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渣妻她从良了   风吹起游鱼   文案   安梨生的貌美婀娜,前世虽早已嫁为叶家妇,但却选择另觅良缘,抛夫而去。   但在与人私奔时却意外坠下山崖,只剩下一缕残魂飘荡在尸首旁,等待有人来将她安葬。   那日大雨滂沱,当安梨看见为了护住她的尸身而被野狗咬得奄奄一息的男人时,她的心中头一次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一朝重生,她回到了初为叶家妇之时。   叶家门扉紧闭,当身形清瘦的男人看见归来的安梨时,竟渐渐红了眼眶。   众人皆道那叶家新妇水性杨花,挥霍无度,不知柴米贵,还从没给过叶家人一个好脸色。   安梨左手喂鸡右手抱娃,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选择用实际行动去告诉她们,叶家新妇真的是个‘贤妻’。   小剧场:   自从安梨回来后,她的手脚就没歇过,一会儿给叶小妹扎头发,一会儿给叶小弟缝衣裳,然后又去打扫院子做饭。   叶家三人面色不定。   叶小妹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胆怯,“嫂嫂,咱们家真的没钱了。”   叶小弟犹豫着抠了抠自己衣服上绣着花的小补丁,咬咬牙将自己攒的两个铜板给拿了出来:“谢谢嫂嫂给我和妹妹缝衣裳。”   安梨:其实我是个好嫂嫂。   男人眼眸深沉,望着她一言不发,然后叹了口气:“我再去给你拿银子。”   安梨:大概就是,我真的只是想做个贤妻,可是做贤妻真的好难   叶弥心本以为安梨是回心转意了,直到某一天,他听见安梨缩在墙角,一边刷碗一边小声嘟囔道,“就算我相公不行,我也会一直陪着他,就算他穷,我也爱他。”   叶弥心:……?!   你于我在危难时窥见一缕天光,我便生出陪你攀上高崖的孤勇   1v1 sc   阅读指南:   1、些许的家长里短文,伪种田伪科举伪朝堂(大概就是都有一点点的意思)   2、架空性,勿仔细考究   3、女主实妖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梨,叶弥心 ┃ 配角:下本开《妖妃》~蹭个预收~ ┃ 其它:收藏!更新!   一句话简介:相公爱我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生出攀上高崖的孤勇 第1章 贤妻第一式 叶家那个新妇   今日李家村里边又多了些乐事,时不时的就能从路过的人嘴里冒出来两句笑谈来,说的是叶家那个嫁进来没多久的新媳妇。   村长家的大儿媳妇把木盆里的衣裳往河里一甩,一边撸着袖子,然后神色颇有些神秘的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叶家那个新媳妇昨天跑啦!”   往她旁边一些,坐在石墩子上年纪约莫四五十的妇人顺嘴接过话,将木棒子在衣服上打的闷声作响,言语间尽是唾弃,“可不是嘛,听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又是哭又是笑,把叶家那两个小的魂都吓丢了。”   “真的呀?该不是疯了吧!”王幺婆子嗤笑一声,瞅了一眼两人,声音尖锐:“我看呐,疯了才好,到时候让叶家大郎把她锁在猪圈里,叫她生两个男娃子就死了算了。”   言罢她又往地上啐了一口,“活着尽遭人嫌了。”   这厢几人都未接话,倒是一个一直不说话的三角眼妇人插嘴说:“最好把她腿也打断,那才好。”   村长夫人抱着木盆过来,几人嘀嘀咕咕的话便一字不落的进了她耳朵里边,顿时便皱起了眉头,“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你们说这些话是做什么。”   末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媳,问道:“衣裳都洗完啦?”   “娘,我在洗呢。”村长家大儿媳妇不吱声了,老老实实的敛眉洗起衣服来。   倒是那王幺婆子还想说些什么,顾忌着她是村长夫人的身份嘴张了几下只翻了个白眼就没再说话。   说起叶家那个新媳妇,村里人都有说不完的话来,她嫁到村里没几天,这风言风语就传了出来。   有人说看见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村子西边的老鳏夫家里去说悄悄话,还有人说看见她大白天的穿个肚兜在屋子里晃悠,还被人给瞧见了。   总之就是什么话都有,本来村子就不大,不过百来户人家,但凡是有个什么事,转个弯弯就全村都知道了,更何况是这种风流事。   村里李姓为主,外来户不多,这叶家便是一户。   叶家四口人,那老太太来的时候年纪倒是也还不大,挺着一个大肚子,全靠那叶家大郎君小小年纪给人抄抄书加上种种地有些收入,勉强养活了这一大家子。   在那之后,老太太去世了,便只剩下三个小孩孤苦伶仃的生活着。   再加上后来这叶家大郎君娶了个不知分寸、水性杨花的妻子,这日子便眼看着一天天的拮据了起来。   叶家新媳妇名安梨,是从隔壁村子嫁过来的,生的那是够漂亮,十里八村的再挑不出这么一个出挑的来了。   据说成亲的那天村里的一个老光棍说看见了新娘子在对他笑,这一笑啊,让他骨头都酥了,说比勾栏院的头牌还要媚三分。   是不是真的在对那老光棍笑,村里人倒是不知道,却知道那叶家媳妇成日里活也不干饭也不做,只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村里晃悠,不知道是在打的什么算盘。   只可惜这叶家婆母去的早,没有人来管管她,好叫她无法无天。   而且还听说啊,这门亲事还是那早就去了的叶家婆母定下来的,本想给儿子娶个媳妇过安生日子,却没想到把这么个货色给引进了家门。   若是叫她知道了,那肯定棺材板子都要盖不住,心里一万个后悔没地方说。   叶家院子不大,东屋一间,西屋一间,一个小小的杂物间一个土坯的厨房,厨房旁圈了一个小圈,里面养着几只毛都还未长全的小鸡。   东屋里的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女子眼睫紧闭,额角鬓边不断的渗出冷汗,似乎是做了噩梦一般,手在床沿上不断的抓挠着,划出好几条血痕。   无数的场景在安梨的脑海里交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乱枝横生的山崖下赫然躺着一个女子,女子的衣裙早已被泥水浸透,面上满是虫蚁啃食过后的血洞与斑点。   数只野狗围绕在她的周围,带着腐烂恶臭的呼吸不断的喷洒而出。   天际一道惊雷闪过,给崖底带来片刻的刺亮。   似是受了惊一般,那几只野狗忽然猛地后退,弓起前腿朝着一个方向发出短促而凶狠的叫声。   崖底的水雾气有些大,看不清来人的面庞,只见得一道清瘦的身影像是山底的一根野木一般,不见动静,没有声息。   其中一只身形稍大一些的野狗缓缓上前,试探性的叼起女子的衣摆,还未拖动分毫便见那人影有了动静,顿时便瞪大了澄绿的眼,将一嘴尖锐的兽牙给龇了出来,涎水沱在了木叶上。   人影又稍动了几分,他周遭的水雾气也散开来一些,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只是那面庞上有些青白,他的眼睛盯着女子的方向,里面压抑着浓烈的悲伤。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控制不住的暴起青筋。   渐渐的雨声小了下来,天边透出一抹金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暗红的血迹从男子肩上蜿蜒而下,落到了湿润的泥土中,他怀中抱着的女子依旧是先前那副模样,冰冷的死灰。   像是在确认些什么一般,男子的手几次几欲抚上女子的面颊又颤抖着收回,他的眼里顿时像是熄灭了一盏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狂风骤雨似的哀伤。   他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杂乱的发丝从草木的枝干上轻轻解开,宛如怀里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珍宝。   血每淌下一滴,男子的面色便又苍白一分,他吃力的将女子背在自己的背上,欲爬过数十丈高的山崖。   下一场雨后,山谷依旧清明。   “啊!”   床上女子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猛的睁开了眼睛,她急喘着气,脑海里不断的重现着方才的情景,雷声轰鸣的夜晚,漫天滂沱的大雨……   又缓了片刻后,她的眼神逐渐清明,靠着墙缓缓的坐了起来,眼里已然蓄满了泪水。   安梨往自己心口的地方摸了一下,那儿还在砰砰作响着,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停歇。   她又想起了自己丧命那日的情景,以及她看着自己尸身日渐腐烂时的无助与彷徨。   嘶吼的野兽,冰冷的雨水,爬虫鼠蚁的啃食,都无一不在折磨着她的灵魂。   直到那人的到来,将她的尸身带回去安葬,才能让她有了再次重来的机会。   生死一遭,这其中滋味并不好受。   特别是当安梨看见那人为了护住自己的尸身而被野狗咬的遍体鳞伤时,心中无数的情感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那是她的夫君——叶弥心。   窗外天光大亮,安梨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她眯了眯眼睛,揩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又瘫软到了床上。   好半响,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木架上边的湿布巾擦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坐在凳子旁发起了愣。   安梨重生了,回到了她逃跑然后跌下山崖的那天晚上,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在死了大概四五天后。   她只知道自己昨晚脑袋不太清醒,在逃跑的路上折返,又回来了叶家。   好像是哭着回来的,看见叶弥心就晕了过去,大概是这样,安梨也不太记得。   又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气,安梨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一时半会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   总之就是,她在逃出叶家的时候掉下山崖摔死了,然后变成鬼在自己尸体旁边飘了四五天,然后等到了叶弥心来救自己——的尸体,再然后,她竟然就回到了逃跑的路上。   这一切的发生都有些太过突然,她的心还在飞快的跳着,似乎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木桌上的镜中倒映出女子的眉眼来,女子柳眉桃腮,眸里春光莹莹,不施粉黛而媚态横生,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安梨的指尖上还在淌着血,在有些发黑的木柜上点上了暗红的点缀,妖治的叫人厌恶。   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音,有些刺耳。   来人的身上镀着一层金光,将他的面容映的有些模糊,一时间有些缥缈。   安梨鼻尖无端一酸,眼泪珠子就落了出来,混着血抹在脸上,好不狼狈。   她咬着唇,想说些什么,却只不连贯的喊了句,“叶弥心……”   来人一愣,向来清雅的眸里满是血丝,此时带上了一丝不解,唇紧抿着,没有答话。   二人对持着,安梨站起身来,揣着一怀的心事走到他的身前,呜咽着,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叶弥心别过眼,不愿看她,想起她昨夜回来时的模样,眸光逐渐深沉,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想走便走吧。”   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在鼻梁处映出一道阴影,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眼里的疲惫展露无疑,“我不会拦你。”   “我不走!”安梨一愣,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说出来的话倔强又不知廉耻,全然忘了昨夜逃跑的人也是她,“你娶了我,就算我死了也是你叶家的人。”   叶弥心一怔,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只当她是有些魔怔,又重重的看了她几眼,便转身出去了。   像是有些狼狈,又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安梨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心酸,自己是有多蠢才能识不得这人心意,好叫如今落得现在这种田地。   但是她向来是不要脸皮的,不管怎样,她还就是叶弥心的媳妇。 第2章 贤妻第二式 美名在外   等到房门再次被推开时,叶弥心全程没看她,端着碗进来便又出去了,碗里冒着热气,安梨闻见了红糖的味道。   碗里是红糖煮着两个蛋,糖水红的有些发黑,喝进嘴里有些发苦味。   院子里叶家三人正在吃饭,桌上很安静。   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边,叶弥心喂一口她就吃一口,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孩,两人都是四五岁的年纪,这是安梨的龙凤胎小姑子和小叔子。   在家便唤作叶小弟和叶小妹。   见她出来,叶小弟下意识的挡在了叶小妹的面前,仿佛安梨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桌子上只有两碟青菜和一碗汤,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油水,倒是安梨碗里还剩的些红糖味飘了老远,就连叶小妹的眼睛都不自觉的放到了她的碗上。   叶小弟咽了口口水,臭着一张小脸,心里觉得哥哥偏心,他上次吃到鸡蛋还是哥哥和这个女人成亲的时候,就连小妹被吓到了都没有吃上鸡蛋。   安梨的脚步顿时不知道该不该往前,当她看见桌上的菜时便明白了,自己方才吃的两个蛋是叶弥心给她开的小灶。   她咬了下唇,又端着碗回了屋里,径直在柜里翻找了起来。   “哥哥,”叶小弟有些赌气的喊了叶弥心一声,“小妹也想吃鸡蛋。”   叶弥心眼睫微垂,看了弟妹一眼,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厨房,厨房柜子下边有一个小篮子,里面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鸡蛋。   他的手在篮边上紧握着,一时间有些无力。   叶小弟见他出来,手里没有任何东西,顿时便红了眼眶,一言不发的回了西屋。   叶小妹只默默吃着碗里的糙米饭,看了一眼叶小弟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叶弥心,愣愣的说了一句,“小妹不吃鸡蛋,鸡蛋留着给嫂嫂吃。”   她咬着筷子,咽了咽口水,又添了一句,“鸡蛋不好吃,小妹不喜欢吃。”   “对不起,”叶弥心蹲下身摸了摸叶小妹的头,语气里满是愧疚与自责,“等再过两天哥哥抄完书了,就买鸡蛋给小妹吃。”   剩下的那个鸡蛋,是留着给安梨补身子的,等再过两天,安梨走了,他便可以好好补偿小弟和小妹了。   思及此,他望了一眼东屋,又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眸子。   东屋里,安梨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衣裳的内侧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小荷包,她把荷包里的铜板和银子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数了又数,不过半两多一些碎银。   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她的弟弟安世塞给她的,是柿子在木匠那儿做了四年多学徒才攒下来的一些辛苦钱。   安梨咬了咬牙,数了十个铜板出来装进一个小布袋子里边,打算拿这些钱给两个小的买几个鸡蛋。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她到底还是想要以后好好和叶弥心过日子的,不能对两个孩子吝啬。   院子里叶小弟在玩一个颜色已经有些斑驳了的红漆木马,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叶小妹端了小凳子坐在鸡圈旁边看小鸡,叶弥心不在,估摸着是下地里去了。   安梨拿着荷包到叶小弟面前,叶小弟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将木马摇的越来越快。   “嫂嫂给银子你去买鸡蛋,”安梨揉了一下有些发胀的眼睛,语气尽量的放轻松些说道:“十个铜板,看看你能买几个回来。”   她也不想让叶小弟去干这事儿,主要是她不认识村里的人,而且没什么好名声,去了也是图遭非议。   “不买!”叶小弟皱了皱鼻子,一脸厌弃的转过头,“不给你买鸡蛋,你也不是我的嫂嫂。”   听得这话,安梨也认真了起来,蹲下身将他的木马按住,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哥哥娶了我,我便是你嫂嫂,这是事实。”   叶小弟也蹬不动木马了,眼睛一转目光放到她的脸上,又迅速移开,“讨厌鬼。”   “就算我是讨厌鬼也是你的嫂嫂,”安梨一笑,坐到了凳子上,又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再次问道:“去不去?”   “给你买鸡蛋也不是不可以,”叶小弟站起来,看了一眼荷包,又看了一眼叶小妹,有些别扭的说道:“但是你要分一个鸡蛋给妹妹,都是你才害得妹妹吓到了。”   这鸡蛋买了就是打算给两个孩子吃的,安梨的手在桌面上扣了扣,笑道:“十个铜板,镇上鸡蛋一文钱一个,两文钱三个,看看你能买几个鸡蛋回来。”   她伸手摸了摸叶小弟的头,又说道:“若是你叫嫂嫂满意了,再多分你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叶小弟一把夺过荷包,哼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安梨坐在后边摇了摇头,暗叹小孩子心性。   村里人家都养了鸡,叶小弟攥着荷包到了村长家,村长家的大儿媳见到他有些稀奇,“你怎么来啦?”   然后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嫂嫂怎么样了?还疯着吗?”   叶小弟眉头一皱,想起安梨方才对他笑的样子来,将头转了过去,没理她。   “哟,这孩子怎么还不理人呢?”村长家大儿媳比划着这个刚齐她腰上一点的小屁孩儿,一边取着腰上的围裙一边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护着她呀,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村长家院子比叶家要大许多,村长夫人在正屋里,听见声响推开门看了一眼,“老大家的,这孩子来是什么事?”   “娘,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就站在门口问他也不说话。”然后村长家大儿媳又转头问道:“你是要做什么呀?我家可没多的饭给你吃。”   叶小弟闻言低下了头,将手里的荷包拿出来对着正屋大声说道:“婶子,我是来买鸡蛋的,不是要饭的,就不劳烦婶子费心了。”   “这孩子,”村长夫人从正屋出来,瞟了一眼老大媳妇,然后才又对叶小弟说道:“你要买几个鸡蛋?”   “镇上卖一个铜板一个,两个铜板三个,”叶小弟将荷包里的铜板倒出来,数了数递给村长夫人,“婶子,这是十个铜板。”   “老大家的,拿十六个鸡蛋给这孩子,”村长夫人收下铜板,笑道:“多的一个鸡蛋是婶子给你做添头的。”   “多谢婶子。”   村长家大儿媳去捡鸡蛋,心里却感叹安梨命好,都这样了那叶家老大还舍得给她吃鸡蛋,要换成是她,估计早就被赶出去饿死了。   今日太阳有些大,在外边走着一会儿便冒了汗出来,等叶小弟提着鸡蛋回来的时候,安梨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抱着篮子将鸡蛋数了一遍,脸上才绽出些笑意来,还多了一个鸡蛋,他也可以吃上鸡蛋了。   等安梨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叶弥心还没回来。   她一转头,便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了,是叶小妹,她的手里捏着一个鸡蛋,见她醒了,只怯怯的说了句:“谢谢嫂嫂。”   这孩子不会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她醒吧,思及此,安梨顿时便清醒了一些,一拍桌子打算做饭。   叶弥心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她不知道,但是现在还没吃饭的确是晚了一些,大人可以捱着,但是孩子不能饿,于是她麻溜的系上围裙,然后开始生火做饭。   叶小弟一直跟在她的后面,安梨看了他一眼,一边洗米一边问道:“想吃蒸鸡蛋还是炒鸡蛋?”   叶小弟眼睛一亮,快速的回答道:“炒鸡蛋!”   鸡蛋在盆里打好然后在锅里放猪油渣开始炒,加点盐巴,快盛出来的时候撒点葱花。   厨房里原有的红薯削了皮然后切块清炒,再加了水煮汤,上午的两盘青菜放在饭里蒸热,一顿饭就做好了。   香气一时间飘到了院子外边,叶小弟和叶小妹都扒在门边上看着,心里都期待着快点开始吃饭。   这厢,叶弥心收拾好东西便开始往家里赶回去做饭,旁边一个扛着锄头的男子往他靠近,“昨天晚上你家那个做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你家那个,自然是指安梨。   村中轶事不少,关于安梨的更是多,编造的,无须有的绯闻最是多。   那男子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模样,身量不高不低,体量不胖不瘦,就和平日里蹲在自家门口抽烟说荤话的那些男子没有什么两样。   叶弥心停下脚步,只淡淡的看着他,没说话。   那男子似乎是笃定他也不知道一般,似有些叹惋,有些琢磨,又有些浮想联翩的说道:“你可别怪我掺和你的家务事,我听说你家那媳妇,昨天晚上是和村西边那个鳏夫私会去了。”   “后来怎么疯了回来的?”   他笑起来颇有些深意在里面,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此刻也似乎是泛起了一些红来,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混黄。   周围三三两两的男子都不约而同的侧了下耳朵,眼里都流露出兴味满满的神色来,只一些年长些的将那些半大的小伙子给扯远了一些。   叶弥心站着不动,周身已然成为了人群的中心,他仿佛听人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妻子一般,这般淡漠令众人对他们的夫妻关系又多了一分猜测。   住在靠南边一些的李老汉已经是花甲之年,咧着一口发黄的烂牙也凑了过来,佝偻着身子像是一块发黑的排骨,一笑便是满脸的树皮。   他年岁大,又是鳏夫,说起话来多少带了些没皮没脸的意味在里面,“你家那婆娘应该不错吧,我看村长家的小姑娘都没你婆娘水灵。”   李老汉搓了搓手,上下打量了叶弥心几眼,见他不语,以为听不到自己想要的所谓闺房趣事,一时间觉得无趣的很,扛了锄头便打算走了。   这时,叶弥心缓缓开口了,“的确是很好。”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就又凑过来了几分,李老汉的步子也折而复返,期待着他再多说些什么。 第3章 贤妻第三式 嫁进了叶家便没有再走的道……   叶弥心只站在那儿,长身玉立,那怕穿着最破烂,补丁最多的衣裳,也是人群中的焦点。   他抬眼看了一眼最先发问的那个男子和没皮没脸的李老汉,张了张嘴,说了句,“德容言功,相貌却是其次。”   这话说的斯文,多少叫他们听不太懂,倒是有几个识过几个字的稍下琢磨了一下,然后一脸稀奇的样子。   “这是啥意思啊?”听不大懂的人稍稍伸长了脖子问道。   其中一个人挠了挠脑袋,答道:“似乎是说他家那个德行很好的意思。”   此话落下,便有人率先摆出了一副不信的样子来,虽说他们是没见过什么,但是却听了不少,真的假的在他们心里,早就不是那么重要。   他们的谈资,从嘴里活生活色的说出来,便也算得上是真的了。   叶家在村子东边,有一条从后山来的河经过,当听见水流声时,便知道叶家近了。   傍晚的露气有些粘人,正是六七月份的时候,风吹来带着些凉爽。   远远地,叶弥心就看见了大开着,里面传来吵闹声,他脚步一顿,又加快步子跑回去。   叶家院里,安梨怀里的叶小妹哭的小脸通红,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站在厨房旁边,她长相普通,但皮肤却白净,与一般村妇不同,只一双眼里散发出精光来。   秦氏冷哼一声,眼睛打量了叶家院子一眼,看似好言好语的说道:“梨儿啊,这里生活清苦,要不你就和为娘回去吧。”   安梨没有回答,只安抚着叶小妹,叶小弟在安梨身后,咬着牙看着来人,眼里满是怒火。   “那王员外早早地就和娘说了,愿意出五十两银子把你娶回去,”秦氏面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大了一些,“你过去了就不用在这里伺候这一屋子老少,还有人专门的伺候你。”   五十两的白花银子,够她用好长一段时间了,还可以做许多新衣裳。   “后娘,”听得这个称呼秦氏脸色一变,又听安梨继续说道:“我既然已经嫁到了叶家来,就没有再改嫁的道理。”   安梨一笑,“后娘这些年再嫁过这么多次,做了不知多少人的枕边人,”她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我可没后娘你这个福气。”   “福气?”秦氏惯来看不得安梨这一张脸,每每看见都只想上前撕了这张狐媚子脸蛋,又想起这些天来听到的一些话,声音又高了些说道:“梨儿你福气也不是个浅的。”   “你这身子还干不干净为娘就不提了,毕竟我是长辈,自然是要纵着小辈一些,”秦氏一扭腰,继续说道:“早些年你还未嫁的时候便有许多家的公子想要提亲,梨儿你却是谁都瞧不上。”   “如今好了,嫁了个破落户,你倒是满意了?”   “你想说什么?”安梨坐在凳子上,不慌不忙的听她继续讲,“后娘你继续说,我就在这儿听着。”   秦氏最喜欢用名声来压人,可是安梨却偏偏是个最不看重这些东西的人。   “你那夫君……生的那不是一般的俊秀啊,”秦氏砸咂舌,眼神也不自觉的迷离了起来,“你就是个不知道满足的,还偷摸着出去找人,难道一个人还满足不了你吗?”   安梨点点头,给怀里的叶小妹拍了个哭嗝,接过话道:“我自觉我爹爹也生的俊秀,后娘你还不照样是喜欢钻草丛子。”   她‘扑哧’一笑,丝毫不惧的把话给顶了回去,“还有柴火垛,还是后娘会玩儿。”   “你少嚼些口舌污蔑我,”秦氏脸一白,有些气急的说道:“我就问你,你是嫁还是不嫁!”   “那王员外已经说了,不介意你嫁过人,你只要去了,便是享少奶奶的福,不要不识好歹!”   “不嫁,”安梨慢悠悠的回了一句,目光无意间瞟到门后的身影,眼眶瞬间就红了,抽噎起来,“我既然已经嫁入了叶家,便不会再想着走了。”   她眼睛一转,低声啜泣道:“后娘,你就别再逼我了!我以前是不懂事,稀里糊涂的嫁了人,没认识到我夫君的好,现在我已经痛改前非,下定主意要跟着我夫君过一辈子,怎么说也不会再糊涂了。”   她这模样梨花带雨,看的秦氏直皱眉,只想把手里的帕子甩她脸上,“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我就不信你心里是个安分的。”   “你今天就给我回去,我和你爹挑个好日子送你到王员外家里去!”   当年安梨被五两银子卖进了叶家,那情景至今她还是记忆尤深,秦氏心中得意,虽然可惜钱的确是少了些,但是却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叶小妹也又哭了起来,一大一小哭的此起彼伏,叶弥心冷着一张脸进来,叶小弟便率先跑了过去告状,“这个坏人欺负妹妹和嫂嫂!”   安梨直直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叶弥心接过叶小妹,只好半搂着安梨,他声音清冷,惹得秦氏耳朵一痒,“敢问岳母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安梨注意着秦氏的动作,见她这幅模样,顿时心里直泛恶心,只想拿了扫帚将她赶出去。   “为娘这些天听说了梨儿做的那些错事,便想早早地将她领回去,不妨碍贤胥你再寻一贤良淑德的女子。”   秦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叶弥心,不自觉的朝他走近了一步,声音也放轻了一些,“贤胥你相貌如此,定能再……”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叶弥心松开安梨,说道:“你们走吧。”   话落,不仅安梨,就连秦氏都愣住了,叶小弟犹豫着揪着自己的袖子没有说话。   “相公!”安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连哭都忘了,只愣愣的看着他,傻傻的丢出一句,“你不要我了?”   叶弥心心头一梗,别过头不再看她。   不是不要她,而是她没有留在这里的心意,若是他强留着了,也只是图增悲哀。   秦氏要上前来拉安梨的胳膊,却被重重的打开,安梨红着眼站在原地,声音坚决,“叶弥心你听好了,你今天但凡是把我赶出了叶家,我就一头在你门前撞死!”   “我……”叶弥心的目光终究是落到了她身上,眼里满是复杂,“你走了,会更好。”   不仅安梨更好,小弟和小妹还有他,也会更好。   “她要把我卖掉!”安梨低下头,眼泪真真实实的落了下来,“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不嫌弃。”这三个字,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安梨没有想过,叶弥心会不要自己,她以为……   她的眼眶通红,指甲掐进了手心的肉里,血水淌了下来,“我把脸划掉……”   是不是她把脸划掉了就不会再有这些事情了……   “我把脸划掉!”安梨一咬牙踉跄着冲进厨房,将菜刀握在手里就要往脸上砍去,她的手颤抖着,下一刻手里的刀便被夺了下去。   叶弥心红着眼将她的刀夺过,脸色黑的可怕,“你疯了!”   院子里,叶小妹被丢在了地上,她没有再哭,而是拽着叶小弟的衣袖,胆怯的望着两人的方向。   “你不要赶我走……”安梨死死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前,呜咽着,“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事情,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不想离开你……”   安梨只知道,她的命是叶弥心换来的,她这辈子,就算是死了,也是叶家的人。   “你……”叶弥心眸光一滞,眼睫颤抖着,想要推开她,但手终于还是放到了她的背上,声音很轻,“你去了王员外那里,就不用受苦了。”   这话像是对安梨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不用再总是想着逃跑了……”   “我不走了,”安梨满面泪水,抬起头来,颤抖着抱住他的脖子,踮脚亲在了他的唇上,“我以后好好伺候你,好好照顾小弟和小妹,我会干活……”   这个吻带着苦咸的滋味,一如二人的内心,不算好受。   她的指尖掐进叶弥心的胳膊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眼前人模糊的轮廓,“我都会学,不会的事情我都可以学……”   “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叶弥心抱住她,紧抿着唇,眼里满是不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不走了……”   他怎么能再忍心拒绝。   日后怎样他不知道,或许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再过苦日子才是错误的选择,哪怕,她真的愿意……   秦氏在安梨去拿刀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退意,此时见状,便知道今天这人是带不走了,她一跺脚,便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这个死丫头怎么突然转了性,还得让她爹来治她!   她走以后,叶小弟和叶小妹也跑到了厨房,灶上还冒着热气,是安梨在锅上热着的饭菜。   安梨不算太高,只到叶弥心肩膀处,也不重,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真的不走了吗?”她嘴一瘪,像是有些委屈,又像是有些难过,“你信我吗?”   “我信你。”声音很轻,却似乎蕴含着无比的力量,让人安心。   此时她哭着,本就心事重重,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哭晕了过去,晕前手还抓着叶弥心的胳膊。   叶小妹怯怯的出声,“嫂嫂……”   叶小弟像是也有些不忍心一般的出声道:“嫂嫂今天买了鸡蛋给我和妹妹,还做了饭等哥哥回来,其实她也没那么坏……”   叶弥心将她打横抱起,听见叶小弟的话后目光落在了安梨的面上,眸光微颤,将她抱回了房里。   叶小弟和叶小妹跟了过去,只见叶弥心温柔的替安梨拭去面上的泪痕,没有说话,半响才牵住了她的手,像是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这是你说的……”   他的眼里慢慢明亮,注视着眼前人,暗芒褪去,生出温柔的星光来,“不要再走了。” 第4章 贤妻第四式 论一个贤妻应当做的事情……   这一觉安梨睡得极不踏实,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被送到了王员外府上,王员外喜她美貌,将她当做一个玩物,任意玩.弄践踏。   再后来,她跑了出去,到叶家来,却发现叶家早已人去楼空,听村里人说,是叶弥心状元及第,不日便要迎娶美娇娘。   他的妻子,是个身家清白、贤良淑德、清雅如兰的女子,他们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安梨便在梦里,见了自己与叶弥心的另一种人生,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都在告诉她,她只是叶弥心的一个累赘。   “我是累赘吗?”她问自己。   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不是。”   叶弥心替她掖好被子,轻柔的回答她的问题,“不是累赘。”   安梨睁开眼睛,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屋里很暗,只有一道月光洒进,银辉将墙壁一角照的透亮。   她决定了,虽然她与清雅如兰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可以贤良淑德,所以,做个贤妻还是可以的。   次日一早,等安梨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心下一惊,急急忙忙的收拾好然后起床,然后发现了自己果然是起的最晚的那一个。   叶小弟在鸡圈旁边逗小鸡,叶小妹今日也多了些鲜活气,见到安梨是还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酒窝了,一时间,安梨心都要化了。   叶弥心在桌子上抄书,安梨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绷带,眨了下眼睛,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后,轻声说道:“我去把衣服洗了吧。”   叶弥心的字很好看,给最廉价不过的纸张都升了一分规格感出来,闻言,他笔尖一顿,说道:“衣裳我已经洗了,你手上伤还没好,先歇着吧,这些活不用你来做。”   安梨在凳子上坐下,撑着那一只还完好的手看他写字,“那我去做早饭?”   叶弥心其实想说,这些事都不用她来做,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但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早饭安梨打了蛋花粥,蒸了红薯,本来想再做些别的东西,但是怎奈何家徒四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昨夜经了那么一档子事情,叶家几人晚上都没有怎么吃的下饭,哪怕昨晚安梨饭做的再香,也有些食不知味。   鸡蛋是不能过夜的,最后那一盘子鸡蛋全被叶弥心分到了叶小弟和叶小妹碗里。   安梨昨晚晕着,饿了一宿,今日早饭吃的是格外的香,叶小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好端端的模样,才专心喝起粥来。   叶弥心也在偷看她,见她脸都快要埋到碗里去便知道她昨晚上饿着了,于是只喝了一碗粥就没再喝,想要多些留出来给她。   叶小妹不知道几人在做什么,将粥喝完后舔了舔嘴角,“哥哥,小妹还可以再喝一碗吗?”   “嫂嫂给小妹添。”安梨先叶弥心一步接过碗,不一会儿就给叶小妹盛了满满的一碗粥回来。   叶弥心放下筷子,见她没再喝了,问道:“厨房还有粥吗?”   “还有,”安梨拿帕子擦了嘴角然后看他,“我给你添。”   光芒折射在女子的眼里,一时间让人有些失神,她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一汪春水,波光艳影。   叶弥心别过头没有和她直视,有些不自在的说,“不用。”   最后粥的确是剩了下来,但是却全进了叶小弟的肚里。   一整个白天,安梨都在找事情做,先是给叶小妹扎了好看的辫子,然后将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她不禁有些发起呆来,觉得实在是闲的无聊,因为叶家并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她做的事情。   安梨杵着胳膊想着,白日里做做饭,那晚上做什么呢?   晚上……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日对叶弥心说的话来,“我一定会好好伺候你。”   又想起那个吻,她不自觉的摸了摸嘴角,说实话,昨天哭的太厉害了,已经忘了什么滋味了。   安梨有些脸红,因为二人虽然是夫妻,可是却没有同过房,更别说什么伺候了,羞死人了。   她昨天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还敢亲叶弥心。   一直到晚上做完晚饭,安梨都没胆子再看叶弥心一眼。   西屋里,叶小妹偷偷拉了拉叶弥心的袖子,有些担心的说道:“嫂嫂生病了。”   叶弥心一愣,也觉得安梨今日有一些不对劲,但是他白日并不在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嫂嫂怎么了?”   “嫂嫂她脸好红,”叶小妹想了想,“就在哥哥走之后。”   安梨正在洗漱,等她发尾还带着湿气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东屋前的叶弥心,她心突突的一跳,下意识的不敢看他。   虽然她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她话已经说了出去,而且,如果是和叶弥心,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我们进去吧。”   安梨径直路过他,低着头往屋里走,脸上热的要命,叶弥心见她这样,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跟在她的后面走了进去,还不忘将门带上,以免风吹进来。   安梨站在床边,烛火有些微黄,她的脸红彤彤的,顿时她便更像了那一朵盛开的极艳的牡丹花,美艳不可方物。   叶弥心站在门前,虽知道她可能是染了风寒,但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喉口有些发涩。   “我怕疼,你、你轻点。”安梨话说完就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瞧他,颇有些任人欺负的意思在里面。   闻言,叶弥心愣住了,傻傻的站在门口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路从脖子红到了脸,比安梨的脸还要红。   他想起自己方才关门的举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被子里鼓起小小的一团,安梨紧贴着墙,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却只见他傻傻的站着,心下叹息,果然这种事情还是得她主动一些。   其实安梨也羞的慌,但还是记得自己说要好好伺候他的话,硬是咬牙又站了起来,有些脚步不稳的爬下床,一步三晃的走到他的身前。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轻轻的拉过叶弥心的手,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道:“我帮你脱衣裳。”   她的手很软,像一只软骨蛇一样,滑滑的,叶弥心咬着腮帮子里的肉将手抽了出来,身体有些发热。   安梨的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腰带上,索性闭了眼睛去解他的腰带,一时间就连呼吸都有些上不来。   直到他的腰带被扯住,叶弥心才猛地回过神来,后退两步抵在了门上,心跳的飞起,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也没经验,”安梨捂住自己的脸,一咬牙,开始脱起自己的衣裳来,“我、我先脱吧。”   “别脱!”叶弥心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落在了安梨放在衣带上的手上,语气颤抖的不成样子,“别脱。”   现在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安梨刚洗漱出来,身上还沾着些水汽,原本就玲珑的曲线,被勾勒了出来。   她的脖子白皙透着些粉色,还像是挂着水珠一般,令人……垂涎欲滴。   “那我把蜡熄了,”安梨以为他是害羞,便想要去吹蜡烛,结果还没走两步便被拉住了手腕。   二人相触的地方像是火烧一般的传遍全身,引起一阵颤栗,又迅速松开。   “别吹蜡烛,”叶弥心飞速的说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听小妹说你好像生病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我月事没来。”安梨应了一句,心里有些焦急,她想把蜡烛熄了,不然她会害羞的!   眼见着话题越扯越偏,叶弥心的手移到了门栓上面,有些慌不择路的想要逃出去。   “不是,我只是听说你有些不舒服,小妹说见你白日里脸红的厉害,便想来问问是不是染了风寒的缘故。”   他说话间,眼神飘忽,落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落到安梨身上。   安梨也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能怎么回答,难道说是自己想了一整日的这件事情吗?   “没有生病,就是、就是有些热而已。”   羞死个人了!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最后是叶弥心先开了口,“你早些休息吧,我回西屋了。”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别染了风寒。”   安梨则将自己捂在被子里面,只想将自己给憋死就好,直到喘不上气了才冒出个脑袋来。   叶弥心不会以为自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吧!   成为贤妻的第一天,安梨觉得自己失败的彻底。   西屋,叶小妹已经隐约有了些困意,见到叶弥心也是一脸红的回来,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哥哥,你怎么了?”   叶小弟从来是个聪明的,此时便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哥哥生病了,和嫂嫂一样,这个病会传染。”   他短眉一簇,很自觉地拉着妹妹后退了两步,还给出了解决方案,“哥哥应该和嫂嫂一起去睡觉,明天再一起去看大夫,不然小妹也会生病。”   叶弥心:“……”   叶弥心此时心情也平复了一些,向弟妹解释道:“嫂嫂没有生病,只是……只是天气太热了。”   叶小妹歪了歪头,“那哥哥也是太热了才会脸红的吗?”   于是乎,叶弥心便撒了对叶小妹的第一个慌,他语气淡定,“是的。”   “嫂嫂那边要比我们这边热一些,”叶小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第5章 贤妻第五式 “你心疼我啊?”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白日里是真的很热一般,安梨第二日便换上了夏装。   叶小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马甲,走上前去抓了一下安梨的手,有些奇怪的说道:“嫂嫂的手是凉的!”   经过两日相处,叶小妹也对安梨亲近了一些,不像叶小弟一般,还是一张臭脸。   叶弥心在院子里抄书,此时耳根却默默红了起来。   安梨也红了脸,开始转移话题,“嫂嫂今天给你煮鸡蛋好不好?”   “好!”小孩子的心性总是这般,不一会儿叶小妹就忘了这件事情,搬着小板凳和叶小弟一起坐在厨房门口等安梨做饭。   尽管安梨这几日换着花样来给几人做饭,但能做的菜也没多少,她便想着上镇子一趟,想买些吃食回来再扯些布。   叶小弟和叶小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好是弄些大骨头来炖汤喝,那玩意不值钱,几文钱就可以买许多回来。   而且整个叶家,就安梨身上穿的衣裳算是有六七成新,叶小妹身上算是个囫囵,叶弥心的衣裳早就有了大小许多补丁,至于叶小弟,熊孩子把补丁都已经磨破了。   在饭桌上,安梨和叶弥心全程没有说话,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弥漫着一丝不对劲。   “我明日想出门一趟。”安梨低着头突然出声道:“想去买些布回来给小弟和小妹做一身夏衣,给你也做一套。”   她的声音很小,叶弥心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只点了点头,说:“去吧。我待会拿些银子给你。”   叶弥心想起那日安梨说的话来,她说会好好待在叶家,他应该信任她才是。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安梨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露出个笑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知为何,叶弥心顿时感觉心里有些酸涩起来,也不知她拎不拎的动那么些东西,虽然他不知道安梨要买什么。   “你陪我去了那小弟小妹怎么办?”安梨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总之她仅仅面上看着,是什么端倪也看不出来。   “嫂嫂……”叶小弟突然说了话,他十分纠结的扣着自己衣服上的小补丁说道:“我们家没钱了,你少花点可以吗?”   他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偷偷看了眼叶弥心的脸色,又说道:“就是,你少用一点点就好了,”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我不穿新衣裳,给妹妹买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家里很穷,在哥哥娶了这个女人之后,就再也吃不起鸡蛋了,叶小弟砸吧了两下嘴,虽然嫂嫂买了鸡蛋,但是他们家还是好穷好穷。   安梨‘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嫂嫂不买东西,给你和小妹还有哥哥买。”   她的衣裳不少,以前没嫁过来的时候柿子会给她买,嫁过来了之后,好像拿着叶弥心给的钱也没少买。   “小弟,”叶弥心微微蹙眉,对他摇了摇头,“不许这么说嫂嫂。”   他的面容清俊温润,就算是蹙着眉头也没有什么严肃气,叫人生气不起来,叶小弟只瘪了瘪嘴,“没说嫂嫂,我说的是事实。”   忽然一阵拍门声传来,打断了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安梨听见了自家老爹那中气不足的声音,“梨儿,贤婿,快来给爹开门。”   她那爹爹没别的什么本事,就光长了一副斯文败类的皮囊,尽做些龌龊事。   安梨两步跑上前去开门,见到安父时秀眉一簇,语气里有些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安父生的白净又帅气,看起来像只有三十上下的模样,此时闻言只笑着道:“爹爹来看看梨儿。”   叶弥心也过来了,没说话,夫妻俩在门口站着,似乎都没有想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安父像是嗔怪一般的说道:“梨儿你又在耍些什么脾气,爹爹能宠着你,但是不要让夫婿为难才是。”   这一副言论中尽显了一个好父亲的做派,安梨恶心,拍了拍心口又往叶弥心身上靠了靠,一副腿上没骨头的样子。   “梨儿,你这是怎么了?”安父面上露出担忧来,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叶弥心给抢先扶住了。   叶弥心扶着安梨进了屋子,又让叶小弟去打了一碗水过来,他的声音低低的,“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些不适?”   “对啊,可有哪里不适,”安父也溜进了院子,左右打量了一眼,然后才问道:“梨儿你穿这么薄的衣裳是做什么?可是感染了风寒。”   叶弥心默默松开了扶着安梨的手,眼神有些闪烁,安梨眼睛一转,笑的有些娇俏又有些羞怯,“不是感染风寒了。”   她捂着嘴笑了出来,抬头看了叶弥心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是有了呀。”   “有了!”安父语气陡然提高,面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下去了,像是求证一般的看向叶弥心,“她说的可是真的?”   叶弥心感受到了自己的袖子在被轻轻地拉扯着,耳根有些微红,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有了。”   安父要做什么二人心里都有个底,此时撒起慌来也是默契十足。   “爹爹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安梨喝了一口叶小弟递过来的水,忽略了小家伙探究的目光,叹息一声然后说道:“这小家伙刚来没多久,头一次见到外祖,一时间有些兴奋,尽来折腾我了。”   “真是让人犯恶心。”   最后一句话直直白白的当着安父的面说的,直接叫安父绿了脸。   “你这次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直接说好了,”安梨摸着肚子冷哼了一声,“莫不是和后娘一个算盘?”   “这……”安父自然知道那个是什么算盘,他也不装了,伸出手掌比了个五,“给你五两,把孩子流了,休息几日就去王员外府上。”   叶弥心冷着脸往安梨身前站了一步,讽刺道:“岳丈可还真是大方。”   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卖了。   “五两银子够你再娶个清白的姑娘了,”安父看着他,替他分析着,全然不顾自己算计的是亲生的闺女,“你到时候再娶个水灵清白的过日子照样舒服。”   他看了一眼没说话的安梨,眼里露出些嫌恶来,“找个清白的过日子才是踏实的,旁的只玩玩便丢了。”   安梨将头垂低了一些,眼眶有些微润,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些话听了这么多年还是难受。   “不换。”叶弥心察觉到她的情绪,抿唇有些心疼,虚虚的拍了拍她的背,开始下逐客令起来,“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我既然已经娶了安梨,便不会做出这种抛妻弃子的事情来。”   “是啊,”安梨嗤笑一声,对安父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自己妻子还大着肚子就迫不及待和寡妇出去滚草丛。”   “混账!”   安父猛地上前,像是被揭了什么秘密一般,巴掌猛地打到了安梨的脸上,他瞪大了眼睛,瑕疵欲裂,“贱货!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叶弥心将安父推开,却没有来得及护住安梨,见她一边脸颊已经红肿,嘴角隐隐渗出血迹来,心中像是忽然被剜了一块一样难受。   他再转头时面上已经带上了愠色,明明是一个不会生气的人,此时也让人有些害怕起来。   叶小弟一口咬在了安父的腿上,他红着眼睛,死死地咬着不松口,被打了好几下仍牢牢地抱着安父的腿。   叶弥心常年在田中劳动,力气绝不是安父这个整日在床上厮磨的人可以比较的,他从来几乎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此时却一拳揍到了安父的脸上,像是为安梨报仇一般。   安梨此时脑中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院中的吵闹,眼前有些花,几乎要坐不住,嘴里铁锈味越来越重。   “嫂嫂!”叶小妹大声喊着她,见她紧闭双眼,又看了眼院中混乱的场景,只能大喊道:“嫂嫂流血了!嫂嫂流血了!”   安梨抱住她,强忍着面上火辣的钝痛,轻声说道:“小妹给嫂嫂抱抱。”   安父听见叶小妹的声音顿时心下一慌,以为是安梨的孩子掉了,紧接着面上又挨了一拳,于是落荒而逃。   叶弥心将院门拴好,跑到安梨身边焦急的看着她,见她紧咬牙关,只能捏住她的下颚让她将血吐出来,“听话,将嘴里的血吐出来。”   安梨不愿,眸里已然泛起了水光,最后却还是吐了一口血水出来,尽数的吐到了叶弥心的衣袍上。   嘴里烂了,脸上也肿了,还把血吐到了衣服上,安梨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叶弥心的脸上,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不细故意的。”   叶小弟脸上也肿了,此时听见她说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把自己疼了个好的。   叶弥心将桌子上的水端给她漱口,看着她的脸颊,有些愧疚的说道:“对不起。”   都怪他没有注意到,不能及时的护住安梨,不然的话,她就不用挨这一巴掌了。   安梨挨打了,他……心疼。   安梨心里其实没多大感觉,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她眼眸一眯,笑问道:“你心疼我呀?” 第6章 贤妻第六式 安梨她心硬   “你心疼我啊?”安梨又问了一遍,望进他的眸子时,却没看见什么别的情绪,她心下一滞,又自言自语道:“我习惯了。”   叶弥心抬起眼来,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听得她继续说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柿子也会护着我。”   安梨想起在安家时的点点滴滴,一时间有些感伤,她不在意的一笑,捂住有些作疼的心口,只说道:“后来柿子大了,却不能再护着姐姐了。”   因为柿子被送到了镇上作学徒。   她曾经偷偷跑出去看见过一次,满屋的木器,满地的木屑,才十多岁的孩子面上、身上全是抽打出来的青紫伤痕,柿子还那么小,他的手上被锯子割出来一条条的伤疤,还翻着血肉。   那伤疤,像是割在了安梨的心上。   唯一能护着她的,愿意护着她的阿弟,却要受着这样的折磨。   柿子那年才十岁……   安梨眼眶一红,不再去想,捂住脸对叶弥心说道:“脸好疼。”   叶弥心看着她,她的脸颊已经红肿了一大半,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见,微微泛红的眼眶有一种泫然欲泣的美感,但是他却觉得不忍心再看。   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究竟是受了多少的委屈。   叶小妹踮起脚尖对安梨的脸吹气,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面露出满满的心疼来,“小妹给嫂嫂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谢谢小妹,”安梨摸了摸叶小妹的头,又把目光转向眼睛被揍青了的叶小弟,心里抽疼了一下,“小弟过来给嫂嫂看看。”   叶小弟转头哼了一声,故作倔强的说道:“男子汉不怕疼。”   叶弥心微微叹了口气,递给安梨一块湿布巾,又端详了一下叶小弟的脸,说道:“我煮鸡蛋给你们滚滚脸。”   “给小弟滚就行了。”   “给嫂嫂滚,我不要。”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都有一些诧异,安梨的眼里泛起光亮来,心中的郁郁全部消散,她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扯到嘴角的淤青又疼的嘶了一口气。   叶弥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安父回到家,秦氏便迎了上来,见他这幅模样便知道事情没有办成,一拧帕子,似有些埋怨的说道:“梨儿也太不省心了,连你这个当爹的人的话都不听。”   安父心里揣揣的,有些颓废的坐在凳子上说道:“她怀孕了,今天我打了她一巴掌,听叶家那个小崽子说她流血了,也不知道孩子还留不留得住。”   “怀孕了!”秦氏一惊,又听说他把安梨给打流血了,心里那一瞬的揣测也消了下去,算计着说道:“孩子没了不是更好吗,直接就可以送到王员外那儿去了。”   “你懂什么!”安父大声吼道,究竟是他的女儿,心里还是剩了一些不忍,他看着秦氏白净的脸蛋,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秦氏气的直咬牙,却偏偏对着他这张脸生不起气来,谁叫安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虽然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窝里横,但就看着这张脸秦氏也忍了。   她抚着心口舒出一口气,继续好言好语的劝道:“你想想,梨儿她只要进了王员外府上,一来可以不用再到叶家过苦日子,二来还可以帮村一下咱们。”   她一顿,有些揣摩的说道:“况且她肚子里的崽子也不一定是叶家的,他们村里都说……”   剩下的话她没接着说下去,安父却明白了,他大掌往床上一拍,心里闷得不行,瓮声瓮气的道:“孽女啊孽女。”   “晚些时候咱们再去一趟,”秦氏上前替他抚着背,轻声说道:“梨儿会明白的,再说了,咱们到时候把叶家当时出的五两银子还回去不就行了,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安父握住她的手,眼里尽是柔情,像是十分欣慰她的体贴一般,“莲儿,幸好有你陪着我,不然的话我早就被那个孽障给气死了。”   秦氏闺名秦莲,此时听他这么一喊,顿时脸上便红了,娇嗔道:“多大年纪了,不害臊。”   当初安父愿意娶秦氏就是看重了她这股子娇媚劲儿,那可是安梨和安世娘亲比不得的,那个女人总是一副木头样子,不动迎合,毫无趣味。   他一笑,便生出了几分风流样来,将秦氏看呆了几分,见他凑过来也不躲,任他作为。   秦氏从前是见过安梨他们的娘,其实也是个美人胚子,应该说是个大美人才对,但是却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个女人,总是端着一副做派,男人……不都喜欢热情一些的女人吗?   叶家。   安梨照着镜子仔细看着,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印子疤痕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变成一个丑八怪,虽然……她想了想,自己脸上多一道小疤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她脸上还是肿着好大一块,也不知道明天消不消的下去,她还想明天去镇上看看柿子。   安梨想家人了,她上辈子只有柿子一个亲人,这辈子,也只有一个。   安梨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重来一世,那柿子知道自己的阿姐死了的时候会有多么难过,因为对柿子来说,他也只有这么一个阿姐了。   柿子做学徒的这些年,姐弟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能总出镇子,安梨也不能总是跑出去,况且,这些年柿子赚的钱都被安父给拿走了,没剩下什么。   就算是有剩下的,也全被那个傻小子拿来给他最亲爱的阿姐买衣裳了,全部攒着在安梨嫁人的那天给她了。   四年的血汗钱,换了半两碎银。   安梨心酸一笑,早些年安父给秦氏买的那个镯子都不止半两银子,偏偏自己的儿女就低贱的不行。   门被敲响,叶弥心拿了鸡蛋过来,他见安梨揽镜照着,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还疼吗?”   安梨心下酸涩,也没了端着的心思,恹恹的应了声,便瞅着他不说话。   叶弥心的手很好看,修长又有劲,两三下的功夫鸡蛋便从壳中完完整整的剥了出来,他将鸡蛋递给安梨,安梨不接。   “手疼,没力气。”她的手上还上着药,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安梨还特意把手掌摊开了给他看,“真的疼。”   “我怕疼。”安梨睁着一双大眼睛瞅他,“你给我弄,轻点。”   这一番话有些熟悉,叶弥心拿着鸡蛋的手都要有些不稳,想起那晚的情景来,面上却依旧板着一张脸,有些教训的意味在里面,说道:“下次别再这么莽撞。”   若是他不在,恐怕安梨就不止挨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叶弥心垂着的手不禁握紧了一些,今天他在家里也没能护好安梨。   “有你在,我不怕的。”这一番话尽显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听起来安梨是喜欢他的。   叶弥心心口一跳,说道:“你另一只手没伤着。”   “你不能帮我吗?”安梨有些失落,正打算去拿鸡蛋,却见他收回了手。   二人对坐着,安梨总是喜欢动,叶弥心只能用另一只手将她的下巴定住,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一个凉一些,一个烫许多。   “别动了。”   安梨这次乖乖听话,她静静地看着叶弥心,似乎要将他看进自己的心里。   不对,安梨摇摇头,叶弥心已经在她心里了。   鸡蛋表面慢慢的出现小坑,叶弥心的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了手下的皮肤上,白嫩细滑,也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他手上一不小心加重了力气,将安梨的下巴捏红了一块,望着她有些幽怨的眼神,叶弥心抿了抿唇,再想去捏她的下巴,却突然发现这个行为十分的轻佻。   的确是十分的轻佻,他的目光又定在了安梨的唇上,红艳艳的,就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你在想什么?”安梨忽然凑近,眼里闪出笑意来,“在想我吗?”   “不是。”叶弥心否认,转而将手移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打算继续给她滚鸡蛋。   安梨眼睛一转,任由他托着脑袋,在他即将收回手的时候快速上前啄在了他的唇角上。   鸡蛋落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叶弥心捂着嘴角有些慌乱的后退两步,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努力的想要绷着脸,却实在是难以压制住自己的慌乱。   安梨舔了舔嘴角,似乎是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我做错了吗?”   “自然是错了!”叶弥心甩袖,语气严肃,“不能随便亲人。”   “你是随便吗?”安梨有些疑惑的看他,笑着问道:“你不是我相公吗?”   端着了两天,今天安梨终于装不下去了,彻底的露出了小狐狸的本性,她站起来,咬着唇似乎有些委屈,“你前两天才说了不嫌弃我。”   “没有嫌弃你,”叶弥心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只觉得有些慌乱,心跳个不停,“你不能亲我。”   “为什么?”安梨心里有些失落,软下来的心再也硬不起来,绞着手指说道:“你刚刚不是想让我亲你吗?”   “你托着我的后脑勺,我还以为……” 第7章 贤妻第七式 但是嫂嫂很软   “我还以为你是要让我亲你。”   叶小妹有些奇怪的看着叶弥心面红耳赤的从东屋出来,有些好奇,嫂嫂屋子里真的那么热的吗?   小孩子总是好奇,她趴在东屋的门上感受了一下,觉得好像不热,于是一路走,一直到了安梨那儿还是没感觉到热来。   于是问道:“嫂嫂,你热吗?”   安梨此时心情颇好,干脆将叶小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揉了一下她的脸,然后答道:“嫂嫂不热啊,怎么了?”   叶小妹有些新奇的在她怀里动来动去,嫂嫂怀里好软!   “可是哥哥热的脸都红了。”   “嗯,那因为哥哥只有和嫂嫂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热,”安梨想了想,开始胡乱解释,“你不懂,小孩子不能总问问题,这是大人的事情。”   “不然以后会长不高的。”   “真的吗?”叶小妹戳了戳安梨的胸,被吸引了注意力,“嫂嫂好软。”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哥哥不软。”   安梨太喜欢叶小妹了,直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笑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嫂嫂抱你?”   “喜欢,”叶小妹又戳了戳,直接把脸放在了她的胸上,“嫂嫂好软好软!”   “那你晚上和嫂嫂一起睡觉觉好不好?”西屋不大,再说叶小妹也该分房了,不能总和叶弥心睡在一起。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叶小弟和叶小妹睡一个屋子,毕竟两个孩子还小,然后叶弥心和她睡一个屋子,安梨想了想,估计还得等。   于是乎,就在安梨的忽悠下,叶小妹成功的分房了,分到了嫂嫂的房里。   叶弥心有些担心,不断的嘱咐叶小妹,“不可惹嫂嫂生气,不可乱说话。”   小妹睡觉素来安分,但是换了一个的地方睡觉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抢被子?万一两人着凉了怎么办?万一……   他不再想,只觉得有些忧心。   “哥哥放心,我都知道的。”叶小妹灵动,但遇事总是要慢一拍,此时还不能反应过来自家哥哥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就颠颠的跑到东屋去了。   叶小弟一副老成做派暗暗摇头,看了一眼望着门口不舍得收回目光的叶弥心,十分贴心的提了一个建议,“要不哥哥也去和嫂嫂睡觉?”   叶弥心收回目光,问道:“三字经背熟了吗?”   “没……”   “明日写大字吧,写五十个。”   叶小弟瘪嘴,扯过被子缩在墙角不说话,他想玩木马,不想写大字。   东屋。   叶小妹白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在被子里鼓起小小的一团来,安梨走过去把她一下子就抱住了。   叶小妹往她怀里拱,找那个软乎乎的地方,安梨有些哭笑不得的把她抱在怀里,听她问一些小孩子喜欢问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嫂嫂这里是鼓的?”   安梨答:“因为嫂嫂是女孩子呀。”   “那小妹以后也会鼓鼓的吗?”   安梨想了想,答:“会鼓,但是不一定会和嫂嫂一样鼓。”   她的身材可不是虚的!   叶小妹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又问道:“嫂嫂有娘亲吗?”   “嫂嫂有娘亲,”安梨一愣,眼里不自觉的泛起一些温柔来,“嫂嫂的娘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她很漂亮,很温柔,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是嫂嫂已经没有娘亲了。   叶小妹不太懂,只有些疑惑的往安梨身上又贴了贴,说道:“那为什么我和哥哥都没有娘亲呢?”   “大哥哥没有,二哥哥也没有娘亲,小妹也没有。”   “傻孩子。”安梨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酸胀。   她纵使不幸,但是娘亲却是扎扎实实的存在于她的世界过的,但是据她所知,叶小弟和叶小妹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他们是被哥哥拉扯长大的。   安梨的眼眶有些湿润,像是对叶小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因为小妹的娘亲啊,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在那里看着小妹,希望小妹还有哥哥们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希望她的孩子们开开心心的,不要再遭受这些磨难。   “但是小妹想见见娘亲,”叶小妹声音有些低落,“村里的小孩都见过自己的娘亲,虽然他们的娘亲经常骂他们,但是小妹也想要娘亲。”   “等小妹长大了,娘亲就会回来了。”   这是骗小孩的话,叶小妹有人骗,心里有一分期待,安梨没有。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和柿子的娘亲抛下自己的两个孩子死了。   死的不甘,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两个孩子面前,没能等到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的丈夫陪着另一个女人。   泪珠从眼角滑落,滑入鬓角,安梨将叶小妹又抱紧了一点,一如她当年抱着柿子一般。   这一觉安梨睡得很不安稳,她梦见了许多。   梦见年幼的柿子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吵着要娘亲的那一年,直到她把柿子抱到了娘亲的坟前,小小的孩子才停止哭泣。   梦见夜晚,本该属于娘亲的屋子里传来另一女人的呻.吟。   梦见……梦见娘亲笑着对她说,“不要轻信男人。”   不要轻信像她父亲一样的男人。   安梨在见到叶弥心的第一眼就想要逃跑,原因无他,叶弥心很俊秀,比她的爹爹还要俊秀一些,或许,他也会比她的爹爹还要坏一些。   但是不是的,他很好,非常非常好。   梦醒,安梨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手湿润。   次日,叶小妹醒的时候,安梨还在熟睡着。   叶小妹又在她的怀里打了个盹,没有等到哥哥来喊自己起床,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和嫂嫂一起睡觉啦,于是便小心翼翼的爬下了床。   她推不开门,只能在门缝里往外瞧,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在院子里抄书的叶弥心。   “哥哥。”她小声的喊道,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安梨,稍稍的加大了一点声音,“哥哥!”   叶弥心听见动静,放下笔,向叶小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安梨。   叶小妹十分听话的捂住嘴,只剩下一双大眼睛透过缝隙望着,要听话,不能吵醒嫂嫂。   叶弥心的手在触碰到东屋的门时又缩了回去,最终只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恰恰好叫叶小妹出来。   期间,他的眼睛一直低垂着,但是还是在门推开的一瞬间窥见了屋内的光景。   安梨的睡觉不安分,从她睡觉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   她的腿和胳膊全都露在被子外面,里衣的裤腿已经滑到了膝盖处,露出一条光洁细白的小腿来,她的脸红扑扑的,似乎睡得很香。   叶弥心心下一乱,迅速合好门,继续回去抄书。   毛笔在砚台上沾了又沾,他却不能再落下一个字,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却偏偏落不下一个字来。   等到安梨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往被子里摸了一圈没有摸到叶小妹,顿时又趴了回去。   她曾经想过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但是事实是这属实有些难度,每天晚上她都会这么想,最后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距离天亮过了不知多久了。   却偏偏叶弥心纵着她,叫她能睡个自然醒的觉。   安梨埋在被子里笑了笑,在心里无声的说道:“娘亲,他和父亲不一样。”   本来她今日是有计划的,要上镇子去买东西,还要去看柿子,但是现在去镇上的牛车估计已经回来了,迟了,只能等明天了。   昨日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大半,等到明日估计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前两日叶弥心没去地里而是忙着照顾她,今日做好早饭便早早地下地里去了。   安梨出门的时候没看见他,只看见了在院子里哀哀怨怨抄大字的叶小弟和吃着米粥的叶小妹。   见她出来,叶小弟哼了一声,有些埋怨她,如果不是她要小妹去东屋睡,自己也就不用抄大字了。   “嫂嫂是猪。”他嘟囔一句,又继续抄他的大字。   叶小妹现在已然成了安梨的跟屁虫,一路上跟着她,等到安梨空下来了的时候就张开手让她抱,“嫂嫂抱抱。”   叶小妹粘人,安梨知道,但是似乎叶小妹比黏叶弥心还要黏自己,抱了叶小妹一天的安梨如是想。   等到叶弥心回来的时候,安梨正一只手抱着叶小妹一只手炒菜。   叶小妹已经四岁了,重量自然不小,叶小弟皱着眉头告状,“小妹让嫂嫂抱了一整天。”   安梨要空出一只手来,于是便让叶小妹坐在自己的腰上,一只手没力气,只能让腰上场才能抱得起。   