我没告诉你是女朋友啊。” 　　“迟早会追到的嘛，我儿子这么帅。”老妈挥舞着锅铲喜笑颜开。 　　冯一诺的内心无比崩溃，差点儿就告诉他老妈这根本不是能不能追到的事，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女的啊！ 　　可是，他看着母亲开心的笑脸，这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最后一天正好是周末，妹妹冯一言从学校回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晚上他和冯一言去小时候常去的烧烤店吃宵夜，冯一言问他是不是妈妈又催他找女朋友了。 　　他一脸苦笑点点头，给妹妹拿了几串烤羊肉。 　　冯一言一边啃串，一边说：“老妈就是这两年退休了，我也上大学去了，她在家太无聊，所以想抱孙子了，你不用搭理她。回头我给她报个老年舞蹈班，让她忙去，你就安安心心拍你的戏。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 　　冯一诺忍俊不禁：“你前阵子不也总问我女朋友的事，怎么突然想通了？” 　　冯一言啃完羊肉串，又拿起鸡翅膀：“我是觉得你事业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咱们得抓住这么好的机会啊。更何况你的年纪在娱乐圈还很年轻好不好，大把四五十岁还没结婚的，你急什么？” 　　“我要真四五十岁还不结婚，爸妈一定会绑我回家随便娶个老婆。”冯一诺叹了口气，手中美味的烧烤都变得没了滋味儿。 　　“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冯一言突然问道。而且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冯一诺。 　　冯一诺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愣了愣，虽然冯一言的年纪要比他小好几岁，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小丫头这么盯着，他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不过他只短暂地心虚了那么一下，就迎着妹妹的目光字正腔圆地回答了一个字：“有。” 　　“那人家喜欢你吗？”冯一言又问。 　　冯一诺眼前浮现出周铭远英俊温柔的脸，他望着那张脸，幸福地笑起来：“喜欢。” 　　“有多喜欢呢？”冯一言的目光闪了闪，但沉浸在幸福中的冯一诺没有注意到。 　　“很喜欢。”冯一诺回答得毫不迟疑。 　　冯一言没再说话，只是拿着鸡翅，一脸若有所思地继续啃。 　　冯一诺觉得这丫头沉默得有点不正常，问她怎么了。 　　冯一言说：“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冯一言举着啃了一半的鸡翅指了指冯一诺的脸：“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大美人，能把你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确实是大美人，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冯一诺想着周铭远的样子，怎么都忍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 　　第二天回S市，冯一言代表爸妈送他到小区门口。徐向东把他的行李和爸妈准备的特产、零食放到后备箱，冯一言突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耳边说：“加油，哥，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冯一诺抱着妹妹，轻轻拍了拍：“我知道。” 　　冯一言又加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冯一诺拍抚她的动作顿了顿，突然觉得冯一言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冯一言很快就跟他分开，催促他上车，他根本来不及仔细地看清冯一言的表情。 　　上车之后，冯一言还站在车外，笑嘻嘻地对他比了个心。看到她阳光明媚的笑脸，冯一诺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管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会永远支持他，理解他，这就够了。 　　回到S市，冯一诺满以为罗森会让他直接进入霸总的培训课堂，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罗森给他安排的老师居然是周铭远。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们家有位现成的霸总，不用白不用啊。”罗森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冯一诺捂脸：“真的要这样吗？” 　　罗森坚定地点点头：“我已经和周老板说好了，他会强化训练你一个星期。加油啊，少年！” 　　“我会努力的。”冯一诺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底气。 　　“我相信周老板。”罗森一脸淡定。 　　“为什么不是相信我？”冯一诺抓狂。 　　“呵呵。” 　　“……” 　　此天已聊死。 　　冯一诺突然有种想要更换经纪人的冲动。 　　不过，他也确实非常非常好奇周铭远打算怎么教他。 　　周老板的回答是：“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去公司。” 　　“？？？”冯一诺直接石化了。 　　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教学比身临其境、言传身教、身体力行的效果更好了。 　　冯一诺特意到何文宣那里去改换了个形象，调整发型，再戴上平光眼镜，看起来十分像个刚毕业要实习的大学生，然后跟着周铭远上班去了。 　　根本不用一个星期，只用了三天，冯一诺就参透了霸总的精髓——高冷，专业，言简意赅。 　　能用一个眼神解决的事情，绝对不加动作； 　　能用一个动作解决的问题，绝对不用开口； 　　能用一句话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说第二句； 　　能用一个字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说两个字。 　　见识了工作中的周老板，冯一诺才知道生活中的周老板有多温柔可亲平易近人，尤其是他那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会议室所有大佬们都噤若寒蝉的气势，冯一诺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学不来。 　　他知道周铭远的气势来源于他多年的商场经验和专业知识，如果没有与这气势相匹配的能力和魄力，你的霸道和高冷就会成为笑柄，随时会在这个看不到硝烟，却处处暗藏危机的商场中，被无形的刀光剑影撕成碎片。 　　商场如战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参透是一回事，要真正学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在他只是演戏，能从周铭远身上学到些许皮毛，就够用了。加上周铭远还教了他一些提升气场的小技巧，一个星期的强化训练完毕，他扮起霸总来已经有模有样，定妆照一出来，导演直接说试戏都可以省了。 　　这部即将开拍的青春偶像剧，全名叫《爱如花火绚烂》，主要讲的是一个留学归国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和一个在都市打拼的普通上班族的故事，但并没有走传统霸总爱上傻白甜的俗气套路。 　　男主虽然是富二代，但却是个在国外名校取得经济学和法学双硕士学位的高材生，所以难免恃才傲物，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外冷内热，本性纯粹，对爱情十分执着。只要爱上，绝不放手。 　　女主虽然出身普通，但也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聪慧干练，能力卓著，是业内有名的谈判高手。漂亮，聪明，理智，冷静，谈判时咄咄逼人，私底下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因为身边有一个三天两头分手闹得鸡飞狗跳的闺蜜，所以女主对男人和爱情都嗤之以鼻。 　　两人因为一次在酒吧里的误会而结识，离开时又误拿了对方的手机而让误会越来越深，成为“冤家”，却没想到会在谈判桌上相遇。 　　双方为了各自公司的利益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硝烟弥漫的同时对彼此的看法也在一点点改观，从针锋相对，到彼此欣赏，再到联手促成合作，一起完成看似不可能的项目，两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学习爱和成长。 　　其间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成功也有失败，有甜蜜幸福，也有欺骗背叛，有诙谐搞笑，也有温情款款，集合了都市青春爱情剧所有鲜明的元素。父母、朋友、恋人，亲情、友情、爱情，当这所有的感情激烈碰撞，一定会绽放出最绚丽也最灼热的花火，在观众心中留下最刻骨铭心的印记。 　　冯一诺原本对这部戏并不感兴趣，但当他认真研读完剧本，发现男主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浮于表面的纸片角色，不管是性格、能力以及对工作、对感情的态度都有很大的可塑性和发挥空间。尤其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个性也是相当大的挑战，加上这部剧的导演、编剧都在业内有很好的口碑，又有演技过硬的实力派老演员加盟，让他对这部戏的质量越来越有信心。 　　因为是都市题材，主演也都是走在时尚前沿的青春偶像，这部剧的主要拍摄场地就在S市。 　　这就意味着，每天收工之后都可以回家——这是最让冯一诺高兴的事，不仅不用和周铭远分开，还可以随时向周老板学习“霸总的自我修养”，让他在拍摄的过程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除此之外，周铭远还每天督促他运动和健身。 　　家里有专门的健身房，非常方便，冯一诺想偷个懒都不行，周铭远会在一旁看着他。就算周铭远没空，也会让辛哲看着他。如果辛哲也没空，香蕉也会看着他。 　　“……” 　　冯一诺对“让香蕉看着他”这个事儿相当费解，但很快他就理解了周铭远的真正目的。 　　他是想用香蕉提醒自己，如果再不乖乖运动，就会像香蕉一样胖成个球。 　　冯一诺自然得为了自己的身材努力奋斗。 　　刚开始几天他还抗议：“我以前也不爱运动，但也从来没胖过。” 　　周老板悠闲地点头：“你是不胖，但柔韧性差一点。” 　　“？？？”冯一诺一脑袋问号，他都快三十的人了，要那么好的柔韧性干嘛？ 　　周铭远一本正经地接上前面的话：“很多姿势做不了。” 　　冯一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顿时红云乱飞。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抗议过，每天回家都特别积极地往健身房跑。 　　刚开始练的时候，在里面待二十分钟就累得爬不起来，渐渐地可以在里面待上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一个多月后，已经可以边练器械，边和周铭远谈笑风生。 　　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瘦，但整体身形和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脱掉衣服后，可以看到很漂亮的肌理线条，一改以前那种一看就缺乏运动的单薄瘦削。连他自己都惊叹，原来自己的身材也可以变得这么好。 　　当然，对此最为满意的人其实是周老板。 　　用心雕琢体能之后解锁了新福利什么的，真心“妙不可言”。 　　-------------------- 　　论一个霸总的自我修养……来自老婆的吐槽最致命233333 第84章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新剧的拍摄很顺利，整个剧组的氛围也很好。都市剧的拍摄要比古装剧轻松许多，毕竟演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事物，也不用整天在影视城或者深山老林里钻，更不用吊着威亚打打杀杀弄得自己一身伤。 　　当冯一诺坐在片场的太阳伞下喝着冷饮吹着小风扇时，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已经是夏天了。 　　大概是因为过得太过充实和忙碌，时间便走得特别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新的一年就过去了一半。 　　但这几个月，其实发生了挺多事。 　　首先是《山河在》全剧杀青，后期制作过程中，陆续有片花在官微放出，引起无数粉丝的疯狂追捧，在专业团队的运作下，剧还没播，就已经火遍全网，三个主演的热度噌噌噌直线上涨。 　　尤其是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冯一诺，所扮演的“李承昊”，以其精湛的演技和前后反差极大的人物形象大受好评，微博粉丝从几百万迅飙升至千万以上，且还在不停地增加。增长的幅度，比身为男一的季珩还要大。 　　照这个趋势，《山河在》播出之后，冯一诺的人气说不定会比季珩还要高。 　　其次，是《山河在》的陆导让冯一诺录了一首插曲，看歌词基本上算是“李承昊”的人物曲。但冯一诺刚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原因无他，唱歌是他的死穴，他一个连KTV都不怎么去的人，哪里敢在剧里丢人现眼？ 　　后来《山河在》的音乐总监告诉他，插曲是穿插在剧中，用来渲染气氛和感情的，所以演唱者的感情投射比专业技巧更重要，没有人比他自己更适合演唱这首歌。 　　罗森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小慧说：“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也一定很好听。” 　　冯一言说：“哥，我已经准备好当你的歌迷了！” 　　连周铭远都说：“我相信你。” 　　于是，冯一诺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然而，进入录音棚后他就后悔了，逃跑未遂，被罗森押着接受了半个月的声乐训练，最终录制成功，为《山河在》献上了自己的处女唱。 　　周铭远听了一小段Demo，夸他唱得很好听，乐得冯一诺连续一周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失过。每次开工，导演都会提醒他：“小冯啊，你脸上的笑容收一收，韩逍是不会这么笑的。” 　　“韩逍”是《花火》的男主角，也就是他正在演的这部剧。 　　没过几天，罗森告诉他，《花火》这部剧有可能让他唱片尾曲，惊得冯一诺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听说歌都写好了，跟电视剧同名，就叫《爱如花火绚烂》，而且还是专门根据你的音域来写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的音域？《山河在》的插曲根本没有发布啊。” 　　罗森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反正这也不是坏事，如果真让冯一诺唱，他身为经纪人，肯定不会拒绝。 　　冯一诺说：“那我身为艺人，有没有拒绝的权利？” 　　罗森说：“没有。” 　　冯一诺：“……” 　　唱歌的事告一段落，冯一诺在某天拍戏收工后，突然接到夏铭的电话，邀请他参加自己新电影的首映式。 　　他和夏铭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去年中秋酒会那次短暂的交流，然后春节时夏铭转发了一条他的微博，除此之外再无交集，所以冯一诺想不通夏铭为什么会邀请他参加首映式。 　　他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孩子，夏铭的回答也相当干脆利落：“我喜欢。” 　　冯一诺无语：“可是我不喜欢啊。” 　　他俩的咖位人气相差都太悬殊了，他不想别人说他抱大腿蹭热度。 　　“什么？你不喜欢？你居然不喜欢我？你不是我的粉丝吗？”夏铭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说我不喜欢这种事……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粉丝？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他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这种事。 　　“我看了你两年的微博，最喜欢的男明星投票，你只投了我。”夏铭的声音怎么听都像只笑得十分得意的狐狸。 　　“像你这样的大明星不是都很忙的吗？你居然闲到去翻我两年前的微博？”这人到底是有多无聊啊。 　　“前几天从国外回来，飞机晚点，反正也没什么事干。而且，看你的微博真的不需要太长时间。” 　　“……”确实，就他之前一年不超过二十条发博频率，要看到两年前的真的不要太容易。“那电话呢？我微博可没公开自己的电话号码。” 　　“哦，电话是找周铭远要的。” 　　“谁？”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周，铭，远。”夏铭一字一句地又重新说了一遍，在冯一诺目瞪口呆之际，又轻飘飘地扔了三个字，“你男人。” 　　冯一诺吓得差点儿把手中的电话扔出去。 　　“别害怕，我不会说出去的，放心。”夏铭知道自己这句话肯定把冯一诺吓得不轻，所以在冯一诺出声之前赶紧又补了一句。 　　“你……你……”冯一诺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夏铭接下他的话，“拜托，上次贺大少的酒会上你俩那么亲密，我又不瞎。” 　　冯一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周铭远说过能去参加酒会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这个夏铭……应该不会不守规矩吧？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夏铭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就凭周老板能把你的电话告诉我，你也应该相信我。” 　　确实，周铭远会这样做肯定是因为他信得过夏铭，可是他什么时候和夏铭这么熟了？他甚至都没听他说过认识夏铭。 　　“你别误会我和他的关系啊，只是他最近和我们家老板联系比较多，我就顺便要了你的电话。” 　　“……”冯一诺都快被他搞崩溃了，“你怎么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夏铭闻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即使隔着一千多公里，也能感受到他笑声中的愉悦。 　　“你上次不说我是妖孽吗？妖孽当然能窥探人心啦。” 　　其实夏铭想说的是：像你这么“单蠢”的人，想法一般都不会太复杂，要猜到实在太容易了。 　　冯一诺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人真把“妖孽”两个字当夸奖了？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猜我会不会去你的首映式？” 　　“肯定会去。” 　　“猜错……” 　　“我是不会猜错的。6月25日，S市丰悦城恒亚影院贵宾厅，下午三点，我等你哟。” 　　夏铭说完根本不等他回答，便直接挂了电话，留下冯一诺对着手机默默无语了好半天。 　　晚上回到家，冯一诺和周铭远说了这件事，问他自己要不要去参加夏铭的新电影首映式。 　　周铭远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夏铭戏好，人也很不错，你也应该多累积一些电影方面的人脉资源，对你未来的发展会有帮助。” 　　冯一诺何尝不知道周铭远是在变相地帮他。夏铭这部新电影是由恒亚影业投资出品，不管演员阵容，还是制作团队，都是国际一流水平，是今年暑期档最受观众期待的影片之一。 　　这次的首映式除几位主演外，导演、编剧、出品人、制片人，包括武术指导和艺术总监都会到场，尽管只是作为特邀嘉宾在观影席上混个脸熟，也是难能可贵的好机会。 　　毕竟，没有一个演员不向往大荧幕。 　　可冯一诺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爽，他对周铭远隐瞒和夏铭的关系那是相当不满。 　　“你怎么知道他人不错？你和他很熟吗？” 　　“我和他……”周铭远故意顿了顿，好笑地看着冯一诺瞬间紧张起来的小眼神，慢慢悠悠接上前话，“不是很熟。但和方睿关系不错。” 　　冯一诺听到“不是很熟”四个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不过随即又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因为和老板关系好，所以就能推断到旗下的演员人不错吗？” 　　周铭远看着他没说话，冯一诺突然瞪大了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周铭远只挑了下眉，冯一诺抱着脑袋“天啊地啊”地乱叫，为什么总是要让他知道这种劲爆的大秘密呢？他真的好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但三天两头被骚扰那是一定的。 　　夏影帝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问题，自从冯一诺去参加了他的电影首映式，他就迷上了“骚扰”冯一诺，微信、微博、电话，没事儿就要找他聊两句。甚至有天晚上睡觉前，夏铭还打了个电话过来，一本正经地问：“你们今天晚上打算用哪个姿势？” 　　冯一诺脸红成煮熟的大虾，“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然后直接把夏影帝的电话微信都干脆利落地拖进了黑名单。 　　然而，事儿就闹大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罗森的电话吵醒，问他到底对夏铭做了什么？ 　　冯一诺一多半的意识还在梦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回答：“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自己去微博看看吧。”罗森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冯一诺一脸懵逼，周铭远也被吵醒了，问他出了什么事。 　　冯一诺边打开微博边回答：“我也不知……” 　　话音未落，他就知道了。因为夏铭昨天半夜发了条微博，并且艾特了他，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后面配了个超级委屈的黄豆表情。 第85章 天上掉馅饼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那条微博明晃晃地挂在了热搜上，而自己的微博也快要被夏铭的粉丝挤爆了。所有人都在质问他：你对我们的大美人做了什么？ 　　虽然大部分都知道这肯定是句玩笑话，评论也都是善意温和的，但也不排除某些不理智的NC粉说话相当不中听。 　　冯一诺一个头两个大，瞌睡完全醒了。 　　周铭远拿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问需不需要他出面让方总好好管管某人。 　　冯一诺说不用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退出微博，把夏影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夏铭仿佛早料到他会打电话给他，接电话的声音那叫一个愉悦。 　　“随便挂人电话以及把人拉进黑名单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冯一诺无语，难道随便窥探别人的隐私就很有礼貌吗？“恒亚影业是要破产了吗？堂堂影帝居然没有正事可干？” 　　“我的新电影上映三天票房就超过了十亿，你居然说恒亚会破产？” 　　“你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我估计也悬。” 　　“好像也有点道理。”夏铭靠在别墅阳台上的藤编吊椅里晃晃悠悠，脚边地板上，趴着一只黑白相间十分帅气的边境牧羊犬，“所以，我打算跟你说点正事。” 　　冯一诺对他突然一本正经的语气相当不适应，这家伙还真有正事跟他谈？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什么事？” 　　“我下部电影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什么？”冯一诺的电话直接掉到了地板上。 　　夏铭听到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把手机稍微从耳朵边拿开了一点，然后用脚尖蹭了蹭边牧漂亮顺滑的皮毛，轻叹了一声：“这个冯一诺，好像比你还笨哦。” 　　边牧不满地“呜呜”了两声表示抗议，它这么聪明，哪里笨了？ 　　“不过，还挺好玩儿的。”夏铭说完轻轻笑了笑，听到电话那头重新传来冯一诺的声音——手机居然没摔坏，可喜可贺。 　　“不好意思，电话掉了。那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下部电影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夏铭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冯一诺兴奋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没有一个演员不向往大荧幕，冯一诺自然也不能免俗。拍电视剧和拍电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拍摄手法和艺术效果也是天壤之别。几十集才能讲完的故事，换成电影可能只需要两个小时，而要在这两个小时抓住观众的眼球，让他们叫好，不管是对导演还是演员，都是巨大的挑战。 　　任何一部能上院线的大电影，制作精度都要比电视剧高得多。因为时长短，所以每一帧都要做到精益求精，才对得起观众掏出的票钱，所以对每一个演员，哪怕是个配角，甚至龙套的要求都会很高。 　　更何况，是夏铭主演的电影。 　　他从出道至今的光环和成就冯一诺了然于心，作为国内第一大影业集团恒亚的台柱子，夏铭出演的电影无一不是大投资、大制作，叫好又叫座，恒亚所有优质资源任他挑选，这也是周铭远没有反对他和夏铭交往的原因之一。 　　星晖虽然和恒亚并称国内娱乐业两大巨头，但在电影方面的经验远远比不上底蕴深厚的老牌影业公司恒亚。冯一诺如果想在电影方面有所成就，恒亚肯定是绕不开的。 　　只是，冯一诺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夏铭为什么会找上他？圈子里比他红比他帅比他优秀的艺人太多了。 　　“你要是没这个兴趣，可以当我是在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一诺赶紧说道，“我从出道到现在，只拍过一部电影，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且反响很一般。我的人气不高，咖位不够，你怎么会找我参演你的电影？如果是因为周铭远……” 　　“不是。”夏铭打断他的话，“跟你们家周老板没关系。恒亚出品的电影，不接受任何关系户。我会找你，只是因为你合适。而且，也不是让你演男一男二，你不用这么紧张。” 　　“只要不是演棵树就行。”冯一诺笑笑。 　　“男三。”夏铭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虽然戏份不算特别多，但很重要。” 　　冯一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说真的？” 　　“真的。” 　　“男三？” 　　“男三。” 　　“不是在逗我？” 　　“不是。” 　　“你可以做主？” 　　“当然。” 　　“不会变卦？” 　　“不会。”夏铭终于忍无可忍了，“你到底要不要演？” 　　“要！”冯一诺回答得斩钉截铁，他以为夏铭只是心血来潮随便说说，最多也就是让他在电影中客串一下混个脸熟，没想到居然是男三这么重要的角色。 　　天上掉馅饼，傻子才不要！ 　　周铭远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冯一诺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见到他出来，直接就蹦到他身上又喊又叫。 　　“铭远，夏铭让我参演他下部电影，还是演男三号！我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能和夏影帝一起拍电影，我真的太开心了！” 　　周铭远抱着他，淡定地笑道：“演个男三就高兴成这样，那下次让你演男主，岂不是要疯了？” 　　“那怎么能一样？夏铭的电影，哪次的演员阵容不是一线大牌帮他作配？现在正在上映的这部，更是明星云集，连活了不到十分钟的小角色，演员人气都比我高。我这个男三，就算拿别的电影男主来我也是不换的。” 　　先不说自己本就是夏铭的粉丝，能和他一起拍戏，简直是梦寐以求。只说这部电影的导演编剧以及资源配置，也是其他电影难以企及的。 　　这一点周铭远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对冯一诺的兴奋程度没有发表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他这事儿记得通知严若霖。毕竟，冯一诺是星晖的艺人。 　　冯一诺说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他已经把罗森的电话给了夏铭，让恒亚直接找他的经纪人谈。 　　周铭远说：“我会记得让严若霖给你谈个好价钱。” 　　“噗。”冯一诺忍不住笑起来，“刚才夏铭还在说要趁我大火之前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给恒亚省点钱。” 　　他听了哭笑不得，说哪来的大火？他怎么不知道？ 　　夏铭说：“我有预感，你马上就要大火了。” 　　冯一诺只当他是开玩笑，但周铭远却说：“我也有同样的预感，所以恒亚这钱，估计是省不了了。” 　　冯一诺并没有将这所谓的预感放在心上，照常拍戏、工作、学习、健身，完成罗森安排的其他通告，静静地等待《山河在》的开播。 　　周铭远最近也很忙，盛世嘉德近几个月的人事变动相当诡异。嘉德珠宝CEO周延年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直接罢免，而接替他位置的居然不再是周家人，而是原首席设计师吴桐。 　　嘉德珠宝原本就是吴家的产业，但自从两家合并之后，周家为了揽权，从未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给过吴家人。所以对这次的人事变动，业内人士说法不一。 　　有的认为周铭远有能力和魄力，在选人用人的问题上，敢于挑战家族旧制，不拘一格，让能者居之，盛世嘉德有他的领导，一定可以跳出传统家族企业的樊笼，更上一层楼。 　　但也有人认为吴桐年纪太轻，野心勃勃，一心想将嘉德珠宝从集团分离，重新掌握主导权，周铭远这样的安排无疑是给盛世嘉德埋了个定时炸弹。甚至有人猜测，因为嘉德珠宝近几年的利润和市场都大幅度缩水，周铭远本就有意将之从集团剥离。 　　当然，对于这些猜测和评论，周铭远和吴桐都没有任何回应。 　　可更戏剧化的是，就在周延年被罢免没多久，盛世嘉德CEO周启年竟然以身体不适为由，主动提出辞职，并很快得到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周铭远的批准，连假意挽留一下的客套说辞都没有。 　　谁都知道，周启年虽然已经年逾六十，但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就在去年周铭远回国之前，还对董事局主席的位置虎视眈眈，这不到一年时间，怎么就突然身体不适到要主动退休了呢？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想起来，周铭远刚回国接手集团没多久，就大张旗鼓当着所有高管的面罢免了自己的四叔周丰年和姑丈蒋元庆。 　　至此，原本在公司掌握实权的老一辈管理层，只剩下了集团CFO周兆年。而这些空缺的职位，都被周铭远换上了能力卓著敢闯敢干的年青一代管理者。 　　所有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周铭远的目的。 　　从周丰年、蒋元庆，到周延年、周启年，这些以往在盛世嘉德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商界大佬皇亲国戚，在短短一年之内被周铭远一一拿下，毫无还手之力，可见周铭远其人谋略之深、行事之狠。 　　更可怕的是，集团高管频繁更换，公司股价却并未受到喃凮太大影响，反而持续走高，市场反响十分良好，都认为新的血液能给公司带来新的活力。 　　而鉴于这个结果，即使周家族人联合找到周老夫人，老太太也能淡定地表示，现在周铭远才是话事人，他有权决定公司每一个职位的人事任免，包括董事会成员。因为他不仅仅是执行总裁，还是董事局主席兼公司最大股东。 　　听到最后几个字，所有周家人的眼皮齐齐一跳。 第86章 周瑞年之死 　　老爷子的遗嘱将自己名下所有股权留给了周铭远，但他那部分股权目前还由老太太代持着，理论上没有股权的董事局主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权，可现在很明显，老太太是站在亲孙子那边的。 　　可他们怎么都想不通，老太太为什么要帮周铭远对付周家人？或者换个说法，对付周家人也许本来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那就更没有道理了。周家这些叔伯兄弟在盛世嘉德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太太早已和周家是一体，对付周家人对她有什么好处？周铭远也是周家人，就算他从小流落在外，对这些叔伯都没有什么感情，也不至于一出手就大开杀戒毫不留情吧？ 　　周家人想不通的事情，很快网上就有了答案——当然，是某位热衷于推理的网友根据几十年前的旧事“分析”加“推测”出来的答案。 　　以下是网上那篇帖子的内容： 　　【有什么能让周老夫人和周铭远同时对周家人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呢？ 　　答案只有一个，周瑞年。 　　周瑞年是谁？周老夫人的儿子，周铭远的父亲。 　　三十多年前，盛世嘉德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娶了当时红透半边天的国际影后辛悦菱。那时候的周瑞年，恐怕是全中国最令人羡慕、也最遭人嫉妒的男人。 　　财富，名利，地位，以及最幸福完美的婚姻。 　　可以说，“周瑞年”三个字就是所有男人仰望的终极目标。但谁又能料到这样一个男人，会在婚后仅仅三个月就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呢？ 　　吸毒，出轨，与情妇一起车毁人亡。 　　当年所有的媒体碍于周家的财势，对这件事的报道都很模糊，周家人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愿多谈。儿子死后，周老夫人深受打击，迁怒儿媳辛悦菱，将之赶出周家大门，导致周铭远流落在外三十三年，周家才得知他的存在。 　　现在再倒回去分析一下当年那场车祸，周瑞年那样的身份为什么会吸毒？他苦追辛悦菱多年才如愿以偿娶到娇妻，又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出轨？ 　　好，你说有钱人家的富二代就是喜欢用毒品寻求刺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老婆追到手了自然就没了新鲜感，找情妇很正常。 　　那你再倒回来想一想，周铭远回国接手公司，为什么矛头直指周家人？而那些在商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又为什么面对周铭远的进攻会完全无力抵抗？ 　　周铭远的手段固然厉害，但他那些叔伯也不可能个个都是草包，尤其是执掌集团数十载的周启年，在商界的评价一向是“老谋深算，虑无不周”。 　　周老爷子去世后，周启年一直对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的位置势在必得，可惜半路杀出个周铭远，让他多年努力付诸东流，他怎么可能甘心辞职？ 　　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与其说他们无力抵抗，倒不如说他们根本就不能抵抗。周铭远手上一定有这几位叔伯的把柄，才能让他们乖乖俯首。 　　这些把柄可能是金钱，可能是女人，也有可能是游走于法律或者道德边缘的其他事。但这些把柄可以打倒其他人，却绝不可能打倒周启年。 　　以他的老道和智谋，也绝不可能在这些方面让人抓到把柄，唯一能让他退步的，或许只有周瑞年真正的死因。 　　这里有个细节，周瑞年当年开的那辆车其实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周启年的。 　　（楼主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当年的一张旧报纸，上面有关于这辆车的说明【报纸照片.JPG】）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辆车被人动过手脚，但大家只需要想到一个问题，就能对当年那场车祸有不一样的看法。 　　周瑞年之死，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答案很明显，周启年。 　　周启年是周瑞年的堂兄，但从小被周瑞年的父母收养，基本等同于亲哥。但周老夫人偏爱亲生儿子，周老爷子也一直把周瑞年当接班人培养。只有周瑞年死了，盛世嘉德才能轮到周启年接手。 　　这样一想，所有的事就说得通了。 　　假设周启年为了继承人的位置设计周瑞年吸毒，并在自己的车上做了手脚…… 　　那现在周铭远回国后的一些列举动和周老夫人完全放任的态度就很好解释了。 　　老太太肯定早就对儿子的死因有所怀疑，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也碍于周老爷子对周家人的庇护，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老爷子去世前，意外地得知自己还有个亲孙子流落在外（很有可能就是老太太查到的），立下遗嘱将财产全部留给了这个孙子。 　　而周铭远回国，老太太一定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孙子。周铭远经过一年的调查，最终得到了父亲车祸的真相，以此威胁周启年辞职，交出权柄。】 　　不得不说，这篇帖子分析得非常精彩，看上去也实在符合大多数人对豪门恩怨的想象，所以刚发出不久就被无数人转发，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帖子的作者还算有点基本常识，知道周家人不好惹，所以IP地址是国外的，处理得相当谨慎。 　　但很快就有人质疑这篇帖子的真实性，理由也很简单。 　　如果周启年真的设计害死了周铭远的父亲，周铭远肯定不仅仅是让他辞职，而应该直接将他送进监狱才对。 　　但这个质疑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毕竟像周家那样的大家族，这种家丑是不会外扬的。以相对体面的方式辞职，淡出公众的视线，再采取法律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事实的真相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广大人民群众无非是期待茶余饭后多个谈资。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这种豪门八卦，一向是生活平淡如水的平头老百姓们最喜欢的话题。 　　冯一诺也看到了那篇帖子，并且很担心这会不会对周铭远带来什么不良影响。 　　不过周铭远对这种事的反应相当淡定，也不认为需要采取什么措施。 　　以他的实力和手段，要删掉帖子，找出发帖之人很容易——无论对方的IP地址在哪里。但他觉得没这个必要，谣言止于智者。更何况这种东西，你越在意就越证明你心虚。本来不是真的，帖子多删几次，反而会增加谣言的可信度。 　　而且这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分析，在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他的话，看起来头头是道，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周老板只做了一件事就让谣言不攻自破。 　　在周启年辞职几天后，由他的儿子周锐廷接替他的职位，担任盛世嘉德集团CEO，并与周铭远一同出席了在S市举办的亚洲金融峰会。两人配合得当，默契十足，没有半点嫌隙，立刻让那个在网上胡乱猜测的家伙被啪啪打脸。 　　如果导致周瑞年死亡的那场车祸真的与周启年有关，周铭远还会让周锐廷升任集团CEO，与之成为如此默契而重要的事业伙伴吗？ 　　发帖那人被网友骂得半死，最后顶不住压力自己把帖子删了，从此之后销声匿迹。 　　但冯一诺却很清楚地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周铭远流落在外三十三年是事实，他回来后一直暗中调查周家人是事实，周启年一直想将盛世嘉德据为己有是事实，他对周铭远一直抱有敌意也是事实。 　　而周老夫人能接受自己唯一的孙子“娶”个男人，这本身也很奇怪。周铭远大张旗鼓拿周家人开刀，她不闻不问冷眼旁观的态度更加奇怪。仿佛就像是祖孙俩在做一笔特别的交易——老太太给予一切的便利和支持，但周铭远必须给她想要的结果。但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结果，冯一诺就不知道了。 　　公司的事情他不懂，也不关心。但他知道周铭远虽然从未表现出来，但心里对父亲的离世一直很在意。就算从小有疼爱他的舅舅，也弥补不了从出生起就缺失的父爱。 　　如果周家人真的和他父亲的死没有关系也就罢了，若真的有关系，却要为了公司、家族的颜面和利益委曲求全，那就太让人心疼了。 　　冯一诺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他不想周铭远有一丁点儿的不开心，更不想自己去猜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就直接坦诚了自己的心疼，问周铭远要怎么办？ 　　周铭远把他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将他搂在怀里，低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问：“有多心疼？” 　　“特别心疼。”冯一诺语气相当严肃，“你正经点儿，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这也是正事啊。”周铭远一边说话一边持续不断地在他脖子上啄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酥酥麻麻，搞得冯一诺心猿意马。 　　他就不该跟周铭远用这个姿势说话！ 　　“周铭远！”冯一诺气急败坏地叫他，“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问什么？” 　　“宝贝儿。”周铭远颇有些无奈地停止了自己的小动作，“你真的想知道？” 　　冯一诺赶紧点头。 　　“有。”周铭远说。 　　“有什么？”冯一诺没听明白。 　　“有关系。” 　　周启年和他父亲的意外，确实相关。 第87章 只说给你听 　　周启年和他父亲的意外确实有关系，但却不是冯一诺想的那样，更不是网上分析和猜测的那样。 　　“周启年从小被我爷爷收养，和我父亲一起长大，两人的感情其实非常好。就算周启年一直想要继承盛世嘉德，他也不会对我父亲痛下杀手。” 　　冯一诺听得连连点头：“我想也是，堂兄弟也是有血缘的，更何况他们还从小一起长大，基本上也等于亲兄弟了。那你说的‘相关’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不会‘痛下杀手’，并没有说他不会动手。”周铭远就这么搂着冯一诺坐在露台上，给他讲了自己让辛卫调查的结果。 　　事实的真相其实很简单，远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复杂。 　　周启年当年确实对养父母偏爱亲子的态度心有不甘，他认为无论从能力、资历上来说，自己都比周瑞年更适合做公司的领导人，但又碍于和瑞年的感情，不好公开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去争。 　　后来，一向爱玩儿的堂弟周延年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老爷子最讨厌族中子弟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你不如给他挖个桃色陷阱，只要老爷子知道他刚结婚就在外面花天酒地，品行不端，肯定会对他失去信心，你的机会不就大了吗？ 　　于是周启年就让自己的太太薛琴安排了她的闺蜜白晓婷和周瑞年认识。 　　白晓婷也是个明星，虽然没有辛悦菱那么红，但外形十分美艳动人。 　　周启年的本意只是想趁两人酒酣耳热之际拍几张艳照寄给老爷子，却没想到周瑞年对辛悦菱是真的死心塌地，忠心不二，设计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差点露馅儿。 　　后来周启年就放弃了这件事，给了白晓婷一笔数额很大的钱，让她收手，可白晓婷却收不了手。 　　她知道周瑞年是周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也知道当时他正好管着盛世嘉德旗下的影视项目，更知道他和新婚妻子辛悦菱情比金坚，别人根本不可能插足。但她认为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和周瑞年发生关系，就能以此威胁，让他成为自己的金主，捧自己上位。 　　所以她无视了周启年的命令，一边收了钱答应收手，一边却在暗中进行自己的计划。 　　那天正好是周延年的生日，几兄弟在某个高级会所玩乐，并找了几个女明星作陪，其中一个就是白晓婷。 　　因为之前周启年让她收手，她收了钱很爽快就答应了，周启年觉得她还算懂事听话，所以没有防备。 　　后来周瑞年来了，喝了两杯酒，就说要走。周启年等人知道他要回家陪老婆，玩笑了几句，也没强留。但白晓婷说周总这么快就要走，太不给寿星面子了，是不是得罚几杯酒？ 　　周延年本就是个顽主，听她这么说，自然也说该罚，并让在场的女明星一一给周瑞年敬酒。但谁也没看到轮到白晓婷时，她偷偷往酒里下了药。 　　周瑞年的酒量其实很好，而且又是自家兄弟的生日，所以并没有推辞，来者不拒，接过酒杯很爽快地喝了下去。 　　那天周瑞年的司机正好有事请假，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周启年为了他的安全，还特地收了他的车钥匙，让自己的司机开车送他。 　　周瑞年晃晃悠悠出了会所，上了周启年的车。司机说去会所里上个厕所，却迟迟没见回来。 　　后面的事便是司机说的了——因为两个当事人都在那场车祸中丧生，那个年代又不像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司机说那天他走进会所，遇到了白晓婷。因为这个女人是老板夫人薛琴的闺蜜，跟大老板周启年也很熟，所以司机跟她也认识。 　　白晓婷给了司机五千块钱，让他在会所里多待一会儿再出去，她要和周瑞年说几句话。 　　三十多年前的五千块钱，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所以司机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后来他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出去，刚到停车场就见到周瑞年和白晓婷在车边拉拉扯扯，甚至搂抱着滚进了车里。 　　他虽然有些惊讶，但经常跟在周启年身边，这种事也见得多了。所以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回避，等他们搞完自己再出来。 　　可还没等他转身，他就远远地透过车窗，看到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混乱的事情。周瑞年直接从后座手脚并用爬向了驾驶座，并且含含糊糊喊着要回家。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司机对周瑞年当时的状态不是很清楚，但从他的动作和神态来看，肯定是神志不清的。他知道周瑞年喝了酒，所以想上前阻止他开车。可他才跑了没几步，周瑞年已经发动引擎将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司机整个人都吓傻了，赶紧跑进去找周启年。那时还没有手机，周启年等人追出去时，周瑞年已经出了车祸，他和白晓婷都没能活下来。 　　警察在周瑞年的血液中检测出了毒品成分，认定他酒驾加毒驾，这在当时是很轰动的丑闻，周家花了很大代价才将新闻压下去。 　　但周瑞年一意孤行娶了辛悦菱，又在新婚期间和白晓婷不清不楚，让周老夫人对娱乐圈的女人深恶痛绝，很快就停止了公司的影视项目，并放出话来，盛世嘉德永不涉足娱乐圈。 　　谁能想到三十三年后，她唯一的孙子会成为国内娱乐圈巨头之一？并且，还“娶”了个演员。而那个演员，还是个男的。 　　所以说，命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无论你多么不情愿，写好的命运都会降临。 　　故事讲完，周铭远沉默下来，冯一诺也一阵唏嘘。 　　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子，但他终于理解了周铭远的做法。 　　父亲的死与周启年脱不了干系，却又不能全部归咎于他。他只是介绍了一个女人给弟弟认识，想让老爷子对弟弟失去信心，增加自己的筹码。但他从来没想过害死弟弟。甚至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弟弟的死，他都愧悔难当。 　　所以，在查出真相后，周铭远只对他说出“白晓婷”这个名字，就让这位在商场纵横三十多年的老江湖全面崩塌，最后主动提出了辞职。 　　周铭远不能因为他介绍了白晓婷和父亲认识，就将他送进监狱，而单纯只是出了个主意的小叔周延年就更不可能有罪了。连罢免他的职务，也仅仅是因为他能力有限，无法让嘉德珠宝有所发展，和父亲的事没有一点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冯一诺知道周铭远的内心，或许会更难过。 　　查了这么久，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明明知道如果不是周启年，父亲根本不会死。但他却不能为父亲报仇，而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白晓婷早就自食恶果丧生于车祸之中。母亲因为此事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甚至都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至少，我们知道，你的父亲并没有背叛母亲。即使在药物的控制下产生幻觉，也极力保持着清醒，想要回家。因为他知道，他所爱的人，在家里等着他。” 　　冯一诺转身搂着周铭远，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可周铭远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妈妈受到的伤害有多大……” 　　冯一诺第一次听周铭远讲他小时候的事，讲他的母亲受到多重打击后精神失常，讲母亲病情恶化被舅舅送到疗养院，讲他失去母亲的孤独而无助，讲他因为父母的缺失封闭起来不愿打开的心，讲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独自面对的那个巨大空洞又寂静黑暗的世界。 　　冯一诺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剖开，拽在手里，撕扯揉捏，痛得他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他看到幼小而自闭的周铭远沉默地坐在舅舅家的门口，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但眼睛始终盯着母亲被舅舅送上疗养院的车，离他而去的方向。 　　冯一诺搂着周铭远的手紧了又紧，他把自己的脸埋进周铭远的颈窝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仿佛在他面前的，就是三十年前那个小小的，无助的周铭远。 　　“嗯？”周铭远轻轻应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三个字。 　　“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我一定不会让你独自留在那个世界里。” 　　“傻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周铭远却十分动容。他知道冯一诺是在心疼他。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就遇到这个小家伙，说不定自己还真不会自闭。 　　可惜……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冯一诺哑口无言，完全无法反驳。这让人蛋疼的年龄差！ 　　“现在遇到，也不晚。”周铭远笑着安慰他，“事实上，你出现的时间刚刚好，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从天而降，落进我的生命里。” 　　冯一诺抬起头，看进周铭远琉璃般璀璨的眼睛，瞬间就被满溢的柔情蜜意淹没。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冯一诺与他鼻息相抵，呼吸相闻。说话时，嘴唇会与对方的轻触摩擦。“作为一个美国人，你的中文真的太好了——尤其，在说情话的时候？” 　　“没有。”周铭远嗓音低沉，“你是第一个——我的情话，只说给你听。” 　　话音落下，彼此唇舌终于碰到了一起，将所有的话语吞没，变成最温柔、最缠绵、最旖旎的深吻。 第88章 火了 　　《花火》的拍摄还在持续进行，《山河在》的播出已经在万众期待中到来。 　　暑假的第一周，气温节节攀升，但观众的热情远远甚于这七月盛夏。短短一周时间，《山河在》的卫视收视率及网络点播率就仿若神迹般占据了各大平台的数据榜首。 　　冯一诺还没反应过来，就从一个默默无闻地二十八线小演员一跃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当红大明星。 　　当罗森、小慧打电话告诉他“火了”的时候，他还躺在被窝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挂完电话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当他再次出门去片场，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对他说着“恭喜”。 　　回到公司，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小鲜肉，甚至资格比他老的艺人都开始恭恭敬敬叫他“诺哥”。 　　老板严若霖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棵行走的摇钱树。 　　微博粉丝每天都以百万为单位疯狂增长。 　　话题量和热搜榜永远占据第一位。 　　各大网站到处都是关于《山河在》的收视奇迹以及几位主演的图片、报道。 　　剧评人铺天盖地的好评和夸赞。 　　无数片约、采访、广告、代言、综艺、真人秀雪片般朝他飞来…… 　　冯一诺终于明白，“火了”是什么意思。 　　罗森和徐向东忙得脚不沾地，连小慧都在一个月内瘦了五斤。但冯一诺对此却没有太大感觉，就像他在某个采访中，主持人问他对自己突然大火有什么感想，他特别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吃饭，睡觉，拍戏，工作。就是工作比以前忙一些。” 　　这其实就是他的真实感受。粉丝再多，人气再高，也一样还是做这些事。粉丝多了，关注度也多了，其实更应该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给粉丝们呈现更多更好的作品。 　　而他的工作罗森和向东为他安排得很好，而且他们非常尊重自己的意见。 　　冯一诺喜欢拍戏，不喜欢舍本逐末。很多小鲜肉突然爆红，很快就去搞什么综艺或者真人秀，攒人气，接广告，捞钱。可他不想这么做，他只想好好拍戏。所以除了公司安排必须参加的某档口碑很好的综艺，冯一诺对其他电视台的同类邀约统统都婉拒了。 　　而广告代言他也只接了两个，一个国内非常出名的某个电子品牌新出的高端平板电脑，一个是他自己常用的某个护肤品牌。 　　不过后来因为Jasper的关系，他又接了“J&M”的服装代言。 　　另外，罗森还给他安排了几个杂志和娱乐媒体的访问和活动，最让他意外的是，随着《山河在》的大火，国内销量最高的时尚杂志《VILAN》居然主动邀请他成为最新一期的封面人物。 　　VILAN杂志一向是国内娱乐圈的风向标，封面人物几乎全是一线大牌当红明星，夏铭、段锦、宋思齐、季珩、董昕、黎悠悠全都上过VILAN的封面，从这一串名单就能看出，他们对封面人物到底有多挑剔。据说曾经的星晖一哥谢晗想上VILAN封面，经纪人求了好久都没得到这个机会。 　　之所以说是“曾经”的，是因为黎悠悠告诉冯一诺，现在的星晖一哥是他。 　　冯一诺对这个头衔连连摇头，敬谢不敏。他可不想刚红没几天就拉这么大的仇恨。 　　但对于上VILAN封面，他确实非常感兴趣。为此他还专程飞了一趟Z市，拍摄封面和内页照片。 　　夏铭正好也在Z市，两人在工作之余约着吃了顿饭。夏铭半开玩笑地说自己的预感实在是太灵，恒亚最终还是没能省到钱。 　　冯一诺笑眯眯地说：“方总应该不缺这点钱。” 　　“可是我缺啊！我！”夏铭指着自己的鼻子哀嚎，“这部电影是我投资的，我！” 　　“……”冯一诺愣了两秒钟，“不是恒亚出品的吗？” 　　“是恒亚出品的，不过最大的投资方是我本人，跟恒亚关系不大。” 　　“可我看导演编剧都是恒亚旗下大神级别的人物啊！” 　　“我都出钱了，他还不能帮我出点人啊？” 　　“……”得，他算是看明白了，无非就是夏影帝自己想拍电影，方大老板无条件陪他闹腾呗。 　　这可真是最高端的秀恩爱方式了。要知道，他这部电影的导演、编剧，可都不是光花钱就能请得来的。 　　冯一诺默默喝了口茶，问他筹备得如何了。 　　夏铭回答说基本都准备妥当了，预计十月份开机，问他档期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花火》下个月就能杀青。” 　　“今时不同往日啦，你现在的工作应该很多吧？先说好哦，拍我的电影可不准轧戏，再红都不行。” 　　“放心，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为了你的电影，我可以推掉一切工作。”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夏铭笑得见牙不见眼，端起酒杯朝冯一诺伸过去。 　　冯一诺也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希望你到时候别嫌我人气不够，拖你的后腿。” 　　夏铭喝了口酒，摇了摇头：“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红？” 　　“反正没你红。”冯一诺眨眨眼，“我就是觉得现在出门很多人能叫出我的名字了，工作确实也多了很多选择。” 　　夏铭对他的迟钝有些无语：“两个月微博粉丝增加了3000万，人气指数每天都在第一位，我都得暂避锋芒。这个月的《星势力》卖脱销了你知道吗？” 　　“呃……”《星势力》是《山河在》播出后第一个找他的杂志，他也是作为封面人物接受了采访，里面应该配了不少杂志硬照，听说确实卖得不错，但他真不知道脱销这回事。 　　“你可真是后知后觉啊……不，简直就是不知不觉。”夏铭恶狠狠地说。 　　冯一诺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不就是不知不觉吗？感觉跟做梦似的，总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又太猛烈，像是踩在云端，那么的不真实。所以他不敢膨胀，不敢骄傲，也不敢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 　　他见过太多一夜爆红，忘乎所以，然后迅速从云端跌落的例子，他可不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所有的人气和热度都是因为《山河在》的热播，一旦这波热度过了，粉丝们的热情就会慢慢冷却。或许，他的演技和外形确实为这个角色加分不少，暂时得到了粉丝们的认可，但谁知道这样的热情会持续多久？只有不断的完善自己，用自己的努力和诚意，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才能回报粉丝们对他的喜爱和支持。 　　Z市的工作完成，冯一诺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S市，因为第二天还要继续《花火》的拍摄，但又遇上飞机晚点，半夜才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每次外出工作周铭远都无法到机场接送，罗森安排的车会直接开到山色有无的地下停车场，从来没出现过任何意外。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老谭把车停在可以直达顶层电梯口。冯一诺下车接过徐向东递过来的行李，转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他。 　　他反射性地回过头，偌大的停车场里，并没有可疑的人和车。 　　罗森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但当他走进电梯时，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更为强烈。 　　他停下脚步，皱了皱眉，罗森看出他的不对劲，再次问他怎么了。他看了看静谧的停车场，又看了看罗森，说：“我们会不会被跟踪了？” 　　冯一诺的话一出，罗森、徐向东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虽然因为冯一诺最近的人气暴涨，不排除有些狂热的粉丝跟踪他们的车，但最多也就是到达小区大门之外，怎么可能跟进停车场？ 　　“山色有无”是贺以则接手远洋集团后亲手打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高私密性楼盘，当初就是以高端的物业、完善的配套和绝对严密的安保吸引了政商两届无数名人大咖在此安家。住在这里的不仅有高官政要、富商巨贾，也有影视明星、学术权威，几乎都是在业内有着显赫地位的上层名流。 　　也正因为如此，“山色有无”的安保采用的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系统，能进入这里的只有业主及业主授权的人员，而被授权人员的所有信息都需要一一采集以供识别。当然，为了保护业主隐私，所有的资料信息都会严格保密。 　　每次进出，系统都会对每一辆车、每一个人做全身扫描确认身份。至于外卖或者快递，是根本无法进入小区大门的。物业会统一收取之后，再由专人及时送到业主手中。 　　故此，外人想要进入“山色有无”是很难很难的，地下停车场也不行。就算你藏在后备箱里，都能被灵敏的系统精准地揪出来。 　　但冯一诺这人一向感觉敏锐，绝不会无的放矢，他会说这句话，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为了保险起见，罗森和徐向东还四处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暗处隐藏。 　　时值午夜，停车场内车辆很多，且都还是价值不菲的豪车。但除了他们几个人外，真没有其他人。 　　“会不会是这两天太累了？”罗森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要表达的，就是冯一诺可能产生了幻觉。 　　“是啊诺哥，老谭是退伍军人出身，反侦察能力很强的。如果真的有人跟着，他不可能没发现。”程小慧也说道。 　　“也许是真的是这两天太累了吧。”冯一诺最后朝停车场看了一眼，推着行李箱转身走进电梯口。 　　罗森和徐向东送他进去，刚要摁上行键，电梯门就“叮”地一声朝两遍打开。 　　周铭远穿着一身休闲的家居服，站在电梯里，很明显是算准了时间专门来接人的。 　　“铭远？”冯一诺惊喜地丢开行李扑上去，被周铭远接了个满怀。 　　罗森等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周铭远搂着冯一诺轻轻拍了拍，对他们说了句“辛苦了”。 　　罗森把冯一诺的行李箱推过去，周铭远伸手接进电梯里。冯一诺跟罗森又确认了一遍明天到达片场的时间，然后朝几人挥手告别。 　　电梯门缓缓合上，几人走出电梯口，坐上车，很快驶离了停车场。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就在离他们并不远的某辆贴了单向透视膜，并且一直保持熄火状态的SUV里，有人自始至终注视着他们。 第89章 风暴 　　《山河在》的热度持续了整整一个夏天，而冯一诺的人气也始终居高不下。他所饰演的“李承昊”，前后人格反差让他的演技得到业内外无数专业人士的认可和好评，更收获了无数粉丝的追捧和支持， 　　荣誉和光环随之而来，“冯一诺”三个字像一道强劲的龙卷风，迅速席卷了线上线下所有媒体，风头直接盖过身为男一号的季珩，成为本年度最受欢迎的男演员之一。报纸、杂志、网络，地铁、马路、机场，几乎全部被冯一诺的新闻和广告占据。 　　冯一诺再也不用担心出门没人能认得他，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出门如果不做伪装，可能会被狂热的粉丝堵住去路，寸步难行。 　　他有时候真的相当佩服那些粉丝的追踪能力，无论他去哪里，无论他保密工作做得多好，一定会有粉丝从天而降，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或者是停车场，或者才酒店门口，或者是片场，只要他一出戏，必定逃不过一波又一波的尖叫、拥抱、拍照、签名。 　　冯一诺是个很心软的人，大热的天，看到那些小姑娘在太阳底下守几个小时，就为了看他一眼，他哪里忍心不理她们？但拍照签名什么的，只要一个人成功了，就会有无数人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不仅耽误他的行程，也不安全。 　　罗森三令五申不让他干，他每次答应得好好的，可一看到粉丝眼中期待的光芒，又会忍不住心软。 　　罗森气得不行，一边在网上发声明让粉丝们理智追星，一边勒令徐向东、程小慧盯着冯一诺，不准他随便在外停留。周铭远为了保护冯一诺的安全，甚至让严若霖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贴身跟随，但依然无法抵挡粉丝们想要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热情。 　　有一次他去参加所代言的产品发布活动，与台下的粉丝握手互动时，差点儿被那帮疯狂的粉丝拽得跌下台去。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但还是跪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 　　徐向东和保镖立刻出来制止，挡开粉丝。冯一诺一再要求他们对粉丝温柔一点，要有礼貌，不许他们对粉丝们太粗鲁，并一再强调刚刚是自己不小心，跟粉丝没有关系。那帮因为太过激动而没有注意分寸的小姑娘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很快自觉地站回来了自己的位置。 　　这件事被当时在场的粉丝发到了网上，冯一诺对粉丝的温柔和包容再次让他的人气节节攀升，连原本对他并没有那么热爱的路人都秒变铁粉。 　　不过，当天晚上回到家，周铭远看到他膝盖上的伤——尽管并没有多么严重，但冯一诺依旧感受到了周老板那久违的冰冷煞气。即使是盛夏三十多度的高温，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罗森、徐向东更惨，他们直接受到了“失业”的威胁，周老板的原话是：“如果再有下次，你们就不要继续干了。” 　　冯一诺心里过意不去，连忙帮他俩说话：“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关他们的事……” 　　“冯一诺。”周铭远挂上电话，面无表情看着他，吓得冯一诺赶紧闭嘴。“如果再有下次……” 　　“你要把我也换掉吗？”冯一诺可怜巴巴地眨眼睛。 　　“你就别拍戏了。”他没想到，演员居然也是高危行业。在他看来，这些粉丝实在是疯狂过了头。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冯一诺立刻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当然，他的保证，周老板是不信的。所以第二天，冯一诺出门工作时，发现身边又多了两个保镖。并且严令罗森，只要有粉丝到现场，一律严格把关，控制好现场，不能让冯一诺再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对于周老板的要求，罗森自然不敢有半点儿意见。但冯一诺的意见很大，说什么也不愿意带着四个保镖招摇过市。 　　连夏铭、段锦那样的国际巨星出门也没他这么夸张，他可不想被人说着才刚红就耍大牌。 　　更何况他真的觉得没必要，到现场的基本都是年轻女粉丝，见到喜欢的明星有些激动很正常。只要安排得当，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怎么能用人高马大的保镖对付一群手无寸铁并且真心喜欢他的小姑娘？这多伤她们的心啊，他做不到！ 　　罗森对他的态度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向周老板如实汇报。最后还是周老板妥协，将那两个贴身保镖换成了暗中保护，而且还没让冯一诺知道。 　　虽然工作忙碌，但《花火》的拍摄冯一诺一点儿也没有松懈，甚至比以前更用心。为了不拖大家的进度，他总是很早就到片场做准备，只要有点空闲就会看剧本背台词揣摩人设，尽量不让自己NG。如果因为别的活动需要请假，回来后会拼了命似的把落下的戏份补回来，绝对不给别人添麻烦。 　　因为他最近实在太红，导演还担心他会不会像其他突然爆红的明星一样变得难伺候，后来发现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冯一诺压根儿一点“红”的自觉都没有，不管跟谁说话，哪怕是组里一个普通的临时工都很客气；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NG，会跟所有工作人员道歉；再难吃的盒饭他都和大家一起吃；为了拍一个镜头，顶着三十七度的高温在大马路上跑了大半个小时，热得差点儿中暑，一句怨言都没有。拍完导演都说过了，他自己看监视器觉得不满意，又主动要求再保一条，然后又会因为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请所有人喝下午茶。 　　最让人感动的是，组里某些工作人员有亲戚或者朋友喜欢他，总是会在他拍完戏后去休息室找他签个名，他不管多累都不会拒绝，总是签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多写两句话，以表示感谢和鼓励。 　　罗森说你这样不行，你会把他们惯坏的。你现在是明星，大明星懂吗？你要有你的态度和矜持！ 　　“没有他们，我什么都不是。”冯一诺说。这就是他的态度。 　　罗森了解他的性子，知道说不通，所以也懒得说了。而且，自己本来就是因为冯一诺是这样单纯执着的一个人，这十年才会对他不离不弃。如果因为突然大红大紫，就变得高高在上目中无人，那他就不是冯一诺了。 　　相较于冯一诺的风头正劲炙手可热，身为男一号的季珩光芒反倒没有这么盛。 　　当然，并不是他不够红，不够火，其实他火的程度并不比冯一诺低。毕竟他演的男一号，喜爱的粉丝肯定比冯一诺更多。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季珩最近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除了前期配合《山河在》的宣传，他和冯一诺、黎悠悠有一起参加过活动外，其他场合几乎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连广告和代言都少之又少。 　　细心的粉丝发现他们的季帅最近发微博的频率都低了很多，为数不多的两条还都是转发别人的，也几乎不和粉丝互动。 　　这在季珩的粉丝群里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季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得罪了什么人。否则以他原本的人气和近期的火爆程度，怎么可能沉寂成这个样子？ 　　甚至有些不那么理智的粉丝，开始把矛头指向现在如日中天的冯一诺，理由是男二号的戏份居然和男一号一样多，这不科学。他们认为冯一诺一定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抢了季珩的戏份。 　　但这个猜测很快受到其他粉丝的质疑，因为大家都知道季珩的背景十分深厚，连恒亚高层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冯一诺一个出道十年不温不火的小演员，能使什么手段抢走季珩的戏份？ 　　“所以这才是奇怪的地方。一个出道十年，早已经过气的根本没人记得住名字的二十八线小演员，凭什么在《山河在》这样的大IP里担纲领衔主演，而戏份还和季帅一样多？你们好好想想。”最先把矛头指向冯一诺的那位网友发出了这么一段话。 　　“你的意思是，冯一诺家里的背景也很强大，说不定比季珩后面的背景还要深？”他的话立刻把其他粉丝的思维带偏。 　　“他家要真有这样的背景，会十年都没红起来吗？”另一个粉丝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们家就是N市一个普通家庭，老爸是国企的，老妈在学校，怎么可能和季帅拼背景？”冯一诺曾经在某个访谈节目里说起过自己的父母，很多人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就是背后有金主爸爸捧他咯？” 　　“肯定的啊，这还用说吗？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山河在》李承昊这个角色，原本定的演员是徐浩，可后来冯一诺突然空降进组，取代了徐浩的位置，徐浩就直接被踢出局了。” 　　“徐浩？不会吧？他之前的人气要比冯一诺高多了呀，导演怎么会弃他而用冯一诺？” 　　“这就是冯一诺的本事了，他背后的金主厉害嘛。我听说徐浩都进组了，居然硬生生被挤了出去。要不是季帅家里背景硬，又有恒亚撑腰，估计男一号的位置都会被他抢走。” 　　“他现在跟男一号有什么区别？戏份加了那么多。” 　　“之前看他和季帅在微博互动，还以为他们真是朋友呢。” 　　“季帅是很把他当朋友，可他只是想利用季帅提升人气而已。” 　　“真是太不要脸了，真为季帅不值！” 　　“那个徐浩也真是可怜……” 　　此时此刻，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和季珩、黎悠悠吃饭的冯一诺，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舆论暴力正在某个幕后黑手的煽动下悄然酝酿，并且很快就会在娱乐圈刮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惊天风暴，将他从光芒万丈的绚丽云端，拉进冰冷残酷的黑暗深渊。 第90章 你不在，睡不着。 　　最先发现不对劲儿的是程小慧。由于冯一诺的人气持续攀升，他的粉丝量已经三千多万，粉丝的活跃度也很高，基本上每发一条微博，都有数十万的转赞评，且大部分都是表达对他的喜爱和支持。 　　可程小慧发现，最近几天评论中多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那语气和内容一看就是专门来找茬的黑子。 　　树大招风，以冯一诺现在红的程度和速度，没人黑是不可能的。罗森和小慧见多了这种事，也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黑子和喷子越来越多，且内容指向十分具体，基本上说的都是他仗着背后有金主撑腰抢角色抢戏，还恶意攻击他过去十年不温不火，所以只能靠这种龌龊手段上位。 　　程小慧气得要吐血，冯一诺却云淡风轻，让她不要搭理，罗森也是同样态度。 　　这样的黑子哪个明星都遇到过，通常情况下你越搭理他越来劲。再说现在言论自由，做演员就是这样，你得到了多少鲜花和掌声，就要承受多少诋毁和质疑。身正不怕影子斜，置之不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击。 　　然而他们能淡定，粉丝们却做不到。罗森还没来得及让“糯米团”发博约束粉丝言论，双方人马已经掐上了。而且很快演变成季珩的粉丝和冯一诺的粉丝大战，最后又加入了徐浩的粉丝，变成三方大战，总之闹得混乱不堪，一发不可收拾。 　　季珩的粉丝说冯一诺抢戏，不仅蹭季珩的热度拉人气，还踩着季珩上位；徐浩的粉丝说冯一诺仗着金主势大，强行抢走原本属于徐浩的角色，所以才能大红大紫。 　　冯一诺的粉丝自然是全力反驳，说去年那个“情人”事件本来就是由黎悠悠、季珩发微博引起，冯一诺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怎么就成了蹭季珩热度了？ 　　再说抢戏，男一男二都是领衔主演，戏份哪有多少的分别？剧本都是导演和编剧定的，何来抢戏一说？ 　　至于抢角色就更好笑了。《山河在》开拍前为了保密根本就没有对外公布演员名单，谁知道原本定的谁来演？就算之前真的定了徐浩，可谁规定了不能换？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陆平川导演对选角有多严格，他选择冯一诺自然是因为冯一诺更合适，事实证明冯一诺确实演得很好。如果真的存在“抢”角色的问题，为什么那时候不说，非要等到现在人家火了才来说？到底是谁想蹭热度？ 　　还有那什么金主的说法简直是胡说八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看人火了就眼红，恶意中伤诽谤是要吃官司的！” 　　最后这句话是“冯一诺粉丝糯米团”的团长“爱吃猫的鱼”说的，她的出现让义愤填膺的“糯米”们立刻变得有组织有纪律起来。 　　她其实也就出来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便约束所有“糯米”不要再和那些黑子对骂，尤其不能再和季珩、徐浩的粉丝起冲突，更不要扯上其他明星，不然很容易给冯一诺招黑拉仇恨。 　　因为他一夜爆红，本来嫉妒的人就多，多少人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呢。如果粉丝真的爱他，就应该保持理智默默支持，不要再给他添乱。 　　“爱吃猫的鱼”是冯一诺十年的老粉丝，又是她创立了“糯米团”，所以在粉丝里威信很高，每次活动、每次应援她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和冯一诺经纪人以及助理的联络也是她在负责，所以她说的话，粉丝们都愿意听。 　　但也有粉丝表示委屈：“那些黑子分明是故意挑事儿，难道就任由他们谩骂攻击泼脏水诋毁诺诺吗？” 　　爱吃猫的鱼说：“明明知道他们是故意挑事儿，你们还往坑里跳，那不是更蠢？” 　　粉丝们想想自己确实是蠢，于是也就纷纷表示不会再搭理那些恶意评论。 　　失去了对手，那些黑子的独角戏也就唱不下去了，持续了几天的骂战渐渐平息，但这场风波造成的影响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这本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布的第一步棋。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凭这场粉丝之间的骂战就把现在如日中天的冯一诺拉下马，他的目的只是想让粉丝和路人对冯一诺的背景产生怀疑，那样，他的第二步棋才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因为只是粉丝间的口水战，所涉及到的事也都没什么真凭实据，所以星晖官方和冯一诺的团队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不过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冯一诺的形象和声誉，严若霖还是安排了专门的监测和公关团队，以便应付可能会出现的棘手情况。 　　冯一诺拍完一天的戏，卸妆时接到季珩的电话跟他道歉。 　　他今天从早上八点拍到晚上九点，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手机一整天都没落他手上，所以并不清楚网上的具体情况。一听到季珩跟他说“对不起”，便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还撕着呢？” 　　“消停了。”季珩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的粉丝消停了。”至于别人家的粉丝，他管不着。 　　“哦。”冯一诺仰起头，让化妆师替他把脸上的底妆卸干净。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在乎呢？”季珩听他“哦”了一声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 　　“不是消停了吗？”冯一诺从化妆师手里拿过卸妆棉，让化妆师先出去，然后自己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擦拭眼角，“再说又不是你让粉丝来骂我的，你道什么歉？” 　　“我道歉是因为最近在和恒亚谈解约的事，没有接新的工作出镜率太低，让粉丝误会，还让你背了个锅但又暂时无法解释。” 　　“我知道。”冯一诺放下化妆棉，叹了口气，“真的决定退出？” 　　“早就决定了，不要劝我。” 　　“不劝你。”冯一诺笑笑，“恒亚舍得放你走？” 　　“舍不得也得舍。我当初没跟他们签长约，只要想走，随时都可以。” 　　“这么牛？”冯一诺有些惊讶，“恒亚的方总会允许手下的艺人这么自由？”这不符合常理吧？ 　　“方总和季家有些交情……”季珩支支吾吾地说。 　　“那你舍得吗？”冯一诺突然问道。 　　“什么？”季珩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真的舍得退出娱乐圈？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拍戏。” 　　“……说好不劝的呢？” 　　“我这不是劝你，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先管好你自己吧，现在网上不知道多少人想扒你背后的金主。” 　　冯一诺闻言沉默下来，季珩以为他在担心和周铭远的事情曝光，又忍不住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周老板一向言语谨慎，行事周密，那些人应该扒不出来。” 　　“我不担心这个。”他和周铭远一直很小心，只要周家人管好自己的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更何况，就算那些人真的神通广大查到周铭远，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和周铭远在一起有什么错。如果粉丝接受不了，他大不了就学季珩，退出就是。 　　“那你担心什么？” 　　“徐浩。” 　　“你担心他做什么？” 　　“李承昊这个角色原本确实是他的，对吗？” 　　“对。” 　　“他也已经进组了？” 　　