叶弥心将叶小妹抱下来,十分严肃的说道:“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应该总是让嫂嫂抱着,更何况嫂嫂在做饭。”   叶小妹抱着安梨的大腿,认真的说道:“小妹喜欢嫂嫂。”   “但是嫂嫂很累怎么办?”   这厢两兄妹说着,安梨揉了揉自己的腰,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趁机把锅里的菜盛了起来,然后才说道:“不累,小妹不重。”   叶弥心不赞同的看着她,又见她揉腰的小动作,也板起脸来一道教训起她来,“抱了一整天肯定累了,不能惯着她。”   其实安梨想说没有抱一整天,只是叶小弟夸大了一些而已,但是却听叶小妹突然说道:“但是嫂嫂很软……”   “嫂嫂怀里是软的,鼓鼓的很软。” 第8章 贤妻第八式 委委屈屈   厨房里只剩下柴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叶小妹皱着小脸继续解释道:“小妹喜欢嫂嫂抱,昨天睡觉也是嫂嫂抱着小妹。”   安梨默默炒菜,选择装听不见,而叶弥心则默默走出了厨房。   叶小弟以为自己告状成功了,十分志得意满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说道:“小妹不乖,她让嫂嫂抱,小弟乖。”   叶弥心点头,“小弟乖,再去抄十个大字然后吃饭。”   叶小弟:!   是夜。   安梨正准备脱衣裳睡觉,门就被敲响了,叶小妹抱着小枕头过来了,还跟着叶弥心。   安梨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是要来和她一起睡觉的吗?   叶弥心的身形在黑暗中更显清瘦挺拔,他拿出一个布袋子来,“给你银子,明天上镇子可以买一些喜欢的东西。”   安梨侧身让他进屋子来,接过钱袋有些新奇,灰色的布袋子边角已经磨的有些发毛,显然是时间久了的缘故,她拿在手上有些重量,不知道是叶弥心抄了多少书换来的。   她笑着说道:“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啦?”   安梨心里有些不安,她突然想要一个回答。   叶弥心看着她,她背对着烛光,在一片微黄的暖意中却显得有些苍凉,她的面上带着笑,但是那笑却是不达眼底,安梨不开心,他看出来了。   或者说,她问的很小心。   叶弥心回答的慎重,“不怕,你答应过我的。”   “但是他们都说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我答应的事情不作数的。”安梨的心弦紧绷起来,“你信我吗?”   这个问题许久之前他就回答过了,叶弥心又说了一遍他的回答,“我信你。”   这三个字很有力量,安梨笑了出来,真真切切的笑了出来,“我明日会尽早回来的。”   她的心里就像是被塞满了一样,原来这就是被信任着等感觉吗,真好呀。   村里的牛车每日天不亮的时候就等在村门口了,所以安梨特意留了个心思,第二日鸡鸣声刚起她就醒了,又眯了一会儿,等到天边浮现了一丝光亮来才起身。   她在叶小妹脸上蹭了蹭,才心满意足的起床。   安梨一推开门便看见了院里的叶弥心。   叶弥心看她,转为负手而立,“我正准备叫你。”   安梨识路,毕竟之前打探过许多回了,但叶弥心还是将她送到了村口。   赶车的人是村里的老李头,平日里就架着自家的老黄牛来拉车补贴些家用,他见到两人来了,也没好奇的多说些什么,只问了一句要不要去镇上。   牛车不算贵,只是村里人一般不舍得那两个铜板,况且村子到镇上不过二十来里的路程,有些吃的得苦的,早些起,一个多时辰便走到了地方。   大清早的还是有些冷,安梨不禁紧了紧衣裳,在叶弥心手中接过篮子,“那我便去了,你在家看好小弟和小妹。”   语气自然且娴熟,叶弥心点头,说道:“你且放心。”   “我会早些回来的。”这句话像是做什么保证一样,安梨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骗你的。”   今日并不是赶集的日子,去镇上的人也不多,且多是走过去的,但是都对二人侧目,原因无他,或许是因为俊男美女实在是养眼。   叶弥心的头低着,而安梨则稍稍的抬着头看他,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小夫妻在私语着什么。   安梨看着他,弯着眼睛笑了笑,“你扶扶我,我怕摔着了。”   牛车不算太高,安梨抓着叶弥心的胳膊,稍稍的使了下劲就上去了,她坐在牛车的边上,手里挎着篮子,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早上穿夏装的确是冷了点。   叶弥心站在她的身后,见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只说道:“我陪你等会。”   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人过来,他们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又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多是一些大姑娘小娘子们,她们都听过安梨的‘美名’,但是大多都未曾见过她,如今见到真人了,一时间都有些移不开眼来。   着实是好看,那个老鳏夫说的是对的,勾栏院里的头牌她们没见过,但是却都下意识的觉得安梨定然是要更好看一些。   她们从来没再村里见到过这么水灵这么标志的姑娘。   村里的女娃子大多早早地就跟着父母下地里拔草或者是割猪笼草喂猪去了,都不会白到哪里去,大多都黝黑,可是安梨却是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像是要掐出水来一样。   其实也不怪安梨与众不同,主要是安父也没地给她去拔草,没猪给她喂呀。   叶弥心往那儿一站,便替安梨遮住了许多探究的目光,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会陪着安梨承受所有的流言蜚语一般。   慢慢的,又有几个妇人上了牛车,她们都没说话,只看见安梨时微微有些惊讶,又瞥见了她身旁的叶弥心,索性闭了嘴。   她们或是背着自家地里的菜或是鸡蛋去镇上卖,或者背着一个大背篓去买些什么,只像安梨一般挎着一个什么都装不了的小篮子的,只她一个。   安梨要去买什么,大骨头还有布匹,所以这个小篮子挎着究竟有什么用?   叶弥心其实想问,最后干脆跟着来了,想着安梨或许需要他陪着,可是直到牛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还是没等到安梨开口。   所以,一个小篮子究竟可以装什么回来?   安梨坐在牛车上,与聚堆的几个妇人格格不入,她的目光落在路旁不断变化的景色之中,听着几人对自己的议论,听到好玩的地方时还跟着勾了勾嘴角。   说的不错,挺会编的。   就这么听了一路的故事,镇上也到了,安梨挎着她的小篮子下车就往西市走。   西市卖东西的地方,什么都有得卖,但就是不卖菜。   安梨循着记忆里的路走着,一路张望着,终于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店子前停下。   两两三三的小娘子揪着手帕往里面瞧着,面上含羞带怯的,好不吸人。   安梨踮起脚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自家招蜂引蝶的弟弟,她喊了一声,“柿子!”   安世猛地抬起头来,把手往衣服上一擦就跑了出来,“阿姐!”   姐弟两生的有三分相像,安梨算是继承了娘亲和安父所有的优点,而安世则是三分像娘亲,还有七分不知道是随了谁。   总之,姐弟两都生得一副好皮囊。   安世在木匠这儿待的年份久了,受的约束也渐渐小了,虽说不挨打了,但是每日要做的活还是许多。   十五岁的柿子比长他两岁的姐姐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来,只比叶弥心矮上些许,但是或许日后就能赶上来。   安世十五,安梨十七,叶弥心二十。   安梨上下打量着安世,将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仔细了,才满是心疼的说道:“柿子长高啦!”   安世记得自己好久都没见到姐姐了,一时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说出一句来,“阿姐,我好想你。”   少年的额上还冒着汗珠,他的眼睛微眯着,透出好看的琥珀色光芒来,一笑还有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满是朝气,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一个做了四年学徒,受了四年蹉跎的人。   “好柿子,阿姐也想你了。”安梨鼻尖一酸,柿子只有在看见她时才能稍稍的露出些少年人该有的模样来。   安世牵住她的手,替她将眼角的泪珠擦去,“阿姐不哭,柿子过的很好。”   他的眼里也泛起水光来,“姐夫对阿姐好吗?”   “他很好,”安梨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只是阿姐好想你。”   她始终是深觉对不起柿子,如果、如果她不能够重来一世,那柿子就没有亲人了,他唯一的阿姐抛下他走了。   姐弟俩一时间都有些感伤,安世将安梨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小时候安梨哄他一般哄道:“阿姐不哭,等柿子攒够银子了就把阿姐接过来。”   他自觉说的不对,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让阿姐再也不用受苦了,阿姐只是柿子一个人的阿姐。”   但是他的阿姐现在已经嫁人了,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阿姐了。   “你今天的活都干完了吗?”安梨只哭了一小会儿就止住了,有些担忧的说道:“阿姐会不会耽误了你干活?”   安世有些无奈,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小声说道:“我最近卖了不少东西。”   他悄悄指了指门口的那些小娘子们,“她们买的,师傅心情好,就没让我再做什么活。”   只是天天要在门口待上许久罢了。   “好柿子。”安梨被他逗笑了,打趣道:“我们柿子就是生的好看。”   “阿姐好看。”   姐弟俩互夸了一通,安世又问道:“阿姐你今日怎么突然上镇子来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阿姐便上镇子来买一些。”   当安梨说‘家里’这两个字的时候,安世还以为是他和阿姐的家,然后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阿姐已经嫁人了啊。   “阿姐,如果他对你不好,那你就不要他了,你与他和离,我能养得起阿姐的。”   少年人的目光清澈而又坚定,他只是在说着自己心中最简单不过的愿望。 第9章 贤妻第九式 男人送她回来的   姐弟俩聊了许久,等到安梨记起来自己是来买东西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阿姐,我陪你去。”安世背上一个大背篓,又紧了紧肩上的麻绳,然后跟在安梨身侧说道:“柿子去给阿姐背东西。”   安梨晃了晃自己的小篮子,顿时有些失笑,她可真是糊涂了,一个小篮子能装什么呢?   菜市的菜大多都已经卖完了,只剩下些不太新鲜的菜还摆着,大多有些焉巴,不入眼。   安梨直奔肉铺,指着地上大篮子里边的骨头问道:“老板,这个骨头怎么卖的?”   肉铺老板是个大汉子,生的五大三粗的,乍一听见有人问骨头的加个本不想理会,再一看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顿时眼睛都直了,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说道:“姑娘要就直接拿走,不收钱!”   安梨笑了笑,又指着摊子上的肉说道:“那我买些肉,你再送些骨头给我成不?总不好占你的便宜是不是?”   “肉价二十文一斤,姑娘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割点。”   二十文可以买几十个鸡蛋了,安梨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家里两个小家伙,咬了咬牙说道:“那给我割两斤吧。”   她从叶弥心给的布袋子里数了四十文出来,卖肉汉子给她麻溜的装好肉,又多切了一刀上去,分量还不少。   安世背着大骨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安梨的发顶一时间有些感伤的说道:“以前娘亲也给我们熬大骨头汤喝。”   因为太穷了,买不起肉,只能给自己的孩子熬骨头汤喝。   安梨拍了拍他的胳膊,“骨头汤多好呀,不然我们柿子光吃青菜萝卜是长不了这么高的。”   买了肉又扯了几块布还买了一包红糖,一天下来花了快一百多文,安梨心疼的眉头直皱。   安世在一旁看着心里的确不是滋味,阿姐没有给自己扯布做衣裳,光是给叶家人买了。   “阿姐,我给你买衣裳。”他拉着安梨往成衣铺走,嘟囔道:“姐夫不给钱你买,柿子给你买。”   成衣铺的衣裳贵,安梨连忙将他拉住,解释道:“不是姐夫不给阿姐买,是阿姐有衣裳穿,不需要再花些其它钱出来。”   解释了许久,安世才勉强同意这个说法,但是还是心疼的很,他想将自己这两个月攒的一些钱给安梨,却被拒绝了,顿时又不高兴了起来。   阿姐嫁人了,不让他买衣裳,还不要他的银子。   村里的牛车已经回去了,姐弟俩打算走回去,一路走着,可以说上一个多时辰的话,纵使路途远了些,也不觉得累。   叶家。   叶小妹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屋外,可是她等了好久,等到天色都擦黑了,嫂嫂还没回来。   叶弥心坐在院子里,他方才往去镇上的路上走了一遍,没有接到安梨。   “哥哥,”叶小妹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哭腔,“嫂嫂怎么还不回来。”   叶小弟站在鸡圈旁边拿棍子赶着小鸡,听见叶小妹的话有些不开心的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她还回不回来。”   叶弥心面上有些沉,他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叶小妹的头安慰道:“嫂嫂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会回来的,安梨答应过他的。   今日早些时候一道上镇子的人早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刚刚赶得上午饭,叶弥心等了许久,一直到现在,安梨还没回来。   “我们去接嫂嫂吧,嫂嫂可能是迷路了。”   话落,院门外传来动静,三人的目光都迅速移到了院门上。   叶弥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大步上前想要帮安梨接东西,走了两步后步子又忽然顿住。   不是安梨。   李翠莺伸出个头来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好像是有些奇怪又像是有些惊讶的说道:“你娘子还没回来呀?”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谁知道还回不回来。   她的眼睛盯着叶弥心,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听周大娘说今日在镇上看见她了,好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和男人在一起,不会回来了。   眼见着叶弥心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李翠莺迅速转换话题又说道:“你也别太着急了,指不定她过会儿就回来了。”   玩够了,就知道要回来了。   她这话里一层带着一层的意思,饶是温润如叶弥心也黑了脸。   叶小妹躲在叶弥心的腿后面看她,李翠莺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头上还别着一朵珠花,就算是在有些黑乎乎的院子里也十分亮眼。   叶小妹心里有些不高兴,嫂嫂没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但是嫂嫂的脸比这个人好看,嫂嫂穿这件衣裳肯定更好看。   叶小弟‘嘁’了一声,显然不是看不起李翠莺这幅落井下石的模样,大声说道:“关你什么事情呀,你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李翠莺是村长家的小女儿,俩家隔得远,各占一头,谁知道她跑过来做什么,其中心思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李翠莺又看了一眼叶弥心,笑的有些羞怯,故作懵懂的说道:“我就是关心你们,过来看看罢了。”   关心叶弥心,讨厌安梨。   自从安梨嫁到叶家之后,总是会有人拿二者出来比较,可是偏偏李翠莺从来没有比得过安梨,这叫人如何不气!   更何况安梨名声败坏,和她一起总是被人提出来,连带着这些日子过来都没有人来李家提亲了,要是往日,她家门槛都要被踏破。   可叶弥心却只觉得她烦躁,冷着脸道:“你怎么还不走?”   话都说完了,怎么还不走。   “什么?”突然之间被下了逐客令,李翠莺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愣愣的问道:“你在赶我走吗?”   所以,她说了这么多都白说的啦?   安梨和安世一路上说了许多话,姐弟俩都没能注意到天已经黑了。   安梨在走到了叶家门前时还有些不舍,又要许久见不到柿子了。   “阿姐,你以后不要再回那个家里了,”安世听说安父和秦氏想要卖掉安梨时,当即就黑了脸,“我们都不回去了,我们没有爹爹。”   安梨不想用什么人伦礼法来约束安世,只点头道:“柿子以后娶个好媳妇,再成一个家。”   姐弟俩都有些沉默,直到院子里传来一道听起来十分惊讶的女声时,才回过神来。   “你在赶我走吗?”   “说对了。”   “不是赶你走是赶谁?”安梨似笑非笑的走进来,“你一个好好地小姑娘家,这天快黑了和有妇之夫待在一起不太妥当吧。”   有妇之夫叶弥心点了点头,十分赞同的附和道:“不妥当。”   见安梨回来,他心里的大石才落了地。   “你回来了?”李翠莺讽刺的看着她,反击道:“我不过是关心你们家过来看看而已,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怎么也不知道送你回来的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实在是太冤枉我了。”   多么纯良,多么无害,安梨都想要给她鼓掌了。   突然被点名的安世也从门外走了进来,回答道:“送回来了。”   胆子这么大的吗?   李翠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却在看见安世时有些愣住了,手上不自觉的抚上了鬓上的珠花,有些脸红。   怎么和安梨在一起的男人都长得这么俊俏,他们都是什么眼光,怎么能和这种女人待在一起。   安世也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头上的珠花,要是阿姐戴肯定会更好看,待在李翠莺头上有些浪费了。   “你、你看什么?”李翠莺一跺脚,羞骂道:“你怎么这么、这么不要脸。”   “没看你,看你头上的花。”   安世歪了歪头,对着叶弥心喊了声“姐夫”,然后便径直绕过李翠莺走到厨房去了。   那个人为什么骂人?好奇怪,阿姐以后千万不能和那个人玩,会被带坏的。   叶弥心接过安梨手中的东西,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连个眼神的没给自己,顿时有些失落。   安梨笑看着李翠莺,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她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放到了李翠莺头上的花上面,的确是好看,但是太俗气了,太夺人眼球了。   原来送她回来的男人是她弟弟,李翠莺哼了一声,气的脸都白了,说道:“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晚回来了,免得叶大哥担心。”   多亲密呀,叶大哥都喊出来了。   安梨赞同的点头,“他担心我这是正常的,所以,你为什么还不走?”   二人站在一处,哪怕安梨穿着最普通的衣裳也要比李翠莺让人移不开眼许多。   李翠莺气的直咬牙,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的确是会落人口舌,便一扭腰走了。   她可不要像安梨一样名声臭的不行!   “叶大哥,”安梨忽然笑着说道,“你在看什么呀?”   “看还有没有男人送我回来吗?” 第10章 贤妻第十式 安梨她不怂的   天知道那个李翠莺在这儿待了多久,不是安梨不信任叶弥心,只是单纯的不高兴。   没有女人能让安梨有危机感,她不怂的。   叶弥心一愣,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在看你怎么还不回来。”   安梨不信,嘟囔着道:“你明明是在看她的方向,你骗人。”   “我不骗你,”叶弥心严肃的说道:“不会骗你的。”   他不会骗人,更加不会骗安梨。   安世从厨房出来,看了眼天色,对安梨说道:“阿姐,我先回镇上了。”   现在天都黑了,安梨心里有些不舍,又担心他,想要留一留他,但是家里没有多的屋子给柿子睡,只能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在路上走仔细一些,别摔到了。”   一直到安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安梨还不能够回过神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叶小妹上前抱住安梨的大腿,吵着要抱,“嫂嫂抱抱。”   本来安梨想要将她抱起来,却被叶弥心抢了先。   叶弥心抱着叶小妹,说道:“你先去吃饭吧,在锅上热着。”   叶小妹把头放在叶弥心的肩膀上,有些小大人模样似的叹了口气,“嫂嫂你怎么才回来,哥哥和我都好担心你。”   叶小弟闻言小声接了一句,“都在等你回来。”   安梨在桌子上敲着鸡蛋的壳,闻言笑道:“嫂嫂今天见到弟弟了,一不小心就忘记时间了,嫂嫂下次不会了。”   她不爱吃蛋黄,于是就给了叶小弟,又把蛋白分了一半给叶小妹。   叶弥心见她一个鸡蛋掰了又掰,心中不大是滋味,只当她是舍不得所以留给孩子们,“你自己吃就好了,他们吃过了。”   叶小弟啃着蛋黄看他一眼,没说话,哥哥骗人!   他和小妹明明没有吃鸡蛋!   “我不喜欢吃蛋黄。”   蛋黄有些腻口,安梨不太爱吃。   “今天我上镇子买了两斤肉,老板送了一些大骨头,还扯了几块布回来打算给你们做衣裳,”安梨的声音越说越小,“花了一百文。”   “嗯,”叶弥心把桌上的蛋壳捡掉,头也不抬的说道:“给你了便用。”   叶小弟嘴里的蛋黄都忘了咽下去,一百文,这得买多少个鸡蛋啊!哥哥哪里来的钱,之前不都还连鸡蛋都买不起吗?   叶小妹不知道一百文是什么概念,她没有帮安梨买过鸡蛋,只困在叶弥心怀里听几人说着话。   “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叶小弟小声的问道,有些着急,又看了眼安梨,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意思在里面,“我们家不是没钱了吗!”   前几天的确是没钱,但是叶弥心昨天把书抄完了,一本书三十文钱,抄了八本,二百四十文。   “我昨日将书抄完了。”   八本书抄了快两个月。   叶小弟瘪瘪嘴,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一般,“那我明天要吃肉,不然我不开心。”   花的钱太多了,不开心!   安梨拿帕子擦了擦嘴,安抚他道:“嫂嫂明天给你做新衣裳,再给你做肉吃,别不开心了,像个小老头一样。”   叶小弟愤愤的看了她一眼,嫂嫂不仅能花钱,还骂人!   嫂嫂是个坏嫂嫂!   叶小妹挣扎着下地,跑到了安梨身边坐着,大声说道:“小妹要吃鸡蛋!”   她想了想继续说,“吃上次哥哥给嫂嫂做的鸡蛋。”   那就是红糖煮鸡蛋咯。   “没问题,”安梨又看向叶弥心,也像是对小孩子一般的问道:“叶大哥你明天想吃什么?”   叶弥心知道今天这个事情没那么轻易过去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别喊我叶大哥。”   “那喊你什么?”安梨眨眨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喊你相公?”   叶弥心红脸,“不行。”   叶小弟给出了正解,“喊相公!”   叶小妹附和道:“喊相公!”   叶弥心:“……”   第二日,安梨睡醒了之后就开始裁布,计划着给小弟和小妹各做两身,小弟蛮一些,用麻布做一身,细棉做一身就好,小妹是女孩子就用细棉做两身。   给叶弥心也做两身,一身下地里穿,一身平日里穿。   给几人做完后布也就用完了,安梨思衬着,刚刚好。   小孩子的衣裳做起来快,费不了什么时间,没多少功夫就做好了。   叶弥心下地里去了,安梨裁了一会儿布之后便开始做饭。   她今日要去给叶弥心送饭,不然总是往返实在是耽误时间,地里的活还是早早做完的好。   昨天买的大骨头下锅里焯水,放生姜蒜叶进去去去腥味,趁着锅里在煮,安梨抽空把肉给切了,切的是老板送的那块肉,刚好吃一顿。   肉切碎切细,再打三个蛋,丢点盐巴进去上锅蒸,出锅的时候撒点葱花,就是肉沫蒸蛋。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安梨在厨房待了没一小会儿就热得额上直冒汗,她估摸着平日里叶弥心回来的时间,加快了些动作。   大骨头汤要晚上才能喝上,安梨又拍了两个黄瓜,做了个凉拌黄瓜出来,小孩子吃不得太辣的东西,就多加了些醋,开胃。   虽然叶家家里没什么花样太多的菜,但是平常的一些应季蔬菜还是有的,安梨又找到了一个大南瓜,寻思着把它上锅蒸了。   “嫂嫂,你做的菜好香,”叶小妹睁着一双大眼睛在门外望着,吸了吸嘴角的口水,“小妹可以进去看看吗?”   想着等一下要去送饭,安梨便将锅里的蒸蛋端了出来,给叶小弟和叶小妹一人舀了一勺,想让他们想垫垫肚子,“小妹把二哥哥喊过来吃饭,我们等一下去给大哥哥送饭。”   “嫂嫂,蛋里面有肉肉!”叶小妹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肉肉好吃!”   叶小弟咽了一口唾沫,也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在嘴里细细的抿着,没说话,但是却不自觉的弯了眼睛。   他好久没吃到肉了,上次吃到肉还是……还是哥哥和嫂嫂成亲的时候。   他又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安梨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给哥哥和妹妹吃。”   明明是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却想的这样多。   安梨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他又臭着一张小脸,不禁笑着说道:“嫂嫂给哥哥留了,你和妹妹都有肉吃。”   “那给妹妹吃,”叶小弟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的眼睛离开装着蛋羹的碗,“我不喜欢吃肉。”   “傻孩子,”安梨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说道:“不会有小朋友不喜欢吃鸡蛋和肉,你不吃的话嫂嫂就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吃,嫂嫂会难过,妹妹看见做哥哥的不吃她也会难过,大哥哥也会难过。”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以后嫂嫂和哥哥会赚钱给你和小妹买肉吃的。”   叶小弟眼眶有些红,半响才有些好像不太情愿的说道:“那我就吃好了。”   趁着安梨转过身去,他快速的擦了一下眼泪,其实他是骗人的,他也喜欢吃鸡蛋和肉。   “我以后也会好好赚钱给哥哥嫂嫂还有妹妹买好吃的……” 第11章 贤妻第十一式 我自然是最爱相公啦!……   小篮子挎好,一行三人就准备出发了。   安梨叫叶小弟拿着水壶快些跑过去,免得叶弥心返了回来,平白浪费一些时间。   篮子有些重,安梨一路上不知道换了多少道手才提到了地方。   叶弥心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却远远的就看见了一路小跑过来的叶小弟,他心下一紧,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了?”   “嫂嫂、嫂嫂她……”   “她怎么了?”叶弥心抬腿要往家里赶,却被叶小弟抱住了腿,于是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叶小弟喘了一口大气,继续说道:“嫂嫂她要来给你送饭。”   叶弥心堪堪止住了步子,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她要来送饭?”   “是啊,”叶小弟指了下不远处,“喏,来了。”   不远处的田垄上,女子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近,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儿,是叶小妹。   叶弥心没有想到安梨会来送饭,他有些怔愣,但是面上却不由的露出了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辛苦你了,”他上前接过篮子,又接过叶小妹递过来的湿布巾擦了擦手,“你吃过了吗?”   几人到树荫处坐下,安梨将篮子里的饭菜拿出来,顺口答道:“吃了。”   离几人的不远处两两三三的坐着务农的村民,他们都不自觉的偏移了目光过来,看了几眼又转过头去吃饭。   干活时间不闲聊,自家婆娘还在旁边呢。   倒是王幺婆子伸长了脑袋张望着,一张老脸皱在一起,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王老头子把饭碗又端远了一些,不知道她又要做些什么,可不要把口水吐饭里了,他还要吃了干活的。   “我以后就每天来给你送饭怎么样?”安梨满眼笑意,她环顾了周围一圈,笑着说道:“免得你每日都要往返,着实累人了一些。”   “好。”   只要她愿意,叶弥心肯定是没有异议的。   李翠莺今日也是来给村长送饭,但是心里却有些奇怪,平日里她过来总是有那么几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在附近偷看她,怎么今天没有了?   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今天不仅没有人看她,而且就连她路过都视而不见!   她顺着一个男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其乐融融的安梨和叶弥心一家人,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又是安梨!   上次她晚上回去已经被村长夫人给教训了一顿,本来心里就郁郁不已,这次又看见她,怎么能不气!   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已经等了一会儿,此时早就饿得不行了,见她还四处张望着不晓得快点把饭送过来,顿时就拉下来一张脸。   “莺儿!”村长喊了一声,还不过来是想饿死她老子吗!   李翠莺被喊回过神来,憋着一肚子气去送饭了。   安梨听见动静笑了笑,没说话,她站在叶弥心身边打量着田垄上的事物,有些好奇,“咱们家的地是哪块啊?”   叶弥心动作顿了顿,有些犹豫的指了下两人不远处的一块地,不大,刚割了一茬小麦所以有些地方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那块地是我现在在种,”他的声音小了一些,悄悄的看了一眼安梨,“但是我们家里没地。”   叶家是六年前搬过来的,不是本地人,在村里没有户口,自然也是没有地的。   但是现在村子里都是比看谁家地多,少则三四亩,多则二十来亩,就如村长家,小二十亩多一些的地,在村里妥妥的大户。   至于叶家那一亩三分地,就不说了,算贫困户了。   “那咱们家现在种的地是哪里来的?”安梨有些好奇,毕竟租费可不便宜。“租的吗?”   “算不得租,是老姑奶奶家原先的一块田,土质不算好,种不了稻子,就匀出来给我了。”   叶家那个老姑奶奶安梨没见过,或许见过,但是她的确是没什么印象,只点了点头,没多想些什么。   这一亩三分地虽说没有什么余粮出来,但是也不至于把几人饿死,饭还是能吃得上的。   “我平日抄书也可以赚些银子,”叶弥心以为她是担忧地里没什么收入,语气也不自觉严肃了一些起来,“虽说不多,但是也不会饿着你和弟妹。”   八本书抄了两个月,换了二百多文,也属实是赚不了什么银子,他又说道:“等地里不忙了,我便可以多抄一些。”   若是按照正经价格来算,一本书抄完可以换得五十多文,但是那两个月正逢二人婚期,又有了后来的许多事,再加上地里正割小麦,原本规定的时间超过了许多,所以这价钱自然也低了。   “你字写的好看,”安梨将温下来的蒸南瓜从倒扣好的碗里拿出来,笑着说道:“抄书浪费了。”   她也不懂这些读书人的事情,但是她总是觉得,若是叶家生活不至于这么拮据的话,叶弥心可以考个秀才不是问题。   “不如去考个秀才回来,还能在村里教书,总是要比抄书轻松许多。”   叶弥心点头,童生试和秀才试他早就考过了,如果现在再考,应该是考举人了。   “不如你去考试吧,”安梨突然有些正经起来,眼里满是濡慕,“你去考个秀才回来,以后在村里教书。”   她笑的有些羞人,“以后可以教小弟小妹,还可以教……”   叶弥心有些怔愣了一瞬,垂眸不语,心下有些发胀,他不是考不上,也不是不能考,只是,若是他去考了,便是举人试。   进了官场,做了试题,那必然会碰见他们,那定然是过不了的。   他来到村里许多年,也不是没有想过当个教书先生,但是……   叶弥心不愿意多想下去,望着她有些失落的面庞,说道:“好。”   安梨眼睛一亮,又听他继续说道:“等过些时候了就去考。”   过些时候不知道是几时,便先留些期待,他不想让安梨失望,若是实在不行,便去考了,结果虽说早已注定,却也无妨。   总比让她失望来的好。   “叶家的今天怎么想起来给你家男人送饭来了?”王幺婆子慢慢踱步过来,手背在背后,还踮着脚往叶弥心碗里望了一眼,顿时有些咂舌。   哎呀真是要命了,这碗里不仅有鸡蛋,还有肉!   要说平常他们家里中午那么多人也只有劳力吃得上干饭,烙上一个饼子就着白菜汤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舍得这么大方。   王幺婆子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打着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安梨的脸上不自觉的皱了一双眉头起来,又看了眼叶弥心清瘦清瘦的身形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叶家老大这么瘦,看着就一点都不壮实,估计就是被这妖精给祸害的,难怪吃的这么好,这不补补怎么行。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只想把那碗给夺过来就好,这再怎么补也是花销到了那个狐媚子身上,不值当啊不值当。   “你这做的菜挺不错呀,”王幺婆子心里嘀咕了一圈,开始聊起话来,“都做了些什么,说给婆子我听听。”   安梨不认识她,只以为是村里哪家的婶子过来闲聊,心里虽然存了些疑问,但还是笑着答了,“两个孩子吃不得辣,就蒸了个蛋,天气热了就拌上香醋和辣子做了个拌黄瓜,还蒸了半个小南瓜。”   她心里稀奇,怎么还有人过来和自己闲聊。   王幺婆子眼睛可是尖的很,早就看见了那一块块的大肉,顿时便觉得安梨是在唬她,又问道:“怎么我还看见有肉哩?”   “小弟和小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有相公在白日里累着了,我就想着给他们补补。”二人一问一答着,安梨拍了拍叶弥心的胳膊,示意他慢些吃,别噎着了。   “你没吃?”王幺婆子拿出自己平日里管事儿的架势来,斜着眼睛看她道:“你不干活就别吃那些金贵的东西了,又不是什么大日子,省点出来给你家男人,知道不?”   “这倒是费婶子你操心了,”安梨仍旧是笑着,转头对叶弥心说,“你只管吃你的,喝口水,不急。”   当然不急,这个王幺婆子一看就是来找事儿的,估计没完呢。   叶弥心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站在她的身旁,像是要给她依仗。   “可不是我费心嘛,”王幺婆子掌家这么些年蛮横惯了,此时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她话说道一半意识到不对,这叶家不就只剩下安梨这一个不省心的婆娘了吗!于是又道:“你心里知道要给你家男的补补身子就好了,你瞅瞅这瘦的跟什么似的。”   安梨瞅了叶弥心一眼,这衣服脱了可不瘦,她不小心看见的!   还有,这力气也不小,她感受过,下巴都给捏红了!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肯定是要对我相公好啦,”安梨笑着对叶弥心眨眨眼睛,“我最喜欢相公了!”   啧,不害臊。   叶弥心红脸。   王幺婆子嘴里以二人听不见的声音骂了一声,突然开始语出惊人起来,“是的嘛,那你也还是得收敛一点,晚上少折腾些,最好把这补身子的肉钱也省下了。” 第12章 贤妻第十二式 红糖水有大用处   王幺婆子声音不算小,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几人起了争执,一时间纷纷侧目。   安梨:我还真没折腾。   她笑了笑,又拉了拉叶弥心的衣袖,示意他好好吃饭,“这就不关婶子的事儿了吧。”   “我相公他好好吃饭,有力气,这地里的活他也做的完,倒也不是禁不起折腾。”   至于是什么折腾,她不说。   “你不害臊啊?”王幺婆子一愣,怎么会有这么不知道害臊的婆娘。   “婶子您可别说了,”安梨死死地拉住叶弥心,面上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您说的是什么事儿啊,我可听不太懂。”   她嘴角一勾,眼里的笑意消失了许多,又说道:“您年纪大了,什么事都是经历过的,您可别说活这么大的年纪没做那档子事,怎么还跑到我们这儿来探口风来了?”   为老不尊,呸!   众人侧目:探什么口风?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幺婆子一脸不赞同,“我这是为你家男人好哇,你咋就这么不晓得好歹哩?”   安梨摸鼻,不愿理她,她男人好着呢。   “王婶子,”叶弥心忽然握住安梨的手,语气罕见的里带上了一丝怒气和不耐,他的眉拧着,“这些事不劳烦您操心,我们家的事情我娘子自然是有分寸的。”   光影打在他的身上,让人安心。   “况且,就算是没分寸,也是我没分寸。”   安梨:!   王幺婆子:!?   众人疑惑:什么分寸???   叶小妹蹬蹬蹬的跑过来,她听不太懂大人在说什么,但是却极其有眼色的看明白了王幺婆子在欺负嫂嫂,她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清亮亮的声音问道:“王婶子,你和我嫂嫂在说什么呀?”   王幺婆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安梨道:“说你嫂嫂没分寸,不懂的疼自己男人,还糟蹋好东西。”   “哦!”叶小妹紧紧地抱住安梨的大腿,然后大声‘重复’王幺婆子刚才的话,“小妹知道了,王婶子说自己没分寸,不懂的疼自己男人,还糟蹋好东西!”   童声清亮,一旁听着的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哦~原来在说这个呀!   他们倒是看不出来,这王老头子年纪不小,本事还没落下呀!   挺好。   一旁安分吃着饭的王老头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觉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丝的敬佩,他老脸一红,挺直了腰板,这是发生啥了?   王幺婆子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伸手就想去抓叶小妹,“你个小妮子胡说八道些什么鬼话!”   哎哟,老脸不要了!   安梨暗中稍稍的推了小家伙一把,叶小妹会意,迅速地跑到了一旁的几个吃饭的妇人旁边,一边跑一边哭喊道:“王婶婶打人啦!王婶婶打人啦!”   叶小弟一跺脚,也往另一边跑过去,“王婶子打人!王婶子打人!”   那几个妇人纷纷放下碗筷把叶小妹护在怀里,其中一个体型壮实些的妇人直接把王幺婆子给拉住了,斥责道:“你个王幺婆子和人家小闺妮生什么气,一张老脸还要不要啦?”   王幺婆子气的鼻子都歪了,偏偏那小妮子还在其中一个妇人怀里战战兢兢的重复着她说的那些话,可真是会装!   和她那个狐狸精嫂嫂一个德行!   “我怎么啦?那个小妮子瞎说八道还不允许我说啦?”   妇人不信,这叶家小女娃子又乖巧又生的好看怎么可能瞎说这种话,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娃哪里会说谎。   顿时,两方阵营一边倒了起来,王幺婆子自觉有苦难言,这边,王老头子气冲冲的过来,将她拉了就走,地里的活也不干了,一张老脸无处安放。   他就说怎么感觉不太对劲,这个婆娘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最终,三方汇合,安梨很自觉的朝叶弥心低下了头,伸出手,语气里可怜巴巴,“我错了。”   叶弥心眼里带着笑意,故作严肃的看她,“哪里错了?”   “我不该撒谎,”安梨小心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吸了一下鼻子,“还不该怂恿小妹。”   “嗯。”叶弥心点头,觉得她十分可爱,轻轻地在她伸出来的手上打了一下,“知道了。”   不重,轻轻抬起,轻轻落下。   “你不生气吗?”安梨收回手有些惊讶,像一只小鹿一样睁着眸子看他,好不可怜。   “生什么气?”叶弥心将有些汗湿的额间擦了一下,见她这样心里生出了一些欢喜来,望了眼日头,又说道:“快回去吧,别晒着了。”   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若是安梨任凭王幺婆子欺负,那他才会生气。   安梨粉唇一抿,当即就弯了眼睛,甜甜的喊了声,“谢谢相公。”   她的相公就是好,哪里都好!   安梨想起方才叶弥心维护自己的模样来,又想起他说的话,心中感慨,这人怕不是为了她说了无数次谎了。   二人哪有做什么事,就连一张床上都没躺过。   唉,可惜,她倒是想见见这人没分寸的样子。   叶弥心面上有些微微的发红,不知是晒的还是什么,他将碟碗收拾到篮子里面,然后递给安梨,又只‘嗯’了一声,话少的可怜。   叶小妹和叶小弟还是各司其职,一人拿水壶一人拿布巾,三人便走了。   村长家的二儿子李明德和叶弥心一般年纪,虽说是被家里供着读书要去考秀才的,但是到了农忙的时候也会出来帮忙,他平日里最是崇拜叶弥心不过,书上不懂的学问也喜欢来问他。   此时他慢悠悠的挪到叶弥心身边语气不无羡慕的说道:“你家娘子真是令人羡慕呀!”   他笑的有些傻乎乎的,挠了下脑袋,只可惜不是自己把安梨给娶了回去。   虽然说村里平日里有那么些闲话,但是谁能知道是真是假呢,瞎说全凭一张嘴,辟谣……辟谣的人反正也不在乎。   李明德暗自摇头,很凭内心的说道:“不仅生的貌美,而且心胸宽阔,还为人和善,把两个孩子带的这么好,啧,真不错。”   叶弥心听她夸安梨,面上也不禁带上了笑意,他每说一句便跟着点一下头,“对。”   你说的什么都对。   李明德笑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砸了咂嘴,“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讨个这么好的媳妇,能吃苦性情温顺还好看。”   最好是娶个安梨这样子的,多好啊,就算他被老娘打死也值了。   只可惜安梨据说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看的一个姑娘,就连镇子上都没这么好看的,还已经被娶回家了。   叶弥心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忍出言打击他,只说道:“你且努力。”   不是谁都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的。   这厢,安梨回家,叶小妹便巴巴的跑过来求夸奖了,“嫂嫂,小妹做的对不对!”   安梨把她抱起来,笑问道:“是呀,小妹可棒了,小妹想要什么奖励呢?”   她完全没想到小妹这么聪明,这必须得奖励呀!   “小妹想要糖鸡蛋!”   小妹口中所谓的糖鸡蛋就是之前叶弥心煮的红糖鸡蛋。   安梨点头,又问一旁默不作声玩石子的叶小弟道:“小弟呢?”   叶小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正自顾有些委屈呢,此时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有些别扭的说道:“小弟也要鸡蛋。”   红糖是安梨买了月事的时候用的,她估摸着日子算着也快了,便给两个小娃一人煮了两个鸡蛋,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剩的红糖水。   炉子上的大骨头汤已经开始冒香了,鲜甜鲜甜的。   叶小弟见到安梨没有鸡蛋,于是很霸气的把碗往她面前一放,也不看她,有些僵硬的说道:“吃不完。”   意思就是可以分你一个。   叶小妹也过来了,咬着手指头想了想,也说道:“小妹也吃不完。”   安梨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只是她来这日子的时候胃口都不大好,所以她就一人碗里分了小半个蛋白,又裁了一会儿衣裳后就开始准备晚饭。   因为前几天晚上淋了雨,所以这次月事安梨来的格外痛苦,不仅把裤子弄脏了许多,还疼的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今日是头一天,安梨白着脸在搓裤子,此时夜已经深了,西屋里的灯还有一些,估计是叶弥心在抄书。   她的手一下下的在凉水里搓着,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就起来站一会儿,动一动,最后越搓越心烦,感觉自己的小腹那儿就像是在打仗一样。   沾了血的衣裳得快些洗干净,不然到了明天就不好洗了。   叶弥心本来打算熄灯,却听见了浴房的细微响声,他打开门看了一眼,便看见安梨在盆里搓衣裳,搓的似乎很起劲。   “手不冷吗?”   听见他的声音,安梨心里莫名的起了一腔委屈,瘪嘴继续搓着,带了些哭腔,“冷。”   她好委屈好难过,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别洗了,”叶弥心想要拉她,却发现她脸色惨白,月光一照,一点血气都没有,像鬼一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照进来的光,安梨看不清裤子上的血有没有洗干净,心烦的更加厉害,索性也不想洗了,把衣裳往盆里一丢,说道:“不洗了,明天再洗。”   什么事情她都不想管了,她现在只想生气,别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叶弥心心里担忧,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她一步三晃,两步一停的回房了,临了还把门摔得哐当作响。   叶弥心:? 第13章 贤妻第十三式 小妹知道,所以哥哥也喜……   王家院子正屋里,王幺婆子躺在炕上睡得呼哧作响,王老头子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吭哧吭哧的抽着旱烟,末了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爬上了炕。   王幺婆子翻了个身,嘴里嗤笑一声,等到王老头子进被窝之后也灵活的像条蛇一样钻了进去。   王老头子吓了一个激灵,连忙把自己的被子攥紧了,往旁边挪了个地然后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一丝缝隙都不留在外面。   王幺婆子被晾在了外面,面上难堪,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又钻回去了自己的被窝。   “没用的玩意儿。”   王老头子闭眼装作听不见,没用就没用了。   这老太婆钻被窝,要是被知道了还不得笑死个人。   次日一大早,安梨就醒了,叶小妹还在睡着,满脸通红,她仔细的翻看床单,发现没有血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颤颤巍巍的爬下床去洗衣裳。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她的肚子里刮着,日夜不停,将她命都要刮了半条去。   叶弥心早早地就在院子里抄书了,他看见安梨出来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安梨没有心情去管他,自顾的往浴房走,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昨夜丢在那儿的木盆,她有些疑惑的走到叶弥心身边,也不说话,只看着他。   末了,就在叶弥心快被她看的受不了了的时候,才听她幽幽开口道:“我衣裳呢?”   叶弥心眼神不太自在的望了一眼天,小声说道:“洗了。”   “……”   安梨扶额,有些头疼。   叶弥心将手中的笔放下,见她脸色惨白,眉宇微蹙,又不由得开口道:“水冷。”   水冷,所以他就把衣裳洗了。   “这事儿不需要你来做,”安梨揪着自己的衣裳,眼里藏着尴尬,“你给我洗衣裳会被人笑话的,更何况、更何况是来月事了的衣裳,脏。”   她记得昨天那衣裳上边的血块还没有洗干净,胰子金贵,就算是最便宜的那种安梨也不想用来洗这玩意,只用些草木灰搓着。   她眼睫微垂,手上微微泛着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家里就这么一块胰子的话,她也想用哪怕是最便宜的胰子来把衣裳快些洗干净。   安梨心口一堵,他们真的好穷啊。   叶弥心微微启唇,见她眼里泛着水光,一时间有些无措起来,想宽慰她无碍,“我力气大,不一会儿就洗好了。”   “况且,”他的脸颊有些微红起来,“给你洗衣裳我不怕被人笑话。”   安梨一怔愣,心下更加酸胀郁闷,她将头轻轻地靠在叶弥心的左手手臂上,轻声说道:“难受。”   穷的难受,肚子也难受。   手臂上传来的热度将她的脸颊都要映的滚烫,安梨抬眼一瞧,果然,这人还是这么禁不起撩拨。   叶弥心眼睫微颤,他只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着的,不敢动,他害怕惊扰到那娇娇小小的人。   但他全然不知自己这幅窘迫的模样成功的取悦了安梨,只见她笑了起来,倚着他的手臂,眉眼艳丽又灼人。   “我难受。”安梨又重复道,手指勾着他的衣袖,突然又可怜巴巴起来。   叶弥心稍稍的又坐直了一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的不自然,板着脸问道:“哪里难受。”   “心里难受,”安梨一笑,“你给我揉揉吧。”   腾地一下,叶弥心的脸红到了脖子,他颤抖挣扎着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怀中拿了出来,温香软玉的触感突然消失,他有些失落,但仍旧是那副板直的不得了的样子,“别闹。”   “怎么了?”安梨歪头,眼里藏着笑意,像一只小狐狸一样,“相公,可是我难受呀。”   安梨心里叹息,尽管叶弥心已经很努力的在抄书种地了,但是家里还是好穷。   这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   叶弥心见她面上有些失落,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导致的,垂在身侧的手拿起一些又放下,拿起一些又放下,一时间十分纠结。   院内空旷,此时时候尚早,叶小弟和叶小妹还没起来,他看了看院内,又闭了闭眼,然后才在安梨有些期待又有带着些笑意的目光中转过头来。   安梨眨眨眼,眼睛盯着他的手,见那只看起来有劲又修长好看的手离自己的心口越来越近。   或许是被气氛渲染了的缘故,她的心跳也开始有力起来,有些开始打退堂鼓。   叶弥心几乎可以想象到,届时手掌之下会是一番如何温软的触感,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喉头滚动了下,只觉得寸步难行,前方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曾经读过的礼法律则在脑中不断的回响,似乎他潜意识里是想要告诉自己,如此使不得。   安梨面容娇俏,莹白里透出粉红来,实在是看起来令人秀色可餐。   院内只响起几声细碎的鸡鸣声,除此之外,或许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   安梨想,叶弥心到底还是想碰她的。   她的眸子里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懵懵懂懂的看着人,要把人心都看化了。   当然,叶弥心也觉得自己的心快化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安梨衣裳的那一瞬间,东屋内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叶弥心迅速收手,背过身去,动作之快,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安梨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鼻子,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进屋查看情况。   叶小妹紧紧地缩在被子里面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睫毛一颤一颤的,一看便知道是在装睡。   安梨拍了拍她的被子,小家伙立马就睁开了眼睛,有些紧张的说道:“嫂嫂,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叶小妹又往被子里拱了拱,一张小脸羞的通红,“小妹知道,嫂嫂那里很软,所以哥哥也喜欢,小妹不会告诉别人的。”   童言无忌……   安梨清了清嗓子,把叶小妹抱起来,觉得干脆不解释好了,反正这孩子什么都懂。   所以,当叶小弟迷迷瞪瞪起床之后,便感觉家里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他喝了一口碗里的大骨头粥,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的问道:“小妹,今天早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叶小妹记得自己答应嫂嫂的事情,于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喝粥,叶小弟又想问叶弥心,只是还未开口便见自家大哥放下碗筷跑了。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面。   叶小弟:???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经过上午一番思量,一整个白天安梨都在思考着该做些什么来赚银子才好。   种田到底还是不可取,饱腹可以,但是想要有些积蓄恐怕难,若是如叶弥心一般的抄书,也是许多的费时费力。   安梨望着自己的指尖,见指尖纤长白润,在阳光下折射出透亮的光泽来,她将手掌翻了个面,想起什么来,蹙着眉,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别这样的好……   她想赚银子,她也喜欢银子,很喜欢,但是,她更喜欢叶弥心。   若是说安梨什么手艺都不会,那倒也是不是,她会做豆腐,但是她的名声已经够坏了,这豆腐再一卖,恐怕是跳到黄河都要洗不清了。   家里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多,小弟和小妹要上学堂,平日里的物什添置,她还想买好看的衣裳,想买首饰,还有就是……以后生了孩子,她想给孩子好一些的生活。   总不至于连吃个鸡蛋都要拮据。   这么一打岔,安梨想着想着就不知道思绪飞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生孩子疼不疼,生完孩子会不会变丑,变丑了怎么办?   叶弥心不喜欢她了怎么办,孩子会像谁一点呢?   “你在想什么?”   叶弥心一走进便见她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还以为是心口又疼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走近问道:“心口又疼了吗?”   安梨摇头,下意识的回答道:“在想我们以后的孩子像谁。”   “……”叶弥心的步子顿住,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不是心口疼吗?   安梨回过神来,有些忧愁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不应该,这人目前估计也没有和她生孩子的打算。   “若是闲时你抄一本书需要多久?”   “三日便可。”   三日抄一本书,一本书五十文,一个月便是五百文,但是总不可能没日没夜的抄书,这样会伤了身子。   “你可是在担忧银钱的事情?”叶弥心坐在她的身旁,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的说道:“近日镇上码头或许还招搬运工,我明日便上镇子去,一日也有四五十文,晚上再回来抄书,这样便能多攒一些银子。”   “你是个傻子吗?”安梨顿时有些红眼,往他肩上打了一拳,“那活多累人,你还想晚上回来再抄书,是不是不要命啦?”   这话说着越说越心酸,或许还加上来了月事的缘故,安梨忍不住伏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你不许去挣这个银子,我情愿苦一些,你好好地待在家里种田抄书,不许去码头搬货!”   码头上什么人都有,叶弥心这样的人去了指定是要受欺负,万一出了什么事,命都要丢掉。   她的肩膀颤抖着,叶弥心心中苦涩,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回答道:“那活虽然累一些但是可以多赚些银子,到时候就可以给你买好看的首饰了,你不喜欢吗?” 第14章 贤妻第十四式 三兄妹间的谈话不能让嫂……   他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清清淡淡的,却不知道落在旁人的耳里又会是番怎样的心绪。   “不喜欢!”安梨生气起来,往他肩上用力咬了一口,“就是不喜欢!”   叶弥心闷哼了一声,搂住她,哄道:“别生气了,来月事时心情要放好些,不然对身体不好。”   “你平时不抱我,只有我生气了才知道抱抱我,”安梨揪着他的衣领,像是控诉一般的说道:“你见过哪家夫妻是分房睡的?”   声音里夹杂些啜泣声,叶弥心没再接话,只搂着她任由她哭着。   他不是不想碰安梨,只是他想给自己也给安梨一个反悔的机会。   叶弥心眸子垂下来,将手又箍的紧了些,恐怕自己实在是不能给怀里人一个好些的未来。   叶小弟和叶小妹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在西屋门口张望着,不敢上前,面面相觑。   好半响,安梨才闷声开口道:“你不许去码头听见没有?”   叶弥心叹息:“听见了。”   安梨半搂着他的脖子,将眼泪擦在了他的衣襟上,又试探性的说道:“那你以后多抱抱我。”   叶弥心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好。”   “那你搬到东屋来!”   叶弥心:“……不行。”   安梨生气泪目,银子也没有,男人也没有,她好惨。   事闭,叶小弟和叶小妹纷纷在厨房围住了叶弥心。   叶小弟:“你惹嫂嫂生气了?”   叶小妹:“哥哥你怎么能让嫂嫂难过”   叶弥心望着锅里冒泡的红糖水,沉默摇头。   许多事情并不是如两个孩子看见的一般简单,安梨在为家里的生计发愁,希望他能够去考科举,但是他却只能选择在这村里庸庸碌碌的过完许久的年岁。   世人皆言士农工商,可是他的仕途却早已断送,如果非要去试一试,也只会是徒费心力。   思及此,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下生出许多的茫然来。   他们离开叶家已经六年了,如今的叶家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他不愿去想,也不在乎,但是,如今头一次的为了一个人,他的心里生出了许多的不满来。   许多年前,他们母子二人被驱赶出叶家时,便断了这份心思,再到后来弟妹出生,母亲去世,哪怕是最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未曾想过要去向那些人讨一份援手。   哪怕,那本该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锅里的红糖水熬得有些稠了起来,一如安梨的眉眼,在他心里黏腻了许久。   安梨的确是想要同他亲近些,但尽管自己再心动,却也难免退缩,他两袖清贫且前途难测,实在是不敢许诺什么。   “哥哥。”叶小妹拉了拉叶弥心的袖子,乖巧的爬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看起来颇有些忧愁的问道:“你为什么会让嫂嫂难过?”   嫂嫂说过,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不会让他难过的,所以哥哥是不喜欢嫂嫂吗?   思及此,叶小妹的心弦一下子紧绷起来,“小妹好喜欢嫂嫂,嫂嫂特别好!”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叶小妹望了眼紧闭的东屋门,语气逐渐急促起来,“嫂嫂她会把小妹抱着睡觉觉,还教了小妹好多好多东西。”   “嫂嫂说,她和哥哥会一直陪着小妹,还说小妹以后就是大孩子了,就不能让哥哥抱,嫂嫂可以抱小妹,但是哥哥只能抱嫂嫂。”   “嗯……”叶小妹摇摇头,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咬着手指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反正嫂嫂很好,小妹觉得嫂嫂就和娘亲一样。”   叶弥心将还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放在桌子上稍稍晾凉一些,听着叶小妹说话,眼里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回道:“哥哥知道,嫂嫂很好。”   安梨的确是很好,小孩子的心思往往最是纯粹,一个人是否是真心待他们,他们都能感知到。   “那哥哥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嫂嫂?”   叶小弟也放下小木马凑了过来,二人似乎都在等他一个回答。   叶弥心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才好,只能说道:“哥哥没有不喜欢嫂嫂。”   他的目光落下红糖水上的热气上,语气又低了些,“只是哥哥很担心以后不能给嫂嫂买好看的衣服买喜欢的首饰,不能给她很多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一直沉默的叶小弟说话了,他年纪虽然小,但许多事情却看的通透,此时他的眼神里像是透着一丝懵懂,却十分的坚定,“那你努力不就好了吗?”   “你可以努力赚银子去给嫂嫂买衣裳买首饰,而且,”叶小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嫂嫂才不会因为首饰和衣裳不喜欢你。”   叶弥心把放凉了一些的红糖水递给叶小妹,让她端到东屋去,然后和叶小弟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说这些。”   叶小弟拳头紧握,一时间有些泪湿了眼眶,有些不甘又倔强的说道:“哥,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吗?”   他都知道,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一家人是什么样的处境,为何他们自小没有母亲,没有旁的亲族。   为何他们三人就像是无根的野草,像是峭壁上的孤木一般,无人问津……   叶弥心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试着去争一争是可以的,但是小妹怎么办?嫂嫂怎么办?”   这就像是忙命之徒的豪赌,他们实在是赌不起。   叶小弟忽然之间苍白了脸色,“那哥你去科举,去考试,我们光明正大的回去,我们不和那些人在一起,我们还有小妹和嫂嫂,我们四个才是一家人。”   “考官姓叶。”   “真的没有办法吗?”叶小弟垂下头抹了一把眼泪,“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尽管叶弥心未曾同他讲过许多东西,但是他都明白,他们是被赶出来的,那群人雀占鸠巢,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让他们无家可归。   母亲的娘家没有权势,在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就成了没有家族的人,从来没有人帮过他们……   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叶弥心背过身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起前些天安梨同自己说过的话来。   去考秀才,回来当个教书先生。   他叹气,“我答应过你嫂嫂,会去参加考试,你应该猜得到结局。”   结局就是没有结局,石沉大海或者名落孙山。   “你去!”叶小弟后退两步,仰着头看他,眼里全是想要去拼一拼的坚决,“你说过的,不会真的有完全走不通的路。”   “哪怕、哪怕真的不行,没有结果,但是起码嫂嫂不会失望,起码……起码……”   叶小弟有些失语,最后只闷闷的丢出一句,“反正你去了就行了,我会替你瞒着嫂嫂。”   乡试是童生试,县试是秀才试,那他考举人试,就需要上京,这如何能瞒得住。   叶弥心点头,应允。   如果真的有可能,那自然是最好的。   他的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叶弥心闭了闭眼,不再去想。   这厢兄妹三人之间的谈话安梨完全不知道,当叶小妹端着红糖水进去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发呆。   “嫂嫂,”叶小妹踮着脚将红糖水放在桌子上,然后牵着她的手‘吧唧’亲了一下,“嫂嫂不哭,小妹喜欢嫂嫂。”   安梨一怔,有些失笑,“谁教你这么哄嫂嫂的?”   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只可惜她哥哥没有学到分毫。   叶小妹抱住她的腰,甜甜的说道:“嫂嫂不生气,哥哥以后会赚银子给嫂嫂买好看的衣服,买好看的首饰,小妹也会赚银子给嫂嫂买好多好多东西。”   这话听着舒心,安梨将她抱起来,问道:“是大哥哥教你这么说的吗?”   “是的!”叶小妹眼珠滴溜溜一转,抱着她的脖子说道:“哥哥说他最喜欢嫂嫂了,他不是故意让嫂嫂难过的,所以嫂嫂不要生气好不好?”   “嫂嫂不难过了,”安梨将红糖水喂给叶小妹喝了几口,然后叹了口气,“嫂嫂没有难过,只是有些担心。”   “嫂嫂得想办法赚银子才行,不然以后怎么办……”   叶小妹咬唇,她知道家里很穷,但是哥哥已经很努力的在赚银子了,“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可以吃鸡蛋了吗?”   傻孩子,安梨摸了摸她的脸蛋,说道:“小妹想想啊,现在哥哥赚银子我们是可以吃鸡蛋,那等到以后小妹和小弟长大了,要读书了怎么办?”   “读书要用好多好多银子,然后二哥哥还要读好久的书,小妹也要读书,还要买漂亮的衣服,等到嫂嫂给小妹生了小侄子了,那小孩子又要用银子不是吗?”   所以呀,他们真的很穷。   安梨抱着叶小妹,一时间有些悲从心起,觉得此时名声什么的都是虚的了,卖豆腐就卖豆腐吧,有人买就行了,把两个孩子好好拉扯大就好了。   “小妹,”她略带了些忧愁的开口道:“如果很多人都不喜欢嫂嫂怎么办?”   她去卖豆腐,肯定会有人买,但是骂她的人肯定更多。   又想起那些糟心的字眼,安梨沉默。   叶小妹微微睁大了眼,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说道:“那小妹就不喜欢他们,他们不喜欢嫂嫂,那小妹也不喜欢他们!” 第15章 贤妻第十五式 安梨哭时   童声稚嫩,说出来的话却意外暖心,安梨有些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在叶弥心身边待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便有些骄纵了起来,连心性都变得脆弱连个小孩都比不上。   所谓名声就是最约束人也是最不值当的一个东西,她从不曾在乎过这些,自然,尽管她担心叶弥心因为她而受到诟病,但是现在得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些,而是赚银子。   豆腐做起来简单,就是需要多费些力气,先把黄豆泡上两个多一些时辰,再拿石磨磨出来,然后再过滤,点卤水,压实,豆腐就做出来了。   不仅如此,滤出来的汁水兑上开水就是豆浆,滤过几遍到不滴水再点上卤水就是豆腐花,剩下来的豆渣可以拿来做饼或者拌菜,压实了就是平日家里边用来做菜的豆腐。   一斤黄豆能做四五斤嫩豆腐,还能出五六斤的豆浆,更别说那些豆渣,这都是活生生的银子呀。   安梨眼睛一亮,心里迅速的盘算起来,镇上米面卖七文前一斤,那黄豆大概价格应该在四五文钱一斤。   就拿低点来算,算最低利润,一斤黄豆四斤豆腐,一斤豆腐划四大块,一文钱一块,那就是十六文,打出来的豆浆大概可以装上十来壶,也卖一文钱一壶,就是十文,豆渣若是有要的就当添头送。   一整个算下来,安梨努力控制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不算人力的话,那就是整整二十多文的利润!   虽说做豆腐的确是累人了一些,但是只要能多卖些出去,这银子就能攒下来了!   叶小妹好奇的盯着镜子,见安梨的面容渐渐地鲜活起来,方才还带着些许忧愁的面容已然消失不见。   她舔了舔嘴角的红糖渍,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对了,所以嫂嫂才会那么开心。   叶小妹歪着头想了想,所以以后如果想让嫂嫂开心,那就要相信嫂嫂喜欢嫂嫂,嫂嫂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她这样想。   时近七月,渐渐的这天就燥热了起来,安梨再穿夏装也不会冷的打寒颤了。   午饭后叶弥心在院子里坐着抄书,安梨打了一会儿盹便往他身边凑。   她识得一些字,也会写一些,但是却没正儿八经的摸过笔杆子,此时她见那只笔直的笔柔软的毛刷下写出来的字苍劲有力,自带着一股子气韵在里边,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起来。   安梨想摸摸那只笔杆子。   她绕到叶弥心的右手边坐下,趁着他沾墨的时候把他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然后说道:“你写了这么久手不累吗?”   笔身摸起来有些润,上边泛着光泽,是常年累月的使用才用出来的,还有属于叶弥心的温度留在上面,安梨一时间不想松手。   叶弥心将手稍稍斜了些,以防墨水沾到安梨的手上,然后才把笔在砚台上放好,“不累。”   他见安梨还抓着自己的手,细白莹润的指尖上还泛着粉红,于是稍一用力便将自己的手挣脱了出去,“你的手有些凉。”   安梨一时间无言,有些郁闷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所以是因为她的手凉才不让牵的吗?   “那我捂捂就不凉了。”   她将手放到自己的胳膊内侧,然后继续盯着那只笔看了几眼,下意识的又将食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带着几分小心的问道:“我可以用你的笔写字吗?”   她的声音很小,安梨害怕叶弥心会笑话自己,一时间有些自卑和胆怯。   叶弥心的眸子里闪着好看的琥珀色光芒,又好像不是琥珀色,总之就是干干净净,像是有一滩盛着月色的水,是湖光,潋滟了许多温柔。   安梨看见自己在他眸里的倒影,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平日里无事,安梨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揽镜自照,她生的妖娆,连带着一双眼睛更是如此,里边黑白分明,睁开时便是明艳的波光,微眯时便是慵懒的秋水。   她喜欢别人望着她出神的样子,更喜欢叶弥心如此。   安梨明白,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空有一张脸皮的废物,她不在乎,但是到了叶弥心这儿她就突然萌生了退意,她害怕。   她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方才说的话起来。   叶弥心见她眼神闪烁着,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懊恼一些什么,顿时心下一跳,将笔就递到了她的面前,像是怕她退缩一般的说道:“写吧,我想看看你写字。”   “但是我没用过毛笔……”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脸越羞越红,偷偷瞧他一眼,又飞速的低了下去。   像是一只受惊的幼鸟,可怜又可爱。   叶弥心将笔轻轻地放到她的手掌中,给她鼓励道:“别害怕,我教你。”   以前安母教两个孩子认字写字时是拿了树枝在地上划,而毛笔则软许多,安梨小心翼翼的下笔,又担心浪费了叶弥心的纸墨,只歪歪扭扭的落下了一笔便不愿再写。   “不写了,”安梨将笔塞回叶弥心的手中,羞的快要哭了出来,“我不写了,毛笔字不好写。”   想她这么多年来何时不是仗着一张脸走哪儿被羡慕嫉妒到哪儿,何尝如此想要把自己给藏起来过。   就像是哄叶小妹写字时一般,叶弥心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乖,再写一个。”   “……”安梨羞愤的瞪了他一眼,有些气鼓鼓的将他的手拿了下来,“不写了!”   哄小孩儿呢这是!   叶弥心有些疑惑,将笔又重新放到她的手中,起身站到她的身后,半环绕的拥着她,又将她的手给抬了起来,“写吧,我教你写。”   尽管叶弥心已经很好的控制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但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和喷洒在颈间的热气还是叫安梨红了脸,拿不大稳笔。   叶弥心将她的手包住,却感觉到她好似没有一丝力气一般任由自己操控着,不赞同的说道:“手要用力。”   安梨咬唇,白害羞了。   叶弥心的确是没想什么,只当是平日里教小弟小妹写字一般的握着她的手写着,但是渐渐的,他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手里的手很软也很小,握在手里像是棉花一样,叶弥心只要稍稍低一下头便可以瞥见怀中人雪白的颈脖,嗅见暖香。   