“进组了，不过没两天就走了……”季珩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你担心周铭远真的而为了你把徐浩踢出剧组？” 　　“已经开机还临时更换主演这种事，应该不多见吧？”如果不是周铭远帮他，以他当时的认为和知名度，怎么可能得到这么重要的角色？ 　　“是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他离开剧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你别想太多。更何况……”季珩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就算周铭远真的为你使了点手段，在娱乐圈也很正常。这本来就是一个现实又残酷的世界。” 　　“我知道。”冯一诺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只是心里过不去……” 　　“你就是这几天赶戏太累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什么都能过去。” 　　冯一诺觉得季珩说得有道理，挂断电话收工回家，真的什么都没干，洗完澡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在自己刚进剧组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因为前一个演员的退出才让自己有了演“李承昊”的机会，但当时他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离开，剧组工作人员对这种事一向不愿多说，他也就没想那么多。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周铭远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做了什么，但那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虽然已经“结婚”，但毕竟只是假的，他觉得周铭远就算要帮他，也不会做到那个地步。 　　现在他知道其实那时候周铭远就已经对他有了感情，再想想周老板在生意场上一向强势的作风，还真有可能为了让他演那个角色而把别人踢出去。 　　如果真是那样……那又能怎么样呢？ 　　冯一诺叹了口气，戏都已经拍完了，播出了，不可能再重来一次，他现在想什么多，其实完全没有意义。 　　但他就是想知道周铭远到底有没有做过，他不怕网上的人骂他，但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挨骂啊。 　　冯一诺从床上坐起来，想打个电话给问周铭远什么时候回来。没想到电话刚拿到手里，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朝门口跑过去，周铭远推开门就看到他穿着睡衣光着脚往自己怀里扑。 　　周铭远接住他，眉头一皱：“怎么又不穿鞋？” 　　“有地毯啊。”冯一诺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 　　周铭远一把打横抱起他，走回床边，把人放下去：“有地毯也不行，你空调开太低了。” 　　他边说边拿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温度往上调。 　　冯一诺这娃有个坏毛病，不管外面温度有多高，睡觉时一定会被温度调到十八度以下，然后蒙着被子埋着头，把自己浑身上下裹成一只茧。 　　周铭远跟他说过很多次，空调温度不能调太低，温差太大容易感冒，冯一诺每次都答应得特别爽快，然后下一次继续。 　　在他搬过来之前，这套房子的室内温度一直是自动保持到人体最舒适的恒温水平，但自从他搬过来之后，几乎每天都需要手动调节。 　　冯一诺瞄着他的动作没有发表意见——他一向都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正面反抗周铭远，因为周老板确实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至于周铭远不在的时候，自然是想开几度开几度了。 　　他把自己冰凉的脚塞进被窝，问周铭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铭远一边脱下西服外套，低头去解袖扣，一边回答他：“去隔壁谈了点事，不是让你自己先睡吗？” 　　“你不在，睡不着。”冯一诺眨巴着大眼睛撒娇。 第9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铭远把解下来的两枚玳瑁袖扣放到床头柜上，才慢条斯理看向冯一诺：“我上周出差回来的时候，你睡得很香。如果我没记错，那天我到家还不到十一点。” 　　“……”冯一诺一脑门儿黑线，“那天参加公司安排的活动，太累了嘛。” 　　“哦。”周老板点点头，“好像我两个小时前就收到某人的微信，说快要累散架了。” 　　“对啊，所以我回家就上床睡觉了呀，但就是太想你了，睡不着啊。” 　　“是想我还是想别的事？”周铭远盯着他。 　　“呃……当然是想你。”冯一诺心虚。 　　“就没想想什么啊季珩啊，徐浩之类的？” 　　“你……”冯一诺瞪大眼睛，“你看微博了？” 　　“我的工作安排里，没有‘看微博’这一项。” 　　也对，像周老板这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刷微博？ 　　“那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冯一诺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周老板要了解他的一举一动还需要亲自动手吗？这两天微博闹得沸沸扬扬，恐怕早就有一堆人向他汇报情况了。 　　周铭远看他的目光像看一个小傻子，冯一诺极度不爽，于是把心一横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没有。” 　　“什么没有？”冯一诺呆了。 　　“你想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可我还什么都没问啊！”冯一诺抓狂。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这大概就叫心有灵犀？”周铭远说得一本正经，冯一诺听得小脸一红，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 　　“那你确定没有弄错？” 　　“我不会弄错。”对周铭远来说，冯一诺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一张单纯得透明的白纸，他心里想什么，根本不用费心去猜，就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两天网上最热门的话题无非是说他抢角色抢戏，季珩和他关系好，抢戏本就是子虚乌有，所以不用担心他会胡思乱想。但《山河在》临时换演员的事，他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就他那本来就不怎么灵光还爱随意发挥想象力的脑子，得不到答案还不得把自己纠结死？ 　　所以，周铭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那……”冯一诺绞了绞手指，“徐浩离开剧组真的跟我没关系？” 　　“没有关系。”周铭远明确地回答他，“《山河在》是去年星晖最大的IP，严若霖一直很重视，可刚开机没几天，男二号就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剧组，让《山河在》的拍摄开了天窗。事实上你是去救场的，星晖还得感谢你。” 　　冯一诺扯了扯嘴角，虽然周铭远说得好听，但他自己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认识了周铭远，还和他莫名其妙结了个婚，这种“救场”的机会根本轮不上他。 　　“我才应该感谢你。” 　　“嗯。”周铭远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我等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感谢我。” 　　话说开，冯一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周铭远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呼呼地去见了周公。 　　周老板颇为无奈地坐在床边，看着某人香甜的睡颜，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声说了一句：“不是说我不在睡不着吗？” 　　冯一诺不仅能睡着，而且睡得非常好，连个梦都没做，就一觉到了大天亮。 　　既然徐浩离开《山河在》剧组跟他没关系，那他自然是不用再纠结愧疚了，于是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直接就阳光灿烂了起来。即使再看到有徐浩的粉丝骂他，他也完全可以视若无睹一笑而过，毫无负担。 　　不过对于徐浩当初为什么在进组之后突然退出，他也好奇地问了周铭远，但周老板表示他也不清楚。大概是出于对艺人隐私的保护，徐浩的经纪公司和星晖这边都同时选择了闭口不言，冯一诺猜测应该是有某些不愉快的内情。 　　周铭远说如果他特别想知道，他可以派人去查。 　　冯一诺说算了，他没有挖人隐私的习惯。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粉丝们暂时不理解很正常。等过阵子《山河在》的热度过去，娱乐圈各种新鲜八卦出炉，就没人顾得上他了。 　　理论上说，冯一诺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娱乐圈的八卦日新月异，永远不缺新话题。只要自己立场坚定问心无愧，不被那些言论牵着鼻子走，无论网上闹得多厉害，都会很快平息下去。 　　但如果有幕后推手就不一样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却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那个幕后推手非常聪明，他知道一下子放出太多东西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冯一诺背后的人想要找出他太容易了，他必须慢慢引导舆论，循序渐进，在粉丝和路人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让他们自己去寻找真相，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抛出那致命一击，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网上关于冯一诺抢角色抢戏的的粉丝大战确实渐渐平息了下去，但关于冯一诺背后的金主，却一直有人在不停地八卦，被猜得最多的自然是星晖老板严若霖。 　　作为星晖娱乐CEO，严若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便利。冯一诺本来就是星晖的艺人，签约十年不温不火，突然被星晖力捧，要说和严若霖没有关系，傻子都不信。 　　另一个被猜测的对象是季珩。没错，季珩季少爷。 　　理由很奇葩，说他身为男一号，戏都被抢成那个样子了，居然还和冯一诺兄弟情深，在微博上互动得相当频繁。去年微博上沸沸扬扬的“情人”事件就是为了给冯一诺造势故意搞的，那可是名不见经传的冯一诺第一次被公众熟知。加上季少爷的家庭背景，和他那本就不怎么清白的性向，冯一诺搭上他的可能性很大。 　　第三个被猜测对象很有意思，居然是陆平川。先不说陆导在国内影视圈的地位，就说他的个性，圈里出了名的冷硬派，谁的账都不买，为什么偏偏《山河在》会在开拍后更换主演？还是还换这么个没名气没人气的二十八线小演员？既然不买别人的账，自然是他自己想捧这个人咯。 　　当然，以上都只是网友的猜测，虽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但都没有实锤，没有证据。大部分人也只是看个热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也给了星晖公司以及冯一诺团队一些错误信息，毕竟这种捕风捉影的绯闻娱乐圈里几乎天天都有，每个艺人都得经历好几回，甚至有些明星为了热度还会故意编出些绯闻来博眼球博关注，所以根本没人当回事，就连罗森也放松了警惕，让小慧他们不用理会。 　　唯一在意的这些事的大概只有部分年龄层较小，容易被人影响情绪，但又确实深爱冯一诺的“糯米”们。 　　“糯米”是冯一诺粉丝的昵称，取的是“诺”的谐音，大部分都是因为《山河在》里“李承昊”的角色而粉上冯一诺的。 　　由于年龄不大，思想不够成熟，追星追得很狂热，具体表现为见不得别人说自家偶像坏话。面对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他们还不懂得“无视就是最好的回应”，于是反击、反驳、维护、声援，反而一脚踩进了别人的陷阱，让原本根本没什么人关注的八卦，因为他们的评论而增加了不少热度，被更多人看到、议论。 　　于是，一帮热衷于网络八卦的键盘侠们又开始抽丝剥茧找证据，不遗余力地想要证明这些猜测的真实性。 　　首先出现的是严若霖和冯一诺一起参加公司活动的照片，角度很刁钻，看起来两人的姿势非常暧昧，活动结束后有粉丝蜂拥上前，严老板还揽着冯一诺的肩膀亲自护送他离开。 　　照片本身其实并没什么值得研究的细节，但严若霖以前从来没对旗下哪个艺人这么上心过，这照片一出，就有不少人开始相信“冯一诺背后金主是严若霖”的说法。 　　他俩的风波还没过去，网上又出现了更劲爆的照片，主角是冯一诺和——季珩。 　　俩人手牵着手，姿势和距离非常亲昵。季珩正偏头和冯一诺说话，虽然没拍到正面，但季帅的侧脸轮廓非常好认。而冯一诺正脸对镜头，笑容愉悦，五官清晰分明。 　　微博直接就炸了。 　　尤其是季珩的粉丝，可算是逮到机会报“抢戏”的仇了——无论怎么说，两个大男人十指相扣出现在酒店里都很奇怪吧？这冯一诺分明就是想接季珩的背景和名气上位啊！ 　　一时间，无数的季珩粉丝涌到冯一诺的微博下，骂什么的都有。而“糯米”们这回居然有些无言以对，因为照片拍得实在太清晰，那扣在一起的手他们反驳不了，不过还是有部分“糯米”义正喃凮辞严地表示：“好兄弟牵个手怎么了？谁规定两个男人不能牵手？两个女的牵手逛街怎么没人说有问题？” 　　这个回复得到了大多数“糯米”的支持，但季珩的粉丝完全不接受，坚定地认为冯一诺就是抱季珩大腿。 　　这一回冯一诺想再装淡定是不可能了，因为连他自己都很惊讶这照片是怎么来的。他根本不记得有和季珩单独在酒店这种地方出现过，而且还牵着手。 　　罗森问他是怎么回事，他盯着照片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罗森气急：“照片上的人不是你们吗？” 　　“是我们，但我没有和他这样出现过。就算我傻他也不傻，如果我们真有什么，会这么明目张胆连个口罩都不戴吗？” 　　“可这照片怎么解释？” 　　冯一诺没有回答，盯着照片后面的电梯和走廊，说：“这酒店有点眼熟。” 　　罗森简直要被他气死：“你在那住了两个多月，能不眼熟吗？” 　　“啊？”冯一诺恍然，“这是影视城的恒悦酒店？” 　　罗森点点头，冯一诺说：“我想起来了，这是去年我们在那里拍《山河在》期间，和季珩、悠悠一起去三楼的卓粤轩吃饭，遇到有人偷拍。因为那人说是悠悠的粉丝，季珩只让他把照片删除就放他走了。” 　　“黎悠悠的粉丝？”罗森明显不信，“那这照片上怎么没有黎悠悠？” 　　“应该是有的。当时我们三人是一起出的电梯，悠悠就走我旁边。” 　　“你确定？” 　　“我确定。这照片被人动了手脚，悠悠被截图P掉了，我和季珩挨得很紧，但绝对没有牵手。” 　　“Shit！”罗森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立刻把照片发给了星晖公关部的技术人员，让他们好好做一下图片分析。 　　不过，做这组照片的人明显是高手，肉眼完全看不出P图的痕迹，而且照片背景和人物都是真实的，除非找出原图，否则就算他们证明这组照片牵手部分是合成的，也很难让人信服，说不定还会有人以为是星晖为了给自家艺人洗白故意造假。 　　严若霖和冯一诺的“绯闻”还没扯清楚呢，到时候会越搞越复杂。 　　但季珩当时确实把照片都删了，可能是后来那人找专业人士恢复的。如果找不到那个人，就找不到原片。找不到原片，不管什么图片分析都没用。 　　冯一诺郁闷得拍戏都找不到状态，导演知道他最近被乱七八糟的绯闻和留言搞得有点糟心，大发慈悲放了他半天假，让他回家休息。 　　罗森在车上安慰他，说仅凭这么几张照片，不可能有人相信他和季珩真有什么，让他放宽心，别胡思乱想。 　　冯一诺说：“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是担心周铭远会误会。” 　　罗森觉得自己吃了一嘴狗粮，呵呵两声没再说话。 　　他早就应该知道，能让冯一诺心神不宁的，永远只有周铭远一个人。 第92章 我们就单纯地睡个觉 　　冯一诺回到家，刚打开家门就见到辛哲拿着一只小绒球在逗香蕉。 　　那只小绒球是香蕉最喜欢的玩具，被辛哲拿在手里抛来抛去，就是不给它。 　　香蕉急得嗷嗷叫，肥嘟嘟的身体左扑右跳，吹胡子瞪眼。如果它能说话，冯一诺毫不怀疑它会开口骂人。 　　当然，让冯一诺意外的不是辛哲在逗香蕉，而是辛哲这个时候居然会在家。 　　辛哲在家，意味着周铭远也在家。 　　可今天是工作日，现在才下午两点多，无论如何周铭远都不应该在家里。难不成真是看到网上他和季珩的照片，回来兴师问罪来了？ 　　辛哲听到开门声，朝他这边看过来，表情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回来了？” 　　“啊。”冯一诺换好鞋，走进客厅，“你怎么会在家里？” 　　“老板今天休假呀。”辛哲朝二楼瞄了一眼。 　　完了完了完了，一向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恨不得一天有36个小时可以工作的周老板居然会大白天的突然休假，看来果然是被那组照片刺激到了。 　　冯一诺的小心肝颤了颤，鼓足勇气朝楼上走去。虽然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一想到周铭远的眼神，他就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心虚得毫无道理，又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番。 　　那照片又不是真的，解释一下不就行了，怕什么？ 　　可周铭远大白天丢下工作跑回来，说明真的非常在意这件事，他会听自己解释吗？ 　　严若霖的事，周铭远什么都没说，他也不用解释。是因为周老板百分之百确认，严若霖护着自己完全是看他的面子。但季珩不一样，那孩子有前科。 　　去年拍摄《山河在》的那段时间里，全剧组上上下下——不，可能全世界都知道季珩和他关系有多好，一天24个小时，除了睡觉，几乎都和他黏在一起。 　　而且还有程小慧那个小间谍在，和季珩相关的事情，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统统都向周老板汇报过，所以周老板那天才会从S市驱车三个多小时到影视城，只为了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他到现在都记得周铭远说的那句话：“如果我再不来，老婆就要跟别人跑了。” 　　当时自己太蠢，没反应过来，闹了个大乌龙。后来反应过来了，又因为太高兴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周铭远口中的“别人”除了季珩还会有谁？ 　　周老板收到情报去了影视城，那说明他对季珩还是挺在意的。将心比心，如果网上爆出的是周铭远和别的男人十指相扣出现在酒店里的照片，就算自己相信周铭远绝对不会背叛，心里也肯定会不舒服。 　　冯一诺轻手轻脚推开门，房间里并没有人，巨幅落地窗外的露台上，隐隐约约传来周铭远的声音，像是在跟谁讲电话。 　　冯一诺小心翼翼关上门，一步一步悄悄地朝露台走过去。 　　“好的，我等你消息。” 　　冯一诺刚走到窗边，周铭远就挂了电话。他赶紧把自己藏到窗帘后面想给周铭远一个惊喜，谁料周老板双手撑在栏杆上，头都没回，就戳穿了他幼稚的小把戏。 　　“别躲了，出来吧。” 　　冯一诺只好乖乖走到露台上，从后面搂着周铭远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都没发出声音。” 　　“我不是说过我们心有灵犀吗？”周铭远握住冯一诺环在腰上的手，依然保持背对他的姿势看着开阔视野中穿城而过的美丽江景。 　　“唔，那你怎么这个时候在家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趁现在气氛好，直奔主题吧。 　　“你猜。”周铭远云淡风轻地把球踢了回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冯一诺闷闷地说。 　　“我为什么要生气？”周铭远反问。 　　“因为网上的照片啊，我可以解释……” 　　“猜错了。” 　　“哈？” 　　“我只是回来陪你睡个觉。”周铭远转过身，顺势把冯一诺拥在怀里，抬脚走回房间。 　　“啊？”直到站到床边，冯一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因为他当机的大脑根本没法正确理解周铭远这句话的意思。 　　睡觉？周铭远刚刚说的是睡觉吗？这大白天的，堂堂盛世嘉德执行总裁丢下公司大堆事务回家，就只是想陪他睡个觉？是周铭远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周铭远脱下外套，看他还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剑眉一挑：“不想睡？” 　　“你是想做吗？”冯一诺话音刚落，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这是问的什么话！但除了这个……他真的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周铭远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回来陪他睡个觉吧？这也太诡异了！ 　　周铭远的唇角因为他这句话而微微弯了起来：“如果你想做，我当然没问题。” 　　“我才没有。”即使已经和周铭远做过无数次伴侣间最亲密的事，冯一诺还是会因为这样直白的讨论而羞恼脸红。 　　“那我们就单纯地睡个觉？” 　　“……” 　　冯一诺其实真的很累很想睡觉，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近期网上接二连三爆出来的那些不实言论，多多少少给他带来了一些困扰。加上最近通告排得比较满，《花火》的拍摄任务又重，天天早出晚归，都已经很多天没享受过睡到自然醒的滋味儿了。 　　今天好不容易导演放了半天假，他是真的打算回家好好补个眠的，但他没想到周铭远会回来陪他一起睡。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周老板今天到底是什么神操作。 　　除了盛世嘉德，还有HZY，最近和恒亚、和晟合作创立的影视制作公司也才刚刚起步。虽然身为最高决策人，许多事务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但也同样因为如此，需要他拍板决定的事不可能少。 　　一想到周铭远扔下公司一群兢兢业业嗷嗷待哺的下属回家陪他睡觉，冯一诺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躺在周铭远怀里动来动去，周铭远搂在他腰上的手不由得加重了点力道：“你到底睡不睡？” 　　“我睡不着。” 　　“那我们干点别的？” 　　“……我们还是睡觉吧。” 　　十分钟后—— 　　“周铭远。” 　　“嗯？” 　　“你确定你不是回来惩罚我的？” 　　“你做错了什么事，我要惩罚你？” 　　“我什么也没做，那个照片是假的，我……”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周铭远睁开眼睛：“看来你真的不太困。” 　　“不，我很困。但话不说清楚，我睡不着。”他不想和周铭远之间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产生什么误会。 　　“你不用说，我也很清楚。” 　　“那你大白天的丢下工作跑回来做什么？” 　　周铭远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抚上他的头发，轻轻揉了揉，仿佛对自己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有些难以理解。 　　他今天原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商业谈判，但中午休息时看到了那张照片。虽然季珩和冯一诺牵手出现在酒店里的画面有些刺眼，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也不是吃醋，而是这张照片会不会给冯一诺带来不好的影响。 　　和之前那些空穴来风胡编乱造的爆料不一样，照片上的两个人拍得十分清晰。他们表情放松，姿势自然，十指相扣，看上去非常亲密。如果不是周老板对冯一诺绝对的信任，估计也会认为他们在酒店出双入对，更何况是那些根本不关心真相，只等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冯一诺本就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但只要是他在乎的人和事，都会异常的投入和执着。 　　而周铭远和季珩，正好都是他在乎的人。 　　一个是他在乎的爱人，一个是他在乎的朋友。 　　他担心周铭远会误会他和季珩的关系，也担心网上那些潮水般的谩骂和攻击会给季珩带去意想不到的麻烦。他唯一不会担心的，是自己。 　　所以，周铭远回来了。 　　因为这个小傻子想不到要担心自己，只能他来代劳了。 　　冯一诺睁着大眼睛看他，大有“得不到答案坚决不睡”的意思。 　　周铭远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皮：“我真的只是回来陪你睡觉。” 　　冯一诺的眼睛因为他的亲吻合上又睁开，却在这一合一睁的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听懂了周铭远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原来周老板是在担心他！ 　　担心他被网上的言论影响，担心他会因为照片胡思乱想，担心他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伤害，担心他会因此纠结难受睡不着觉。 　　他丢下公司大堆事务翘班回家，只是想陪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可以好好休息。 　　周铭远从来都是行动派，他的体贴他的保护绝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冯一诺唇角缓缓向上翘，一颗心像是吸满了汁水的海绵，柔软又鼓胀，满满的似要溢出来。 　　他搂紧周铭远，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闭上眼睛：“那我们就睡觉吧。” 　　既然你这么担心我，那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你那么担心。 第93章 注定得有一个人身败名裂 　　冯一诺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如果不是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他估计能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窗外已经完全黑透，周铭远也已经不在床上，房间里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光线也调到最适合睡眠的亮度，所以稍微有些昏暗。 　　他睡得有点懵，好半天才想起拿过手机看看时间。 　　晚上八点多。 　　他居然睡了接近六个小时。如果这算午觉的话，真是这二十多年来睡得最长的一个午觉。 　　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罗森发来的微信，是两个小时前发的，只有三个字：“看微博。” 　　他心里一咯噔，寻思着不会又有什么新爆点吧？纠结了半天才划开手机点开微博，却在看到热搜榜第一位的标题时，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季珩冯一诺 原片# 　　他想也没想，直接点进了季珩的微博，最近一条的发博时间就在两小时前，是两张对比照片。第一张是上午那个爆料人发的他的季珩的所谓亲密照，第二张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但上面多了一个黎悠悠。 　　三个人一起从电梯里走出来，脸上都笑意盎然，看上去很高兴。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季珩和冯一诺的手确实挨得很近，但绝对没有牵在一起。 　　为了让大家更直观地了解两张照片的真假，季少爷还专门用红圈将两人手部位置标注了出来，一目了然。 　　配的而文字内容也很有意思—— 　　“偷拍没关系，P图也没关系，但你们怎么能强行不让女神出镜？” 　　短短两个小时，这条微博就已经有了几十万评论转发，上百万点赞，其中不少是圈中明星，他们大部分都有过被偷拍、P图，然后被恶意传播诽谤的经历，纷纷谴责这些毫无道德底线的网络黑子。 　　白天还在骂冯一诺的季珩粉丝纷纷调转矛头朝那个爆料号攻击，受了一天委屈的“糯米”们更是群情激奋，连黎悠悠的粉丝都加入了讨伐大军，理由自然和季珩一样。 　　“明明是三个好朋友一起出现，凭什么P掉我们的女神？为了达到黑人的目的，简直丧心病狂。” 　　冯一诺看了下转发记录，发现夏铭、段锦、黎悠悠、江小漓居然都转发了这条微博，而由于他们的转发，这条微博的热度正以翻倍的速度增长，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深扒那个爆料的博主。 　　冯一诺的手指点在“转发”上，想了想，又移到旁边点了个赞，然后回到自己的微博，发了四个字： 　　清者自清。 　　发完之后，他退出微博，打电话给季珩，说了声“谢谢”。 　　季珩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谢什么谢？” 　　冯一诺笑笑没接他这话茬，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那个人了？” 　　他记得当时季珩发现不对劲让保镖立刻去追认都没找到，没道理过了一年在茫茫人海中找个人还更容易啊。 　　“不是我找到的。”季珩回答，“你们家周老板找了季云倾。” 　　“季云倾是谁？”这个名字很陌生。 　　季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小叔。” 　　“你小叔这么厉害？”冯一诺对他的沉默并没有多想，“即使找到了他应该也不会这么爽快交出原片吧？” 　　“嗯……用了点小手段。”季珩有些支支吾吾。 　　冯一诺知道季家背景特殊，琢磨着季珩口中的“小手段”恐怕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手段，不过对那些整天无中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黑子，使点手段也没什么值得同情，于是他很自觉地转换了话题。 　　“周铭远认识你小叔？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这种事你应该去问你们家周老板吧？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好吧，总之，谢谢你，也谢谢你小叔。” 　　季珩提到季云倾时很不自然，而且冯一诺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个小叔，想着大概又是什么豪门恩怨之类的，也就没再多问。 　　两人很快挂了电话，不过在挂电话前季珩给冯一诺提了个醒。 　　“这次爆我们照片的和上次爆你和严若霖照片的是同一个人，包括在网上引导舆论煽风点火的也是他。但我觉得他背后还有人，而且肯定还有后招，你最好让周铭远好好查一查。” 　　冯一诺挂断电话，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到底是谁会这么针对他，想了半天没有眉目，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只能先放弃思考，起床觅食。 　　不吃饱哪有力气思考呢？ 　　不过他没有直接下楼去餐厅，而是先去了书房找周铭远。 　　为了回家陪他，周铭远耽误了一下午的工作。虽然工作时间随意翘班确实不太合适，但总体来说，他还是个负责任的老板，这个时间应该在书房处理工作。 　　书房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严实。周铭远坐在书桌后，正全神贯注地阅览下属发过来的项目分析报告。 　　冯一诺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故意粗声粗气地说：“猜猜我是谁？” 　　周铭远稍微思考了一下，很配合地说：“小辛？” 　　“不对。” 　　“阿卫？” 　　“不对。” 　　“香蕉？” 　　“……”香蕉什么时候变成人了？“不对。” 　　“噢。”周铭远说，“那我猜不到了。” 　　“……”冯一诺气结。 　　连香蕉都猜了，就是不猜他，摆明就是故意气他嘛。 　　“不玩儿了。”太伤自尊了。 　　周铭远握住他的手，忍不住笑起来：“许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就不许我也玩一下？” 　　“哼。”冯一诺哼唧一声，瞄了一眼他的电脑，看不懂。“下午是不是耽误了你很多事？” 　　“没有，我花钱雇一帮员工不是用来当吉祥物的。”即使他不在，公司事务也会被处理得很好。更何况，公司还有周锐廷。 　　“那你现在在干嘛？” 　　“随便看看。” 　　冯一诺在心里说了句“我才不信”。不过他知道周铭远这么说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点，于是也没拆穿，乖巧地换了个话题：“网上的事，季珩说你找了他小叔帮忙？” 　　“嗯。”周铭远没有否认，“季家在国内人脉很广，找他们帮忙，效率要高很多。” 　　冯一诺点点头，效率确实高，就凭一年前的酒店监控，几个小时就把人找到并且让他乖乖交出了原片，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他对季珩的背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季家，比周家还厉害？”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季珩背景深，但却从来没人挖到他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国内政商两界能排得上名号的家族，并没有哪家姓季。 　　而盛世嘉德存续百年，数代经营，财富累积在每年富豪榜上都是名列前茅。可听周铭远的意思，这个季家在国内的影响力似乎比周家还高。 　　周铭远想了想，说：“不是同一条道，不好比。” 　　同一时间，在S市南城一处八十年代的老居民楼里，某个看不清楚长相的男人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打电话。 　　“我早就跟你说过，搞冯一诺不要把季珩扯进来，季家我们惹不起。” 　　“说得好像周家你们就惹得起似的。不想扯季珩，你拍那几张照片干什么？”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了变声器的声音。 　　“我们只是想搞冯一诺……算了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干了。” 　　“你确定？”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让人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森冷错觉，“惹不起季家，你确定能惹得起我？” 　　“你……” 　　“你说，如果我把徐浩吸毒的视频发布出去，会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男人咬牙切齿，气得青筋直跳。 　　“冯一诺和徐浩，注定得有一个人身败名裂，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男人没有说话，但握着电话的手正因为巨大的怒气而颤抖，如果电话那头的人在他面前，他估计会直接一把掐断对方的脖子。 　　然而，电话那头的显然并没有将他的怒气放在眼里，打完一棒，又随手喂了颗甜枣：“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并且保证把徐浩捧成一线明星，人气绝对比现在的冯一诺还高得多。”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但那边似乎对自己提出的条件相当有信心，笃定男人会乖乖就范，所以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我们都做到现在这一步了，只要做完最后一步，就能把冯一诺从万众瞩目的高台上拉下来。你和徐浩难道不想看到他被踩进泥地永远翻不了身的样子吗？再说了，后面的事跟季珩没有半点关系，季家不可能再出手，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再找你麻烦。” 　　“那周家呢？”男人终于出声，他这个问题已经表明接受了对方的条件——怎么能不接受呢？这个条件太诱人了。更何况，对方还捏着能置他们于死地的把柄。 　　“周家？”那边很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周铭远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你怕什么？” 第94章 真正的暴风雨 　　“季冯”绯闻澄清，之前许多不实传闻也不攻自破，发帖的人很快删除微博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网友们纷纷恢复理智和谐相处，冯一诺那条只有四个字的微博被圈中好友纷纷转发支持，无数见证了事件经过的路人被冯一诺的冷静和淡定圈粉，“糯米”们更是对自家偶像极尽追捧死心塌地，连之前骂得最凶的季珩粉丝，也改变了对冯一诺的态度，主动到冯一诺微博下道歉。 　　对此，“糯米”们表现出了极其一致的大度——胜利者总要有自己的姿态嘛。顺便再对季珩那么快找出原图表示了一番吹捧和感谢，一来二去，两家粉丝居然化干戈为玉帛，成了统一战线的联盟，坚决抵御外敌。 　　冯一诺的各项工作也按部就班，进行得十分顺利。《爱如花火绚烂》也在有条不紊地拍摄中。 　　总之，网上网下风平浪静，形势一片大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冯一诺的人气值和热度稳步攀升，粉丝量和路人缘都齐齐地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真正的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这么宁静的。 　　于是，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那个视频出现了。来势汹汹，猝不及防，如同飓风过境，卷起惊涛骇浪，将冯一诺、周铭远，甚至盛世嘉德、星晖娱乐都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视频是半夜被人放出来的，时长很短，只有二十秒，但内容却相当震撼——安静而华丽的酒店走廊里，盛世嘉德总裁周铭远走到某个房间门前，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房门打开，穿着一身睡衣的冯一诺出现在门口，惊喜交加地扑进周铭远怀里，两人极其自然地吻在了一起，周铭远随即拥着怀中人进了房间，把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视频到此结束，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个看过视频的人都心知肚明。 　　尽管发布视频的时间是半夜，但依然被众多习惯性熬夜的网友疯狂转发传播，而发布视频的人就是故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等到第二天盛世嘉德和星晖娱乐反应过来时，网上的负面消息和谩骂攻击已经铺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 　　#盛世嘉德总裁身陷同性丑闻# 　　#人气小生冯一诺被曝酒店夜会同性情人# 　　#清者自清原来只是个笑话# 　　#冯一诺背后真正金主曝光# 　　#包养还是真爱？这是个问题。# 　　#当红偶像和商界新贵倾情演绎激情一刻# 　　#论娱乐圈生存法则——你缺一个金主爸爸# 　　…… 　　无数话题被网友不断刷屏，无数负面新闻被各媒体疯狂转载。冯一诺的微博成了腥风血雨的战场，唇枪舌剑，刀光剑影，每一条评论每一个字都是图穷匕见的利刃，可以在无形之中把人伤得体无完肤。 　　尤其是“清者自清”那条微博下面，谩骂、嘲笑、讥讽、轻蔑、愤怒、嫌恶很快成为主流。 　　在有心人的煽动引导下，之前在“季冯”事件中为了冯一诺的清白据理力争的粉丝纷纷感觉被利用被欺骗，瞬间失去理智由粉转黑，骂得比专业黑子还要难听，偶尔有几个表示同情或者想要替冯一诺说话的，也被这帮战斗力极强的黑粉喷了回去，很快淹没在一片骂声之中。连原本转发这条微博支持冯一诺的明星，也行动一致地齐齐删除微博以保平安。 　　这也是幕后那人前面搞了那么多不痛不痒的小动作之后，想要达到的真正目的。 　　——如果一开始就发出这个视频，说不定那些对冯一诺疯狂迷恋的粉丝还会帮他说话极力洗白。可现在，粉丝的反噬力简直是最好用的杀伤性武器，根本不用吹灰之力，就能让冯一诺一败涂地，跌进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由于视频画面非常清晰，周铭远和冯一诺的脸都看得十分清楚，盛世嘉德和星晖娱乐就算立即启动危机公关也没有办法自圆其说。 　　视频不是照片，虽然也可以合成作假，但目前国内的技术要做到这个程度是很难的，更何况这视频右上角还显示有实时跳动的时间，一看就是直接从酒店监控里截取的，根本不可能作假。 　　一大早，盛世嘉德和星晖娱乐门口就被大帮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到有公司高层进出就对准了长枪短炮，希望能套出点更劲爆的消息。 　　严若霖好不容易在保镖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安全到达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是给周铭远打电话，劈头盖脸一顿吼：“网上的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然而此时此刻正处于暴风眼正中的当事人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什么需要解释。” 　　“周铭远！”严若霖一向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鲜少有这样发火的时候，可见这次着实气得不轻，“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冯一诺考虑！他是个演员，公众人物，你做事之前就不过过脑子吗？你的智商都他妈被狗吃了！” 　　周铭远站在露台上，面无表情，目视远方，并没有出声反驳。 　　事实上，他承认除夕那天晚上，自己的确失去了日常行事里从不缺席的冷静和缜密——他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辗转一天一夜才赶在最后时刻回到冯一诺身边，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其他？ 　　况且那个酒店住的只有《山河在》剧组人员，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外面跨年狂欢，他完全忽略了酒店监控这回事。 　　百密一疏，居然被人钻了空子。 　　电话那头严若霖还在继续发火：“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大意，我这一年的努力全泡汤了？甚至，冯一诺的演艺生涯有可能到此为止！” 　　“不会。”周铭远终于给了他一个回应，“这件事情你别管了，我会解决。” 　　“你解决？”严若霖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虽然现在很多影视作品都会打打擦边球用卖腐来圈人气，但公众对同性的接受程度依然不高。艺人一旦被贴上这样的标签，要翻身非常困难……” 　　“我知道。”周铭远的声音依然淡定。 　　“你知道你还……” 　　严若霖话还没说完，周铭远已经挂断了电话。 　　严老板气得差点儿砸手机，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控制住体内熊熊燃烧的滔天怒火，打了个电话给贺以则。 　　“十分钟内，让楼下那帮记者给我滚！” 　　周铭远收起手机转过身，见到冯一诺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眼神清亮地看着他。见他转身，弯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他朝冯一诺伸出手，温柔地说：“过来。” 　　冯一诺乖乖走过去，被周铭远揽入怀中，亲昵地拥抱着。 　　周铭远身材高大挺拔，怀抱结实有力，属于非常有安全感的类型，仿佛只要在他的怀抱里，再大的风浪都不需要害怕。 　　然后他就听到周铭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问他：“怕不怕？” 　　冯一诺摇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 　　周铭远吻了吻他的发顶，说：“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冯一诺仰起头，“但是……这件事会不会给你造成很大的麻烦？” 　　是的，他不怕。谩骂也好，攻击也好，抵制也好，嫌恶也好，甚至断送自己的演艺生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拍戏也好，他统统都不怕。反正他的演艺生涯，一年前就该结束了。 　　他和周铭远真心相爱，他们没有错，他没什么可怕的。他唯一担心的，是周铭远的身份，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 　　毕竟，盛世嘉德总裁、周家继承人的身份，要比他这个刚刚走红的小明星重要得多。 　　“没事。”周铭远没有回答“不会”，只是告诉他“没事”，冯一诺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完全不带来麻烦是不可能的，但他能解决。所以没事，不要担心。 　　冯一诺点点头，小小声地说：“对不起。” 　　如果除夕那天他打开房门能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没有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扑，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在娱乐圈，什么包养、什么金主、什么潜规则，都是司空见惯，没什么稀奇。就连同性绯闻，也有不少明星被曝过，包括夏铭、包括季珩，但都仅仅是绯闻，没有任何实锤。加上他俩背景深，人缘好，团队运作得当，并没有人把那些绯闻当真。 　　可这次不一样，除夕之夜，酒店房间，拥抱，亲吻，都是实锤。放出这个视频的人，就没打算给他们任何辩驳的机会。即使周铭远有心想要洗白，也很难让公众信服。冯一诺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这么被动。 　　“别说傻话。”周铭远揉了揉他的脑袋，还要继续说点什么，手中的电话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微信提示音。 　　他抬起手扫了一眼，眼神一凛，随即在冯一诺看过来之前关掉了屏幕。 第95章 一箭四雕 　　周铭远收起手机，冯一诺望着他，迟疑了一下才问：“怎么了？” 　　“公司上午有个会，秘书问我到哪里了。”周铭远顺了顺他被自己揉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你今天不要出门了，我会通知罗森取消今天所有工作，乖乖在家等我。” 　　“好。”冯一诺十分乖巧地回答。 　　“如果可以，也不要上网，不要刷微博。” 　　“好。”冯一诺毫不犹豫地点头，让周铭远都有点意外他的冷静和配合。不过他现在有更紧急的事要办，不得不离开。 　　他在冯一诺额头上落了个吻，然后转身，大步朝卧室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回头看他：“我让小辛留下来陪你？” 　　“不用。”冯一诺扬起一抹与平常无异的温润笑意，“我还想再睡会儿。” 　　周铭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好。” 　　房门关上，冯一诺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装平静外表下，明显苍白的脸。 　　他不想周铭远担心。 　　因为一张和季珩的合成照，都会丢下工作回来陪他的周铭远，没有道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会扔下他去公司。他会去，只有一个原因，公司出了更严重的事，严重到他不得不立即赶过去。 　　所以，自己只能竭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让他放心。 　　这个时候，“不添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周铭远出了门，看着手机上辛卫刚刚发来的消息，步伐沉稳，面若寒霜。 　　辛哲快步跟在他身后：“网上有人扒出你和冯一诺住在这里的照片，小区门口有一大堆记者。” 　　“换辆车，从特别通道出去。” 　　“OK.”辛哲心领神会。 　　贺大少当初打造这个楼盘时，就考虑到高端人群会遇到的各种状况，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所以专门预留了一条特别通道，从地下停车场直接绕到小区旁边的另一条街，根本不用从大门出去。 　　上了车，周铭远打开手机浏览了一下辛哲刚刚说的那条最新微博，里面有好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冯一诺的保姆车畅通无阻地进入“山色有无”地下车库；第二张是保姆车停在顶层专用电梯口前，冯一诺和罗森等人下车；第三张是罗森和冯一诺一起走进电梯口；第四张是冯一诺走进电梯，罗森将行李箱推过去，电梯里有一个男人伸手来接；第五张是电梯门合上，罗森等人离开。另外还有一张星晖娱乐股权架构图。 　　整个过程非常清楚，很明显是冯一诺某天工作结束，经纪人和助理送他回家。而电梯里来接他的男人虽然只拍到一条胳膊和一只手，但毫无疑问，是周铭远。 　　对此，博主做了相当详细的分析，原文如下： 　　【首先，“山色有无”作为本市顶级豪宅，安保措施十分先进，如果不是住户，冯一诺的保姆车不可能进得了停车场。 　　其次，以冯一诺之前的咖位……好吧，就算以他现在走红的程度，也买不起“山色有无”的房子。那么，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而且还是住在最贵的顶层？ 　　第三，圈里人都知道“山色有无”是远洋集团旗下物业，老板是贺家大少贺以则，一期顶层当初并未出售，而是被贺大少留给了自己，并赠送了半层给多年好友严若霖，也就是星晖娱乐CEO。 　　第四，星晖娱乐由美国HZY控股（见图6），而HZY是由贺以则、周铭远、严若霖三人共同创立（看公司名称就懂），周铭远是最大股东。也就是说，周铭远是星晖娱乐幕后大老板。 　　综上，结论就很明显了。周铭远回国继承盛世嘉德，严若霖不仅送豪宅，还投其所好送了个人给他，这个人自然就是冯一诺。周大BOSS玩得满意，冯一诺自然能得到星晖力捧，得到最好的资源，咸鱼翻身再次走红。】 　　为了证明电梯里那个只露出一只手的男人是周铭远，博主还特意将那只手局部放大，圈出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周铭远其他场合的照片做对比，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由不得人不信。 　　这下不仅周铭远和冯一诺的包养关系板上钉钉，星晖也受牵连，严若霖更是被众人大骂，说他威逼旗下艺人出卖肉体供高层玩乐。甚至有几个自称曾经是星晖旗下的艺人，用小号揭发星晖曾经逼迫他们陪酒陪睡，他们有的碍于星晖的背景不得不从，有的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而被星晖雪藏封杀，将民众的愤怒情绪挑到最高。 　　这个时候，又有人开始扒严若霖，说他只是严家的私生子，严家根本不承认他的存在，他哪有什么背景？无非是傍上了远洋少东贺以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贺大少迷得神魂颠倒，硬是让他成了HZY的股东，把他捧成了娱乐圈的神话。 　　这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用得实在是很有水平，结合那条微博里的内容，再加上贺大少在圈子里男女通吃生冷不忌的花花公子口碑，所有人都认定严若霖肯定是送了不少男女明星，说不定把自己也送上了贺大少的床，才挣来如今自己在国内娱乐圈呼风唤雨的显赫地位。 　　一时间，星晖娱乐成了人人唾弃鄙视的大淫窝，旗下所有艺人都如同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平日里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往严老板身边凑，现在一个个都恨不得和严若霖撇清所有关系。真正是一出大戏。 　　周铭远退出微博，调出贺以则的号码，还没拨出去，对方的电话倒是先打了过来。 　　他刚把电话接通放到耳边，就听到那头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碎裂的哐当声响。 　　大概是怒火攻心的贺大少把什么东西给砸了。 　　贺以则这人看似花心薄情纨绔嚣张，但周铭远很清楚，他心里有一个绝不能碰的死穴，那就是严若霖。 　　今天网上的视频或者博文，表面看是针对冯一诺，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幕后黑手无非是想借冯一诺的事扳倒星晖，让严若霖无法翻身。当然，顺便让盛世嘉德因为总裁陷入同性丑闻而股价大跌市值蒸发，让他在董事会疲于应付无暇他顾，就更完美了。 　　毕竟他周铭远可是星晖的幕后大老板，如果不连同他一起打压，一旦他腾出手来，对方费尽心机要搞垮星晖的计划可就要全泡汤了。 　　到目前为止，这个计划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冯一诺、严若霖、星晖，都成了众矢之的，网上已经有人发起抵制星晖出品的一切影视作品。而盛世嘉德的股价今早一开盘就持续狂跌，目前已经跌停，董事会正要找他麻烦——这也是辛卫发给他的消息，他现在赶去公司就是为了稳住那帮老家伙。 　　一箭四雕，看来这次的对手野心不小。 　　只是，这么缜密的计划怎么会漏算了贺以则呢？ 　　贺以则和严若霖关系亲密众所周知——虽然严若霖从来没给过贺以则好脸色，但贺大少对他的纵容可从来没有掩饰过。而且，贺以则也是星晖的老板之一。 　　对方是被贺以则平时的花心蒙蔽了眼睛，低估了他对严若霖的在乎，以为就算动了严若霖，贺大少也不会为了他出手？还是贺以则平常纨绔子弟扮演得太成功，人家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只能说，自己高估了对方的智商。 　　电话那头的贺以则噼里啪啦砸了半天，发泄够了才坐到沙发上扯了扯自己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阴阴冷冷地说：“铭远，我们有事干了。” 　　“冯先生是不是没读过书？不知道清者自清后面还有四个字，叫浊者自浊？” 　　“这个冯一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发这四个字？” 　　“人家背后有金主爸爸嘛，金主爸爸可以搞定一切。” 　　“我只知道女明星可以靠脱衣服上位，没想到男的也可以，真是长见识。” 　　“难怪可以肆无忌惮抢角色抢戏，后台果然是硬啊。” 　　“心疼季帅，被抢了戏还要帮他说话。徐浩更可怜，被踢出剧组一句话都不敢说。” 　　“第一次看人当小三还当得这么嚣张的，还是个男小三，太不要脸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小三？说不定人家是真爱呢？” 　　“你没看到周铭远手上的戒指吗？听说早就在美国结婚了。” 　　“结婚了还在外面搞男人？再帅也是个人渣，真TM恶心。” 　　“有人主动送上门，不搞白不搞嘛，老婆在国外又不知道。” 　　“亏我以前还是冯一诺的铁杆‘糯米’，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 　　冯一诺坐在地上，默默关上手机，身体后仰靠在床边，抬手盖住自己酸胀的眼睛，深深吐出口气。 　　答应周铭远不上网不刷微博的，看还是没忍住。网上铺天盖地都在骂他，有些评论难听得简直无法入耳，刺得他眼睛生疼，委屈得想落泪，恨不能冲出去向所有人宣告，他不是小三，他和周铭远是合法伴侣，没有金主，没有包养，他们只是和所有普普通通的情侣一样，简简单单地谈个恋爱。 　　可是他不能，盛世嘉德和周家已经因为他和周铭远的视频曝光而遭到各大媒体的质疑和舆论攻击。除了少数几个周家人，董事会其他成员并不知道周铭远和自己结婚的事，他不知道如果他们的真实关系曝出来，会对盛世嘉德和周铭远个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还有爸妈，虽然他们平常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八卦新闻，但现在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万一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又会怎么想？他们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吗？那个视频…… 　　冯一诺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一愣，条件反射地以为是哪家媒体又来骚扰，低头一看，才发现来电显示是“一言”。 　　他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冯一言就在那头关心地问：“哥，你还好吗？” 第96章 “你会帮我的，对吧？” 　　“我很好，别担心。”冯一诺知道喜欢追星喜欢刷微博的冯一言肯定是看到了网上的消息，所以也并没有矫情地掩饰，而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点。 　　“是他吗？”冯一言问。 　　“什么？”冯一诺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周铭远吗？” 　　冯一诺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言，我……” 　　“哥。”冯一言打断他的话，“网上那些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信你说的。” 　　小丫头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冯一诺心里一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会永远支持他。 　　“是。”冯一诺清晰而郑重地说，“哥哥喜欢的人，就是他。” 　　电话那头的冯一言并没有因为得到这个答案而轻松一点，反而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头：“你上次说，他也喜欢你，对不对？” 　　“嗯。”冯一诺的唇角不自觉地网上翘了翘。 　　“可那个戒指是怎么回事？他真的结婚了？” 　　“啊，对，他是结婚了，不过……” 　　“哥！”冯一言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可以接受你喜欢一个男人，我也知道你对他的感情肯定很深。但是这样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应该离婚之后再和你在一起，给你一份干干净净的感情，而不是将你置于现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境地！” 　　“一言，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不行！哥，绝对不行，我不答应！他这样对你也太不负责了！难道有钱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一言啊。”冯一诺无奈地长叹一声，“你能不能听哥把话说完？” 　　冯一言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制住体内奔腾的“洪荒之力”，强作镇定地开口：“行，你说。” 　　“咳。”冯一诺清了清嗓子，然后问，“你现在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站着的啊。”冯一言一脸莫名。 　　“那你先找个地方坐下。” 　　“为什么要坐下？我都急死了，根本坐不住……” 　　“坐下我再说。”冯一诺坚持。 　　于是冯一言老老实实坐回椅子上：“我坐下了，你说吧。” 　　“那你坐好，别摔了。”冯一诺说完也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才重新开口，“周铭远不会离婚，我也不会。” 　　“啊？”冯一言完全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和周铭远离婚。” 　　“你不跟他离婚？你和他离什么婚？你俩又没结……”冯一言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得仿佛断线了一样，过来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冯一诺，你别吓我，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冯一诺知道他已经听明白了。 　　冯一言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想说的是，你和周铭远，结……婚了？” 　　大概由于这个结论实在太不可思议，后面三个字她说得十分颤抖。 　　“对，我们结婚了——”冯一诺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就从电话里传来。 　　冯一诺不忍耳闻地扶了扶额头，几乎都能想象冯一言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的画面。 　　看来，只是坐下，也没用啊。这个消息的冲击力看来还是太大了。 　　受到惊吓的冯一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可能啊？根本就不可能啊！国内根本就不能同性结婚，你肯定是在逗我，你们怎么可能结婚呢？” 　　“我们在美国结的婚。”冯一诺索性什么都招了。 　　“什么时候的事？”冯一言还是没法相信。 　　“去年，我去美国的时候。” 　　“去年，去年。”冯一言喃喃念了半天，一拍脑门，哀嚎，“冯一诺，你也太有主意了！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跟爸妈交代？” 　　“你会帮我的，对吧？”虽然他知道父母那关肯定不好过，但有妹妹的支持，成功率应该会稍微高一点。 　　“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吧！”冯一言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盛世嘉德总裁居然是我大……不对，我到底应该叫他大嫂还是哥夫？” 　　“……”冯一诺被问得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冯一言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又自言自语地说：“看周老板那个气场，肯定是叫哥夫了。” 　　“……”凭什么就叫他哥夫了？有这么明显吗？ 　　“哥，为了你和哥夫的幸福，我先打个电话回家探探口风啊。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你别搭理，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其实支持你的‘糯米’还是挺多的，只是现在那些喷子太凶残了，‘糯米’们不想跟他们再吵起来，那样就更加让人看笑话了。你让哥夫赶紧想想办法，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那帮说你是小三的人被啪啪打脸了！千万不要被那些人影响心情。加油啊少年，小糯米们永远爱你！” 　　“……” 　　冯一言竹筒倒豆子般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冯一诺盯了屏幕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代表“糯米”在安慰他。 　　不过，这一口一个“哥夫”的是不是叫得太顺嘴了点？ 　　N市某小区楼下花园，冯一诺的母亲余美兰从外面买菜回来，一进小区就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有点怪怪的。平常关系不错的街坊邻居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等她看过去，那些人的目光又迅速躲开了。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和往常一样跟她们打招呼，然后她发现，那些人连回应都显得很不自然。 　　余美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心里有疑惑，但表面却不动声色朝自家那栋楼走去。在她身后，那些人又开始聚在一块对着她指指点点。而那些闲言碎语，就这么顺着风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他们家那儿子演了十年的戏都没出名，前阵子突然就火了，我就觉得有问题，果不其然啊。” 　　“哎哟被一个男人包养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真是丢死人了。” 　　“听说那个男人还有老婆的呢，现在这些演戏的为了出名真是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的了。” 　　“我看他们家诺诺挺乖巧懂事的，不像那种人，网上那些人瞎传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呀。” 　　“什么瞎传，视频都被人曝出来啦。今天早上我女儿给我看的时候，我简直都看不下去，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啃啊……” 　　“真是造孽，余姐人不错，怎么教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儿子来？” 　　“他们家冯一诺都二十八了还没交女朋友，我就觉得不对劲嘛，没想到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喜不喜欢的谁知道，听说那个男人很有钱。娱乐圈这么乱，为了出名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 　　“要是不喜欢男的还跟男的睡，不是更恶心？” 　　余美兰脸色发白，但脚下的步子却没停。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变态”、“恶心”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子字眼讨论她的宝贝儿子。 　　什么为了出名为了钱就跟男的睡，什么在视频里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不，不可能。那不是她的儿子，不是她的诺诺，这些人都在胡说八道！ 　　余美兰呼吸急促，头昏眼花，血压升高，却强忍着没有回头去找那些人理论，她要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遇到楼上下来的姜阿姨，一见到她就故作亲热地迎了上来：“哎呀余姐，你们家诺诺可真有本事啊，傍上这么大一个老板，什么时候接你们去S市享福啊？” 　　姜阿姨的儿子和冯一诺同年，从小到大什么都比不过冯一诺，快三十岁了还游手好闲在家啃老，拘留所都不知道进了几回，平日里在街坊邻居面前没少挨白眼儿。 　　前阵子冯一诺因为《山河在》走红，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她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现在网上曝出冯一诺的丑闻，她不上来踩几脚，简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余美兰是个知识分子，脾气也好，平日里面对姜阿姨的冷嘲热讽基本上就是一笑置之，不会跟她计较。但今天她刚进小区就听到一堆污蔑儿子的闲言碎语，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了，直接就怼了回去。 　　“反正这福你又享不了，轮得到你操心吗？” 　　她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姜阿姨一眼，直接绕过她往楼上走。 　　姜阿姨没占到嘴上便宜，轻蔑地呸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是享不了这个福，我们家那个小兔崽子哪有你们家诺诺的本事？脱衣服伺候男人这种事他可做不来……” 　　“姜文英！”余美兰回过头来，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 　　姜阿姨正说得爽快，乍一见余美兰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防备地看着这个平常在邻里面前总是笑得温柔和蔼的老邻居，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发憷。 　　大概是余美兰眼中的怒火太过旺盛，脸上的表情太过骇人，她竟一时没敢再说下去。 　　余美兰一步步走回来，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再敢说我儿子一句坏话，我跟你拼命！” 　　护犊子的母亲是很可怕的，这一点姜阿姨也深有体会。就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她还宝贝得要死，更何况是人家从小倾力培养的冯一诺。但她也不能就这么认输，那多没面子？所以就算发憷还是要硬着头皮多说两句。 　　“怎么？有脸做还不让人说……啊！” 　　姜阿姨话没说完，余美兰手中的菜篮子一扬，作势就要朝她砸过去。她见势不对，赶紧抱头就往旁边躲。 　　余美兰的菜篮子当然没有砸出去，她看着姜阿姨胆小怕事又刻薄丑陋的嘴脸，突然觉得跟这种人较真都掉价，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 　　于是，她什么都不想再说，转身踏上台阶。谁知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余阿姨，不好了，出事了！”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我们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关机了？” 　　“我昨晚忘记充，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手机没电了。”余美兰认出这人是自己老公单位的同事小葛，心里一慌，“怎么了？是不是老冯出事了？” 　　小葛一路从单位跑过来，累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着急地点头：“冯叔刚刚在办公室晕倒了，你……你快跟我走！” 　　余美兰眼前一黑，手中的菜篮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西红柿、土豆滚得满地都是。 第97章 合法的 　　冯一诺和妹妹通完电话，压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罗森已经微信告诉他这两天的工作都已经取消，让他不要出门，并且和周铭远一样，叮嘱他不要上网。 　　他知道他们都是担心自己看到那些评论会不高兴，程小慧还一个劲儿地在他们的工作群里拼命逗他开心。但出了这样的事，他又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他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可他担心周铭远，担心爸妈。 　　虽然说他和周铭远的事迟早都要告诉父母，但绝不是以现在这样的方式。 　　原本他是打算今年春节回去向他们坦白的，却没想到，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老天爷总是喜欢在你春风得意忘乎所以时给你一记闷棍，让你知道现实有多残酷。 　　由于那个视频是半夜发出来的，等他们发现时，已经被无数媒体和网友转载，连删都来不及。不仅仅是微博微信社区论坛，甚至几大门户网站主流媒体都几乎被刷屏，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父母虽然不玩微博，也不怎么上网，但老爸单位却有无数喜欢上网的年轻人。他现在只有求神拜佛，让老天爷保佑二老不要看到那个视频。否则，他真的担心他们会承受不了。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越想越心慌。 　　老爸是个特别传统特别固执的人，又一直在国企工作，思想保守刻板，当初自己要考电影学院，他就不同意。他觉得娱乐圈就是大染缸，好人家的孩子都不应该进那个地方。最后还是妈妈帮他说了一堆好话，才让老爸点头。 　　他毕业之后拍戏，一直不温不火，老爸反而放心了许多——他恐怕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因为自己的儿子不红而高兴的父亲。因为不红，意味着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绯闻和是非。 　　冯一诺捧着水杯，深深叹了口气，手机打开关上好几次，想要打电话问问一言爸妈的情况，又想着刚刚才和妹妹通完电话，小丫头现在还在学校，应该没那么快有消息。 　　他自己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回家，老妈太了解他了，只要他语气稍微有点不对，她就会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通电话，反而让她察觉到什么。 　　纠结了半天，最后打算回房再强迫自己睡会儿。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当然，前提是能睡得着才行。 　　他放下水杯，走出厨房，刚要上楼，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他脚步一顿，盯着大门半天都没动。 　　这个时候，谁会来这里？不会是外面那帮记者神通广大到进了小区上楼来了吧？ 　　门铃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大有他不开门就一直响下去的气势。 　　冯一诺紧张地握紧了手机，朝门口走过去。 　　他把步子放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到了门口打开猫眼一看，发现站在外面的居然是黎悠悠。 　　他一把拉开门，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黎悠悠大步跨进来：“你们家周老板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让我过来陪陪你。” 　　想到周铭远的细致体贴，冯一诺忍不住心里一暖，关上门又问道：“小区门口那么多记者，你怎么进来的？” 　　“我从三期地下停车场那边的特别通道进来的，没人发现。”黎悠悠走进客厅，摘了帽子和墨镜，环顾了一下四周，感叹道，“这么大啊！果然是豪宅，比我华瑞一品那套房子阔气多了啊。” 　　“华瑞一品也算顶级楼盘了，知足吧你。”冯一诺边说边走进厨房，“喝点什么？” 　　“果汁。” 　　“没有果汁，只有苏打水和矿泉水。” 　　“……那你为什么要问？” 　　冯一诺挠挠头：“要不给你鲜榨？有水果。” 　　“算了，麻烦，给我苏打水吧。” 　　黎大小姐说完往沙发上一躺，冯一诺给她拿了瓶苏打水，又洗了些水果端出来。 　　黎悠悠调侃道：“真贤惠啊。” 　　冯一诺不想搭理她：“吃你的水果。” 　　黎悠悠叉了颗又大又红的车厘子放进嘴里，见冯一诺情绪不高，才想起自己今天来的任务。 　　“你还好吧？” 　　冯一诺牵强地笑笑：“不上网就还好。” 　　“你这是被人骂得太少，还没习惯。” 　　“……”冯一诺无语。这事儿他恐怕永远也习惯不了。 　　黎悠悠又说：“真的，多骂几次就习惯了。你看现在娱乐圈大红大紫的，有几个没被骂过的？” 　　“你好像就没被骂过。” 　　“我长得漂亮人缘好，温柔可爱又善良，谁舍得骂我？” 　　冯一诺深刻地觉得几天不见，这女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你真的是来安慰我的吗？” 　　“你没有被安慰到吗？” 　　“完全没有。” 　　“噢。”黎悠悠说，“那就算了。”说完又上上下下打量冯一诺，“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 　　“什么才是需要安慰的样子？” 　　“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痛哭流涕，崩溃绝望。”黎悠悠的语气居然十分认真。 　　“……”冯一诺无语地摇摇头，“不至于。”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在乎网上那些言论，所以也没打算安慰你。不过……”黎悠悠顿了顿，“周铭远很担心你。” 　　“我知道。”冯一诺牵强地笑笑，“其实网上那些言论我还是在乎的，没有一个演员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更何况，那些言论还会伤害到我的亲人和爱人，尤其是我的父母，他们年纪大了，万一……” 　　冯一诺话没说完，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就疯狂响了起来，吓得他眉心一跳，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起身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冯一言的名字，他颤抖着手点了接通，里面立刻传来妹妹嚎啕大哭的声音：“哥，你快回来，爸爸出事了！” 　　冯一诺脸上血色尽失，手机直接就从手中滑落跌到了地上。 　　黎悠悠见他面色苍白呆若木鸡，捂着脸咬牙切齿在心中骂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乌鸦嘴啊！” 　　盛世嘉德总部大会议室，集团所有董监高全员到场，吵吵嚷嚷，唾沫横飞。满场乱七八糟，鸡飞狗跳，都是针对今天一大早的视频事件。这不仅仅关乎集团的形象和声誉，也关系到他们的直接经济利益——盛世嘉德的股价从来就没有开盘就跌停的先例！ 　　因为直接涉及老板的私生活，公关部没有得到周铭远的指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危机公关。按照常规的套路删帖澄清，或者道歉谴责，再或者避重就轻祸水东引打太极踢球都行不通。 　　第一，视频内容太清晰，传播太迅速，删帖根本来不及，且太容易适得其反。一旦网友发现他们在删帖，一定会闹得更厉害。 　　第二，他们家这位老板的长相辨识度实在太高，视频高清无码，他们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那不是周铭远，只是有个人正好和他们家大总裁长得一模一样吧？ 　　第三，他们不知道周铭远对那个冯一诺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只需要维护周老板的声誉，降低对集团的影响，那也简单，就算承认周老板是个花花公子男女通吃又有什么关系？像周家这样的财势地位，不知道多少男星女星主动往他身上扑，稍微操作一下，让网友把矛头指向某个“为了上位出卖色相”的冯姓小明星身上不就行了？ 　　但如果那样做，那个拍了十年戏，刚刚红了没几天的冯一诺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被众人踩进泥里，再无翻身之日。 　　事实上，公关部包括部分董事，以及在场大部分高管都同意牺牲冯一诺，保住周铭远及盛世嘉德的声誉，稳定股价。 　　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随便玩玩的小明星当然不会有集团利益重要。 　　但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周家人一致的反对，连已经被周铭远罢免了职务，但依旧持有股份的周丰年、周延年都不同意。 　　他们倒不是真的有多少家族爱，也不是对冯一诺有多同情，而是他们在来之前本来要去联合大哥周启年对周铭远施压，却被告知周铭远和冯一诺早已经结婚，而且两人的感情还非常深。 　　周启年甚至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敢牺牲冯一诺，周铭远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们。职务都没了，难道股份也不想要了？” 　　他们知道，牺牲他们喃凮这种事，周铭远真能干得出来。所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他们只能勉为其难和周铭远站在同一阵线。 　　其他董事高管都表示不能理解，周家人也不敢直接把周铭远卖了，说那是周老板的老婆。这个冲击力可能比那个视频还要大。 　　双方正僵持不下，周铭远到了。 　　公关部负责人代表其他董事高管提出这个方案，周铭远什么也没说，只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向了另一边的周家人。 　　经过周铭远的清理换血，公司高管中剩下的周家人并不多，但他那几个叔伯手上的股权他却一直没动。 　　周老爷子生前对自己的兄弟子侄都不错，每家都有相应的股份。他留给周铭远的那部分占总股本的32%，是最大股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周启年和其他几个堂兄弟姐妹，每人5%—10%不等，虽然分开看并不多，但加在一起，却不容小觑。 　　周铭远身为董事局主席和最大控股人，也不能不顾忌几个叔伯手中的股权。他看周家人的意思，是想确定他们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想要牺牲冯一诺。 　　坐在最前面的周锐廷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刻旗帜鲜明地表示：“我们并没有同意这个方案。” 　　“那为什么还要提？”周铭远看向公关部负责人，眼神冷漠，看不出喜怒。 　　负责人回头看了看其他董监高，硬着头皮说：“这是对公司而言，影响最小的方案。” 　　“哦。”周铭远点点头，其他人以为他同意这个方案，顿觉心里一松，可没想到周铭远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负责人脱口而出。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周铭远云淡风轻地扔出一枚炸弹，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枚炸弹丢在会议室会产生怎样的威力。 　　