安梨恰巧收了心思,一笔一划渐渐自然流畅起来,她心中得意,便心思活跃起来,对手中的笔便没了新鲜感。   她微微侧头,往前伸了一下,亲在叶弥心的脸颊上,声音又甜又脆,“谢谢相公!”   的确是又甜又脆,甜脆到叶弥心慌不择路的拂袖而去,冲回了西屋。   安梨晃腿摇头,笑的有些无奈,路漫漫呀。   叶小妹和叶小弟扒在厨房门口又默默的缩了回去,觉得他们两个此时不太应该出现。   经过这么一打岔,安梨好半会儿才想起来正事儿。   磨豆子是体力活,届时肯定是要叶弥心帮着弄,还有就是石磨,反正安梨嫁过来这些天是没见着的。   她都已经想好了,叶弥心下地去种地,那她就把两个小的带上去卖豆腐,也不用上镇子去卖,去邻村也行,毕竟豆腐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日子都有人做。   安梨揉了揉脸,有些回忆起来。   那年是多少年前她不大记得了,大概十多年前吧,柿子两三岁的时候,家里太穷了,她的娘亲背着两个孩子上镇用不知道什么东西换了一背篓的豆子。   那豆子黄澄澄的,很香。   柿子的面上全是泪水,小孩子抽抽噎噎的也不大喊大叫,只缩在母亲的怀里小声的喊着饿。   的确是饿,安梨有些红眼,她那时候太饿了,已经饿到忘记了母亲是什么样的神情,或许是羞愧的吧,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孩子。   安父不在家,但是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在他的身上。   安梨记得,那石磨上的木柱有母亲的腰粗,或许是有的,瘦弱的母亲每将石磨推动一步便要歇下许久,直到看见自己那两个快要饿死的孩子,才又生了些力气前进。   刚磨好没糖的豆花有些酸。   但是安梨和安世却仍然为久违的饱腹感而感到欣喜。   娘亲虚弱的笑着,汗水混着泪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她嘱咐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要多走动,外面太冷,而且豆花不填肚子。   安梨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脸哭着回了屋里,她已经没娘亲好多年了。   叶弥心在西屋,见她笑着陷入了回忆,又在平静中渐渐地悲伤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姑娘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能笑着哭起来。   他走到东屋的门前,静听着屋内的啜泣声,那每一声就都像是在他的心中回响,无比的清晰。   安梨将镜子放在自己的胳膊外侧,她生的像母亲,哭起来的时候尤为像一些。   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很少见到娘亲笑的缘故,娘亲的面上很少有其他鲜活的表情,只有见到她和柿子时才会温柔的勾起唇角。   安梨喜欢照镜子,更喜欢看镜子里自己哭的模样,那样似乎是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娘亲还在,哪怕是在哭泣。   她笑时如百花争艳,是安梨,她哭时如梨花带雨,便是那梦里自己的母亲。 第16章 贤妻第十六式 不够,安梨想要更多……   这是一封信,笔尖的墨迹在纸上蜿蜒开来,最终变成一团混沌。   他思绪良久,终于落笔。   叶弥心每落下一个字他的心里便映出安梨的面容来,他叹息。   事了,信纸折好收入了柜中,只待来年三月寄出。   ——   叶小妹拥着被子,想等到安梨睡熟了一些再出去,但是每次只要她稍稍离开一些,便见到安梨的眉间轻轻的蹙起来。   她不太懂,只看见嫂嫂微闭着眼便想哄她入睡,可是却没想过自己走不开了。   叶小妹的目光在门外搜寻,心底疑惑,难道以前哥哥哄自己睡觉时也是这样吗?   她的手有些酸,小小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在被子上,此时叶小妹深觉到了哥哥的不容易。   “哥哥!”   叶小妹低低的唤了一声,又迅速的捂上了自己的嘴,大眼睛扑闪着,她应该没有吵到嫂嫂吧。   叶弥心听见声音过来,见东屋的门微敞着,叶小妹像是一个小大人似的在被子上拍着,他本想让叶小妹快些出去,免得扰了安梨的觉。   却见她一直摇着头,边指着安梨小声比划道:“在哄嫂嫂睡觉觉。”   叶弥心一怔,走过去,见安梨眉目舒展着,但叶小妹一离开一些便又稍稍的蹙起了眉来。   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上前替过叶小妹,轻拥着被子。   被子不厚,只能算是一个薄薄的棉套,叶弥心能感受到安梨呼吸时身体的起伏。   他想起来,今日安梨哭了两次,一次是为了他,还有一次,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这些总归都不是叶弥心愿意看见的,他在尝试,他去拼一拼,他不想再让安梨难过了。   或许安梨知道,又或许她不知道,她哭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但是也远不及她笑起来时的模样,羞人的模样。   所以,以后不要再哭了。   叶弥的的目光有些留念的落在她的睡颜上,她的眼睛还是肿的,有些红,脸颊也是粉色,唇也是,胭脂色。   他有时会想,究竟是有多被偏爱才会生得如此动人,但是后来他知道,这不是偏爱,这是被迫的交换。   如果可以的话,安梨定然是愿意生的平庸些,也不要去受这些苦难。   这个觉很沉。   安梨半梦半醒间总是觉得不够,她感觉到有些踏实,温暖,但是她迫切的想要更.多。   臂弯中的人发出一声嘤咛,随即便半睁开了眸子。   安梨看见了叶弥心,她往他的怀里拱着,想他将自己抱的更紧一些。   棉被也是阻碍,她干脆整个人都进了那宽厚踏实的怀里。   “你抱抱我,”她的声音很轻,脸颊贴在叶弥心的肩下一些的地方,在胸膛上,听有力的心跳声,“抱紧点。”   臂弯收紧,安梨还是觉得不够。   “不够。”   叶弥心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她的整个人都几乎是瘫软在了他的怀里,两人隔得好近,紧贴着。   很软,他的心里不由自主的这样想。   “我可以去卖豆腐,”安梨有些瓮声瓮气的说道,然后又将自己贴紧了一些,“我以前见娘亲做过。”   叶弥心的手虚虚的抚着她的发,只‘嗯’了一声,他不想让安梨去。   “但是我们家没有磨,”安梨的目光渐渐上移,“我也不想推磨。”   不是因为怕累,只是想被惯着一些。   “磨可以去买一个,我来推就好了。”   “你相信我,会有人买的,”安梨攀上了他的脖子,轻蹭着,“会有好多人买。”   当然要买,谁都想吃豆腐,什么豆腐都吃,口头上的豆腐也要吃。   “我去邻村卖,也不用做太多,卖完就可以回来了。”   安梨还是觉得不够,她的脸更红了,“等攒下钱了,你就去考秀才,然后到村里教书,我就在家里带孩子。”   她的声音好软,叶弥心的手在发颤。   “嗯……我再给你生个儿子,生个大胖小子好不好?”   她的声音好甜,腻的都要滴出糖来了,“相公,你亲亲我。”   她在想要什么,叶弥心明白。   他的手在安梨的腰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背脊,哄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要!”安梨有些急切,她只想要更多,她想要叶弥心再多爱她一些,“我只想要你多爱我一些。”   她的唇印在他的下巴上,然后往唇上寻去。   别说话了,安梨不想再听他说话。   或许是刚睡醒还有些昏沉的缘故,安梨只想要他。   她的眸里泛着水光,头仰着,在向他索求。   不可否认,叶弥心从来都在心动。   “睡觉吧,”难得主动的,他低下头亲了亲安梨的脸颊,“我去村里问问有没有空出来的磨。”   但是这怎么够,安梨心里很难过。   “你真的不想要我吗?”她有些挫败的困在叶弥心的怀里,她还是想要更多,“你不想爱我吗?”   叶弥心的喉头上下滚动着,说出来的话沙哑的不成样子,“我很爱你了。”   我很爱你,也想要你。   但是我还在挣扎,我们还没有逃脱泥潭。   “但是我想要你爱我更多一点。”   “我在爱你了。”   但是安梨想要自己的身上落满属于他的印记,想要每晚都能困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体温,想要被紧拥着,想要被亲吻着。   想要被用力的抱在怀里,想要被他填.满。   ——   今天嫂嫂的心情变化很大,叶小弟和叶小妹都看出来了。   安梨兴致冲冲的绕着那不大的石磨转着,一会儿上前摸一下,一会儿敲两下。   石磨不大,也很干净,叶弥心若是不在家时安梨自己也能推动。   叶小妹有些好奇的抓着手里的黄豆,丢一颗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又默默地吐了出来,太硬硌到牙了。   反倒是叶小弟琢磨着又赞同的点了点头,嫂嫂懂事了,知道会自己赚银子了。   但是……   他的目光挪到叶弥心身上,却见自家大哥一脸温柔笑意的看着安梨,眼里满是宠溺。   “大哥,”叶小弟喊了一声。   叶弥心瞬间恢复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何事?”   “这石磨不便宜吧。”   石磨自然不可能便宜。   叶弥心点头,“村长家有两个,小一些的用不上,我借了过来,一个月给十文钱。”   那倒也行,比买的便宜,付了银子也不至于欠上人情。   叶小弟不大喜欢村长家,毕竟上次村长家的大儿媳妇还说他是要饭的,小孩子也有自尊心,更何况叶小弟也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了。   “纱布、滤布和木板家里都有,”安梨小声盘算着,“大石头院子里也有,生石灰后山上就不少。”   她眼睛一亮,当即拍板道:“我们试试来做豆腐吧!”   豆子再泡上一会儿,晚上就可以开始试着做了。   是夜,厨房格外热闹。   叶小妹站在凳子上一勺水一勺豆子的往石磨的洞里倒着,叶小弟在帮着安梨挂上沥水的纱布和器具。   叶弥心穿着前几天安梨刚做好的一声粗布短打上衣,推着石磨。   绵密的白色泡沫慢慢的从两个石磨的缝隙中流出,在渗到下边摆着的木盆里。   叶小妹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是豆浆!”   安梨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煮热了之后嫂嫂就给小妹盛豆浆喝。”   磨豆子的确费力气也费时间,叶弥心的额上出了一些汗,安梨想让他把上衣脱掉,却被拒绝了。   由于是头一次尝试,磨了小半盆后就收了手。   有些米黄色的豆浆在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安梨拿锅铲将表皮上的浮沫撇去,然后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豆浆出来。   豆浆的香味又绵又密又温暖,安梨喜欢闻。   “好喝!”叶小妹当即给出了夸赞,又呼呼吹着气喝了一大口,“嫂嫂做的豆浆好喝!”   以前叶家没人做过豆浆,叶小妹只见别人喝过,自己喝还是头一次,新奇的不得了。   叶小弟也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没说喜欢,但是却始终没把碗放下来。   叶弥心始终在帮着她,安梨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他都会说好。   豆浆滤好,点上卤水后她就开始做饭了。   期间她嘱咐两个小家伙道:“别吃太饱了,等下还有豆花。”   一个豆子做出来有许多种吃法,一直到晚上即将入睡时,叶小妹还缩在安梨怀里嘟囔着明天还要吃豆花。   安梨爱怜的亲了亲叶小妹的额头,答应了她。   今夜注定难眠,或许是因为白日里睡多了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其它,安梨辗转反侧,始终不能静下心来。   她想,如果叶弥心抱着自己的话,那她定然睡得着。   此时西屋。   叶弥心亦望着窗外的月白静思,自从叶小妹搬到东屋之后,西屋的地方就宽敞了许多,叶小弟睡觉老实,不会吵着要抱。   吵着要抱……   就像安梨一样,他想起今日安梨的模样来,很想再亲亲她的脸颊。   她怎么总是这么可爱,可怜且可爱。   叶弥心都不知道自己硬下心来拒绝她多少次了,每次自己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但是安梨只需要一个眼神,只需要一个笑容,就能让他再次的,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悸动不已。 第17章 贤妻第十七式 叶家老姑奶   今儿叶家来了位稀客,是叶家那位老姑奶奶。   说是老姑奶奶也不一定对,但是总归是带点关系,不然也不能舍得借出来两亩旱地给这破落亲戚种着。   安梨仍旧是睡到了自然醒,待她迷迷糊糊的洗漱收拾完了才发现院子里坐着个老太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挺严肃。   叶小弟和叶小妹都不大敢说话,乖乖的站在桌子旁边,似乎都是有些害怕这个姑奶奶。   叶弥心不在,估摸着是在地里边,在叶老姑奶奶来时便走了。   此时见到安梨过来,两个小的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稍稍的敢动弹了一些。   叶家老姑奶奶五十上下的年纪,脸上晒斑有些多,一点点的黑色斑块分布在眼角周围,有些骇人,五官底子倒是不错,想来年轻时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   此时她的眼微瞌着,眼珠随着安梨的动作而跟着转动,像是一尊活雕像。   安梨将手上的水渍连忙擦干了一些,稍稍的有些拘谨,她弯了些膝然后问道:“老姑奶今天怎么得空来了?有没有吃饭,要不我给您做上一顿先吃着?”   这是叶家的长辈,说到底是值得她尊敬的,别的她也不清楚,但光凭借田地出来这一点就已经很对得起这声‘老姑奶’了。   叶家老姑奶奶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然后轻点了下头,才开口道:“等弥心回来吧,你先准备着,别饿着弥智和聘儿了。”   叶小弟大名叶弥智,叶小妹名叶聘。   安梨应答道:“我马上就去,现在要给您倒水杯喝吗?”   或许是她的态度的确谦卑,叶老姑奶也缓和了些脸色,摇了摇头:“不用。”   她本想着来这本家的侄孙处看看,毕竟虽说隔了些辈分但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几个孩子。   大侄孙娶媳妇她也跟着忧心了些时候,怕不是个好的,会难为两个小些的家伙。   叶老姑奶的目光带着些探究,她望着安梨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才她刚来不是没有想着去把安梨这个懒货给拉起来,却没想到向来怕她的两个小的都把她给拦住了,好像她做的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叶老姑奶眉间微敞一些,也不知是喜悦还是什么,终究是没再说话。   昨天夜里压的豆腐已经压实了,安梨切了块下来打算弄个汤再丢点猪油渣炸上几块,想着叶老姑奶远来是客,她又打上鸡蛋炒了个蛋饼。   前些日子买的肉和骨头早就已经吃完了,没有剩下什么来,安梨又烫了个油麦菜便收了手。   叶小妹和叶小弟都缩在厨房,宁愿在这儿碍手碍脚的看她做饭也不愿意去外面宽敞些的地方待着。   等到叶弥心回来时四个人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上等他,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安梨朝他眨了眨眼,想笑一下,却偷摸着看了一眼叶老姑奶便忍了回去。   他身上的短打衣裳的衣领边上还冒着些线头,安梨并不太精绣活,只能说做出来的衣裳能合身上穿着,别的花样款式是一样没有的。   叶老姑奶见到他脸上露出了些笑意,招呼道:“弥心快些过来。”   安梨坐在最下方,叶老姑奶坐在上方,叶小弟和和小妹坐在两侧,叶老姑奶往旁边坐了过去,想要让叶弥心坐过来。   “老姑奶,”叶弥心稍微点头唤了一声,净手后便自顾往安梨处走了过去。   或许在以前叶家这坐法是有规矩的,安梨也不太懂,叶老姑奶让她坐哪儿便坐了,没在乎其它。   叶老姑奶没吭声,一顿饭下来都是沉默非常。   这顿饭吃的难受,至少安梨是这么觉得的。   饭闭,安梨便趁着叶老姑奶不注意时偷摸钻到了西屋里,叶弥心正打算换下身上的衣裳,见她过来便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   安梨的唇微咬着,扭捏着没说话,揪着他的衣袖磨蹭着不肯动。   叶弥心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忍不住又点了一下她的唇边,“你说,我在。”   那模样似羞似怯,只见安梨往屋外看了一眼,见门关的严实才往他的手边摸去,“你说老姑奶会不会不喜欢我?”   叶弥心的手大大的,好温暖,就连上面的茧安梨都觉得摸起来踏实,只要他稍稍收拢一些手掌,安梨便完全能够被他掌控。   “自然是喜欢的,”其实叶弥心不太确定,但是他说出的是不会让眼前人难过的答案,“老姑奶向来喜欢可爱的人。”   而你恰好就是了。   安梨不大信,却还是高兴的点了点头,心里想要和他再腻歪一会儿,头稍一歪便要往他肩上靠,“抱抱。”   撒娇是会形成习惯的,而且会慢慢的得寸进尺。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安梨都在想叶弥心,十分的想,就连梦里都是。   “我好想你呀,”她甜甜的说着,手抱紧紧的搂着叶弥心的腰,头往他的胸膛出不断的轻蹭。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叶弥心要比安梨高出许多,此时他的手放在安梨的背上,有点想往下移,往腰肢而去。   这么想着,但是他却没有动,手在背上肩上拍着,安抚他的妻子。   这哪够,安梨不满意。   但是今日家里有外来客,容不得她再放纵些时候,只能悻悻的离去。   “这豆腐是你压的?”叶老姑奶把厨房的纱布揭开看,问道:“又不是逢节,你压这个做什么?”   “是压了想去卖的,”安梨站在一旁,她问一句便答一句,“我是想着出去卖些豆腐也能赚点银子,总不至于让相公太辛苦。”   这话说的贴慰,叶老姑奶点头,目光巡视了一圈又落到她不堪一握的细腰肢上,忽然问道:“你嫁过来也有快两个月了对吧?”   她上手往安梨腰上摸了一下,蹙眉道:“这肚子就不见一点动静吗?”   安梨不敢动,规规矩矩让让她摸了个遍,待她满意点头才无奈开口道:“老姑奶,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自然是有的,安梨心中暗叹,想不到第一个摸自己腰和屁.股的人竟然是叶弥心他老姑奶。   “你……”老姑奶想问问二人的房事,却又担心吧她吓到,只含蓄了些问道:“你和弥心晚上都在做些什么啊?”   “……”安梨一愣,规规矩矩回答道:“睡觉。”   各在各的房里,各盖各的被子,各睡各的觉。   叶老姑奶自然知道是在睡觉,但见她这模样也没再问什么,转身出了厨房。   如今这家里没个长辈,她说不担心小两口之间的事那是假的。   这侄孙媳妇问不出个什么来,就只能去问问侄孙子了。   叶老姑奶自觉也是个明白人,她到西屋去,也没得点犹豫,直接便说道:“你这媳妇肚子不见动静啊。”   叶弥心犹豫了一下,“我平日里白日在地里料理农活,晚上抄书,我想还是顺其自然就好了。”   意思就是,他没有时间。   叶老姑奶眉间一拧,教训着说道:“姑奶知道你养家不容易,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折腾自己,放松些也没坏处。”   “你们一般做几回?”   叶小妹趴在屋外睁着眼睛听着,遇到听不懂的地方了就把安梨给拉了过来,两人一起听着。   叶老姑奶毕竟年纪大,话说出口有了个开端便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怪老姑奶说话直不中听,我这是为你好哇。”   虽说他们现在落魄了,但是就算是在寻常人家里边,到了二十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几个了。   哪像他现在这样,实在是不合规矩。   屋外,叶小妹望着蹲着身与她齐平的安梨小声问道:“嫂嫂,老姑奶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继续听。   叶老姑奶叹了口气,见他不愿意回答,又说道:“你是知道的,咱们家就算是比不得以前也比不得现在的本家,但到底这个种还是得留下来的。”   叶弥心垂着眸,含糊的应了一句,“五六……”   “五六次!那怎么还怀不上?”   “不是,”叶弥心有些结巴,“五六天一次吧应该……”   叶老姑奶沉默了一下,选择转移话题:“那你觉得你和安梨可贴切?”   “贴切……”   从前叶老姑奶觉得叶弥心这孩子性格沉稳是个好事,如今再看,却发现这也太沉稳了一些。   “你那媳妇可是够好看,”叶老姑奶清了清嗓子,“就连我还在那边的时候也没能见到哪家小姐长得这么标志,你就没点心思吗?”   要是个正常男人都忍不住,她这本家侄孙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   安梨有往门口挪了挪,想听的更清楚一些,只听叶弥心不知是答了什么,含含糊糊,不知所以。   “我平日里挺累的。”   叶老姑奶恨铁不成钢,顿时更加忧心起来,“那你就歇上几天。”   “老姑奶再问你,”她的声音低了些,“你那媳妇身段不错,性格也算可以,就是懒了些,我也不说什么了。”   “她平日里晚上要的多不多?” 第18章 贤妻第十八式 今天是卖豆腐的第一天~……   叶弥心想起安梨在他怀里索求的模样来,一张脸红透了顶,支吾着说了句,“还好。”   下面的话安梨没脸再听下去了,拉着叶小妹走开了,并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教育批评。   小孩子是不能偷听大人讲话的!   到了下午叶老姑奶要走时,她望着小两口有些一言难尽,只说道:“别太操劳。”   叶弥心默默点头。   她又对安梨说道:“你也想些法子,到时候好生个大胖小子给弥心,懂不?”   安梨表示明白。   但她明白是一回事儿,某人不太懂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   昨天压的豆腐还不错,趁着天色还早,安梨便拉着叶弥心和两个小的又磨了三斤豆子,打算明日拉去卖。   家里没有推车,便拿叶小弟和叶小妹小时的学步车钉上两块大木板子,上边可以拿来放豆腐,下边装豆浆豆花刚刚好。   安梨看那经过改装后的学步车只齐她腰上高一点,心里觉得满意,到时候把两个小的带着他们也可以帮帮忙。   叶小弟和叶小妹有些许的兴奋,对明天早上出去卖豆腐心里满是期待感,倒是叶弥心一直未曾说话,只觉得担忧。   锅里的豆浆煮的冒了绵绵密密的泡沫,整个院子里都是香甜的气息。   是夜,叶弥心来到东屋。   “卖豆腐很累的,”他站在门边说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吧,能帮帮你,若是你觉得累了就不做了。”   “那当然不行,”安梨在衣柜里翻捡,打算找一身利落些的衣裳出来明天穿,“卖东西嘛,累些是正常的,小弟小妹听话,有他们帮我就好了。”   她转过身,拿着衣服比划了一下,见叶弥心蹙眉的模样便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安抚道:“好啦,别担心我啦,不会有事的。”   安梨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有些心疼的说:“你瞧,我出去卖卖豆腐不是也能替你分担一些吗?你一个人养一大家子多累呀。”   光影打在叶弥心的侧脸上,在他高挺的鼻梁旁打出一道阴影来。   真俊呀。   安梨把他往屋内拉了拉,顺手把门关上,然后一下就扑到了他的怀里,问道:“今日老姑奶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老姑奶说让两人趁早生个大胖小子。   叶弥心摸了摸她的头,‘嗯’了一声,“听见了。”   早知道就把老姑奶留下过一夜了,安梨有些后悔。   “总之你明日也别太担心我,等你从地里回来后我也差不多就到家啦!”安梨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的身上,说道:“再过段时间天气就热起来了,地里事少了我们就可以多做豆腐些出来。”   她的唇一张一合,好看。   叶弥心低下了一些头,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她说一句便应一句,最后反正也不知道自己听了个什么,迷迷糊糊的就出去了。   次日天一亮叶小妹便一个激灵的睁开了眼,顺便把安梨也给拉了起来。   院子里叶弥心和叶小弟早就把豆花和豆浆装好在了干净的木桶里,还有盖着纱布放在木板上边的豆腐块。   两个小推车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处,安梨上手推着试了一下,不重。   叶小弟和叶小妹推一个小推车,安梨推一个小推车刚刚好。   邻村不远,只是叶家在村子东头,要往邻村去得穿过村子才行。   几人出门时天将将的亮一些,安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着,叶弥心替她推着车,将几人送到村口。   早起务农的男人看见几人这阵仗都有些好奇,“叶家老大,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说话的人二十多一些的年纪,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往安梨身上瞅,安梨顺道就接过了话,笑着答道:“我做了些豆腐和豆花打算到邻村卖卖补贴点家用。”   “是你亲手做的呀?”   周围慢慢的围上了一些人,有年纪大一些的婆子揭开纱布看了眼,点了点头,“这豆腐压的还不错。”   或许是得到了肯定的缘故又或许是其它,几个早些来的男子纷纷回家找自家婆娘拿了几文钱说要买一些尝尝。   这豆腐本来是没打算在村里卖的,安梨望了眼叶弥心,见他点头便把纱布揭开了,开始做起生意来。   “豆腐一文钱一块,豆花和豆浆也是一文钱一碗,大家看看要些什么,我给装起来。”   豆腐做的不多,三斤豆子出了十二斤豆腐,四个大块,还没出村子便卖了两块走了,桶里的豆浆也没啦,只剩下了半桶子豆花还留着。   叶小弟带着小荷包收着钱,小手有些颤抖,好多铜板!   几个妇人在摊子旁看着,本来好奇为啥自家男人去田里了的忽然跑回来要拿铜板,原来是要来这儿买豆腐来了。   她们心底有些不高兴,但看叶弥心也在安梨旁边帮村着,再来这豆腐的确是压的不错,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晃荡了几圈就回去了。   毕竟是同村的人,就算平时有些风言风语到底是没什么大矛盾,花一两个铜板加个餐也没什么,省了自己去做还要费一番力气,况且安梨还送了半块豆渣,吃人嘴短便是这个道理。   村长家的二儿子李明德也拿铜板过来买了两块豆腐和一碗豆花儿,临了走时不忘夸上安梨一番,无非是说贤良淑德体贴人等之类的话,哄得安梨高兴了,又给他白添了一碗豆浆。   叶弥心哼了一声,没说话却眉间染了笑意,他喜欢听别人夸安梨。   东西卖出许多后推车推起来更加轻松了,叶小弟胸膛前面鼓鼓囊囊,那里装着个小荷包,他的步子轻快,走两步便停下来等一等安梨和叶小妹。   三人到邻村时正好路过了田埂,正在一旁歇息的几个妇女见她推着小推车有些新奇,便过来问道:“大妹子,你这卖的啥啊?”   叶小妹声音清亮的接过话,“婶婶,我们卖的是豆腐豆浆和豆花!”她甜甜的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豆腐一文钱一大块,婶婶要不要买一块尝尝?我嫂嫂再送半块豆渣给婶婶!”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呀,”先来的那个妇人乐呵一笑,眼角起了一层褶子,说道:“好,那你和你嫂嫂等等婶子,婶子回去拿钱过来买两块。”   正好家里儿媳妇也准备做饭了,她买块回来添菜刚好。   第一个人买了之后后边的妇人也都上来瞅了几眼,然后都回家拿钱打算买两块添菜。   于是乎,这日头还没上去的时候,三人便回程了。   安梨的嘴角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这豆腐卖出去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多了。   但是今日是头一天,有人买图个新鲜是正常的,但是之后就肯定没这么好卖了。   叶小妹推着小推车一蹦一跳,“嫂嫂,我们今日卖了好多好多铜板!”   她也不知道是有多少铜板,但是反正很多就行了!   安梨给两个小家伙一人挎了一个小荷包,叶小弟的捂在胸前藏得严严实实,叶小妹的荷包则挂在胳膊上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着。   叶小弟仍旧是那副老成的模样,他分析着说道:“以后每日都做这些分量就好了,不会有人天天都乐意吃豆腐的,我们也不能天天都去一个村子,明日再换个地方吧。”   附近村子挺多,反正不是往西边走就是往南边走,安梨点头,“你说的对,就做这些分量就好了,总不会剩下太多,剩下来的我们自己留着吃就行。”   三人到家后便迅速的开始清点今日赚的银子来。   叶小妹将自己荷包里的铜板一股脑的倒在了桌子上,那里边是在邻村卖的银子。   那里边的铜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哗啦啦的感觉还不少,几人数了数,一共三十五个铜板。   买黄豆只用了十二个铜板,而且叶小弟那处的铜板还没数!   安梨心跳的有些快,其实说实话,她觉得这些已经够了,真的太多了,已经纯利润有二十三个铜板了!   叶小弟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怀里鼓鼓囊囊的荷包给掏了出来,肉眼可见的,这个要比叶小妹的荷包要鼓上一些。   村里边卖的时候碰上买两块三块的安梨都给多舀了一碗豆花送出去,本来也没想着赚多少,但是实际上数出来的数可不少。   整整四十七个铜板!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天卖了八十二个铜板,利润有七十个铜板!   叶小弟笑的有些合不拢嘴,傻乎乎的说道:“能攒下银子了。”   能攒下银子多好哇,日后哥哥读书要用银子,妹妹长大要用银子,嫂嫂也要用银子。   有银子以后就可以给哥哥买好一些的笔墨,给嫂嫂和妹妹买好看的衣裳了,他如是想。   但是不可能日日都赚到七十个铜板的。   叶小弟犹豫着说道:“嫂嫂,这是你挣的银子,理应由你保管,只需要把买黄豆的钱另外拿出来就好了。”   这是嫂嫂的钱,该怎么用掌握权还是在嫂嫂身上。   安梨笑着扣了扣桌子,从桌子上拿起四个铜板给他们一人装了两个,“这是你们的工钱啦!你们要自己攒钱哦。”   “然后剩下的钱就交给嫂嫂保管了,平日里嫂嫂会拿这些钱来买菜和添置家里的东西。”   至于叶弥心的工钱?自然是没有啦。   安梨心满意足的将剩下的铜板匀了一部分出来买黄豆,其余的全进了她的小木盒子里边。   她想呀,自己是叶弥心的媳妇,叶弥心给她干活是应该的,自己把人都已经当做工钱付给他啦。 第19章 贤妻第十九式 为什么爱我呢   得到工钱的两个小家伙干劲十足,趁着安梨做饭的功夫就把装豆花和豆浆的木桶给刷的干干净净了。   叶弥心回来时几人满脸笑意的在院子里说笑着,他听见安梨仔细的规划着几人的以后。   “等银子攒下了之后嫂嫂就不去卖豆腐啦!”她抱着叶小妹笑的弯了眼,“那时候你们的大哥哥就去村里教书,然后嫂嫂就在家里带孩子就好了。”   “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帮嫂嫂带小侄子和小侄女啦,那多好呀对不对?”   叶小弟赞同的点头,虽说他知道自家大哥不是秀才也不可能去当个教书先生,但是嫂嫂说的真的很好呀。   他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叶弥心,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都没说话。   (丽)   村长家。   李翠莺夹了块豆腐咬了一口,随口夸道:“这豆腐好嫩,娘,你啥时候压的豆腐,咋不给我留碗豆花呢?”   “啥豆花?”村长夫人扒拉了一口饭,答道:“那是你二哥今天早上买的,明天叫他给你带一碗就好了,我哪有这个时间去做豆腐?”   李明德点头,觉得嘴里的豆腐好香,使劲儿又嚼了两下后答道:“明天给你买。”   怎么叶大哥媳妇不仅人长得好看,做的豆腐都这么香呢?   “哪儿买的?你上镇子啦?”李翠莺嘀咕了两句,“上镇子也不给我说一声,早知道就让你给我带块手绢回来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手绢手绢,”村长哼了一声,“这豆腐是叶家那媳妇做的,你明天要吃豆花儿自个儿去她那买就好了。”   “安梨做的!”李翠莺顿时就觉得嘴里的豆腐不香了,吐出来又浪费要挨骂,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才说道:“难怪我觉得这豆腐吃着不太是滋味呢,真难吃。”   李明德不乐意了,把盘里的最后一块豆腐夹进了自己碗里,然后说道:“你也就会一天到晚瞎叭叭,刚刚还说人家做的豆腐嫩,咋平时不见你干活这么利索,变脸倒是变的这么快呢?”   “二哥!”   “我咋啦?”李明德美滋滋的咬了一口豆腐,继续说道:“你刚刚说的话爹娘还有大哥大嫂都听见了啊,可不是我瞎说的。”   村长家大儿媳妇捂住嘴,尽量不要让自己笑的太大声,她早就看这个小姑子不爽快了,虽然她也不大喜欢安梨,但是比起她那小姑子,安梨还算好的了。   她想起平日里小姑子那娇气的模样,嘴一瘪,啥家伙真的是,就没见过连自己衣裳都不洗的懒货,每天还想吃鸡蛋,还要一会儿喝粥一会儿白米饭,还买帕子,真把自己当大户人家的小姐啦?   切。   两人争着,村长气的胡子一抖,将筷子‘啪’的一下就摔在了桌子上,“吵吵吵,吵什么吵?一个个说话像放.屁一样的家伙。”   “都别吃了,都滚蛋!”   李翠莺被骂的眼睛一红,脚一垛就哭着跑了,村长夫人心疼女儿,但碍着村长正在气头上到底还是没追出去。   李明德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剩下的豆腐往嘴里一塞,回屋做梦去了。   这边,叶家。   安梨今日心情颇好,她抱着叶弥心的胳膊不愿意松手,就连他写字时也抱着他的左胳膊,看一眼便笑一次,像一个傻子一样。   叶小弟和叶小妹蹲在门槛上打了个哈欠,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叶小弟:“为什么嫂嫂像个傻子一样?”   叶小妹:“什么?”   叶小弟:“我说为什么嫂嫂像个傻子一样。”   哥哥为什么会喜欢像嫂嫂这种女人呢?虽然嫂嫂很好,但是她好傻哦,特别是在哥哥面前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傻子。   叶小妹没听清,有些迷糊的又问了一遍:“二哥哥你说什么?”   算了。   叶小弟杵着胳膊想,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娶像嫂嫂还有小妹一样的女人,太傻了。   两个大笨蛋!   安梨的头靠在叶弥心的左肩膀上,右手手臂绕在他的颈间,和他讲着自己今日的事情,末了又说道:“我给小弟和小妹发工钱了,一人一天两个铜板。”   她说完往叶弥心胸口缩了一下,笑的有些害羞,“我是好嫂嫂对不对?”   “对。”叶弥心根本没法写字,但是安梨太开心了,他也跟着好开心。   “你不要写字了,你抱抱我吧,就当做是奖励我好啦。”   安梨困在他的怀里,很想坐到他的腿上去,但是却不敢太放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做长辈的人还是要给小辈当榜样的。   叶弥心闻言放下笔,干脆抱住了她,搂着她的肩膀说道:“今天累着了吗?”   “不累~”   赚银子怎么会累呢?   “相公,”她甜甜的喊道:“你爱不爱我呀?”   “自然是爱的。”   叶弥心红脸。   “为什么爱我呢?”安梨其实有点不太懂,“我很好吗?”   她只知道自己爱叶弥心是因为他不一样,他温柔有担当,最重要的是,他很爱自己。   爱是相互的,但是安梨不明白,为什么叶弥心会爱自己,或者说是,为什么会在自己重生前就爱上了自己。   明明自己好差劲的呀。   叶弥心不语,只温柔的看着她。   他想起许多事情来。   二人成婚前没有见过面,叶弥心并不清楚自己要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当时他觉得只要她好好善待弟妹就好了。   那时旁人都说安梨很美,的确是很美,美到自己见到她的第一眼,在婚房,哪怕她在哭,也美到惊心动魄。   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会因为外貌就会爱上一个人的人,更何况那是一个就连她的父母都说不安分的女人。   叶弥心抚摸安梨的脸颊,渐渐抿起了唇角。   但是她太倔强太可爱了。   她在枕头下放着一把剪刀防着自己,她不经常说话也不经常出来吃饭,就好像家里没有这个人一样。   她只会在自己特别难过的时候偷偷地躲起来哭一哭,叫人看不见她,也没有办法心疼她。   她倔强无畏到哪怕别人编造诽谤她再多也不会刻意去解释一句。   就算自己忍受了再多也不会吐露出来。   但是她也是有心事的。   叶弥心曾不小心听见过她在夜里偷偷地和院子里的小鸡说话,她说想弟弟想娘亲了,说自己好难过,说不开心。   也是,怎么会开心呢,嫁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家里,没有人说话,整日提心吊胆的防着自己的丈夫。   或许刚开始只是心疼,但是为什么会爱呢?   叶弥心他可能也不知道,反正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是好难琢磨,他亲了亲安梨的额头,“想爱你就爱了,可能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吧。”   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才会想要爱你。   安梨有些惊讶的稍稍睁大的眼睛,“你竟然会说这种话!”   难道是和小妹学的吗?   “好相公,你再说一次,”安梨她得寸进尺,“你继续夸夸我,我好喜欢听你夸我。”   于是乎,叶弥心红着脸读了五车的情话。   谁叫他总是不能拒绝安梨呢。   ——   叶小弟为了避免打扰哥嫂培养感情,选择出去玩泥巴。   一个小孩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嫂嫂明天还卖不卖豆腐呀?我娘说那豆腐好吃,我也喜欢吃,你给我留两块可以不?”   那小孩也是四五岁的模样,还吸溜着鼻涕泡,叶小弟虽然有些嫌弃他,但是谁叫他要买自己家的豆腐呢,于是他矜持的点了点头,“给你留。”   他平日也不喜欢总是出门,所以也没什么太多的小伙伴,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了起来,他有些害怕,但是为了家里能多攒些钱,他还是留在了原地,记下了是哪家要豆腐。   村里人对安梨卖豆腐倒是都没什么意见,人家自己凭本事赚的银子还能多送她们半块豆渣,平时添个菜,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但是王幺婆子可不这么想,她嘴里仍旧是那副嘀嘀咕咕神神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样子,她可不会白瞎这两个铜板去买那狐媚子的东西。   别人买她豆腐是因为她东西好哇?才不是!   王幺婆子找了个树墩子坐下,一双三角眼儿望着被一群小娃包围的叶小弟,哼唧道:“还不是因为她.骚。”   没看见都是男人去买的吗?   待到人群散去,叶小弟寻思着安梨和叶弥心应该也快腻歪完了,正打算回家的时候被叫住了。   王幺婆子笑着朝他走过去,“叶家小娃儿,你嫂嫂在家做什么呀?”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叶小弟自然是不可能喜欢这个王幺婆子的,只答道:“和哥哥在一起。”   瞧瞧,瞧瞧,这光天白日的。   王幺婆子舔了舔嘴角,“你嫂嫂做的豆腐好吃吗?”   叶小弟后退一步,“好吃。”   “你是不是以为他们都是觉得你嫂嫂的豆腐做的好吃才去买的?”王幺婆子摇了摇头,有些神秘的说道:“不是,那是因为你嫂嫂和他们不干净,他们才买的,你懂吧?”   叶小弟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王幺婆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你嫂嫂太淫.荡啦,最会勾引人,你年纪小不晓得这些东西是正常的,但是他们可是晓得滴。”   叶小妹忽然出现在了叶小弟身后,有些疑惑,“淫.荡是什么意思?”   “小妹我们走!”   叶小弟脸气的红红的,拉着叶小妹走了两步,又说道:“小妹你快回去,我刚刚看见嫂嫂在找你。”   “那我回去啦。”叶小妹虽然不太懂,但是听见安梨在找她还是蹦跶着回家了。   叶小弟一张小脸通红,气的。   王幺婆子上下打量他几眼,嘴里说道:“你这小模样生的俊啊,你那哥哥生的也俊,啧。”   她想起自己家那个死.鬼来,自己怎么就和那个糟心玩意儿过了一辈子呢?   “你到婆婆这儿来,婆婆给糖你吃……”   叶小弟装作听话的模样往前走了两步,见王幺婆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简直要吐了。   这个婆子好骇人。   王幺婆子的手往叶小弟的脸上摸了几把,磨的他脸颊发疼。   “哎哟这皮可真嫩呀,”王幺婆子往两边张望着,见没有人,作势撅了嘴就要往那白乎乎嫩花花的脸皮上亲过去,“给婆婆亲一口,婆婆给你糖吃。”   王幺婆子没脸又不讲卫生,叶小弟闻见了她嘴里传来的臭味,顿时眉一簇,趁她不注意,一个倒钩拳就打到了她的眼睛上,末了觉得不满意又往她肚子上踢了一脚。   王幺婆子的尖叫哽在喉咙里,眼见着叶小弟越跑越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喊人。   “哎哟来人啊,这叶家的小兔崽子打人啦!打死人啦!” 第20章 贤妻第二十式 “大概就是活泼可爱又漂……   叶小弟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时心里还砰砰跳个不停,一方面是害怕,还有一方面则是难堪。   头一次的,他心里产生了这么一种情绪,难堪。   他知道方才那个王幺婆子让他过去是想要亲他,或许就像嫂嫂亲哥哥一样,但是他不喜欢,他头一次体会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人,实在是恶心。   实在是恶心……   叶小弟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心里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但是他似乎也没有做错。   若是问起来,是王幺婆子辱骂嫂嫂在先,然后、然后还想轻薄他在后。   或许是应该用轻薄这两个字,他的小拳头握了又握,心里堵的难受。   叶小妹左右张望着从东屋里蹦出来,好奇怪呀,明明嫂嫂在午睡,没有喊自己呀。   她走上前去,拉了拉叶小弟的衣袖,“哥哥,嫂嫂是在睡觉觉,你是不是看错了呀?”   叶弥心在西屋收拾屋子,安梨在东屋午睡,院子里有些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精力十足的小娃子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崽子。   “嗯,”叶小弟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她,“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你困不困?去和嫂嫂一块儿睡会吧。”   “不困,”叶小妹眨着眼睛,想起方才王幺婆子说的话来,皱了皱小脸,问道:“二哥哥,淫.荡是什么意思呀,小妹听不大懂。”   “没什么别的意思。”   “反正就是说可爱,活泼,漂亮的意思了,”叶小弟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们夸嫂嫂呢,你别多想。”   “哦~原来这是王婆婆在夸嫂嫂呀,”叶小妹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她原先还不喜欢王婆婆呢,但是既然她夸了嫂嫂,嗯……那自己还是喜欢她好啦。   叶弥心出来,见两人说着悄悄话,又到东屋看了一眼,见安梨熟睡着,才去厨房检查纱布上的豆浆滤的怎么样了。   “哥哥!”叶小妹笑的十分开心,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叶弥心那里,声音说的好大,“嫂嫂是一个淫.荡的人!”   童声回荡在院子里,肉眼可见的,叶弥心的脸迅速黑了下来。   几乎是咬牙切齿不可置信的,他问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叶小妹不懂,为什么哥哥会生气,她转头看了一眼叶小弟,见他面色苍白,又小声的道:“难道不是吗?可是明明嫂嫂就是这样的人呀……”   嫂嫂又好看又热情又可爱,难道她说的不对吗,为什么哥哥要生气呢?   “当然不是!”叶弥心将叶小妹头一次的,提在手上,提到了院子里,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哥哥再问你一遍,是谁教你说的?”   “是、是二哥哥!”   话音落地,叶小妹呆愣过后便坐在地上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好奇怪,为什么哥哥要凶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叶小弟嘴唇颤抖着,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他有些害怕。   “叶弥智,”叶弥心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冷,他的脸板着,令人胆寒,“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叶小弟知道,当大哥喊他的名字时,那就意味着,他生气了。   “我……”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叶小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是我教小妹这么说的。”   是他教小妹说的,这是真的,就当做他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好了,不要让嫂嫂知道有人背地里说她坏话,不然嫂嫂会难过的。   “你难道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叶弥心不信。   话落同时,细长的竹条就抽在了叶小弟的屁.股上,他闷哼一声,倔强的站着,心里塞满了委屈。   他不想解释了,就让哥哥打他一顿好了。   虽然他也好难过。   叶小妹几乎被吓呆了在原地,都要忘了哭,大哥哥竟然打人了……   安梨觉得有些吵,小孩儿的哭声,还有似乎是抽打在什么上面的清脆响声,一下接一下的。   不对!   她睡意顿时就消了干净,这明明是叶小妹在哭!   当她匆匆忙忙的推门出去的时候,叶小妹正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她了才哭着打了个嗝指着站在在院中央被叶弥心用竹条抽着的叶小弟说道:“大哥哥、大哥哥打二哥哥了……”   叶小弟眼眶红红的,咬着唇不说出一个字来,就这么站着,什么也不解释。   安梨连忙将叶小妹拉起来,然后想去把叶弥心拉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拉不动。   “你打他做什么?”她干脆冲上去把叶小弟抱在了怀里,心里抽抽的疼,“你把我也打死好啦!”   叶弥心收手不及,竹条打在了安梨的肩上,她咬牙闷哼了一声,牢牢地护着叶小弟,“嫂嫂在呢,不哭了啊。”   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一般,叶小弟也终于忍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头一次的躲在了安梨的怀里哭着。   叶弥心的手在颤抖着,他手里的竹条落在地上,想上前碰一碰两人,却还是收回了手。   安梨的肩上被打的火辣辣的疼,她轻柔的拍了拍叶小弟的背,哄道:“不哭不哭啊,嫂嫂在呢,哥哥不会再打你了啊。”   叶小妹抽抽搭搭的上前,站在叶弥心身前认错,“对不起大哥哥,是小妹错了,小妹以后再也不说嫂嫂淫.荡了。”   安梨的动作顿了一瞬,有些失语,心里顿时像是结了冰块一样的难受,她红了眼,抱着叶小弟没出声。   四五岁的孩子哭着,眼里全是悔意。   叶弥心闭了闭眼,将安梨拉起来,“回房,我给你上药。”   安梨放下了叶小弟,跟着叶弥心回房,在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珠子就像断线一样的落了下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妹会说出这种话来。   叶弥心怀抱着她安抚着,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弟妹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纵使小妹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叶小弟定然是明白的。   他实在是愧对安梨。   安梨的确是难过,但是她哭了一会儿后就从叶弥心的怀里抬起了头来,“不哭了,我去做饭吧。”   她的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未干的泪珠,叶弥心替她擦净脸上的泪痕,想说些什么,却只有些无力的说道:“小妹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的啦,”安梨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虽然心里还是好难受,“小妹年纪还那么小,她能知道个什么呀。”   叶小弟站在东屋的门前,一直等了许久,才等到门开。   他抓住了安梨的衣袖,颤抖的说出来一句话,“嫂嫂对不起。”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比起别人来骂嫂嫂,嫂嫂肯定更不愿意听见自己和小妹的嘴里说出那两个字来。   他早就该想到的……   安梨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无力的笑着说道:“嫂嫂不和小孩子计较的,方才哥哥是不是把你打疼啦?晚上嫂嫂给你煮汤好不好?”   叶小弟不再犹豫了,他不愿意让嫂嫂更加难过,“小妹不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嫂嫂你可以问问小妹。”   叶小妹有些畏缩的开口道:“是夸嫂嫂漂亮可爱的意思……”   安梨愣住了,就连叶弥心阴沉的脸上也总算是好了点。   “难道不对吗……”叶小妹嘴一瘪,她好难过,“明明嫂嫂就是漂亮又可爱……”   不是哥哥也夸嫂嫂可爱吗?   安梨心疼的把她抱起来哄着,“小妹说的是对的,是哥哥做错了,哥哥不应该凶小妹的对不对?”   叶小妹有些重,安梨想把她递给叶弥心,可是谁知道小姑娘头一摆,抱着安梨的脖子不松手,有些委屈,有些气呼呼的。   这时叶小弟又开口道:“那是王幺婆婆说的话,我怕小妹听见不好,就骗她说是这个意思……”   “但是我早该想到嫂嫂听见这个之后误会了会更加难过的。”   叶小弟抬头,目光澄澈,“我和小妹最喜欢哥哥和嫂嫂了,才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哥哥和嫂嫂是我和小妹唯一的亲人……”   安梨眼眶有些润,此时叶小妹也不再生气了,趴在叶弥心的怀里小声的说了句“哥哥对不起。”   安梨抱着叶小弟,又摸了摸他的头,“嫂嫂也最喜欢你和小妹了。”   她虽说不会和两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但是这个王幺婆子怎么还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真是看她卖了几天豆腐就以为她是豆腐性子了吗!   她有些气,这个老东西!   叶小弟偷偷望了一眼叶弥心,然后往安梨的怀里拱了拱,嫂嫂好香好软,这就是娘亲的感觉吗?他听小妹说过好多次了。   叶弥心黑脸。   “还有一件事,”他的声音有些小,像是在说悄悄话给安梨听一样,“我把王幺婆婆打了一拳,嗯……还踢了她肚子一脚。”   安梨有些疑惑,按理来说王幺婆子到底是个大人,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孩给打在了眼睛上,踢在了肚子上。   叶小弟面色有些难看,“因为、因为她想亲我……”   话落,安梨一慌,连忙把叶小弟上下检查了一遍,末了才咬牙切齿的和叶弥心说道:“我今天非得把那个老婆子给揍死才行,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叶弥心没听见二人在说什么,待他听安梨又说了一遍了后脸色也垮了下来。   几人话音刚落下,门口就传来了喧哗声和哭嚎声。   是王幺婆子。   王老头子蹲在一遍抽着旱烟,陪着王幺婆子一起哭嚎的是她的大儿子。   “大家快来看看呀,就是这叶家的小兔崽子他打人呀!”王幺婆子一拍大腿,哭的更加带劲,“这没法活了!还被一个小的欺负到头上来了呀!”   安梨气势汹汹的拉着叶小弟出门,把那个王幺婆子费了死大的劲儿从地上给拉了起来,然后‘啪’的一巴掌给扇到了她的脸上,“打你怎么啦?就打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动作不停,指甲在王幺婆子脸上抓出几条血痕来,“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背后嚼人嘴皮子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我家小孩子身上来了。”   周围人渐渐聚集起来,见安梨这幅模样顿时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啦!怎么还打起来人了?   叶小妹此时很有眼力见的大声哭着说道:“王婆婆在背后骂我嫂嫂淫.荡,被我二哥哥知道了。”   “然后、然后还想亲我二哥哥!”   叶弥心死死地拉住王家大儿子,叶小妹哭着向众人陈述事实,安梨已经把王幺婆子给扇了一个又一个巴掌,而叶小弟则早早地跑去了村长处。   众人面色俱有些难看,前些时候便知道王幺婆子人老心不老能折腾,谁知道她心思这么龌龊还把主意给打到了叶家的小娃子身上来了。   王幺婆子哀嚎着,众人都沉默踌躇,甚至有几个妇人撸了袖子想要上去帮帮安梨。   “还有没有理啦?那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吗?”王家大儿子嘶吼着,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我看你们都被这姓叶的一家迷了魂了,就这么看着我娘一大把年纪还被欺负啊!” 第21章 贤妻第二十一式 那就来硬的好了   其实要说这王家大儿子平时要有多孝顺其实也没有,但是他此时就像是反哺的乌鸦一样声声凄厉,“我可怜的老娘哟!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这么被人欺负啊!”   众人犹豫了,有一个婆子上前去把安梨和王幺婆子分开,“好了好了,再打就真的打死人啦!”   二人被分开,王幺婆子一张干枯的老脸上红一道青一道,还有些涎水从嘴角流了下来,有些站不稳,看起来可怜至极。   安梨叉着腰,有些喘气,脸红红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望了一眼人群,说道:“行,那把话说清楚了,我再来找你算账。”   叶弥心也护在她的身侧,叶小妹则牵着她的右手,几人不说是身上有什么伤痕,就连衣服都没乱一些,反观王幺婆子一家,被揍得鼻青脸肿,才像是真正的受害人一样。   王家大儿子把他老娘一把从地上提起来,一双和他老娘神似的三角眼像是淬了毒一般的望着三人,“你们先打人还有理啦!”   他的嗓门极大,像是要把人的耳膜震破,“我不管,赔银子!”   最好是能从叶家给捞一笔,如果能让他们赔不起还让安梨陪自己睡一觉就更好了。   他都快二十有五了还没成亲,说不馋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是肖想安梨好久了。   如果能捞一笔银子,再把安梨睡到手,那就算把他老娘打死也值了。   安梨见他这幅模样直犯恶心,骂道:“给你一巴掌要不要?”   “你家老娘干了不道德的事情你们还有脸来我家门口叫唤,”安梨眉一蹙,冷哼道:“你倒是先问问你老娘做了什么好事好了。”   “她能做什么事?”王家大儿子心一横,指着安梨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懒汉床上滚的贱.人瞎说什么鬼话,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安梨扯住叶弥心,远远地望见了赶来的村长一家人,“我相公可不懒。”   村长跑着就连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李明德在后边跟着他爹,心里着急呀,安梨没被打着吧。   这得是多大的阵仗啊,村长家的人来了一大半,李翠莺也在小步子的跑着过来,她最喜欢看安梨倒霉了!   村长来了之后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就等着一个最终的说法了。   叶小弟走到人群中间,他觉得这件事情因为他而开始的,所以他还是要站出来解释清楚,不能总让哥哥和嫂嫂站在自己的身前吧。   “村长和各位叔叔婶婶,”他小小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却条理清楚,丝毫没有紊乱,“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中午,我正在村里记着是哪家叔婶想要明日的豆腐。”   叶小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记完以后,王幺婆婆忽然喊住了我,然后问我关于嫂嫂的一些事情。”   “她还说说村里买豆腐的人都是图嫂嫂长得好看,说嫂嫂淫.荡,和他们不干不净……”   村里人听到这里脸色一黑,特别是那些买过豆腐的人,这王幺婆子是说他们都不干不净喽。   那些人咬牙切齿心中窝火的继续听了下去。   “我本来想走,因为我知道嫂嫂和各位叔婶都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但是,”叶小弟的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王幺婆婆又喊住了我,说要给我糖吃,然后她就弯腰想要亲我……”   “不然的话,我又怎么能够碰得上王婆婆的眼睛还能踢到她的肚子呢……”   他话说完便飞快的跑到了安梨的身后,抱着她的腿,小小的身体颤抖着。   众人哗然。   “王幺婆婆之前也给过我糖吃,”一个清清秀秀的小男孩忽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在众人惊讶时,他的面色有些难看,“然后她也亲了我……”   那人是村里吴家的小孙子,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如今听这么一说,吴家老太太和几个叔婶都气愤不已,恨不得弄死这个老东西才好。   那小孩被家里人抱在怀里,一双眼睛瞄着叶小弟所在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来光凭着叶小弟一个人的说辞,大家或许还没那么信服,可是渐渐地,越来越多家的小娃子站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更是李家的一个孙子,要说这李家村可都是李家的亲戚,不像旁的家里形单影只的,怕是这王幺婆子今天不是要被打死就是要被赶出去了。   哪怕她是嫁到村里的人也不行!   村长的脸上也沉的厉害,他们村出了这个一个老淫.妇,日后还怎么在别的村面前抬得起头来。   这时,一直蹲在一旁像是一个身外人的王老头子终于站了出来,他只看着村长,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这事儿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呀,你要赶就赶那个老婆子好了,我儿子还没娶媳妇,这走了怎么办才好呀……”   真是一场闹剧。   安梨领着自己一家回了屋子,把院门关的死死的,觉得糟心透了。   现在估摸着就算自己不去找那个王幺婆子的麻烦村里的人也不会放过她了。   只是可怜了叶小弟,小小年纪就遭遇这种破事。   “嫂嫂,”叶小妹拉住安梨的手,又拉住叶小弟的手,“我和大哥哥会永远喜欢你和二哥哥的。”   晚上。   安梨给两个小的一人弄了碗豆花,等到叶弥心给叶小弟检查完伤后才到西屋去,摸了摸他的头,“还疼不疼?”   “不疼了,”叶小弟摇摇头,然后说道:“嫂嫂,是不是一个人不可能被所有人都喜欢。”   就连嫂嫂这么好的人都有人不喜欢。   “当然了,”安梨揪了一下他的脸蛋,“你又不是银子,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呢?”   “嫂嫂说的对不对呀?”   叶小弟把头埋在被子里笑了笑,他真的好喜欢嫂嫂。   叶弥心下手有些重,又经过白日里一番折腾后,叶小弟趴在床上已经不能动了,安梨心疼,陪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回到东屋去。   叶弥心也跟了过来,“我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安梨推他,不让他进门,“你打的时候不知道轻点,现在就知道要看伤了?”   真是下手没个轻重,怎么劲这么大。   叶小妹侧身眯眼装睡,听不见听不见。   安梨有些生气,肩上被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你干脆疼死我好啦,你不要管我了!”   最终叶弥心还是进了屋子,他拿着药膏犹豫着,望着坐着好端端的安梨,无从下手。   二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凳子上,烛光有些晃。   安梨不动,她心里倒是要瞧瞧这人要怎么看她肩上的伤。   叶弥心坐了良久,终于起身,从凳子上挪到了床上,坐到了安梨旁边,“我把小妹喊起来,让她给你上药。”   “……”   安梨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那你还是等着我疼死吧!”   看来这人还是靠不住,指望他主动一些那还是算了吧,安梨如是想。   她将自己的腰带一抽,在叶弥心颤抖的目光中脱下的外衣和里衣,只剩下了一个鹅黄的肚兜还挂在身上。   安梨她可能不知道害羞是什么的。   叶弥心耳朵红透了,他不是没想在安梨脱衣服的时候阻止她,但是他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心中感叹,自己读的那么多君子端方全都败在了这个娇娇小小的人身上了。   烛光在安梨透亮白皙的身上打了一个弯,折射出一派春色来。   鹅黄色的肚兜带子好细,叶弥心想,他只要轻轻一扯可能就会断吧。   肚兜好像有些小,勾勒出了身前的形状来,叶弥心的目光有些难以控制的落了上去,或许是小了吧。   腰也好细……   叶小妹偷偷的睁开眼睛瞧了一眼,默默红脸,她是不是应该出去……   安梨一笑,伸出白嫩嫩的胳膊抱住叶弥心的脖子,亲在他的唇上,还舔了一下,“相公~”   好了,还是不要和他计较了。   “做、做什么?”叶弥心被她环着更能够感受到温软,他的心飞快的跳着,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覆上了那赤、裸的背脊。   安梨轻哼了一声,蹭着他的侧脸和颈间,跨坐在了他的身上,樱唇轻启,“相公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叶弥心不敢动,板着脸,他的胳膊收紧了一些,吻在了她的肩上,又轻蹭着,他有些燥热的难受。   但是只亲了一下。   “那快点上药吧,不要着凉了。”   快点吧,叶弥心深嗅着她的香味。   再不快点的话他就要忍不住了。   温暖的手掌贴在背上,还有刚刚他的唇碰在了肩上,安梨觉得好舒服。   “真的要上药吗……”安梨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不要上药好了,我觉得今天很适合圆房对不对?”   叶弥心紧紧的抿着唇,将手里的药膏打开,手不稳的挖下来了一大块,全都糊在了安梨左肩上的红痕处。   “好了,”叶弥心的目光最后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十分艰难的把她从自己的腿上抱了下去,“我走了。”   安梨:“……”   软的不行来硬的好了,安梨看了一眼叶小妹确认她似乎睡着了,然后在叶弥心准备起身的一瞬间扯住了他的腰带,“不行!今天必须圆房!”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胸前不断的起伏着,好像要随时破出来一般。   叶弥心再挪不动步子了。   他选择了妥协,他又坐了下来,任由安梨爬到他的身上。   安梨捧着他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和我圆房是不对的!”   “你不和我圆房我就给你生不了儿子,那老姑奶就会难过,那小弟和小妹也会不开心,因为他们就没有小侄子了,我也不开心,因为你不爱我!”   叶弥心叹气,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抚在她的纤腰上,亲了一下在她的红唇上,然后把她搂紧在了怀里。   他的声音沙哑,“你就这么想要圆房么?”   安梨点头,她腰间的手好烫,“你不想吗?”   叶弥心沉默,他怎么可能不想。   安梨不安分的动着,想要将两人贴的更紧一些,用唇摩擦着他的下巴,似乎是不满意他止步于此,也放软了声调,“相公,我求你了,你就给我吧……”   再次的,叶弥心叹气,“睡吧。”   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再等一段时间就能给你了。   “再等等好吗?”   “你还要让我等多久……”安梨有些急切,她都要哭出来了,“我不想等了。”   “你就这么不想碰我吗……”   叶弥心知道如何做才能安抚她,但是不行。   几乎残忍的,他将安梨抱起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后就出去了。   听着身后的抽泣声,他真的很想回去,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就要了她,全部都给她。   月光有些太亮了,他坐在院子里努力的平息着燥热。   他在算着日子,现在都八月了,最多七个月,最少……垣景初年,也就四个月了。   等考完,那边的人知道了,没有发生意外的话,那他就好好地当个教书先生,就和安梨的愿望一样,再让她生两个孩子,就好了,   叶弥心现在觉得当教书先生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人在宫里做太傅,到底是与他无关的,只要安梨喜欢就行了。   倘若,那边派人过来了,叶弥心垂下眸子,那安梨还是完璧之身,她日后也好再寻一个能对她好的人。   最没有可能的一个结果,便是他被老师保了下来,然后进入官场……   叶弥心叹了口气,傅家失势许多年了,老师不一定能够保住他。   但是进入官场也好,起码不用再让安梨受苦了。   那些什么争斗,他来扛着就好了。 第22章 贤妻第二十二式 “相公。”……   叶老姑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思来想去才发觉出哪里不对来,明明安梨早上是从东屋出来的,可是为什么弥心的衣物都在西屋呢……   再想起问话时小两口那模样,叶老姑奶脸一沉,利落的收拾好包裹往叶家去了。   经过那晚的事情之后安梨气了好些天,每日除了卖豆腐数钱做饭逗小孩睡觉之外就是生气,一连着五六天下来都没理叶弥心。   天知道她那天晚上哭了多久!   自己的相公不和自己圆房这算是什么事嘛!   安梨一度怀疑是不是叶弥心身体出毛病了,一直叫她等等等,思及此,她瞳孔一震,正数着的铜板叮当当全洒在了地上。   好像……就连二人成亲的时候叶弥心也对她一点想法也没有……   不会吧……   这几日安梨不理他,叶弥心也有些郁闷,平日里总是被她黏糊着,一下子被冷落了他只觉得很不习惯,有些失落。   不管怎么样,今天再也不能和安梨再冷战了。   如此到底还是不利于夫妻关系。   村口来了个卖货的货郎,挑着两个小箱子走街串巷,今日难得的来了一次李家村,顿时就被一大群大姑娘小娘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巧是午时,叶弥心刚从地里回来便看见了,他左右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安梨。   回到院子时,叶小弟和叶小妹在水池旁勤勤恳恳的刷着装豆花儿和豆浆的木桶,安梨还是不在。   好奇怪。   叶弥心到西屋,拿出了自己攒的银子,然后便出门了,等他再回来时,安梨正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墙角刷碗,似乎刷的起劲。   他握紧了袖里的小瓷瓶,稍稍踌躇了一下便往前走去,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安梨刷着碗,一边刷碗一边思考着关于叶弥心不行这件事的可能性,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不行不行!”安梨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他那么好,我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就嫌弃他,这样不好。”   叶弥心虽然不行,但是他又温柔又俊秀,还体贴人,安梨想,不行就不行了吧。   叶弥心听见她在低声说着些什么,放轻了步子走过去,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然后便听见她说,“就算我相公不行我也不能够嫌弃他,我还是爱他好了。”   叶弥心:!?   他什么时候不行了?   安梨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一通思想教育后正打算擦干净手起身时,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她身后一脸沉思的叶弥心。   “你回来了呀,”安梨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体谅他才是,于是挤出一个笑容来说出了两人冷战后的第一句话,“今天回来的好晚呀,是不是地里的事情太多了?”   “没有,”叶弥心摇头,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然后把袖里的小瓷瓶放到她的手里,“方才我见到村口有货郎,想着你会喜欢,就给你买了瓶口脂。”   口脂的瓶子是淡绿色的,呈圆形,底部是平的,中间分出一条缝来,安梨打开闻了一下,是花香!   口脂的颜色有些红,应该只要抹一点点就能把整个嘴巴都涂的红艳艳了,本来还有不那么红的颜色,但是叶弥心想,她的唇已经够红了,浅一些的颜色反而盖不住她原本的唇色。   “谢谢相公~”   安梨的确是开心了,抱着瓶子和叶小妹研究去了,但是叶弥心反而更加郁闷了。   ‘哐哐哐’,院门被拍响,叶老姑奶臭着一张脸背着一个小包裹过来,先是往院子里看了一圈,然后便说道:“今天我在你们这儿住一宿,明日再走。”   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既然叶老姑奶来了,那叶弥心自然是要去和安梨一起睡一个屋子,叶小妹叶小弟则是和叶老姑奶睡一个屋子。   东屋,安梨对着镜子抹上了一点口脂,撅了撅自己的小嘴,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便利落的收拾衣裳打算睡觉,连一点点想等叶弥心的想法都没有。   等到叶弥心洗漱完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安梨感觉到有人开了门,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但是没关系,因为叶弥心他不行。   两人并排躺着,听着各自的呼吸声,终于,叶弥心忍不住开口了,“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安梨正有一点困意,也不觉得两个头一次躺在一张床上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反而侧了个身背对着他,有些含糊的答道:“好困。”   叶弥心:“……”   西屋,叶老姑奶望了眼天色,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悄悄的来到了东屋门口,确认了院子里没人以后趴在了门上听着。   叶弥心侧身,伸手揽住了安梨的腰,将她掰了过来,“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语气里似乎含着无尽的幽怨,安梨觉醒了一点。   她感受着自己腰上滚烫的手掌,心中起了一些波澜,但是却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侧脸,“睡吧相公,不早了。”   叶弥心:“……”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叶弥心怀抱着她,心里何止一点郁闷了得,将她一整个人都搂到了怀里,“你再仔细想想。”   她一整个人都像是被困在了叶弥心的胸前,感受着传过来的温度,安梨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毕竟叶弥心不行。   “嗯……”她努力的仔细想了想,然后问道:“今天的口脂花了多少银子?”   安梨顿时便来了精神,“你哪里来的银子?”   叶弥心的钱不都是给她了吗!   “那是前些日子我抄书剩的一百文,现在也没了……”叶弥心无奈,用力的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捏了一下她的纤腰,“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烦!   安梨不愿,锤了一下他的肩,有些暴躁起来,“都说了没什么啦!谁叫你捏我的,不许捏我!”   他不行但是这样安梨会好难受的,她想,还真是不知道体谅人,唉。   叶老姑奶正蹲着,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的动静,眉梢一喜,继续听了下去。   叶弥心不懂,就因为他不行,所以现在是碰都不能碰了吗?   他往前又贴了贴,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安梨身上,让她感受到自己某处的异常,声音有些低沉,“你再想想。”   “!”安梨准备推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身体僵硬的不成样子,好半天才颤抖的说出来一句话,“你行啊?”   “不然呢?”叶弥心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揪了一下她的脸颊,“你以为我不行吗?”   房里有些黑,安梨摸索着他的眉眼,忽然就笑出了声,身子扭了两下,“好相公,我错了,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吓死啦!”   “但是没关系,就算你不行我也会一直爱你的!”   