一时间所有人都石化了，原本闹哄哄的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家人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公开和冯一诺的关系，其他人则是太过震撼，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全场大概只有周锐廷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因为以他对周铭远的了解，早就知道他会为了保护冯一诺不顾一切。 　　盛世嘉德在别人眼里，是财富、名利、地位的象征，可在周铭远眼里，恐怕连冯一诺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要让他为了盛世嘉德牺牲冯一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公关部负责人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问：“您说的爱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的爱人。老婆，伴侣，配偶，wife，lover，couple，随便你们怎么理解。”周铭远面无表情地欣赏着某几位股东抽搐的脸，欣赏够了，抬起自己的左手，展示自己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合法的。” 第98章 “找我帮忙，代价很高。” 　　周铭远最后三个字成功地将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击得粉碎，尤其是那个几个吵着要牺牲冯一诺的董事，看周铭远的眼神活像看一个怪物。 　　他们设想了无数周铭远和冯一诺的关系，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是伴侣，是配偶，而且还是合法的。 　　合法是什么意思？就是领过证的，登过记的，结了婚的，有合法婚姻文件，法律认可的伴侣关系！ 　　可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结婚？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周总，你别逗了，同性婚姻在中国根本就不可能合法……” 　　“我是美国籍。”周铭远冷冷地打断他，深邃的褐色眸子里，看不出一丁点儿玩笑的成分。 　　说话那人笑不出来了，其他人心里也同时咯噔了一下。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这位从天而降的周家继承人，是货真价实的美国籍啊。 　　同性婚姻在中国不合法，但在美国却是合法的。只要他们在美国登记结婚，有当地政府认可的合法结婚文件，那他们的婚姻就是合法的。 　　也就是说，那个冯一诺真的是他的爱人，是堂堂盛世嘉德总裁的……合法伴侣！ 　　除了已经知道他们真实关系的几个周家人，在场其他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股东更甚，一张上了年纪的面孔几乎要扭曲抽筋了。 　　堂堂盛世嘉德总裁，居然娶了个男老婆，且那个男人还是个没家世没背景，在此之前也没什么名气的不知道多少线小演员。这传出去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吗？ 　　更可怕的是，周大总裁为了保护那个男人，居然打算牺牲公司形象，不顾公司声誉，公开两人的真实关系！ 　　他们当然清楚周铭远想干什么，两人的关系一旦公布，冯一诺“为了出名出卖色相”、“当小三靠金主上位”的罪名就可以洗得干干净净。 　　虽然公开自己的性向在娱乐圈也无异于自杀，但“盛世嘉德总裁爱人”这个头衔却是金光闪耀、光芒万丈，谁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即使退出娱乐圈，也比现在一黑到底万人唾骂的强。 　　但盛世嘉德却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一个尺度并不算太大的视频，已经让周铭远陷入了“同性丑闻”，股价直接跌停。公开他们的关系，谁能保证是福是祸？ 　　周铭远是美国籍没错，可这里是中国。 　　虽然目前大众对同性感情的接受度有所提高，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那是不正常的病态行为，尤其是在股民之中，年龄层偏高又相对保守的人群是绝大多数。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取向为同性的公司老板几乎等同于异端，想要继续保有对盛世嘉德的信心几乎是不可能任务。 　　更何况，这个老板凭空而降，在国内查阅不到任何与其相关的履历，除了最初几次非常唬人的亮相之外，最让大跌眼镜的居然是和一个同性小明星拉扯不清，实在是非常、非常、非常的令每一个股民都心生不安。 　　其实包括周铭远的几个叔伯在内，虽然当下里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闭上嘴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牺牲冯一诺，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就接受这样的感情和这样的婚姻。 　　有钱有势，随便怎么玩都行。远洋的贺大少算会玩的了吧？但他不照样得听贺老爷子的乖乖联姻？他要敢娶个男媳妇儿回家，贺家老爷子绝对会当场打断他的腿。 　　他们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怎么可能不顾忌家族声誉和公司利益？ 　　所以，对于周铭远要对外公开和冯一诺的关系，在场除周锐廷外，几乎所有人都是反对的。甚至有比较激动的股东表示，如果周铭远一意孤行，他们会联合起来直接罢免他董事局主席和执行总裁的职务。 　　周铭远预料到他们会反对，但没想到他们会反对得这么激烈。 　　大概是他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原因，他并不认为公开自己的同性婚姻是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在他看来，一个集团的领导者，拥有一段稳定的婚姻，更能增强股民的信心，也更能做出稳健的决策和规划。 　　他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冯一诺，也是为了公司。就算他再不喜欢周家人，也绝不会拿盛世嘉德的声誉开玩笑。无论他的婚姻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比一个包养小明星，且敢作不敢当，出了事就推脱责任的纨绔子弟要好得多。 　　虽然在国内，接受同性婚姻的人并不多，但至少他们的婚姻是合法的，他们在视频中的亲密行为也是合法的，不管从道德层面还是情感层面，都能让公众对此次事件有全新的认识。如果运作得好，完全可以来个漂亮翻转，将整个舆论的风向引导到对盛世嘉德和冯一诺有利的那一边。 　　但要如何说服这帮老顽固，确实是个问题。 　　公司章程有明确规定：如若董事局主席有重大决策失误，给公司带来重大损失，超过2/3董事会成员及股权超过2/3的股东同意，董事会有权罢免董事局主席职务。 　　周铭远名下的股权是32%，如果这帮老家伙真联合起来，还真有点棘手。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周锐廷身上，后者手上有10%的股权，如果他可以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周锐廷会站在他这边吗？要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回来夺了他的位置，现在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应该是他才对。他或许是周家所有人中，最想看到自己跌下那个位置的人。 　　在一票言论灼灼、气势汹汹的大股东之中，周锐廷始终略显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未发一言、不置一词。 　　直到周铭远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穿过偌大的会议室隔空一对，他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冲着周铭远微微一笑。 　　会议室里众人僵持不下，气氛陷入了绝对死局，周锐廷突然开口说了句话。 　　“虽然这是公事，但也算是周家的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听一听老太太的意见？” 　　周铭远听到这句话，眼神微闪。 　　吵吵嚷嚷的一群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以及整个盛世嘉德来说，周老夫人地位超然，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言九鼎。就算此刻渐渐噤声的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服和不安，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周铭远看了周锐廷一眼，后者脸上毫无异样，周铭远刚想说话，会议室大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推开。 　　偌大的会议室原本就鸦雀无声，此刻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把目光移向推门而入的某人——公司高层会议，未经允许，闲杂人等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但这次进来的人很特别，大家也都不陌生。周老板的保镖兼司机，以及特别助理，辛哲。 　　突然闯进这么安静的一间屋子，又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辛哲整个人也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目标明确地看向坐在最前方的周铭远，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电话，神色焦急。 　　周铭远眼神微凛，立刻意识到冯一诺那边可能出问题了。他进会议室前特地交代过，除了冯一诺，其他人的电话一律挡回去。 　　他起身朝门口走去，经过辛哲时直接拿过电话放到耳边，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 　　走出会议室的同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他那一声刻意压低、温柔至极的“诺诺”，然后安静的会议室瞬间便如同炸了锅，再次沸腾起来。 　　因为他们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周铭远那声“诺诺”还未落下，电话里就传来冯一诺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的声音。 　　“铭远，我爸晕倒进了医院，我要回去。” 　　周铭远脚步一顿，立刻想到冯爸晕倒的原因可能和那个视频有关，什么都没问，只回答了四个字：“好，我陪你。” 　　冯一诺没想到他会陪他回去，本来六神无主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可以吗？你公司那边……” 　　“放心。”周铭远低沉笃定地声音真的有让人放心的魔力。 　　因为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你身边，为你遮挡一切流言蜚语刀光剑影。 　　挂断电话，周铭远回到会议室，言简意赅地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我和冯一诺的结婚文件会在一小时内送到公关部，请尽快做好对外公布的各项准备。” 　　第二句：“对周家造成的影响，我会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第三句：“如果你们要罢免我的职务，请便。” 　　三句话说完，连一秒都没多停留，转身离开。 　　一屋子的商界大佬，都被他这三句话的内容和气势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匪夷所思和不敢置信。 　　只有周锐廷，轻轻敲击着桌面，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周铭远快步上了车，辛哲发动引擎将车缓缓开出。 　　周铭远拿出手机，拨出个号码。片刻之后，电话接通。 　　“我需要你再帮个忙。” 　　那头的应答声很冷漠：“欠你的人情，上次已经还了。” 　　“这次有这次的价钱。” 　　“什么忙？” 　　“一天之内查出导演这场戏的真正幕后黑手。” 　　“找我做事，代价很高。” 　　“不惜一切。” 第99章 周先生 　　为了避开小区门口的记者，冯一诺简单做了下伪装，坐黎悠悠的车从特别通道出来，换上周铭远的车，在网上漫无边际的狂风暴雨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S市。 　　两个城市的距离虽然算不上远，但也有三个多小时车程。冯一诺牵挂父亲的病情，每一分钟都觉得无限漫长，才刚刚上了高速，就不停地看时间，啃指甲。 　　周铭远知道他有这个一紧张就啃指甲的坏毛病，拉下他的手，将人搂到怀里，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会儿。 　　冯一诺什么都没说，乖乖地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大概是最近工作太忙，事情太多，神经太紧崩，而周铭远的怀抱永远能给他满满的安全感，所以他很快就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在周铭远的怀里，而是在他的腿上。 　　周铭远坐得很端正，手掌轻轻搁在他的脑袋边上护着他，生怕途中偶尔的颠簸会让他不舒服。 　　其实宾利这种级别的豪车，减震系统也是顶级的，过减速带都跟平路一样稳，哪里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这必须是要很多很多的珍惜和爱，才会这样倾心爱护吧？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拯救了整个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周铭远这么好的男人。 　　冯一诺轻轻抓住周铭远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 　　周铭远感觉到他的小动作，低头看他，然后唇角微微一弯，说：“醒了？” 　　“嗯。”冯一诺就着那个姿势往他腹部拱了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 　　“这么久？”冯一诺吓了一跳，飞快从他腿上离开，坐了起来，“你腿麻了没？” 　　“麻了。”周铭远看着他紧张的小眼神，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地拉大了些。 　　“麻了你不知道叫醒我？换个姿势也行啊，你是不是傻？”冯一诺一边抱怨一边心疼地伸手给他揉腿。 　　周铭远188公分的身高，尽管宾利后排的空间十分宽敞，依旧让冯一诺觉得他那两条大长腿有些委屈，尤其还保持一个姿势坐了这么久。 　　“看你睡得香，舍不得。”周铭远揉了揉他的头发，舒展了一下酸麻的腿，握住他的手，“要再睡会儿吗？” 　　冯一诺看了眼车窗外飞驰后退的景色，摇了摇头：“不了，很快就要到了。” 　　他说完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有几条微信消息，都是罗森和黎悠悠发来安慰他以及关心父亲病情的。他一一回复了，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给冯一言，询问父亲现在的状况。 　　冯一言很快回了消息过来：“还在手术室。哥你到哪儿了？” 　　“快下高速了，你乖乖陪着妈妈。” 　　“好。” 　　冯一言在那个“好”字后面跟了个可怜巴巴哭泣的表情，看得冯一诺心里一抽，恨不得剩下几十公里距离瞬间消失，出现在母亲和妹妹面前。 　　他关上手机，靠在周铭远肩头，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周铭远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权当安抚，侧头吻了吻他的额角，也没有出声。 　　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没有默默陪伴来得实在。 　　一小时后，两人赶到医院。妹妹一言陪着妈妈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旁边站着冯一诺的舅舅和姑妈。 　　一言先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哥哥就掉眼泪，哭着扑进了冯一诺的怀里。 　　冯一诺搂着妹妹安抚，看到妈妈从椅子上站起身，舅舅姑妈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忙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冯一言懂事地站到了一边，稚气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然后在下一刻，震惊地张大了嘴。 　　——她看到了周铭远。 　　冯一言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妈妈，因为她不知道周铭远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让原本就心力憔悴的母亲更受刺激。毕竟爸爸因为那个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视频，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啊！ 　　冯一诺朝妈妈走过去，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妈妈，我回来了。” 　　余美兰搂着儿子，有些哽咽，但忍着没有哭，反而强颜安慰道：“爸爸不会有事，别担心。” 　　但冯一诺明明能听出她声音里极力压抑的那一丝颤抖。 　　“嗯，不会有事。”冯一诺重复着母亲的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母子俩在互相打气。 　　周铭远从头到尾站在冯一诺身后没有说话，周总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舅舅先注意到他，礼貌地问了一句：“这位是？诺诺的朋友？” 　　余美兰明显地感觉到儿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从自己的怀抱里退了出去，有些无助地看着身后那个男人，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而那个男人沉静地看着他，眸光如水，温柔熨帖。 　　余美兰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的穿着和气度，突然想起买菜回来在楼底下听到的闲言碎语，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把钝刀子，在来回拉扯翻搅，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因为老公还在手术室和死神拉锯，余美兰到底是保持着良好的涵养没有在周铭远面前失态，并在冯一诺介绍周铭远是他的朋友时，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送一诺回来。” 　　周铭远彬彬有礼地回：“您不用客气。” 　　然后几人再没有其他言语，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手术中”的LED屏，希望那扇紧闭的大门能够尽快打开，传出好的消息。 　　雪白的墙壁上，造型简单的时钟嘀嗒嘀嗒，和着每个人心跳的节拍，一分一秒地向前走去。 　　直到三小时后，这样的煎熬才总算走到尽头。当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拉下口罩说出那句“手术成功”时，一直强忍着泪水的余美兰终于在儿子怀里哭了出来。 　　接下来父亲直接转至ICU观察，医生称24小时内醒过来，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让他们先做准备。 　　因为人在ICU，暂时无法探视，舅舅和姑妈确定手术成功后就先离开了。 　　余美兰本想让儿子陪她回家拿些东西，话未出口见到站在冯一诺身后始终沉默守护的男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让一言陪她回去。 　　冯一诺要去办理住院手续，被周铭远拦住抽走了单据，转身递给身后的辛哲，让他去办。 　　冯一诺说：“这是我爸爸！” 　　“我知道。”周铭远温和地看着他，“可你现在不能去排队交费。” 　　冯一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发现连个口罩都没戴，要是就这样大喇喇往缴费大厅一站，估计很快就能被闻风而来的网友和媒体淹没。 　　最后当然只能让辛哲去办，但冯一诺是在母亲和妹妹回医院后要去病房休息时，才知道他办的居然是豪华VIP病房。 　　自己现在拍戏和工作的收入当然可以负担这个费用，但母亲余美兰坚决不同意。理由很简单，冯一诺的父亲是国企干部，现在还没退休，超标的医疗规格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父亲一向正直清廉，属于收人家几个水果都要给钱那种，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住的是豪华病房，估计宁愿住在走廊上。 　　冯一诺没办法，只能跟周老板商量，换成了普通的单人病房。 　　一番忙碌下来，已经夜深。 　　虽然父亲还在ICU，家人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但医院不能离人，以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冯一诺本来打算在医院守着，但余美兰说他从S市赶回来太辛苦了，让他先回家休息。 　　“我不累……”冯一诺还想坚持。 　　“你不累，人家周先生也不累吗？”余美兰说完看向周铭远，“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余美兰的态度客气而疏离，冯一诺当下就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周铭远一眼，但周铭远似乎并不在意，语气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诚恳：“不麻烦，应该的。” 　　余美兰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继续问道：“周先生今天回S市吗？” 　　冯一诺没想到母亲会直接隐晦地下逐客令，刚要说话，周铭远便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眼神撞在一处，冯一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随即，他听到周铭远对母亲说：“暂时不回。” 　　余美兰点点头：“现在太晚了，开车回去也不安全。”她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温和，但是不容置疑，“诺诺，你带周先生去一下附近的酒店，然后再和妹妹一起回家，好吗？” 　　这已经摆明不让冯一诺和周铭远住在一起了。 　　冯一诺知道妈妈暂时不能接受自己和周铭远的关系，但周铭远大老远地陪他回来，让他一个人住酒店自己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妈妈，我……” 　　“有什么话，等爸爸醒过来后再说，好吗？”余美兰没等他说完，就截断了他试图解释的可能性。 　　冯一诺咬着嘴唇看周铭远，周铭远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对余美兰说：“谢谢您，我明天再过来。” 第100章 是不是对你老公太没信心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冯一诺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公开两人关系的好时机，只能听话地抱了抱母亲，嘱咐她在病房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 　　冯一言默默跟在哥哥身后，看着和他并肩前行的周铭远，半是好奇半是审视地打量着。 　　由于视频发布到现在，双方当事人都没有出来做任何的解释和澄清，网上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无疑是冯一诺。虽然星晖也处在舆论的腥风血雨之中，但好歹十多年的经营，让严若霖在娱乐圈地位超然，想要仅凭几盆脏水就扳倒他，还是相当困难的。 　　但那个视频却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她非常想知道周铭远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或者说，她非常想知道周铭远对她这个傻哥哥到底“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应该是……很喜欢的吧？否则人家一个堂堂大总裁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陪冯一诺来医院。 　　可如果他很喜欢冯一诺，又怎么会任由网上铺天盖地的攻击谩骂而不采取任何措施呢？ 　　冯一言自然想不明白周老板商业场上弯弯绕绕的安排，她也不会知道这次幕后那只黑手想要借那个视频一箭多雕的真实意图。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而不是眼看着他被拖进漆黑冰冷的舆论漩涡，却无动于衷。 　　当然，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全力保护。周老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走出电梯进入停车场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探视时间已过，住院大楼地下停车场的车辆并不多，大约也暂时没人想到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位视频男主角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跟踪尾随，很是清静。 　　冯一言看出他们有话要说，乖巧地跟着辛哲先去了车上。 　　周铭远一言不发牵着冯一诺的手走向一旁的监控死角，将眼底明显泛着疲惫的冯一诺搂进怀里。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陡然松了下来，冯一诺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整个身体开始轻飘飘地发软，靠在周铭远怀里，就再也不想离开。 　　周铭远像安抚小动物一样顺了顺他的头发，问他：“是不是很累？” 　　冯一诺在他面前完全没有逞强这个技能点，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你今天晚上住哪里呀？” 　　“我们回来之前就已经让阿卫安排好酒店了。”只不过原本是打算和他一起住的，现在看来，只能一个人住了。 　　冯一诺垂下眼皮，情绪相当低落：“我今天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我也正好要跟贺以则聊点事情。”周铭远说完停顿了一下，轻柔地叫他“宝宝”，对他说，“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唔。”冯一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胡乱点了下头，然后大概是觉得周铭远的语气很认真，于是也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什么事？” 　　“关于我们那个视频的处理方式。” 　　“啊。”原本累得有些迷糊的冯一诺听到“视频”两个字，陡然清醒过来，“那个，那个……你想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的，你公司那边不受影响就好。” 　　他上网看了新闻，盛世嘉德的股价今天早上一开盘就直接跌停，市值蒸发数百亿。他虽然对金融不太懂，但也明白这个庞大的数字意味着什么。周铭远早上匆匆忙忙赶去公司，应该也是公司其他股东需要一个说法。 　　冯一诺知道周铭远爱他，也知道自己在周铭远心中的位置很重要，但盛世嘉德是周家几代人的心血，且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股东。周铭远是执行总裁，更是董事局主席，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对公司和股东负责。哪怕周铭远要牺牲他来维护集团和周家人的声誉和利益，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冯一诺没有做过霸总，但他演过皇帝，知道身在高位其实并不像普通人想的那样，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更多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掣肘和责任。 　　所以，无论周铭远要用什么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他都能理解。 　　周铭远一直都知道冯一诺的懂事和乖巧，但听到他言语里的退让，还是难免有些心疼。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星途受到影响？” 　　“不担心啊。”冯一诺努力露出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反正我去年就该一糊到底了，是你让我起死回生的呀，现在不过是再回到从前。但是，我现在有你，怎么算都是赚了，对不对？” 　　周铭远看他笑得越轻松，心就越疼，忍不住抚上他的脸，摸了摸又捏了捏：“对。不过你是不是对你老公太没信心了？” 　　一句“老公”让冯一诺的脸瞬间成了煮熟的虾，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他的话，只能又羞又怒地拍开他的手，嚷道：“你不要乱说……” 　　周铭远的心情因为他这满脸绯红羞怒交加的可爱样子变得好了许多，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里溢出来，惹得冯一诺的脸更加热烫。 　　“我的傻宝贝，你怎么会认为盛世嘉德在我心里的地位，会比你还重要呢？” 　　通常情况下，冯一诺对周铭远信手拈来的情话都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但这一次真的不能怪他定力不够——任谁面对周铭远这样的男人，听他说着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重过一艘千亿级别的资本巨舰，都不可能还有正常思考能力。 　　然后，周老板就趁他晕晕乎乎的时候，再接再厉给了他又一个比烟花还要绚烂的暴击。 　　他说：“我想公开我们的真实关系，可以吗？” 　　公开…… 　　关系…… 　　可以吗…… 　　可以……吗…… 　　冯一诺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五光十色，像是喝醉了酒。周铭远的笑容，无与伦比的温柔。光是看着那双眼睛，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周铭远要公开他们的关系？他居然会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 　　冯一诺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努力想从他眼底看出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当然不是了。 　　周铭远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冯一诺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方才因为过分惊讶，他睁大眼睛好半天，这时才忽然觉出了眼眶酸涩，眨了又眨，犹自不够，于是抬手开始揉眼睛。但揉着揉着，不知为什么满手湿润。他低着头使劲抹了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眼泪。 　　怎么哭了。 　　是惊讶于周铭远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还是忧心于片刻之前母亲的态度？ 　　更有甚者，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之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暴又会转向什么方向？ 　　——身后的病房大楼里，父亲刚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至今尚未苏醒。 　　冯一诺心乱如麻，一个不假思索的“好”字就在唇边，却怎么都无法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周铭远一直在静静等着，看着冯一诺抬手揉眼睛，再等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零乱，那张脸始终没有抬起来，也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最终伸手去摸了摸冯一诺的头发，又低头用唇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发顶，柔声道：“不急，你先好好休息。” 　　冯一诺猛然抬头，眼睛里红通通的，有点慌张地抓住周铭远的手腕：“铭远！我……” 　　尽管喉咙里有些哽咽，呼吸急促，脑子里也是一团乱。但冯一诺完完全全明白，此时此刻，那一纸婚书是这场舆论风暴破局的关键，然而他不敢冒险，不敢拿病床上至今还未苏醒的那个人去赌。 　　如果父亲醒来，要以虚弱病躯去面对更加未知的舆论暴力，那冯一诺真的会有想死的心！ 　　可是盛世嘉德和周家…… 　　冯一诺满眼都是泪，抓着周铭远手腕的手指在不由自主发抖。 　　他慌乱得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彻底没了主意。 　　周铭远抽出口袋巾给他仔仔细细擦掉了所有的泪水，轻且温柔地做了最终决定。 　　“暂时不公布，你和妹妹回去休息，充好电明天还要来医院。” 　　最后一句话说服了冯一诺。 　　将冯家兄妹送回家，周铭远刚回到酒店房间，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边接电话边示意辛哲去休息，严若霖的声音同时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周锐廷的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在这当口玩消失，是想要谁的命吗？” 　　“必要时候我会回他电话，现在太晚了，一切明天再说。” 　　“呵。”严若霖在那头语焉不详地冷笑了一声，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和周铭远的对话因此也变得相当有条理。“你想清楚，冯一诺的星途是最好解决的小事，泼给星晖的脏水也相对容易洗，盛世嘉德这回可是重创，据说整个公关部和周家上下现在都在等你的一个决策，多耽误一分钟，股民的信心就多崩溃一分，你还要等明天再说？是要等到早上九点一开盘股价继续高台跳水？” 　　周铭远眼皮低垂，不言不语地听严若霖说话，一直等到最后，才低沉地接了一句话。 　　“一诺的父亲，今天中午因为网络舆论晕倒，紧急入院做完心脏手术，到现在还没苏醒。” 　　“……”严若霖闭了嘴，电话那头忽然出现了一阵杂音，听着似乎是手机被扔到了一边，随即又被捡起。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等到人醒了先演完一通亲情伦理剧再说？”这是贺以则。 　　周铭远没接话，只是转头望向了酒店大玻璃窗外漆黑深沉的夜，视野里仿佛浓稠得化不开的墨，一丝光也看不见。 　　“喂？喂喂？”贺以则等不到他的回应急了，叫了几声，最后有点毛了，“你是不是情圣得太过头了，就为了这么个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得付出多大代价！” 第101章 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清晨六点，周铭远手机响起。 　　窗外的天空正处在半明半昧之间，周铭远头一天晚上结束电话之后，洗了个澡就直接睡了，这个时间本也是他正常生物钟开启的时刻，因此直接伸手把电话拿了过来。 　　明晃晃的一列号码让他微微吸了口气，坐起身接听。 　　“奶奶，早。” 　　和他的清明声线一样，打来电话的裴韵茹也是声音清晰地先道了个“早”，下一句直入主题：“你在哪？” 　　“N市。”对着裴韵茹，周铭远一个字都没隐瞒和含糊，也没有必要斟酌用词。“诺诺的父亲昨天做了心脏手术，我陪他在这里。” 　　和头一天的严若霖一样，周老夫人面对这个消息也是安静了一瞬，再响起来的声音也因此温柔了几分：“手术怎么样？人清醒了吗？” 　　“手术很成功，但是到昨晚离开医院时人还没有醒，我待会儿会再去。” 　　“心脏问题不是小事，能帮上忙的不要推辞。” 　　“我会的。” 　　这几句对答之后，祖孙俩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片刻沉默，重又开启话题的仍然是裴韵茹。 　　“公司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没等到周铭远回答，老太太平和却隐含着力量的字句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小冯对你很重要，我理解。你的任何想法，也必然有你的道理。但你要想清楚，你不止是冯一诺的爱人，也是盛世嘉德的掌舵人，刚刚接下整个周氏家族的大家长。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不止是关联到最亲密的这一两个人，还会牵涉到千千万万人。” 　　“周铭远，你要三思。” 　　这一通电话结束之后，周铭远才看到冯一诺早些时候发来的消息，说父亲凌晨四点多在ICU病房清醒了，母亲打了电话回来，他已经赶到医院去帮忙了。因为是半夜，所以没叫醒妹妹一言，等天亮了周铭远去医院的话，可以先到家里把冯一言载上一起去。信息的末尾附上了冯一言的手机号。 　　周铭远叫了辛哲出发，这时天已大亮，他的手机开始不停歇地进电话，先是盛世嘉德公关总监，后来是周锐廷，最后甚至还包括了嘉德珠宝的新任CEO吴桐。 　　周铭远逐一接起，对公关总监，他的回答简洁明了，只有三个字：“等通知。” 　　对周锐廷，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公司的事你多辛苦，等我回去。” 　　吴桐的电话他没接，但通过文字回复了一句：Wish us good luck。 　　辛哲开着车，一路顺畅抵达医院，冯一言比谁都心急，小跑着穿过走廊，急不可待地要跑去病房看爸爸。 　　小姑娘的脚步声异常清脆，周铭远大步跟在后头。他面容平静，脚下镇定，即便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弟辛哲，都没看出他挺拔肩头之上，此刻正承载着千钧高压。 　　冯一言跑到了病房外，分辨了一下病床号，随即推门就要进去，但她只踏进了半步便一怔，随即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正越来越近的周铭远。 　　眼前这个据说是跟自己哥哥结了婚的典型高富帅，冯一言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喜欢，甚至因为这出剧情里两位主角齐刷刷的高颜值，完完全全是一种偶像剧忽然成真的梦幻感。 　　可生活毕竟不是演戏，当她在医院的手术室外看到妈妈哭红的眼睛，哥哥忐忑的面容，以及隔着一扇门正和死神拉锯的爸爸，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这场不合时宜的感情和婚姻，小姑娘忽然一下子察觉到了现实和理想间的距离，可能仅次于生与死之间的鸿沟？ 　　也因为了这份纠结，当她看到病房里哥哥正垂着脑袋，似乎在和爸爸对话，冯一言下意识地就挡在了门口，不想让周铭远进去，打破这份只属于自己家人的短暂平静。 　　她咬住嘴唇盯着周铭远，周铭远停步，看着面前这张与冯一诺很有那么几分相像的少女面庞。 　　这份对峙非常短暂，周铭远什么也没说，而冯一言也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她又瞄了一眼病房里头，却看见哥哥站了起来。 　　冯一诺在病床前站了几秒，仿佛知道门口来了人似的，扭头向外看过来。先看见了门缝处的冯一言，然后就是隔着半截磨砂玻璃的另一个高大身影。 　　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但足够挺拔，也非常非常可靠。 　　冯一诺的心陡然狠狠揪了一下。 　　他的鼻尖泛着红，喉咙里有些硬硬的，但这会儿一点都不希望周铭远看出来，于是索性从兜里摸出了个口罩戴上，然后直了直腰，抬步向病房外走去。 　　