话落,安梨还往他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两下。   两个人睡觉就是舒服。   叶弥心挑眉,他可没忘记这人可是碰都不让自己碰来着,于是他利落的松手转身,任由安梨怎么折腾都不再抱她。   安梨正乐呵着,原来自己的相公没有不行呀!   她抱着叶弥心的肩膀,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肩上,撒娇道:“相公,你抱抱我嘛。”   “不抱。”   不抱就不抱啦,安梨正高兴,直接从他身上爬了过去,翻进了他的怀里,“抱嘛!”   叶弥心按住她作乱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安梨往他怀里一缩,“相公人家好怕!”   相公的怀里就是暖和。   叶弥心有些无奈的用下巴抵了抵她的头顶,“好像是老姑奶。”   叶老姑奶来听门了。   安梨枕在他的胳膊上,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闻言有些惊讶,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让老姑奶听见?”   叶弥心敲她的额头,安梨“啊”了一声,声音不小,叶老姑奶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然后便躬身回西屋了。   果然是小两口闹脾气,这不,床头打架床尾就和啦,夫妻哪有隔夜仇嘛。   安梨捂着自己的额头,笑嘻嘻的,“相公,你看我做的对不对?”   叶弥心红脸,明明他没有用力气。   “我不明白,”安梨突然就安分了下来,“明明你没有不行,但是为什么就是不碰我呢?”   叶弥心沉吟了一下,他的手移到安梨的背脊上,将她紧紧地拥进怀中,“因为,那样的话在你遇到更好的人之后,就可以没有负担的离开我了。”   他的指尖临摹着怀中人的眉眼,“其实我真的好怕失去你,但是我又在想,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的话,你要走,我还是会让你走的。”   “你真的舍得吗?”安梨的声音很小,小到仿佛就没有说过一样。   她的心里好难受。   叶弥心的眼眶有些酸,他吻了吻安梨的发间,当然不舍得呀,但是等那边的人来了,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推开的。   安梨吻在他的下巴上,带上了哭腔,“但是我觉得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我了。”   她真的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比叶弥心还爱自己的人了。   安梨支起身子,她的发丝垂在了叶弥心的面颊上。   “相公,我真的很爱你。”   她说着话,泪水便落在了叶弥心的唇上。   这不是安梨第一次说爱他了,叶弥心听过好多次,但是这一次,他却感觉自己好难过。   他的心硬不起来了,溃不成军。   叶弥心将她再次的拉入怀中,像是讲故事一般的,把叶家的事情告诉了她,“所以,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离开的时候也是干干净净不是吗?”   但是叶弥心只要一想到安梨会被别人抱在怀里,会被别的男人嫌弃,他就好难过,自己那么爱的姑娘,他怎么敢让她被欺负……   安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哽咽道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你已经娶了我了呀,就算你死了,我也是你的妻子。”   “从前我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安梨的声音好轻,但是却重重的落在了叶弥心的心上,“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我知道了,就看见你我就知道我好爱你。”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不好?”   安梨问他,“你爱我吗?”   叶弥心的手上沾满了她的泪珠,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我爱你。”   安梨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叶弥心吻住她为止。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地上腐烂的碍人的枯草,但是你把我捧起来,你说你爱我。”   这句话从二人的唇中漏了出来,带着喘息,叶弥心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爱她。   不能够再爱了,已经心里全是你了。   唇瓣上带着些甜味,是唇脂的味道。   安梨仰着头,任由他亲着,就像是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血肉一般。   月光从窗子里照了进来,叶弥心看见了安梨在他身下凌乱又妩媚的模样。   没有一个人会不动心。   她的眼里起了水汽,欲说还休。   “相公,”安梨勾住他的脖子,嘤咛了一声,双腿在他的腰间轻蹭着,说出来的话娇媚的不成样子,“我们圆房吧。”   “你比我大三岁呢……”   “好多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有几个了,”   “他们的娘子都是怀里抱一个肚里揣一个……”   “你倒是瞧瞧我,什么都没有……”   安梨轻吻他,“相公,我也想要。” 第2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一)    “……   他的声音低语在安梨的耳边, 缱绻又炙热。   真好听。   安梨如是想,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好听的了。   她的面颊上透出粉色, 听那滚烫的心跳。   今日的月光有些亮了,从窗中透出来,银辉撒了满地的圣洁。   有风刮过 ,惊扰了栖息的夏蝉,又奏起舞乐。   虫鸣声不断此起彼伏着,悦耳又细碎。   安梨最喜欢夏日了, 就连风吹过来都是舒服的,有萤火虫在夜里闪着光亮。   雨打芭蕉。   安梨有些愣,想说话, 好半响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她泪目。   “好像月事来了……”   最终,两人去了浴房。   过程不同,但到底结果还是一样。   隔壁的老姑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次日, 老姑奶看小两口,见安梨面色红润,不自觉的点头,再见叶弥心眼下隐约透出的青黑, 她微笑不语。   “昨晚感觉怎么样?”叶老姑奶打着岔问安梨, “看你精神气不错, 应该睡得爽利吧。”   安梨摸了摸鼻子, 点头。   昨晚叶弥心给她捂了一晚上的肚子, 可不爽利嘛。   叶小妹爬到凳子上, 想让安梨抱, 却见到她衣领下有一些红红的东西。   今日安梨穿的衣裳领口高,叶小妹好奇,伸手扒拉下来了一点, 顿时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嫂嫂你生病啦!”   叶老姑奶一笑,“你嫂嫂好着呢。”   可不好着嘛。   安梨脸红,偷偷的抬头瞧了一眼叶弥心,顿时面上更红了。   昨夜她先进的浴房,身上什么样她都看见了,的确是有些骇人,但是她的心里却是欢喜的,这全是属于叶弥心的烙印。   安梨想,这个月事来的太不凑巧。   叶弥心坐在一边,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往她身上瞧,他很想再抱抱安梨。   早上醒来时,安梨就在他的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   就连抱起来也是软的要命,小小的一个。   叶老姑奶心里高兴,也不再打算继续叨扰小两口了,正准备喝口茶水便走时,院门处探出了一个脑袋。   是安父。   他左右张望着,见到几人时面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忙招呼秦氏也过来,二人手中提着不少东西。   秦氏挎着的篮子里装着肉,鸡蛋还有一包红糖,安父手中则提着一条大草鱼和一只已经剥皮宰好了的鸡。   安父先说话了,他白净的面皮上堆砌起了一些怜惜,“梨儿啊,爹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身子可有好些啊?”   而后他的目光又转向叶老姑奶,带着些疑惑,“这是?”   叶老姑奶知晓了这是安梨的爹娘,她点头一笑道:“我是弥心本家的老姑奶。”   她心里有些奇怪,怎么两人成亲的时候都没见着的人,现在这么殷勤了。   秦氏柔柔弱弱的笑了笑,一双眼睛怯怯的看了一眼安梨,“梨儿性子活泼了些,若是平日里给老姑奶添了什么麻烦,我先在这儿给老姑奶赔个不是了。”   她又看了叶弥心一眼,面上笑意更浓了,“平时梨儿多亏弥心照顾了。”   叶老姑奶不语,望向安梨。   没见过一个当娘的这么怕自家闺女的。   “这是我后娘。”安梨上前去接过秦氏手中的篮子,皮笑肉不笑的,“后娘你和我爹来就来了,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相公,把我爹手中的东西接一下。”   开玩笑,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秦氏拉了拉安父,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大痛快,虽说这东西的确是拿过来的,但是就这么送了出去,她还是心里有点不大对劲。   安父心里估摸着,拍了拍秦氏的手,然后笑着问叶老姑奶,“梨儿没少添麻烦吧?”   叶老姑奶看出了些端倪,面上不显的反问道:“什么麻烦?”   秦氏和安父对视一眼,开始殷殷切切的说起安梨的种种事迹来,“梨儿她年纪小,平日里虽说爱贪玩了一些,但这心思还是好的。”   安父一边观察着叶老姑奶的眼色,一边说着,“婚前她的什么吴公子沈公子就不说了,毕竟我这个当爹的也觉得拿不开脸面来,但是这婚后还不知晓收敛一些,我实在是羞愧。”   他叹了一口气,“上次我因为这件事训了梨儿一顿,惹得她不快,今日便想着与她娘亲买了些东西过来安抚安抚她,毕竟这小两口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这话的道理全是让他给占了,叶老姑奶心中明白了许多,接话道:“这东西送完了,要不亲家留下来吃口饭再走?”   这话没说到重点上,安父见到安梨和叶弥心从厨房出来,又笑着道:“我这次和梨儿的娘亲来其实是想把梨儿带回家去照看几天,与她仔细说说其中之事,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安梨恍然,这次是连五两银子都不愿意出了呀。   “老姑奶,我去做饭,劳烦您陪着聊会儿。”   叶老姑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今天拿过来的鱼刚刚好,炖个鱼头嫩豆腐汤,剩下的做个红烧鱼。   安梨琢磨了一下,昨夜要不是叶老姑奶,估计她和叶弥心扯破窗户纸还不知得隔着多久,可得好好做几个菜感谢一下老姑奶才行。   屋外几人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安梨看了一眼,又继续忙活她的。   她相公在呢,不怕。   叶老姑奶听两人的意思,听来听去不过是说安梨品行不好喜欢在外面乱.搞,然后两人想要将她带回家去好好说道说道。   她越听越怪,只怕这人带回去就没得还回来的了。   虽说这话不论真假,但是毕竟这是弥心的媳妇,是他喜欢的人,那怎么说也不能被带走。   “安梨她乖巧,既然现在她们小两口好好地,那就还是算了,”叶老姑奶的眼睛落在秦氏身上,而秦氏的眼睛落在叶弥心身上,她的声音陡的提高,“亲家母,你说是不是啊?”   秦氏被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没听清老姑奶说了些什么,只讪讪的笑着说道:“我都听她爹的,她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安父拧眉心里有些不大痛快,手伸到背后掐了秦氏一把,“我自己生的女儿什么样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爹的心里清楚,还是就不劳烦您老费心了。”   “我们父女许久未曾好好地说过话了,还是我把她带回家好好过几天再送回来也是一样的。”   “送到王员外家吗?”叶弥心嘲讽一笑,讽刺道:“岳丈大人是想把我娘子带到娘家去还是王员外家卖掉,你自己想来才是最清楚不过的。”   “贤胥何必如此,”安父觉得自己都已经拉下脸来向他们赔礼,他们却还是这么不知好歹,“既然这话上次也已经说开了,我们还是直接点好了。”   他含笑,“上次王员外已经说了,不嫌弃安梨被破了身子嫁了人,只要把人送过去了便是五十两银子,后来她不愿,这价钱便又提到了八十两。”   他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一双眼睛斜视这叶家老姑奶,“八十两银子啊,恐怕你们家干二十年都没有这么多。”   “当时安梨是五两银子卖过来的,现在我给你十两,你再去买一个,就把这个不干不净的东西让我带走算了。”   安父本来是见叶家老姑奶在这儿,本想让她明白安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好叫她把人给赶走,这样一两银子都不用花,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家人都是蠢货。   叶老姑奶缓缓站起身来,心里对这两人厌弃非常,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拿来买卖,那这两个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话我也已经说了,安梨在家乖巧,弥心舍不得,你们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好了。”   安父嘲讽一笑,顿时便收了那一丁点儿的父爱起来,“现在是我们还在这儿好声好气的与你们说着话,但凡那王员外想来硬的,你们躲得过?”   他本想着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不愿意让她在遭受些无妄之灾,可这一连两三次都被甩脸,安父阴下脸来威胁道:“再给你们几天的时间考虑考虑,不然这王员外要是发火了,你们就晓得是什么下场了。”   叶老姑奶把手掌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拍,冷哼道:“你倒是叫他来,我这个老婆子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下场!”   他们叶家虽然落魄了,但是还不至于连个村里的暴发户也能欺负到头上来。   安父又看了几人一眼,觉得几人完全是不知死活,“那你们就等着。”   他们走后,叶老姑奶的面容上陡然的多了几分沧桑,“弥心你且放宽心,大不了老姑奶给大哥儿求个情,他念着以前的情分,总是会帮帮咱们的。”   叶家有两脉,如今的叶家被大房掌控着,而叶家二房就是叶弥心兄妹三人,而叶老姑奶是叶家二房祖父的庶妹,早些年虽然随着婆家破落来了下边村子里,但是也没少受到老二房的照顾。   她这心里,念着二房的恩情啊。   “大哥儿记得你这个弟弟,你不愿意去找他,老姑奶去就行了,”叶老姑奶怜爱的摸了摸叶小妹的头,“咱们叶家,百年风骨,虽家门不幸有此纷争,但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   好一个百年风骨啊,叶老姑奶心中酸涩,府内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了,庶子从商,庶女外嫁,嫡子从政,嫡女入宫……   偏偏到了弥心这一辈,却要被驱逐出去,叶家大房夺权,叶家二房独子惨死,这就连最后一丝情分也不愿意留下了吗……   叶老姑奶还记得那日,叶家二房夫人,叶弥心的母亲,青州徐家嫡次女,挺着大肚跪在了她这个农家妇人面前,求她照拂一二。   叶家在朝廷根基稳固,青州徐家不过是个地方小官,他们又哪敢去为了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淌上这滩污水呢。   “终究是可怜你们几个孩子了。”   叶老姑奶看了这么些年,她始终觉得若叶家二房不遭变故,那么弥心也定当是个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哪像现在陷入如此窘境。   “大哥儿是你的庶兄,当年你的母亲有恩于他,虽说他现在留在了叶家大房,但能帮之处他定然是愿意的。”   叶弥心未接话,他看着安父与秦氏的方向,眼眸深沉。   不能再拖了。   他回到西屋,拿出那封信来,藏于胸前,准备不日就寄出。   新帝登基,十二月初有一场选试,虽比不得春闱提名,但却是皇帝亲自监考选拔。   前几日,他收到了老师寄过来的信,里面说,三月春闱由傅家与叶家共同出题选举考生,而十二月的选拔,则是皇帝在挑选心腹。   皇帝已经对叶家开始收权了。   若是没有这次安父的来访,叶弥心是想等到十二月过后新帝部署完第一局叶家地位有所下降时再进京,但是现在,等不了了。   之前他在二者之间犹豫,但是如今为了安梨,他必须在十二月试一试。   锅里的鱼汤在冒着泡,味道香甜香甜的,安梨往里边丢了一把葱花,然后收锅吃饭。   “嫂嫂,”叶小妹有些忧愁的抱着安梨的腿,“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   她不懂,这两个人已经来家里好多次了,他们是要卖掉嫂嫂吗?但是嫂嫂不是物品,也没有标价,为什么可以卖掉呢?   安梨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离远一些,免得被蹦起来的汤水烫到,“你大哥哥在呢,他们带不走嫂嫂的。”   前些日子她打算去给几人纳几双鞋底,等到入冬了好穿新鞋免得冻脚,然后还得把厚被褥都拿出来晒晒。   安梨想了想,是不是还得买些布回来做些小孩子穿的衣裳,指不定明年就用上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还有她的衣裳可能也要多做两套,到时候肚子大了现在的衣裳就穿不了了。   “老姑奶,”安梨规规矩矩的给叶老姑奶添好饭,然后就坐到了她的专属位置,“鱼汤挺鲜的,老姑奶您趁热喝,免得待会儿腥了。”   叶老姑奶看了一眼两人,有心想要敲打安梨两句,但看叶弥心望她时满眼欢喜的时候,终究是没再说话。   算了吧,他们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了,弥心喜欢就好了。   况且这个安梨也的确还算乖巧。   两个孩子饭后都凑在了安梨身边,当叶小妹听到自己要和嫂嫂分房了的时候顿时便垮下了一张小脸,“为什么大哥哥要和嫂嫂睡觉觉,小妹不想让大哥哥和嫂嫂一起睡觉觉。”   安梨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还想不想要小侄子啦?”   “嗯……”叶小妹想起前几天晚上嫂嫂说要给她生个漂亮的小侄子的话,顿时犹豫了,“那,小侄子会漂亮吗?”   真是个傻孩子呀,安梨摇摇头,“你嫂嫂我这么好看,你说呢?”   叶弥心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插嘴道:“要是孩子不像你呢?”   难道他只有一个参与奖吗?   安梨一笑,“你出力就好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和叶弥心生的娃娃定然很俊秀,像谁倒是无所谓了。   叶弥心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眸光落在了她的颈脖上,想起昨日那滋味来,顿时有些呼吸发重。   好吧,出力也不错。   昨日安梨的月事来的太折磨人,他一晚上都没睡着,他的妻子就在怀里,但是自己却不能碰,的确是难熬。   更何况,那是两人第一次打算做这种事。   出师未捷。   叶弥心的眸子里染了笑意,又捏了捏安梨的手掌,便去西屋了。   就让他自私一次好了,他想要安梨,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他已经在信中说了如今几人的情况,所以,就算他此去有来无回,那老师也会替他照拂家人。   他此去,不仅仅代表着和如今的叶家本家对立,更是站在了傅家的阵营上。   是夜。   安梨擦洗完后便迫不及待的回了东屋,一头扎进了那宽阔的胸膛之中。   “相公~”她娇滴滴的喊着,刚沐浴出来脸上还带着红晕,“好想你。”   叶弥心将她抱进被子里,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在呢。”   叶小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缩在角落,默默出声,“嫂嫂,那我就先走啦。”   她还是走吧。   二人睡在一处,难免会有些亲密举动。   以往来月事的时候,安梨总是睡的不安稳,但是现在在叶弥心怀里,她只觉得好安心。   背后就是稳健的心跳和呼吸,触手可及就是他。   反正只要他在,什么都好。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次日,安梨打算和叶弥心一起上镇上。   是叶弥心提出来的,想要去镇上把安世接过来住一段时间,为此,他还早早的就起床开始收拾屋子。   他打算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叶小弟和叶小妹住,西屋则给安世。   安梨不解,她望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杂物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把柿子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杂物间其实说小也不算小,给两个小孩住倒是刚好。   “我可能再过段时间就要上京了,”叶弥心的目光在院内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留你一个人在家我总是不放心,干脆把他接过来陪你一段时间。”   “我看还是重新起一个屋子好了,”安梨眼睛一亮,“趁着你还在家,就把屋子建起来吧,叫柿子也来给你帮忙,还省得另外花银子请人过来。”   叶弥心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给工钱吗?”   “哎呀,”安梨踮脚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人都当工钱付给你啦。”   自家的相公和弟弟,不用白不用嘛。   对于要搬到杂物间这件事两个小家伙倒是一点怨言都没有,叶小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叶小弟则头也没抬,说什么都可以。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和哥哥嫂嫂在一起就行了。   倒是安梨害怕两个小家伙住不习惯,烧了热水把墙上地上都烫了一遍,又让叶弥心重新糊了窗户钉了门,还宽慰了两个小家伙许久,说再过几日新屋子建起来就好了。   现在叶家厨房后面加了帘子就是浴房,安梨想着要不新屋子建起来后就把杂物间当浴房好了,免得总是担心把柴火打湿。   安梨身上有股子风风火火的性格,当即拍板后她就去把她的小木盒子抱了出来,卖豆腐这些天来,她多少还是攒下了些银子。   她数了数,卖豆腐半个月,攒了九百七十五文,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再加上她之前攒的和叶弥心给的,现在她手里大概也就三两银子不到。   重新起一个屋子需要多少银子呢,安梨想了想,这些钱应该不够。   “银子不够怎么办?”安梨叹口气,问叶弥心,“你还有没有偷偷藏银子?”   叶弥心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无奈道:“全在你那儿了。”   好吧,全身家当也就三两银子。   生活不易,安梨叹气。   “嫂嫂,”叶小妹把自己的小荷包拿了出来,“我有二十八文钱哦,给嫂嫂,”   叶小弟板着一张脸,也把自己的小荷包给拿了出来,“我有三十文,小妹买了糖葫芦,我没买。”   安梨更加忧愁了。   “买砖瓦够了,”叶弥心想了想,继续道:“还能剩下不少。”   “不是,”安梨拍了拍叶小弟的脑袋,答道:“我是说没攒下银子来,以后哪里都需要用银子,先不提以后养孩子,就算是你上京的路费我们都还没存到。”   而且,安梨希望最好能多攒许多银子,她虽然没去过京城但也知道那处定然花销极大,她不愿意叶弥心上京之后只能吃冷馒头睡大街,连吃口热乎饭都没银子。   安梨好心酸。   叶弥心沉吟了一下,他到西屋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布袋出来。   布袋是莲青色的,是安梨没见过的料子,她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绸缎了。   布带上面的花纹好看,绣的是什么当然安梨也不认识。   她忽然觉得,如果叶家没有出变故的话,自己怎么也不可能会和叶弥心成亲。   难得的,安梨心里升起了危机感。   叶弥心将布袋打开,里面放着两对小的银手镯,上面刻着分别刻着长命百岁和平安喜乐,除此之外还有一对金手镯。   那对实打实金的手镯看的安梨眼睛都亮了,她这么大还没见过金手镯呢。   叶弥心把她的手牵过来,把两个金手镯全给她戴了上去,“我娘留给你的。”   金手镯是留给儿媳妇的,银手镯是叶小弟和叶小妹出生时戴过的。   都是不能动的东西。   所以当初就算叶母带着几个孩子窘迫到了如此地步都没想过典当这些东西,或者说,是在能当的都当完以后。   安梨摸着胳膊上的金手镯没出声,她羞愧,因为她方才竟然起了把这些东西当掉的念头。   叶小弟和叶小妹没说话,也没去碰那对镯子。   叶弥心把两对银镯子拿起来,交给叶小弟和叶小妹,“这是娘留给你们的。”   他记得那块莲青色的布是当年皇上赐下来的料子,虽然现在这块没多大,但是也是少见的好物。   “相公,”安梨喊了他一声,“咱们还是把娘留下来的东西收好吧。”   听见她的称呼,叶弥心眼里浮现一丝暖意,他摸了摸安梨的脸,“这是娘叫我给你的,先前我忘了还有这么些东西,如今想起来自然是要给你们。”   “嫂嫂,”叶小弟忽然出声了,他看着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镯子,眼里划过一丝眷恋,然后便递给了安梨,“我不用,留给小侄子吧。”   见状,叶小妹也把自己的小银镯子给了叶弥心,“那我给小侄女,反正我和二哥哥现在也戴不了了,如果娘在的话也是会留给小侄子侄女的。”   “把它们当掉一对吧,”叶小弟牵着安梨的手,说道:“留一对就好了,娘不会怪我们的。”   “对呀,”叶小妹重重点头,“当了银子给哥哥当路费。”   安梨拒绝了他们,“不行,这是你们娘留给你们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这两对镯子不能当,就算是穷死也不能。   叶弥心把桌上的绸布折好,在想着什么。   安梨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娃娃,想到了叶弥心未来要去睡大街的悲惨情景,犹豫着说道:“相公,要不把娘留给我的镯子当掉一只吧。”   无论如何,两个孩子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动的。   婆母留给她的镯子,为了叶弥心当掉一只,婆母不会怪她的。   “都收着吧,”叶弥心见她纠结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把这块绸布当掉就行了。”   叶小弟皱眉,“可是一块布能当多少银子?”   叶弥心估摸着给出一个数,“大概三十两吧。”   三十两只是一个大概数,毕竟在这种地方,也当不到什么好价钱。   但是这是贡品,千金难求。   安梨有些吃惊,她仔细看了看那块布,折起来后也是薄的可怜,左右一米长款的料子,竟然这么值钱。   “相公,咱们家还有这样的料子吗?”   叶弥心想了一下,“应该还是有的,但是都已经当掉了。”   当是母子二人的确是陷入了困境,刚开始的时候叶母当掉了首饰买下了这几间屋子,在把孩子生下以后身子亏损,剩下的东西全当了用来买药和抚育当时早产的叶小弟和叶小妹。   等到最后的时候,叶母把她来时穿的外衫到成衣铺子卖掉了,换了一笔银子给叶弥心买了个媳妇。   就是安梨。   叶弥心没说这件事,只告诉她,这几对镯子是叶母早就备好的。   “但是……三十两银子够吗?”安梨还是犹豫,“你上京去肯定要用许多银子,我不想你冻着饿着,也不想你穿的破破烂烂被人笑。”   她在村里暂且不愿意两个小家伙穿的破破烂烂被其他小孩比下去,更何况是叶弥心。   她这段时间给几人又做了几身衣服,把先前那些补丁一个接一个的衣裳全给扔了,再穷不能穷孩子。   安梨看了一眼叶弥心身上的衣裳,这是她前几日刚裁出来的,是细棉的。   或许这衣裳在村里算是好的了,但是到了京里,怕还是一个破烂衣裳。   “把这个镯子当掉吧,”安梨下定了决心,“当一只就好了,娘不会怪我们的。”   “然后我再买两块布来给你做冬衣,”安梨想了想,“还是就给你买成衣吧,我总归是做不了那么精细。”   叶弥心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里感动,告诉她道:“老师会来接我,用不了路费,也没有人会笑话我的,别担心了。”   “但总归不能什么都麻烦老师,”安梨把两个小孩子的镯子收好,免得他们偷摸着去当掉了,“你手里就带上些银子,我心里也踏实些。”   叶弥心还是顺了她的意。   等到两人到镇上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城东的当铺。   当铺老板年纪大约五十上下,生的有些富态。   他一见到叶弥心,当时眼睛就放了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他怎么能不对叶弥心印象深刻呢,毕竟可没谁会在这个小地方每次一出手就是些稀罕物。   叶弥心向他点头示意,然后把那块绸布拿了出来,“你看看。”   “哎哟,这可是好东西,”当铺老板连忙把绸布接了过来,“这可比你上次当的那个还要好哇。”   他仔细的看了又看,上面的刺绣也是栩栩如生,还有这布上原本带的花纹,可不是染上去的,而是织出来的。   “你经常来,我也不唬你了,”当铺老板把绸布直接收进了他的柜子里,“七十两。”   安梨连忙把自己的嘴捂住,王员外买她也就八十两了。   七十两,她得卖多久的豆腐才能攒到啊!   她的脸涨的通红,安安分分的待在叶弥心身边,顿时就吸引了当铺老板的注意力,“这是你娘子吗?”   当铺老板朗爽一笑,“生的可真好看啊,比我家闺女都要好看不少。”   叶弥心笑着点了点头,“多谢。”   安梨把自己胳膊上的镯子给撸了下来,然后递给当铺老板,“还有这个镯子劳烦您看看。”   当铺老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了一番,又笑着掂了一下镯子,“分量够,三十两。”   三十两银,三两金。   要说这叶母留的手镯的确是分量足,安梨戴脖子上都觉得累得慌。   “是要一张一百两还是换散一些?”   “换一张五十两,四张十两,”安梨说话声音有些抖,她还没见过银票呢,“再换十两散银。”   九十两银票给叶弥心带着上京,十两碎银子给他路上用,刚刚好。   安梨仔细盘算着,把装银子的荷包放在自己胸前的衣裳里放好,这是给相公考试的钱,一文都不能动。   反正建房子现在手里的三两银子就差不多了,日后再有用钱的地方就多卖点豆腐就好了。   还有就是到时候进京的衣裳,安梨想了想成衣铺子的价格,应该在叶弥心进京之前她可以攒下来。   总之,那一百两不能动。   安世在听说了两人的想法后,二话不说就向木匠请了长假,两下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打算回村去帮自己的阿姐盖房子。   木匠倒是也没为难,反正安世在这儿已经快做满五年了,时间一到就可以走了。   三人一道去城西买了菜,安梨又买了些针线扯了两块布,打算去给柿子做身衣裳,给叶弥心纳鞋底。   安梨到底还是开心的,虽然家里现在又多了个人需要自己操心。   “柿子,你要乖乖的哦,”安梨想摸他的头,却奈何自己身高不够,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姐姐最喜欢柿子了。”   安世重重点头,“柿子也最喜欢阿姐了!”   叶弥心:?   ——   安梨今天高兴,一回到家就把安父送过来的鸡给剁了,一半撒辣椒淋热油炖辣,一半撇掉鸡油加粉条炖汤。   上午的鱼汤已经全部进了两个小家伙的肚子,还剩下些鱼肉安梨也不想浪费,便热了一下就端给叶弥心了。   安世在厨房里给安梨烧火,闻着香了抬起头来,“阿姐,我也想喝鱼汤。”   安梨把锅刷了刷,头也不抬的答道:“那是早上剩的,给你姐夫就好了,阿姐给你在炖鸡汤呢。”   叶弥心端着碗站在门框处,默默的走了出去。   他还是走好了。   又炒了一盘鸡蛋黄瓜炸了一盘豆腐后菜就齐全了。   叶小妹似乎很喜欢安世,就连吃饭时也要坐在安世旁边,拿了自己的小勺子吃着,一边吃一边说道:“这是嫂嫂做的菜,小妹喜欢嫂嫂做的菜。”   她努力的夹了一筷子豆腐,夸道:“嫂嫂做的豆腐也好吃,只要多吃豆腐就能和嫂嫂一样变美啦。”   当然,这是安梨唬她的,谁让家里的豆腐有时候总是卖不完呢。   叶弥心看着几人,眼里全是笑意。   如今已经八月中旬了,十二月初的考试,还有三个多月。   除去路程以及在傅家准备和熟悉如今局势的时间,可能最多半个月,九月他就要走了。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安梨,怕她舍不得,又怕她着急为他准备东西。   “买砖瓦的事情我已经和村长说了,明天砖瓦大概就能来了。”   安梨把鸡腿撕下来给叶小弟和叶小妹,闻言点头问道:“总共花了多少银子?”   “一千七百文,”叶弥心把另一只鸡腿夹给她,又给她舀了一碗汤,“我们自己建房子花费的的确要少上许多。”   新屋子就打算建在院厨房对面了,和西屋挨在一起,约莫十天左右就能完工。   安梨思量着,到时候院子里的地方还得挪挪,不然以后肯定还是不够用的。   村长家。   李明德兴致冲冲的准备洗漱睡觉,看见李翠莺过来了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叶大哥家明天要盖房子了?”   “盖房子?”李翠莺手里的绣活也不绣了,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们家还有钱盖房子?”   “你瞧瞧你自个儿说的些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李明德骂起自己妹妹来可是丝毫不心软,张口就来,“人家叶大哥媳妇懂事又能干,自己赚了银子那人家不得盖个新房吗?”   他向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妹妹,娇气,又自大。   李翠莺咬牙,不愿与他犟这些有的没的,捡起自己的帕子继续绣着,管他呢,反正自己马上就要嫁人了。   她嘴一抿,那可是镇上的教书先生,是个秀才呢,安梨可比不过她。   次日一早,安梨的豆腐摊子还没出探,李明德就兴高采烈的用板车拖着一车砖过来了,他累得蹲在地上直喘气,还不忘记往安梨身边凑,讨碗豆浆喝。   “梨妹子,你看我这来的早吧,”他左右张望一眼,咦,叶大哥不在,“给我盛碗豆浆呗,我都要累死了。”   “你可真是个嘴花花。”安梨笑着斜他一眼,喊了叶小弟去拿碗来装豆浆。   叶弥心从他身后路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明德一个激灵,又听他继续说道:“但你喊我叶大哥,喊我的娘子梨妹子应该不太对吧。”   “是是是,是不对,”李明德笑着打了个哈哈,“喊嫂子才对。”   安世路过,瞅他一眼没说话,和自家姐夫一块儿搬砖去了。   李明德看了一眼两人,又望了一眼安梨,“嫂子,中午吃什么呀,我来给你帮忙呗。”   “还是算了吧,你还是好好准备考试好了,”安梨推着小推车准备带着两孩子出门了,见他拦路,便说道:“给我干活可是没工钱的啊,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于是乎,等安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在自家院子里给叶弥心和安世打下手打的不亦乐乎。   安梨摇头,做饭去了。   “你说这叶家卖豆腐是不是挣了不少银子啊,”一个妇人路过,随即和旁边的人说道:“怎么这才多久连房子都建起来了。”   “要不我也试试吧,指不定也能赚些银子起来。” 第2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 自卑又敏感……   盛京, 傅家。   傅尚书五十上下的年纪,鬓间生出许多的白发来, 此时他眯眼看着手中的信件,不由得含笑点头。   “父亲,”早就候在了一旁的傅诚不由得开口问道:“叶贤弟可有说些什么?”   “事情可以准备起来了。”   傅尚书放下信件,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要回京了。”   “真的吗!”傅诚面上露出喜意,末了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不是一直不愿意回来的吗, 怎么突然……”   这几年间他们不是没有给叶贤弟送去过信件,但是最后都得不到什么明确的答复,如今新帝登基, 朝廷局势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本来他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可是谁能想到竟然收到了答复。   “他成亲了。”傅尚书未多说什么, 只大致说了一下,“大概是不愿意心上人过的清贫。”   只是从来清贫不可怕,可怕的是其它。   傅诚点头,有些无不感慨的说道:“叶贤弟竟然都已经成亲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进的了他的心里。”   “他自己喜欢就好了。”傅尚书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笑道:“想当年他来我们府中学习时也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然后一学就是将近十载光阴。”   “每日往返, 都要与我请过早晚安, 然后才去识字温书, 是我看着他慢慢长大的啊。”   “唉, 可惜。”傅尚书摇头,不再多说。   傅诚将信件烧毁,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回来就好了, 我们都会帮他的。”   ——   “今天的豆腐又没有卖完,”安梨往叶弥心的怀里挤了挤,抱着他的脖子有些埋怨的说道:“怎么都来卖豆腐了,我都攒不到银子了。”   “没卖完我们自己吃就行了,小妹可以多吃些,她说要和你变得一样好看的,”叶弥心亲了亲她的脸颊,拍了拍她的背,哄道:“要不不卖了吧,我们不是才换了一百两银子吗,歇歇吧。”   “那可不行,”安梨咬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后贴着他的脸颊说道:“我还要攒银子养小孩儿呢。”   一百两是给相公上京用的,怎么说都不能动。   “哪里有小孩?”叶弥心将她压住,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有些好笑的说道:“你怎么总是想着小孩,小弟小妹都不小了,那你还是快点给我生个孩子好了。”   “嗯……”安梨揪了下他的头发,嘟囔道:“才不给你生小孩。”   虽然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吧,但是生小孩好疼,而且还会变老。   “你想要几个小孩,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三个吗?”   “随便就好了,”叶弥心吻住她,带着些惩戒的意思,“不给我生吗?”   “你好烦,”安梨笑着躲开,“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你再想想。”   “那就要好多个。”   好多个……安梨想了想,如果生一个孩子老三岁,那么生好多个的话,就要老不知道多少岁了。   “就两个,”安梨不满,“一个小子一个姑娘就行了。”   为了他,老六岁就老六岁吧。   “都行。”   小夫妻在一处,难免会情难自禁一些,只是安梨的月事还剩下最后几天,叶弥心只能抱着她缓解一些难受。   “别卖豆腐了吧,”叶弥心有些食髓知味的含着她的唇,声音低沉的说道:“你就好好歇着,等我考完考试了,就把你接到京里去。”   安梨本来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起来,此时闻言立马就清醒了许多,“上京吗?”   “嗯。”   安梨打开他准备解她衣裳的手,顿时失去了兴趣,只有些担忧的问道:“我可以跟着你上京吗?”   “这是什么傻话,”叶弥心锲而不舍,最后见她实在是失了继续的想法,只能无奈的安分抱着她回话,“你是我的娘子,你不和我一处,那我怎么办?”   “可是……”安梨缩在他的怀里,说出来的话有些瓮声瓮气起来,“可是我不太好。”   “我跟着你去的话,你的朋友会不会笑话你娶了我这么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村妇,”安梨转过身去,握着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心里的担忧更甚,“我没出过镇上,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她其实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当年叶家图遭变故,那么和叶弥心成亲的人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她是捡了一个很大很大的便宜。   安梨之前听人家说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都会娶那种贤良淑德的人做妻子,而那种女子除了要蕙质兰心,琴棋书画都要精通之外,还需得家世清白。   但是她就连一个最简单的要求都达不到。   “你上京之后会还记得我对吧,”安梨感觉到自己又被搂紧了一些,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装作淡定的说道:“你要是不记得我了其实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她见那些男子们,若是家底殷实些的便是三妻四妾,家中贫苦些的也总是三心二意,不能做到对一个人一心。   安梨觉得,或许自己不能够去要求他只爱自己一个人。   但是她做不到。   “你还是记得我好了,”她瘪了下嘴,顿时心乱如麻,“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大不了你再娶一个就好了。”   叶弥心静静地望着她,没有答话。   “算了,你还是休掉我吧,我不想看你娶其他人,”安梨又摇摇头,“我这样会不会不大好,那你还是……”   “别说了,”叶弥心将她的嘴捂住,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早点睡觉吧。”   像是在保证什么一般的,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只会娶你一个爱你一个,不要再乱想了。”   “你相信我。”   他不敢多说些什么,怕触碰到安梨在乎又敏感的地方,只能希望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安梨不语,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她自卑又敏感。   从前啊,安梨觉得自己长得这么好看就已经胜过其他人好多了,但是她错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的父亲也说过只爱母亲一人,最后还是任由他们母子三人自生自灭,母亲病死在榻,终生付出换不来一丝的怜悯。   安梨害怕,就算内心无比的坚信,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她就害怕。   她敏感,她自卑,她装出不在乎的样子,那是她骗人的。   她最会骗人了。   她的娘亲姓程,不是本地人,听说是外地来的,也没有娘家,反正安梨没有见过。   她小的时候听村里人说,娘亲她不检点,已经和人成婚了却还要跑出来。   但是,安梨想,明明不检点的人是她的父亲。   他的爱太短暂了。   娘亲还怀着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爱意,每日与他同塌而眠的人不是妻子,而是一个工具,替他操持家务,抚养幼子,甚至、甚至……   安梨鼻尖一酸,眼泪就滑了出来。   她真的好想去全心全意的相信叶弥心,但是她还是害怕,她逃脱不了家庭的桎梏,她见过父母浓情蜜意的模样,也见过母亲冰冷的尸体。   已经夜深了。   叶弥心抱着她,等她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呜咽声停下的时候,才慢慢的替她擦拭起泪水来。   哭累了,就睡会吧。   安世正在做着新屋需要用上的家具,见到叶弥心过来便喊了一声姐夫,然后望了一眼东屋,没有见到安梨。   “你阿姐还在睡觉,”叶弥心将他肩上的木屑拍掉,然后说道:“我想问些事情。”   安世点头。   “或许我问这些有些不太妥当,但是你阿姐她……”   安世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没有答话。   好半响,他才开口道:“我知道,她就是忘不了这些事情,她总是会想起来。”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他站起身来,情绪有些低落,“谁叫她都嫁给你了呢。”   院子里很静,现在时候还有些早,两个小家伙没人喊他们起床,现在还睡的香。   安世和安梨生的有三分像,但说不上具体哪里像了些。   他的眼瞳颜色是琥珀色,安梨的则要黑上许多。   “我和阿姐的娘亲,就是被那个人害死的,”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一个悲伤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和阿姐的父母罢了,“我其实也不大记得娘亲的模样了,我只记得阿姐。”   “应该是的吧,娘亲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病死了,我也不大记得,那时候阿姐也没多大年纪,”他状似无意的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疤痕,“以前娘亲和那个人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大概就像你和阿姐现在这样吧。”   “但是他后来和一个女人好上了,就不要我和阿姐还有娘亲了,娘亲那时候应该刚生下我没多久,但是她没有奶水喂我,也没有钱。”   安世的目光飘远,似乎有些回忆起来,“是阿姐她挨家挨户求人喂我,她受了不少委屈,也挨了不少骂,毕竟娘亲在村里名声不好,他们都说她是逃出来的。”   “其实逃不逃出来也无所谓,主要是有些人不检点,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娘亲难免会受到欺负,”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些鼻音,“但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他们却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指责我们。”   “姐夫,”安世忽然喊他,少年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请求和决绝,“你好好对我阿姐,这些事别在她面前提起来,她忘不掉,因为她见到过也求过那些人,但是……”   “你或许知道,求他们根本没用。”   “他们总是要卖了阿姐,”他的心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就像之前那个人说要卖了娘亲一样……”   “阿姐她抱着我,睡过最多的地方就是阿娘的坟前了……”   泪花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十五岁的少年郎。   叶弥心心情沉重,他知道或许安家会有一些事情,但是却不知道安梨遭遇了这些。   经历了这些悲惨到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   “她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防着你,”安世捂住眼睛,有些哽咽,“她可能,只是不太敢。”   “但是她已经很爱你了,不然她不会留下来的。”   一个温暖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上,安世听见了一声叹息,“对不起。”   所以有些事不能提,或许叶弥心只能等到安梨自己愿意说出来,去淡忘,去释怀。   ——   今天的豆腐摊子没有出摊,叶小弟和叶小妹便开始数起自己这些天的工钱来。   同样的,叶小妹的荷包瘪一些,而叶小弟的则鼓一些。   “二哥哥,你没有买冰糖葫芦吗?”   “没有。”叶小弟把自己的小荷包系好,一张小脸板正,“我不喜欢吃甜食。”   而且糖葫芦两个铜板一个太贵了,他每天只需要吃饭就好了。   “嗯……”叶小妹思考了一下,“那你想买什么吗?”   为什么攒了铜板不去吃糖葫芦呢,二哥哥好奇怪。   “不干什么,”叶小弟看了眼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安梨,“我想给嫂嫂买朵珠花,就之前村长家女儿带的那个。”   叶小妹点头,她也想起来了,那朵珠花好看,嫂嫂戴肯定更好看。   “那买珠花需要多少铜板啊,你的够吗?”她把自己小荷包里面的铜板都倒了出来又数了数,“我还有三十二文钱。”   “我有三十六文。”   “那一起就是……”叶小妹掰着手指数了数。   叶小弟接过话,“六十八文。”   “我之前问过,一朵那种上面带亮晶晶东西的珠花要一钱银子,大概就是一百文了。”   “一百文,好多啊,”叶小妹把自己的小金库慎重的收好,“那我就不吃糖葫芦了,其实糖葫芦也不好吃。”   糖葫芦也没什么好吃的,她想,还不如多吃些豆腐好。   这几日各种摆摊卖东西的人像是雨后的笋子一样冒了出来,有插杆卖糖葫芦的,有卖汤圆的,还有包饺子的,当然,卖豆腐的也不少。   卖的人一多,安梨就不想再去卖豆腐了。   村子也就这么大一点,就算到了邻村或者镇上,到底还是出力不划算,也肯定赚不了几个铜板了。   她有些发愁,挣钱可真是太难了。   现在眼见着屋子慢慢盖了起来,虽说弟弟和相公是自己的不用花钱,但是这砖瓦和木材,哪样都是需要用银子的,三两银子怎么够。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弥心就上京去了,那一百两要留好,买成衣的银子也要挤出来。   安梨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目标盯上了鸡圈里的鸡。   越来越肥了。   要不,把鸡卖掉?   算了吧,那是叶小妹的宠物,不能动,这孩子老喜欢她的小鸡了。   安梨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喊上了叶小弟和叶小妹去捡柴火,捡完柴火回来做饭刚好。   叶家在村子东边,离的不远的地方就有座山,山也不算太高,但林木生的很密,村里人只在边上转悠,平时挖点野菜捡点木头回家,不敢进去太深的地方,怕有蛇。   但是叶小妹很虎,安梨稍稍不眨眼她就提着自己的小篮子不知道哪里去了。   叶小弟背着小背篓捡木头,胳膊上还夹着几根树枝,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拧眉道:“嫂嫂,小妹不见了。”   安梨心里一咯噔,连忙把要往林子深处走的叶小弟拉住,“你别去,嫂嫂去就好了。”   她不放心,边走边回头看,看小家伙有没有跟上来,同时心里慢慢急躁起来,现在正是雨水多的时候,也不知道小妹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摔倒。   林子里越往里走越潮,安梨走着脚下就开始打滑起来,稀泥黏在脚底下,有些难抬起来,甚至她还在草丛里看见了一条滑过去的黑蛇!   她的腿有些发抖,森林里黏腻的空气让她有些不适,安梨深吸一口气,手抚上树干,顿时便一手滑腻,黑绿的青苔全都沾在了手上。   “小妹!”   喊声回荡在林木深处,没有回音。   安梨的心突突的跳着,她不敢细想,一边走一边喊着,责怪自己没有看好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脏兮兮的叶小妹忽然蹿了出来,小篮子里满满当当还不断往下掉着蘑菇。   “嫂嫂!”她笑的没心没肺,全然不知大人操了多大的心,“嫂嫂,采蘑菇!”   安梨气急,连忙蹲下身将她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才问道:“你这个死孩子哪里去了?你吓死嫂嫂了。”   叶小妹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嫂嫂不气,小妹去采蘑菇啦!”然后她将自己手里的小篮子吃力的抬了抬,“全是蘑菇!”   一篮子的草菇,都破了许多。   安梨心里大石头落了地,确认她没事后才说道:“以后不能乱跑了知不知道,不然嫂嫂和哥哥都会很担心的。”   叶小妹歪了歪头,想了想,点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胸前的衣裳,笑道:“好多蘑菇,好大的蘑菇!”   安梨叹气,打算回家再教训她。   二人走了一会儿,便碰见了寻过来的叶弥心和安世,还有叶小弟,见到两人时,他们面上的凝重才渐渐缓和下来。   晚饭安梨炒了蘑菇,还炖了蘑菇汤,凉拌了蘑菇,一桌子都是蘑菇。   草菇不能放太久,而且叶小妹采蘑菇的时候就已经把它们全部弄碎了,一个半个的看起来可怜。   最主要的是,今天不把这个蘑菇吃完安梨心里不得劲。   叶小妹蹲在外面和安世聊天,“哥哥你说嫂嫂喜不喜欢蘑菇啊?”   “应该喜欢,”安世瞅了一眼自家阿姐炖蘑菇的样子,点头,“喜欢吧应该。”   叶小妹有些兴奋的比划道:“我今天看见了好多好多蘑菇!”她往自己怀里掏了一下,又是一把蘑菇,“还有蘑菇!我去拿给嫂嫂!”   安世:“……”   叶弥心黑着脸走过来,把她衣领揪住,“叶聘,我们谈一下。”   等到饭熟的时候,叶小妹丧着脸出来了,恹恹的看了一眼安世,瘪嘴。   晚饭是一桌子蘑菇,桌上的人心照不宣,默默吃完。   安梨却是没多大胃口,她一想起那树上滑腻腻的东西就直犯恶心,就算洗了好多次手都感觉没有洗干净一样。   叶小妹很有眼力见的自己乖乖听话去洗了澡,然后去东屋找安梨道歉。   哥哥说,让嫂嫂担心是不对的。   安梨正在纳鞋底,那根针又粗又长,扎在手上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受,而且鞋底垫的厚实用了好几层鞋底,不好扎进去,每次都要费上不少力气,   她纳鞋底的时候很小心,因为担心会扎到手,如果扎到手了,那接下来几天她就别想做饭了。   安梨想了想,还是让叶弥心做饭吧,她要歇一歇。   “嫂嫂,”叶小妹喊她,声音小小的,手藏在背后,“嫂嫂你生气了吗?”   安梨把扎了一半的鞋底放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哥哥和你说什么了?”   “嗯……”叶小妹用头蹭了蹭她的胸前,“说不能让嫂嫂生气,那是不对的。”   “嫂嫂你不要生气了,”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小妹知道错了。”   她把自己摘的大蘑菇偷偷的又塞进衣裳里,然后爬到了安梨的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小妹最喜欢嫂嫂了。”   “所以嫂嫂不要生气了,小妹会难过的哦。”   有一说一,现在安梨真的怀疑叶弥心哄她那些招数是不是和叶小妹学的。   “嫂嫂其实也没有生气,主要是你这次真的做的不对知道吗?”安梨把她从自己的胸前推远了一点,严肃的说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叶小妹这几天都很想念安梨,她想和嫂嫂一起睡觉觉,但是哥哥不让。   “嫂嫂抱抱。”   安梨抱住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你衣服里面装了什么?”   安梨摸到一个有些硬的东西,她有些好奇的往外拿,“你都洗完澡了,不能再把什么东西都乱七八糟的往衣服里面塞知道吗?”   叶小妹有些激动,期待的看着她,“是送给嫂嫂的!”   送给嫂嫂的大蘑菇!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三) 那还是气死她们……   等叶弥心进屋的时候, 叶小妹站在安梨的身侧拿着一个大蘑菇不知所措。   虽然那个蘑菇的确很大,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大, 但是叶弥心可以肯定,安梨现在绝对不想见到蘑菇。   叶小妹不懂,为什么嫂嫂看见蘑菇会不开心,明明那个哥哥说嫂嫂喜欢蘑菇。   而且这可是个这么大的蘑菇呢!   安梨捂着眼睛撑在桌子上,心里又想起了今日在那腐木上看见的东西。   可不仅仅有黏腻的青苔和成群的虫蚁。   叶小妹有些难过的把自己的大蘑菇递给叶弥心,“这是送给嫂嫂的蘑菇。”   叶弥心的目光落在蘑菇上面, 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让嫂嫂再仔细看看, 她会喜欢的。”   这个‘大蘑菇’是黄褐色,面上光滑,还要比一般的蘑菇大上许多, 表面上有粉末,所以这根本就不是叶小妹所以为的蘑菇。   而极有可能是灵芝。   只是这个大灵芝被叶小妹折腾了一天,此时边缘处都已经有了缺损,若是到药铺去也换不了多少银子了。   叶弥心拍了拍叶小妹的头, 示意她上前去。   但是安梨至少会高兴一些。   “嫂嫂, 你再看看大蘑菇, ”叶小妹拉了拉她的衣袖, “蘑菇好好吃的, 这是小妹采给嫂嫂的蘑菇。”   安梨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 这是孩子的一番心意, 不能凶孩子,不能凶孩子。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努力微笑的接过那个‘大蘑菇’,虽然手在发抖,但是她还是夸了一句,“这个蘑菇真好看,明天嫂嫂把它炖了给小妹喝汤。”   这个蘑菇这么大,估计可以炖一碗汤了,早解决早舒心。   安梨又看了一眼,心底好奇,这面上怎么有纹路,颜色好像也不太对,不会是个毒蘑菇吧。   叶弥心把她身前的发丝别到耳后,见她仔细琢磨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   真可爱。   “相公,”安梨喊了他一声,然后一脸凝重的说道:“这个蘑菇不能吃,明天你出门的时候把它丢掉好了,记得丢远一点,别喂鸡。”   叶弥心捏了捏她的耳垂,声音里带上了些笑意,“你再看看这是什么,确定是蘑菇吗?”   这不是蘑菇还能是什么,安梨心里嘟囔,然后又看了两眼之后面上表情慢慢的呆滞住了。   “这,不会是灵芝吧……”   这么大的灵芝得卖多少银子!   叶弥心含笑点头。   安梨激动的脸都红了,抱着叶小妹往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两口,“小妹你真棒!”   叶小妹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自家的哥哥,但见他满脸宠溺望着嫂嫂的样子又默默别过头。   算了,反正嫂嫂开心就好了。   次日一大早安梨就挎着小篮子上镇了,还带上了两个小家伙当跟班。   灵芝被小心的盖在篮子上的花布下面,还放了几把叶小妹昨天又掏出来的蘑菇做掩饰。   或许由于心情实在是好,她在村口还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买了根糖葫芦。   叶小弟小小的舔了一下糖葫芦上面微黄的糖珠,好甜,难怪小妹爱吃这个。   的确是好吃。   其实安梨从来没有特意的给两个孩子买过零嘴,一方面是她的确上镇少,其次是两个孩子懂事,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些什么。   这次灵芝换了银子之后,安梨想,首先肯定还是给叶弥心买成衣,其次她想给两个孩子买些零嘴回来,如果还剩下些钱就给柿子扯几块布回来做衣裳。   这次上镇还是坐的黄牛车,他们一个大人两个小孩收了四文钱,同时上镇的还有一些村里的人,她们见到安梨都不约而同的别过脸,当做没有看见一样。   她们心里都有些买豆子回来抢生意的想法。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叶家靠卖豆腐挣了不少银子,就连新屋子都盖起来了,她们说不眼馋那肯定是假的,不就是卖豆腐吗,谁不会。   或许是顾忌着小孩在的原因,安梨这次倒是没有听见车上有人嘀咕些什么,正好落了个清净。   太阳挺大,糖葫芦上的糖衣都要化成了糖水,叶小妹有些着急的一口一个吃着,害怕糖滴到车上浪费。   有个方脸妇人嘴里低低嘟囔了一声,“改不了的穷样子。”   叶小妹动作一顿,咬唇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安梨,她做错什么了吗?   安梨把叶小妹的头拍了拍,附在她的耳边眨眨眼然后轻声说道:“咱们可有钱了对不对?”   叶小妹愣了一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对啊嫂嫂,豆腐好吃,买的人老多了。”   嫂嫂说了,卖豆腐已经赚不了钱了,而且他们家也没钱。   那妇人悄悄地伸长了耳朵听着,心里不断的打着小算盘,原来这叶家还真是挣了不少啊。   她听说好些人都打算去买豆子回来了,那她肯定不能落下了,不然这银子都让别人赚走了。   药铺在西市,里面的药味有些重,安梨不大喜欢,她皱了皱鼻子走进去,一边嘱咐两个孩子跟紧。   药铺的伙计正在清理着药材,听见动静抬头,当他看见安梨时半会儿没有缓过劲来,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的问道:“敢、敢问您是来看病还是抓药的?”   小伙计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要说亲的年纪,此时脸红的要命,声音都不敢说大一些,怕惊扰了她。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她就站在柜台前,逆着光,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安梨将篮子上的布掀开,有些小心的把灵芝拿了出来,“还劳烦您帮我看看这个能不能换银子。”   “哦、好,我看看,”他回过神来又飞快的看了一眼安梨,才把目光放到那已经有些破烂了的灵芝身上,有些遗憾的说道:“这个当然能换银子,只是这个品相不大好,可能就换不了多少了。”   “这个很难找的,”小伙计开始搭话,他夸赞道:“想必姑娘找这个费了不少力气吧。”   安梨没有心思与他再说这些,只想快点换钱走人,于是便拍了拍叶小妹的头答道:“其实也还好,这是我家小姑子跑到后山玩时不小心找到的,运气罢了。”   小姑子?   原来已经成亲了啊,小伙计有些遗憾,但是还是说道:“那姑娘稍等一会儿,我找大夫来帮你估个价。”   他又补充道:“大概能换个四五两银子是没问题的。”   往常也有采药人过来卖药,他倒是也见过几次卖灵芝这稀罕物,价格都是十几二十两银子往上走,他想,虽然这姑娘的灵芝破了些,但也至少还能换些银子。   药铺的大夫六十上下的年纪,听见有个姑娘要卖灵芝时有些惊喜,但见到灵芝时却皱了下眉头,“可惜了。”   安梨有些紧张,难道换不了银子了吗?   老大夫颇有些可惜的摇摇头,然后对她说道:“这个灵芝破损的厉害了些,药性也受了影响,如果姑娘要卖的话价格定然不会太高,七两银子,如果姑娘愿意的话我们铺子就收了。”   叶小妹激动的晃了晃安梨的手,七两银子,好多!   这个价格的确是安梨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换个两三两就差不多了,却没想到足足有七两银子!   这下好了,不仅叶弥心的成衣有着落了,还可以给两个孩子多卖些零嘴,给柿子扯快好些的布做衣裳,还可以攒下一些来。   到了成衣铺子时,安梨看了一圈,毫不犹豫的指了指挂在最中间,绣样最精致,布料最好的一件衣裳。   老板娘当时就笑了,“姑娘诶,还是换件衣裳吧,这件太贵了,要二两银子呢。”   叶小弟吃了一惊,他望向那件衣裳,仔细的看了又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和嫂嫂做的衣裳不一样吗,怎么还要花二两银子!   安梨却觉得那件衣裳不错,看料子挺好,估计是准备的秋款,颜色是偏一点竹青色,从领口开始到腰间下绣了两支劲竹,就连袖口都绣上了花纹。   不愧是贵些的,旁边的一些都比不上它一件夺目。   这件衣裳适合叶弥心。   “就这件了。”   老板娘有些探究的又看了她几眼,后来明了,指不定是哪家受宠的丫环,买了去讨好少爷的,正常。   怕到时候升个姨娘也差不多了,生这么好看,以后估计有得受宠的好日子。   “那我就给姑娘装起来了。”   安梨点头,又问道:“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这种衣裳,就大概这种价位就好了,不要再贵了。”   上京总不能只穿一件衣裳吧。   老板娘笑的高兴,本以为砸手里了的贵物竟然没几天就卖出去了,此时说话也亲切了许多,“大妹子你要这么贵的那肯定没有了,再贵些的就要去城里了,我们这个地方太贵了卖不出去,难有人买的。”   她指了指往旁边一些挂着的衣裳,“男人的衣裳也就这些了,那几件便宜许多,你要的话给三百文一件就好了。”   “还有这最下面折起来的衣裳,五十文到一百文都有,但我估计姑娘你也看不上。”   果然东西贵些和便宜些还是有差别的,最下面的那些衣裳估摸着是麻布的料子,三百文的应该是细棉。   本来想着省钱的安梨又给叶弥心扯了两块好料子,给老板娘付手工费做两件成衣出来,然后给安世买了一件细棉成衣一件麻布成衣,还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买了一套细棉成衣。   最后她数着自己手里剩下的二两多一点银子,十分纠结的给自己也买了一身衣裳,还有一条红肚兜。   安梨红脸。   这些东西买起来很快,几人大包小包的到镇门口时牛车还在等着。   几个妇人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有些好奇,止不住的往上面瞄。   叶小妹嘴馋,在车上时就忍不住拆了米糖然后困在安梨怀里吃着,吃的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妇人不禁开口问道:“叶家的,你卖豆腐赚了不少银子吧,我瞧你最近手头很宽裕啊。”   安梨瞟了一眼她背篓里的黄豆,笑着点头,“是的呀,这豆腐老好卖了,我每天晚上磨三斤豆子,第二天一上午就卖完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她卖的时候的确好卖,虽然现在就不一定了。   那妇人点头,心里有些窃喜,自己这豆子没买错,果然赚了不少,“那你看看我也买了些豆子回来磨豆腐卖成不,你不会介意的吧,大不了咱们不在一条道上就好了。”   安梨终于正眼看她,有些瘦,颧骨突出着,笑起来显得有些凶。   “我当然不介意啦,你想卖就卖好了,正好我最近身子不爽利歇下了,你还能多卖些呢。”   说客套话谁不会呢。   那个妇人当时就笑的更开心了,一个劲的拉着安梨讲话,恨不能把她夸上天才好。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心里也有了些想法,而早上那个碎嘴的方脸妇人将自己背篓里的黄豆遮了遮,眼神飘忽不定。   安梨全程微笑,心里开始期待起来。   来村口接人的是叶弥心,他早早的就等着了,见到牛车过来便站了出来接过安梨手里的东西。   叶小弟和叶小妹很乖觉的抱着装着自己衣裳的布带下车,两人一起合力提着装零嘴的小篮子。   毕竟哥哥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他们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两人,这句话应该是对的吧。   “你猜我买了什么,”安梨有些羞,她想起自己买的那条红肚兜,像叶弥心抛了个眼波,“猜对有奖励哦~”   叶弥心浑身一震,心里开始迅速的思考起来,他咽了口唾沫,说道:“买了衣裳?”   算是答对了一半,安梨想勾勾他,于是摸了一下他的大手就收了回去。   叶弥心绞尽脑汁都没有得到个结果,又想起她妩媚的模样,有些心乱。   究竟是什么呢?   回家后安梨把几人的东西都给了他们,悄悄把自己的红肚兜藏好,然后回屋里继续纳鞋底子。   叶弥心眼眸暗沉的把东屋门关上,然后从身后抱住她,轻咬她的耳垂,声音沙哑,“我猜对了,什么奖励。”   安梨按住他想伸进自己衣领的手,轻轻说道:“不可以白日宣.淫哦。”   这可是叶弥心自己说的。   “干净了吗……”   安梨知晓他问的是什么,她呼吸有些紧张,“干净了……”   “那晚上……”   ——   今日村子里的人都有些忙。   李翠莺瞅着桌子上的豆腐脑袋一抽一抽的,这已经吃了多少天豆腐了。   “哥,你是不是又去买那个狐媚子的豆腐了?我们已经连续吃了半个多月豆腐!”   李明德瞅她一样,没搭话,叶大哥媳妇现在不卖豆腐了,他想买还买不到呢。   “娘!”李翠莺愤愤的喊了一声村长夫人,“你看哥他又买豆腐,我这天天吃豆腐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了,那还怎么嫁人啊!”   村长夫人沉了脸,“那是我压的豆腐,你爱吃不吃算了。”   她本来也想去卖些豆腐给小女儿多攒点嫁妆,但是始终拉不下这个脸面出去抢生意。   要是被人笑话了怎么办。   李翠莺有些愣,她呆呆的咬了一口碗里的豆腐没再说话,她娘可是村长夫人,怎么要也去做豆腐卖了。   说实话,她一直有些瞧不起村里其他人,毕竟她爹可是村长。   “娘,你不会也要去卖豆腐吧……”   村长夫人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面上有些难看,“不吃了,吃个饭话还这么多。”   村长夫人走后,一直不说话的村长开口了,“你娘想去攒点钱总不是要给你贴嫁妆?”   他的话语里压抑着怒气,“我一个芝麻大小的村长,连个狗屁官都算不上,你哪来的那副清高面子,还没嫁给一个官大人就把自己当凤凰啦?”   村长家大儿子把还想看戏的村长家大儿媳给拉了出去,李明德擦了下嘴角也溜了出去,然后趴在门边上看着。   他可没媳妇,他就喜欢看爹训人。   村长看着自己这个被娇纵的不得了的女儿,带着些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不要总是瞧不起谁,那叶家的媳妇怎么比不上你了你天天骂她?”   “她好歹自己能挣钱养家,你呢?你每天除了喊你娘你还会什么?”村长把筷子重重的摔着桌子上,气的眼前发黑,“不知好歹的东西!”   李翠莺从来没被这么骂过,她坐在凳子上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了,她想等着娘来救她,但是殊不知村长夫人也被她伤了心。   李明德蹲在地上看着,期盼他爹再多说些什么,他也不是不疼这个妹妹,但是的确是李翠莺太讨厌了,必须得长长教训。   “爹,我错了……”李翠莺低声认错,想快点离开。   村长叹了口气,“你娘没教你的今天我来告诉你,你真的以为嫁给镇上的秀才日子就好过了?但凡你出来这个家门,就再也没有这种舒坦日子了。”   “你要侍奉公婆,还要伺候你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相公,偏偏他还是个独子,家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其实村长不满意这庄婚事,但奈何自己女儿寻死觅活的要去说亲,“日后你少不了要受些磋磨。”   “你娘她都是为了你才想去多攒些银子,但你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本来村长和村长夫人相中的是隔壁村一个富农家的小儿子,这家家底殷实,虽说是田里刨食的人但也算明事理。   那个镇上的秀才他也见过,除了白净一些还有个功名在身之外,其余的都比不上那个孩子。   村长不愿再多说些什么,他对这个女儿,只能日后多帮着些,不要让她受太多委屈,至于其他的,只能看她自己了。   她自己做的选择,如今婚事已定,这苦怎么说她也得咽下去。   ——   “阿姐,这是给姐夫买的衣裳吗?”安柿看了眼那被仔细包裹起来的衣裳然后说道:“好看,适合姐夫。”   安梨有些心疼的把他已经磨烂了的袖口揪了揪,“阿姐也给你买了新衣裳,这件破了的就丢掉好了。”   “不用,”安柿摇头,“我是来给你干活的,用不着穿什么好衣裳,浪费。”   傻柿子。   安梨心疼他,把他的袖子撸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旧疤,“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虽然身上的疤不疼了,但那生在安梨心口的疤还没有愈合,她总是觉得难过。   “你穿阿姐给你买的新衣裳,阿姐心里好受些。”   烛光在晃,安柿学着安梨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阿姐乖。”   安梨顿时笑了出来,柿子长大了。   夜风渐渐清凉起来。   她最近注意到路过村里时会有豆子的香味,看来想去卖豆腐的人不少。   安梨反正无所谓,她一人卖的时候一天还能赚个五六十文,但是现在卖豆腐的人一多再加上卖一些其他物什的也多了起来,就算她现在再去卖,一日也顶多有个十来文钱。   而且,每日吃豆腐也会腻的吧。   狼多肉少,安梨闻着空气中吹来的豆子香味,勾唇一笑,那就让她们争好了。   她也没骗人啊,的确卖豆腐挣银子。   但豆子一斤可不便宜呢,磨豆子也费不少力气,那到时候赚不到银子怎么办呢?   安梨想,还是气死她们好了。   她在村里不讨喜,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总是会有人来碎嘴,甚至她们连小孩都不放过,真是白长这么大个人了。   基于今日的事情,安梨告诉了叶小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这是她的娘亲教她的。   安梨没读过书,但是道理她都懂,路有冻死骨,世上许多人都要比他们过的还要难,他们浪费的,不屑的,或许是其他人渴望的东西,甚至是来救命的。   这种感觉安梨体会过。   拿不出五十文的药钱,她的娘亲病死在榻上,而那五十文,不过她那后娘一盒脂粉的价钱。   就是这样,各人并不相通。   夜来。   安梨将自己里里外外的洗了个干净,然后又抹了点叶弥心买的口脂,将红肚兜穿在了里面。   看长烛渐渐消融……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四) 心跳声如耳语……   心跳声如耳语。   安梨拿着镜子照了又照, 见镜中人眉目如春水,衣衫半解中透出那抹勾人的红色来。   她想, 今日也算是新婚夜了。   她不记得自己成亲时的模样,但是那日她哭的伤心,想来定然不大好看。   这烛就让它亮着好了。   亮一晚上。   她要让叶弥心睁开眼就能看见她,就连闭眼也要是她。   开门的声音打破寂静,有些刺耳。   美人如玉。   安梨端坐在床前,衣裳敞开了些, 细细的红色丝线勾勒着柔软。   叶弥心的步子不由得顿了一下,他眼眸低垂端详着,轻嗅安梨身上的香味, 语气里带着愉悦,“这就是奖励吗……”   “我很喜欢……”   安梨抚摸他的脸庞,红唇轻启:“相公……”   她的手有些凉, 叶弥心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听她一遍遍的唤着自己。   “我看看你……”   安梨感受着他的体温,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话,“那你就看吧。”   滚烫。   叶弥心心中藏着事, 他不语, 仔细的看着她, 似乎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刻在心底。   他的手指在那丝线上绕了又绕, 最终抚上了她的头顶。   “我亲亲你就好了。”   “嗯……”   安梨半睁着眸子, 看他情动的模样。   不知今夕何年。   “等我考完回来, 你再给我好不好?”他喘息, 唇齿厮磨间漏出这句话,“我要走了,我担心你。”   “我害怕你有孕, 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受欺负了怎么办……”   叶弥心他摒弃掉自己自私的想法,真正到了临别时,他最担心的还是安梨。   安梨听不懂,也不懂他为什么不再进一步。   “可是你不是说想要我给你生个孩子吗,你不要了吗?”   “对不起……”他的手落在安梨的面颊上,珍重地亲吻了她的脸颊,“等我回来好吗?”   安梨这下听懂了,她气急拧眉,直接将他的衣裳扯开,“你哪有那么厉害,还一次就能怀上了?”   “你就直接说好了,到底圆不圆房!”   叶弥心咬牙,“圆……”   虫鸣声不停,风也不停。   一边聒噪一边入耳悦人,一边撩拨一边随之而颤动。   月光汇聚成溪流,点点滴滴都是琼浆玉液,星火掠过长空,所有碰撞皆是甘之如饴。   树木的扎根的土壤遇上甘霖后便丰沛渗出美好。   红烛终究是燃了一夜。   ——   次日。   安世若有所思的盯着东屋的门,面无表情的削着手中的木棍,见到叶弥心出来后换个个地方背对他继续削。   现在时候应该是有些晚了,过了吃早饭的时辰,叶小弟和叶小妹一人端了个碗喝白开水,见他过来都眼巴巴地望着,“嫂嫂呢?”   叶小妹摸了摸肚子,有些委屈的说道:“小妹好饿。”   安梨和两个孩子说过,只能吃饭后才能吃零嘴,要说平日里两人没空时安世也会做饭,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坐在院子里削了一上午的木棍。   叶小弟又喝了一口水,说道:“那个哥哥他不饿,他一直在削棍子。”   叶弥心拍了拍他的头,然后进厨房开始做饭。   最后安梨是被叶弥心喊醒的,被喂了两口饭就又睡下去了。   她有点后悔,昨天晚上不应该激他。   这个人就像条饿极了的狼一样,太折腾人了。   等到她终于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安梨浑身疲软的稍稍坐起来一些,她把被子拉开,看见床单上的那抹红色,不由得有些烧脸。   要穿的衣裳被折好放在了凳子上,她穿起来有些困难,身上疼的厉害。   叶小妹坐在她的门口,见她出来了便想让她抱,叶弥心连忙将她拎开一些,“嫂嫂身子不适。”   安梨红着脸走过去没敢看他。   现在她只要一见到这个人就想起昨晚的事来,就连走路都不太爽利。   安世一直跟着她,姐弟二人在厨房谈话。   “阿姐。”安世唤了她一声,低头没有再说话。   安梨把锅里温着的红糖端出来喝了一口,有些奇怪的看他,“怎么了?”   她的嗓子还是哑的。   安世猜测到了二人昨晚做了什么,但是其实他不太想知道,“你感觉还好吗?”   “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安梨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他是你的姐夫,我嫁给他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姐弟二人还想再说些什么,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叶小弟把院子门打开,看见屋外的马车时有些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安梨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没有出去,安世眼眸低沉,抿唇看着院子里的人,没有说话。   两人进了屋,等到再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叶弥心走到厨房,他先说话去发现自己似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响,他才说道:“我要走了。”   安梨坐在小凳子上,掰着手里的柴火枝,面上沉在阴影里,“走吧。”   “对不起,”叶弥心想牵她的手,却被打开,“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干脆不要回来了,”安梨闷声道:“走吧,把小弟和小妹也带走,我和柿子过就好了。”   带着温热的手掌落到她的头顶,然后熟悉的怀抱将她拥住,“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或许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马车是从后山那边过来的,叶家又在村子最东边,周围没有邻居,谁也不知道叶家发生了什么。   安梨有些鼻酸,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来,不想让他走前有太多挂念,“那你好好考试,记得回来见我,我还在等你。”   “我知道了,”叶弥心心中万般不舍,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他带着些眷恋的亲吻了安梨的脸颊和唇角,“我舍不得你。”   厨房的光线有些昏暗,安梨感受到他在亲吻自己。   “我要走了,带上了你给我买的衣裳,很好看。”   马车行远,安梨再也忍不住的哭着跟着跑了两步,却因为腿脚酸软摔倒在地,安世把她抱回屋中,叶小弟拿着方才叶弥心留给他的东西没有说话,只紧紧地看着马车的背影,叶小妹有些难过,但是她知道嫂嫂肯定更加难过。   “叶贤弟,你那位妻子对你用情至深。”傅诚虽然只远远地透过车窗见到一个轮廓,但是也能猜到是一个怎样的妙人。   叶弥心在看见安梨摔倒时心好像揪起来了一样,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她面上的泪痕和那声哭着喊出的‘相公’。   他终究还是对不住他的妻子。   “等京中的事情稳妥了,就把他们都接过去吧,”傅诚宽慰他,“京中一事从急,弟媳会体谅的。”   “父亲他很挂念你。”   叶弥心从窗外收回目光,低低的点了一下头。   傅诚成亲了,是遵循的父母之言,他不大能体会到二人的感受,但是他是有些羡慕的,这样的感情很好。   但是他家中妻子也贤德,如此也不错。   他不再多说些什么,二人一路沉默。   ——   安梨一整天都没说话,也没有吃饭,只是默默的啜泣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屋子,她把昨日弄脏了的床单被褥全部拆下来洗净,然后又整理了柜子里的衣裳。   她的鞋底还没有纳完,她给相公做的成衣也还没有取出来,就连她身上的疼都还没有缓过来,可是她的相公却不见了。   一别就是数月,她心里不好受。   但是安梨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当时把那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新衣的包袱里面,叶弥心把衣裳带走了,那他至少上京后遇到要用银子的地方无需麻烦旁人。   她想了很多事情,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感觉他不在了,就像心里挖空了一块一样。   安梨还想着,今天晚上会不会还痛,还想着趁他还在家里一起去挑几块给小孩做衣裳的料子,还想着许多许多有他参与的事情。   叶小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走,是不要他们了吗?   安世沉默的坐在东屋门口,捏着怀里的银票没有出声。   叶弥心把一百两银子全给他了,让他护好阿姐,银子不要舍不得用,不要再让阿姐受累。   他嘲讽一笑,那是他的阿姐,就算有没有银子,他都会拿命护着,他舍不得让阿姐难过,让阿姐受累。   “哥哥,”叶小妹拉了拉他的袖子,大眼睛里面闪着泪花,“大哥哥不要嫂嫂和小妹了吗?”   安世没有说话,他把叶小妹抱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给小姑娘擦了擦泪珠。   叶小弟站在小房间门口看着两人,他没有说话,回到屋子里打开叶弥心留给他的东西,是一封信,里面有些字他还不认识,但是大概可以猜出意思来。   信件有两份,一份是出自叶弥心的手笔,另一份则盖上了官印。   叶弥心信件的内容大致是这样,不过就是叫他和小妹好好听嫂嫂的话,不要让嫂嫂难过,如果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就拿着另一份信去县里找县令。   叶小弟收起信件,将它藏好,他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忧,哥哥走了之后,怕是嫂嫂会不好过。   安梨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做什么了,她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感觉到失落。   现在夜里没有人会抱着她给她揉肚子了,那个给她掖被子摸她头发的人不在了,她不习惯。   明明昨夜两人都还在缠绵,今夜就分隔两地。   如果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安梨想,或许叶弥心也是同样的在想她。   ——   次日,安梨便上了镇子,成衣不知道还有没有做好,如果做好了就拿回来,没有做好就把银子退了,省点钱出来给叶小弟读书。   前几日村里请了个教书先生,据说是村长家未来的女婿,也就是李翠莺的未婚夫,是个镇上的秀才,全是看着村长的面子才留下来教书的。   虽说安梨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孩子该去读书还是得去的,从前叶弥心在,他可以教,但是他现在不在家了,安梨和安世都只能识字教不了人,还不如让叶小弟去学堂妥当。   她今日走路还是有些别扭,成衣铺子老板娘见着她了顿时便笑着打趣道:“姑娘,现在是小娘子啦?”   据说经事前后的确是会有些差别,但是安梨看不出来,想来是被老板娘给看出来了。   “怎么了,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老板娘上下端详了她一眼,说道:“你那衣裳还没开始做呢,我寻思那是秋装便想着缓两日再做。”   安梨有些疲惫的揉了下眼睛,然后说道:“那衣裳我就不做了,我相公他出远门了,暂时穿不上。”   “你相公?”老板娘恍然,原来是给相公做的,怪不得这么舍得,亏得她还以为是哪家受宠的丫环呢,“那好吧,但是那付的二百文定金是要留在我这儿的,我只能把料子还给你。”   “料子我也不要了,反正都是好料子,我也没拿回去过,要不你看看给我收个价拿回去算了。”   “这……”老板娘瞅了眼她,有些犹豫的说道:“那料子是一两三钱银子,我退你一两,料子归我。”   “你要是知道,这可没有卖出去的东西还兴得退的道理。”   安梨点头,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了,能有一点是一点了,她还要养三个小孩呢。   柿子也是小孩。   老板娘嘴里嘀咕了一句,心里还是挺高兴,毕竟这种人少,相当于是让她白得了四钱的银子。   那到银子后安梨便回村了,之前买的菜家里还剩了许多,暂时没有需要添置的,她还是早些领着叶小弟去学堂报名好了,笔墨这些东西家里也有。   或许是由于昨晚的确是没有睡熟的缘故,她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走着,牛车不知为何今日走的格外早,她只能走回村子里去。   她在想着,豆腐生意做不成了那该做些什么才能赚银子,每日往返镇上和村里实在是太过奔波,而且家里小孩多,她不放心。   尽管叶小弟叶小妹和安世能帮上她许多地方,但是安梨还是不放心。   她走神间,一不注意就被人撞倒在了地上。   其实那人没用多大力气,只是安梨现在还有些站不稳罢了。   是个白面书生,他面上有些苍白,看起来病弱,此时满头大汗的往村里走着,见到自己撞了人有些惶恐的连忙想将人扶起来,“真是对不起,敢问姑娘可有伤着?”   安梨避开他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只应了一句“无事”。   “姑、姑娘,”那个书生愣了一会儿,连忙追上她,一张脸通红,“姑娘可是也要往李家村去,我也是,不如一起同行。”   可怜这个读书人就连跑两步都要喘不上气来,安梨却是有些好笑的问他:“你倒是不怕被人嚼舌根,我已经成亲了,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好了。”   “我……”书生被她堵住了话,只有些羞愧的答道:“是小生唐突了。”   安梨不愿再多理他,只想早些回家。   那个书生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时而红脸,时而羞愧低头。   叶小妹似乎是有些忧心,小姑娘一直坐在门口,直到远远地看见安梨才松了一口气。   “嫂嫂,”她懂事的帮安梨接过篮子,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顿时有些慌张起来,“嫂嫂你去哪里了?”   “去镇上给二哥哥赚银子了,”安梨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来宽慰她道:“嫂嫂不会走的,大哥哥也不是走了,他过几个月就回来了。”   “大哥哥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呢对吧。”   叶小妹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袖,带着些哭腔,她被昨日的场景吓到了,“小妹知道了,”   昨天,哥哥走了,嫂嫂很难过,二哥哥也不理她,柿子哥哥也不说话,她真的好害怕。   “晚上去和嫂嫂睡觉觉吧,”安梨抱了抱她,其实她只是一个人不习惯了,“屋里太黑了嫂嫂害怕,小妹保护嫂嫂好不好?”   叶小妹重重点头,“小妹会保护好嫂嫂的!”   大哥哥不在,那她就要帮大哥哥保护好嫂嫂。   安世没有把叶弥心留下了一百两的事情告诉安梨,他想等阿姐走出这个情绪了再说,免得她徒增一些担忧。   午饭已经做好了,就等着安梨回家然后吃饭,是安世做的,全都是他心爱的阿姐最喜欢的菜。   他想,阿姐昨日没有吃饭,今日看见喜欢的菜可能会高兴一些,就会多吃一点。   现在家里的屋子盖起来了,安梨也不打算在上面另外加窗子,加个门就好了,做浴房吧。   可能这个屋子几人也住不了多久了,等到叶弥心再回来的时候,他说要把他们都接到京城里面去。   “柿子,阿姐问问你,”安梨想带着安世一起,“你姐夫说到时候把我们都接到京里面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阿姐在哪我就在哪。”   其实安世无所谓,他只要和阿姐在一起就好了,他一定会陪着阿姐的,不然如果阿姐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受了欺负怎么办。   其实安梨是害怕的,只有和弟弟在一起,她的心里才会安定一点。   她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听说村里的学堂这几日就要开学了,吃完午饭后安梨就带着叶小弟过去了,至于叶小妹,把小姑娘和那些男娃子丢在一起她不放心,还是等到了京城以后请女夫子过来教书吧。   安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学一些东西才好,要不就让叶小弟上学回来也教教她好了。   叶小弟听说了她的想法后点头,“我会好好教嫂嫂的。”   他听说过那些贵女们是如何被教导的,其实他的嫂嫂也很好,但是叶小弟想,还是不能让嫂嫂觉得比别人差了许多。   村里的男娃子几乎都被送过去了,安梨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女孩。   一共有两个桌子,一边是在缴纳束脩,一个月是收一百文,一日上三个时辰的课,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有些贵了,隔壁一些的村子只要五十文一个月。   有些人领着孩子过来,听说了束脩之后就又带着孩子走掉了,他们家一天攒两个鸡蛋,一个鸡蛋一文钱,他们得卖多少鸡蛋才能上得起这个学。   本来是秉承着让家里男娃过来识几个字,以后好去镇上找活干也好娶媳妇,这个束脩这么贵,还不如不学好了。   之前车上碎嘴的方脸妇人也带着自己男娃过来了,那孩子在一边哭着说要去学堂,方脸妇人面上没什么好脸色,他们家里哪有这个闲钱去给他上学堂。   这件事她说来就气,前几日她兴致冲冲的买了十斤黄豆回来,连夜给磨了出去卖,结果一整日从李家村开始走了四五个村子都才只卖了四文钱,要知道,她那日可是磨了整整五斤黄豆。   五斤黄豆花了二十文!   现在天气热了,豆腐也是个不能放久的东西,当天晚上就全馊了,害的她家男人把她骂了好一顿,差点没打她。   方脸妇人越想越气,最后把过错归咎在村里其他卖豆腐的人身上,肯定是她们抢了生意!   最后她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走了。   叶小弟和安梨默默的看着没有说话,他们在排队要去交束脩,其实排起来很快,因为好多人听见这个价钱的时候就走了。   负责收钱的是李明德,他看见安梨和叶小弟时有些惊讶,“嫂子你怎么把小家伙给带过来了?”   他有些神秘的低声说道:“你就让叶大哥在家教就好了,那个教书先生不太行,没什么学问,不要浪费这个银子了。”   是的,李明德不喜欢他这个未来妹夫,不仅看起来病恹恹一副活不久的样子,还爱装模作样,他最烦这种人了。   安梨只能说道:“你叶大哥他出门一段时间,我不想让小弟的学问落了下来,索性就带他过来了,有人教总是好一些。”   李明德撇撇嘴,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靠近,“我就说嘛,叶大哥学问可了不起了,还怎么需要跑到这儿来让小家伙学东西。”   他拿出本子来记账,摇头道:“啧,这个一百文我都收的心慌。”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五) 想象着他还在……   这话说的稀奇。   “怎么个心慌法了?”安梨数出一百文给他, “你觉得收高了吗?”   李明的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和你讲啊, 隔壁几个村的束脩一个月都才五十文呢!”   “而且啊,这个教书先生他啧……”   等到身后人满脸青黑的靠近时,安梨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教书先生怎么了?”是之前那个书生,他面上十分的难看,“李兄有事还是直接说好了,何必学那些妇人在背后嚼人舌根呢?”   安梨想替李明德辩解两句, 却发现他厉害的不得了,直接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回他道:“教书先生当然是教的好啊,这还能怎么呢对吧。”   “你瞧瞧你, 听话只听一半,难道我还能说你什么不好不是?”   那个书生脸色可算好看了一些,他冷哼一声, 目光落到安梨身上,顿时有些惊喜,“姑娘,你怎么来了?”   李明德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一个转, 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替安梨接过话, “叶家嫂子送她家小叔子过来上学堂, 妹夫你可得好好教啊。”   这话中含的信息量不少, 那书生的话被堵住了, 于是又看向叶小弟道:“我自然是会尽心教的, 毕竟村里的小孩之前都没有摸过笔杆子,我心中不忍,又怎么会不尽心教他们呢?”   安梨拍了拍叶小弟的头, 心想,她家孩子会的可不少呢。   “我姓孙,叫我孙夫子就好了。”   学堂明日开课,规定是一日三个时辰,上午卯时来巳时走,中午在家休息一个时辰吃过午饭,下午末时来,温习一个时辰回家。   安梨觉得其实都还好,能让叶小弟多学点东西的话这一百文花的也值。   她也不懂这些东西,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叶弥心也不在,所以她只能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要说其实家里少了个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其他人不知道,但安梨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偶尔回头的时候没有人望着她满眼温柔。   安世担心她,于是主动提出早上送叶小弟去学堂,叫她好好休息,叶小妹也很乖,从来不会吵人,做什么就吃什么,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半个月,渐渐地,好像一切都回了正轨。   叶小弟在学堂过的也不算好,没有人和他玩,也没有人理他,其实他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课,无所谓了。   但是最让他不舒服的一件事却是,那个教书先生孙夫子,肚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他讲的东西哥哥已经教过了,叶小弟都懂。   孙夫子上课只教识字写字,不教里面的意思,不读书,也不教理解古今文献。   叶小弟觉得,这个课上的没意思。   只有每天回家教嫂嫂时,他才觉得,或许也还行。   有那么几次,孙夫子下学时有意无意的问起嫂嫂来,叶小弟只说嫂嫂很好。   他越来越不喜欢孙夫子了,他在窥探嫂嫂。   这日下午,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的课就休沐了,孙夫子没了人影,只留下一群半大的小子在祠堂里乱七八糟的背书。   叶小弟专心的看着哥哥留下来的手抄书,上面全都是注释和见解,孙夫子也见到过,他教训了他,说不要乱看一些胡乱写的东西,会耽误了知识。   这才不是乱写的东西,他的哥哥是当年京中白鹤书院榜上第一的试生,他会的东西,比好多人都要多。   一个纸团被丢到了叶小弟的背上,他只轻轻地蹙了一下眉,没有理会。   紧接着,先是硬掉了的馒头,再是捡到的木头块,等到一块不算小的石头丢到他的背上时,叶小弟把书合上,走出了祠堂。   时辰到了,该回家了。   “叶弥智,”一声微弱的喊声将他唤住,然后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你不生气吗?”   是昨日才入学的吴家小子,吴来宝,叶小弟记得他,他是之前第一个站出来指证王幺婆子的人。   “生气没用。”叶小弟甩开他的手,“我不想让嫂嫂担心。”   嫂嫂已经很辛苦了。   “石头打在背上不疼吗?”   叶小弟垂眸,拿好自己的小布包继续往外走。   还未等他走出两步,祠堂内便响起了一声哀嚎,这是村口赵家小孙子赵顺的声音。   叶小弟记得,这个人骂过他是小.贱种。   吴家小子一把拉起他就跑,一边跑一边骂道:“打死他,谁叫他总是欺负你。”   叶小弟不明白,等到自己被他迷迷糊糊的拉着跑了好远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气急。   他一把甩开吴家小子的手,小眉头紧紧的皱着,给嫂嫂惹麻烦了。   吴来宝的脸蛋跑的通红,他喘着气,差点摔倒在地上,“你、你怎么不跑了?”   “你为什么要打他?”叶小弟心里有些生气,现在哥哥不在家,要是他们来欺负嫂嫂怎么办。   “可是、可是他打你呀……”   吴家小子小脸白白的,此时透着热起的红来,他长得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一些,有些幼态。   “那又关你什么事?”   叶小弟不再理他,自顾往家里走,一边想着应对的办法。   吴来宝在原地怔愣了一下,然后又跑上前去追上他,解释道:“他是不是一直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哥哥有学问,嫂嫂做的豆腐也好吃,”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妹妹也好可爱。”   叶小弟的步子顿住,有些恶狠狠的转过身来,“警告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   这些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   尽管叶小弟对他的厌烦已经摆在了脸皮上,但是吴来宝还是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的跟着他回了家。   安梨在门口等着接他,见到两人一起回来有些吃惊,小弟这是有要好的朋友啦?   “嫂嫂。”   叶小弟率先跑了进去,他想关门,却发现吴来宝也不要脸的喊了声“嫂嫂”然后溜了进来。   安梨笑着摇了摇头,把刚在水里镇着的豆腐花儿给几个小孩盛了出来,又拿出来之前买的豆糕。   总之叶小弟有朋友她自然是高兴的。   叶小妹有些好奇的看着吴来宝,却发现他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一边用小勺子舀着豆花一边还咬着嫂嫂给她和哥哥买的豆糕!   明明嫂嫂说不吃饭不能吃零嘴的!   吴来宝第一次来叶家有些新奇,他一个劲的把安梨喊着嫂嫂,把安世喊着哥哥,叶小弟和叶小妹坐在一旁舀豆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人真不要脸。   安梨倒是喜欢这个孩子,她笑着问道:“你和小弟是同窗吗?”   吴来宝亲亲热热的去牵她的手,“是的嫂嫂,我和他是同窗,我们玩的可要好了。”   小孩子只不过是喜欢好看的嫂嫂罢了,他又能有什么错呢?   毕竟吴家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孙字辈的男娃娃,而吴父的这一辈也只有他一个男丁,所以吴来宝就算是吴家的独苗苗了。   不过虽说这吴家男丁少,他家女儿可多,大都嫁到了隔壁村子,也都疼爱这个弟弟,如果出了什么事,一挥手就带着自家男人杀过来了。   村里人可都不敢惹。   叶小弟终于忍不住的开口了,“不许你牵我嫂嫂!”   嫂嫂只许他哥哥还有小妹和他能牵,哦,还有嫂嫂的弟弟,柿子哥哥能牵。   其他人都不可以!   吴来宝却是委屈,他慢慢的走到叶小弟的身后,状似无意的拍了拍他被砸的地方,“那我就不牵好了。”   叶小弟疼的眉毛抽了一下,安梨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吴家小子看起来可是没什么力气啊。   “嫂嫂!”吴来宝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的跑到安梨那儿,然后说道:“叶弥智是不是受伤了,我之前见到有人用石头丢他!”   “才不是石头!”叶小弟有些着急,“那就是沾了墨水的纸团而已。”   安梨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叶小弟,“你不要骗嫂嫂。”   叶小弟犹豫了,没有答话。   吴来宝趁机溜了出去,他回家时刚好看见来算账的赵顺一家人被他祖母骂的狗血淋头。   他皱了皱自己的鼻子,嗯……还是叶家好玩。   吴来宝以前就喜欢叶小弟,他觉得叶小弟和别的村里的孩子都不大太一样,总之就是,他很奇怪。   他不玩泥巴也不吃糖,不流鼻涕泡也不穿脏衣服。   虽然有时候穿的破了一些,但是吴来宝觉得,他想和叶小弟做朋友。   他跑到村口的一颗大树下坐着打算等那群人走了再回家。   其实之前王幺婆子才没有亲他,他就是撒个谎而已,帮帮叶小弟,他才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受欺负。   反正就这样吧,叫叶家嫂嫂早点知道叶小弟在学堂里被欺负了,好好教教他,不然一直被欺负下去怎么办。   ——   叶家。   安世检查完叶小弟身上的伤后面色凝重的从东屋出来,“背上胳膊上还有腿上都有淤青。”   被砸的被推的被打的。   安梨的手颤抖着,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不应该叫叶小弟去学堂,结果害得他受了欺负。   “阿姐,没事的,”安世眉紧蹙着,安慰她道:“明天我去把那些混小子教训一顿就好了。”   叶小弟眼眶红红的出来,有些忍不住的抱着安梨的胳膊说道:“嫂嫂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五岁的孩子脸上的奶膘都还没消下去,却总是说些这种叫人心疼的话。   安梨摸了摸他的脸,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嫂嫂去煮个鸡蛋给你滚一下,你和柿子哥哥说会话好不好?”   “好……”   安世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和我说一说吧,为什么要瞒着阿姐。”   叶小弟抽了下鼻子,有些难过,他的身上其实好疼,“我不想让嫂嫂担心。”   “嫂嫂她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哥哥不在家,他们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安世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他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泽,“那我们就偷偷地报仇就好了,不让他们知道就行。”   于是乎,吃完饭后二人就借口散步出门了,叶小妹想跟着却发现一转头两人就没了影子。   叶小弟有些激动的抱着树枝,语气有些颤抖,“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二人趴在一颗大树上,一棵很大的树。   现在天色已经有一些擦黑了,树底下有几个小子在玩泥巴,他们都欺负过叶小弟。   “嘘。”安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折了一枝树枝往下面丢。   一个小孩子瞬间就发出了一声哀嚎,骂骂咧咧的说道:“这棵树上掉树杈子,疼死老子了。”   其他几人不信,树上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掉树杈子。   等他们又玩了一会儿,叶小弟终于按奈不住的折下一支树枝丢了下去,接着一根两根……   直到那群小子哭着回家说闹鬼了才收手。   “快走。”   安世抱着他手脚麻溜的下了树,二人往家中跑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他们家的大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看不见什么。   叶小弟有些兴奋,他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拉着安世的袖子说很开心。   安世的眸里泛起一些笑意,直接一把将他扛到了肩膀上,“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能平白让别人欺负了,不然嫂嫂会更加难过的。”   叶小弟的脸都红了,他重重点头,将这话记在了脑子里。   安梨不知道两人做什么去了,见叶小弟回来时的模样,便以为是安世与他好好的说了许多,好好的玩了一下,见孩子心里没有什么介怀,她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不明白,祠堂里不是有夫子吗,怎么还能让孩子们干出这种事来。   休沐日过后一早,安梨就带着叶小弟去学堂了。   孙夫子看见他有些惊喜,哈欠也不打了,连忙出来接她,“姑娘你怎么来了?”   安梨微微蹙着眉面上有些愁容,令他心疼不已,只恨不能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的哄上一番。   “孙夫子?”   “啊、啊?”   午日的阳光洒在她的皮肤上,白皙透亮的脸颊上透出粉红来,她的眼睛里面像是闪着波光,妩媚又勾人。   孙夫子竟然一时间望着她娇艳的面容没有回过神来,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的答话道:“姑、姑娘怎么了?”   安梨颇有些忧愁的牵着叶小弟,然后望了一眼祠堂的那群男娃子说道:“孙夫子平日里都在祠堂吗?”   “这自然是在的,”孙夫子自信的笑了笑,“我带着这些孩子们学习,总是不放心他们,只担心不能把东西都教给他们才好,又怎么会浪费教授他们的时间呢?”   “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好了,”他有些目不转睛的盯着安梨的红唇,说出来的话也不太过脑子,“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   安梨退后一步,叶小弟立即上前横在了二人中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家孩子前几日回去的时候身上有些淤青,”安梨的声音又低了一度,看起来好像是有些胆怯一样,“我就是担心他在学堂里是不是受了欺负……”   这话一说,孙夫子立刻气愤填膺的说道:“姑娘你别怕,既然孩子交给我了,那我自然会负责的!”   果然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说两句话就要羞上一会儿,孙夫子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不知道这做了其他的事又会怎么样。   真是羡慕她的夫君……   这么好的福气。   不知道那唇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这腰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的软……   “那还是麻烦孙夫子多关照一下了,”安梨把叶小弟送进祠堂去,“你好好听话,不要怕,嫂嫂在家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她还是担心,要不干脆让柿子把这群混小子偷偷揍一顿好了,这个孙夫子看起来不太靠谱。   安梨叹气,还是不能动粗。   今日学堂来的人有些少,听说是有些孩子吓到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地。   孙夫子把叶小弟的位置调到了最前面,一连两个时辰的课下来都对他颇为关照。   但是他发现,这个孩子几乎没有不懂的地方,字都会读会认也会写,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没摸过笔杆子的孩子。   李明德说那个姑娘的夫君很厉害,也不知是有多厉害,他听说了,她的相公可不在家,而且两人才是新婚……   他想,就算这男人再厉害,但是不陪着自己的妻子,夜里不能抚慰她,那或许,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孙夫子也经过人事,他知道,这其中滋味如何的好,是如何的叫人忘不掉。   他走到祠堂外,看见娉娉婷婷而来的李翠莺别过脸,他闭了闭眼睛,开始想象安梨的模样……   叶小弟今日却是分外别扭,本来这个孙夫子每天就教两个字走人了,也不会管学生有没有听懂,今日对他这么关注,真是别扭至极。   还是他在窥探嫂嫂,叶小弟对他厌弃非常,真讨厌。   吴来宝兴致缺缺的叼着他的毛笔坐在后排,吊儿郎当的看两人互动,他可是听说了昨日的事情,说不定就是那个哥哥做的。   真棒。   本来叶家哥哥就不在家,他们就会欺负叶家嫂嫂还有叶弥智和他妹妹,就像是软柿子一样一捏一个准,这些人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反正他是这样想的。   这个祠堂里列着李家祖先的排位,本来把学堂设在祠堂也算是个好的意图。   但是怎么奈何,学堂里的大多孩子就是被家里强制送过来认几个字的,简单来说,就是当夫子的不好好教,当学生的也不好好学。   一下学,吴来宝就又跟着叶小弟回家了,也不打算回自己家说一声,反正就这么走了。   等到吴家老太太火急火燎的找过来时,他正坐在凳子上吃饭吃的不亦乐乎。   这吴家老太太往前一看,哟,还有鸡蛋呢。   她也不管了,反正自家宝贝大孙子开心就好了,至于吃了叶家的鸡蛋?没事,她吴家也不是小气的,大不了到时候送两根黄瓜来就好了。   “我知道是你做的对不对?”吴来宝神秘兮兮的对着叶小弟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叶小弟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午睡,不愿理他。   吴家小子往他身边凑了凑,自己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大堆话,最后挨着他睡着了。   房里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安梨把门稍稍合上一些,然后也打算回屋子睡一会儿。   她躺在床上却睡不太着,心里想起叶弥心来,她好想被抱一抱。   她想起二人圆房的那个晚上,安梨拿被子将自己盖住一些,心里有些发热。   哪有刚圆房就叫人守空房的道理……   她在心里念着,叶弥心快点回来好了,她想他了。   安梨闭上眼睛,回想着他的手掌经过的每一寸地方,回想着他的呼吸,他的滚烫。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想象着叶弥心还在……   其实圆房那日的感觉也算不得多舒爽,但是这其中滋味她却喜欢,最后一刻总归是疼一些,但是后面多来几次后就好了。   大不了只是有些受不住罢了。   安梨将被子松开一些,有些发热。   她喜欢和叶弥心一起,无论是做什么,她也看的出来,叶弥心喜欢,喜欢这件事。   后面的几次渐渐的就不疼了,多了些其他感觉,安梨脸上发烫,想起那日的情景,默默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期间她有些怪叶弥心不疼惜她,但是,她也渐渐的喜欢上了。   她记得自己被一遍一遍的亲吻着,像是在云端,她几乎神志不清。   每一次的颤栗她都好喜欢,这是她和相公共同的感觉。   一直到了今日,她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太爽利,甚至还有些血迹出来。   身上的红痕都还没有消散,每次洗浴时她都可以看见,于是便又想到了他的滚烫。   实在是羞人。   她想相公了,一半依赖一半思念。   但是都没有关系,再过不了多久相公就要回来了。   等到他回来了,就不会再难受了。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六) 她最小气了……   最后一点朱红落下, 宣纸上的女子便栩栩如生的显现出来。   她发如黑瀑,娉娉婷婷, 哪怕是画中人也能叫人想象出她的美丽来。   叶弥心的手指落在画上,描摹着女子的眉眼,眼中生起温柔的笑意来。   他离家已经十多天了,他想安梨了。   念妻了。   也不知她在家中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拿着银子去买自己喜欢的衣裳首饰,有没有觉得不习惯, 有没有想他……   小弟小妹有没有吵人,安世有没有护好他的阿姐,村里人有没有欺负他们, 他的妻子有没有在盼望着他回来。   叶弥心拿起画卷挂在墙上,他望着画中人,在想象安梨对着他笑的模样。   今日的天气很好, 安梨把家中该洗晒的衣裳全部拿了出来,洗洗晒晒的晾满了一个院子。   安世帮她把衣裳拧干,被褥搬出,叶小妹则帮她把已经洗好的衣裳拿到干净的水里再过一遍。   一直等到叶小弟下学回来, 安梨才得空歇一会儿。   日子大概就是这么平淡的过着, 到了九月份, 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 叶小妹不知怎么的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 一直不知道胡言乱语着些什么。   安梨一夜未眠, 望着小孩子烧得通红的脸心疼不已, 大夫也来瞧过了,只说是染了风寒,开了一副药就走了。   这药吃了没什么作用, 叶小妹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吃饭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吃上半口就吐。   “这可怎么办才好……”   安梨着急的这几天也跟着瘦了许多,镇上的大夫也请过来瞧了,银子也花了,但小孩的病就是不见好。   安世在屋外熬着药,他眼底也有些青黑,晚上安梨熬夜看孩子他也熬着,晚上遇到烧的又重了还得去请大夫,隔着这么远的路把一大把年纪的老大夫背过来。   “阿姐,”他端着一碗黑的发苦的药过来,提议道:“不如我明日带小妹去镇上,让小妹在医馆待几天,总比我们这样请过来要方便。”   “这……”安梨数了数荷包里面仅剩的半两银子,有些发愁,“可是我们没有银子了。”   这几天看病吃药花了快三两银子,大夫出来需要出诊费,特别是镇上的大夫,来一次就花了一两银子。   他们家已经没有银子了。   安世把苦药灌进昏睡的叶小妹嘴里,然后把她用安梨的旧衣裳包着抱了起来,才说道:“姐夫给我留了一些银子……”   “他留了多少。”安梨有些紧张。   安世犹豫了一下,“十两。”   见安梨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这个慌撒对了。   “那就好……”   本来安梨担心那个傻子会把一百两全都留在家里,那样的话他上京该怎么办,用什么。   ——   今日的叶家只有叶小弟和安梨两个人,安梨早早的做好饭后就把院门栓紧了。   叶小弟的小脸有些严肃,他望着院门的方向有些担忧,柿子哥哥不在,万一有歹心的人过来,他一定要保护好嫂嫂。   毕竟,今日那个孙夫子又向他问起了嫂嫂来。   村里有条河,河水不急,临近后山的地方有块地方草丛长得又密又高,再加上平日里没人过来,这里到处都是短木杂草。   此时草丛里微微的颤动着,还传出压抑的呻.吟。   过了一会儿,草丛的摇晃止住,孙夫子原本病的青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他衣裳不算乱,只稍稍的整理了一下便走了出去,往村里而去。   草丛凹陷了一块,李翠莺手脚慌乱的穿着衣裳,她想喊孙夫子等到她却又担心被路过的人听见。   地上斑驳又脏乱,她的衣裳被垫在身下,就算穿到了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做什么好事回来。   李翠莺有些着急,她把自己乱了的头发扶了一下,再看时却发现周遭已经没了人影,孙夫子早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她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情,在她还没有顺利的嫁到孙家之前,她绝对不能出现什么不好的谣言来。   由于安世不在,每日叶小弟上下学就只剩了一个人,他不愿意让安梨送,怕她又被孙夫子纠缠。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   孙夫子他看出了些什么,于是有些故意的问道:“你家大人这几天怎么没来送你?”   “村里路不远,我可以自己走……”   孙夫子面上露出一抹笑来,他的目光落在叶小弟的身上,若有所思。   叶小弟回家时面色很难看,安梨往他身后一看,孙夫子竟然跟着他回了家。   孙夫子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往院内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安世,心里便有了些主意,他笑着说道:“叶弥智在学堂的表现很好,听说是家里有个哥哥在教他,我便想着来了解一下,日后也好教这个孩子。”   安梨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孙夫子,见他站在院门处,自己关门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于是便让他进院子来了。   毕竟要是被旁人看见有男人站在她的院门口那更加说不清,还不如到时候让小弟送他出去。   “孙夫子你说吧,”安梨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就问好了,平日里也劳烦你费心照顾我家孩子了。”   孙夫子的目光从她的胸前掠过,他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说道:“你家相公读过书?”   “读过。”   孙夫子点头,他听说这叶家男人就是一个给人抄书赚钱的,识字也不奇怪,不过到底是一些浅显知识,搬不上台面。   “那他现在在何处?”(丽)   “他去城里几日,再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安梨坐的离他有些远,叶小弟站在她的身侧,她答道:“不过我娘家弟弟在,平日里总是有人帮村,看着天色,估摸他也快回来了。”   安梨手心有些发汗,她希望这个孙夫子快点走。   孙夫子点头,目光开始渐渐地大胆起来,他紧盯着安梨的面颊,手指微动,“那你一个人在家就没有觉得害怕或者孤单吗?”   这话说的奇怪又露骨。   安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她笑了笑,拍了拍叶小弟的肩膀,“平日家里有四个人呢,哪里会觉得害怕。”   其实孙夫子是想问,她相公走了这么多天,她就不想男.人么。   “好了,”安梨开始下逐客令,“孙夫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还是早些回镇上去好了,免得你家里担心。”   “你看你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去给你做贺礼的,等到你成亲的那天,我给你提一篮子鸡蛋过去,就祝你和村长家女儿新婚快乐就好了。”   这话意有所指,大概就是说,你都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是早点滚吧。   “这有什么,”却是这孙夫子理解错了意思,她以为安梨是说的反话,心里还有些高兴,“我与她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哪里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或许是被奉承惯了,语气间开始渐渐高傲起来,“我早年便高中秀才,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许给我,但是那种庸脂俗粉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安梨,有些痴了,“我至今还没遇上让我觉得心仪的姑娘,开始直到……”   安梨连忙打住他的话,“你这话也问完了还是早些出去吧。”   她给叶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送客。”   “姑娘,”孙夫子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像是在施舍一般,“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就来找我,我会帮姑娘的。”   这话已经有一些露骨,他丝毫不避讳还有一个小孩在,他又走近两步,想摸安梨的脸,“你要是寂寞了,我也可以帮你。”   “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一些,身段更好了,腰好像也更细了……”   安梨的眉紧紧地锁着,她把叶小弟死死地拉住,忍住自己想扇到孙夫子脸上的手,只说道:“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太恶心人了。   安梨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心里不大是滋味,其实她也说不上怕,但就是难受,要是相公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柿子和小妹怎么样了……   叶小弟的目光深沉,他沉默的站了许久,然后走到安梨的面前说道:“嫂嫂,我以后就不去学堂了,我不喜欢他,他在窥探你。”   “而且、而且他教的也不好,明明自己也不会什么,却要来做人的老师,来教人知识。”   安梨摸了摸他的头,扯了扯他有些穿短了的衣袖,“那就不去了,这种人教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宁愿你这几个月空着都不要去了。”   “怎么长得这么快,这是去年的衣裳吗?”   叶小弟见她同意心里也松快了许多,答道:“是去年哥哥拿旧衣裳给我改的。”   去年……   安梨突然有些好奇几人在她嫁过来之前的生活来,她揪了揪叶小弟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然后说道:“你给嫂嫂讲讲大哥哥和嫂嫂成亲之前的事情吧。”   叶小弟端了小板凳坐到她的身边,开始给她讲起故事来。   “我自从有记忆起便一直都是哥哥在带着我和小妹,我没有见过娘亲,”他沉默了一下,“或许是见过的吧。”   “我和小妹在前些年的时候,一直是同哥哥一起住,因为小妹夜里总是要起夜不然就会尿床,而且她牙齿长得太晚,一直到去年的前些时候,哥哥都不敢让她吃太硬的东西。”   叶小弟面上带了些回忆,他笑道:“哥哥很好,他总是能把我和小妹照顾的很棒,虽然家里穷了一些,但是我们都觉得很幸福,起码哥哥在,他总是会护着我们。”   “但是直到嫂嫂你嫁过来以后,”他握住安梨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原来不太喜欢你,因为自从哥哥和你成亲之后,我和小妹就连改的旧衣裳都穿不上了,只能穿补丁一个接一个的衣裳。”   “你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好像没有你这个人一样,小妹说你好看,但是我那时候觉得你丑死了,”叶小弟见她消了笑容,连忙补充道:“但是嫂嫂你最好看了,当时你和哥哥成亲的时候他们都夸你好看。”   见她面色和缓了一些,叶小弟才接着说下去,“反正我现在知道嫂嫂你很好就行了。”   “而且啊,以前我觉得哥哥虽然很好但是他不喜欢笑,总是那副冷冷的样子,对谁都是那样,”他眨了眨眼睛,“但是他现在总是偷偷地看着嫂嫂笑哦`”   而且叶小弟还知道,叶弥心总是起的早就把全家的衣裳洗了,包括安梨的,被教训过一次以后就开始在晚上洗衣裳,特别是在他走的前几天,嫂嫂人还没出来他就把衣裳拿出来洗了。   安梨不知道这个小屁孩知道的这么多,她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嗯……”叶小弟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嫂嫂你不知道,因为你每天都睡得好晚,你白天也喜欢睡觉,哥哥总是会趁着你睡觉的时候进去看你,应该是看你吧,自从你们在一起睡觉之后他早上本来起的很早的人也开始晚起了。”   叶小弟不懂,“哥哥应该是变懒了吧。”   安梨红脸,哪里是变懒了,他醒的可早了。   “反正就是,哥哥最喜欢嫂嫂就对了。”   小孩子不会撒谎,叶小弟成功的把安梨给哄开心了,方才的一些恶心事也全都忘的干干净净,还要打算给小家伙弄个宵夜。   院子的门依旧是拴好了还拿了两个板凳抵着。   次日叶小弟便没去学堂了,拿着叶弥心留着的书籍开始自学,而叶小妹不日便从镇上的医馆回来了,人是清醒了一些,只是偶尔还会有些低烧。   安梨害怕家里几个孩子再生病,每日都要让他们喝上许多的热水,还变着法儿来熬些滋补的汤来给几人喝。   吴来宝在学堂待了几日,他没见到叶小弟便觉得无聊,反正这个孙夫子总是会不见踪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就算是睡觉也没人管他。   但是有些奇怪的是,他有些时候总能听见学堂里的小孩们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他有些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黑瘦黑瘦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他笑了两下,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吴来宝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听我娘说叶弥智她嫂嫂勾引男人,好像就是我们的孙夫子呢。”   吴来宝眉心一跳,又听他继续说道:“难怪孙夫子上课的时候那么偏心叶弥智,原来人家是走后门了,说不定那一百文的束脩都没教就进来了……”   吴来宝把他狠狠一推,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狗屁,你再说信不信我告诉我奶,让她揍你!”   那黑瘦的孩子不懂,却有些怕他奶,于是嘀咕道:“这关你啥事儿啊?”   吴来宝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然后往叶家跑去,他就说为什么叶小弟这几天都不来上课,肯定是那个孙夫子做了什么。   那个孙夫子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他上次才看见了……   ——   李翠莺今日有些兴致不高,孙夫子有些烦躁的往她身上掐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尽管她已经在努力的迎合,但她的模样和姿态还是遭到了孙夫子的嫌弃,他歇了动静后稍稍停了一会儿,然后拿铺在地上的裙子擦掉污秽,直接把脏衣丢在李翠莺的身上,“看见你就烦。”   他真是后悔同意和这个李家定亲,要不是她当时寻死觅活,自己才不会施舍她,多看她一眼。   其实李翠莺模样也算是清秀,村长夫人把她娇养着,没叫她下地干活也没让她做什么累活脏活,她的条件在这附近村子里都是不错的了。   只可惜这孙夫子心比天高,心里有一股子所谓的文人傲气,他瞧不上这些乡下的人,特别是李翠莺在主动伺候他之后,他更是觉得厌烦,没意思。   “我……”李翠莺捡起衣裳遮住自己,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是不是瞧上安梨了?”   “你说什么?”孙夫子的目光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他揪住李翠莺的头发,丝毫不顾及二人之间的关系,狠狠地骂道:“关你什么事啊?你只要好好伺候我,到时候嫁过来就行了,你要是不想嫁就直说。”   “没有、没有,”李翠莺连忙拉住他,讨好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问问而已。”   就算他喜欢安梨又怎么样,李翠莺安慰自己,他想娶的人还是她李翠莺。   她其实现在对孙夫子更多的是害怕,毕竟要是孙夫子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才好……   她可不要像安梨一样被人骂成那样。   ——   吴来宝在地上打滚耍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本来想去叶家,可是谁能想到被自家老娘给抓了回去。   “你个混小子,又跑到哪里去?”吴家娘子也舍不得打他,任他在地上滚着,又好声好气的哄道:“我的乖儿,你要去哪里啊,怎么从学堂跑出来了?”   吴家娘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生了好几个闺女才在三十多岁得了这么个儿子,在别人都要做祖母的年纪她唯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因为家里女儿多,女婿也多,聘礼手里攒了不少,再加上女儿都还孝顺,平时农忙的时候都会回来帮衬,过节或者手里有闲钱的时候也有拿来孝敬二老了,所以吴家这日子过的可是滋润。   吴来宝趴在地上不情不愿的说道:“你给我说说为什么有人要骂叶弥智他嫂嫂,不然我晚上就不吃饭了,我就饿死自己。”   “哎哟我的宝啊,”吴娘子听说他不吃饭顿时心肝都开始疼起来了,连忙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的倒了出来,“我也不清楚啊,就听赵顺他娘说看见那孙夫子从叶家的屋里出来,旁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吴来宝坐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心里开始打起算盘来。   可不能让人骂叶家嫂嫂,不然万一叶弥智不开心了怎么办。   “娘,”吴来宝眼睛一眨眼泪又下来了,“我前几天看见了一个好可怕的事情哦,我好害怕。”   吴家娘子听见他说完后脸都黑了。   看来是不是这叶家的不安分还真的不好说。   安梨今日上镇子买菜,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村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是她也没多想,毕竟这也算是正常。   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觉得有些冷。   叶小妹的病还没有好,她得去买只鸡回来炖了给小孩补补,不然这么病下去怎么受得了。   牛车上的妇人都离她做的远远的,宁愿好些人挤在一堆也不愿意离她近一些。   反正安梨无所谓啦,她一个人占这么大的地方正舒服呢。   等她买完东西回来,其中一个妇人正和赶车的老李头不知争执些什么,见她过来了骂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安梨提好了手里的东西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坐在车上,等着听些笑话。   什么笑话呢?自然是关于她的那些事迹了。   一趟车赶下来,安梨有些无语的下车。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那几人骂来骂去大不了是‘狐媚子’、‘狐狸精’、‘不要脸’、‘骚.货’之类的话,也没个什么新鲜词。   哦,对了,还有一个‘孙夫子。’   安梨明白,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是估计传这话的人有意的眼瞎,明明当时她家院门大敞着,而且孙夫子是叶小弟送出去的。   这怎么到了她们嘴里就成了她勾引人了呢?   真的是不知所以。   安世在村口接她,见那些妇人的神情他有些生气,想上去理论,却被拉住。   安梨摇头,“无所谓了,反正我没做过这些事,而且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不至于和她们再计较些什么。”   她可不是大方,等到她快走的时候,她肯定把村里的一些破烂事全都告诉吴来宝他奶。   毕竟找她的谁家男人可不少,他们说过的荤话也不少。   她最小气了。 第2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七) 撑下去……   叶小妹今日里囫囵的喝了小半碗鸡汤, 安梨本想喂着她再喝一点,却怎奈何小姑娘紧蹙着眉难受的不得了, 说什么也喝不下去。   安梨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心疼,生个病把孩子都给折腾瘦了。   “叶家的,叶家的你出来一下。”   这是吴来宝他奶的声音,中气十足,怕是隔着好远都能听到。   “婶子, 有什么事吗?”   吴来宝她奶走进院子来,她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然后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来, “你们先吃饭,我坐一会儿再说,也不用喊我, 我吃过了。”   安梨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吴来宝他奶为什么过来,要说她可是村里出了名的难缠,不说别的, 就说那一张嘴就让多少人害怕。   但是或许是由于她家大孙子特别喜欢叶小弟的缘故, 安梨却是幸运的被她放过了。   等到几人吃完饭, 吴来宝他奶才拉了安梨坐下, 有些神秘的问道:“你这些日子听见村里的风声没有?”   安梨稍微想了想, 然后点头。   “要是我说啊, 我还真的不信你会对那个病死鬼有什么心思, ”吴来宝他奶嘴一瞥,继续说道:“我家大孙子可是经常和我说,你家男人学问又好, 那模样也俊俏,身子还硬朗,怎么说都是那个病死鬼比不上的。”   “这事儿你也别太在意,婶子信你。”   吴来宝他奶眼睛一转,声音低了一些,又说道:“你还不知道吧……”   安梨一愣,“知道什么?”   “我听我大孙子说啊,那孙夫子和李翠莺他们在那边的荒地里打滚呢,啧,”吴来宝他奶往地上啐了一口,“那鬼叫的,把我宝贝大孙子都给吓着了。”   “你听婶子说,要是那个李翠莺敢对你怎么样,你就……”   一直到吴来宝他奶走远,安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倒也不是因为其它,只是她实在是没有看出来这孙夫子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李翠莺竟然……   “嫂嫂,”叶小妹没什么精神,说话也是无精打采的,“小妹不想再睡觉觉了,小妹想去外面走走路。”   一连昏昏沉沉的睡了这么些时候,叶小妹早已经觉得厌烦了,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睡意,只是头昏的厉害,只能靠睡觉来缓解一些。   “走吧,”安梨吩咐安世洗碗筷,让叶小弟在家练几个大字,然后就带着叶小妹出去走路了,“嫂嫂带你走一会儿就回来,免得又吹了风。”   安世不大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安梨却摇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村子里人多,安梨带着叶小妹就在河道旁边走了一会儿,这时候的风吹过来舒服,温温柔柔的。   小孩子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就像是那湖面的波光一样,纯粹又自然。   其实这村里也没什么太好的地方,安梨想,但是她还没有和叶弥心一起在外面散过步,还没有在河边牵手,也没有在夜空下亲吻。   到底是缺了些什么。   这一别就是这么多天,他又在做些什么呢……   安梨低下头看叶小妹,希望能从她身上窥见一些她兄长的影子,只是可惜,他们生的不大像。   “小妹,你想不想大哥哥?”   叶小妹此时也多了一些精神头,她重重的点头,“想大哥哥了。”   “大哥哥肯定更想我们,”叶小妹揉了揉眼睛,有些难过,“我和二哥哥还有嫂嫂和柿子哥哥陪我们,但是大哥哥只有他一个人。”   安梨有些红眼。   二人走的有些远了,安梨准备带着叶小妹返回,转头时却看见了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李翠莺。   “我们谈谈,”李翠莺走近,有些居高临下的看安梨,“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但是我劝你还是对怀哥哥死了心吧,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孙夫子名孙怀。   “我已经成亲了,自然不会对旁的人有心思,”安梨嘲讽一笑,牵着叶小妹打算绕过她回家,“你还是别把这些话放在我身上了,有别的心思的人可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李翠莺眼睛忽的瞪大,她一把抓住安梨的肩膀,质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梨打开她的手,面色也冷的下来,她的眼里有几分不屑,“我这话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吗?”   李翠莺咬牙切齿,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伸手就想去打安梨,却被一个巴掌率先甩到了脸上。   好清脆的一声。   或许是这些日子忧思过重了的缘故,李翠莺憔悴了不少,她愣愣的呆坐在地上,“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安梨怒极反笑,又一个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俯视着她,“我可不管你爹是谁,我这两巴掌只是替自己出气罢了。”   “一巴掌是你之前蓄图不轨想要勾引我的相公,这第二个巴掌……”安梨一笑,“抱歉,是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说她一次她为了相公和孩子可以忍一忍,但是要想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李翠莺流着泪想要爬起来往村里走,她一边骂道:“我就知道你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这个小东西病这么久估计也活不成了,我看都是被你祸害的!”   “你们全都去死了最好!”   叶小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重的话,她胡乱的擦着眼泪反驳,“你才是坏人,你才是坏人……”   安梨眼眸一沉,快步上前两步把她拉倒,踩着她的手语气有些阴森的说道:“你想死吗?”   她想,就算她在这里把李翠莺推下了河,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生出了极大的力气把李翠莺往河里拉着,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李翠莺淹死就好了。   就像是回到了好多年前,她抱着柿子跪在娘亲坟前,听人说,是她克死了她的娘亲。   怀中幼儿的哭泣让安梨心中仇恨的种子被掩埋,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快要长成大树。   她不会克死人,更不会克小弟小妹还有相公,但是她,好生气,好难过,好害怕这是真的。   “嫂嫂!”   叶小妹哭着拼命的拉住安梨的衣袖,小孩子的声音都已经沙哑,“嫂嫂,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嫂嫂……”   安梨渐渐地意识清醒过来,她看见,自己拖着李翠莺,已经将近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水里。   她心中一震,连忙松手,她转头,拉着她的叶小妹已经被水淹到了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安梨再顾不得什么,她连忙抱着叶小妹回家,身上淌下的水把地面弄得黏糊。   李翠莺从水里爬出,她浑身都在颤抖,“疯子、疯子……”   一直到了叶家,安世把她按在了热水桶里,安梨还是重复着那两句话,重复的说着‘对不起’。   叶小妹洗过热水澡后就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安世全程都是黑着脸给一大一小烧水,他必须得先顾着叶小妹,可是当他看见阿姐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模样时,他的心疼的好像就要碎掉了一样。   湿透的衣服全都黏在了身上,还有发丝全都糊在脸上,安梨的模样好不狼狈。   安世红了眼,他擦了一把眼泪,默默地在桶里加着热水,然后把安梨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哄道:“阿姐别怕,柿子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热水加了多少道,安梨才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好害怕呜……”她浑身颤抖的不成样子,“我没有克谁……”   ——   李家。   村长夫人看到浑身湿透的李翠莺时面色一慌,连忙把她拉到了浴房,然后喊人烧水。   “莺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李翠莺不断的发抖,她不敢说一个字,只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脚滑了一下,不小心掉到河里了。”   村长夫人不信,她深深的看了几眼自家女儿,最后只语重心长的说道:“再过几人就是婚期了,不要乱想些其他的事情。”   “娘,我知道了……”   离着婚期越近,这人呐,就越躁动不安,几乎整个村子都在传着安梨和孙夫子的事情。   传的一板一眼的,就好像他们真的见过一样。   安世这几日都没敢让安梨出门,期间李明德来过几次,想要看看她,也被拒之门外。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不仅叶小妹病的更加厉害了,就连安梨也整日昏昏沉沉的,有些疯癫。   叶小弟把凉好了的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见她面色苍白,心中酸涩无比。   或许,如果哥哥在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说嫂嫂了,是不是嫂嫂就不会变成这样。   在那一瞬间,叶小弟有些怪起叶弥心来,为什么他要走,害得嫂嫂要承受这些。   安梨愣愣的望着他,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然后强颜欢笑的说道:“小弟懂事了。”   她才不难过,只是她好像有些受不住了。   她其实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她总是能想起更不好的事情来。   这样不好。   安梨想,她到底还是要撑下去,起码要撑到叶弥心回来,等叶弥心回来了,他看见家里小弟小妹都好好的,他看见自己也是好好的,那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八) 她最好了……   吴家。   吴来宝他奶嗑着瓜子, 看自家乖孙在地上撒泼打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好了我的小祖宗诶, 你就直说了,不就是帮叶家那个解释吗,我做还不行吗我的乖孙儿。”   “不是!”吴来宝吸了一下鼻涕,坐在地上说道:“你要帮那个叶弥智他嫂嫂骂回去!他们怎么骂叶家嫂嫂,就让他们怎么骂李翠莺!”   吴来宝他奶有些犯难了,有些犹豫的说道:“这……咱们和叶家非亲非故的, 这也犯不着吧。”   其实这事儿做起来也不难,但是吴来宝他奶不太懂,这是为啥这孩子犯了倔要帮这叶家。   “因为, ”吴来宝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然后从地上爬起来,亲昵的拉住他奶的衣袖, “奶,我最喜欢你了,你啥事儿都能干的成对不?”   “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奶,然后才是我爹, ”吴来宝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 “奶, 你最厉害了, 你就帮帮叶弥智他嫂吧。”   “哎哟我的乖孙儿啊, ”吴来宝他奶顿时就高兴了, 二话不说就把这事儿个应了下来, “没啥事儿是奶办不到的,乖孙儿你就等着好了。”   ——   再过两日就是李翠莺和孙夫子的婚期了,这段时间安梨一直在家里休息, 要么就是给叶弥心纳着鞋底。   她想,等相公回来的时候穿厚底的鞋就不会冻着脚了。   这几日她的精神头也好了许多,叶小妹的病也眼见着慢慢的好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粘人了,总是害怕安梨再出去做什么傻事。   现在已经是黄昏,院门忽然就被扣响了。   叶小弟过去开门,是李明德。   他面上有些焦急,急急忙忙的跑到安梨身前来,“嫂子,你怎么就不出去解释一下,他们都说你和那个姓孙的有什么,反正我不信,你快出去解释一下啊!”   “解释难道就有用吗?”安梨躲开他的手,语气里有几分嘲讽,“解释没用的。”   “你还是别担心我了,”她看向李明德,说道:“你还是先管好李翠莺吧。”   “那个妮子怎么了?”李明德一愣,下意识问道:“她难道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安梨站起身来,把手中纳好的鞋底放下,红唇轻启,“你明天这个时候去村子河道那边废弃的草地里看看就知道了,你现在去也行,说不定还能逮到。”   李明德一愣,面上‘腾’的生起了怒意,转身便出去,在路过门口时又顿了一下,转头和安梨说道:“嫂子,如果那个妮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先替她道个歉了。”   “你在家好好把身子养好,不要让叶大哥在外面担心。”   安梨知道,或许李明德是真心关心她的,但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什么都代表不了,她也不需要。   废弃的草丛里。   李翠莺有些哀求的拉着孙夫子的衣摆,“怀哥哥,我们后日就成亲了,要不这两日还是不要了吧。”   她已经受不了了,一方面是担心被人发现,另一方面是,孙夫子太会折磨人了。   “怎么?”孙夫子揪住她的头发,指尖把她脸上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你就不怕我悔婚吗?”   他的本性日渐暴露了出来,先是作为家中独子的骄纵,其次是所谓高中秀才的高傲。   他瞧不起村中的女子,瞧不起李翠莺。   孙夫子就像在扫视着一块破布一样扫视着眼前人,他的眼里只有欲.望,没有所谓的感情。   李翠莺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其它的感情多一些,她继续像前几日一样,伺候着他。   开始快,结束也快。   等到李明德赶过来时,李翠莺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的瘫在地上,被折磨着。   “王八蛋!”李明德从身后而来,揪住孙夫子的头发将他扯开,然后如铁一般坚硬的拳头毫不留情的砸到了他的脸上。   李翠莺想去拉开两人,但是她没有力气,只能看着血迹慢慢的从孙夫子的脸上渗出来。   她想尖叫,但却像是被哽住了喉咙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孙夫子昏死过去。   “李明德!你疯了!”   她的声音尖锐,也顾不得自己有没有穿衣裳,扑上来对李明德又抓又挠,“你疯了!你把他打死了我还怎么嫁人!”   一个巴掌,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巴掌扇到了李翠莺脸上,直到她不再尖叫为止。   李明德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这几个字,“我打死你信不信?”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他的胸前不断的起伏着,把地上的衣裳胡乱的给已经被打懵了的李翠莺套上,也不管地上生死不明的孙夫子,拉着她就往村里走,“回家,取消婚约!”   “我不……”李翠莺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哭着求道:“哥,我身子都已经给他了,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啊?”   况且,她才不要退婚,不然、不然她的名声怎么办。   地上的孙夫子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声,李翠莺哭着扑了上去,“怀哥哥,怀哥哥你快醒醒啊怀哥哥。”   