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父亲冯之恒和母亲余美兰沉默的目光。 　　看见哥哥走出来，冯一言下意识让开了半步，很小声叫：“……哥。” 　　冯一诺对着妹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周铭远。 　　他下半张脸被遮住了，因此只露出了明亮的眼睛，眼底泛着明显没休息好的微红。周铭远和他对视，一眼相望间千言万语，虽然只是分别了几个小时，可感觉上好像缺失了半辈子。 　　冯一诺真的好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投入到面前的这个怀抱里，狠狠地，用力地抱紧，去汲取那份自相识以来从未缺席过的安全感。 　　可是，不行。 　　他要竭尽全力，才能尽量平静地把自己的眼神从这缠绵对视中使劲揪扯回来，然后轻轻对周铭远说：“爸爸想跟你聊几句。你进来。” 　　周铭远对冯一诺点了点头。于是兄妹两个都让开了，周铭远进门，随后冯一诺走了出去，将病房的门轻轻关上了。 　　只留了周铭远一个人，去面对神情复杂的余美兰，以及正半阖着眼睛的冯之恒。 　　周铭远抿了下唇，抬步往病床前走去。冯之恒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在十几个小时前刚做完一个大手术，苏醒未久，先前里和冯一诺的对话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因此这会儿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有些断续。 　　他听到那个年轻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了，最后停驻在自己病床前，冯之恒依旧平静地合着眼皮。 　　余美兰坐在床尾，先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周铭远，换来对方一个礼貌的点头，她有些心烦，索性扭脸不作搭理，但床上的老公一直没说话也没动，于是她反而有些尴尬了，轻轻叫：“老冯。” 　　冯之恒依旧没睁开眼，而周铭远也就这么非常安静甚至平静地站着，余美兰反而成了这片静默里最不自在的那个。她皱起眉审视着周铭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儿子方才的脸交替浮现，越想越觉得烦闷，最后直接站了起来，发出一声带着几分恼怒的清晰叹息。 　　周铭远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而冯之恒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沉默地注视着病床边这个年轻人高大的身躯，片刻之后叫自己妻子：“美兰，帮我把床摇起来。” 　　余美兰应声去找病床尾部的摇杆，周铭远手臂一抬准备帮忙，被冯之恒制止了，他只说：“周先生，你坐。” 　　——一个很冷淡又疏离的称呼。 　　医院走廊上，冯一言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发呆中的冯一诺陡然惊醒，掩饰性地冲妹妹勉强笑了一下，摸出一叠检查单，说：“我先去看一下这几项报告出来没有。” 　　难怪要戴着口罩呢。冯一言点点头。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是辛哲：“给我吧，铭远哥特意交代的，你别操心小事，也尽量别让人认出来。” 　　——他特意交代的。 　　冯一诺的心，好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给轻轻攥了一把，微微发痛，却又无比的妥帖。从天色未明的凌晨到朝阳初起的现在，一整个早上他忙得晕头转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是水米未沾牙。空落落的胃里仿佛一直塞着一大团冰块，肺腑之间也因此被冻得冰凉。这时忽然汲取到了一丝让人鼻酸的暖。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把检查单递给辛哲，然后看着对方快步离开了。 　　一整条走廊这时都已经被晨光照亮，快七点了。 　　凌晨四点半，冯一诺被妈妈的电话叫醒，他匆匆赶到医院帮忙转病房，看到冯之恒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快要喜极而泣的心。刚做了开胸手术的人脸色还很苍白，冯之恒起初时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很久才能缓慢叫出儿子的名字。 　　冯一诺握住父亲的手，弯下腰轻声应答，说：“爸爸，我在呢，没事儿了，医生说您没事儿……” 　　父亲的大手停在他掌心，记忆里明明是最有力不过的宽厚手掌，是什么时候变得粗糙了，衰老了？在此刻，甚至因为病体虚弱而一片冰凉。 　　冯一诺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了父亲的手指，努力想要用体温去焐热那几根指头。他垂着眼，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 　　冯之恒的呼吸有点断续，等到他攒了好一阵子力气，才用非常低的声音问儿子。 　　“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窗外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静默。 第102章 我们希望你能和诺诺分开 　　清晨七点，天光大亮。 　　“周先生，一诺告诉我，你们在美国已经注册结婚了，有正式的法律文件，请问这是不是真的？” 　　“是的。” 　　冯之恒问得直接，周铭远就也给了个非常明确的答复。 　　他坐在床边上，冯之恒半靠在病床床头。两个男人之间的视线此刻平齐，余美兰本还想给自己老公背后再塞上一两个枕头，好让他躺得更舒服点，被拒绝了。年近六十的冯之恒面容严肃，即使是才做完了一个大伤元气的手术，目光里也带着近乎于凌厉的尖锐。 　　冯一诺的脸型和五官都更多地继承自余美兰，或许只有眉毛额头长得像父亲。那两道十分有锋芒的眉毛生在冯一诺的脸上，给整体线条偏于柔和的眼睛鼻子很是提起了挺拔气质。但此刻冯之恒的眉心却刻着一道深邃的川字纹。 　　他今年五十八岁，在N市的这家大型国企任职超过了三十年，管理着数百号一线员工和基层干部，从未出过任何生产事故，并且每一年都会获得来自总部的表彰和奖励，如无意外，他会在两年后光荣退休，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妻子温柔贤惠，儿女也已成年，虽然都称不上有什么大出息，但也阖家美满，几十年都过得舒心惬意。 　　品学兼优的儿子一向省心，只在未来职业选择时让冯之恒意外过，不过出于对儿女的尊重，当爹的没有干涉。而这个孩子尽管在纸醉金迷的演艺圈里待了十年，不温不火不红，却也没有做过任何让父母难以接受的不当举动。 　　直到昨日，猝不及防的会心一击。 　　周铭远平静的两个字一吐出来，冯之恒才经过了修补的心脏就是一阵抽搐。余美兰一直看着自己老公，脸色当即就变了，下意识伸手，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十分软弱地低呼：“老冯！” 　　冯之恒抬了抬手，意思是自己没事，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脸色苍白，声音倒还平稳。他声音不大，好在病房里并没有更多的人，周铭远也听得非常仔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缓慢地送进了鼓膜里。 　　“诺诺从小就是个胆小没主意的孩子，我作为父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并且从未跟我和他妈妈提起。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工作，在家的时间很少很短暂。我想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妈妈对他的关心和交流都不够，所以才会让孩子在做这种大决定时没有和我们商量，事后也没告知。这是我们作为父母的失职，我和他妈妈需要向孩子道歉。 　　“我们也很意外，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周先生。你的具体身份和家庭状况，我和他妈妈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从新闻里的描述看来，应该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所想象不到的那种门第。一段小视频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舆论，我想，除了因为诺诺是个有点小名气的演员，更主要还是因为周先生的身份地位，跟我们普通人差距太大太大了。 　　“诺诺是个很普通的孩子，我们也只是很普通的家庭，没有很大的愿望，只希望孩子能踏实工作，遇到合适的人再成个家立个业，好好过日子……” 　　冯之恒的声音平缓低哑，他说得很慢，也一直很平静。余美兰起初时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了这里，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忍耐不住的哽咽。 　　冯之恒因此陡然一顿，看了有点失态的妻子一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依旧看回了周铭远。 　　“周先生这样显赫的家世，我们不敢也不愿意高攀。以我们对自己孩子的了解，他可能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承受力，去很好地应对各种各样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麻烦。 　　“我们不太懂美国注册的婚姻，是不是在中国也一样有法律效力。在中国，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不对的。 　　“我们希望你能和诺诺分开。” 　　走廊上，辛哲拿来了一叠刚打印出来的热乎报告单，顺便还带来了打包好的早餐。冯一诺明显没胃口，他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垂着眼皮看自己鞋尖。 　　冯一言的内心和外表都无比焦灼，辛哲回来了，她立即去拿那一堆报告，哗啦啦翻阅了一通。虽然有看没有懂，但拿着那一叠记录了各种各样医学数据的纸张，就好像心里安稳了不少。辛哲把早餐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小声说：“谢谢，你吃了吗？” 　　辛哲酷酷地“嗯”了一声，之后坐到离冯一诺稍远些的座位陪着，他看出这小女孩儿似乎是要跟冯一诺说话。 　　果然，冯一言打开了早餐纸袋，是包子和豆浆，她插好了吸管，用胳膊肘顶了顶哥哥，冯一诺摇摇头不接，冯一言皱起眉头，硬塞到他手里：“妈陪了一夜，你吃饱了待会还要照顾爸爸呢！” 　　冯一诺狠狠拧了下眉头，接过来咬住吸管就开始喝，一口气喝下去半杯，然后拿过个包子两三口塞完。他吃得太快有点被噎住，眼睛里浮出一层隐隐的泪花，衬得先前就有些微红的眼底更红了。 　　冯一言也拿过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她其实也是食不知味，但父母就在一门之隔的病房里头，身畔是明显有些六神无主的哥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里七上八下，十分十分地慌张。 　　她从小就喜欢哥哥、崇拜哥哥。哥哥在素人出镜就走红之后，更是把对哥哥演艺事业的期待值拉到了满分。虽然后来冯一诺高开低走，整整十年都没有翻出任何水花，她也固执坚定地相信着，自己的哥哥，一定会有了不得的成就，早晚光芒四射！ 　　小女生的心思里，总少不了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英雄梦。 　　十年之后，梦境成真，虽迟但到，冯一言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 　　但她不知道这份烟花一样的绚烂在直冲顶峰之后，会如此急剧坠落，甚至会要搭上自己至亲至爱的父亲。 　　她发泄一样的狠狠啃包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忍住，扭头看哥哥，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安。 　　“哥，爸爸醒了以后……还好吗？” 　　冯一诺已经几口塞完了早餐，这会儿正盯着那扇合上的病房门出神，听到妹妹的询问没立即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答复肯定是不能让冯一言满意的，她盯着冯一诺的侧脸，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爸爸还好吗，他跟你说了什么？” 　　冯一诺呼吸一顿，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的手心，然后低声说。 　　“他问我，那个视频是不是真的。” 　　“然后呢？” 　　“我说，是的。”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前。 　　凌晨五点，病房外的天空都还是一片漆黑，这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甚至比午夜时分的真正深夜还要暗沉。 　　冯一诺的双手握着父亲冰凉的手掌，固执地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体温传达过去，但冯之恒却只要他的一个准确答复。 　　“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是的。” 　　“视频里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周铭远。” 　　冯之恒的指尖猛的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要从儿子的掌心里抽出去，冯一诺不敢强留，当即松开。可冯之恒在一阵急促呼吸之后，竟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发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冯一诺犹豫了一下，很低声说，“爸爸，这个事情，我们过两天再说好吗。” 　　“不，你现在说。” 　　冯一诺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满眼恳求地看冯之恒：“爸爸……我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你相信我。” 　　冯之恒深深地，固执地，用力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术后才积攒起来的一点体力还不那么充沛，因此一字一句都带着沙哑，挤出几个字以后要喘口气才能继续说完。 　　“所以，我现在，在，听你说。” 　　他的声音干涸嘶哑，余美兰原本站在床边看着父子俩对话，这时陡然惊醒过来，去找水杯给老公倒水润嗓子。 　　冯一诺的内心天人交战，那个唯一的、正确的、却极具杀伤力的答案就在嘴边上，可他怎么敢对着才做完大手术的父亲直接说出来？ 　　他犹豫的时间有点久，这几秒钟里，冯之恒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也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失望。余美兰听得着急，忍不住就催促儿子。 　　“你和那位周先生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没做错事，为什么不能跟爸爸妈妈明说？你是要急死我们吗？！” 　　冯一诺的唇上越来越用力地咬出了个印痕，父亲严厉的目光、母亲焦急的催促交替放大，沉重压迫感逼得他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直到这一句脱口而出。 　　“我和他，在美国注册结婚了。” 　　一句出口。 　　冯一诺心中压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沉甸甸块垒忽然一轻。 　　冯之恒像是没听清，整个人的表情是一刹那就上了脸的迷惑，纯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余美兰刚倒好了水，正要走去床头给冯之恒喝。 　　满室寂静，最短暂不过的一个停顿后，那个握在母亲手里盛了半杯温水的玻璃杯“啪”地落地。 　　四分五裂。 　　--------------------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冯爸爸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上来就直接公布，所以多写了两章，父母这边明天就能有结果了！淡定，淡定！ 第103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过了好半天，冯之恒才皱起眉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两个男人，结婚？” 　　话都说到这了，冯一诺早先里无穷无尽的忐忑、犹豫、迟疑，已然一扫而空。此刻里他唯一在意的，只是父亲的状态。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大大超出了父辈的理解能力，冯之恒看起来并不惊讶，只是疑惑。 　　但余美兰站在那儿哭了，她没发出声音，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早先里她亲眼看到了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和冯一诺之间的关系明显不同寻常，更早些时候她在自家楼下又听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冯之恒在手术室里的那几个小时，她除了惊惶于丈夫的生死，同时还发酵出无穷无尽对孩子的担忧。 　　她不懂自己的诺诺是怎么了，这是个从小到大最乖巧省心不过的孩子啊！ 　　在无尽的惶恐里，余美兰听到儿子的声音，有点怯，但努力在解释。 　　“……是的，结婚。美国是承认同性婚姻的，我和他在拉斯维加斯注册了……” 　　冯之恒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此刻窗外的夜色还要深重。 　　“如果我和你妈妈不同意，你能和他分开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 　　周铭远坐在病床边，初升的朝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晨光将他的侧脸勾出一个清晰的轮廓线。他自始至终安静，非常认真且仔细地听完了冯之恒方才那长长的一大段话。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且虽然是在舅舅膝下长大，但在纯粹的美式家庭文化中，长辈并不能以任何的态度和语气来要求儿女的婚姻。 　　可他也完全体会到了眼前这位中式大家长对自己孩子深沉的爱。 　　多年以前，周世勋夫妇面对自家寄予厚望的独子周瑞年，执意要迎娶女星辛悦菱时，是否也是如此？ 　　周铭远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神色，随即收敛了全部心神。 　　他坐在病床边，腰背舒展，目光澄澈。 　　“这次的舆论风波本身并不是冲着诺诺来的，甚至最终目标也不是我本人。是因为盛世嘉德树大招风，也是我的失误，让诺诺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也要请求两位的原谅，第一没有保护好诺诺，第二，没有及时尽早地登门拜会。” 　　他说到这，余美兰嘴唇微动，忍不住就要说点什么，但看了一眼冯之恒的脸色又强行忍住。病床上的冯之恒皱着眉，在听这个年轻人的逐一答复。 　　“我本身是美国籍，过去三十多年一直在纽约生活。盛世嘉德是祖父遗留下来的一个回国契机，这段时间我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可以辞去这个董事会主席的职务，周家有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诺诺是个演员，于公于私，星晖娱乐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这点我绝对保证。 　　“舆论伤害可以努力降到最低，但不一定能完全不受任何影响，诺诺喜欢演戏，他是个很好的演员。如果他希望并且愿意有更广阔的空间，并且两位也不介意的话，我会建议并协助他去美国发展。他的英文没有任何问题，您是知道的。 　　“最后，我非常非常理解父母对子女的思念——我的一位至亲，失去了她的孩子很多年。如果两位不愿意诺诺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我也可以为他留下来。 　　“中国很大，什么都可以容得下。” 　　周铭远缓慢地，诚恳地，说完了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和两位一样珍惜诺诺，请让我陪伴他白头终老。” 　　“不行……” 　　冯一诺忽然哭了。 　　他明明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以对抗和父亲直接对话性取向时的无尽惶恐，可是听到冯之恒说出那句“我和你妈妈不同意”，眼泪却依然在瞬间就迸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悲伤，还想着要努力说服家长，于是抬手胡乱抹泪，可越抹越多，手心手背擦了个满脸花。情绪过分上头，他已经组织不起语言，只会喃喃地重复那两个字。 　　“不行，不行。” 　　他不能和周铭远分开。 　　仅仅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的整个五脏六腑就紧紧缩成一团，仿佛有一把钝刀子正在里头肆意翻搅。冯一诺一直知道自己是容易掉泪的易感性格，他甚至曾经在拉斯维加斯的大教堂外哭得差点儿晕倒。 　　而此刻，他根本没意识到要哭，是泪腺自己崩了盘，肆意汹涌的情绪一瞬主宰了他整个人。冯一诺竭力深呼吸，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像个丢了糖的小孩一样幼稚又无助。 　　余美兰含着满眼的泪，站在冯之恒的病床畔看着孩子哭，她身后是凌晨五六点最黑暗不过的天幕，整个脊背上甚至都因此觉出了透窗而入的丝丝寒意。 　　做母亲的有点虚弱地叫儿子名字。 　　“诺诺……”你能不能听爸爸妈妈的。 　　这后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被冯之恒打断了。 　　才做过了大手术的家长脸色苍白，但声音渐渐严厉。 　　“冯一诺，这里是中国，你跟一个男人结婚，会被戳脊梁骨，被骂，不能再拍戏，从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全部都白费——就算这样，你也不肯和他分开吗？” 　　冯一诺正在抹泪的手顿住了。 　　他的眼睛被揉红了，鼻头上都挂着泪珠，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父亲。 　　冯之恒面色森冷，苍白底色下甚至透出几分铁青。 　　这样过分犀利的对峙，甚至让余美兰生出了不安，她心慌地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公，想要给孩子打个圆场，却因为母亲的立场而狠狠地纠结着，怎么都不能在这种大事上退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冯一诺声音响起来，不大，但很坚定。 　　“是的……就算被戳脊梁骨，被骂，不能再拍戏，从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全部都白费，我也要跟周铭远在一起。”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上午查房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冯一诺兄妹跟在后头，面色关切地看着医生去给冯之恒做检查。 　　护士调配着药物要给冯之恒打吊针，心脏外科的医生在询问并记录着冯之恒这一夜的各种状态，一群医护都围到了病床边开始忙忙碌碌。 　　冯一诺忐忑地看了周铭远一眼，后者的面容是一以贯之的平静，甚至对着他轻轻扬了下唇角。 　　余美兰在病床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他俩之间的这么个对视，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周先生……周……”她纠结了一下称呼，最后还是用了最含糊不过的一个字去叫，“他来得这么早，应该还没吃早餐，诺诺，你替爸妈招待一下。” 　　冯一言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淹没在医护中的爸爸，最后才看向了站在床尾的周铭远和冯一诺。 　　那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另一个看上去明显憔悴，却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点亮了面容。 　　冯一诺睁大了眼睛看妈妈，余美兰的眼睛里既带着悲伤，又掺杂了仿佛不舍，种种情绪，复杂凌乱，就这么定定地看了自己孩子几秒，最终直接摆了摆手，什么都没再多说。 　　“去吧去吧。” 　　冯一言非常非常想知道方才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但她更挂念爸爸，于是只稍微纠结了一下下，就很恋恋不舍地看着哥哥带周铭远往病房外走去了。她帮着冯之恒挽起病号服的袖子，好让护士找到血管扎针，又找来个小垫枕放在扎好了留置针的手掌下头，细心又妥帖地安置了父亲。 　　最后才扭头看妈妈，脸上明显带着好奇，却什么都不敢多问。 　　余美兰看着医护忙碌完走了出去，女儿很贴心地照顾着父亲，心里既被安慰到了三分，又止不住心酸。这会儿看着冯一言明媚又无邪的面孔，半晌之后，终于把方才那道无声叹息给释放了出来。 　　“宝贝啊，不要学你哥，以后千万别这么吓爸爸妈妈……” 　　那个被自己母亲嫌弃了的始作俑者，在走出病房后的第一时间，就一把抓住了周铭远的手。他用的力气很大，导致向来最淡定稳重不过的周老板也被吓了一跳。 　　“铭远！” 　　冯一诺压低了声音，但这两个字里所暗含着的千言万语和心慌焦急，已经尽数写在了脸上。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问话，只能目不转睛地瞪着周铭远。后者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特别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没事，没事了。” 　　冯一诺有些不敢置信，但又全然信任地下意识点了点头。周铭远从来没骗过他，他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 　　可他还是想要一句准话的。 　　“真的吗……” 　　周铭远的唇角微微扬起来，如果这不是在医院渐渐热闹起来的走廊上，他会毫不迟疑地拥冯一诺入怀。 　　但周遭已经人来人往，周铭远方才就注意到这会儿已经到了上午的探视时间，非常细心地把冯一诺带到了相对不那么惹眼的角落，不过真的要搂搂抱抱还是太高调了。 　　所以他只是用最轻柔最清晰的声音回答了冯一诺。 　　“是的，我承诺了二老，要用一辈子来喃凮保护和陪伴你——哪怕放弃盛世嘉德。” 　　冯一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 　　明天官宣！！！ 　　这章的交错写法如果有人看不明白，那就……倒回去再看一遍！ 第104章 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 　　清晨七点五十，整个城市开启了全面的运转。 　　学生党踩着预备铃从后门冲进教室，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掏出还没来得及吃的早餐和手机，要用最后几分钟迅速满足一下肚子和网瘾。 　　上班族过了地铁安检，快步跑向站台挤进了早高峰人山人海的车厢，抓紧了扶手以后，在摇摇晃晃昏昏欲睡的人群里摸出手机。 　　不需要坐班的大v博主熬了个大夜追剧，原本正打着呵欠准备洗漱一下补个觉，含住牙刷时习惯性刷了刷隔夜的热点动态。 　　下一刻，几乎每一个正刷到了某条微博的人，都异口同声地爆出了一句表示震惊的优美中国话。 　　冯一诺在自己3000多万粉丝的微博账号上，发出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淡青底色的水印防伪文件，全英文，持有者是Elvis Zhou和YiNuo Feng。由美国内华达州发出，证婚人和牧师的姓名等私人信息打了薄码。 　　他附上了三个字：合法的。 　　与此同时，他点赞了律师韩栋在几分钟前刚刚发出的另一条微博，那是一份带着正式落款及签章的代理律师函，由韩栋律师全权代表周铭远先生，追责酒店方泄露客人隐私，及后续一应法律责任的相关事宜。 　　#冯一诺 合法的# 　　#周铭远发函起诉酒店# 　　#美国结婚证长这样# 　　#星晖娱乐声明# 　　#内娱首对同性夫夫震撼出柜# 　　#清者自清原来是真的有底气# 　　#网络黑子大型打脸现场# 　　#商界新贵和人气偶像的绝美爱情# 　　数个词条几乎同一时刻冲上了热搜榜前列，在向来并不是流量高峰期的工作日早晨，微博的服务器在大水漫灌般瞬间涌来的关注度里艰难地坚持了十几分钟，最终直接宕机。 　　稍早些时候的那场舆论风暴中，所涉及到每一方角色的联系方式里，也随即涌入了各种各样的质询和疑问。 　　盛世嘉德公关部枕戈待旦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公关总监通过权威财经媒体发声，将在24小时内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回应近期围绕盛世嘉德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周铭远先生所引发的舆论事件。 　　有娱乐记者第一时间冲向了星晖娱乐的大楼下，但半途被上司叫停，因为星晖娱乐也直接发出了公告，针对星晖总裁严若霖及旗下艺人冯一诺所遭受恶意诽谤及侵犯名誉权等事宜，业已委托律师取证完毕，即将进入下一步法律程序，就此事件不再作其他回应。 　　具体到冯一诺这里，罗森早已经准备好了冯一诺出道十年以来兢兢业业工作的各种片段，随时可以放出去，以澄清“以色侍人”“借资本上位”的脏水。 　　微博服务器恢复后的第一时间，五花八门的评论淹没了热搜上所有的相关条目。 　　“天啊两个男人竟然可以结婚？？？” 　　“果然是……的比较圆吗……” 　　“又是律师函，能不能有点新意啊，这种东西我一天可以写一百份” 　　“楼上的有钱一起赚啊，你写完律师函以后记得也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回应哦！！！” 　　“只有我一个人被颜值俘获吗？这样的CP我真的可以！” 　　“我就知道我们诺诺不是那样的人呜呜呜呜” 　　“黑子们这回似乎踢到了铁板？发实锤前不认真做功课的后果。” 　　“恭喜黑子们！求锤得锤！随二百！” 　　“结婚？居然真的结婚了？这是什么神仙剧情？耽美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求盛世嘉德全体高管心理阴影面积” 　　“呵呵，人家总裁结婚这种事，你以为高管们都不知道？只是没通知你而已。” 　　“漂亮国的结婚证在中国有效力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两口子不是美国籍呢？内娱常规操作了吧。” 　　…… 　　在众多七嘴八舌的讨论里，“冯一诺糯米团团长”姗姗来迟，但发言却非常重磅。 　　她发出了一条18图的长微博，每一张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一张是冯一诺出道时的青涩剧照，最后一张是他最近一次出席活动时伸手扶起粉丝的生图抓拍。 　　十年时间过去，冯一诺的面容褪去了稚嫩，变得更温柔稳重，唯独眼睛里的光芒始终澄澈真诚，不管是第一次面对镜头，还是经历了低谷到爆红后的重重波折。 　　团长在这条微博里写：十年风雨，初心不改，砥砺前行，永不言弃。 　　这条微博一发出去，随即被大量转发评论，转评里大多是热泪盈眶的小糯米们，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内涵冯一诺就算是合法婚姻，还不是傍上了大老板才红起来，现在还要立人设，真不要脸云云。 　　冯一言躲在医院走廊的角落里愤怒地戳手机，她的注意力过分集中，以至于忽视了身后的动静。 　　十分钟前，冯一诺刚把周铭远送走。更早一些的半小时内，周老板先是和周锐廷通了个电话，随后和盛世嘉德公关部开了个简短的电话会议，给了明确指示，又和严若霖通完气，最后从韩栋那里要来了结婚文件，并让他立即发出正式的律师函。 　　一切安排妥当，他看着冯一诺发出了那条官宣微博，自始至终温柔地注视着冯一诺有点发抖的手指。 　　然后他要立即赶回S市去，和董事会以及周家的诸位股东碰面，并在24小时内召开新闻发布会。 　　冯一诺很舍不得他，用仿佛送夫出征的眼神一直看着他，周铭远被看得内心一片柔软，在坐进车里了之后还要伸出手来，用力握了握冯一诺的手。 　　他说：“没事。” 　　又说：“放心。” 　　冯一诺点点头，笑得很安心。 　　所以这会儿，他看到妹妹鬼鬼祟祟的背影时，心情也十分平静，很淡定地在小姑娘身后静静地站了有一会儿，注视了屏幕几分钟之后就很想拍一拍妹妹的肩膀，又怕把人吓着。但半天不出声也不好，于是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动静虽然轻微，还是吓了冯一言一大跳。她猛地转身，看到是冯一诺，当即脸色就变了，阵红阵白，紧张万分。 　　冯一诺默默地看着她，她也紧张地盯着哥哥。僵硬了几秒之后才很不自然地干笑。 　　“呵呵呵呵老哥……” 　　冯一诺嘴角一扯，也意思意思地笑了一下。 　　冯一言眼珠子转转，觉得哥哥可能什么都没看到？手机往兜里一塞就准备从旁边溜走。 　　当哥哥的没拦她，但在冯一言走出几步以后，冯一诺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团长？吃猫的鱼？还是……对了小姑娘们一般都叫你啥来着？？？” 　　冯一言脚步一顿，肉眼可见脊背僵硬了，过了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哼唧着。 　　“她们……都叫我……鱼姐……” 　　“哦。” 　　冯一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淡定。 　　冯一言眨了眨眼睛，忽然转身冲了回来，手臂一展很用力地抱住了哥哥。 　　小姑娘的体格虽然偏瘦，但是这一冲之力可也是不小，冯一诺下意识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妹妹，有点意外：“嗯？” 　　冯一言的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非常用力地抱紧，脸庞贴着哥哥的胸膛使劲蹭了蹭，声音一开始还很镇定，后来却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哥！你什么都别怕！你和铭远哥是领了证的合法关系，咱爸妈现在都没反对了，随便网上那些不认识的人怎么说！咱们不用跟那些肯定过得特别不幸福的喷子计较！自己过得不好，才会整天想着挑别人的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冯一诺被这一通乱七八糟的安慰给逗笑了，使劲忍了忍嘴角上扬的弧度，抬手揉这个埋在怀里的脑袋，很温柔地问：“罗森知道团长是你？” 　　“嗯。”冯一言闷闷地应了一声。 　　“之前糯米团和人吵架，团长好像还挺活跃的。” 　　“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段时间是不是正赶上英语四六级考试？” 　　“……” 　　冯一诺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这个身体一僵，他忍着笑，慢条斯理道：“下周就要出成绩了，自我感觉怎么样呢，鱼姐？” 　　冯一言一声哀嚎，猛然仰头恶狠狠地瞪过来。 　　“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给鱼姐解了围的是一个电话，冯一诺听到自己电话响起，分辨出是罗森，就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示意小丫头松开，冯一言当即逃去了病房。冯一诺看着妹妹跑掉，不由自主微笑。 　　时间只不过才走到上午八点半，整个世界已经被新的一天点亮。 　　他接起电话，那头罗森的声音居然很温柔。 　　“冯叔怎么样了，听说已经醒了？” 　　“嗯，医生说没事了，在医院再观察几天。” 　　“没事就好，《花火》那边我给你请了假，你在医院安心陪床。” 　　冯一诺沉默了一下，那头罗森还在继续往下说：“从昨晚开始，严总和我们都没回家，一直在盯消息。刚刚老板亲自开了会分配工作，后续的事儿你别操心了，他让我转告你，都会处理好。” 　　“嗯，替我谢谢严总，也辛苦你们了。” 　　“嗐……”罗森忽然叹了口气，来了句文绉绉的，“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呢。” 　　冯一诺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而那头的罗森在犹豫了片刻以后又继续说了下去，“对了诺诺……虽然老板打包票说没事了。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公开了和周老板的关系，你以后的戏路可能会很窄，毕竟国内大多数受众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不那么高。” 　　“嗯。”冯一诺很安静地应了一声，他答得太顺畅，让罗森有点怀疑他有没有听清自己刚刚所说的，忍不住要问：“你都听明白了？” 　　冯一诺这回是真的笑了，他握着手机，望着窗外，眼前的世界坦坦荡荡，一片清明。 　　“我都明白，没有关系。” 　　是的，没有关系。 　　有得必有失，谁能把天下的好事儿都占了呢？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 第105章 家人，永远是第一位 　　早晨九点，股市开盘，盛世嘉德的股价依旧震荡下行。 　　但拜过去这一个小时里风起云涌的各种公告、律师函以及路边社消息所赐，股价虽然还是在往下掉，却已经刹住了头一天里仿佛泄洪一样直接跌停的趋势。 　　鉴于24小时内就会召开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如果盛世嘉德能给出一个漂亮的回应，说不定这一波行情转眼就能拉上去。于是立刻就有小道消息说，好几家机构已经准备入场抄底，很有信心能短平快地赚上这么一波大的。 　　微博上也还在七嘴八舌讨论，在放任舆论自由发酵了一波之后，引导风向的推手开始逐个下场，有意无意地把公众的注意力引向了想要的目标方向。 　　比如，有法律行业的大V开始讨论公众人物隐私权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比如，熟谙各国移民政策的机构开始科普境外婚姻的利与弊。 　　比如，战斗力超强的饭圈女孩扒出了前几天疯狂带节奏的一帮批皮黑。 　　比如，手速通神的cp党用冯一诺十年来的作品和周铭远的几次发布会影像，迅速剪出了有模有样的小视频——这可是刚刚官宣了的热乎糖啊！ 　　严若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刷完一轮社交媒体之后，顺手将手机丢在会议室桌面上。动静稍微有点大，长桌另一侧的几个下属都立即抬起了头。 　　熬了一夜，人人脸色不佳。严若霖摆了摆手：“差不多了，先都去休息。还有什么下午再说。” 　　老板这么说了，罗森等几个也不由自主舒了口气，收拾了下东西踏实地撤了。 　　等到最后一个下属走出去，严若霖才往椅背上一靠，眼皮半阖着想事情。这时身侧有人递过个咖啡杯，是贺大少亲自冲的手磨。 　　Yirgacheffe出的豆子带着很明显的柑橘香，给这么一个疲惫而忙碌的早晨注入了些微愉悦。 　　严若霖没睁眼也没接，但说了句：“谢了。” 　　贺以则就把咖啡杯放到了他手边，然后垂着视线看这个人眼底隐隐泛着的青。 　　会议室里的这几分钟很安静，似乎转瞬即逝，又好像过了很久，直到贺以则的电话突然响起，两个人几乎都是瞬间一震。 　　来电话的是周铭远，但接通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贺以则说的。 　　“你什么时候到？半小时前有人送来份大礼，等你到了咱们开工。” 　　“刚进市区，但我要先去公司。” 　　“OK，出镜愉快。” 　　贺以则说得轻描淡写，电话那头的周铭远就也笑了一下。 　　“发布会后见。” 　　这通电话打完，周铭远沉吟几秒，调出个电话号码，没拨出，只编辑了一条短信。 　　“随时恭候账单。” 　　手指一点，信息发出。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城市主干道上车水马龙，一辆宾利娴熟变道，向着当前首要目的地疾驰而去。 　　从这一天的早晨开始，几乎所有财经和娱乐媒体都在等着盛世嘉德的发布会，理论上来说，24小时的期限最晚是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为止，但盛世的这位周总显然并不打算让这件事再无意义地拖延下去。 　　下午三点，新闻发布会将正式召开。 　　这个时间点算得上友好，十分方便本城的各路媒体调集精英资源并协调出晚间版面，甚至也足够外地的几家权威媒体安排人手，完全来得及打个飞的或高铁无缝抵达。 　　当数辆座驾鱼贯驶入开发布会的酒店门廊时，车门还没开，现场媒体的闪光灯已闪成了一片。 　　身为今日主角的周铭远第一个下车，理所当然吸引了一波最强关注度。但在他之后出现的人也令得现场镜头齐齐转向，所有的媒体人都在心底发出了或大或小的惊叹。 　　周启年，周锐廷，周雪年，周兆年，周丰年，周延年。 　　盛世嘉德原有的一票周氏高管尽数到场，其中除了CEO周锐廷、CFO周兆年仍然在职之外，其他几位都是在过去这一年里，被周铭远先后撸掉集团职务的长辈。 　　