从他头上渗出来的血几乎要染红了地面,李明德心里愤怒过后便开始后怕起来,他,不会杀人了吧……   ——   安梨听说了,李翠莺嫁人了,和一只公鸡来迎的亲。   她的心里有了个猜测,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就连村里的闲谈都换了个人,变成了李翠莺,听说啊,就在前两日,那孙夫子被半死不活的送到了医馆。   大夫当时就下了断论,说不行了,不是指命没救了,是说,那儿不行了。   当时孙夫子他娘就昏了过去,本来这李家想退婚,却谁料到这李翠莺肚子里揣上了个崽,说什么都是他孙家唯一的血种了。   孙家又多加了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再加上村长也觉得面上脱不开,就还是把李翠莺给嫁了过去。   本来村长夫人还是不同意,但是孙家威胁道,要是不把李翠莺嫁过去就把李明德给告到官府,让他吃一辈子的牢饭。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安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话不是她往村里传的,而且,她与李翠莺,只能算是奉还罢了。   到了第三日李翠莺回门的时候,安梨远远地看上了一眼便回去了。   走路的姿势不自然,面上也不好看,想来受了些苦头。   村长没让李翠莺进门,村长夫人和她抱着哭了会儿也就进去了。   可悲可叹。   但是那是当时李翠莺自己的选择,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眼见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十月尾,深秋了。   叶小弟和叶小妹感觉长高了不少,安梨又比划着给两人做了秋衣,仍旧是没什么款式,能穿上身,不算好看。   她给叶弥心纳了五双鞋底,又给柿子还有两个小孩纳了几双,闲时还和吴来宝他奶学了绣花。   要说这吴来宝他奶绣花可是真好看,针脚也细,绣出来的花样也多。   安梨想,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人家京城里的小姐也会刺绣,她多学一点东西,心里也踏实一点。   她已经在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了,但是她还是好想叶弥心快点回来。   这日风起,带着阵阵凉意,安梨缩了缩脖子,继续坐在院里绣花。   绣的也不是什么旁的东西,她绣了一个小肚兜,还做了一个小帽子,她打算多做些,日后好给孩子用。   叶小妹眨着大眼睛围在她身边,有些好奇,“嫂嫂,这是给小侄子的吗?”   可是哥哥又不在家,嫂嫂哪里有小侄子。   她有些疑惑地把目光落到安梨的腰上,皱了皱鼻子,这么细,这么装小侄子?   安梨让小姑娘离她远一些,免得被针扎到,“嫂嫂先把以后给小侄子的东西准备起来,那等到时候小侄子来了是不是就不用着急了对不对?”   或许小孩子总是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叶小妹又问道:“嫂嫂,小侄子是怎么来的啊?”   安梨正缝针的手一顿,让她想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这个就要去问你大哥哥了,”安梨试图蒙混过关,“你大哥哥睡觉的时候会有神仙问他要不要小孩,如果你大哥哥说要,那嫂嫂肚子里就有小侄子了。”   “那为什么大哥哥不说要小侄子呢?”叶小妹不懂,“明明嫂嫂这么想要小侄子,小妹也想要。”   “因为生小侄子会好疼的,大哥哥不想让嫂嫂疼,所以他就说不要啦。”   叶小妹点头表示明白,还不忘说道:“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催大哥哥了。”   安梨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催大哥哥什么了?”   “嗯……”叶小妹亲热的抱住安梨的腰蹭了蹭,然后满足的说道:“之前嫂嫂不是说要给小妹生小侄子吗?所以小妹就和哥哥说,让他快点让小妹有小侄子。”   “小妹天天都问大哥哥,嫂嫂有没有小侄子了,但是大哥哥总说没有,”叶小妹有些失落,“但是如果生小侄子很疼的话,那还是不要小侄子好了。”   安梨把小姑娘抱着,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事情,心里升起一些空旷来,快了,只剩下一个月了。   她嗅着叶小妹身上甜甜的香味,一时间有些恍然。   太久了,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相公了。   安梨现在每日都在想着,她有没有变丑,有没有变胖,相公回来后会不会不像以前那样再喜欢她了。   她是不是变得无趣了,总是爱想这些事情。   ——   盛京,傅家。   傅家二小姐傅叶兰穿着新作的秋衣去到叶弥心的院子里。   浅蓝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更加显得温婉清透,一颦一笑间届透露着大家风范,出不了一点儿差错。   “叶大哥,”她敛眉笑着,拿帕子捂住嘴角,有些羞涩的看着眼前人,“秋凉了,要注意保暖啊。”   叶弥心穿着安梨为他买的衣裳,更加显得公子如玉,令人移不开眼。   “叶大哥,你在画什么?”傅叶兰走近一些,看出来画中人是个女子的轮廓,心下有些疑惑,“这是谁?”   叶弥心不愿理她,只浅浅的应答道:“我的妻子。”   傅叶兰咬唇,站在原地有些受伤,她听说过,叶大哥娶妻了,但是那个人只是一个乡野村姑而已,叶大哥何必又提起她来呢?   “我为叶大哥制了秋衣,叶大哥试试吧。”   身后的婢女恭敬的将托盘里的衣裳呈上,叶弥心抬头看了一眼,衣裳很华贵,比安梨买的衣裳都要好上许多。   “傅小姐,我已经成亲了。”   “我知道,”傅叶兰有些痴痴的望着他,说出来的话便顿时失了主意,“可是叶大哥你也知道的,若不是当年的事情,原本成亲的就该是你我二人。”   “而且,我并不介意让她再跟着你。”傅叶兰温婉的笑笑,“她替叶大哥操劳了这么久,叶兰应该感谢她才是,就让她留在叶大哥身边好了,等我们成亲了,我也会善待她。”   在她心里,叶弥心要娶的人,是她。   十几年来,都是这样。   “傅小姐说错了,”叶弥心没有再看她,言语里透出不耐来,“我的妻子会介意,你也不会和我成亲。”   “我们之间本就是儿时父母的戏谈,傅小姐又何必当真。”   “又是这句话……”傅叶兰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开始转移话题,想要和他多说一些,“你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应该很温柔吧。”   “温柔……”叶弥心想起安梨夜里对他生气的模样来,眼里生出笑意,连带着声音的温柔了几分,“她很好,但算不得温柔,她总是会生气,但是没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她对小弟小妹还是很温柔的,她只对我一个人生气罢了。”   傅叶兰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继续问道:“她美吗?”   世人皆赞她蕙质兰心,温婉可人,内外兼修,是个世家公子们都夸赞的美人。   叶弥心在纸上描摹安梨的眉眼,想着她的面容,轻笑道:“美,很美。”   他的话里全是眷恋,“我没有见过比她还要更美的女子。”   傅叶兰不信,但当她看见画中人的眉眼时,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的确是美,美的张扬又妖艳。   可是为什么,叶大哥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娶妻,应当娶贤不是吗?   “傅小姐还是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了,”叶弥心把画卷又摊开一些,好让它干的更快,“我对于傅小姐,最多只有兄妹之情。”   他画的是安梨午睡时的模样,脸是粉的,唇也是。   叶弥心喜欢看安梨的睡颜,看她卷翘的睫毛,看她长长的眉,但是他或许更喜欢鲜活一些的安梨,会哭,会笑,会撒娇喊他夫君。   总之,他最喜欢安梨了,无论什么样的都喜欢。   “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吗……”傅叶兰不信,她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一直怔愣愣的走出去,她都觉得难受。   明明,两人应该成亲的。   明明,她才应该嫁给叶大哥。   明明,他们都说娶妻就要娶她这样贤惠的女子。   难道,她错了吗?   傅城从外面走来,望着自家妹妹失魂落魄的背影,暗自摇头,“真是搞不懂,每隔几日就要来一趟,每次都来找找不痛快,真是不懂。”   他凑上前去看叶弥心新画好的画卷,不由得称赞道:“真美,就连在画卷上都这么好看了,还真是期待见到弟媳,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副天人之姿。”   叶弥心不语,手指虚虚的描摹着,淡淡的笑了笑。   “叶贤弟,”傅诚有些不正经的问道:“你就真的对我妹妹没什么意思吗?要知道她可是等了你许多年。”   傅家没有强迫谁的打算,各人的婚姻终有缘法,这如何去强迫呢?   “我惧内。”   傅诚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就算多娶一个也不要紧的吧,弟媳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大不了让我妹妹做平妻好了。”   叶弥心摇头,“傅大哥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已经有妻子了,我只爱她一个,一个就够了。”   傅诚没有纳妾,他只有一个正妻,毕竟他公务繁忙,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寻什么温柔乡。   “没有人比得过她。”叶弥心把画卷挂到房内,缓缓说道:“她最好了,况且,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上京。”   房内挂了许多副美人的画卷,或笑,或哭,或媚。   傅诚看的眼睛都直了,只愣愣的说道:“随便你好了,反正弟媳这么好看。”   爱一个人的心思或许容易变,但是傅诚想,叶弥心不会变了。   叶弥心点头,抚摸着袖口的纹路,含笑道:“嗯,她最好了。”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九) 那位王员外……   初雪究竟什么时候来。   一直到了十一月, 安梨还是看不见一丁点儿有下雪的影子,这天总是亮堂堂的, 没有一天阴过。   他们家的院门已经很久没有被敲响过了,每日的生活有些无聊,反正就是循规蹈矩的过着,没有什么新奇事。   等到安梨绣上了第一朵杜鹃花的时候,吴来宝他奶眼睛都笑弯了,夸她有天赋, 学东西快,可以试着去绣绣大面。   “我听说啊,那些小姐贵人们都精女红, 她们啊,绣那种大面的绣品,等到哪家长者贺寿的时候就献上去, 既有心意又有牌面。”   吴来宝他奶咂了一下嘴,然后接着说道:“虽然呢咱们是没那个福气去给哪家显贵贺寿了,但是咱们可以绣了去卖啊,这可赚银子。”   安梨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跟着学的也愈发认真起来。   在这几个月里, 她不仅跟着学女红, 还跟着叶小弟学写字, 学读书, 或许是她学的快, 渐渐地用毛笔写的字也越来越好看了, 偶尔叶小弟背诗她也能接上下一句过来。   总之在叶弥心不在的日子里,安梨都有在很努力。   ——   这天风刮的厉害,叶家的院门被敲响了。   安世去开门, 看到来人后面色一冷,‘砰’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来人是安父和秦氏。   安梨在厨房做饭,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响,院子的门被撞开了。   外面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壮汉,他们簇拥着一个轿子。   轿子的帘上绣着精致又俗气的花纹,抬轿的是瘦弱的苦力,他们四人合力抬着一顶不算大的轿子都有些吃力。   叶小弟和叶小妹都纷纷跑到安梨身边,安世面上漆黑,他守在几人的身前,背影单薄又显得宽大。   安父几乎点头哈腰奴颜婢膝的从轿子上迎下来一个男人。   似乎是轿门有些小的缘故,男人从轿子里出来有些费劲。   众人先看见的是他的肚子,被锦衣勒着,就像是一个怀胎十月的大肚婆一样。   安梨有些害怕,她拉着安世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一眼满屋的壮汉,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柿子,不要乱来。”   叶小弟把叶小妹护在身后,他上前一步,小小的脸上满是坚决。   不能让人欺负嫂嫂。   等到轿中人完全露出面容来时,安梨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作呕,就连叶小妹都瑟缩了一下。   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王员外了。   单看起来,他的体型就和吴家的老母猪一样肥大,他的身子的宽度甚至超过了半扇门,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他身上脸上的肉都在跟着抖动。   安梨看清了,他的脖子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紫色红色斑块,然后再是他的脸上,浮现着一层油腻,一双眼睛小的可怜,几乎要被耷拉下来的眉毛给遮住。   “嘿嘿,”王员外坐到了侍从搬来的凳子上面,可怜的凳子几乎连凳腿都在摇晃,“果然是个大美人儿啊。”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一会儿在安世身上,一会儿又落到了安梨身上,“两个好货色。”   像是赞赏一般的,他的手伸出来丢了一锭银子在地上,对安父说道:“你生了两个好东西啊。”   是东西,不是人。   安父连忙把地上的银锭子捡起来,他面上的笑意几乎藏不住,嘴角都快要列到了耳根,他看了一眼院中的几人,面上又闪过一丝犹豫,“王员外,我这儿子……”   “你儿子也好看,”王员外的眼睛又看了一番,最后还是落到了安梨身上,他的手不禁摩挲起来,“还是你这女儿最让我满意。”   何止是满意,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喘了几口气,似乎是累到了一样又停了下来,“不错,不错。”   安梨拉着安世,叶小妹的眼眶里闪着泪花,她有点害怕。   叶小弟在想,如果真的不行,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拿着哥哥留下的信件去找县令。   他们四人,就像是被困的囚鸟,濒临着绝境。   “你跟我回去?”王员外让那十几个壮汉退下,然后向安梨招了招手,像是好脾气一般的哄道:“你跟我回去了,想要买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只要伺候好了我,我都给你。”   “我不要,”安梨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说道:“我已经嫁人了,我有相公了。”   她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她在害怕,她害怕不能等到叶弥心回来。   “你那相公有什么好?”王员外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他巡视了一圈叶家院子,眼里露出鄙夷来,“你自己瞧瞧这破落的,你受苦了。”   “你现在是还没享到那福气,等你感受过了,你就不会再觉得好了。”   他的话里似乎带着话一般,“我也不怕你想整什么幺蛾子,你的父母,弟弟,还有那两个小东西的命,都算是在我手上捏着,你也跑不了。”   安梨稍稍稳住心神,她抚了抚心口,做出一副紧张的模样来,然后问道:“如果我跑了,你会把我的父母怎么样?”   她不在乎安父和秦氏,但是这王员外竟然想拿这二人拿捏她。   王员外嗤笑一声,然后有些意外的说道:“你父母三番两次的跑到我这儿来想要卖掉你,你竟然还这么关心他们,真是令我意外。”   “我从前见过你一面,便觉得惊为天人,但还没等我有什么打算,你爹就主动来找到我,说家里有个女儿生的绝色。”   王员外无不感慨的说道:“你的确是生的绝色,我院子里二十多房妻妾,无一不是美人,可是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却觉得她们都不及你一半。”   “我是真的疼你,我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嫁过人,你就跟我回去好了,我会好好对你的,”这番温情软语说完,他又突然拐了个弯说道:“你是不跟我回去也没关系。”   他的语气里透出狠辣来,“你的父母,弟弟,还有你所谓相公的两个弟妹,你或许可以猜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王家能有现在如此家底,王员外肯定也不是一个软包子。   安梨只能先服软,毕竟,她还有三个小家伙要顾着,“你再给我些时间考虑……”   她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来,“王员外您也知道,我家里还有这么多人,我那相公也舍不得我,这么突然的过去,我心里也不大适应。”   王员外拨弄着手里的扳指,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少了。”   “一个月!”安梨估算着日子,颤抖着说道:“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十天,”王员外起身往外走去,“最后给你十天时间。”   等到大队人散去之后,安梨有些站不住,她望着院子里摇摇欲坠的门,心里升起无力感来。   “嫂嫂,”叶小弟握着她的手,然后决绝的说道:“我们搬家吧!”   安世把她扶稳,“阿姐,我们去镇上,我们离开这里,或者去别的地方都行。”   安梨倒也不是不想走,她的心还在跳个不停,“可是,万一你姐夫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而且,我们也没钱搬家了。”   “姐夫把一百两都留给了我们,”安世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的劝道:“可是如果我们不走,等姐夫回来了,他还能见到你吗?”   叶小妹一咬牙,直接进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裹起来,她抱着她自己的小枕头,然后把安梨往屋子里拉,“嫂嫂,你快去收拾东西,什么都不用带,我们快点走!”   安梨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走,我们走。”   还未等几人收拾好东西,院门处就进来几个大汉,他们把院门修好然后就又退了出去。   只留下一个精瘦些的老头,他笑着说道:“叶家娘子你也别想什么心思要逃了,就好好在这儿想十天,然后就等我们老爷来接你就好了。”   “你爹已经被抓了起来,你再想跑一次,那勾着倒刺的鞭子就往他身上落一次,你就想清楚再跑好了。”   话落,他便又退了出去。   透过院门开合的缝隙,安梨看见了守在门口的人。   一时间,院子里陷入了沉默。   日头渐渐的下来了,安梨动了动僵硬的腿脚,然后说道:“我去做饭吧,总不能饿死。”   还有十天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叶小弟沉默着走到院门前,他数了数守在门口的人,四个,但是和刚才的好像不是同一批。   所以,他们有换班的时间。   这一顿饭吃的毫无滋味,等到天色再黑一些的时候,安父被压着进来了,身上捆了绳子被绑在一根大木棍上面。   他看见安梨时眼里顿时冒出凶光,咬牙道:“你快让王员外把我放了!”   安梨看了一眼他身后拿着辫子的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她可是记得王员外说的话,逃一次,抽一次。   在安父惊恐的目光中,安梨缓缓抬步往院门走去。   下一刻,院内便响起了破空声。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 等到十二月的某……   这王员外当真算是这地方上的一条地头蛇了, 这几日叶家被困,没有一个人敢过来, 也没有一个人觉着不对上来问一下。   倒是也有那么些人走过来晃悠了两圈儿又走了过去,他们想,反正也碍不着自家什么事儿。   期间李明德来过两次都被村长揪着耳朵给拉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来过,反正安梨没再听见过他的声音。   而安父在这几日安梨有意无意的‘出逃’下,被那鞭子抽的遍体鳞伤, 每日清晨抬过来时都是只剩下半条命的状况,到了晚上再抬出去便是还喘着一口气。   或许那个秦氏是真的对安父还有些情意在里边,这四五日的时间里也来过几回, 要么是哭着求安梨好生呆着,念在安父生养过她的份上别再折腾他。   要么就是给门外守卫塞了些碎银,进了院里来给安父喂两口水喝。   若不是见那秦氏手上多了一个玉镯头上又多了根银钗, 安梨都要为他们鼓掌了。   这日子又一天天的过去,眼见着安父渐渐地没了个人形,安梨心里生起些不忍来,她站在木柱前面, 望着他被绳子勒出血迹的手腕, 问:“你后悔吗?”   后悔想要卖掉她却自食恶果, 后悔当初抛弃他们姐弟任由他们饱受欺辱自身自灭, 后悔害死自己的枕边人让她病死榻上……   安父强撑着睁开些眼睛看她, 忽的一笑, 一口血唾沫吐了出来, “我只后悔没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   安梨不语。   安世将木柱上面用刮刀刮出一些毛刺来,让他在被绑着的时候动弹不得,每动一下木刺便会扎进他的血肉。   两个人, 安父的两个孩子,恨他,恶他,对他在心里仅剩的一些不忍也都消失殆尽。   三人之间,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安梨想了许多,这几日她消沉过,痛苦过,尝试着逃出去过,她甚至想好了,在叶弥心回来后,从王员外府上救出她来,她只要看一眼相公,她就自尽。   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但是安梨想,就算被救了出来,她也会痛苦,还不如死了更好。   叶弥心会好好地对待安世,起码看在自己跟过他的份上。   如此决绝。   但是这又怎么行呢……   安梨几乎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她偷偷地告诉叶小妹,以后也要记住嫂嫂。   就像是要去赴死一样。   她每日望着被紧锁的院门,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又到了最后,她看着自己的弟弟,终究是狠不下这个心来,如果她死了,叶小弟和叶小妹还有哥哥,但是她的柿子,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能那么自私。   叶小弟说,每日会换三次班,白天一次,晚上两次。   他观察过,晚上换班后在丑时到寅时间,守门的两个人会精神不济打瞌睡。   但是尽管此时守卫松懈了很多,如果四个人都想要出去的话,还是很难。   叶小弟握着手中的信件找到了安世,“你逃出去,带着信件去找县令,然后再回来救我们。”   距离十日之期还剩下三天。   安梨不知道叶弥心为他们考虑的这么周全,她看着叶弥心留下来的亲手信几乎红了眼。   “柿子,”安梨替安世把衣服上的系带系好,她心中难过的就好像有一把刀在戳一样,“你要怎么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望着自己弟弟年纪的面庞,安梨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想,自己还是舍不得让柿子冒险。   “我有办法,”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外面人那么多,院门还落了锁,你出不去的。”   安世宽慰的朝她笑了笑,眼眸也弯了起来,像一个小月亮一样,“阿姐,别担心。”   叶家的屋子挨着后山,一边是河道,一边是山林,两边都出不去走不通。   前边院子被落了锁,后边也有人守着。   安梨把锅里烧得滚烫的水用布巾沾湿后就捂到自己的脸上,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她的脸上红的吓人,几乎一戳就要破了的时候,她才钻到被子里装出生病的样子来。   叶小妹哭着拍打院门,“嫂嫂病了,嫂嫂快要病死了。”   此时已经夜深,守着前门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骂骂咧咧的把锁打开,然后一人进屋查看情况,一人则继续守在门前。   眼见着一个人进了东屋,叶小妹嘴一瘪,又坐在了地上,“小妹肚子好痛,小妹肚子好痛!”   那人本不想理会,此时叶小弟冷冷的开口说道:“你最好还是去请个大夫过来给我妹妹看看,不然等到王员外把我嫂嫂接过去了,你应该知道下场。”   那人嗤笑一声,抄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打到叶小弟身上,叶小弟又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打,不然等王员外来了,你就不要怪我饶不了你。”   那人犹豫了,毕竟这是王员外看上的人,如果倒时候她在王员外耳边吹起来耳边风的话,那他定然是逃讨不了好。   刚开始进屋的人一脸凝重的出来,对他说道:“烧得不轻。”   两人正在商议着,又加上叶小妹吵得人心烦意乱,趁着他们转头呵斥叶小妹的空隙,安世顺着半开的院门跑了出去。   只在这瞬息之间,叶小弟和叶小妹几乎同时的松了一口气。   安梨躺在床上,忍不住支起身子往外面看了两眼,她的脸上痛的厉害,几乎不能碰。   看到安世从院门出去,她心里的大石才落了下来。   ——   安世一路跑着,他努力的辨认着前方的路,尽管他一次又一次的被大石绊倒,摔得腿上血肉模糊,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的跑着。   秋日的晚上是很冷的,跑的时候风刮进衣裳里,刮到刚摔出来的伤口上,每跑一步安世都在疼的发抖。   乡间的路太不好走了,他的心里惦记着阿姐,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到镇上。   胸前的衣裳被他紧紧地捂着,那里放着盖着官印的信封。   从李家村到镇上,在白日尚且需要将近一两个时辰的路,在夜间更是不好走。   今夜的月光不亮,看来明日的天气也算不得多好。   安世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在地上,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安梨的模样来,便又强撑着起来,汗水混着血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几乎感受不到痛意了。   就快了,不知过了多久,安世远远地望见了镇中早市上亮起的灯,微黄的,无序的光,就像是在象征着希望就在眼前。   天还是太黑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在安世失去意识前,他仍旧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裳。   “小姐,好像撞到人了,”马夫提着灯笼下来,心里有些懊恼,他不禁嘀咕道:“果真是小地方,大晚上的在路上乱冲些什么,真的是不要命了。”   他提着灯笼往地上人的脸上照去,有些烦躁的用脚尖踢了踢,“喂,你还好吧?”   没有人应答。   马夫心中一慌,连忙探了探此人的鼻息,然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马车不算大但是装饰华贵,车帘稍稍的动了一下,一只手将帘子挑开,车内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安世,然后说道:“先抬到医馆去。”   ——   “怎么还没回来……”   安梨已经等了一天了,柿子还没回来。   她很担心安世是不是被王员外的人抓去了哪里或者路上不小心摔到了。   “嫂嫂别担心,”叶小弟先要让她放松些,可自己的眉头也是皱的紧紧的,“柿子哥哥会没事的。”   院子里少了一个人。   安父的眼睛睁着,想要看安世究竟还在不在,他似乎看出来什么,嘴里发出的笑声可怕,就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我发现了……”他的嘴大张着,经过这几日的磋磨看起来有些可怖,完全再没有之前那副白面俊秀的模样,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梨。“我发现了,他……”   还未等他说完话,叶小妹便捉着她的宠物鸡丢到了他的身上。   那鸡受了惊吓,对着安父的脑袋啄个不停,翅膀扑棱着半悬浮在空中。   安父被绑的紧,他只剩下一个脑袋还在胡乱的摆动着,随着他的挣扎,木柱上的木刺不断的刺进他的肉里,他哀嚎不停。   等到鸡不再啄他了的时候,他也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他的头上脸上渗出血迹来,一个一个的血洞看的渗人,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几人,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反正还有两日。”   “等我出去了,”血水顺着他的下颚滑下,他的眼睛混黄,“我要亲眼看着你被折磨死到死!”   叶小妹仰着头,冷冷的看着他,“那你就等着好了,就算你死了,我们和嫂嫂都会活的好好的。”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嫂嫂说,越是哭,别人就越会来欺负你。   安梨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她冷眼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拿出叶弥心的亲手信,读着上面的话,又拿了笔临摹着上面的字迹,她在努力的使自己静心下来。   不能慌,就算真的要进王员外府里,也要想办法。   慌也没有用,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带着。   尽量的,多拖延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她记得之前家里还有一些活血药和跌打油,安梨算着日子,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她拿冷水泡几天澡,喝几副活血药,再用一些跌打油的话……   把月事的日子提前一些,能多捱几天就是几天。   等到十二月初,相公就要回来了。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一) 不欠他什么了……   等到安世再醒过来的时候, 他躺在一个客栈的房间里,周围并没有人,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腿上全都被白布缠上用木板固定了起来。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一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努力的想动一动,但奈何身上被绑的实在是扎实, 他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头也是疼的厉害。   “小姐, 他应该醒了。”   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然后屋子门被推开,两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女子穿着华贵一些, 再联想另一人的称呼,两人应该是主仆关系。   被称作小姐的女子见他醒了,一双眼睛微微的睁大了一些,似乎是有些惊讶, 然后对另一人吩咐道:“彩云, 你去把大夫请过来给他瞧瞧。”   被唤作彩云的女子似乎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两人, 犹豫了一下才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安世不能说话, 却觉得用眼神告诉她拿出自己身上的信件也有些难。   那女子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端了板凳坐到他的身边, 语气里带着愧疚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夜里我家马车行的太急了一些,不小心撞到你了。”   “你是想说话吗?”女子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见他皱眉,只笑着说道:“你瞧着年纪就要比我小,我就像你姐姐一样,这有什么关系呢?”   提起姐姐,安世努力的张开嘴,焦急的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带出几个不连贯的字符,“信……信……”   “你说什么信?”女子有些疑惑,又问道:“你是指要去送信吗?”   “你昨天夜里受了伤,伤口发炎,然后从今天早上开始发热,一直到现在才降下来一些,你还要歇两天才能说话了估计。”   “我叫唐渺,是跟着我爹从锦南来的,路过此地要去京里,”唐渺试着摸了一下他的袖里和腰间,“信放在哪里?”   唐渺思考了一下,又摸了一下他的胸膛前,果然摸到了信件的轮廓,“那我就帮你拿出来啦?”   此人估计是个话多的,一边瞅着安世有些黑下来的脸,一边又笑着说道:“我就是你姐姐啦,你就是个小孩子,这有什么害羞的。”   “你长得真好看,我觉得有些像一个人,但是我忘了是谁,”唐渺把那有些皱的不成样子的信件拿出来,又说道:“等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你这信是要去给谁,你需要我帮你去给吗?”   “哦,你现在这样估计也给不了。”   唐渺拿着信件有些发愁,她戳了戳安世的肩膀,问道:“你这信件是要送去哪里?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其实若是你不急的话可以等两天,等你能说话了再去也一样。”   安世说不了话,他也能不告诉唐渺,信是要送去县令那里,要让县令去李家村救阿姐出来。   他没有办法,也不能动弹,就像一根木头一样,除了能眨眼睛和活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唐渺也很无奈,“你安心养病就好了,估计等到后日就能讲话了,你烧得太厉害,差点人都要没了。”   留着山羊胡的大夫走进来,检查了一番后又留下了几副药,只说要再修养几日。   可是时间等不了太久,一连两日,安世每次都把苦到发黑的药喝的一干二净,看的唐渺频频皱眉。   一直到安世能够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之后,唐渺才知道,自己夜间行车究竟是耽误了多大的一件事。   “去、去找县令,到李家村……村子最东边那户,救我阿姐……”   安世抓着她的手臂,语气里带着恳求,“求你了……”   今天已经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了。   唐渺呆愣了一瞬,然后拿起放在枕头边的信件就冲出了门,“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   王员外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似笑非笑的望着几人,“该走了吧?”   他的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安世还没有回来,安梨红着眼质问他,语气颤抖的不成样子,“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你弟弟?”王员外扫视了一圈,然后若有所思的回答道:“你觉得呢?”   他缓缓站起身来,语气里带着不屑,“自然是丢下山崖,喂野狗了。”   “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应该也知道,就算我把你弟弟给剁成了肉沫,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话落的那一瞬间,安梨脑袋顿时空白一片,她停止了所有的思考,她只愣愣的看着王员外带来的人在厨房点燃了火,看火焰迅速地弥漫了叶家的房屋。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很痛,但是她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来。   一直等到叶小弟叶小妹还有她,一起被塞进了王员外带来的马车里,她远远地望着叶家上空升起的火舌,她才忍不住瘫软下来。   柿子没了……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安梨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柿子对她说过的话。   无论柿子多大的年纪,在他的心里,阿姐就是唯一的最亲的人。   “阿姐,等柿子长大了,柿子就赚好多好多的钱养阿姐,那样阿姐就不用再吃苦了。”   “阿姐,柿子总是很害怕万一阿姐不在了怎么办,那柿子也活不下去了。”   “没关系,反正阿姐在哪里柿子就在哪里好了。”   “阿姐……”   安梨的身子蜷缩起来,她的心痛的好像就要破出胸膛,将她撕扯的鲜血淋漓。   她想告诉自己,王员外是骗她的,但是她做不到。   为什么,送信会去了三天都没有回来……   她呜咽着,头一次的,她心里生出了恨意来。   她恨叶弥心,为什么要把柿子接过来,为什么要那么快就离开。   她恨自己不能认清现实,心里还怀着所谓的期待,让柿子去冒这个险……   为什么她就要该死的为叶弥心守着自己的身子,守着这个所谓的家……   叶小弟抿着唇,他拉着叶小妹不要让她靠近安梨。   他知道,嫂嫂太难过了。   比失去他和小妹要难过。   他看着哭到几乎要昏厥的安梨,心中愧疚不已。   是他让嫂嫂的弟弟出去的,是他害的嫂嫂没有亲人了。   安梨服下了活血的药,又用了冷水泡澡,此时她就像是一朵褪了颜色的花,灰败的没有一丝血色。   王员外手下的人狞笑着将三人丢进了一个房间,然后落下了锁。   在他们眼里,似乎几人的痛楚就是他们难得的乐趣一般。   叶小弟和叶小妹几乎手足无措的守着安梨,他们害怕。   安梨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柿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从一个抱在襁褓里的孩子,到一个小小的少年郎,安梨每一天都陪着他。   从说话到走路,再到小小的孩子喊出第一声阿姐。   从娘亲去世,二人在坟前用偷来的半块饼子祭奠母亲,再到柿子长大一点,说要保护阿姐。   他说,阿姐是他最重要的人。   安梨她恨自己,她再没有一个心里只装着他的阿姐的柿子了。   等到了天黑一些的时候,安梨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干。   她望着房间的门,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她已经要不在乎了,无所谓了。   安梨站起身来,她对叶小弟说了一句话,“你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   “嫂嫂已经不想等了……”   这段时间她筑起来的心理围墙已经全部坍塌,她觉得,让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更好。   她想过陪叶弥心一直到老,但是柿子却是她看着出生,亲手带大的。   她想过失去叶弥心的生活,但是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和自己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   她在叶弥心身边会害怕,会担心,但是只有和柿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安心的。   因为柿子,他只有阿姐了。   娘亲说,柿子没有娘亲了,他以后就只有阿姐。   叶小弟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梨将自己手上叶家老太太留下来的金镯子塞进叶小妹的衣裳里,然后将哭着的孩子推开。   “告诉你哥哥,我不欠他什么了。”   叶弥心前世救她几乎要丢了性命,柿子还给他了。   安梨踉跄的站起身来,她仿佛失去了灵魂,“我已经不欠他了……”   她捡起桌上的银簪,然后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她好想哭,她很难过,她几乎感受不到痛楚。   她的心已经碎了。   她想过的许多许多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她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抱有任何的期待,也不会再觉得害怕,不会想着为了谁而去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梨的意识开始溃散,就像是走马观灯一样,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好多好多的事。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安梨感受到了自己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然后便是钻心的痛楚。   她看见叶小弟拼命的敲打着门板,看见叶小妹颤抖的按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   但是她真的好难过。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二) 无雪之冬(一……   黄金殿。   新帝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 眉眼间尚且有些青涩,他坐在刻着盘龙的黄金椅子上, 观察着下方的人,然后说道:“你拿了第一。”   “你不过一介无名之辈,却能击败那些据说满腹经纶之人。”   叶弥心垂目,任由他打量着,他穿着几个月前安梨为他缝制的冬衣,布料拼接之处还能见到有些杂乱的针脚。   萧谨走下台阶, 目光不自觉的放到了他的衣服上,“你在村里待了近六年时间,为何又忽然想到上京, 朕听说你以抄书为生,四书六论上的每字每句都已经烂熟于心。”   “但是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如今朝廷局势不稳, 而你又站在了傅家的阵营,站在了如今叶家的对立面,这与找死几乎没有区别。”   萧谨自顾自的说着,一边观察着叶弥心的神色, “你这次能够参加考试, 你的试文能够顺利的到朕的手上来, 一是因为这次的考试是叶傅两家共同把持。”   “二是……”他背过身, 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 “二是你的庶兄, 如今的吏部侍郎, 把你被丢弃在一旁的试文捡了上来。”   萧谨忽然有些嘲讽的一笑,“叶家真是好气魄,就连个早已废弃的叶家二房庶子都能上任吏部侍郎之位。”   他问道:“你倒是说说, 朕防叶家,究竟是不是对的?”   叶弥心抬首,回答他这个早就已经浮在了水面的答案,“陛下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何必还需要来问臣。”   叶太傅,叶尚书,叶侍郎……   恐怕如果不是新帝有意,叶家二房庶子也不会来到吏部,叶家大房嫡长孙的尚书之位也不会开始逐渐架空。   傅家的势力在新帝的扶持下渐渐开始蛀空叶家,在年底时傅家如今主权人更是登上了丞相之位,与尚书抗衡。   朝廷里容不下一家独大的局面,在如今的叶家倒下之后,新的叶家又会起势,与傅家一起维持朝中平衡。   而新的叶家掌权人……   萧谨一笑,似乎满意他这个答案,他想起自己前几日得到的情报来,“你是为何上京?”   叶弥心抚摸着衣袖上的纹路,眼里也带上了温柔,“为了臣的妻子。”   这个衣裳已经做了许久了,之前安梨觉得自己针线活不好就藏了起来不想让叶弥心发现,却忘了二人就住在一个屋子里。   是两人圆房的那日,他替安梨拿衣裳时发现的。   他穿着安梨为他做的衣裳,就好像安梨一直都陪着他一样。   “臣很想念臣的妻子,”叶弥心语气诚恳,他诉说着,仿佛自己身旁的人不是帝王,而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一样,“臣很爱她,就算是为了她,臣也不会生出任何不好的念头来。”   她是软肋。   萧谨点头,他明白,他也喜欢心思不在权势上的臣子,没有野心却有弱点。   这样的人,萧谨愿意护着,只要他没有异心,那么他想守护的人或者事,萧谨愿意给他一份助力一份倚仗。   “那你去把她接过来吧,”萧谨将手上的玉扳指取下,复盘到掌中,“你要记好你今日说的话。”   “你如今的殊荣是朕给的,朕愿意给你这份荣誉,但你,不要让朕寒心,不然后果如何,你是知道的。”   十二月,京中出现了一位人物,是如今傅丞相的学生,由傅家举荐。   帝悦,赐太仆寺卿。   居三品,众人哗然。   ——   今年的冬天似乎不太冷,待车马越往南方行驶就越见生机起来。   季家村很远,等到盛京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的时候,这里还是很暖和。   叶弥心想,会不会安梨还在傻傻的等第一场雪来。   她会不会每天都在等着自己回来。   十二月了。   李家村不大,就连上面一些的镇子也很小,马车少,更何况是成群的车马。   一路上叶弥心一行人收获了无数的赞叹与惊讶。   他要一路而去,去告诉所有人,他是来接安梨的。   其实叶弥心很担忧,他几乎每日都在想,安梨有没有受欺负,她有没有难过,有没有想念自己。   他去的时间太长了。   此时正是中午,由于天气冷了,村里的人都没有下地,都在自家院里歇着。   远远地他们听见了车马喧嚣的声音便都出门来看,当他们见到比人高的马车,整齐的护卫,闪着银光的刀剑时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村长也早早的就出来了,他努力的思索着这会是哪位大人物过来,来他们这个小地方。   村长夫人把李明德往前推了推,想让他等车马停下的时候过去打个招呼,套个近乎。   李明德恹恹的看了一眼又回到屋里去,他心里压着事,这一个月来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没了以往的那鲜活气。   村长夫人还想拉他,却被一把甩开。   李明德不懂,明明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为什么在叶家嫂子被困住的时候村里没有一个人敢过去。   他的心里满是自责,他怪自己。   他被关了整整半个月,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叶家已经被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下。   李明德眼眶泛酸,他要怎么向叶大哥交代才好。   叶家什么都没了,就连那被烧得半死不活的鸡都被捡走了,烧成炭的木柴被捡走,塌下的房梁被砍成一段段的运走过冬。   这个冬天很暖和,因为村里人盆里的炭火是叶家房屋的残骸。   他当时拼了命的闯进去,他就像疯了一样,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李明德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只找到了一个快要烧坏小木盒子,里面装着几双纳完的鞋底和给小孩做的衣裳。   虎头帽还有虎头鞋。   他还记得那日,他抱着木盒在房里泣不成声,村长夫人死命的拉扯着他,让他将这些晦气的东西丢出家门。   他质问村长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却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四个人就这么没了。   李明德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门前的地上,他不是喜欢安梨,但是他只是觉得,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不仅受着这种污蔑还要遭遇这些。   明明李家村的地都是自家家里的,不是从王员外那儿租的也不是买的,如果他们当时都能护着安梨他们一些,也不至于四个人都没了音信。   村长家大儿媳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啐了一口,“也就你现在还被那个狐狸精迷着,人都不晓得死了没有你还惦记着她,真是晦气。”   他眼神空洞的抬头,抱着木盒子没出声。   几乎每日他都要这样坐一下,就像傻了一样。   李明德想,等到叶大哥回来的时候,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家已经没了,那他该怎么办。   叶大哥……   李明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激动起来,他几乎手足无措的抱着盒子就冲出了屋子。   ——   叶家没了。   车队停在了村子最东边的废墟那儿,村里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害怕起来。   叶家老姑奶听见动静一瘸一拐的从屋里出来,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时顿时泣不成声,“弥心、弥心……”   她的喉咙嘶哑,枯黑的手指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老姑奶没用啊……”   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叶家已经成了一堆废墟,村里的人在里面哄抢着炭火,她去王员外府中理论却被打瘸了一条腿然后被丢了出来。   她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守着这个地方,等叶弥心回来。   叶弥心的身子晃了一下,身旁的守卫连忙将他扶稳。   叶老姑奶前些时候为了给叶弥心家匀出一亩旱地来就已经和儿媳闹了不愉快,而如今为了这也不算太亲近的侄孙儿又被打瘸了腿,还要守在这破地方,她的儿子儿媳已经有了许多的怨言。   叶老姑奶踉跄一步跌在了地上,只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原本身体还算朗爽的老人家已经枯瘦的不成样子,两颊都已经凹陷了下去,就像一具骷髅。   叶弥心将老姑奶扶起,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他们呢……”   叶老姑奶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死死地抓住叶弥心的胳膊,“是王员外,他抢了安梨……”   “我得不到消息啊,这村子里上下的人都瞒着这件事,”她愤愤的看着远处的村民,“他们都是帮凶!他们把这件事瞒的死死地……”   “过了那么多天……”叶老姑奶几乎要昏厥过去,“安梨他们已经被抓走十来天了我才知道啊!”   “你胡说!”一个方脸妇人在人群里梗着脖子囔道:“那是安梨她自己和王员外跑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跑,我们能瞒得住这么大的事情吗!”   渐渐地,附和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他们这时候才明白人多力量大是什么道理。   叶弥心的脑中几乎一片混乱,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胸前不断的起伏着,似乎到达了怒点的临界值,好像他只要一声令下就能让这些无知又愚昧的人们死无葬身之地。   吴来宝费力的从人群里钻出来,他的脸上都被抓破了皮,那些人想拉住他,反而被咬了几口。   吴来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到叶弥心身边,控诉道:“叶弥智和他嫂嫂被关了十天!”   他愤怒的抓着叶弥心的衣摆,“他们每天都从门口走过去,他们每天都在外面嚼舌根还骂叶弥智他嫂嫂,他们根本就不怕王员外!”   “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们都只会在背地里笑叶家嫂嫂男人跑了活该受欺负!”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三) 雪化在了梦中……   吴来宝的每一声都无比清晰的回响着。   叶弥心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哑声对身侧的守卫说道:“去找……”   他的眼前一花,几乎要昏倒。   他心心念念的人, 无数次夜里梦见的家……   守卫分成两队,一队在吴来宝的带领下去了王员外处,一队留下来保护叶弥心。   叶老姑奶哭着跟着去了王员外处,说什么也要帮着找到几人。   她害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见到安梨了,还能劝劝, 能帮着遮一遮。   人群就像是一道铁的围墙,围的密不透风,让人窒息。   他们神色各异,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写满了一篇故事一般。   “叶大哥!叶大哥!”   李明德有些疯癫的跑过来,一边哭一边笑,他抱着一个烧成黑炭的木盒子, 跑起来不方便,姿势怪异,期间还摔了一跤。   “叶大哥……”李明德小心的将盒子递给叶弥心,他哭道:“是我的错, 我没有守好嫂子他们……”   他跪在地上, 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颊, 涕泗横流, “你打死我吧呜呜……我没脸见你……”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个盒子, ”李明德的手指上满是血痂, 他颤抖的抓住叶弥心的衣摆, “叶大哥,我什么都找不到了,我每天都去挖, 我、我……”   他又哭了起来,紧紧的抱住叶弥心的腿,像是在忏悔。   叶弥心的手几乎要拿不稳木盒,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他的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里面是安梨给他纳的千层底还有做的小孩子的虎头帽和虎头鞋……   安梨说过,要多做些小孩子的衣裳,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她说,要多纳几层鞋底,那他穿起来才不会觉得冻脚……   他的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攥住了一般。   叶弥心捂住眼眶,将眼角的湿润抹去,“去找人。”   ——   王员外被吓得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他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我真的错了!我没碰她啊!”   “我哪有胆子害人性命呀官老爷,”他在地上爬行着想去碰叶弥心的脚,“要是我早知道她是您的妻子,那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对她起什么心思啊!”   叶弥心抽出守卫的剑,抵在他的颈脖上,稍一用力,便有浓稠的血淌了出来,“他们人呢……”   先一步过来的人已经将王员外府上上下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几人的身影。   “我说我说,”王员外浑身一抖,就尿了出来,他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的说出了几人的下落,“我那日刚把她丢到房里,没过多久,就听见……”   “就听见……”   他不敢再说下去,叶弥心将剑刺进了他的肩膀,寒声问道,“听见什么?”   每落下一个字,剑就更刺深一分。   王员外面目扭曲的说道:“就听见有人说她自杀了。”   叶弥心再拿不稳手中的剑,他被侍卫扶到了椅子上坐着,他捂住自己的脸颊,肩膀颤抖着泣不成声。   叶老姑奶扑倒王员外的身上,发疯了似的撕打着他,“孩子呢!还有两个孩子呢!”   李明德掐住王员外的脖子,质问他,“我嫂子呢,你把我嫂子的尸体葬在哪里了……”   尸体二字就像一把刺刀一样的刺进了叶弥心的心脏。   王员外的面色已经成了猪肝色,艰难的挤出三个字来,“乱葬岗……”   叶老姑奶连忙问道:“孩子在哪儿!”   “乱、乱葬岗……”   最后一个字落下,王员外便没有了气息。   他死了。   王家众人或是惊惶或是欣喜,唯独没有一个人难过。   叶姑奶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两个孩子都丢在了乱葬岗,那还能有活路吗……   李明的愣愣的望着王员外丑陋不堪的尸体,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他的话,乱葬岗。   镇里有一个乱葬岗,那里的逝者用草席包裹着或者露天曝晒,他们就像是世上再无人问津的灰尘,没有人在意。   只剩下饿疯了的野狗在那儿寻找。   ——   就像疯了一样,叶弥心在乱葬岗找了半个多月,不仅没有找到安梨的尸体,也在周围寻不到两个孩子的行踪。   但是,从始至终王员外都没有提过安世的下落。   李明德见他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心中难受,但他却不能开口劝什么,毕竟叶大哥失去了亲人。   许多次午夜梦回时叶弥心都能梦见安梨在对他笑,梦见小弟小妹喊他哥哥。   梦见安梨怪他,怪他走了那么久不知道回家看一看……   他抱着木盒子痛苦的蜷缩在房间的角落,从来没沾过酒的人开始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叶弥心抱着坛子猛呛一口,从乱葬岗回来的人还是汇报着和许多日前一样的消息。   结果都是没有。   他踉跄的想要去乱葬岗,他每天都是这样,每次都要去找一找,然后又失魂落魄的回来。   叶老姑奶这些天一直陪着他,她心里虽然心疼安梨,她更加痛心两个孩子的下落。   她想,或许给叶弥心重新再娶一个媳妇,等他们成了家有了孩子,这段痛苦就能忘掉。   她没有开口,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现在的叶弥心不同于往日,不是什么女子都能攀的上,自己也不能做主些什么。   李明德也没有再回家,他对那个村子已经凉透了心。   他不是不孝顺,只是他若是待在那里,便能一次又一次的忆起来,他们做的事情。   他害怕。   他拿着叶弥心守卫队长给的银子又回去了一次,家里人都很沉默,他们没有怪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他拿出那些银子,村长夫人望着五十两的银票,又望了他许久,才哭着说出一句话来,“儿啊,你是对的。”   她是指哪些事情对,李明德不愿意去想,或许是说跟着叶弥心走是对的,又或许是说,他当时疯魔的要护着安梨是对的。   村长一直没有答话,他抽着旱烟,像是老了许多岁。   李明德走出村子,一路上见了村里人或惊或惧的面容,他只觉得内心已经麻木。   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是他已经本能的想要去逃避。   叶弥心将虎头帽小心的抱在胸前,他已经许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没有睡过一次觉。   他坐在屋子的角落,就像是一个落魄又无家可归的酒鬼。   听说,安梨是将那银簪刺进了心脏。   每每想起来,叶弥心都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痛楚,那钻心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上演着反复着。   他几乎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以泪洗面,以酒精来麻痹自己。   除了乱葬岗和屋子的角落,他没有再挪开一步。   李明德站在县令府门口,县令与他说着一些事,“我接到过一个姑娘的信,说是要去李家村救人。”   县令面色沉重,“但是我赶去的时候屋子已经成了灰烬,村里人没有多说一句话,我什么都不能查到。”   “那个姑娘后来也不见了踪影。”   县令哀叹一声,“是我管辖不力,竟然不知道下边会出现这种事情,不过还请不要太过忧心,叶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李明德点头,他的目光扫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翠莺。   李翠莺的肚子已经有些显现出来了,不是肚子太大,而是她太瘦了一些,她穿着破旧的几乎御不了寒的衣裳,面上许多淤青。   李明德见她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转头。   “二哥,”李翠莺见他如此,眼眶一酸,“二哥你何必如此……”   她早已经知晓了自己的错,不然她此次也不会过来。   “你来做什么?”李明德闷闷开口,他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他知道,李翠莺如今这样也怪他,是他把孙怀打成了那样,也是他把事情闹大……   他的心里觉得对不起这个妹妹,尽管这一切多是由李翠莺自作自受。   或许真的是这些日子经历了许多,李翠莺抹了把眼泪收下了李明德递过来的银子,然后说道:“我来是听说了村里的一些事情……”   她有些慌乱的看了眼四周,然后低声说道:“听说城西有个寡妇,和弟弟一起生活,还带着两个孩子……”   李明德心中一震,听得她继续说道:“我前些日子背着公家偷偷去看过几次,我看见那个小孩觉得很熟悉,但是隔得有些远,我也不确定……”   无论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是对此时的叶弥心来说,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起来,酒瓶被碰碎沾湿了他半身的衣裳。   李明德连忙拉住他,望着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叶大哥,你这样去嫂子会难过的。”   “把身上的酒味洗洗,换身衣裳再去见嫂子和两个孩子吧。”   以极快的速度,叶弥心洗漱完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路上他一直问着,他这样怎么样,会不会被看出来什么。   李明德回答着他,心里暗暗祈祷,那个人就是嫂子。   城西九巷的最后面一户人家院门微敞着。   数十个人都沉默的站在巷口。   叶弥心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乱撞着。   终于,透过院门的缝隙,他看见了屋檐下抱着暖炉打盹的女子。   他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扶住门框,任凭眼泪流下来,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站直身子。   他不敢惊扰了里面的人。   他透过门缝贪婪的看着,他害怕这一切是梦。   但是就算是梦,他也想多看一会儿。   今年的冬天不冷,所有的雪都化在了他的心里。   化在了梦中人的面容上。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四) 听一次次的说……   她的面上有些红润, 长睫微微的颤动着,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唇角无意识的勾起,美的不真实。   叶弥心把院门推开一些,朝她走过去,他的脚步很轻,他怕吵醒安梨。   他跪坐在椅子旁,手颤抖的虚抚上女子的面庞。   这是真的, 这不是梦。   叶弥心将头埋在安梨的腰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的搂着她的腰,他贪婪地嗅着独属于安梨的味道, 就连心脏都在颤抖。   他有好多好多要说的话,他好想听安梨再喊他一声相公,再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对他说天气好冷,说要抱抱她才行。   他在乱葬岗的那些日子,每一具尸体他都害怕是安梨,他这些天就像是活在地狱, 他就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他想过就和安梨还有孩子们一起去了算了, 但是他就连几人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叶弥心亲吻着安梨的手, 眼泪不断的滑落在她的手背上。   安梨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 在看清伏在自己膝上的人时, 她眼眶就红了。   “相公……”   安梨喊他, 这个称呼有些陌生起来, 她又喊了一声。   叶弥心抬头,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底满是乌青, 就连脸颊也瘦削了一圈。   安梨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对不起……”   安梨含泪摇头,该道歉的人是她才对。   当时是她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就做了那样的事情,如果不是有贵人救了他们,那么她和小弟小妹都要葬在那乱葬岗。   二人都有许多的话要说,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安梨任由叶弥心抱着,替他擦拭着眼泪。   守卫守在院门外,他们听着屋内的动静,面上都有许多的动容。   李明德和叶老姑奶都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两人。   安世牵着叶小弟和叶小妹在厨房,他手上晾着要给安梨喝的药。   一直又过了许久,等到叶弥心的情绪平定下来,几人才上前去。   “哥哥!”叶小妹大哭着扑进了叶弥心的怀里,抽抽噎噎的说着想他。   叶小弟擦干眼泪没说话,任叶弥心把他搂紧怀里。   而安世则把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安梨,他不在乎要不要和叶弥心团聚,他只想阿姐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药很苦,平日里就连一勺也喝不下去的人,如今一连喝了半碗才皱眉不愿再喝。   安世哄她,又拿了蜜饯过来,可安梨被药苦的心肝都在发颤。   叶弥心心疼的看着她,将药接过,“乖,马上就要喝完了。”   “歇会儿再喝吧,”安世不忍心,“我去把药再热一下。”   平日里这药都是热了两三遍才能喝的完,今日一次性喝了这么多,阿姐已经很厉害了。   叶弥心把安梨抱进房里,抱她抱紧在自己的怀里。   他亲了亲怀中人嘴角的药渍,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里满是眷恋,“甜的。”   亲一下不够,叶弥心又亲了第二下第三下,最后将她箍在了自己的怀里,亲了许久,但他还是觉得不够。   安梨眼里起了雾气,她有些晕,感觉也像是喝了酒一样。   “我好想你。”叶弥心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轻咬着那细嫩的肌肤,“我好害怕再也就见不到你了。”   “你太傻了,”他的心口发闷,“我最爱你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爱你。”   安梨摸着他的头发,听他说着,她问道:“真的吗?”   真的最爱她了吗。   “对,”叶弥心轻啄她的侧颈,一遍又一边的回应着她的这个问题,“我最爱你了。”   “那……”安梨问他,“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盛京呢?”   安梨想起那个人的话来,她咬唇有些犹豫,继续问道:“你愿意为了我不去吗?”   叶弥心从怀里拿出那只虎头帽来,他的手放在安梨心脏的地方,像是在感受着她的心跳,“那就不去了。”   他的手还是很暖的,他把虎头帽放进安梨的怀里,“你不喜欢,那我就在镇上做个教书先生。”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我去教书,你就在家里带孩子。”叶弥心将她又抱紧了一些,“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还说要给我生两个孩子对不对?”   安梨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又抚上他的侧脸,“那还是去好了。”   她心疼的看着他说道:“你瘦了。”   叶弥心已经半个月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此时的他害怕一闭眼又回到了现实,他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安梨也瘦了,叶弥心抱着她,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你在盛京一切都还好吗?”   “都很好,”叶弥心抓住她的手,把它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就是少了我的叶夫人。”   “他们都等着我的叶夫人过去,他们见过你的画像,都说你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女子,他们夸你好看,就和仙女一样。”   “嘴真甜,”安梨有些好奇,“他们是谁?”   “是我认识的所有人,”叶弥心又亲了亲她的唇,那是他日思夜想的,胭脂色的唇,“他们都知道,我有夫人了。”   “皇上问我想要哪里的宅子,我选了最繁华的一条街,那里最大的一个院子,里面有花园,有人工河。”   “我准备了一个最大的房间,里面全都是最好看的衣裙和首饰,还有一张最大最结实的床……”   倾诉与伤感过后,叶弥心就好想要她。   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听她在快要神志不清时一声声的喊着相公,听她一次次的说爱他。   “那里还有很多专门来伺候你的人,当然我也是伺候你的人。”   安梨红脸,“你好不正经。”   “你教教我,怎么不正经了。”   她心里还记得那人委托的事情,她抓住叶弥心的手,语气有些正经起来,又问道:“你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其实我现在就想做……”   “不是这个,”安梨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小声道:“天还亮着呢。”   “我是说,你之前不是说上京很危险吗,那你是想安安稳稳的守着我们,还是想再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但是安梨知道,他能明白。   叶弥心回答她,他知道,这同时也是在回答另一个人,“我守着你们就好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次是死别,比死别恐怖的事情,恐怖多得多的事情更加令他恐惧。   他不敢赌,他怎么敢拿自己心上人的性命做赌注。   他早在安梨问出第一个问题时就已经想到,他傻傻的娘子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   而且,能把人从乱葬岗救回来的人,除了那位,叶弥心再想不到其他。   叶弥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重要过,只是他在这个局势里面,是那人准备的,新的叶家的掌权人。   朝廷的局势在更迭,一方的败落就必定要有另外一方出来维持平衡。   而他们中,必须要有一方是属于皇帝的势力,是绝对忠心的,没有杂念的。   叶弥心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忠心,但是他在看到安梨时,他觉得,这都不重要了,那人救了他的妻子和弟妹,相当于给了他生的希望。   这是一份他会用一生报答的恩情,做个忠臣总比在刀刃上踩血追逐权势要来的好。   况且,只要合了那人的心意,权势,那人不会在乎的。   他是万人之上,那叶弥心也甘愿做这个一人之下。   他从来没有什么野心。   安梨沉默了。   她是觉得高兴的。   房门被敲响,安世将药端了进来,看了一眼两人后又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说道:“我阿姐伤还没好。”   经过这么一遭,安世再也不会对叶弥心有任何意见了,他只要阿姐好好地活着就行了。   而且,阿姐是为了他才选择自杀的,安世明白了,自己在阿姐心中的分量。   但是这和叶弥心不同,安世也明白。   叶弥心将药喂给安梨,每喝一勺便在她的唇上亲一下。   等到了安梨不愿意再喝的时候,他就亲到她晕乎乎的时候再喂给她。   终于这药是喝完了,安梨却再也不想让他喂自己了。   “你欺负人……”安梨有些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你才回来一会儿就知道欺负我。”   叶弥心将她唇上的药渍舔去,“我早就想欺负你了。”   “但是你说现在是白天。”   安梨瞪他,脸越发红了起来。   “我已经三个月多月没有见到你了,”叶弥心的手挑开她的衣带,“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伤在心口上。   安梨不愿,“丑。”   “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安梨推开他的脑袋,“晚上再看。”   她有些话是必须要和叶弥心讲的,就在现在,她迫不及待的要讲出去。   以前她总想把这些事藏在心里,但是经过这么一遭之后,安梨觉得,这些事藏着不好。   她既然选择了叶弥心,就要告诉他,告诉他好多的事情,告诉他那些自己曾经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乖,”叶弥心还是想看看那个伤口,他想知道,他的小姑娘当时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看一眼就好了。”   伤口上还结着浅痂,安梨数次想要拿衣裳遮住,却被抓住了手。   叶弥心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上面,他不知道,这个伤口究竟有多深。   但是他知道,一定很痛吧。   他俯身吻在伤口上,惹得一阵颤栗,“才不丑。”   他爱安梨,爱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皱眉。   爱她的发丝,也爱她的伤口。