——他们虽然没了职务，却每个人手上都握有一定份额的股份。全部累加起来，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场发布会，既是盛世嘉德董事会的对外发声，同样也是整个周氏家族的态度。 　　一票大佬们个个表情严肃，步履匆匆，没有应答任何一家媒体嘈杂的提问，快步走进了会场。 　　三点整。 　　冯一诺窝在医院病房的一张小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点开了财经媒体给出的线上直播链接。 　　严若霖双手横胸，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向投屏的大幕。 　　裴韵茹接过覃姨递来的老花镜，怀里搂着小孙子周瑾钰，在放着平板电脑的书桌前挺直了腰背坐正。 　　黎悠悠在机场贵宾厅的角落里摘下了墨镜，一边刷手机一边叫助理去把航班改签到晚上。 　　更多周铭远知道或不知道的人，在此刻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周铭远一身非常正式的铁灰色三件套，面容平静，脚步沉稳，在无数人无数镜头的注视下走向了发布会主席台的中心位置。 　　在他左右两侧，周氏高管及长辈逐一落座，一左一右最靠近他的正是周启年和周锐廷。 　　这两个位置，既亲密又微妙。 　　盛世嘉德的公关总监简单开场，随后就直接把话筒递给了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周铭远。 　　“大家好，我是周铭远。” 　　依旧是这么简洁明了的一个自我介绍，冯一诺轻轻咬住了嘴唇，近乎于贪婪地盯着屏幕上正在发言的熟悉面庞。 　　一年前，这个人首次在国内媒体面前亮相，长身玉立，气质卓绝，笑容得体，声音沉稳。 　　更早一些时，这个人在拉斯维加斯的大教堂外，伸手揽住了情绪濒临崩溃的自己。 　　更早更早的时候，这个人和好友在美国创立了HZY，并注资了一家刚起步的国内演艺公司。而自己在艺考的考场外，和一个叫罗森的男人相识，他笑着说：“你好，我们公司叫星晖。” 　　冯一诺的呼吸隐隐有点发紧，他的耳机里传来周铭远平静的陈述。 　　“……我与爱人冯一诺婚姻合法，彼此相爱，我们愿意并且有信心携手共度一生。 　　“作为盛世嘉德的执行总裁，我有责任也有能力带领公司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周家历经百年风雨，而今传到第四代，家族所有成员始终荣辱与共，福祸同担。第五代虽然目前年龄尚幼，同样也会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 　　“最后，感谢近期的所有关注。企业的发展不仅仅有赖于某一个决策者的头脑，更重要的是整个核心执行团队的健康存续。请大家对盛世嘉德给予足够的信心和支持，谢谢！” 　　发布会原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但因为现场媒体过多，提问环节一再延长，导致整场发布会结束时天色已擦黑。 　　接受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媒体轰炸的长辈们都颇为疲惫，事情结束以后纷纷和周铭远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周锐廷倒还贴心，从老婆苏敏仪手里接过一罐功能型饮料，先递给周铭远。 　　“谢谢大嫂。”周铭远对女眷向来客气。 　　苏敏仪抿唇一笑，主动问：“一诺什么时候能回来？” 　　“要先陪到出院吧。”周铭远想了想，面上倒浮现出些忧色，“医生说心血管的问题首次发作以后，稍微劳累就容易复发，诺诺想劝爸爸提前退休。” 　　“老人家确实累不得。”苏敏仪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咱爸刚也说被记者闹得头疼，得赶紧回去躺着。” 　　周锐廷在旁边笑了，把自己刚喝空的铝罐捏扁，一个精准投篮命中了几米开外的垃圾桶。 　　“他是惦记牌局，这会儿立刻走没准还能赶上几圈。” 　　这吐槽让周铭远不觉莞尔。 　　周锐廷这两句随口说完，再看向周铭远的眼神就有点似笑非笑。 　　“对了，今天当着百十家媒体的面，你提到第五代，是什么意思呢？” 　　六个小时前的上午十一点，周铭远抵达公司。在他到达之前，由周锐廷代为通知，请来了周氏所有在职或去职的长辈，包括前任CEO周启年。 　　姑姑周雪年和小叔周延年本还找了些理由推脱，被周锐廷一句话给镇住了。 　　他说的是：“奶奶要跟所有人开会。” 　　不过人到了公司才知道，裴韵茹本人并没有来，开的是电话会。 　　偌大的会议室里，人人屏息静气，裴韵茹的声音从免提系统里传出来。 　　“当年，我和世勋亲手把‘盛世’‘嘉德’的招牌挂在空空荡荡的屋梁上，他跟我说，韵茹，周家阔过，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现在穷得子孙流离失所。只能靠你我努力，一定要把弟弟妹妹们都捡回来。家人，永远是第一位。 　　“吃不上饭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飞黄腾达了，他是这么做的。 　　“瑞年是周家的孩子，启年也是，雪年丰年，兆年延年，锐廷瑾钰，每一个都是。 　　“铭远也是。” 　　老太太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最后一句是。 　　“盛世嘉德，拜托给你们每一位。” 第106章 干活吧 　　面对周锐廷的这一问，周铭远坦坦荡荡地给了个明确答案。 　　“盛世嘉德以后是瑾钰的。” 　　苏敏仪吃惊地睁大了眼，周锐廷倒没意外，只是笑了笑。 　　“这算是投桃报李吗？” 　　“要这么理解也行。”周铭远也笑了，“我今天回来，本来是打算直接请辞的。” 　　“没想到我爸是那个态度？” 　　“是的。” 　　在裴韵茹的通话结束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周铭远沉默了良久，而列席的诸人也静默。直到周启年抬指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诸人中，他年龄最长。卸任集团CEO之前，他也是盛世嘉德乃至于周家最具话语权的人之一。周铭远直到查出父亲去世的真相之时，始终对这位大伯报以了一定的戒心。 　　但周铭远没想到的是，在他对着周启年说出了“白晓婷”，并拿出了当年司机所目睹的口供之后，这位素以强硬闻名的大佬竟脸色惨白，在将所有内容消化完之后，甚至泪流满面。 　　周瑞年去世了三十三年，而周启年在不明真相的偶尔追忆里也浑噩了三十三年。 　　而今方知，他虽然没对弟弟动过杀心，弟弟却是因他的一个念头而死。 　　周世勋和裴韵茹待他恩重如山，他却害死了他们的独子。 　　这份迟来的愧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周启年难以再面对周铭远那张酷似周瑞年和辛悦菱的脸。他主动请辞了集团职务，并移交了全部股权给儿子锐廷，放弃一切他从周氏得来的东西，以求稍作补偿。 　　他甚至不敢想，等到周铭远将那个残忍的真相捅到裴韵茹那里之后，几十年等同于母亲的裴韵茹会怎样对待自己？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随时会落下审判的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裴韵茹仿佛一无所知，而周铭远任命了周锐廷接替他从前的职务。 　　他终于忍不住给周铭远打了个电话，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告诉老太太当年的真相。 　　周铭远却只是重复了一遍正月十五家宴上的那段话。 　　“遗憾的、没法改变的，都忘了吧。走了的人变成天上的星，用尽所有的光照路，是为了让留下的人向前头去。” 　　周启年半世刚强，至此不得不承认，他所亏欠周瑞年一家上下的，恐怕是永远永远也还不清了。 　　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求取心安的机会，比如在这场发布会前的碰面上。 　　他召集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非常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铭远是周家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现任董事局主席和执行总裁。婚姻既然是合法的，那就没什么怕被人指摘的。盛世嘉德一百年都过来了，眼下这点波折，不值一提。” 　　时间已入夜，网络世界的纷繁扰攘再激烈，也不过如泡沫一样转瞬即逝，真实世界里总有更重要的事。周铭远说了个地址，让辛哲把自己送到地方，然后先开车回去休息。 　　辛哲问：“不用等你吗？” 　　周铭远笑了一下：“今晚和若霖他们还有点重头戏。” 　　“哦。”辛哲闭上嘴巴什么也没问，调转车头走了。 　　周铭远肘弯里搭着外套，抬头看了看掩映在重重花木里的招牌，顺着路标一路走了进去。 　　这是S市老城区里的一片旧厂房，修葺整齐的高大灌木划分出笔直的道，两边都是巨大的红砖建筑，曾经是用来建造重工业机械零件的车间。但随着旧时代的逝去，这里早已被废弃，现在被人签长约租赁下来，改建成了个大型的运动健身场馆。 　　现在是晚上八点，每一座高大建筑都灯火通明，正是晚间最热闹的时候。 　　周铭远不紧不慢地向着目的地走进去，他身材挺拔，但穿的是一身商务正装，和这一片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场馆之间很有些格格不入。有大汗淋漓的小帅哥们顶着毛巾挂着球袋离场，不免有点诧异地看上一眼，随后就忍不住又想再仔细看清这一位有点过分出众的外型，但周总已经走向了这条路尽头的最后一座红砖建筑——健身场馆老板自留的vip独栋。 　　他输了一长串密码之后推门进去，周遭霎时一片清凉，里头的温度和光线都比外头低很多。周铭远眯了眯眼，绕过一排挂着各式运动器材的隔断走到了里头。 　　这一整栋都是贺以则当初额外花了大价钱装修给自己用的，重工车间的高大穹顶上，原有的钢构横梁森然粗犷，各种加装设备的粗大管路也都裸露在外，只用全黑色做了涂装。照明系统是精心设计过的，能随时营造出拥有者想要达到的任何一种氛围感。 　　而现在，整座大房子里只亮了一盏高流明的聚光灯，打在一座室内篮球架这儿，光柱的中间吊了个人。 　　周铭远到了，坐在篮球场边的两个人就都抬起头来。 　　严若霖看着还挺心平气和的，手里捏了个连锁牌子的咖啡纸杯，刚喝完最后一口。 　　贺以则就明显等得很不耐烦了，把已经刷到腻的手机往兜里一塞，站起来抱怨：“你也太磨叽了，难道你们家发布会完了还管饭？” 　　周铭远笑了笑，问：“你们还没吃？” 　　“当然——”贺以则嗤笑一声，“不可能了。” 　　严若霖站起来，打断这俩没营养的对话：“干正事儿吧。” 　　周铭远把外套丢到一边，然后和这两位一起朝篮球架那边看了过去。 　　那人从早上开始算，差不多被这么吊了一天，手臂高举，在腕关节处被绑得结结实实，只有脚尖能堪堪点到地面。捆绑者留的绳结长度很刁钻，如果想踏踏实实站着，那么手腕关节就会痛到仿佛要生生拽断。但如果踮起脚，手腕会舒服少许，那么两条腿又会在一段时间后僵硬充血到麻木。 　　伤害性不大，痛苦性极强。 　　周铭远只看了一眼那人冷汗涔涔有气无力的脸，就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贺以则。 　　贺以则接收到了，当即澄清：“不是我。” 　　哦。 　　周铭远稍微琢磨了一小下，完全没去管另一边始终冷漠的严若霖，而是又看了贺以则一眼。 　　不知为什么，贺以则觉得这一眼怪怪的。 　　他这个人向来有话就说，脑子转得也快，立马又解释：“你这么看我干嘛？也不是若霖！我俩过来收货的时候就这样……嗯，挂挺好。” 　　周铭远忍不住嘴角扬了一下，语气倒还平静：“嗯，干活吧。” 　　贺以则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严若霖在旁补充了两个字：“你去。” 　　贺大少呆了呆，很不满：“为什么又是我啊？” 　　这两位没再说话了，只是目光一致地盯着他。贺以则表情复杂，五官很是扭曲了几秒，恨恨抱怨：“凭什么每次这种活儿都是……得得得，我去。” 　　因为心存了这样的愤愤不平，贺大少大步走去的架势简直是带了风，被吊了一天的郑金海没吃没喝，体力也消耗过度，这时已经隐隐有些虚脱。 　　倘若冯一诺或者季珩在，他们一定会认出这张普通到甚至有点猥琐的面孔，正是当初在恒悦酒店大盆栽后埋伏拍照的人。 　　可惜他们不在，但这也不重要，因为送货来的人给了贺以则足够的信息和资料，包括郑金海知道的一切，以及不知道的。 　　那道光线强烈的聚光灯划开了黑暗和光明的边界，郑金海被吊在最亮的中心点，这导致他一直都不知道黑暗中审视自己的是谁，又到底是有几个人。直到气势汹汹的贺大少走了过来，他才下意识抬起头，然后原本就煞白的脸色就变得更白了一些。 　　贺以则往那雪亮到刺眼的光柱里一站，嘴角扯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 　　“哥们挺能耐啊，算计老子算计得爽吗？” 　　郑金海嘴唇张合，有点哆哆嗦嗦解释：“贺、贺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哪儿敢……” 　　贺以则笑得更吓人了一点：“编，接着编。” 　　郑金海的喉结上下滑动，被他堵得一阵迟疑。 　　贺以则眯起眼睛盯了这人几秒，忽然开口点破：“是不是还使劲儿想辙要怎么保徐浩呢？你这经纪人干得还挺孝顺啊，不过失联了整整一天他都没找你，你不奇怪吗？——手机可没关哦。” 　　郑金海面色一僵，原本有点涣散的瞳仁陡然聚起了光，死死盯住了贺以则。 　　贺以则笑眯眯地：“他今天上午第一班飞机跑去新加坡了。” 　　郑金海有点灰败的面容忽然扭曲了起来，他张开嘴，声音干涩嘶哑：“贺总，你到底在说什么？” 　　贺以则呵呵一笑，耐心到头，抬脚上前准备直接来点儿简单粗暴的，身后严若霖冷冷地发了声。 　　“郑金海，你拍了我旗下艺人的照片，又花钱从酒店员工那里买到监控视频，连续几天的水军和热搜高位都不便宜。花这么大代价，只为了换角这么小一件事儿吗？ 　　“而且，只是买水军做黑营销，犯得着要逃出境吗？” 第107章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严总，您虽然是大老板，但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 　　看到了严若霖，以及暂时还停留在黑暗里的另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郑金海居然镇定下来了。 　　他这会儿模样狼狈，因为被折腾了一天显得十分憔悴，浑身上下可以说都快没人样儿了。但忽然冷静下来，反倒没了方才的猥琐劲儿。他又扫了一眼旁边抱着胳膊冲自己冷笑的贺以则，面上甚至闪过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狠厉。 　　“我跟徐浩说白了就是个工作上的合作关系，他私人时间里做些什么，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买水军确实不对，但这也是公司行为，犯没犯法我也不知道，但是您几位把我绑架到这儿来，是要打还是要杀呢？这算非法拘禁了吧！” 　　这么嘴硬的一通话说出来，贺以则的眉毛当即立起来了，周铭远也稍稍有些诧异。只有严若霖，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连说话的温度和节奏都没变。 　　“你带了徐浩七年，给他介绍过三任金主，最近一个搭上的是弘星实业刘总的太太，有没有这回事？” 　　郑金海嗤的一声笑了：“是又怎么样，你是娱乐圈纪检委的啊？徐浩就爱吃软饭，有什么问题吗？” 　　严若霖的嘴角扯了扯：“呵，所以他被刘总抓到以后，为了赔礼道歉又跟男的也睡了，算是双份大餐？” 　　听到这话，郑金海忽然愣了愣：“……我操！！！我就说呢，刘家那个婊子顶多就是跟他在外头开房罢了，怎么敢把他带回家里。原来……原来……”他恍然大悟一样地自言自语，“还他妈忽悠我说总有一天要长住在山色有无，原来就是这么住进去的啊……” 　　周铭远来得晚，一整个白天也一直在忙碌，季云倾虽然把同样的资料也给他发了一份，却一直没时间看。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网络上早些时候爆出的他和冯一诺在山色有无电梯间的照片，是这么个由来。 　　也正是那几张照片，营造出了“严若霖将冯一诺送给周铭远”这种十分险恶的大瓜。 　　如果不是有那一张谁也想不到的在美注册结婚证明，冯一诺可以说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洗白，严若霖和星晖也是名誉扫地，这一招堪称绝杀。 　　他下意识瞥了贺以则一眼，贺少似乎有点头疼地正在揉眉心——毕竟是他一手打造出的顶级楼盘，对外宣称是绝对保护隐私，住户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谁能想到会有这种拎不清的把包养的小明星带回家，还他妈惹出这种乱子。 　　周铭远这一眼没什么别的意思，贺以则却无端觉出了压力，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点啥。吊得烤鸭似的郑金海在短暂震惊过之后已经开始呵呵冷笑：“照片是徐浩主动拿出来的，卖屁股也是他自己乐意的，我可没逼着他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现在你们找不到他，拿我撒气？” 　　严若霖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甚至连贺以则都忽然冷静了下来，和周铭远一起注视着郑金海。 　　整座巨大的红砖建筑内一片寂静。 　　郑金海被吊得太久，方才这一番对话里的情绪波折也颇为费力，一时间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安静了几秒之后忽然歇斯底里地大骂：“姓严的！有种你就杀了我，别他妈想拿老子来顶缸，有钱有势了不起啊？！中国可是法治社会！没凭没据你能把我怎么着？！” 　　严若霖忽然笑了。 　　他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徐浩指证你买卖毒品，并教唆他吸毒呢？” 　　郑金海猛地怔住。 　　他的目光转为阴狠，死死地盯着严若霖，似乎要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而严若霖的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是说徐浩跑了么？！ 　　若不是贺以则上来就说徐浩跑去了新加坡，郑金海不至于一下子就把这位干的腌臜事全倒了个干净。 　　但严若霖这么说了，郑金海一个愣神之后陡然开始后悔。他突然察觉自己可能是上当了！ 　　郑金海不由自主吞咽着口水，眼神开始乱飘，不仅看严若霖，也开始看贺以则，努力想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以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说错了些什么。 　　直到周铭远缓缓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郑金海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如果仅仅是严若霖和贺以则在审他，那么或许还只是局限在徐浩用黑热搜去攻击冯一诺和星晖这件事。娱乐圈撕逼虽说难看难听，但黑营销还真不是什么不可收拾的大罪。 　　但周铭远出现了，那就意味着要从他这里清算盛世嘉德的巨额损失了…… 　　这几个人到底知道了多少？ 　　郑金海的后脊上不知不觉间全麻了。 　　这几位他惹不起，而另一位，也同样掌控着他的生死！ 　　他的额头上忽然冷汗密布。 　　周铭远淡定地看着郑金海，他不像贺以则那么气势汹汹，也不像严若霖那样锋芒毕露。 　　他就只是这么淡淡地看着郑金海，脸色平静，眸光冷肃。 　　郑金海腕上的麻痒和双腿的酸胀都在这种让人摸不着底的惶惶不安中淡化了，远去了，他现在只觉得慌。 　　娱乐圈不好混，就算肯豁得出去，也得要有人愿意买——徐浩那张脸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更别说还沾了那玩意儿！好不容易进了陆平川的组却被踢出来，往后再想要好资源基本等于做梦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找到他们，许了好处让他们做事，还能报私仇，那当然一口答应。 　　可怎么都没想到，那人的意图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打压一个小小的冯一诺…… 　　郑金海这会儿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硬着头皮顶着周铭远的目光，直到后者非常平静地给了他选择。 　　“偷拍和买视频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徐浩如果不打算进戒毒所，他也会懂得闭嘴——你没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去针对盛世嘉德和星晖，更没有必要替那个让你干这些事的人背锅。” 　　郑金海眯起眼睛消化着周铭远的话。 　　他觉得严若霖说的，徐浩会出来指证他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在诈自己。 　　但他们知道了徐浩吸毒这事儿却是真的。 　　早在“季珩冯一诺牵手”事发的时候，他就知道惹上了手段通天的季家，徐浩这档子破事会被人家翻出来，根本就不奇怪。 　　这位周老板说得对啊，我有什么动机和能力去针对人家这么大的公司，吸毒和被换角的又不是我！ 　　郑金海陡然想明白了这关节，脸色登时一振。 　　“没错！所以就是误会啊！真的从头到尾都不关我事！我早就想跟徐浩解约了！这口饭挣得太他妈龌龊了！这事就是徐浩牵头干的！他气不过被换角，然后跟我说要给那个姓冯的一点教训。我说咱们没必要，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办。他就跟我说有人找了他，把这事办漂亮了马上就能签进新公司，我是一直不相信的，但架不住他失心疯了，每天催着我东跑西颠去拍照，去买视频，去找营销公司……” 　　“那个人是谁？”周铭远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而郑金海脸色一变。 　　他迟疑了一下，连说话都开始吞吞吐吐了。 　　“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每次联系用的是虚拟号码……而且还用了变声器……” 　　周铭远眉头一挑，而郑金海自己都觉出了荒唐。 　　这种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离奇桥段，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的。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 　　郑金海终于觉出了欲哭无泪，就在他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底牌。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郑金海，贺以则，周铭远，一起看向了一脸冷漠的严若霖。 　　郑金海满头冷汗，贺以则满脑袋问号，而周铭远只是挑了挑眉。 　　严若霖盯了郑金海几秒，最终给了对方一句准话。 　　“徐浩确实打算搭乘今天最早的航班去新加坡，不过六点五十分在机场被拦下了，你刚刚说的一切他都能同步听到。你说的不错，中国是法治社会，所以天亮以后会有人送你俩一起去自首。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诽谤，教唆、买卖毒品这些刑诉罪名，你有一夜时间考虑要怎么和徐浩分享。” 　　郑金海彻底呆掉。 　　严若霖转身就走。 　　贺以则愣了愣，随即追上去，在一片黑暗中只听到贺大少在追问：“搞事的是谁？你知道什么了？就这么放过那货？……” 　　郑金海还没缓过神来，但看到周铭远还站在原地，下意识就要求饶。 　　“周、周总！不关我的事啊！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求你放了我吧！！！这事儿跟我就没多大关系，我都是被他们逼的啊！！！周总，周总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这种人计较呢！！！” 　　周铭远安静地看着这惊慌失措的男人，在这一长串哀嚎吼完了以后才开口提醒。 　　“你已经供出主谋了，那个人会放过你吗？” 　　郑金海的叫喊噎在嗓子里，差点儿直接岔了气。 　　虽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说，但严若霖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那就等于是他说的。那个人当然不会放过他！ 　　周铭远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远洋和星晖会放过你吗？还是你觉得，盛世嘉德会放过你？” 　　“去警局，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 　　-------------------- 　　完结倒计时。 　　3 第108章 所谓爱，就是不断的舍和得 　　盛世嘉德的发布会余波，持续了大约两三天。 　　这年头，已经很少再有这种老派豪门世家的狗血八卦了。 　　周家两代人的集体出席和一致态度，成为了稳定A股大盘的最强底牌，同时也为吃瓜群众提供了无穷无尽的话题。 　　先前里被人津津有味扒出来的周瑞年辛悦菱的世纪婚礼又炒出了一波热度，而周铭远作为他们的独子，和冯一诺的感情和婚姻更是成为了传奇。 　　冯一诺并不想要这种热度。 　　他还在忧心父亲的恢复状况，对于周铭远回S市之后将要面临的各种麻烦也很挂心。不过好在这两件事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冯一诺虽然每天都待在医院的病房里，心情却还是渐渐明朗起来。 　　这一天江小漓打电话给他。 　　在那段视频爆出来的当天，江小漓就在微信上找过冯一诺，但当时因为心情太糟糕慌乱，冯一诺没有回复。后来连日奔波和熬夜陪床，偶尔看了眼微信才想起来，冯一诺就只匆匆地打了一句话：没事，回头再说。江小漓秒回：嗯嗯，加油。 　　后来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有空回了个电话过去。江小漓知道他在医院陪床，就先是问了半天冯之恒的状况，还跟冯一诺分享了几个适合心血管病人的食谱——他奶奶年纪大了，也是一直有点心脏方面的毛病。 　　后来才小心翼翼地问冯一诺：“诺诺，你之前搬走，就是跟周先生住到一起了吗？” 　　“嗯……” 　　“唔，他对你好不好呀？” 　　冯一诺的嘴角不由自主弯了一下：“好。” 　　“……”江小漓那边安静了会儿，过会儿才格外细声细气地说，“诺诺，我真高兴啊。” 　　冯一诺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这个娱乐圈里，跟红顶白是多数，可与相交无一二，但他的运气似乎格外的好。黎悠悠、江小漓、罗森……他终究还是收获了这么几个真心实意不会因任何浮沉而转移的好朋友。 　　所以在几天后，又接到江小漓电话时，冯一诺的心情格外的舒展。 　　但江小漓却在尖叫。 　　“诺诺！！！你知道吗！！！悠悠姐，她，她刚发了条微博！！！” 　　冯一诺一呆，忙问：“怎么了？” 　　“她她她，她是不是受了你的刺激啊！！！” 　　？？？ 　　冯一诺一脸懵，把通话转成免提，然后点开了微博app。 　　居然没能登得上去。 　　冯一诺瞪着手机上一片空白的app登入页，心里也有点慌。这显然是服务器又爆了啊！ 　　黎悠悠出了什么事？ 　　和江小漓的通话还没挂断，他赶紧问：“悠悠怎么了？” 　　“她，她刚发了条微博啊！” 　　“……”冯一诺简直要被江小漓气死，“对啊，她发了什么啊？” 　　“她说要结婚！” 　　…… 　　冯一诺怔了几秒，立刻想到了裴正扬，既然裴总求婚成功，那公布婚讯是迟早的事，但安排在这个时候……冯一诺忽然有了个猜想，但他不敢确认。于是敷衍了江小漓几句之后，他挂断电话，立即打给了黎悠悠。 　　他知道黎悠悠的常用号码这时百分之一万是占线的，好在悠悠姐还有个专门和家人联系的私密号码，他打了那个，很快被接起。 　　“你这时候公布婚讯，是不是为了给我转移舆论视线？”冯一诺开门见山，直接提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黎悠悠才傲娇一哼，“想得美，老娘就是忽然想嫁了，不行啊？” 　　冯一诺的心里忽然像是塞进了个切开的橙子，有那么一丢丢的酸，但更多的是满满当当的甜。他想了想，特别真心诚意地借用了江小漓之前的那句：“悠悠，我真高兴。” 　　隔着电话，他不知道黎悠悠这时脸上的表情，但黎悠悠却完完全全接收到了他的心意，抿了抿唇，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个笑容。 　　隔着山高水远的距离，借助着电话信号，黎悠悠对着听筒特别温柔地说。 　　“嗯，祝我们都幸福。” 　　国民女神的婚讯，几乎是瞬间覆盖掉了冯一诺周铭远事件，黎悠悠多年来的各种电影、电视、综艺、访谈，都被拿出来抠糖吃。她也是出道十年，但几乎一直都生活在聚光灯下，观众缘好得一塌糊涂。而江南家纺一向以来的美誉度也相当不错，她嫁入裴家，完全就是女明星天花板和国民品牌间的强强联合。 　　在各种社交媒体铺天盖地的一片恭喜声中，偶尔还有人提冯一诺周铭远，但已经几乎引不起什么讨论了。 　　生活终于渐渐恢复平静，七八天时间转瞬即逝，冯一诺陪伴父亲出院，家里一切安顿好之后，罗森亲自驱车来到N市，接他回S市。 　　见到冯家父母时，罗森还是笑容满面，还专门拎来了探病的礼物。在特别常规没法避免的一阵推辞受让里头，余美兰收下了礼物，但又给罗森的后备箱里塞满了各种心意，让他们带回S市。罗森没推辞，因为余美兰说：“都是家里准备的，你们多带点回去……上次那位过来，匆匆忙忙的什么都没招待。你们一起带回去了分一分。” 　　话都这么说了，罗森还能怎么着。 　　冯一诺辞别父母，车子开出了以后还恋恋不舍地一直回头，心底里油然浮现出许许多多很不真实的幸福感。 　　但罗森的脸色渐渐开始严肃。 　　冯一诺很快就注意到了，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罗森开着车，想了想，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诺诺，咱们以后可以挑的资源多的是，对吧？” 　　冯一诺“嗯”了一声，瞅了罗森的脸色一会儿，忽然问：“是不是《花火》那边有什么变动？” 　　罗森的眉头下意识就皱紧了，他不是很愿意把那句话说出来，但冯一诺其实是个特别敏锐的人。 　　早在罗森告诉他，给《花火》剧组请了假，让他安心陪床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了什么。 　　一个已经公然出柜的男演员，是不可能再去和女演员搭档任何感情戏份了。 　　《花火》是个非常温柔浪漫的小甜剧。 　　但他现在身份特殊，《花火》的导演和资方并不是什么特别强势的团队，是不敢主动说要换掉他的。 　　冯一诺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已经是夏末秋初了。 　　整整一年前，他忽然遭遇了十年单恋的破灭，又在转瞬间迎来了整个人生的大转折。 　　人生就是这样一条滚滚向前的单行道，无数的岔路口，无数的可能性。 　　他选择了其中的一条，并把自己的手和未来一起交给了另一个人。 　　无论前方将会再遭遇什么，他都永远不会孤单。 　　于是冯一诺非常平和地和罗森说：“没关系的，回去以后我和导演谈谈——戏拍了一大半了，他们换人的话应该损失不小，你帮我算一算，之前的片酬够不够赔违约金？” 　　“嗐，哪还会要你亲自赔……行吧行吧。” 　　罗森借着瞅后视镜的功夫看了冯一诺一眼，应了这件事以后果断闭嘴，专心致志一路疾驰，驶向了那座等候冯一诺已久的城。 　　小别胜新婚，冯一诺和周铭远的这一遭重逢，更是加成了“见完父母过了明路”后的大欢喜。一连几天冯一诺干脆都没出门，而周铭远甚至改成了居家办公。 　　冯一诺穿了一身柔软舒适的居家服，给周铭远煮了壶金萱乌龙送进书房。 　　周老板在书房里正开电话会议，见他进来了就投过去温柔的一眼。冯一诺把玻璃茶壶搁在他桌边，不敢打扰，正要出去，却被周铭远拉住了手腕，非常自然地牵过来索了个吻。 　　冯一诺满脸红，虽然很配合地给亲了，却害羞得完全不敢去看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但外放系统传来了很善意的口哨，有个女士的声音传过来，中文咬字有点不准，却溢满了笑：“喔，Elvis，你终于变得大方了！” 　　冯一诺从睫毛缝隙里瞥了一眼视频画面，看到了当初曾经在车里见过的那几位，是周铭远在美国的同事。 　　镜头里这会儿完完整整收进了周铭远的微笑和他绯红的脸色。 　　周铭远并不在意那一头同事们的起哄，反倒看向冯一诺点了个菜：“想吃金汤肥牛。” 　　冯一诺点头应了，抽出手走出书房忙去了。 　　《花火》他已正式辞演，出于种种原因，制片方只收了他退回的预付片酬，甚至拒绝了理论上该有的违约金和赔偿金。冯一诺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星晖创始人之一的爱人，又背靠盛世嘉德这棵大树，这个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圈子里，谁也不会想要真正开罪他。 　　但相应的，也有很大可能，他是再也拍不了戏了。 　　冯一诺心不在焉地走进厨房，一边从冰箱里翻找食材，一边在思忖着近日的又一个热点。 　　#季珩退圈# 　　是的，继黎悠悠宣布了婚讯之后，隔周的微博上又爆出个大热点——季珩季少爷，直接注销了自己高达五六千万粉丝的微博账号，而恒亚影业同时发出了一份解约公告。 　　公告里说的是，因合约到期，演员季珩自即日起解除与恒亚影业的一切代理关系，各类大小代言亦已到期或赔偿后中止。山高水长，祝前程万里，遂心适意。 　　与其说这是恒亚与旗下艺人的解约公告，还不如说是季珩通过恒亚对公众进行了最后一次发声。 　　仿佛温柔不舍，实际上冷酷又坚决。 　　他甚至不给自己的粉丝们一点点怀念和挽留的机会。 　　季珩的离开，就像他三年前仿佛天外来客的空降一样光芒耀眼，璀璨而犀利。 　　所有的社交媒体上都是一片哀鸿遍野，几乎没有人知道季珩去了哪里。 　　不过冯一诺是知道的，因为季珩专门给了他一个交代。 　　当初在《山河在》剧组的时候，季珩就对他和黎悠悠说过要退圈，并且因为感谢冯一诺既没有追问也没有劝说，承诺了在自己真的退出那天，会告诉他是为什么。 　　季珩说的是：我真傻，我以为他不让我进门，我就只能通过公众平台刷足存在感，强迫那个人时时刻刻接收到关于我的资讯，可千万别忘了我。实际上，一脚把门踹开不就完了。 　　冯一诺没追问那个“他”是谁，但祝季珩好运。 　　季珩在视频里冲他龇牙一乐，挂断之前，非常志得意满地比了个V。 　　季珩的退出满满快乐。 　　而冯一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时，却是既幸福又惆怅。 　　他斟酌着用料，去熬煮一份辣度恰恰好的金汤底，周铭远现在可以接受比一点点更多一些的辣味了，而他也在迁就着爱人的口味去调整自己喜欢重麻重辣的饮食喜好。 　　所谓爱，就是不断的舍和得。 　　冯一诺垂眼看着锅里咕嘟嘟冒着小气泡的金黄色浓醇汤汁，心不在焉思索。 　　我是不是也该退圈了。 　　-------------------- 　　完结倒计时，2 第109章 还要许什么愿？ 　　“你怎么可以退圈？！” 　　冯一诺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阻止这念头的，居然是自己从前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天边边上人物…… 　　夏铭。 　　他回来以后就没怎么出过门，罗森帮他处理完《花火》的事之后也被严若霖放了假。冯一诺有点捉摸不透严总的态度，却又犹豫着是主动问问老板呢，还是先从老公这里打听打听？ 　　结果夏铭打电话来找他聊天。 　　大明星说自己下周要过来S市有个活动，问他方不方便吃个饭。 　　冯一诺受宠若惊，别说他现在闲出鸟来，就算再忙，这位偶像大美人勾勾手指，他也要抛下一切去赴约啊。赶紧猛点头，点完了才想起隔着电话对方看不到，忙连声应道：“有的有的。” 　　电话那头的天籁之音嘻嘻一笑，问他：“我说的吃饭，是去你家里吃哦。” 　　冯一诺有点懵，感觉自己跟不上大美人的思路：“啥？” 　　“你家周老板啊，跟好多人夸过你的厨艺，说超棒的！可馋死宝宝了。”借着音波，冯一诺都被夏铭语声里的笑意盈盈给撩了一记，他有点不好意思，可又怎么都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含含糊糊应了，和夏铭约定了下周末。 　　挂了电话以后他跑去书房找周铭远。周老板刚看完几份文件，颇有些疲惫。正摘掉了保护视力的平光镜片缓缓揉鼻梁，冯一诺跑去，他就伸出手臂把人拥到了腿上坐着。 　　俩人黏糊糊地接了个吻，冯一诺乖乖地搂住老公脖子，小声问他：“你都和谁夸过我做饭好吃啊，夏影帝说要来家吃饭呢，他怎么知道的……” 　　周铭远有点不明所以，想了想才找回点记忆：“贺以则？”贺大少确实和恒亚方总关系不错的。 　　那还是冯一诺最早最早刚搬过来的时候，用一瓶Romanee-Conti烩牛尾给那间花了重金却从没开过伙的厨房给开了个光。 　　旧日回忆让人不觉莞尔，周铭远又去吻冯一诺的唇。 　　“如果觉得麻烦就拒绝掉。” 　　冯一诺且顾不上去想麻不麻烦的事，周铭远亲上来，他下意识就合上了眼。触感柔软的唇自带蜜糖，浅尝轻触，鼻息暖热，逐渐强硬起来的舌尖挑开了唇缝，冯一诺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在轻轻抚摸周铭远后颈，皮下有微微凸出的骨节，一分一分，一寸一寸，他好喜欢将自己拥在怀里的这个人。 　　那顿饭到底还是约上了，非但约上了，还攒了个大局。夏铭带了经纪人过来，而那天也正好罗森过来给冯一诺送《花火》的解约合同。周铭远本来和人有约，临时变卦，索性把那一位叫来了家里。哦，正是冯一诺和罗森的顶头上司严总。 　　临到开饭之前，对门的邻居不请自来，没好意思纯蹭饭，专门拎了瓶好酒过来。 　　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除了冯一诺和坚持装酷的辛小哲之外，可以说个个都是人精。 　　但饭桌上一开始没谈任何正事，所有人都在夸冯一诺的厨艺，到后来夏铭甚至在问冯一诺，有空搞个创意菜馆吧，他想投资。 　　冯一诺还真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笑道：“可以啊，反正可能也不拍戏了。” 　　这话一说，举座皆惊。 　　夏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辛哲嘴里的肉忘了嚼，罗森的一筷子刚伸出去不知是否要收回来。严若霖看了周铭远一眼，周铭远不紧不慢地继续喝汤，而贺以则没什么反应，他没啥胃口，整顿饭一直在玩手里斟满了酒的玻璃方杯。 　　只有夏铭的经纪人笑道：“冯先生正当红，难道也要退圈？” 　　“……”冯一诺刚说完那句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只恨不能把话收回来。而夏铭已经立即看向了严若霖。 　　“严总，一诺可是跟我们签了片约的。” 　　“是啊。”严若霖一脸无辜，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怎么可以退圈？”夏铭超级不满地瞪回冯一诺。 　　冯一诺有点哭笑不得，虽然被大美人瞪着的感觉并不坏，但…… 　　“我以为……你会找别人了。” 　　夏铭呵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小傲娇：“我看中的人，还从来没有拿不下的道理。为什么要找别人，宁畅这个角色还就非你不可了。” 　　他摸过自己手机，噼里啪啦转发了个电子文档给冯一诺，一边低头操作一边继续说：“剧本正在调第四版，不过几个主要角色不会大修了，本来打算定稿了才发给你，看来不行，你居然想跑路？！” 　　冯一诺抿着唇，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周铭远，又看了看严若霖，最后甚至看了一眼夏铭的经纪人。 　　他这阵子是真的以为，以后不太能接到合适的戏了。 　　内娱这个圈子就是如此，有金主爸爸的大把，坦荡荡亮出底牌的几乎没有。荤素不忌的大有人在，可当众实锤了性取向的，他冯一诺是第一个。 　　别看出柜这事看似过去了，他的观众缘，乃至于未来的戏路走向，根本都还是未知数。 　　所以《花火》那边压根不敢冒险，冯一诺也完全理解。 　　可夏铭坚持还要用他，他…… 　　冯一诺的心里又酸又软，沉甸甸地仿佛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入行十年，不温不火，可他是喜欢这个职业的。 　　每一个新角色都是一次全身心浸没的洗礼和冒险，无论大小角色，冯一诺都会认认真真揣摩人设，填充戏份之外的细节，目的就是树起那么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他已经习惯了在不同的片场间来来去去，就好像自己原本贫瘠单薄的人生，每一天都翻开新篇章，过得丰盈又厚重。 　　一旦没有戏拍了，他的生活突然就褪去了那层五光十色的弧光。 　　冯一诺不留恋这职业带来的浮云般热闹，可他舍不得那些精彩驳杂的梦。 　　他努力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把那股子酸软劲儿压下去，主动拿过贺以则带来的那瓶酒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举起来对着夏铭。 　　“我一定，好好演。” 　　夏铭给他的剧本是一部国内很少有的未来科幻题材，暂定名叫《异种之战》。原作是个得了科幻文学奖的中文经典之作，讲的是未来世界里，发生了变异的人类异种和纯血原住民间的一次次冲突。为了更适合搬上大银幕，原有的故事情节和人物都调整了数稿。夏铭自己给这部片子投了很多钱，所以非常上心，尤其是在选角方面。 　　给冯一诺的角色是男三号，一个纯血原住民，外表温柔但内心异常坚定，和异种之间有着根深蒂固的仇恨，是个在无穷无尽磨难里也始终未放弃复仇之念的鹰派人物。 　　夏铭说的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适合宁畅。” 　　看似温柔，实则倔强。有坚持不易的初心，和软糯外表下的锐利锋芒。 　　冯一诺非常喜欢这个剧本，拿着电子档认认真真研读了很多遍。他现在确实工作不多，所以有的是时间反反复复揣摩角色和剧本。等到了正式开机的那一天，演员们上完妆做好了造型，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在道具组专门手工打造的头盔下，几乎都只能靠一双眼睛来提供角色辨识度。 　　专门负责引领演员入戏的副导演只看了“宁畅”一眼，就不由自主地对着场外某个方向比了比大拇指。 　　这种专业又敬业的演员真该多多益善。 　　剧组的日子过得飞快，《异种之战》的多数戏份都是在影棚里用绿幕拍，美国的HZY提供了第一流的特效团队，恒亚则从日本请来了音效和配乐大师。