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五) 好爱好爱你(……   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叶小妹很懂事的没有再黏着哥哥, 而是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   叶小弟在看见屋外的守卫时便知道,他们赌赢了。   安世无所谓, 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而已,他不在乎,他只要阿姐就好了。   叶弥心在回来前就已经打点好了京里的一切,能想到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除了给安梨准备的东西之外,还有叶小弟的夫子,武师, 叶小妹的女夫子,以及安世的老师。   在安世的这方面叶弥心准备的很用心,他住的地方离二人的院子也不远, 就在叶小弟和叶小妹的旁边,请的老师是李老将军手下受过伤不能再上战场的一个将领。   之所以选上过战场的人是因为他们的对敌经验更加丰富,而目前京中绝大多数贵公子的武师都只会些花拳绣腿, 除了能摆摆花招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叶弥心也知道安世对安梨的意义,于他而言,他会将安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对待,不会让安梨觉得难受或者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一行人不日就打算上京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带上的东西, 毕竟日后的生活又是一个新篇章。   在下午的时候, 叶小弟悄悄回了一趟李家村, 他找到吴来宝, 一张小脸严肃的说道:“我要走了, 你以后要好好做功课, 然后来盛京找我。”   吴来宝不舍得他,小脸一垮就要哭道:“你没死就好了,本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但是你现在又要走,我舍不得啊呜呜……”   他吸溜了一下鼻涕,哭到打嗝儿,“我最不喜欢上学了,但是、但是既然你说了,那我还是学一下好了……”   “但是万一我学习不好,不能到盛京去怎么办,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叶小弟眼眶也有些酸,吴来宝算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了,“如果你不来找我的话,那我就回来看你也行。”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读书,以后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做一个栋梁之材。”   其实叶小弟说的话吴来宝有一点听不懂,但是他才不管什么材不材的,叶小弟让他好好读书就好好读好了。   “那你一定要记得我……”吴来宝牵起叶小弟的手,严肃道:“就算你以后有了好多好多的新朋友你也要记得我。”   “好。”   其实吴来宝是希望叶小弟离开的,不要再待在这个村子里面了,这里的人都太坏了,遇事儿不能上,就只会碎嘴了。   但是他没想过,叶小弟会走的这么远,他好舍不得……   其实也没有关系,他会努力做一个厉害的人,以后再去找叶小弟。   ——   叶老姑奶不愿意跟着几人上京,也没有这个打算,她望着两人,心里说不出的欣慰,“老姑奶年纪已经大了,我不想再折腾了。”   “我在这儿待了许多年,心里的那一丁点儿士族傲气早就已经磨没了,”她叹了一口气,又笑道:“日子过久了,慢慢的过了下去就习惯了,在哪儿也都一样,反正我都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   叶老姑奶拉起安梨的手,说道:“你们俩好好过,到时候生小娃儿了给老姑奶捎个信,让老姑奶高兴高兴就行了。”   她的眼眶慢慢的红了起来,“反正你俩要好好地,京里不比咱们这儿,事情多了也复杂了,弥心你好好地护着安梨。”   叶老姑奶的儿子儿媳都站在两侧,他们没有说话,他们也不大听得懂叶老姑奶在说什么。   叶老姑奶的儿子知道,自家以前是从京里过来的,后来败落了,可是他再听几人讲,好像原本的家族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厉害许多。   他没有享受过那份荣华,如今听了心中便开始躁动起来。   他想,叶弥心欠着他家的恩情,怎么说也不会不帮村点什么。   知子莫若母,叶老姑奶看见自家儿子的神情,便知晓了他在想些什么。   “弥心,你要记得,不要和以前本家的人硬碰硬,你现在还碰不过,”她一边观察着一边说道:“我们庶支以前不少人就丢了性命,你千万仔细小心为上。”   还没等叶弥心说什么,叶老姑奶就把他们推上了马车,“快走吧,老姑奶不留你了。”   老姑奶儿子面上一急就要往上赶,“表弟,表弟你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啊。”   可惜已经晚了,叶老姑奶的拐杖打到了马身上,马车已经走了,只扬起一阵灰尘。   儿媳妇不乐意了,她本来刚才硬憋着没有说话,此时她气冲冲的叉着腰质问叶老姑奶道:“老婆子你疯啦!”   就算不能给自家谋个什么小官做做但是银子还是可以要一要的,人家现在这么厉害,难道还会少他们家这一点银子赏下来吗?   叶老姑奶年轻时身子伤了,只留了一个儿子,她从前将这孩子骄纵着,心里盼着还能回到京里去,等到后来她发现回去已经是无稽之谈了的时候,这个孩子的性子已经坏了。   他们家是从叶老姑奶公公那辈开始下来的,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剩下的银子全都被拿来打发被殃及的姑嫂。   那群人争论着,分走或抢走了几乎所有的现银,留给叶老姑奶她夫君的没剩下什么了,最后他们拿那点儿银子买了屋和田,就没剩下什么了。   后来又过了段时间,公婆身娇体贵了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在地里折腾了一个寒暑之后这身子便垮了,没过多久就双双的去了。   叶老姑奶这些年受了许多的苦楚,丈夫嗜酒麻痹自己,最后摔死在田埂她不怨,她一个人操持着把孩子养大,受尽委屈她也不怨。   可是她怨自己,没把这个孩子教好,这个孩子不学无术,只知道坐享其成,不仅不心疼母亲操劳,只会责怪母亲当年没有为他多争取些什么,这叫她如何能不怨。   叶老姑奶站直了身子,往自家骂骂咧咧的儿子脸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望着自家儿子不可置信的眼神,叶老姑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你以为你的表弟像你一样无情无义吗?”   她颤颤巍巍的掏出一张票据,“票据在我手上,一个月去银庄领十两银子。”   “直到我死了为止!”   ——   马车上。   安梨有些担心的挽着叶弥心的胳膊,“你说表哥表嫂会不会为难老姑奶。”   “我看他们好像还有话要说。”   她把头枕到叶弥心肩上,又环住他的腰,“相公,我好担心。”   她嘟囔道:“而且表哥表嫂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而且他们好凶的样子。”   叶弥心忍不住在她的脸上亲了两口,又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我给老姑奶在银庄存了银子,只有老姑奶可以去领,一个月十两,一直到老姑奶去世为止。”   安梨点头,一个月十两已经很多了,之前他们家一个月起早贪黑的都赚不了这么多。   而且一直存到老姑奶去世为止,这就相当于给了老姑奶一份保障。   “我们明天就走吗?”   “嗯,”叶弥心点头,“但是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安梨有些疑惑,她努力的想了想,也没有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情。   叶弥心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说今天晚上让我看伤口的。”   安梨红唇微微张开,她有些好笑的看他,“你看你这眼里的红血丝,我说叫你睡会儿你不听,你还有力气折腾呀?”   “自然有力气!”叶弥心把她一下子就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把头枕到了她的胸上,“我喜欢。”   安梨打他,他又笑道:“让相公睡一会儿吧,我靠着你就睡得着了,我现在歇一会儿,晚上就有力气了。”   “不正经!”   车夫刻意的放慢了速度,等到了镇上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叶弥心醒的时候安梨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   真可爱。   叶弥心的眼神描摹着她的眉眼,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人。   就让他的夫人休息一会儿吧。   攒攒精力,晚上再用。   叶弥心把安梨抱下马车,然后又搂着她在房里睡起了回笼觉。   等到安梨醒的时候,某人正睁着眼睛瞧她。   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叶弥心的手在她的腰间发烫,声音也低哑,“腰好细……”   接下他的话想让安梨捂耳朵,每一句都让人面红耳赤。   叶弥心深吻她,他喘着粗气,又含上了她的唇瓣,“是甜的。”   叶弥心真的馋安梨了,在京上时看着画像时就馋了,毕竟刚开过荤的人,说不回味这滋味是不可能的。   安梨其实也是。   这次还是有些痛。   但是一切都是和叶弥心想的一样,他听安梨在快要神志不清时一声声的喊他相公,一次次说爱他。   叶弥心拂开她有些汗湿的头发,问:“你爱我吗?”   安梨的脸都要红透,她热的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好喜欢,“我爱你。”   “我好爱好爱你。”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六) 在路上(一更……   上京走的是大道, 途经许多城池,比不得上次叶弥心秋日出发走的是水路, 一行人估计要走半个月才能到盛京。   一大早的,安梨昏昏沉沉的洗漱后便又困在叶弥心怀里睡着了,马车走的平稳,她一觉睡的不知今夕何年。   为了方便几人出行,马车内部都极大,而且都铺上了软垫还有一床锦被, 若是想歇也可以歇一会儿。   只是安梨娇气,她赖着叶弥心,说什么也不愿意挨着被子睡, 只想要被抱着。   果然是经不得惯的,一惯就是无法无天。   叶小弟叶小妹还有安世在另一辆马车上,他们三人算是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特别是两个小孩子对将要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与兴奋。   叶弥心抱着她,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一会儿又亲亲她的睫毛和鼻尖, 想起昨夜她动人的模样来, 又亲了亲她的唇角。   他的唇角带着笑意, 他真的好喜欢抱着安梨。   他觉得自己抱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   车马一路往北而去, 越往北就越冷。   安梨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她笑着在叶弥心怀里撒娇道:“相公, 雪好大呀。”   南方没有这么大的雪。   叶弥心望她的眼神有些幽怨, 一行人已经走了五日,每日晚上都会歇在驿馆。   可是安梨这整整五日都没让他碰过……   她总觉得驿馆不干净,说床上睡过好多人, 也不知道被套有没有换洗过,哪怕叶弥心特意叫人买了新的过来也不行,她说新的没有过水,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摸过。   一想到还有两日的路程,叶弥心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前几日他让车队调整了一下,想要尽快到盛京,但是偏偏又遇上大雪封路,哪怕是加快了速度,还是至少得七日时间。   但是偏偏安梨一路上兴致高,每晚停留时还总惦记着出去逛逛看看风土人情,有时候带着几人逛的忘了时间,等到夜市都要闭了的时候才记得还有个人在驿站等她。   安梨拈了一颗酸杏吃着,末了觉得酸,又吃了一颗甜的发腻的果脯说要平衡一下。   她灵动又可爱,遇到新奇的事情总是要扯着叶弥心一起,她好像总能有新奇的不一样的点子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昨日停在陈县时两人去城墙上看雪,期间安梨说要亲一下,一会儿又要抱着,最后她竟然窝在叶弥心怀里睡着了,半夜里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还惊讶自己怎么回来了。   还有前日,两人去逛街时,她去首饰店子里瞧着,叶弥心看她戴哪个都好看,她最后挑了许久都没个抉择,睁着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瞧着人,叶弥心顿时心都化了。   最后那三只钗子两对镯子四对耳环全买下来了,他的夫人高兴了,晚上说了许多的话哄他,只可惜还是不让碰。   安梨喂他吃了一颗酸的不得了的果脯,见他皱眉便在他的怀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磨人,叶弥心想,但是他好喜欢。   “我们在车上试试吧。”叶弥心把她抱紧,哄道:“外面很吵,我们动作轻点就好了。”   安梨一愣,往他肩上锤了一下,笑意缓过来,就连脸都要燥红,“不行!”   叶弥心咬牙,“已经五天了!”   这下轮到安梨不懂了,她有些奇怪,伸出手对他比了个三,“不就五天嘛,我上次可是等了你三个月呢!”   这怎么能一样。   叶弥心把她按在怀里,亲了又亲,最后还是觉得不解气,“今天晚上我让人拿新被褥。”   “不行……”安梨皱了皱鼻子,“就是不行。”   但是方法总比困难多。   等到了次日,一行人出发时安梨便自个儿跑去了叶小弟和叶小妹的马车,一路上格外沉默。   叶小妹好奇,她咬了一口杏仁糕,又递给安梨一块,“嫂嫂为什么不和哥哥一个马车?”   安梨想起昨晚的事情,她顿时羞的不行,只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嫂嫂换个马车坐一下,一个马车坐腻了。”   叶小弟靠着马车壁喝着茶,也不知道这小孩子哪里来的爱好,前几日他哥哥给他倒了一杯之后便总是想要喝上几口。   他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和嫂嫂,摇摇头,继续喝他的茶,一副老成做派。   安世换到了另一辆马车上,一个小一点的马车,他一个人倒也清净。   “嫂嫂吃糕糕。”叶小妹想爬到安梨的身上,“嫂嫂抱抱。”   安梨连忙将她止住,“嫂嫂腰疼。”   一想起来她又脸红,忙不迭补充道:“嫂嫂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   “那好吧。”叶小妹摸了摸她耳朵上的耳环又看了一眼头上的簪子,夸道:“好看。”   在路上的这几日,安梨买了不少东西,她倒是也不心疼叶弥心的银子,毕竟她相公说了,随便买,随便花。   她只要开心就好啦。   就连叶小妹和叶小弟也被她捯饬了一遍,安世虽说年纪不小了,但是在安梨心里他还是个孩子,反正阿姐怎么买他就怎么穿就好了。   安梨给叶小妹的头上又绑了小花,末了还不忘给叶小弟也梳一个高高的辫子。   两个孩子任由她折腾着,叶小妹倒是无所谓了,叶小弟心里祈祷,还是让嫂嫂早点生个小孩子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来折腾他了。   到了午饭的时候,叶弥心过来接安梨,把她抱下了马车,“还酸不酸?”   “你说床上脏,所以只能这样了。”   安梨咬唇,这人怎么这样!   ——   这已经是七日的最后一天了,预计再晚些时候就能到盛京。   途中经过的城镇越来越繁华,人也越来越多。   安梨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次跟着叶弥心上京算是一次性走了小半个国土,沿途的风土人情每每都让她惊喜不已。   现在她觉得,原来李家村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   安梨伏在叶弥心怀里,同他细细的讲着,就连脸都有些通红。   叶弥心摸了摸她的脸颊,心里也生出了欢喜,“马上就要到盛京了,那里更大,你会喜欢的。”   “你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对,”叶弥心亲吻她的发顶,“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我的父亲是盛京人,母亲来自□□。”   “□□是哪里?”   “大概是一个不怎么大的地方,但是那里很美,”叶弥心回忆着,目光落在她的眼睫上,“那里的人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很轻,方言也很好听。”   “大概就和你说话一样,你无论说什么都好听。”   安梨摸了摸他的下巴,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我有点紧张。”   “你不是说你的老师会来看你吗?还有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   叶弥心笑着摇摇头,他把安梨面上的发丝拂开,“他们都说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真的吗,”安梨不信,她嘟囔道:“可是他们都没有见过我。”   “你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就嫁给我了,还替我教育弟妹,”叶弥心语气很认真,“你为了我愿意抛头露面去卖豆腐,还愿意等了我那么久,经历了那些事情。”   “别人都做不到,只有你做到了。”   安梨没说话,其实她并没有感觉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好像她做的事情真的很棒。   应该是很厉害的,她想,自己也付出了很多。   现在时候还早,到进城门的时候也才末时不到。   城门口早早地就候了人,在见到几人的车队后便去如今的叶府和丞相府傅家报信。   等到安梨到了高高挂着叶府两个字的府邸时,门口已经等了许多人。   也算不得许多,她又看了一眼,六个人站在前面,其他一些人都在后面。   为首的是一对老者,其中一个发须皆白,应该是那位如今的丞相,叶弥心的老师,他旁边的那位就是丞相夫人了。   叶弥心早在路上就与她讲过了傅家的一些人物关系,其实也并不复杂。   站在后面一些的是傅家长子傅城与其妻,然后是次子傅池,最后是幺女傅叶兰。   安梨照样是叶弥心抱下马车的,她反正无所谓,相公要抱就抱啦。   傅城的妻子赵氏看见二人时眼底划过一丝羡慕,又看了一眼自家冷冰冰的毫不知体贴人的丈夫只觉得心烦。   傅叶兰的手帕在手里绞了又绞,面上仍旧是那副端庄大气的模样。   傅池的目光落在了安梨身上,又看了一眼叶弥心,最后又落在了安梨身上。   他早就听说了叶大哥的妻子美,本来他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夸大了其词,现在再看,真的是美,反正比那些什么这个家那个家的小姐们都要好看,配他叶大哥倒是配的上。   傅城点头,两人感情好就对了嘛。   傅丞相与夫人看着二人过来,俱是满意点头。   安梨乖巧的一一唤了人,几人顿时便高兴的合不拢嘴,丞相夫人和赵氏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就连傅池也闹着说什么也要给叶大哥和嫂子包一个。   安梨看了一眼叶弥心,见他点头,就一一道谢收下了。   傅叶兰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觉得自己不喜欢安梨。   安梨看了她一眼,喊了一声叶兰妹妹。   她喊人都是随着叶弥心的辈分,傅城是傅大哥,赵氏是傅大嫂,傅池是傅二弟。   所以到了傅叶兰,自然就是叶兰妹妹了。   傅叶兰听她清清脆脆的喊人,有些红脸,回礼唤了一声叶嫂嫂。   好吧,她承认,叶大哥的妻子其实也还行。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七) 论驭夫之道(……   “这是我夫人。”   叶弥心没有多说什么, 但这句话就是他给安梨最大的底气。   叶府的一切的确是如叶弥心所说的一般,处处周到。   安梨一路走来, 便有伺候的人唤她夫人,她起初时还有些羞涩,再后来些便也适应了过来。   傅家人在见过几人后便也回府了,说不打扰他们,只傅家大儿媳赵氏说过几日再来拜访安梨。   ——   或许是安梨适应的快,她手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水花, 问杏叶道:“你是前几日才过来的吗?”   杏叶是专门伺候安梨的贴身丫环,在梳妆打扮这一方面自然是不用说,就连安梨现在沐浴她也伺候的妥帖舒服。   “回夫人, 奴婢是上月随大人回来的,”杏叶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上下, 说话也怪可爱,“奴婢呀,原来是如今叶尚书家的家生子,后来家中父亲因为那遭事被遣回家了。”   她大眼睛亮亮的, 一边替安梨捏着肩, 又说道:“您可别看奴婢年纪小, 奴婢会的可多了呢。”   “您日常的梳妆, 衣裳的搭配, 出门的礼仪规矩, 嗯……还有哪些日子要去什么宴会啊, 奴婢都能给夫人安排的妥妥帖帖。”   安梨好奇,“按理来说你父亲被遣回家时你不过十来岁,就会这么多东西吗?”   “那是自然, ”杏叶笑了笑,又往浴桶里加上热水,“奴婢从小起便学着这些东西。”   杏叶的父亲是原来叶尚书府的管家,当时叶府掌权人是叶弥心的父亲,现在叶弥心回京便把杏叶一家又请了回来。   杏叶的父亲还是做管家。   “原来是这样……”   洗浴后的衣裳也是杏叶准备的,安梨有些奇怪的盯了盯小丫头又瞅了眼那薄的能透光的纱裙,然后很认真的问道:“就穿这个吗?”   杏叶严肃点头,她偷偷凑过来小声说道:“奴婢其实准备了好多条,大人说喜欢红色。”   安梨:“!”   “你准备了多少条……”   杏叶想了想,“每条裙子的颜色款式都不同,大概十几条?”   盛京的冬太冷。   房间里燃了暖炉,安梨热的就连鼻尖都是汗。   香汗淋漓。   叶弥心把她又拉近了一点,将她鼻上的汗珠吻去,问她:“明天再穿这个好不好?”   “不、不穿……”   安梨都快要无法呼吸,她在叶弥心的颈间、肩上还有后背不知道留下来多少划痕。   “不行,”叶弥心挑眉,在她的腰上掐了一下,“还是就穿这个好了。”   “不然就不要穿了。”   安梨红眼,她气急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呜咽着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自然是要欺负你了。”   不欺负他的夫人还欺负谁呢?   ——   傅家大儿媳第二日就来了,等到安梨醒的时候,说人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急匆匆的赶过去的时候,赵氏正看叶小弟和叶小妹在院子里玩耍着。   院子里有两个秋千,一个大些的是给安梨的,小些的是给叶小妹的。   此时叶小妹坐在秋千上咯咯直笑,也不怕那树枝上的雪落下来砸她头上,而叶小弟则任劳任怨的给她推着秋千。   二人也算是分工明确了。   “傅家嫂嫂,”安梨有些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昨夜里睡得晚了些。”   也不知道杏叶怎么没叫她,这要是让傅家嫂嫂不高兴了怎么办,安梨有些担心。   “没事。”赵氏捂唇一笑,“是我来的太早了,我家夫君上朝去之后我也就跟着起来了,左右想来睡不着,不如来找弟妹说说话。”   “你也别怪那个小丫头不去通报一声,我寻思想让你多睡会儿就不扰了你的觉了,”赵氏又看了眼两个小娃娃,眼里带上了笑意,“你家两个孩子可爱,我多看了一会儿。”   的确是可爱,五岁多一些的年纪,懂了一些事又还有许多的懵懂,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大人样却又还带着些婴儿肥,最是可爱了。   二人一路说着,安梨发现这傅家嫂嫂虽然看起来是个文文静静好像不爱说话的样子,可是实际上说什么都能答得上来,也总有话题说,温温柔柔又不会让人尴尬。   安梨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傅家嫂嫂。   “这平日里啊他们去上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赵氏望了眼天色,说道:“若是早一些恐怕弟妹觉还没有睡醒的时候便回来了,若是晚一些的话……”   赵氏想了想,大概就和他夫君一般,每日晚饭时才落家,也不知道整日在忙些什么。   “若是晚一些的话,大概也就晚饭时候了。”   安梨点头,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叶弥心还是会回家就行了,他说为官者为国为民,所以忙些也是正常。   “弟妹你是哪儿的人,听说是南边甘南那块地方的人对吗?”   安梨想了想,好像也算是的,“算是在甘南那边,大概要近一些。”   赵氏点头,二人开始闲聊起来,“我也不是盛京人,我母家是锦西那边的。”   “本来我要是说亲的话怎么也是攀不上这傅家,但是偏偏我婆母也算是半个锦西人,老来想念家乡了,回去了一遭,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上我家提了亲。”   “是傅家嫂嫂你贤惠,傅老太太心里喜欢便下了这个主意,”安梨见她眉间似又愁绪,想了想又说道:“傅家大哥品性端正,又前途正好,想来你们二人也是举案齐眉了。”   这话说的辛苦,若是换做以前,安梨只会说,你们二人应该过的还行吧。   这话文绉绉的,好累。   “弟妹你也别和我客气了,”赵氏叹了口气,看出了她的矜持,“在我这儿也不兴京中那些小姐的做派。”   “当年我婆母说我天真浪漫就想把我迎回家,偏偏到了这块地方就要做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人。”   她见安梨觉得分外亲切,毕竟安梨不用在乎那些,也不拘着这些什么俗礼,真是令她羡慕。   这下轮到安梨不明白了,她愣了愣,又说道:“那天真浪漫不也挺好的嘛。”   是她原来将这些什么大家族的女子都想的太古板了吗。   “我原来倒是天真浪漫,”赵氏帕子一甩,靠着安梨又坐近了一些,“你瞧我,现在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真是烦人。”   “你这一次贤良淑德了,往后的二次三次,次次都要做好,哪怕一次不做好都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赵氏叹气,“我本来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嫁了,可偏偏攀上了这高枝,你是不知道,我这叫——高处不胜寒。”   安梨想安慰她,却不知怎么开口,于是递给她一块芸豆卷,“这个好吃。”   赵氏咬了一口,看她一眼,又笑出来,“你真可爱。”   赵氏生的清清秀秀,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灵气,小家碧玉的美感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平日里做出那副端庄贤惠的样子来倒是有些古板了。   “傅家嫂嫂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赵氏好奇,“你相公喜欢看你笑吗?”   安梨想了想,“他说喜欢看我笑,但是他最喜欢我了,他说我怎样都喜欢。”   “真好……”赵氏羡慕。   她嘟囔道:“那些什么笑不露齿还要捂帕,我都不想笑了,太麻烦了,我也不知道我夫君喜不喜欢,他总是那副样子,冷冰冰的。”   “婆母说让他娶我他也没什么意见,娶回来好像我就是个摆件,每日就是给他整理衣裳管家用的。”   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氏拉了拉安梨的袖子,“好弟妹,你教教嫂嫂,你是怎么让你夫君这么定心的呀。”   听见这个称呼安梨愣了一下,见她一副小女儿姿态有些好笑,“傅家嫂嫂你怎么这么自来熟,看来做了这么久的贤惠样子是把你给憋坏了。”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也不怪赵氏不喜欢安梨,一来安梨初来盛京身边也没个说话的姐妹,二来她性子天真也没有旁的那么多算计,这叫她如何能不喜欢呢。   “我和你讲啊,”安梨这就开始讲起了她的经验之谈,“首先第一点,肯定是不能太顺着你家夫君。”   “这男人啊,你越是事事都顺着他,他就越是容易变坏。”   现在叶弥心可不就是这样嘛,坏的透透的了。   “其次,你以后就多对你夫君笑笑,在他面前你也不用太拘着自己,”安梨开始分析,“既然你做出一副贤良的模样来时他如此冷淡,那你就干脆灵动些好了。”   “一计不行我们再生二计。”   赵氏听的认真,极大的满足了安梨此时好为人师的心态。   “你多哄哄他,正所谓吹耳边风,”安梨眨眨眼,“还有啊,我见傅家嫂嫂你妆容淡寡,有些太古板了一些,你换个妆容换身娇嫩些的衣裳试试。”   虽说安梨之前都素面朝天的模样,可是自从她那几日买了许多的胭脂水粉之后便开始自己研究了起来。   杏叶也是个手巧的,今日匆匆忙忙间还给安梨淡淡的给描了一下。   “那……我试试。”   赵氏盯着安梨看了看,突然有些红脸,“弟妹你没上妆吧,真好看。”   “难怪你夫君那么把你捧在心上,换做是我,我也想把你放在心尖尖上才好。”   安梨丝毫不知道谦逊,她眼一弯,说道:“我相公说了,我就算是个丑八怪都喜欢我。”   “他也总是夸我好看,我叫他不要总夸我他也不听,真是烦人。”   刚进门的叶弥心:?   他怎么又烦人了?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八) 原来果酒也醉……   正值年底了, 慢慢的这京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安梨是这几日刚来的,这厢刚和傅家嫂嫂说完话便听叶弥心说明儿夜里有场宫宴。   叶弥心回来的早, 早饭时候刚过一些他就回来了。   “明晚一起进宫吧。”   叶弥心本以为她应该是还没有起床的,谁知一回来就看见她与傅家大嫂说话说的开心。   “那就去吧,”安梨点点头,送走傅家嫂嫂后就又开始犯困,“现在时辰还好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觉得想你了, 便早些回来了,”叶弥心揪了一下她的脸颊,“你不想我早些回来吗?”   “随便你啦, ”安梨笑着扑进他的怀里,“你回来我自然高兴啦,你不回来我就想你, 你在我心里,我偷偷地一闭眼睛就又能看见你啦。”   嘴真甜。   叶弥心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甜的,难怪说话这么动听。”   ——   宫宴虽说起来是在晚上进行, 但是在约莫酉时众人便要进宫候着。   这日叶弥心也没上朝, 抱着安梨一觉睡到了不知什么时辰, 连着杏叶敲了几次门才起身来。   他每日上朝都起的极早, 卯时不到便要起了, 每次他醒的时候安梨还睡得脸颊红扑扑的, 他就算是有心想要多抱抱她都不行。   今日要进宫, 在穿着打扮上自然是要隆重一些。   先是水蓝色金丝软烟罗裙再加一件月白色苏绣月华披风,杏叶一边揣摩着又给安梨戴了一对珍珠碧玉步摇配上缺月木兰簪。   镯子带的是莹润莹润的玉镯,就连口脂都是淡淡的偏玫色调。   今日这个妆雅致。   安梨抱着镜子照了又照, 末了夸赞杏叶道:“手艺真好。”   她本是一副妖艳的长相,偏偏这个小妮子给她这么一装扮还多出来一份清丽来。   正所谓妖而不媚,清而不濯便是如此。   叶弥心抚摸着她的黑发,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等到杏叶一走便往安梨脸上亲了两下,“好看。”   “不让你亲,”安梨推他,“我刚上好的妆。”   她一动,头上的步摇便叮当作响,一靠近,便是香味扑鼻。   叶府的马车还是和傅家一同进的宫,安梨下了马车后便与傅家嫂嫂到了一块儿,叶弥心便也只能同着傅城跟在二人身后。   “傅家嫂嫂,你今日好看,”安梨往她面上瞅了瞅,“你改妆啦。”   眉弯了一些,面上也白了一些,就连发髻都换了一个款式,总归不是之前那呆板的模样。   安梨今日穿的是水蓝色,赵氏穿的是湖绿色,二人走在一起,倒是引人注目。   听得她的话,赵氏弯眼笑了笑,“是的呀,幸好昨日问了你,今日我夫君说我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是一点不一样,”安梨顺着杆子夸她,也算是真心实意,“就感觉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多好看,瞧着就令人感觉舒服。”   宫宴只请了四品以上官员,来的人也不算太多,或许是因为皇宫太大,安梨倒是瞧这路上也没多少人。   “傅家嫂嫂,怎么人这么少?”   赵氏解释道:“这近了年关,宫门便又开了一道,他们那些皇亲大多是从朱雀门进,我们官员及家属多是从玄武门进。”   “本来这品级高的官员也不算多,这路又这么宽,谁知道能碰见谁呢。”   赵氏说话间又轻轻地捏了一下安梨的手,眼神示意她往前看去,然后小声说道:“你瞧,前面那个穿秋桂色衣裳的人,是如今尚书府的嫡女。”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也只是指出来叫你认一下,提防一下她,你们两家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还是小心为上,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安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的确是有个穿秋桂色衣裙的女子,在她后面一步还有个穿米色衣裳的人。   赵氏又解释道:“穿米色衣裳的是你们叶家二房曾经的一个庶媳,如今在大房边上过活,性子倒也是温和。”   “不过也不管温不温和,你遇着他们还是绕弯走,免得晦气。”   反正赵氏是瞧不上如今的叶尚书一家,先不说傅家与曾经的叶家二房关系如何,就说叶家大房做的那种腌臜事她就瞧不上。   安梨点头,“知道了,我才不理他们,我只和傅家嫂嫂你在一块儿就好了。”   赵氏笑了笑,心底高兴,“嘴甜。”   就像是为了告知所有官员新帝是如何器重叶家二房一般,傅丞相居左,叶弥心以及安梨就落座在了傅丞相下方,居其次。   萧谨含笑望了一眼,目光扫过安梨时闪过一抹惊艳。   看来这人是救对了,就算是叶弥心不在乎也就当多救了一个美人好了。   但是看来她还真是叶弥心的一个宝贝。   寒暄几句后便开席了。   安梨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说什么也要尝尝。   叶弥心倒是不愿意再碰酒,他本就是一个不饮酒之人,之前是属于借酒来麻痹自己,现如今一切走上正轨,他是不会再碰了。   “我就喝一口,”安梨咬唇笑了笑,对他撒娇道:“就喝一口嘛,没关系的。”   “只能喝一口。”叶弥心见她如小猫一样浅浅的舔了一口,又笑道:“喝两口其实也可以。”   醉就醉了,说不定醉酒了的夫人更可爱。   叶尚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的两人,就好像他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未来就是,那个人踩过他的尸体,走上他如今这个位置。   叶尚书以酒杯作掩,嗤笑一声,这就是新帝的想法吗。   但是,他叶家能长久的存在于朝廷中,扶持着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可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恩赐。   叶姳只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毕竟她从来不会在不起眼的鼠蚁身上浪费目光。   在她心里,叶弥心是角逐的失败者,他费尽心思的卷土重来,但终究只是一场笑话。   她父亲是太傅,如今朝中几位皇室都是他的学生,她长兄是尚书,稳居高位,她长姐入主东宫,是后宫之主,就连她的几个庶妹都已经与高门大户定下了婚姻。   而叶弥心却是形单影只,他拿什么来和他们斗。   简直是个笑话。   叶家大房之下,落座的是唐将军一家,唐渺盯着安梨看了又看,期望她能看自己一眼,却见她心思只在果酒上,不免有些失落。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安世,不禁有些奇怪,怎么没有见到那个家伙呢。   本来她那日听说那个家伙的姐姐不见了她都要急死了,最后却不知道被谁一拐手给敲晕了,再醒过来后就见到安梨稳稳当当的躺在床上。   当然,安梨治伤的那段时间唐渺可是伺候了她好久呢。   思及此,唐渺撇撇嘴,要不是皇上说此事机密,不然她早就回京和爹爹娘亲团聚了,真是栽在这对姐弟身上了。   偏偏那个小屁孩还不知道感恩,一心一意都是他阿姐,都不知道问问她有没有累着。   唐渺叹气。   ——   安梨有些晕了,她扶着叶弥心的胳膊有些口齿不清的问道:“我怎么感觉有点晕?”   难道果酒还会醉人吗?   她的脸颊熏红,一双眼睛也是波光潋滟,像是泛着雾气的湖面,叫人心动。   叶弥心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要,”安梨推开他,努力坐稳,“太多人了,不要睡。”   叶弥心给她盛了碗甜汤,又喂了她一颗酸杏,“吃颗酸杏醒醒酒。”   这话说的叶弥心都想笑,他的眼眸弯起来,难道是可爱的人喝果酒都会醉吗。   安梨看他,捂住脸笑了笑,“你真好看,你不要对我笑,你好烦。”   “嗯。”叶弥心决定了,以后可以给安梨多喝喝果酒。   有歌舞乐姬开始起舞奏乐,娉娉婷婷鱼贯而入。   这厢唐渺却和叶姳开始不对头了起来。   一个文臣家的女儿,一个武将家的女儿。   叶姳向来看不上唐渺,她认为唐家只不过是靠着一身蛮力起家,就算是稳居了将军之位也不过是操着一身血汗换来的,连带着家里的女儿也是粗俗又没教养。   唐渺也瞧不起叶姳,不过是靠着父母的名头摆阔的一个世家小姐,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把自己摆在了天高的位置,一副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真是恶心人。   这是两人共同的想法。   “叶小姐,”唐渺笑着问道:“你这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我怎么瞧你一会儿往三王爷那儿瞟一会儿往小世子那儿看,你这是怎么了,需要找御医看看吗?”   她教训人起来没什么阴沟里的话,这话说的直白,叶姳一咬牙,憋着一口气还是那副温婉的模样,“唐小姐这是看花了眼吧。”   “我看着歌舞甚好,也不知唐小姐是因为什么缘故总是瞧我做什么。”   唐渺撇嘴,“瞧你脸白啊。”   叶姳心里得意,正准备回她两句,又听得她继续说道:“白的就像是死人了一样,也不知是盖了多少层粉。”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十九) 那便是双喜临……   唐渺乐呵呵的自个儿往前蹦跶的走着, 她想要快两步去宫门那儿等到安梨。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叶姳那个家伙气的七窍生烟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这次的宫宴真有趣呀, 真是期待下次还能碰上那个烦人精。   然后再气气她。   干脆就气死她好了。   安梨晕乎乎的,她半个身子都被叶弥心扶着才能勉强摇摇晃晃的走上两步,“还有多远呀?”   朱红的宫墙上跳跃着火花,灯笼火焰不算太亮,从高墙上打下来再落到地上。   叶弥心看安梨,其实看的也不算太清楚, 可偏偏他的夫人此时一张嘴不停地说着话,上上下下开开合合,那抹红色便成了最为耀眼。   “马上就到宫门了。”   他换了一边扶着安梨, 再看她时便清晰了许多。   灯下看美人,美人妖且闲。   宴会上安梨并不敢有什么多大的动作,但是一双眼睛总会偷偷地看几眼周围的人, 她在好奇。   皇宫很大,就连梁都搭的很高,他的可爱的夫人进殿时便十分的想抬头望望,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最后落座时, 又等到了歌舞伎入殿, 才悄悄看了两眼。   其实她有些拘谨, 或许是她因为感受到有好多人都在看着她, 其一定然是见她貌美, 其二嘛, 那就是想看看是谁竟然敢坐在他这个大树身边。   叶弥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二弟。”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叶弥心步子一顿,他扶着安梨转身,见到来人时微微颔首, “叶侍郎。”   来人正是叶家二房庶子叶弥淳,如今的吏部侍郎,与其妻,苏州白氏。   叶弥淳听见他的称呼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叹气止住了话题,只问道:“二弟,你近来可好?”   他的眉间似含着担忧。   外边风凉,连带着安梨也清醒了许多,她的目光也落到了这位叶家二房庶长子身上。   不大像,他与叶弥心并不相像,叶弥心虽然俊秀但是并不文弱,叶小弟则是生的有些莽,再看叶弥淳,则是要生的文质彬彬更加有书生气一些。   三人,生的都不大像。   白氏对安梨笑了一下,见她看过来,唤了一声,“二弟妹。”   安梨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喊人,她看了眼叶弥心,见他没有阻止,便回了一句,“大嫂嫂。”   白氏显然有些惊讶,她抿唇笑了笑,目光再看二人时便多了一分亲切。   而这边兄弟二人不知是什么缘故,叶弥心神色冷淡似乎是不愿多说什么,只答道:“近来无事。”   “二弟,”叶弥淳闻言眉宇间似有悲痛,他又上前一步,像是在解释些什么,“你莫要再怪大哥了。”   “大哥当年,实属是迫不得已啊……”   “现在再提当年之事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叶弥心拉着安梨转身,“你与其担忧我的处境,还如不先考虑一下你自己为好。”   似乎是沉默了良久,再有声音传来时,已然是饱含着无奈,“二弟,若是你有难处,大哥能帮的地方一定会帮你。”   安梨其实是有些不忍心,等到两人又走了许久,她才揪了揪叶弥心的衣袖问道,“你很讨厌他吗?”   她也不算太清楚叶家当年的过往,只能知道叶家二房出事以后二房庶长子最后留了下来为大房所用。   “没有,”叶弥心移开话题,“我抱着你走吧,还晕吗?”   有些事情太过于复杂,他不想让安梨跟着忧心。   安梨眨眨眼,成功的被带偏了话题,“不抱。”   她望着叶弥心有些脸红,抱着他的胳膊又抬头瞧了一眼他,“今晚不要熄灯了。”   她的相公真俊呀。   叶弥心笑,“好,”   “我想多看看你。”   这边,唐渺已经站在宫门口吹冷风等了安梨许久,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最后只能吸吸鼻涕泡自己回家了。   真是奇怪,难道她不是从玄武门出来的吗?   ——   这夜安梨睡得极不安稳,她做了噩梦午夜里醒了几次,每次醒过来时心里都空落落的,只有身后传来的暖意能让她心中稍稍的踏实一些。   她梦见了许多事情。   梦里的事情都是碎片化的,具体梦见了什么安梨醒后都记不起来,她只能记得梦中的场景很吓人,她每次惊醒之后心都跳个不停。   今夜房里的烛燃着,她痴痴地看了叶弥心许久才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什么都没做,她只想在相公的怀里看他。   安梨稍稍的动了动,她头下枕的是叶弥心的胳膊,而他的另一只胳膊则放在安梨的胸前。   “相公,”安梨喊他,“我睡不着。”   她已经醒了许多次,现在便再没了睡意。   安梨感受到他亲了亲自己的侧颈,声音由于刚醒的缘故还带着丝沙哑,“怎么了?”   叶弥心的手伸进她的衣裳里,又含住她的耳垂,“我知道,肯定是睡太久了。”   “我方才说不要睡太久,做点其它事,你偏偏不听,但是过会儿再睡也行。”   安梨按住他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大手,想说些什么又被堵住了嘴,最后累得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   血流成河应该是副什么样的场景。   安梨看见地上蜿蜒的血迹,再见它慢慢的往周边在延展,慢慢的,慢慢的,直到她的视线所及,皆是血红的一片。   血的颜色越来越浓稠,她尝试着往前走,她的脚步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   安梨见到了自己。   她见到自己在哭泣,就连眼里流出来的泪花都是红色。   可是为什么哭呢。   安梨呼吸不过来,她猛地睁开眼醒来,见有光从窗中透出才忽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又是梦。   叶弥心已经去上朝了,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次上朝,再过两天便是年夜了,朝廷有休假,好像是休半个月。   安梨慢慢的坐起身来,其实她才来京中三天,她现在还有些不习惯。   “夫人,”杏叶伺候她沐浴,有些犹豫的问道:“夫人最近夜里睡不稳,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不知,夜里梦寐能有什么原因,大概是昨夜喝了些酒的缘故吧。”   洗一洗身上的冷汗后安梨也感觉轻松了不少,“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杏叶揣摩了一下,“不然传大夫来瞧瞧,是不是有喜了?”   “我之前就听说若女子在有喜之前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或许就像夫人您这样一般梦寐,睡不踏实。”   “是吗……”   安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应该没有吧。”   她与叶弥心第一次同房还是三个月以前,然后这段时间两人小别重逢,虽然几乎除了在路上的那几晚之外他们每晚都有行房事,但是这时间还是太短了一些。   就算是三个月之前的那次,那她这段时间也没有显怀,也不对。   杏叶劝她,“还是请大夫过来瞧瞧才安心,就算不是怀了小少爷或者小小姐,那也得瞧瞧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万一是邪风入体了怎么办呢。”   想来她说的也在理,安梨便应了。   叶小弟和叶小妹自从上京以后便是一人一个院子,身旁都有伺候的人,但是见到了安梨还是黏她。   屋外的树枝上都落满了雪,雪花飘下来就像是棉花朵一样,行人从树下过去一不留神就会被树枝上滑下来的雪砸了个满头。   屋檐上挂了冰凌,南方不常见。   安梨抱着暖手的小炉坐在厅里有些发愣,她还是觉得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一些。   叶小妹这些时候似乎跟着女夫子学到了许多的东西,现在再也不会爬到凳子上了,也不会总喜欢让哥哥嫂嫂抱着。   现在她想亲近安梨的时候只会抱着安梨的腰或者大腿,或者等到安梨午睡时跑去和她一起眯一会儿。   叶小弟功课认真,安梨好几次见他都是在写字或者读书,若是闲时便会给自己泡上一壶茶。   她一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孩难道不是应该吃糖才是正常的吗,喝什么茶。   至于安世,他跟着叶弥心请过来的武师学功夫,安梨也不懂这些,反正见他开心就好了。   ——   大夫的年纪有些大了,听脉听了许久,闭着眼睛听着,时不时的头跟着一点一点的。   安梨倒是没有多大的想法,只是杏叶这个小妮子有些激动,就差问出来她家夫人是不是有喜了。   终于等到大夫睁眼,杏叶连忙问道:“黄大夫,我家夫人怎么样,是不是有喜了。”   黄大夫捋了捋山羊胡,摇着头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然后说了一堆二人都听不懂的话,最后才给出结论,“夫人的身体很健康。”   “有喜了吗?”   黄大夫眼里透出精光,他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杏叶,又看了眼好像早已经知晓答案的安梨,“有喜是喜事啊,遇上这年节,那便是双喜临门。”   杏叶皱眉,递给他一块碎银子,“喜事那我家大人夫人都会高兴的。”   意思就是,少不了给你的赏赐。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十) 自己家的饭吃……   这大夫说话喜欢大喘气, 害的安梨也跟着心里怦怦跳。   当然这结果还是和她想的一样,没怀上, 至于昨夜梦寐的原因,安梨想了想,觉得还是因为自己饮了酒的缘故。   这夜她与叶弥心说了,心里便觉得有点害怕起来,“你说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安梨话音落下便又皱起了眉头, “不对不对,梦都是相反的,我不能这么说, 应该说是有喜事才对。”   她似乎是十分纠结,眉间轻轻地蹙着,躺在床上有些不安分, 想让叶弥心给她解释一下,顿时有些心急起来,“相公,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今夜很暗, 外面黑乎乎的一片, 没有星子也没有月光, 而且静的很, 就连雪滑下的声音也消失了。   安梨有些害怕起来, 她躲进了叶弥心怀里, 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前, 有些发抖。   “别想了,没事的,”叶弥心眼眸深沉, 他轻拍着安梨的背脊,“快睡吧,我哄你睡觉。”   “我总感觉有些心慌,就好像有好多人看着我一样……”   “你是不是累了,昨夜没有睡好对吧,”叶弥心吻了吻她的发顶,把她搂紧,似乎要让她感觉更加安全一些,“睡觉吧,我看着你睡。”   屋顶的雪落下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叶弥心在她的背上轻拍着,等到怀中人的呼吸声慢慢平缓了下来时便把手放到了她的耳朵上。   窗外就像是有飞鸟惊起,黑鸟掠过。   叶弥心亲吻安梨的脸颊,感受着上面的热度。   或许是天气开始回暖了的缘故,窗外雪融化然后不断的落下,沉闷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安梨有些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又往他的怀里拱了拱便继续睡下了。   门被敲响,三下。   叶弥心放下捂在安梨耳朵上的手然后替她掖好被子,再拥她入眠。   ——   “大人,昨夜来了十三人。”   身着黑衣的男子半跪在地上,他露出来的皮肤很白,白的不正常,就像是没有温度的尸体,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让人有些胆寒。   叶弥心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此时他的目光冰冷,就连眉宇间也没了往日的温和,“查到是谁派来的了吗?”   “未。”   就算是没有查到来人的踪迹,叶弥心也能猜的出是谁想要至他于死地。   这都不是秘密。   他挥手让暗卫退下,然后拿出藏在暗格里的信件。   信件的边角开始燃起火苗,在叶弥心的注视下,慢慢的化为灰烬。   他们已经那么迫不及待了吗,难道他们就以为,最后能成功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会是泛泛之辈……   宫里给叶家拨了一队暗卫,说是一队其实也不是,不过五人,是萧谨养着的底牌之一。   暗卫绝不是一般杀手能匹敌的存在,只有萧谨知道,他究竟养了一群什么怪物。   而这群底牌,是他最后,就算是败了,也能为他所用,助他东山再起的唯一支柱。   他们是暗卫,他们没有感情,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主人,隐藏在见不得光的角落,永远的做一个影子。   ——   明日便是除夕,叶弥心拿了一个小瓷瓶递给杏叶,“每日往夫人喝的茶水里倒一些,用来安眠。”   叶府的管家已经开始张罗起过年的事宜起来,就连安梨都兴致冲冲的说要自己亲自下厨做年夜饭。   今年这个年夜注定是要热闹一些的。   叶小弟琢磨着给吴来宝写了一封信,也没写什么,大概不过就是说自己在京中的近况如何,再有就是,他提笔顿了一下,写下希望吴来宝好好念书,以后来京中寻他。   他想,或许就算是吴来宝来不了京上,那他到时候再回去找他就好了   安梨觉得,好像今年这个年过的不那么热闹,一家人不过也就五个人,围在一个圆桌上吃了一顿饭,然后就是给几个小孩发压岁钱。   她昨晚就想好了,小弟小妹和柿子每人十两银子,不能给太多,也不能太少,要让小孩能自己攒一些起来才行。   压岁钱是用大红封封好的,看上起格外的喜庆。   似乎是为了应景一般,安梨一大早就寻了一条红裙子穿上,还给叶小妹和叶小弟一人整了一身。   叶弥心看着几人,悄悄的在安梨耳边问她道:“穿红色好看,里面也是红色吗?”   安梨红脸,嗔了他一眼,没答话。   这个人每天就是红色红色,明明她穿其它颜色也好看!   傅家人在晚间的时候来了一趟,安梨又不出意外的收到了一大叠红包。   这厢似乎几人有话要讲,安梨、赵氏还有傅叶兰便去了侧厅说话。   “弟妹,”赵氏拉着安梨的手,很是亲热,小声说道:“你的法子真是奏效。”   这几日傅城不仅眼睛时不时的就往赵氏身上打转,就连晚间回家也早了一些,昨晚更是歇在了房里。   “以后你再多教教嫂子。”   赵氏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色衣裙,本来她年岁也不大,又生的面嫩,这一身衣裳穿起来更是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   其实赵氏已经快二十有一了,比安梨年长了三岁多一些。   安梨抿唇一笑,目光落在她摇晃的发髻上,觉得下次自己也穿粉色试试,指不定相公就不再那么执着于红色了。   傅叶兰安安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也不搭腔,也没有要和两人讲话的意思,与其说是过来拜年,更不如说是自己一个人散步的好。   “叶兰妹妹,”安梨拉着赵氏的手转身,向傅叶兰一笑,“叶兰妹妹过来我们一起走。”   傅叶兰一愣,有些高冷的点头。   行吧,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那自己还是和她一起走好了。   今日化雪,有些冷。   安梨的脸颊有些红红的,一阵风吹过来,她的鼻尖又红了一些。   傅叶兰的目光落在她的鼻尖上又落在她的脸颊上,瞧了又瞧,最后把自己给瞧红了脸蛋。   “叶兰妹妹,”安梨注意到了,她咬着唇笑了笑,一双眼睛有些湿,此时看起来竟然多了一分人畜无害的意思在里面,“叶兰妹妹是不是冷了?我新做了斗篷,就在屋子里,我去给叶兰妹妹拿。”   这一口一个妹妹叫的倒是亲热,傅叶兰本想摇头,她想了想,便和安梨一起去了屋子里拿衣裳,赵氏则在院子里等二人。   安梨的衣裳很多,全是之前叶弥心给她准备的,还有她自己在路上买的,后来到京里她又添了不少。   她有一个屋子,专门是拿来放衣裳的,她平日里也喜欢过来挑挑自己次日要穿的衣裳。   “这么多衣裳,”傅叶兰微微蹙眉,有些惊叹,“一屋子都是的。”   如今的丞相府自然不缺这些买衣裳的银子,但是相府家风清白,就算是家里唯一一个姑娘,她也只每个季度有五件新衣,冬日三件,若是想自己再添些,则需要请示母亲,或者自己拿出私房银子过来。   安梨看了看,听见她的话解释道:“这些衣裳都是挂起来的,若是折起来就自然不会这么多了。”   “其实这么多衣裳我也穿不完,全是我上京之前相公准备的。”   其实傅叶兰过来是想和安梨说一下关于她与叶弥心之间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叶大哥对你可真好,”傅叶兰的眼眶有些酸,她强忍着做出端庄镇定的样子来,“我从未见过他对何人如此上心过。”   安梨的指尖轻抚着衣裳的料子,她一件一件的看着,似笑非笑的答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了,毕竟他只有我一个夫人。”   “他从前未有过其他人,以后定然也不会有。”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有……”傅叶兰一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说道:“我是说,男子娶妻纳妾乃是常事,我是指这个,叶家嫂嫂不要误会。”   安梨缓缓从自己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张小印,“这是他的副官印,在我手上,皇上赐给他的房屋,田铺,在官衙处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安梨唇边扯出一抹笑来,一时间有些渗人,“你倒是说说,他要是敢另娶或是再娶,我会饶了他吗?”   不仅如此,她手上有的可不止这些,更何况,这些都是她相公自愿给她的。   叶弥心知道,安梨总是会担心一些事情,就索性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了她,免得她再忧心,一劳永逸。   傅叶兰的手有些颤抖,她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失态,红着眼睛哆嗦出一句,“那还真是羡慕嫂嫂了。”   就连副官印都给了她……   “叶兰妹妹不必羡慕,”安梨替她披上一件湖绿色披风,又贴心的替她系好,“这世间大好男儿多的是,妹妹也去寻一个,找个一心一意只有你的。”   “以前我见那些小孩儿总是馋别人家的饭好吃,其实不是的,”安梨抬眸与她对视,一时间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自己家的饭吃着才踏实。”   “小孩子不懂规矩,做大人的自然是不能怪罪的,但是等到年岁大了,到了该明白的时候还不明白,那就是孩子的不对了。”   “叶兰妹妹,你说是不是?”   傅叶兰猛地后退一步,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害怕,好半响才平复好然后向安梨福了一个礼,“叶家嫂嫂说的在理。”   “小孩子才会馋别人家的饭菜,”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到了明事理的时候就要明白了。”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一) 正是娇嫩的时……   小孩子永远不要馋别人家的东西。   这个道理安梨从小就明白, 别人家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好的,还有就是,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别人也不会给你,不会施舍给你一分一毫。   傅叶兰是什么心思,她自然明白,但是安梨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任何的机会去接近叶弥心, 或者是抢走他。   就算她知道,相公是她的,抢不走, 也不行。   安梨将门轻轻的推开,面上似乎又鲜活了许多,仿佛之前与傅叶兰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她指着不远处的滕枝架说道:“叶兰妹妹,你看,春日快来了,雪化了, 我瞧这上边是不是要长新芽了。”   傅叶兰站在她的身后, 神色有些晦暗莫测,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说道:“你说得对, 别人家的饭吃着不踏实。”   她爱慕叶弥心许多年,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除了叶弥心之外的人在一起。   傅叶兰低下头, 眼眶微微湿润, 但是这些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原本两家人之间的笑谈却偏偏被她给听了进去。   有些话它听不得,一听便是耽误, 便是错。   她……其实或许也没有那么的喜欢谁,只是她没有想过除此之外的选择罢了,这是固执,不是爱。   安梨没有接话,仍旧看着那被白雪冰凌覆盖的木架,木架顶端的雪已经化了,露出叶片来。   这枝藤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了许多个年月,听说是上个宅子主人在时便在了。   “叶兰妹妹多大年纪了?”   安梨的面容被白雪映亮,就连她细嫩肌肤上的绒毛都可以看见,美人如画。   真的很美,难怪叶大哥会喜欢她……   傅叶兰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去,心里告诉自己,其实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安梨值得,叶大哥,从来都不是肤浅的人。   “十八了。”   “十八了……”安梨看她,笑道:“你同我是差不多大的年纪。”   叶弥心今年算是二十一了,毕竟刚跨过了年关,而安梨也算是十八了,小他三岁。   之前叶老姑奶就催过两人,说是叶弥心年岁不小了,也该添一个孩子了。   “十八岁,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已经是孩子的娘亲了,”安梨叹口气,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可是我还没有给相公生个孩子。”   这话是在提醒傅叶兰认清现实。   提醒她,年岁已经大了,不能再等了,还有就是,叶弥心已经有了家室,或许不久后还要添一个孩子。   傅叶兰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突然心下一哽,明白了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她如今年岁,也的确是该寻个人家嫁过去了。   “叶家嫂嫂,你说若是我还没有想嫁的人怎么办,”她一顿,又像是解释一般的说道:“我是说,没有目标了……”   “已经不知道要嫁给谁了。”   安梨的指尖轻扫窗台上的落雪,她答道:“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就是可以了。”   情爱一字向来磨人,谁都给不了答案,能给答案的只有自己罢了。   问他人,就算旁人给出再多的见解,也终究不是自己心底想要的答案。   ——   这几日的困意似乎要来的早一些。   安梨揪着叶弥心的衣裳,强迫自己不要睡着,“相公,我还不想睡觉……可是我好困。”   她有些奇怪,前几日睡不熟,这几日又偏偏困得很,   叶弥心也后悔了,早知道这几日晚上清净了,他就不应该再让杏叶给安梨下药,每日都睡那么早。   他咬牙道:“睡吧,我抱着你睡。”   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安梨瞬间就清醒了许多,她睁着一双眼睛瞅着叶弥心,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似乎是不满多一些。   “你这两日很奇怪。”   叶弥心心下一慌,担心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强作着镇定问道:“怎么奇怪了?”   安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她爬到叶弥心的身上闻了闻,又把他的寝衣扒开看了看,末了嘴一瘪,背过身子像是有些生气。   “……”叶弥心突然明白了,他把自家生气的夫人抱在怀里,哄道:“我可能这几日有些累,所以就没有碰你。”   安梨抽了抽鼻子,开始和他算起账来,“你刚回京的那日,进宫到了亥时才回来,你还不是照样的折腾我,还有你上次,半夜醒了也都要折腾一下,反正你就是骗我。”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不爱我了……”   叶弥心:……   不是他不爱了,是他算错了。   安梨委屈,“你就是对我新鲜感过了,你没有得到我的时候每天都要抱抱我亲亲我,你现在得到我的身子了,你就才这么些时候,你就厌烦我了。”   眼见她说的越来越起劲,叶弥心一看,果然泪汪汪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就是、就是不爱我了!”   安梨这些时间学了不少东西,现在说起话来还能一个一个的往外冒词,听得叶弥心脑袋都在抽抽的疼。   见她又把被子踢了,叶弥心连忙把她抱回来,抱在怀里哄了又哄,才哄好一些。   安梨趴在他的怀里抽抽噎噎,“你对我腻了?”   “怎么可能腻。”   这才几日,叶弥心觉得自己馋她都还不够,怎么可能会腻。   “你不爱我了?”   “我最爱你了。”   见她眼眶通红,叶弥心的心都要碎掉了,只想让她别哭了才好,怎么可能不爱。   “那……那你就是……”安梨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索性不说话了。   她就说为什么感觉这几日不太对劲,原来相公好几日都没有碰她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是事情,但是再一想到相公前几天晚上的那模样,安梨觉得不太对劲,哪有人突然转性的。   “那怎么办,”叶弥心把她放到床上,打算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自己究竟腻没有腻,“那你就好好的等着就行了,你也不用动,躺着就好。”   安梨推他,把自己的衣裳拉住,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   叶弥心叹气,“夫人尚且不到双十年华,正是娇嫩的时候,为夫最爱了。”   他的声音小了一些,似乎是带上了一丝笑意,“处处都娇嫩。”   ——   傅叶兰这几日有些奇怪,竟然主动看起之前丞相夫人为她相看的男子画像起来。   丞相夫人与赵氏换了个眼色,两人顿时就都明白了。   尤其是丞相夫人,心底松了一大口气,她也不是觉得叶家那小子不好,也不是不喜欢安梨,主要是谁能愿意自己女儿嫁过去做妾,更何况人家还不要。   眼见着自家女儿年岁越来越大了,她这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她可是愁啊。   丞相夫人叹口气,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想起这些日子家里的变化来,心里还有些感激安梨。   一来,这大儿子和儿媳的关系变好了,她想添孙子说不定今年就能添上,二来小女儿的心思也变了,不再那么固执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丞相夫人满意的男子其实也有不少,都是些能干的,有前途的青年俊秀,家世清白,虽说可能不太攀的上相府门楣,但是也还行。   傅叶兰有些心不在焉的翻看着,她每每翻阅过一轴画卷,心里便又添了一分失落。   画卷上都有记载上那些人的家世门楣,家中有无妾室等。   待到翻阅完,傅叶兰便自个儿有些兴致缺缺的回了院子,没多说些什么。   丞相夫人在边上看着,待她走后便和赵氏说道:“兰儿的事我现在反而不着急了,她转了性子就好。”   “只是你和城儿现在如何了,你这肚子可有动静,”丞相夫人状似无意的说道:“你入府也有两年了吧,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啊。”   赵氏捏着自己的衣袖,有些扭捏,“夫君这些时候归家也早了些,或许今年能怀上。”   傅城对自己的妻子不算太感兴趣,觉得也就和寻常人家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的确是贤惠,挑不出什么毛病,也算不得有什么出挑的地方。   这几日赵氏听了安梨的建议,开始有意无意的不再那么体贴他,笑的多一些,衣裳穿的活泼些,妆也改的灵动一些,果然,这人的心就慢慢的收了回来。   一开始傅城不以为意,心里有那么些许的惊讶但也不算太在意,到了后来他发现,向来会在房里留灯等他的人不等了,每日一定早起为他穿衣的人也不起了。   他觉得不对劲,心思便落了些在赵氏身上,后来他又发现自己的妻子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这一来二去,在赵氏身上的心思花的多了,便也就发现了这人的不同起来。   赵氏有些面红,她嫁进来起也不曾与夫君有多亲密,可偏偏这两日就亲密了起来,不是向从前那般例行公事一般的,似乎更体贴了一些。   她决定了,以后要多向叶家弟妹学一学,这些东西她学来也不觉得羞人反正是用在了自家夫君身上,反正……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安梨也没教她什么,说到底有些东西还得看自己的悟性,显然赵氏就是个悟性高的。   丞相夫人点头,心里就跟个明镜一样,虽说她不太管家事也不管几个小辈之间的事情,但是该知道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她满意赵氏,一来是她家乡的孩子又生性贤惠,二来便是精于管家,识得大体,就算日后给城儿再添妾室也不用担心主母拈酸吃醋。   但是既然赵氏能和城儿贴切起来,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二) 在线做媒……   年节的叶府也不算太热闹, 没有多少人敢来这儿讨好凑关系,倒是有些暗地里偷摸着来送礼的, 估计就是一边不想得罪尚书府,一边又想要讨好着如今的新贵。   风未静,谁都不能确切的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   朝堂之上,都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局势,只是最后的定论未下罢了。   安梨躺在床上,兴致勃勃的翻看着礼品单, 遇到感兴趣的便指出来让府里人去取过来。   叶弥心端了凳子到床旁坐着,不是他不想去床上和自家夫人一起躺着,只是床上全是什么镯子发簪和项链,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个大红珊瑚摆件。   就是没有他的位置罢了。   他眼里含着笑意,看着安梨,心里欢喜。   见她在珠宝之中, 也能明白她才是最夺目最珍贵的宝贝。   安梨拿起一条珍珠宝石项链看了看,然后戴到自己的脖子上,眨巴着眼睛问道:“我戴这个好看吗?”   叶弥心点头,起身替她戴好, 抵着她的额头答道:“你戴什么都自然是好看的。”   安梨轻轻的哼了一声, 钻到他的怀里, “抱抱。”   杏叶很有眼色的的榻上的东西全都收拾了下去, 然后替两人关好房间门, 期间安梨就被叶弥心抱在怀里。   叶弥心和她商量道:“下次别往床上放这么多东西好吗?”   “为什么?”   叶弥心看了一眼床上的三个抱枕, 然后说道:“床不够大。”   安梨有些奇怪的跨坐到他腿上, 手指点了点他的唇,“可是你上次不是说这张床又大又结实吗?”   “但是床上的东西多了,那相公我要去哪里, ”叶弥心把她按在床上亲了两下,有些不满的说道:“床上的东西太多,我们活动的地方就变小了。”   “……”   ——   唐渺流着鼻涕泡蹲在叶府侧厅,在她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之后才见到正主儿满脸潮红的过来。   她瞄了一眼天色,觉得自己可以留下用晚饭了。   安梨看见她有些惊喜,声音娇软软的拉着她的手讲话,那声音酥酥的,唐渺盯着她感觉自己脑袋都已经麻了。   “咳……”唐渺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口水,“你都来这么久了,我今天才见到你。”   “几日不见,你越发好看了,这小脸红扑扑的,想来过的应该滋润。”   (丽)   安梨咬着唇笑的有些害羞,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裳,换了个方向坐着,两条腿并的紧紧的,“是相公疼我。”   唐渺摸了摸鼻子,看出来了,的确是够疼。   “你今日怎么来了?”安梨有些好奇,“我府上最近来的礼多,人却是没什么,你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过来了也不担心被人看见。”   “过来就过来了,”唐渺倒是满不在乎,“我就算是一天往你这儿跑十趟也没人敢说我个不是,谁敢说,我就让我爹揍谁。”   她爹是大将军,握着一半的虎符,是皇上的忠臣,唐渺才不怕,大不了打一架。   她左右看了一下,又往安梨身边坐近了一些,说道:“你瞧他们的态度就能知道你们府上如今的局势了。”   “但是你也别忧心,这也不是坏事,你们府上正是势头好的时候,再说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有你相公顶着,没事儿的。”   安梨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有点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我知道你说的在理,但是我还是有些忧心的,虽然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但是我见相公每日操劳,我心里也不大是滋味。”   “你说朝廷局势如何,我心里也明白个一二,总归是我们家不算得太好,我本来同相公上京只想和他在一处然后落得个安稳……”   安梨叹气,“我做不做夫人都无所谓了,但是我只想和相公还有几个孩子好好的。”   唐渺杵着胳膊听她说完,心下思量着该如何再与她仔细的分析分析,叫她明白现在的叶家是属于富贵险中求的局面。   二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在安梨受伤不利于行的时候全是唐渺陪着她,帮了她许多,她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说起话来也吐得出真心。   “你想,朝廷局势再怎么变化,最后又能成个什么局面,”唐渺用手指了指天,“还不是得听上面那位的决断。”   “现在叶家是那位的势力,他怎么说也会把你们保下来。”   局势怎么定还是在萧谨的手上,萧谨说功成,就是成了,他说给你一份殊荣,那你便能安安心心的受着了。   听她提起萧谨,安梨抚了抚心口,有些松口气的意思在里面,“你这么说我倒是还放心了一些。”   她的命是萧谨救的,之前萧谨交代她做的事情也做了,想来,他还是认可叶家的。   “你来京中这些天可还习惯?”   安梨点点头,手轻轻地托着脸颊,鲜红的丹蔻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起来,“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就是不用干活了,每天就陪陪孩子绣绣花,还有就是侍奉相公,倒是很清闲。”   她眼眸一弯,唇抿起一个弧度来,“好像现在我只需要好好的侍奉相公就好了,也不算是侍奉,这两个字我不喜欢,就是陪着相公,好好的陪着他。”   唐渺心里有些羡慕,嘟囔道:“你可真好,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寻个这么好的夫君。”   “还有就是,最好能和你一样好看,”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这么好看,整的我谁也不想看,每天只想来看看你就好,现在我不仅羡慕你,还羡慕起你相公了。”   安梨弯眼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京里有没有像我一样好看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家里倒是有一个。”   “和我三分像,是个女儿家指不定比我还好看。”   唐渺顿时有些红脸,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的说道:“谁、谁说他了,我才没有说他,我只是说羡慕你和你夫君,才没有说他呢。”   