剧组里每一天的经费都在燃烧，冯一诺时常扎进影棚了就忘记了白天黑夜，等他意识到影棚外的真实世界已经进入到了隆冬时，“宁畅”的戏份已经快要杀青了。 　　他躺在恒悦酒店的大浴缸里，身后是周铭远暖热宽厚的胸膛，窗外细雪霏霏，冯一诺舒心惬意得整个人都要化了。 　　虽然他白天才刚在威亚上吊了将近一个小时，只为了精雕细琢一个几秒钟的镜头。 　　他的肩膀上因此勒出了隐隐的淤青，以至于方才亲热时周铭远温柔触碰了很久。 　　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真的是不算什么。 　　冯一诺眯起眼睛，身体泡在温水里浮浮沉沉，偶尔仰头去讨一个带着水雾的吻。 　　周铭远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去，扣进了指缝里交握住。 　　他和他的手指上都戴着那枚一模一样的铂金指环。 　　因为很巧的是，“宁畅”在剧中的身份就是已婚，夏铭专门提到了这一点，并且狡狯地眨了眨眼睛，对冯一诺说：“这个道具自备哦！” 　　所以冯一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剧组里、在镜头前，以及和爱人相拥时，都坦坦荡荡地秀出那个内敛又高调的指环。 　　周铭远缓缓地摩挲着他的指缝，冯一诺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咕哝道：“别……” 　　结果惹来了一下更亲昵的触碰，周铭远凑在他耳畔轻啄了一下，问他。 　　“快要新年了，有什么愿望吗？” 　　冯一诺浑身都是一麻，既因为敏感处的不能触碰，也是因为这低低声音性感到了极致。他下意识地只是哼唧，引逗得周铭远也渐渐无暇顾及什么新年愿望了。 　　还要许什么愿？ 　　眼下就已在至乐天堂。 　　-------------------- 　　完结倒计时……失败…… 　　诺宝说他还得好好许个愿呢！ 　　明天还有。 第110章 周铭远，你行吗？ 　　春节之前，冯一诺在《异种》的戏份正式杀青，按照行规，剧组给他准备了鲜花蛋糕和一个简短的告别仪式。夏铭本来是在另一个棚，也专程赶过来蹭了块蛋糕。 　　这位大美人可真是对甜品情有独钟啊……冯一诺不由自主想到了和他的初见，临走之前就特意发出了邀请：“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家里做客，我烤舒芙蕾给你吃。”夏铭眼睛一亮，立马伸出根手指要拉钩钩。 　　冯一诺忍着笑，和这位仿佛从不知“偶像包袱”为何物的大佬喃凮认认真真拉了个钩。 　　离了棚，影视城外天寒地冻的霜雪天里，那辆纯黑色宾利静静等候。 　　冯一诺跟罗森程小慧道了个别，拢了拢围巾快步跑去。 　　车门一开，里头温暖的清淡香氛立刻就把冯一诺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他扑进周铭远怀里，顺便还献宝一样的把从影棚里带出来的鲜花递上去。新鲜又干净的蜜桃玫瑰上挑着盈盈一点的露珠，还好只经过了百十米的霜冻天气，依旧娇艳万方。 　　“好冷哦。”冯一诺眯起眼睛撒娇。 　　周老板伸出手贴了贴他冰凉凉的脸颊，很温柔道：“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度假好么？” 　　“咦？”冯一诺当即抬起头，满眼亮晶晶，很期待地看着周铭远。 　　周铭远却只是笑了笑，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腊月二十八，周铭远带冯一诺飞去了印度洋上的海岛。 　　只需要七个多小时，就从寒意森森的S市，一步迈入了暖意融融的热带海岛。水清沙白，椰林森森。冯一诺快乐得直接脱掉了鞋子，跑去沙滩上踩出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脚印。 　　细腻而平整的沙面上登时如鬼画符般印上了许许多多痕迹。 　　他回头看周铭远，笑得眉眼弯弯，因为跑出了一段距离，所以要很大声吼：“你！猜猜我写了啥？！” 　　周铭远很努力地辨认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不具备点幼儿园那个阶段的涂鸦水准，可能还真认不出这画的是什么…… 　　冯一诺撒欢一样又跑了回来，顺便还带回了一把鸡蛋花。 　　他被太阳晒了会儿，因此脸颊微红，气喘吁吁，特别认真地告诉周铭远：“我写的是……爱你。” 　　他现在已经很习惯随时给周老板喂糖，而周铭远也非常乐意照单全收。 　　于是周铭远收下了他递过来的花，很郑重地把其中一朵别在上衣口袋里，然后正儿八经回应：“我也爱你。” 　　冯一诺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勾住他脖子凑上去，仿佛是要说悄悄话，其实却是吧唧亲了周铭远耳朵一口。 　　“逗你玩呢！哪国语言的‘爱你’也不是这么写的呀！” 　　周铭远却唇角微扬，用一条手臂环住了冯一诺的腰，转过脸来要讨个认认真真的吻。 　　“你的肢体语言，随时随地都在向我表白。” 　　冯一诺的脸，这时忽然彻底红了…… 　　黄白相间的鸡蛋花撒了一身一地，椰林树影下风声飒飒，明媚的金色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漏下来，如蜜糖一样将正拥吻的人裹在了其间。 　　周铭远订的房是水上屋，这一天晚上，冯一诺就躺在星光水色间做了美滋滋的梦。海浪声一直流淌进柔软的梦境里，再在晨光中将他温柔唤醒。 　　他睁开眼，正对着床的270度大圆弧观景窗外一片浮光跃金。 　　冯一诺喃喃地念：“好美啊。” 　　“是啊，非常美。”周铭远在他之前就醒了，这会儿正握着手机似乎刚处理完点什么事，冯一诺转过头去，眨了眨眼，心里想到了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铭远看出来了，却故意不去问，惹得冯一诺想了又想，纠结了又纠结，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哼唧：“铭远……” 　　“嗯？” 　　“上次你说的新年愿望……指的是元旦呢，还是春节呢……” 　　周铭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冯一诺抿了抿唇，很期待地回望。 　　“元旦。” 　　冯一诺等到了答案，就唔了一声，然后就听到周铭远接着说：“你没许愿，我就自己做主，定了两周的海岛酒店度假。” 　　“……”那么久？冯一诺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这得花多少钱啊……不对，周老板日理万机忙得飞起，怎么会有这么长的休假时间？？？ 　　“不喜欢吗？”周铭远特别温柔地问他。 　　冯一诺一呆，连忙点头：“喜欢喜欢的。” 　　开玩笑，这种高奢的海岛度假村，他以前早就想来玩儿，最好还要带上父母妹妹一起。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要么就是工作不多的时候虽然人闲了，钱包的厚度又支撑不起。他爹妈可绝不愿意花他好不容易挣的那点儿家底出来浪。 　　“喜欢就好。”周铭远笑眯眯地看着他，看的时间有点久，冯一诺一开始没察觉出啥，过会儿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周老板这是明显还有话要说啊。 　　冯一诺眨了眨眼睛，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双手合在胸前握成了个拳，仿佛捧瓜子的花栗鼠般诚恳，就这么乖乖地望着周铭远：“我们中国人是按照春节才算新年的，你有什么愿望吗？” 　　周铭远的眼睛微微弯起来。他看着冯一诺，慢吞吞地，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个，真正的婚礼。” 　　一个真正的婚礼？！ 　　冯一诺吃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下意识“啊”了一声，而周铭远很自觉地将这一声认定为了默许，刚要继续说点什么，冯一诺很激动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我……你……” 　　“嗯？” 　　冯一诺的表情又复杂又精彩，张口结舌了一会儿也没组织起语言，忽然猛地扑上去把周老板摁在了下面，没头没脑一顿乱亲。 　　纯金色的晨光撒遍了水上屋内外，冯一诺亲得气喘吁吁，周铭远起初时纯粹只是承受，后来才渐渐扭转了主动权，只是在事态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转去之前，他到底还是在热吻间隙明确地问出了一句：“这个愿望，可以吗？”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冯一诺在这一通由他主动又发疯的热吻里亲得自己浑身上下一阵发软一阵硬，这会儿欢喜不胜地整个人都黏在周铭远身上，眼睛闪亮，吐息热切。“铭远你知道吗！我！我刚刚想问你我的新年愿望……我……我就是想，可不可以重新办一个婚礼……我们的婚礼……” 　　周铭远微笑起来，把冯一诺发软的身体圈紧了深深吻下去。 　　“你看，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 　　这一年的正月初三起，四面八方飞来的亲朋陆陆续续抵达了这座岛。 　　冯一诺这才知道，周铭远早在元旦之前就已经和各路亲朋好友都协调好了时间，并且包场了整座海岛度假村。 　　嘉宾里甚至请到了段锦和夏铭！ 　　天啊，冯一诺穷尽自己前半生所有的想象力，也从没做过这样盛大而圆满的梦。在他此生真正的婚礼里，有父亲母亲妹妹，有黎悠悠罗森江小漓。还有他从来不敢去想的严总贺大少，以及在商界的周家各路大佬和娱乐圈里影帝名导这样的顶级人物。 　　小团子又长大了一些，他和周铭远亲自去水上机场接人的时候，周瑾钰居然还记得给他带下了一枚国际航班的糖果来分享。 　　如果小家伙没有悄咪咪地问他：“叔叔什么时候变老虎？”这个小插曲就更圆满了…… 　　周家的这一行人是包机来的，因为裴韵茹的年纪实在是很大了，原本周铭远斟酌了很久，甚至考虑过因为老太太的缘故，或许不该把婚礼定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但裴韵茹居然同意了，非但同意，她甚至要拿出钱来，给周铭远原定的婚礼标准再提一个level。 　　她说：“想当年，比你这个奢侈几十倍都不止……” 　　周铭远笑着拒绝了这份额外的大补贴，但非常贴心地给老太太和随行的覃姨预备了朝向最好的沙滩屋。 　　于是，在年初五这一天，裴韵茹早晨起来，在洒满沙滩的金色阳光里散步时，遇到了远远走来的辛悦菱。 　　她们有整整三十多年没见了。 　　同样经过了那一场至爱离去的锥心刺骨伤痛，裴韵茹当年一夜陡生白发无数根，而辛悦菱甚至因为过分的打击导致了整个人精神崩溃。 　　此后东西两个半球，朝夕不复相见。 　　无数个朝朝暮暮过去，她们俩谁都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再见到的一天。 　　海风吹拂，浪花翻涌，几只水鸟叽叽喳喳飞过，裴韵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方才她上沙滩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踩着沙子有点腿脚无力，所以让覃姨回去拿拐杖，这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而辛悦菱在片刻的迟疑之后，主动走了过来。 　　她依旧雍容贵气，她也依旧美。 　　当年因一个共同深爱的男人才产生了交集，而今又因另一个而重逢。 　　几分钟后，覃姨匆匆拿着拐杖跑来，她在房间里耽误了一会儿，这时跑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女人挽扶着裴韵茹的背影。她愣了愣才分辨出那个人是谁，目光变得复杂又柔软。她没上前去打扰，只是不远不近地一直陪在后面。 　　婚礼的正式日子是正月初九，这一天非常凑巧，正是2月14日。 　　黎悠悠一大早就跑来冯一诺这边，她说：“趁着还未婚，我要做伴娘！” 　　江小漓就一呆，他是冯一诺指定了来陪同的，可听着黎悠悠的话，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当初拍《山河在》时合作过的何文宣在给冯一诺做造型，他带着软软的台湾腔和黎悠悠开玩笑：“我做的可是新郎造型哦，Mina比较擅长女士的妆，她在周先生那边啦。” 　　“哦，那就算了。”说放弃就放弃，黎女神也是真的很干脆，她笑眯眯地看着何文宣上上下下收拾着冯一诺，眼睛眨也不眨。过了会儿才夸：“诺诺哦，你这张脸也没做过修补，这么多年居然还保持得这么好！” 　　冯一诺笑了笑，半开玩笑道：“那可不，靠脸吃饭呢。” 　　黎悠悠点了点头：“那必须的，周老板这种金龟婿可不好找。” 　　这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刚进门的某个人噗嗤一笑。 　　黎悠悠回头，看清了是谁，当即眼睛一亮：“铭哥！本来我还不信呢，居然真的请到了你老人家……” 　　进来的不是夏铭又是谁？黎悠悠和他合作过，此前很有点私交。 　　夏铭进了门，作势就要掐黎悠悠的脸，黎女神又笑又躲地避了开去，忙不迭讨饶。 　　谁让他们这一票人虽说年纪差不多，可无论是咖位还是入行年份，都和夏影帝相差太多太多了呢？ 　　夏铭明显是过来看热闹的，何文宣和他是老熟人，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着给冯一诺涂涂抹抹。夏铭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忽然捏了个响指，招呼黎悠悠和江小漓过来一通嘀咕。他越说，黎悠悠的表情越诡异，最后看着他小声说：“……能行吗？就我们仨？” 　　“等会儿，我再去拉一个来！”夏铭风风火火地跑了，冯一诺不明所以，就用疑惑的眼神去看黎悠悠江小漓，结果那俩一直冲他笑嘻嘻，非常明显的不怀好意。 　　一直到了上午九点，按照流程，周铭远要过来接人去海边的婚礼主场地了，冯一诺才知道夏铭这个惹事精干了些什么好事！ 　　因为要布置新房，所以两位新人都提前一天分开了住，冯一诺住的这间沙滩屋坐落在椰林和植被丛里，只有一条细长的路直通向沙滩。而夏铭拉来了人帮忙，和黎悠悠江小漓一起，把这条路划分成了四段，每一段都有人把守，必须要过了关才能走到接人的大门口。 　　冯一诺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即使是到了印度洋上的海岛婚礼，都逃不开“接亲闹洞房”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经典娱乐项目。 　　他隔着窗户和窗外茂密的椰林树影，有点担忧地看远处沙滩上影影绰绰走来的一大群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周铭远，你行吗？ 第111章 得此一诺，信守一生 　　当初在美国的那场婚礼，简单而潦草，只在教堂走了一遍程序，连证婚人都是随便拉来的路人，周铭远要的只是婚姻登记处签发的那一纸证明。 　　而今却是要在各路好友的簇拥下，迎着习习海风走向生命中真正心爱的另一半。 　　周老板活了这么大，几乎从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今天算是个新鲜的初体验。 　　从一大早起，他就莫名的忐忑，以至于连神经一向很粗的辛哲都看出来了，就特别关心地问：“哥，你是不是怕这回又被人放鸽子？” 　　旁边打扮得鲜鲜亮亮的Jasper一口柠檬水喷了出去，慌忙跑去隔间找湿巾擦衣服。 　　周铭远严肃地说：“不是。” 　　Mina在这边其实主要是服务于周家的女眷们，好在人数不多，很快搞定。这时就过来给周铭远做最后的仪容整理。她手一抬示意周铭远抬头，周老板很配合，仰头的同时喃喃自语：“眼皮有点跳，听说在中国这是……” 　　Mina嘴角一抽，面无表情道：“大吉大利哦。” 　　管他左边右边，今朝大喜，怎么着都是个好事儿。 　　周铭远闭了闭眼，应了一声：“嗯。”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周铭远抬脚就迈出了门去，身后浩浩荡荡陪了一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海岛不大，两间屋子相隔不远，如果顺利的话，只需要十来分钟就可以接到今日的另一个主角——没错，如果顺利。 　　当周铭远看到几株高大的椰树下，夏铭带了自己的经纪人凌璨助理霍迪以及其他若干个生熟面孔，往必经之道上一拦时，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一早自己的眼皮子就在跳了。 　　阳光如此灿烂，而夏铭的笑容比阳光更鲜明耀眼，这张绝顶漂亮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刁难和不怀好意，单手向前一伸，是个像交警一样特别明确的“stop”！ 　　“此山不是我开，此树也不是我栽，但要想从此过——”另一只手哗啦亮出个纸卷，上面是一行行龙飞凤舞的中文，明显是匆匆忙忙写出来的。“一分钟内念出来！” 　　周铭远松了口气，他中文书写偏弱，但听和读都很不错，如果只是照着念的话，应该压力不大。但他接过了那张A3尺寸密密麻麻的一大张时，居然愣了愣。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周铭远一脸茫然念了几句，“这是什么？” 　　“婚宴菜谱？”旁边辛卫伸脑袋过来看，国外长大的这几位，很明显完全不了解什么叫相声什么叫贯口。 　　“这可都是诺诺会做的，难道念都念不出来吗？他要伤心了哦。”夏铭这是明目张胆开始忽悠。“快念快念，我只抄到了丸子而已，舌头好使点儿一分钟内毫无压力！” 　　周铭远看了一眼辛卫，辛卫笑嘻嘻接过去，张口就来，然而即便是话痨也没那么容易过关，凌璨在这边卡着秒表，一分十四秒惜败！ 　　连辛卫都不行，周铭远就更不打算自己来试了。辛哲灵机一动抓出一大把红包，这是姑姑早上塞给他们的，并且还告诉了他们，中国人的婚俗里只要有红包，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果然，红包呈上，夏铭凌璨霍迪这几个笑容满面，老大不客气地收了。 　　收是收了，路还没让。 　　辛哲傻眼，辛卫磨了磨牙准备再来一遍，周铭远好气又好笑，左右看看，找最治得住夏铭的那一位，身后已经有个人很没好气地一伸手拎过了那张纸。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贺以则拿着那张纸，一字儿没打磕巴地开始念，那一头凌璨都愣了愣才掐下了秒表。 　　五十五秒，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地一直念到了“豆腐丸子”为止！ 　　全场寂静了几秒，然后一堆人轰然叫好用力鼓掌。 　　夏铭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利利索索让路，顺便还大力夸赞贺大少：“贺总这舌头可真是绝了！” 　　贺以则皮笑肉不笑看他一眼：“哪能呢，不如你们专业的。” 　　路一让开，周铭远已经大步沿着椰林步道往前走去，他有预感，第一关这么古怪促狭，后面等着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他走得太快，把后面的人甩下了一大截。落在后面的严若霖似笑非笑瞅了贺大少一眼：“看不出啊。” 　　贺以则“呵”了一声，身畔的人都匆匆往前头去了，他才凑到严若霖耳边：“跳着念的——我才不信这儿有谁能背出全文。” 　　严若霖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俩这窃窃私语了几句，前面的周铭远遇上了第二关。 　　黎悠悠的这排场可比夏铭还大。夏影帝只不过是带了几个人拦路，而她是直接横了一张桌子在路面上，桌上一字排开四个不透明吸管杯，她和未婚夫裴正扬往那一站。 　　黎女神今天穿的是斜肩小礼服，长发半挽，俏丽不可方物。周铭远到了她这儿态度特别好，笑道：“这一出是，文君当垆？” 　　黎悠悠笑意盈盈，手指对着四个杯子一划。 　　“nonono，我这杯子里，装的是满满的酸、甜、苦、辣，婚姻生活里的四种味道，要一直喝到甜的才能过关哦。周总是自己来，还是兄弟们代劳呀？” 　　周铭远眉头一皱，向身后瞟去，可万万没想到，原本凑得极近的一帮人竟然个个儿后退。真的是……太没有兄弟爱了！ 　　黎悠悠一手托着胳膊肘，另一手轻轻地压在唇上，满脸坏笑地看周铭远。 　　周铭远闭了闭眼，又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裴正扬，特别恳切地叫了一声：“叔。” 　　一直置身之外的裴总都没在第一时间里反应过来。 　　裴正扬的父亲是裴韵茹的亲弟弟，他俩差了整整一辈儿，但年龄差不多，虽然认了亲时间不久，但也算谈得来。因为都是场面上的人，裴正扬也没拿乔，和周铭远之间一直都是彼此直呼其名，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周总叫叔。 　　所以就不怪裴总有点懵地“啊？”了一声，三分不解三分诧异四分状况外，加一起就是，十分不明白。 　　周铭远满眼诚恳，又叫了一声：“表叔，怎么算你都得是我这头的吧——帮个忙，下次我帮你。” 　　裴正扬瞟了黎悠悠一眼，黎悠悠眨了眨眼睛，哼一声不置可否。 　　于是裴正扬就伸手去拿其中一杯，笑道：“只帮你喝一杯哦……” 　　他的手还没伸到位，周铭远直接半途拦下，把裴正扬看中的那杯径直拿了起来。他甚至没打算用吸管慢慢喝，而是直接拧开了杯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周铭远速度够快，黎悠悠只愣了愣，根本来不及拦，就看到周铭远非常潇洒地将空杯一倒，展示涓滴不剩。 　　蜂蜜水，甜滋滋，味道好极了。 　　身后那帮人这时发挥了作用，拥上来笑闹着把桌子抬开了。 　　黎悠悠气得跳脚，冲着裴正扬一顿捶：“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 　　…… 　　前头两关都好大阵仗，第三关那里的只有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滩屋台阶上。 　　周铭远带着浩浩荡荡一帮人走近，看清了是谁，才十分诧异地叫出那个名字：“……小锦？” 　　段锦抬起头，眉眼里都带着笑，自周铭远往后的每一个，心尖儿上都是微微一跳。 　　夏铭其实和他并不熟，关系仅限于彼此知道，以及在某些正式场合见过。但夏铭看过新闻，知道段锦和周铭远很有些私交，既然准备搞事情，那有一个是一个，都可以拉过来玩一下。不过夏铭也没想到，他只是一提，段锦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前面那两关热热闹闹，到了段锦这里，不知怎么都安静了下来，就只海风刷拉拉越过林梢，椰树摇曳，屋里屋外都在等着段锦出题。 　　冯一诺靠在门背后，心跳得很快，下意识抿住了唇。江小漓和冯一言陪在他身边，这一个看着另一个，用眼神说：好紧张。 　　另一个用目光回复：我也是。 　　然后就听到段锦带笑的声音。 　　“恭喜小远哥，我这里最简单了，说出十个你对嫂子的昵称——限定是中文的哦！” 　　周铭远眉头一扬，生生把一串英文的“darling、honey、sweetheart、baby”停在唇齿之间。他想了想，慢吞吞地开始说一个个中文词汇。 　　“亲爱的。 　　“宝贝。 　　“老婆。 　　“甜心。 　　“蜜糖。 　　“亲亲。 　　“乖乖。 　　“心肝。 　　“肉肉。 　　他每说出一个词，身后的人堆里就有一个人作势要吐，随着数量越来越多，杀伤力也越来越大。等到段锦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挂不住时，周铭远竟然还能十分严肃地一直说到了第九个。 　　门后的冯一诺已经在深呼吸了。 　　他脸色红得要滴血，因为江小漓和冯一言都在用特别诡异的眼神看他。 　　他忍不住就要小声辩解：“没有的……不是的……” 　　越解释越无力，冯一诺已经低头在地上找别墅的入口了……就是刚刚这一小会儿用脚趾抠出来的！ 　　但是在最后，他听到了一声非常温柔又熟悉的称呼。 　　“诺诺。” 　　隔着门，穿过亲朋好友笑闹不止的喧嚣，冯一诺的呼吸轻轻止住了。 　　他下意识地在心底答应了一声：“嗯。” 　　下一刻，门打开，他抬头，看见了要在今时今日走进自己今生的这个人。 　　上午十点整，所有人抵达布置在海边的婚礼会场。 　　海风和畅，天光正好，会场用的是白玫瑰和绿色洋桔梗，清新又淡雅。 　　红毯的两侧坐满了家人好友，冯一诺一眼扫去，每一双眼睛里含着笑意，写满了祝福和爱。 　　尽头等待的是周铭远的舅舅辛岳松，他是从小抚养周铭远长大的至亲家人，同时也是今天的主婚人。此刻就微笑着站在鲜花穹顶之下，等着一对新人走来。 　　周铭远和冯一诺正一起站到了鲜花搭建的拱门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深呼吸。 　　冯一诺瞟过去一眼，和周铭远对视个正着。 　　……原来大家彼此彼此。 　　这一幕似曾相识，又好像从未经历。 　　在拉斯维加斯的大教堂里，在热带印度洋的海岛之畔。 　　又在每一个朝暮黄昏，永不止歇的心跳里。 　　冯一诺的记忆忽然变得无与伦比的清晰，他清清楚楚想起了当日大教堂里神父那一长串没能理解透彻的英文。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健康或者疾病，富裕或者贫穷，快乐或者忧愁，都将永远爱他，珍惜他，对他忠诚。 　　周铭远回答的是：我愿意。 　　得此一诺，信守一生。 　　冯一诺抿了抿唇，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周铭远的。那只手镇定温暖，稳稳地与他十指交扣。 　　他们一齐抬步向前，稳稳地踩在了《婚礼进行曲》的第一个音符上。 　　【正文完】 　　-------------------- 　　终于完结了！撒花！ 　　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宝宝，其实这个文已经足够圆满，番外应该不会太多，但会有，更了会在微博通知。 　　幕后黑手的真正目标是星晖和严若霖，对远诺的影响已经结束，所以这个文里不会再另行交代（番外视情况而定，但肯定会在贺严的文里详细写）。 　　下一章是关于本文的一个短小后记，有兴趣的宝宝可以看看。再次感谢你们的喜欢和支持！爱你们。 　　微博：@桃爷千岁千千岁 　　欢迎来玩儿。 第112章 后记 　　《一诺一生》连载完啦。 　　熟悉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桃子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写过长篇，微博上虽然偶尔发些零散碎片，但都不能成文。在过去两三年，我在三次元很是经历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波折，日常忙碌疲惫，然后身体崩塌，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在病床上度过。 　　包括这个文，也是在病榻上的胡乱之作，信手而来，原本压根儿没打算发表，所以写得比较随意。是基友看完了一大半以后劝我：写都写了，放硬盘里落灰？发出来不管有没有人喜欢，都是对自己的肯定和交代。 　　我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所以在身体好些之后，决定整理一下，发出来。 　　这个文有很多的不足，前半截情节拖沓，主角的人设也不够干脆有力。相对于Z市系列的生猛热辣来说，它甜软得太过，剧情也没有太多曲折激烈跌宕起伏，不怪很多读者宝宝留言说，想不到这是《秋以为期》作者写的，感觉文笔退步了。 　　汗颜。 　　文章是心声，这篇文诸多缺点，唯一的作用是，陪伴我度过了一段难熬的病榻岁月。那段时间过分黑暗，日复一日每时每刻都置身于锥心刺骨的疼痛和无休无止的绝望之中。肉体磨难摧折精神，时常怀疑自己可能会撑不过去，就很想也很需要从字里行间找寻到一点温暖和光，于是艰难而固执地提起了笔。 　　也因为重病期间精力不济，做不了太复杂的人设和剧情，原本只想写一个慰藉自己的短篇小甜文，以至于这个故事架构太过简单苍白，主角诺诺也不强大不完美，甚至有些软弱……或许他的软弱是投射了我那段时期面对病魔的无助和逃避？ 　　但不可否认，诺宝和周老板的确温暖了我的至暗时刻。是他们在缠缚身心无处可逃的沉痛绝望中给了我生的希望和微光，让我可以一天天重拾信心去面对，去坚持。只是没想到每天几百字断断续续的累积，竟写了这么多…… 　　这个文确实写得不够好，不避讳也不抹杀。但这两个儿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感谢远诺陪我走过了生命里的这一段。感谢看完全文的每一位。你们的意见和评论，无论好坏，我都感恩。 　　幸好一切煎熬终归过去，元气满满的桃子回来啦！ 　　下一个文是方夏。把鸽了好几年的这个债还掉。 　　再下一个贺严。 　　熟悉的霸总熟悉的强强。 　　I’m back。 　　# 番外 第113章 祝你幸福 　　冯一诺在十六岁那年，以区第一的成绩直升本校高中部。 　　学习好，长得乖，如此清秀挺拔的小男生，被封为校草简直是顺理成章。他笑起来尤其好看，如同春日最灿烂的骄阳，特别明亮温暖，很招小女生喜欢。那时候来学校取景的导演第一眼见到他，就说这孩子不当演员可惜了。 　　不过冯一诺对演员并没有太多概念，他唯一清楚的是，当演员应该可以挣很多钱，那样就可以帮助思齐哥哥，不用让他那么辛苦了。 　　那个时候冯一诺还不知道，他的思齐哥哥也在当演员，而且已经当了好几年，但却并没有挣到很多钱。 　　宋思齐是他的邻居，在冯一诺刚刚上小五的时候，从另一个城市搬过来，比他大四岁，上初二。家里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母子俩深居简出，并不怎么和邻居来往。 　　直到有一天，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闯进宋家，冯一诺的妈妈帮忙报了警，他们才知道宋思齐的爸爸在外面做生意，欠了很多钱，然后不知所踪。债主三天两头上门要钱，母子俩没有办法才离开原来的城市搬到这里。 　　冯妈妈心地善良，很同情这一对母子，从那以后就经常帮助宋家。两家妈妈成了朋友，冯一诺也多了一个思齐哥哥。 　　冯一诺的小学和宋思齐上的中学是挨着的，每天早上冯一诺都会坐在宋思齐的自行车后座上去上学。晚上放学，宋思齐也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他一起回家。 　　当然有时候也不那么准时。宋思齐毕竟是个初中生，放学和同学打打球聊聊天忘记接他也是有的。有一回都晚上八点了，宋思齐从外面回来，冯妈妈问他“诺诺呢”，他才想起来自己放学和同学去逛书店，没跟冯一诺说。 　　他转身骑着车就往冯一诺的学校飞奔，到门口时，发现那傻小子还站在路边等呢。 　　宋思齐又愧疚又心疼，扔了自行车搂着他连连道歉：“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从那之后宋思齐每天都准时到，即使有什么事也会先过去知会冯一诺一声。 　　后来冯一诺考上了这所重点初中，宋思齐上了同校的高中部，两个人终于在一所学校了，上学放学就更方便了。那时候全校的人都知道校草宋思齐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个叫冯一诺的小尾巴。 　　对，那时候宋思齐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冯一诺在高中生眼里，还只是个小屁孩呢。 　　冯一诺又乖又听话，嘴巴也甜，宋思齐的同学都很喜欢他，宋思齐也爱带着他。别人问他是谁，宋思齐总是搂着他的肩膀，骄傲地说：“这是我弟弟。” 　　每当这个时候，冯一诺心里都很甜。但从那时候起，他就有种模模糊糊的念头，自己并不仅仅想做宋思齐的弟弟。 　　宋家的债主依然隔三差五上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报警都没用。宋思齐上中学起就开始打工挣钱，每到周末和暑假，都要打好几份工，过得很辛苦。 　　冯一诺上中学后就经常跟着宋思齐一起干活。宋思齐说他还小，不要他帮忙，他也不听，倔得像头小驴。 　　宋思齐暑假时在人民广场摆地摊，遇到一帮小混混收保护费，他不给，于是双方打了起来。对方人多，宋思齐为了保护他，被打破了头倒在地上，却依然死死地将他护在怀里。 　　围观的群众报了警，叫了救护车，冯一诺一直搂着宋思齐不撒手，哭得惊天动地肝肠寸断，直到宋思齐到医院包扎好，医生说没事了，他还在哭。 　　后来出了医院，他就哭不出来了，因为有个女生急急忙忙地冲上来，抱住了宋思齐，比他哭得还厉害。 　　冯一诺认识这个女生，她跟宋思齐同级不同班，从高一刚进学校不久就开始追宋思齐，但宋思齐一直没答应。 　　冯一诺看着那个抱着宋思齐的女生，心里比看着宋思齐受伤还要难过。好在宋思齐很快就推开了那个女生，表情很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女生说要请他们吃宵夜，给他们压压惊。宋思齐说他头疼，要回家休息，然后就拉着冯一诺回家了。 　　冯一诺知道宋思齐不喜欢那个女生，可他也明白，宋思齐总有一天会喜欢别的女生，所以一路都闷闷不乐。 　　宋思齐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今天看他打架吓着了。冯一诺摇摇头，问他：“你会找女朋友吗？” 　　宋思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说：“暂时没想过。我现在要读书又要挣钱，哪有那个时间。”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是冯一诺想听的，但也还算满意。他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于是睁着一双红得像兔子般的眼睛，对宋思齐说：“我帮你一起挣钱。” 　　宋思齐搂着他的肩膀笑着往前走：“好的，小屁孩。” 　　他在回答这句话时，只是纯粹的把冯一诺当成一个天真的小孩，他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这个小孩会把那句话当真。 　　由于长时间打工挣钱，影响了学习，宋思齐的高考成绩很不理想。冯一诺劝他复读，他说算了，复读太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出去挣钱。 　　冯一诺知道他家里还欠着很多钱，而且宋妈妈的身体也不好，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思齐离开属于他们的那座小城，北上去了B市，成为众多北漂的一员。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还经常和冯一诺打电话，后来电话就越来越少了。冯一诺打给他，他也总是说忙，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他从来没告诉冯一诺他在B市做什么，冯一诺也不问，只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嘱咐他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然后把自己所有的压岁钱、零花钱和周末打工的钱都攒下来寄给他。 　　宋思齐说他傻，让他自己留着花。 　　“你这点钱能顶什么用？” 　　冯一诺当然知道自己这点钱顶不了什么用，可他就是想让宋思齐过得好一点，哪怕是吃一顿大餐，买一件新衣服，打一趟车，多交一个月房租……也好。 　　终于在两年后的某一天，宋思齐打电话回来，兴奋地对他说：“诺诺，我要进剧组了，这一次是大制作，全是明星……” 　　冯一诺才知道宋思齐这两年到底在忙什么。原来是进了娱乐圈，当了一名演员。 　　他听着宋思齐快乐的声音，也真心替他高兴：“思齐哥哥，你一定可以大红大紫的！” 　　然而美好的祝愿，只能是祝愿。一个没身份没学历没背景没后台的演员，要在现实残酷捧高踩低的娱乐圈混出头来太难太难了。 　　有一天半夜宋思齐不知为什么喝醉，打电话给冯一诺，哭得一塌糊涂，说想他，想回来，说一个人在B市太辛苦，太辛苦了。 　　“诺诺，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宋思齐最后喃喃念叨着这句话，睡了过去。冯一诺握着手机一直听着他的呼吸，直到自己也睡着，早上醒来才发现手机早已经没电。 　　如果不是那几天正好是期末考，他估计已经不顾一切买票去到他身边了。他打电话告诉宋思齐，等期末考结束，他就去B市看他。宋思齐说不用了，你别来。我过两天就要去西北拍外景戏，不在B市。 　　冯一诺问那你春节回来吗？我……和宋妈妈都想你了。 　　宋思齐说很忙，可能回不去了，过完年再说吧。 　　然而过完年宋思齐更忙了，冯一诺打电话给他，经常都无人接听，就算接了也是潦草的一两句话，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杳无音信。 　　冯一诺知道他要努力挣钱，宋妈妈的病需要钱，还有那么多债要还。冯一诺真恨自己还是个学生，明知道宋思齐需要什么，可就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如果自己能有很多很多的钱，思齐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可是他上哪儿去找很多很多的钱呢？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冯一诺遇到了那个到他们学校取景的导演，对方问他有没有兴趣当演员。 　　当演员的兴趣他其实是没有的，但挣钱的兴趣他却很大。于是冯一诺就这样入了行，成为了一名演员，并且因为本色出演那部青春校园剧，一炮而红，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他很高兴，因为自己终于可以帮到思齐哥哥了！ 　　高中毕业，他在父亲的极力反对下毅然决然报考了电影学院，要和宋思齐一起打拼，要履行几年前的承诺，帮他一起挣钱。 　　在帮助宋思齐这件事上，冯一诺是全无保留地倾其所有。金钱，机会，资源。只要我有，只要你要，就没什么不可以。 　　宋思齐当然知道冯一诺对他的好，或许也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心动。否则在拉斯维加斯大教堂，他不会深情地拥抱他，亲吻他，对他说出那句“诺诺，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们永远不分开。” 　　黎悠悠说他笨，说他蠢，说他恋爱脑，说宋思齐就是看你温和柔软好欺负，所以才欺骗你利用你。 　　冯一诺总是摇摇头，坚定地说：“不会。” 　　不管这个娱乐圈多现实多肮脏，宋思齐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放学会接他一起回家，打架会将他护在怀里的邻家哥哥。所有人都会变，但宋思齐不会。他拼了命地往上爬，不过是为了给父亲还债，给母亲更好的生活。他坚信无论如何，宋思齐都不会辜负他。 　　因为宋思齐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诺诺，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等我赚到足够多的钱，我们就能好好地在一起……” 　　可是他忘了问，到底要多少钱才算是“足够多”？ 　　直到在网上见到宋思齐向别人求婚的视频，冯一诺才恍然大悟，他和宋思齐之间的障碍，从来都不是“足够多的钱”。 　　冯一诺伤心欲绝狼狈不堪，曾经的信任和坚定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将他从宋思齐精心编制的爱情幻境里煽醒。然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遇见生命中真正值得去爱的那个人，有了更好的事业以及爱情。 　　当自己在婚礼翌日接到宋思齐的电话时，冯一诺才惊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半年前的视频风波之后，S市商业场上风起云涌，远洋集团联合盛世嘉德，对严氏企业全方位打压，包括旗下的嘉艺传媒也接连爆出阴阳合同以及纵容旗下艺人吸毒的惊天丑闻。 　　冯一诺虽然不懂生意场上的事，但从黎悠悠时常八卦的字里行间，大致能猜到当初那件事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严家人。而既是严家女婿，又是嘉艺传媒旗下最大牌的艺人，宋思齐在其中自然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但冯一诺一向不爱八卦。自从去年中秋节见过一次之后，他也没再关注过宋思齐，所以对他的近况并不了解。 　　此时此刻听着电话那头宋思齐略显疲惫的声音，便觉得恍如隔世。 　　宋思齐说：“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办婚礼的新闻。恭喜你。” 　　“谢谢。”冯一诺不知道要跟他说点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宋思齐的语气虽然疲惫，但还算稳定，“我要出国了。” 　　“啊？出国拍戏吗？”冯一诺问完才想起如今严家的境况，觉得有点抱歉，忙又问道，“和你太太一起？” 　　“嗯。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我决定带她出国疗养。以后，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哦。”冯一诺点点头，“那……一路顺风。” 　　宋思齐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冯一诺刚准备挂电话，便听到他叫了一声“诺诺”。 　　冯一诺稍微蹙了蹙眉头，想要提醒他不要再这么叫自己。因为这个称呼，已经是周铭远专属的了。 　　但他还没开口，宋思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像是不舍，又像是叹息般地说：“诺诺，祝你幸福。” 　　热带海岛的风总是很大，将他的声音吹得轻飘飘的有些失真。 　　冯一诺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但幸福两个字异常清晰。 　　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响起，转过头，见到那个给了自己巨大幸福的男人，正微笑着朝他走来。 　　于是，他轻轻弯起唇角，说：“谢谢你。我很幸福。” 　　-------------------- 　　没有洗白宋思齐，只是交代一下诺宝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因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吧。 　　另外也顺便交代一下幕后黑手的结局。为了不剧透贺严的故事，写得比较简单。 　　总之，这个文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感谢各位一路陪伴，下个文见~~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