安梨摇头,她新学过这个词,她知道,这叫欲盖弥彰。   “我又没说是谁,你红脸做什么?”   唐渺瞪她一眼,手指抠着椅子扶手,有些慌不择词,“就是安世嘛,除了你弟弟还有谁和你三分像,我又没说他,但是他是好看,我、我比他年纪大嘛。”   安梨淡定的喝了一口茶,见她杏眼含春的模样便知道,这又是一个惦记上自家弟弟的姑娘家了,但是这个姑娘她很喜欢,秉着做媒的心思,她淡淡开口道:“我弟弟他还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   唐渺竖起耳朵,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然后又听她继续说道:“他爱吃绿豆糕,最好是那种自个儿做的,香味浓,也不要太腻。”   “应该不太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女子。”   “这不就是我吗!”唐渺有些激动的捂住自己的嘴,就差当场改口叫安梨阿姐了,“我可会做饭了,我就不是娇滴滴的,我最烦那种矫揉造作的人了!”   安梨果断指路,“出侧厅,左拐,路过小花园再右拐,往假山那边走,动静轻点。”   ——   叶府有些大,唐渺一路上激动的腿都在抖,她走到一半,觉得自己这么空着手去不大好,于是又摸到了厨房端了盘糕点过去。   她掀开盖子自己先尝了一块,然后砸吧砸吧嘴暗暗摇头,这就一般,做饭还是得看她才行。   倒不是她有多么自信,唐渺蹦蹦跶跶的走着,她爹吃她做的菜,那一顿能吃八碗饭。   她可是整个将军府公认的手艺好。   安世的院子和两个小家伙的院子很近,唐渺先到两个小家伙那儿平复了一下心情。   叶小妹有些好奇的围着她转了转,“唐姐姐,你怎么来啦?”   唐渺指了指隔壁,小声说道:“给你柿子哥哥送吃的。”   叶小妹不懂,她歪了歪脑袋,“可是柿子哥哥为什么要让你送吃的呀,他没有吃饭饭吗?嫂嫂说不吃饭饭就不能吃零嘴的。”   唐渺看她,“小孩子不懂。”   叶小妹:?   安世院子的院门开着,唐渺还未走近便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人。   院子里栽着一棵大树,还有几个木桩,唐渺认得,她家就有许多,是来练武打基本功用的。   她想,如果安世喜欢的话,那她就把她家的木桩全搬过来,大的小的带刺儿的都有。   院子里很干净,房门紧闭着,安世或许就在屋内。   唐渺把食盒放在了院内的桌子上,坐着等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心里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来。   干脆就说是安梨让她来的好了,下次也这么说。   反正这个家伙最听他阿姐的话了。   院下的屋檐下还挂了个鸟笼,唐渺过去看了两眼,是只圆滚滚的小鸟,喙很小,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极了。   “小鸟小鸟,”唐渺拿了块糕点喂它,“你吃不吃杏仁糕?”   “谁买你回来的?你主人在哪儿,这里就你一只鸟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脸凑在鸟笼子旁边,像是在和鸟说什么秘密。   小鸟不懂,它吓的满笼子乱窜,还要躲避来自唐渺的爱心投喂,它叽叽喳喳的,翅膀扑棱间掉了好几根羽毛。   “你躲什么呀?”唐渺叉着腰后退一步,把杏仁糕放到鸟笼的食盆里,“你怎么这么多要求,杏仁糕都不吃,你想吃虫子吗?”   她嘟囔道:“我去哪儿给你捉虫子,也不知道你主人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小娇气包。”   “小娇气包,我才不疼你,才不给你吃虫子。”   唐渺嘟囔着转声,顿时便没了声音。   她望进了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眸子中。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三) “我是木匠”……   眸子的主人生的很好看, 一双透亮的眼睛下面似乎是不谙人事的艰辛。   唐渺有些失神,她见过安梨的眼睛, 是那种黑色的,就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里面好像藏着千言万语要诉说,是挣不开的泥潭,引人沦陷。   但是安世的眼睛不是,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就像是隐匿着阳光的锋芒,哪怕做出最冰冷的动作,也让人感觉,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定然是温暖的。   温暖的好似冬日的骄阳,在层层的乌云之后散发出金光来。   “你在做什么?”   眸子的主人开口,语气是淡漠的, 疏离的,就像是不想和她有任何的关系,就好像二人之间是绝对的陌生人一般。   “我、我来,”唐渺极其不自然的别过脑袋, “是你阿姐让我来的, 给你送了杏仁糕。”   笼子里的小鸟还在叽叽喳喳, 她解释道:“我可没有打它, 我只是想喂它一块糕点, 谁知道它这么大的反应。”   安世没有答话, 他弯下腰将地上落了灰的杏仁糕捡起来, 吹开面上的灰尘后掰成小块喂给笼子里的小鸟。   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就连方才还闹个不停的小鸟都静了下来。   “以后别拿糕点喂它了。”   唐渺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小声嘟囔道:“我又不知道这鸟那么娇气, 它不吃那我就不喂了。”   “太浪费了,”安世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把手里的糕点掰碎放到鸟的食盒里,“不是它不吃,是我觉得太浪费了。”   “它可以吃小米或者苞谷粒,都是可以填肚子的,没有必要喂它糕点。”   “那其实……”唐渺揪着自己的衣袖有些小纠结的说道:“其实这是你的鸟的话,我给它吃燕窝都行……”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自己的脸颊通红就连耳朵都开始嗡鸣,不知道身侧人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她不敢抬头。   好半响没人答话,唐渺又抬头看了一眼,安世也正看着她,眸子里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唐渺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这么快过,她的脑中飞速的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是现在就应该表白吗,是不是被发现了什么,是不是要被拒绝了,现在如果说些什么的话会不会很突兀。   安世有些疑惑地看她的脸红的快要烧起来,“燕窝?”   他皱眉深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见阿姐吃过,她喜欢,但是我的鸟应该不喜欢。”   “鸟不喜欢吃燕窝,还是给阿姐吃吧。”   唐渺:“……”   其实重点根本就不在燕窝,而是在于她愿意给鸟吃那玩意儿,重要的也不是鸟,主要是那是安世的鸟。   唐渺不懂,她看安梨就把叶弥心迷的一愣一愣的,怎么到了她弟弟这儿就感觉是啥也不明白,就是个愣头小子一样。   唐渺比安世大,大概是大一岁的样子。   她方才问过了,安世过了年后就是十六岁,而她比安梨小一岁,十七岁。   女大三,抱金砖,她大一岁,那就抱小半块金砖咯。   “不吃了不吃了,”唐渺拍拍自己的脸,“我全给你阿姐送过去,不给鸟吃。”   眼见安世面上柔和了下来,唐渺深觉,找相公的第一步还是得从讨好安梨开始做起。   要是她说,这安家两姐弟可还真是好看,姐姐她是没希望了,但是弟弟她还可以。   唐渺矜持的坐到安世对面的凳子上,帮他把食盒打开,“你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做个糕点还是很简单的。”   安世点头,看着糕点上印的花纹没说话。   杏仁糕做的四四方方的,糕身上面的花纹是一朵花的形状,花身复杂,是什么花倒也不清楚,反正据说是府里厨子的独家绝技,亲手刻上去的,做出来好看又好吃。   唐渺有些羞涩的搓了搓手,“我娘从小就教我下厨,我爹也夸我做饭好吃,他一顿能吃八碗呢!”   “我几个哥哥也喜欢吃,只可惜他们经常不在家,每次都要等到饭点过了才回来,”她叹口气,“真是可惜。”   她的确是个话痨,就在安世吃了一块杏仁糕的间隙她的话题从自己做饭的手艺扯到了将军府的鱼都养的特别肥,再到后院的木桩子打的特别结实。   天南地北,东扯西扯,讲的带劲。   唐渺眼里满是笑意,纯粹至极,好像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一般。   安世垂在身侧的手默不作声的收拢,他的头垂着,像是在躲避。   “咱们认识也挺久了的吧,”唐渺心里忽然的想更多的了解他起来,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情,“你以前是在做什么,在你们那儿上学堂吗?”   “哦,也不对,”她的脑袋有点乱,“我哥他十六岁的时候和我爹在边疆呢。”   “他们守着边疆好多年,现在才回来,这几年我爹身体不好了,就回来歇着了,驻京。”   安世的声音很低,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我以前……是个木匠。”   是个木匠,在杂乱的屋子里,与满天的木屑为伍。   “我没有去过学堂,”他抬起头来,终于直视了唐渺,他墨色的发挽在身后,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干净的少年郎,“我只会做木器活。”   他撸起自己的衣袖给唐渺看,胳膊上全是新旧交接的疤痕,丑陋不堪,“这是用鞭子打的,我会做这种鞭子,上面带着倒刺。”   安世没有听见回答,他将衣袖放下,又望着前方,像是没有焦距。   唐渺强忍住泪水,觉得他就像一只刺猬,将自己尖锐又冷漠的一面展露出来,明明内心柔软的要命。   她生在将门,不是那种文臣家里娇养的小姐,整日最喜欢的就是在府里撒野,但是她却也是被惯着长大的,父兄抗下了战场上的所有冷漠,将温暖留给了她。   现在唐渺只想抱一抱眼前的人,他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一样,努力的表现出坚强来,却又这么的脆弱。   她垂眸,心里暗暗的笑话自己,真是被迷了心。   原来不是安世是愣头青,而是她只有被这个愣头青迷的要命的份。   “我爹说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坚定一些,“他说伤痕是留下的印记,越是经历过的苦难或者挫折就越要留下来,把疤痕留下,那么心里的痛才会不那么的刺人。”   “我爹他是将军,我长了十七年,那他便有十五年在边疆,他说自己见过出生入死的兄弟惨死在眼前,见过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失去儿子或者丈夫。”   “但是他们的失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拥有,”唐渺用力的点了点头,“你还有阿姐,你看,虽然你以前或许不快乐过,但是你现在起码能和阿姐一起安稳的生活了不是吗?”   世间多少人求安稳却又求不得安稳。   安世抿唇,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唐渺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安世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木桩上、   “去做一个将军吧!”唐渺说的有些小心,“我见过很多男子,他们都想当将军,而我见过好多的将军,他们的愿望是保家卫国。”   “你是不是喜欢练武,我家有很多好的武师,你好好练武,以后去做一个将军,如果你不想当将军,你学些喜欢的东西也很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唐渺的话哽在嗓子里,望着他澄澈的眸子,最后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因为我、我和你阿姐关系好啊,你不也就是我弟弟嘛。”   ——   安梨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人默默的喝了一口茶,“所以,你就说把他当弟弟了?”   唐渺几乎面目狰狞的抱着她的大腿,然后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对啊……”   “我怎么这么蠢!”唐渺欲哭无泪,“怎么办啊,阿姐你帮我想想办法。”   “诶,打住,”安梨连忙制止了她的话,“你这个姐我可受不起。”   这俩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家伙就喊上阿姐了。   虽然其实安梨好像还挺喜欢唐渺,好像她也能和自己弟弟登对,脾气好没什么心眼儿,家世也好,最主要的是,看起来像是真心喜欢柿子的。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你先起来。”   安梨瞅了一眼屋外的叶弥心,小声说道:“要不等开春了,我和他姐夫组织一场家庭踏春,你到时候跟上,我找机会让你俩独处。”   其中意思,懂的都懂。   “开春?”唐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又看了眼外面树枝上还没化的雪,顿时就觉得自己不快乐了,“能不能早一点?”   安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期间就准备着,没事儿去找他说说话,和他出去玩一玩。”   “你不是会做饭吗?给他做绿豆糕,”安梨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继续说道:“这叫什么,叫百炼成钢也难敌绕指柔。”   “你只管真心的对他,其他的,他心中自有决断。”   安梨想,只要真心,这一点也就够了。   他们姐弟二人,最难逃真心了。   ——   “相公,”安梨想起今日的事情来,抿着唇笑了笑,绕着身侧人的一缕黑发问道:“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呀?”   叶弥心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满是宠溺,“自然是真心的。”   他知道,若不是真心,怎么能让她愿意跟着自己。   “我最喜欢真心了,”安梨伏在他的胸膛前,听他的心跳声,“你的心脏滚滚烫烫的,我就算隔得好远也能感受到。”   “不然我才不会喜欢你,更别提像现在一样这么爱你了。”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四) 忽然爱吃酸的……   今年暖春来的早, 也出了几日的太阳。   安梨闲来无事便寻了把大躺椅躺在花厅里抱着叶小妹看花。   其实也没有什么花可以看,也就是梅花和春兰多一些。   年节过后, 叶小弟便又开始去学堂上学,听说去的是京上最好的学堂,叫什么白鹤书院,有多厉害安梨倒是不知道,反正就是听说很好。   叶小妹不愿这么早就让女夫子过来,奈何哥哥不松口, 所以前几日就抱着安梨的大腿好一顿撒娇,才获得了再歇几天的肯许。   花厅里面不冷,再有一些阳光洒进来, 还有些暖和。   安梨侧了个身,在身侧的果盘里摸了颗酸杏,末了觉得不够酸, 便又拈了一颗。   叶小妹见她吃的面无表情,也跟着拿了一颗,小手捏了捏便丢到了嘴里,顿时酸的小脸直皱, “好酸啊嫂嫂。”   近来安梨爱吃酸, 吃饭时总是挑那酸的菜吃, 后来觉得不够, 便让厨房多做些, 再做酸一些, 一直到了现在, 每日就爱吃那几根酸萝卜。   叶弥心吃饭时眉毛皱了又皱,最后见她吃的开心便没有说什么,只是私下里让厨房少做些酸萝卜, 那味道闻着都酸牙。   只是替代品找不到,安梨见桌上没了爱吃的菜便要和叶弥心发脾气,最后一来二去,这酸萝卜便成了叶家每日的主菜之一。   倒也不是吃酸萝卜怎么了,主要是安梨近来越发挑食,也不愿吃饭,每日就抱着那两根萝卜啃,这实在是不行。   ——   萧谨见叶弥心有些忧虑的模样心里有些好奇,“叶卿这是如何?”   叶弥心说了安梨的情况,便想向宫中请一位御医过去,“前几日请大夫过来看过,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都不能给出个结论。”   “她平日也不爱吃酸,不知道为何这段时间偏偏就嗜酸如命。”   他一想起来安梨为了两根酸萝卜不让他上、床的事他就头疼。   萧谨稍稍一琢磨,心里有些思量,问道:“会不会是有孕了?你请的大夫靠谱吗?我听说你府上上次厨子都差点被人掉包。”   何止是厨子,叶府的下人,就连扫地的丫环都出过问题。   “朕上次给你拨过去的人又只剩下那些了,”萧谨叹了口气,“还真是费人。”   暗卫除了一个随身守着叶弥心的安危之外,其余几个都跟着安梨和三个孩子,叶府上的下人除了杏叶一家之外都是傅家或者萧谨派过去的。   叶弥心目前也养不了心腹,就连萧谨派去的人都能被掉包,更何况是其他。   “大夫请了几趟,药堂里的大夫和傅家的都请过,暗卫也听过脉,都说无碍。”   萧谨摇头,有些无奈,“既然我的暗卫都听不出来那就可能真的是没有问题了,或许只是忽然变了口味,我等会派人取些进贡的酸杏过来给你。”   “那酸杏可真是酸,上次朕看文贵妃吃了几颗,就坐在旁边都觉得难受。”   叶弥心颇有所感,他现在看安梨吃酸萝卜也是一样。   虽说这大夫听不出来,但是安梨摸着自己的肚子却是若有所思。   她抱着八宝盒跪坐在床上,一边思量着一边往嘴里丢了一颗,顿时眼睛一亮,这个比酸萝卜还要酸!   八宝盒里没装什么,全是酸杏。   也不知道萧谨是有多嫌弃这玩意儿,一挥手就装了一盒给叶府,要不是文贵妃自个儿还留了一盒,怕是要不愿。   “这个好吃吗?”叶弥心见她吃的开心,忍不住问道:“比酸萝卜还酸?”   安梨心里开心,便靠在他的肩上笑弯了眼,“比酸萝卜酸!”   叶弥心低头往她的唇上亲了一下,顿时便皱起了眉头,“酸。”   “酸嘛,”安梨抱着他的脖子笑,然后在他耳边小声的问道:“相公,你说我是不是有了呀,不然怎么这段时间这么想吃酸的。”   二人都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听脉的结果却不是。   叶弥心把她手里的盒子放到床旁的小桌上,搂着她思量着说道:“或许就快有了。”   这话说的含糊,安梨心里有些失落,在他的颈间蹭了蹭,把头埋在他的肩上答道:“那快一点吧。”   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她以前来月事的时候经常受凉,后来因为王员外那档子事又喝了活血药用了跌打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万一怀不上可怎么办……   “相公,”安梨有些犹豫的闷声说道:“你说我要是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她整个人都伏在了叶弥心的胸前,有些难过,“要是我怀不上的话,那我就给你娶一房小妾,等她生了孩子之后、之后……”   叶弥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脊,轻声道:“你才来京上没多久,这些事急不得。”   想来也才月余罢了。   “我也对孩子不算很执着,”叶弥心侧身把她一整个都搂进怀里,“有没有孩子都可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你比孩子珍贵。”   ——   唐渺最近比较喜欢蹲将军府门口,是做什么也没人知道,大概就是看见叶姳路过奚落两句,然后再端着自己高超手艺制作的糕点去叶府。   叶姳心里气不过,只觉得她是故意在气自己,左右想来又不愿与她顶撞,担心被人看见对名声不好,最后把自己气了个不轻。   又是一日晴方好。   叶姳额角几乎冒起青筋来,如果不是尚书府和将军府同在一条街上,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往这条路上走过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面上仍旧是端着笑,宽袖下的手却气的已经发抖,“你就以为我尚书府拿你没办法了吗!”   “哎哟,”唐渺正觉得没劲儿呢,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兴趣了,“那你倒说说要怎么治我?”   等踏春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于难熬,这漫漫长、长日,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叶姳见左右无人,衣袖一甩,冷声道:“我的父亲,是太傅,我的兄长是尚书,我的……”   她那模样就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看得人只想给她拔光这身上招摇的羽翼。   唐渺掏了掏耳朵,替她把话接了下去,“我长姐入主东宫,是如今的后宫之主。”   整日说来说去也不过就这些话,没有一个新鲜词,唐渺觉得自己都要听腻了。   她左右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消遣。   “我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我的兄长,是少将军,而我有两个兄长,你只有一个,”唐渺生出手指比她比了个一,继续道:“我的祖父,陪先皇□□打过江山,我的叔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功臣。”   叶姳气急,她抢过话头道:“我叶家世代都是文臣,与皇上共商天下,这天下海晏河清,何尝没有我叶家一份功劳!”   唐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你这口气可是不小啊。”   “我、我……”叶姳顿时面上一青,左右又环顾一眼,便急匆匆的打道回府了。   唐渺也失了和她逗趣的心思,心里也后怕起来,这尚书府心可真是不小,竟然想要和萧家抢功劳。   她觉得无趣,站在府门前又走了两趟,期间见几队车马往宫中而去,唐渺看了两眼,稍稍的愣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些熟悉,最后想了许久未曾有个头绪,于是便作罢。   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   尚书府。   叶尚书面色阴沉的听侍卫汇报着这几日的状况,心下冷然。   也不知小皇帝是下了多大的赌注在那个人身上,恐怕就连禁宫里的暗卫都派了过来。   叶家老太太似乎是有些打盹,她年纪已经大了,面上满是横生的皱纹,就连看着自家孙儿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要知道,当年叶家二房被驱逐,却是她打的一手好戏。   “你慌什么,”老太太开口,嗓子沙哑的要命,硬生生的将面上的和蔼给减下去了两分,“你越是慌张,便越是给他们可乘之机。”   叶尚书恭敬拱手,“祖母教训的是。”   “你且收了那些动作,你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叶老太太半眯着眼睛,训道:“小皇帝现在还不敢动尚书府,但是你若是真的把叶家二房给弄垮了,那就不一样了。”   “这便给了他可乘之机,你就要落得个弑弟的罪名。”   当年的叶家二房掌权人是死在了外头,与叶家大房做不了什么干系,但若是如今若是叶弥心死在了京里头,怕是有人便会将矛头对准尚书府。   “既然你寻不到机会便先放下,咱们,静观其变。”   叶家老太太是空生了一副慈悲面,心肠却是个狠毒的,就连叶尚书都惧她。   本来叶家老太太许久不曾过问府中之事,今日一来,属实是令人惊讶。   叶尚书仍旧是十分恭敬的模样,他生的与父亲不像,更像他那本分的母亲,心肠估计也是随了几分,反正叶老太太总是觉得这个孙儿愚笨。   “我不信,就算是他们再回来了又能如何,”侍女搀扶着叶老太太起身,“就算是回来了,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翻不起什么风浪。”   叶老太太没再给自家孙儿留一分目光,而是眯着眸子上了轿子,她年纪大了,走不了许多路,就连在府内也需要坐着四人抬的轿子。   她手中常年戴着一串佛珠,或许是受佛祖的教诲久了,无笑便是良善模样。   叶老太太笑了笑,她其实很好奇,丧家之犬披上了新衣又是什么模样。   但是到底改不了低贱的本性,大不了出来恶心一下人罢了。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五) 我好像记得之……   唐渺也算是就在京中长大的孩子了, 凡是在朝中任职久了一些的官员她都面熟,可如今她想着那日莫名的熟悉感来心里越发琢磨不透。   那人她早些时候就见过, 说是新调过来了,在去年就见过几次,但为何偏偏那次她觉得熟悉的不得了,却偏偏想不出来个什么。   说是熟悉,却又不算太有记忆。   看那日的牌面,估计应该是那户人家里的老太太进宫去封浩命, 四品的詹事,在京中也不算太有门面。   唐渺琢磨不透,心中便更加难耐, 于是踱着步子就到了程府。   程府的门面不算大,与京中寻常官员府邸无二,也比不得将军府气派, 牌匾是蓝色的底,看上去还很新,毕竟是去年新调过来,在京里没多少底蕴。   唐渺在程府门口站了一会儿, 觉得贸然拜访好像也不好, 毕竟两家平日里没什么交情, 这突然上门只怕会让人生疑。   左右思来想去, 她便皱着脸回府了。   究竟是像谁呢?   程府。   程府老夫人近来又梦寐了, 总是睡不个安稳, 夜里迷迷糊糊的起身时便感觉到了心中抽痛的厉害, 一摸枕头上边又早已经泪湿。   程老夫人今年六十五了,膝下有两个孩子,长子是如今的四品詹事, 据说还有个女儿远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如何模样。   或许是老人想念女儿的紧,便总是觉得难过。   “我又梦到玉儿了……”程老夫人叹了口气,拿帕子沾了一下眼角,“我梦见她说想念娘亲了。”   程詹事今年四十有七,是程老夫人的头一个孩子,而程小姐,如今算来也不过三十有五,是老来女,是程老夫人与已故去的程老太爷的心头肉。   “玉儿她……”   有些事提不得,说不得,程老夫人一想起来就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她望着儿子,又像是再看自己早已远走近二十年的女儿,泪流不止。   程詹事跪在座下,他想抚慰母亲,却又记起此事已经不知多少个年月了,这就是他与母亲心中的一根刺,每每念及,便是鲜血淋漓。   或许真是有母子连心这一说法,在程玉刚走的那几年,程老夫人尚且可以睡个安稳觉,安慰自己女儿过的起码幸福,可是日子越往后,她就越发的食不知味、寝食难安起来。   再到后来,便是夜夜梦寐。   “时儿,”程老夫人又问起了那个问题,“当真就找不到你妹妹了吗……”   程时垂下头,低声答道:“没有……”   此去二十年,毫无踪迹。   ——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暖和,安梨也逐渐的多了些精神头,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酸的吃多了的缘故,她现在看见酸的都想吐。   日日清汤寡水两片菜叶,又是让叶弥心头疼的时候。   今日他方下朝,还未进家门口,便见唐渺轻车熟路的进了叶府,然后拐弯去找自家娘子,他额上青筋一跳,索性去了书房。   也不知这人怎么回事,哪有天天霸占着别人家夫人的道理。   “安梨!”   唐渺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再凑近乎叫两句阿姐,气喘吁吁地往安梨面上瞧了又瞧,然后一拍手,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这是怎么了?”安梨就连春困都被吓没了,睁着美眸看她。   “我、我……”唐渺蹲下身赶紧的喘了两口气,揩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道:“我就说、就说你像谁……”   “哎呀,”她索性坐到了地上,只觉得自己累得不轻,“你不就和那个程府的老太太长得那么像吗!”   “诶也不对,”她思索了一下,“也不是多像,反正看着就是像就对了。”   她这通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安梨没听太懂,“什么像不像的,你什么时候说过我像谁?”   唐渺反应过来,“哦,那是我对那个家伙说的,对你弟弟说的。”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跟我来就对了!”   路上还有些冰溜子,唐渺心粗,拉着安梨就往外跑,也不能向叶弥心一般细心,不知道替人加个斗篷。   安梨被拉的一个趔趄,连忙喊杏叶,“杏叶,给我那个披风!”   开玩笑,屋里可是有暖炉呢,她就这么跑出去,不得被冻坏啊。   “哎呀真是娇气。”唐渺停下步子将她扶稳,嘀咕道:“就和那臭鸟一样。”   她现在日日往叶府跑,如今与安世最亲近的一回还是上次她夜间行路将他撞晕的那次。   都怪那只臭鸟!   唐渺心中郁闷不已,也不知那鸟怎么回事,每次她一进安世的院子便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又不是要炖鸟汤,真真是烦人。   “咱们究竟是要去哪儿啊?”安梨的脸上吹的红扑扑的,又紧了紧披风问道:“咱们要走多远呀,外面太冷了。”   唐渺瞅了她一眼,看她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又看她这风稍稍一掠就能红脸的模样,不禁叹道:“我方才还在想安世将他的鸟养的娇气,现在看来还是你最娇气。”   安梨的身量要比唐渺矮上一些,就这么走在她的身边竟然都生出一丝娇花的感觉来,唐渺咽了口口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真滑溜。   又是羡慕叶弥心的一天。   等到二人到程府的时候,两人望着彼此面面相觑。   唐渺咳了两声,“我实在是好奇,咱们就进去看一眼。”   “所以我们怎么进去?”   “那……”唐渺搓了搓脸,然后跑到程府那儿敲门,“我还是有些牌面的。”   门开了一条缝,她典着一张脸上前说道:“我是唐将军府的小姐,你应该认识我吧,我想去拜会一下你们府上的老夫人。”   家丁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不认识。”便又将门合上了。   这年节到了,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又多了起来,家丁缩缩脖子继续站岗,末了又打了个哈欠,马上就要换岗了,好累。   安梨踮脚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渺一咬牙,又敲门道:“你把管家喊出来,我就不信管家也不认识我。”   不管怎么说,好歹她也是一品武员家的女儿,这管家到底还是晓得有她这么一个人的。   安梨站在路边,抬起头望了望程府,又转头看了看两人来的方向,有些想回家。   她俏生生的站在路边,十分的引人注目。   唐渺‘啧’了一下,两步上前又把安梨给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起缩到程府的屋檐下,有些可怜。   管事最后出来,看了看二人,尽管认出了唐渺,但心底疑惑,为什么不找家里的少爷,也不找夫人,偏偏要去找老太太。   但是又碍于两家品级之间的差别,通报一声后便将人迎了进去。   程府没有小姐,程詹事膝下只有两个男丁,据说昔年也有过一个女儿,只可惜没养大,生下来没多久后就发病去了。   程夫人是先过来的,她不敢懈怠,问了缘由之后便将二人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引,一边笑道:“我瞧这姑娘还的确是有些和母亲相像,府上没有姑娘家,你们二位能过来,想来老太太心里也是高兴的。”   程夫人倒是不难过,反正早逝的那个女儿不是她肚里出来的,她生了两个男娃,主母的椅子坐的稳稳当当。   “姑娘你瞧着好生漂亮,”程夫人有心想打探一下,试探着问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啊。”   唐渺随口本来想答出来,又想到如今叶家的局势,便转移话题道:“老夫人不知今年高寿,我瞧着身子倒是硬朗,想来还是程夫人你细心照顾的好。”   到底还是奉承话好听,程夫人便没有再问。   程老夫人的院子安静又雅致,院里有个老嬷嬷,年纪和程夫人差不多大。   老嬷嬷看见二人时就连手里的活都忘记做了,愣愣的望着安梨说不出话来,“小姐?”   程夫人未察觉出异常,将二人送到后便离开了,只遣了人送些糕点茶水过来。   老嬷嬷几乎热泪盈眶,她想上前仔细看看,却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只匆忙的抹了一把眼泪后便回屋去唤老太太。   她心里知晓,安梨不是她家小姐,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就看到了十几岁的小姐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一般。   二人进了外厅,安梨捧了一杯热茶,心里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有些不安宁,只能安慰自己是那老嬷嬷反应太过奇怪了的缘故。   也不知这唐渺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不过是两人长得相似了一些,何必来大费周章呢。   内厅传来有些杂乱的声音,拐杖的声音每近一分,安梨就不由自主的往椅子上缩一分。   终于,程老夫人出来了。   她望着面前的人久久的不能回神,末了才像是从心底发出一声呜咽来,“玉儿啊!”   泪水顺着程老夫人的两颊不断的淌下,花甲之年的老人,步履蹒跚,哭的像是一个孩童,“娘的玉儿啊!”   纵使安梨,也不由得红了眼。   程老夫人哆嗦着手,满脸泪水的想要抚摸一下眼前人,布满皱纹的手迟迟不敢落下。   “这是梦吗……玉儿……”   安梨红着眼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程老夫人费力的,往前又走了一小步,哽咽着在眼前人的面上看了又看,等到安梨眼泪蓄满眼眶之时,才将自己的玉儿小心翼翼的搂进怀中。   “娘好想你啊玉儿!”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六) 外祖母……   老妇人哭声凄切, 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佝偻的身躯颤抖不止, 从心底发出一声声的悲鸣,“玉儿……”   安梨有些无措,她眼里的泪花尽数的抹在了程老夫人的衣襟上,她有些窘迫,想要逃出去,但是感受着从程老夫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终究是没有再动。   唐渺更是茫然,她不过是图个好奇,想来看看二人究竟有多像, 却没想到场面会是如此。   “玉儿,”等到程老夫人冷静下来一些后,又拉起安梨的手, 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我的玉儿?”   安梨该说什么呢,她看了眼老人,又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不是您的玉儿, 我是太仆寺卿叶弥心的夫人, 叫安梨, 不是您的玉儿。”   程老夫人没有再说话, 她伸出手, 小心的摸了摸面前人的脸颊, “孩子, 留下来吃顿饭吧……”   只是说着,她的声音便又哽咽了起来。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程老夫人依旧是拉着安梨不愿松手, 也舍不得挪开一步,就好像真的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程老夫人的院子难得热闹,老人张罗着让府里人做了许多菜,“玉儿,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娘都记得。”   一声声的玉儿喊出来,安梨见老人反复沾湿的眼角,便也应了下来。   菜不多,也不复杂,左右不过七道菜。   程老夫人给安梨舀了一勺豆腐,又拿帕子擦了泪水,笑着说道:“玉儿,这是你爱吃的。”   “咱们家从来没人爱吃豆腐,偏偏你爱吃,长大一点便总是囔着以后要去卖豆腐,做个豆腐西施……”   “当时你爹总是说你没出息,”程老夫人回忆起往事,面上带起一丝笑意来,“但是娘觉得你去不去卖豆腐都好,都无所谓,娘只希望你一生喜乐安康。”   “喜乐安康……”   程老夫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这二十年过的好吗玉儿。”   安梨一直未曾答话,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心里却想起来自己的娘亲。   如果娘亲还在,定然也是如这般的挂念自己的。   但是只可惜,自己已经没了娘亲,而她也不是程老夫人的玉儿。   “其实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程老夫人叹了口气,对安梨又说道:“姑娘,你与我的玉儿很像。”   “如果我的玉儿还在的话,她的女儿都要如你一般大的年岁了。”   安梨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   程老夫人试探着问道:“姑娘,你家可有姓程的长辈,或许是你的……”   程老夫人语气忽然激动起来,拉着安梨的手也有些用力,“姑娘,你的母亲姓什么,她还在吗,她长什么模样……”   母亲……   安梨轻咬着唇,她小声答道:“我家里没有姓程的人,我生的像父亲,我和弟弟都像父亲,我母亲、我母亲前两年病重去了。”   程老夫人沉默下来,安梨不敢抬头。   “好孩子,”程老夫人的语气都低了许多,笑的有些勉强,“孩子你不要吓到,只是我许多年没有见到女儿,心里很是挂念。”   “孩子,你是太仆寺卿的夫人对吗?”   “是……”   程老夫人仍旧是牵着她的手,目光慈祥而又温暖,“孩子,多来看看我好吗?”   或许是她已经看出了什么,又或许没有,安梨应了下来。   程老夫人一直将两人送到了程府门口,期间又不断的叮嘱,“孩子,多来看看我。”   又像是带着一丝恳求。   程詹事也来送二人,安梨目光看向他时便见他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来,末了又迅速的低下了头,抹了抹眼睛。   安梨最后又郑重的点了点头,最后在二人的注目下满怀心事和唐渺离去。   等走了许多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却见程老夫人和程詹事依旧站在门口。   ——   安梨想,或许自己的娘亲就是程老夫人的女儿,但是她却不敢承认,她害怕程老夫人会再问些什么,只说娘亲死了,病死的。   这些事情的确是好荒谬。   “相公,你说我会不会是猜错了。”安梨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忍不住红了眼,“可是、可是好像就是这样……”   娘亲姓程,会做豆腐,爱吃豆腐,不知家从何处来,生育安梨时不过十七岁的年纪……   叶弥心把她抱在怀里,将被子拉上去一些,又轻柔的亲了亲她的脸颊,安慰道:“你说的应该是对的,或许,程老夫人就是你的外祖母。”   “但是、但是……”安梨揪住他的衣襟,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但是我说娘亲已经去世了。”   她忍不住将头埋进叶弥心的怀里抽泣起来,“我不想让她知道娘亲怎么去世的,也不想让她再难过。”   叶弥心摸着她的背脊没有答话,等到她哭累了的时候再哄她入睡。   既然一个慌已经存在了,那便让它继续下去。   等到将睡之时,安梨又忽然道:“相公,我想回去看看。”   “回李家村,去看看我娘亲,看看老姑奶还有我爹。”   “好。”叶弥心轻吻她,“我陪你去。”   次日午饭后,安梨又去了程府一趟。   老人家就好像已经等了她许久,见她来时才绽出笑颜来。   程詹事也在,他又看了看安梨,才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孩子,”程老夫人显然是高兴极了,她拉着安梨一起坐在小榻上说了许多,末了又问道:“孩子,你的娘亲怎么样,生前过的好不好?”   或许是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有一些突兀,她解释道:“或许我的玉儿和你娘亲一般大的年岁,我想问问,可能我的玉儿也是这么的过着。”   “她应该也生养了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般的漂亮,还有一个或许像爹,或许像舅舅。”   “你的弟弟……”程老夫人又问道:“你弟弟长什么模样,和娘亲像吗,还是像爹爹更多一些。”   安梨每答一句,程老夫人便要说十句,说二十句,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只是安梨却不敢把安世带过来,因为柿子像舅舅。   “娘亲她和父亲过的很恩爱,”安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回想着父亲从前的模样,“父亲也很好,娘亲去世之后,他便一直守着娘亲的坟茔,许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她在撒谎。   程老夫人只是点头,握着她的手便又紧了一分,“那就好,过的幸福就好。”   “我过几日要回去看看父亲,”安梨垂下眸子,“祭拜母亲。”   程老夫人用手捂住脸,闷声道:“好孩子,你母亲会欣慰的。”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面前人就是她的玉儿的孩子。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漂亮,生的就和她玉儿那时候一样的漂亮,就连说话的模样都那么像……   玉儿在天之灵会欣慰的吧,她的孩子过的都很好。   程老夫人听说了,安梨是叶弥心接过来的糟糠之妻,那说明那个孩子心里有责任,有担当,而且叶府中无妾室,想来一切都很好。   与此同时,叶府。   程詹事望着院里的人早已红了眼。   叶弥心陪他一起站在院外,而院子内,是正在和武师一起练习的安世。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程詹事揩了一把眼睛,问道。   “叫安世,安家的安,平世的世。”   “安世……安世……”   程詹事名叫程时。   “多谢你了,”程詹事向叶弥心道谢,“你……好好待梨儿。”   二人选择不将这件事挑开,既然安梨选择了隐瞒,那就让这件事继续成为一个秘密。   ——   二月。   安梨回了李家村,和安世一起,带了几个护卫,此去时间太过漫长,来回须得半个月,由于朝中事物太过繁琐,叶弥心没能被批准告假。   临行前夫妻二人有许多不舍,最后安梨只能许诺早些回来。   叶小弟又给吴来宝写了封信托安梨一道带去,李明德未曾表态。   说起来,李明德来京中之后便考了考试,如今正在准备举人试,在书院住着,偶尔过来给叶弥心帮帮忙,倒也是能够养活自己。   虽说他未说要捎带什么东西回去,但是安梨见他发红的眼眶时便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是带不回去的。   “我走前留了五十两,是叶大哥给我的,我留给了他们,够用了。”李明德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农户人家用不了什么银子,那些钱够用到我侄儿成亲了。”   他念家,但是他更害怕,也更明白,在哪儿才是他的出路。   程老夫人得知她要回去时,只说了一句,“替我像你母亲问候一下,替我烧些纸钱过去,多烧些……”   安梨真的想回去看看了,或许这次一回去,她的心中也就再没了什么念头,从此她便只有一个家,那就是盛京,叶府。   不知道叶老姑奶如何了,身体是否健朗,也不知道安父如何,在上次的事情之后,是否还过的顺遂。   安梨想,最好还是不要过的好了,她希望安父被抛弃,希望他自暴自弃,无人搭理,最后陈尸乱葬岗。   就如她当日的结局一般。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二七) 他的哭包夫人……   李家村依旧是那副模样。   安梨见到了如今的叶家, 村东头最尾巴的地方,还剩下一堆焦炭。   说是一堆焦炭也不对, 应该说只剩下了几块被烧得漆黑的转头可怜的留在那儿。   安梨走到自己原先住的房间,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或许现在仅剩下的东西,就是之前李明德保留下来的一个木盒。   木盒里面是她给相公纳的鞋底还有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帽子。   众人来时是傍晚时分,没有惊动村里人, 是从后山绕过来的,来的安静。   “叶家嫂嫂!”   本以为无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孩子的声音,安梨转头, 是吴来宝,不过几个月时间不见,他已经长高了许多, 就连模样都似乎长变了。   “叶家嫂嫂,”吴来宝有些激动的跑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   “我每天都要来待一下,”吴来宝往安梨身后望了又望, 满含期待的问道:“叶弥智呢?”   安梨摸了摸他的头, 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拿出被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 “小弟没来, 但是这是他托我给你带过来的信。”   “那……好吧, ”吴来宝显然有些失望, 但是在见到信的时候仍旧是亮了一下眼睛, 嘟囔道:“不知道那个家伙又给我写了什么,上次的信我还没有读完,我还有不认识的字。”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但是也没关系,等我再多读点书我就认全了,等我把信上面的字全都认识了之后,我也要给他写一封信。”   晚霞的颜色很好看,烟霞色,粉色,橙色,绚烂又多彩,安梨有一瞬的迷茫。   斜辉打在吴来宝的身上,连带着小小的人说起话来都多了几分的信服力,叫人不敢轻视、   “叶嫂嫂信你,”安梨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好好读书,以后就去京里,你考过去,小弟和小妹都在那里。”   安梨指了指天边的某一个方向,“你看,其实盛京也不远,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发现它更近了。”   “你还会发现,无论走多远,都走不到一个尽头,因为我们的王朝很大,究竟是有多大,嫂嫂也不知道,但是你要明白,只有慢慢的走远了,才能够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渺小。”   安梨的面容在霞色中有些缥缈,她笑了笑,“天有多大,地就有多大,人是比不过天地的,但是我们可以用自己的能力,用脚步去丈量我们自己的天地。”   这些话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或许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吴来宝有些懵懂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安梨以前从来都不会去说这些话,她不会说,也说不出口,但是等到她明白了更多,经历了更多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些话真的是很有道理。   吴来宝认不全信里的字没关系,他以后会慢慢的将这些字都认全,他没走过太多的地方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走远。   安梨觉得自己有一些多愁善感了,或许是看见昔日的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缘故。   她已经派人打听了,安父他瘫痪在床,如今的生活全靠秦氏伺候着。   或许他过的也还不错,到底还是有人在陪着他。   天色慢慢的就暗了下来,安梨忽然有些想去看看安父,看看他过的是不是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滋润。   安家的院门开着,安梨是和安世从村头走过来的,二人一路走着,心中便回忆起许多的往事。   等到了院门前的时候,安世将安梨拉住,好似有些犹豫,“阿姐,我不想进去。”   如果他看见那个人还活的好好地,他会难过。   二人就站在了院子外面,从院门处便可以窥见院内的光景。   屋里燃着灯,燃了两个屋子。   一个是小一些的房间,是以前姐弟二人住的地方,还有一个是安父住的屋子。   安梨心中其实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她没有说话。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正屋中走出,但是那个男人却不是安父,毕竟安父已经瘫痪在床,后面跟着出来的则是秦氏。   秦氏又和那个男人打闹了一会儿便去了厨房,从里面端出一碗饭来送到了小一些的屋子里。   安梨猜对了。   “阿姐,”安世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愉悦,“我们去看看吧。”   二人从阴影中走出,安梨拿出了十两的银锭给秦氏,见她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好笑,“给你的,你且接着。”   秦氏腿一软,她身后的男人连忙扶住她,恶狠狠的问两人,“你们是干什么的,来我家做什么?”   安梨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答话。   秦氏连忙拉住那个男人,给安梨二人跪了下来,“我知道之前做错了呀,我已经悔过了,我现在好好地伺候着你爹他,你就绕过我吧,”   安梨的目光又落到那个男人身上,男人长得很白净,看来的确是秦氏一贯的口味。   安世径直的走向姐弟二人以前睡过的小屋子,安梨看见秦氏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屋子的确是很小,安世一推开门便有一股馊味传了出来,又馊又臭。   安父躺在床上,浑身已然一副皮包骨的模样,此时正费力的用手抓了碗中的饭菜吃着,他身上肮脏不堪,完全没了以前那副斯文的模样。   他就连用手抓饭吃都费力,藏满污垢的手指不断的颤抖着,饭粒从嘴边洒落出来。   被子很薄也很旧,几乎御不了寒,安父就连嘴唇都是乌青的,目光也没了神采。   安世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和阿姐吃剩饭的时候,也是这般,冻的连手都在抖。   安父行若痴呆,看见他时愣愣的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响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两行浊泪从眼角淌了下来,“世、世儿?”   安父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在这段时间里体会到了许多,他睡在这张小床上便想起姐弟二人小小的模样,想起那个亲昵的喊他爹爹却被他嫌恶推开的女孩,想起自己年纪小小每次看见他就缩起来的儿子。   想起他们期待而又害怕的目光。   安父几乎呼吸不上来,他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哭的喘不过气。   他已经不止一次梦见过自己的妻子,那个千娇万贵的小姐,那个心甘情愿同自己私奔,陪自己吃苦的女人。   “世儿啊……”他生出瘦削如骷髅的手指,想要触碰到眼前人的衣角,“爹错了,爹真的错了呀……”   安梨没有进去,她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过了头。   她的手指在颤抖。   秦氏小心的站在一旁,她想,好歹安父也是两人的父亲,二人会不会责怪她这么对待安父。   安世终究是合上了门。   “劳烦照顾了。”   一切结束的潦草,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趟行程很快,姐弟二人看望了叶老姑奶后便祭拜了母亲,安梨同娘亲细细的说着京中的事情,说自己和弟弟过的很好,说自己好像遇见了外祖一家。   说,娘亲不要再担心了。   ——   二人回到京中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   叶弥心永远是念人念的最多最厉害的一个,就连两个小孩都还没说想念,他却是第一个冲上前把安梨抱下马车的人。   等到回屋后,他便开始一本正经的诉说起自己的想念之情来,“好想你。”   安梨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与他说了自己回去看见的一些事情,然后又抱着他问道:“有多想我?”   叶弥心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有多想她,只能说自己没有看见她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所谓小别胜新欢,本来二人在一起就没有多长时间,叶弥心的确是想安梨想极了。   他有些可怜巴巴的抵着安梨的肩窝,也不说话,紧紧地抱着怀里人的腰也不松手,末了蹭了又蹭便开始不规矩起来。   “真的好想你……”   安梨回应他,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在想念着自己的相公呢。   “晚上没有你抱着我睡觉,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我觉得睡不着,”安梨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时是无比的安心,“我总是睡的不踏实。”   “我晚上有时候会冻醒,”这么说着,她便开始委屈起来,有些呜咽,“没有人给我盖被子,也没有人像个暖炉一样的总是抱着我。”   还没有人总是喜欢亲她,没有人哄她睡觉,也没有人会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宠小孩儿一样的宠着她。   “相公,”安梨泪汪汪的喊他,“我真的好想你啊。”   “真是粘人,”叶弥心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全然忘了自己才是先说想念的人,“你看你,要是离开了我可怎么办。”   “我无论是在干什么都想着你,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安梨把眼泪擦在他的衣襟上,“我回去后看见了好多事情,我的心里好难受,但是你又不在,没有人来哄哄我,我只能自己忍着。”   “我总之就是很想你,我好想你抱抱我,想你一直就抱着我好了,”安梨紧紧的抱着他,“你不要把手松开,你要一直抱着我。”   叶弥心亲吻她。   他当然会一直抱着自己的夫人,要是他不抱了,那么谁来抱她,谁来疼她,谁又来哄她呢。   叶弥心压住她,抚摸她,亲吻她,心里想着,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要把他的小哭包照顾好,让她好好地。   毕竟如果他不在了,就没有人哄他的哭包夫人了。   若是让他的夫人一直难过,那他又怎么能放心。 第50章 补2.11更新(一更) 不就是中蛊吗……   三月春来。   叶家书房, 叶弥心的手指紧紧地抠着桌沿,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眉头紧紧地锁着,似乎在强忍着些什么。   下首的暗卫一动不动的跪着,三人面前各摆着一只虫盅,上面的盖子不停地抖动着,似乎有什么即将要破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为首的暗卫抬起头来, 而叶弥心捂住心口,吐出一大口黑血。   暗卫上前将他扶好,将他的手掌划破, 伤口处的鲜血不断的涌出,流到虫蛊里面。   整个书房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大人,”暗卫开口, 声音嘶哑又低沉,“噬心蛊已经取出,但另一种毒蛊已经控制不了多久了,只有您的至亲之血才能够将虫蛊引出来……”   叶弥心的眸子紧闭着, 好半响, 他才睁开眼睛, 语气里满是疲惫, “需要多少血, 会对身体有危害吗?”   “每三日便需半碗, 只需三次便可, 但必须是要父母或子女的血才行。”   叶家大房就是知道如今叶弥心上无父母,下无幼儿,才将此种阴险之蛊下到他的身上。   暗卫沉默了一下, 又说道:“用您胞弟的血做引则可以延缓毒发作的时日,每十日半碗延缓毒发,在这期间,如果夫人能够有孕,则等胎儿降生后便可开始取血。”   “取血……”叶弥心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他如何能够忍心让自己刚降生的孩子便受如此折磨。   每三日半碗,即便是十岁的孩童尚且不能承受,更何况是刚出生的孩子。   “还有别的办法吗……”   “无。”   叶弥心缓缓的站起身来,他的语气寒凉,唇上的血迹尚未擦干,衬得整个人有些阴冷,“把噬心蛊下到我的好伯父身上,叫他也尝尝,毒虫噬心的滋味。”   叶家父子二人弄巧成拙,同时将两种蛊虫下到他的身上,本来是想留有后手,却忽略了一山不容二虎,若不是如此,恐怕叶弥心早已葬身于毒虫噬心之痛。   ——   安梨最近有些奇怪,为何叶小弟这一张小脸总是看着惨白惨白的,养几天好了以后过几天便又开始惨白起来。   她的目光落到小孩子包扎起来的手上,有些奇怪,“你前几日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和你大哥哥一起划了手,还有,你这手已经包了这么多天怎么还不见好?”   “过来让嫂嫂看看,”安梨把叶小弟的手抬起来,小心的看了看伤口,又疑惑的把他上下看了一遍,“真是奇怪,难道是最近要长个子了,要补一补吗?”   叶小弟心里有些慌张,他害怕被安梨看出什么来,“对,嫂嫂,我可能是最近在长个子,要长高了,所以才看起来瘦了一些。”   “瘦了一些?”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安梨便看的越发仔细了起来,“对啊,你看你,这才几天,这么瘦了这么多。”   “也不对啊,”安梨越发的觉得奇怪,“没见过谁家小孩儿长个子的时候这一点血色都没有。”   最后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总之叶小弟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硬是喝了两大碗鸡汤才见安梨满意的点头。   “以后厨房每日都多炖些汤,你和小妹都要喝,”安梨伸出手比了个二,“每人都要喝两大碗,不然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她可不就是因为当年饿多了才没有长太高的嘛,可绝对不能让孩子也这样。   叶小妹有些惴惴的看了一下自家大哥又看了一下自家二哥,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她还是乖乖喝汤好了,绝对不能让嫂嫂看出什么来。   可能对于小孩儿来说,中毒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叶小弟和叶小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起躲在被子里抱着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眼睛都肿成了一个大核桃。   叶小弟胆子大,当时拿了匕首就往自己的手上割,在他先做了两次血引后身体便有些受不住了,叶小妹便继续做下一个十日的血引,从胳膊上放。   安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见两个孩子的面色都不算好的时候,心里面慌乱的不成样子。   “相公,”安梨有些焦急的翻看着食补方子,“你说小弟和小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孩子的脸色都这么差。”   叶弥心抿了一下唇,心中也十分难受,“或许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都会这样,叫他们多用些滋补的汤药或许会好一些。”   “你……”他的手抚上安梨的小腹,“你近来可有感觉到不适?”   其实叶弥心想了许久,他不忍心让小弟和小妹为了他一直受这种折磨,如果能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那也算是好的。   或许等到孩子大一些,每三日取半碗也无碍。   安梨咬了咬唇,她握住叶弥心的大手,“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感觉好像没有怀上,我也没请大夫来看。”   二人在一起已经将近四个月了,除了一月份的时候爱吃酸的请大夫来过一次,这两个月她都没再去请大夫听脉。   “你是不是想要孩子了……”安梨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眸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怀不上,我、可能我的确是怀不上了。”   她有些鼻酸,明明这个人前些日子才说她比孩子珍贵,怎么现在就开始又问起她来了。   其实叶弥心只不过是问了一嘴,但是安梨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前几日赵氏也有孕了,她心里有些羡慕但却不能说出来。   “别哭了,”叶弥心叹了一口气,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我只是希望快一点有个孩子,你难道不想有孩子听他叫你娘亲不好吗?”   “怎么可能不想,”安梨有些烦躁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之前大夫说我身子没问题,再调理调理就好了,那我调理了这么久都没怀上。”   她抬头,眸子里满是怀疑,“相公,是不是你的问题啊?”   叶弥心:“……也有这个可能。”   ——   御书房。   萧谨似笑非笑的坐在椅子上,然后问暗卫道:“蛊给叶太傅下了吗?”   “回禀陛下,已经下了。”   萧谨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就知道,叶弥心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做什么以德报怨的事情,被逼急了照样还不是要反咬一口回去。   他倒是好奇,那个老头暴毙的时候,经受毒虫钻心的痛楚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后悔太将他们当做一个东西,以为可以震慑皇威,结果却只是笑话一场。   叶家大房不足为惧,若是萧谨愿意,他现在便可派兵踏平,他真正在意的,是叶家大房手里究竟有多少人马,而朝中又有多少人是暗中依附于他们的。   似乎是笑够了一般,萧谨的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他问道:“叶弥心身上的毒还能撑多久,解药研制出来了吗?”   “能撑到叶夫人诞下孩子,尚且未有除至亲之人血引之外的解药。”   “还有七个月……”萧谨把玩着手中的玉玺,又说道:“再过几日就把消息放出去,还有,若是叶弥心撑不住了,就让安梨肚子里的孩子早点下来。”   他顿了一下,眼里划过一丝犹豫,末了又恢复往日的深沉,“把安梨的命留着,她可是叶弥心的宝贝。”   萧谨一共瞒了叶弥心两件事,一是安梨已经有孕两个月有余,他命人在下了活血的药在每月的月事时候。   二是,其实叶弥心身上的毒蛊是他下的,只有噬心蛊才是叶家大房那群蠢货下的。   还有就是……如果不是他的命令,叶家大房怎么可能有机会把蛊下下去。   众人皆以为他们站在暗处,其实不是,天子脚下,皆是灯火通明。   不就是蛊吗……   萧谨起身,慢悠悠的走出了御书房。   皇宫的每一处都巍峨,都庄严,就连杂草生长出来的地砖上面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都埋葬者无数人的枯骨。   他一步步的往下走,就如他当年一步步的踩着血肉之躯爬上来一般。   他们都说,皇帝掌控天下人,便也得了天下人之乐。   萧谨在黑暗中笑了出来,他合拢掌心,的确,将天下之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的确是有趣。   皇宫中有许多座废弃的殿宇,萧谨径直来到其中一座然后进去。   他想,不就是蛊吗……   他也被下过。   一无父母,二无子女。   文贵妃的孩子没了,萧谨的笑容慢慢扩大,真是贼心不死呢那群人。   废弃的宫殿里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跪在地上,他的上方悬挂着三个孩童的尸首。   “你怎么敢来!”见到他,男子的情绪激动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铁链碰撞的声音更加刺耳,“你好狠的心啊!”   男子的嗓音都在颤抖,他哀嚎出声,“那都是你的亲侄儿啊!我的孩子……”   “真是可怜,”萧谨大笑出声,他在黑暗中抹去自己眼角滑下的泪水,“那我就不是你的亲弟弟吗!”   就像是从胸膛中发出的怒吼一般,萧谨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我何曾害过你!”   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在哭泣,“你却要如同他们一般的置我于死地!”   “你可曾想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胞兄弟,是你孩子的皇叔!”   男人沉默了,他蜷缩在地上,任由泪水划过自己肮脏的脸庞、   他不敢抬头,他的三个孩子被活生生的吊死在了他的面前,尸体悬挂于他的头顶。   “你不该坐上这个位置……”   男人一步一步的爬起来,他靠不到墙,铁链限制了他的步伐,他只能在分寸之地行动。   “你不该坐上这个位置!” 第51章 2.12更新(二更) 崽儿来啦,有孕……   殿内只剩下如破风箱鼓动的喘息声。   男人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显得有些诡异。   “你杀父弑兄,你几乎屠尽了整个皇室!”   “你将宫中的姊妹远嫁边关, 不顾她们尚且年幼,不顾七妹病重,不顾五妹已有婚约,甚至将三皇姐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强行灌以红花,至三皇姐出血而死……”   男人大哭出声,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七妹还那么小,她遇见我时便会亲切的唤我皇兄,却因为你死于蛮夷的帐中, 五妹夫死便被迫转嫁,共侍二夫,自刎而亡……”   “你每想到他们, 你就不会心痛吗!”男人一步一步的朝萧谨的方向爬过去,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你对得起我们的兄弟姐妹吗?”   萧谨冷哼出声,“你自幼便得父皇器重, 是储君的不二之选, 你所看到的自然是兄友弟恭, 他们尊你敬你, 不过是因为你会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他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仿佛没有一丝的动容, “你可曾看到, 在阴暗的角落,不受宠的人又是如何的度过在这深宫里的每日每夜。”   “父皇器重你,你便是养在母妃膝下, 但是你可曾知道,被送往其它嫔妃宫中的我,又是如何的吗……”   “你到底还是记得我这个弟弟,”萧谨的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忽的就又红了眼,“你让母妃每半月就把我接过去一次,与你作伴。”   “你说我们是兄弟,你给我看父皇送你的笔墨,给我看母妃为你亲手缝制的新衣,给我看兄弟姐妹为你送上的小玩意儿。”   “但是你可知道,这些我全都没有,陪伴我的,只有冰冷的床席和宫人冷漠的眼神,我是未来储君的同胞弟弟,是父皇不受宠的儿子,是生长在兄长光环下的废物,我唯独就不是我自己……”   萧谨几乎要把自己的掌心掐烂,“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啊。”   “但是我也很感谢你,你还记得我,我还能坐在角落,能够分享到一些母妃施舍的爱,还能够让我记起来,我也是父皇和母妃的孩子。”   “你从小到大母妃都会为你祈福,父皇都会为你庆祝生辰,我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孩子,但是我仍旧心怀感恩,哪怕你口中的三皇姐在冬天推我下水,五皇妹划烂我御寒的冬衣,七皇妹把我的晚饭拿去给狗吃,我都没有怪他们。”   “你不知道,”萧谨闭上眼,脑海里出现了那不堪的一幕幕,“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他们,为什么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们把我关到狗笼里,三天三夜,让我与牲畜争食,”萧谨慢慢的弯下了背脊,有些沧桑,“明明我也是父皇的孩子……”   而那三天,他所谓的父皇正忙着给他的好儿子,他的哥哥,庆祝生辰。   及冠之日。   “你说我残害姊妹,可是他们没有把我当做她们的兄长或是弟弟,你说我杀父弑兄,他们也同样没有把我当做他们的孩子和兄弟。”   “我唯独信任的,感激的,只有你,我给你尊荣,封你为王,赐你封地,赏你万金,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呢?”   “我没有父母,他们死在了我的铁骑之下,我也没有孩子,他们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出生,一直到现在,我依旧只有你了,我的哥哥。”   “但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兄弟姊妹!”男子几乎咬牙切齿的想要去抓他,铁链发出杂乱的声音,“你就是个畜生,你就不应该活着!”   “我才是!”萧谨几近癫狂的把男子踹倒在地,“我才是你的弟弟!”   他痛苦的捂住心口蹲下,额角爆出青筋。   暗卫见状从袖中抽出匕首,从男子的手腕上划开一道血口。   萧谨就如同幼儿一般贪婪地吮吸着伤口处的血液,像是魔鬼。   “让他好好地活着……”   我的哥哥,只有你活着,活到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我才能继续的活下去,你我就是共同体。   ——   叶弥心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头发花白的大夫,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顿时有些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   老大夫是新面孔,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睁开,像是在打盹。   安梨倒是有些紧张,她揪着杏叶的衣袖问道:“这位大夫倒是新面孔,我不曾见过呢。”   “也不知道相公到底有没有问题。”   叶弥心抿唇,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又别过了头。   老大夫有些神秘兮兮的收回手,摇了摇脑袋,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吐出来几个字,“大人身体康健,三年抱俩不成问题。”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安梨有些狐疑的上下瞅了叶弥心一眼,嘟囔道:“真的没问题吗?”   没道理呀,这人晚上那么狠的劲儿但她却还是怀不上,难道是她的问题?   “那劳烦大夫帮我看看。”   安梨其实很想把自己手腕上的细绳扯掉,也不知这京里的大夫哪来的这么多规矩,用根绳子听,那还能听出个什么来吗。   老大夫面色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安梨又看了一眼叶弥心,末了说了句冒犯便拿下细绳,隔着帕子听了起来。   安梨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叶弥心,心里开始乱七八糟的瞎想了起来。   就在她都已经想好给叶弥心找个小妾,等小妾生了孩子之后就去母留子,自己把那孩子养大的时候,老大夫开口了,“夫人的脉象也没有问题。”   安梨舒出一口气,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就让叶弥心没有孩子吧,反正不是她的问题。   她比孩子宝贵,她相公说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叶弥心藏于袖中的手紧握起来,有些颤抖。   “真是奇怪啊,”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是有些想不透,“夫人之前有过什么不适的症状吗,比如忽然爱吃某种口味的食物或者爱闻什么味道。”   “一个多月前的时候特别爱吃酸的,但是过了段时间便又好了,转而什么都不想吃,总是觉得胃里犯酸,难受的紧。”   “那现在呢?”老大夫看两人的眼神越发奇怪起来。   “现在夜里总是怕热,”叶弥心见安梨答不出来,便替她说了,“不喜欢盖被子,睡一会儿便出汗。”   还不让他抱,嫌他太热。   “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老大夫摇摇头,开始教训起两人来,“你们真的是啊,我就说你们这些后生不知晓分寸,你看,这不就是了吗。”   安梨有些不懂,她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还能怎么了?”老大夫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你都有孕两个多月了你不知道?”   安梨几乎忘了说话,愣愣的转头看叶弥心,“相公,你没有不行。”   叶弥心嘴角的笑容消失,无奈答道:“你又说这句话。”   他行不行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老大夫提起自己的小药箱打算走,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给官员府上诊病,不是寻常百姓家里,又问道:“大人和夫人之前未曾看过大夫吗?”   安梨激动的就连脸都有些红,她紧紧地抓着叶弥心的手回答道:“想吃酸的那段时间看过,这段时间就没有了。”   她想起了什么,摸着小腹面色又有些凝重起来,“可、可是我这两个月都有来月事……”   “这倒是无碍,”老大夫将自己的药箱打开,然后开始写方子,“有些妇人有孕后前三个月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算奇怪。”   大夫笔尖一顿,轻咳了一声,又问道:“按理来说,这有孕期间前三个月最好还是不要同房为好,你们……”   安梨一边皱眉摸着自己小腹一边红着脸把头埋到叶弥心怀里,羞死人了。   叶弥心的手放到她的后脑勺上,轻笑了一声,答道:“我们不知道有孕了,又刚成婚没几个月,所以……”   老大夫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就知道,现在这些后生就是这样,不晓得分寸。   “安胎药每日两幅,先喝一个月再说。”   老大夫临行前又不断的叮嘱二人,“千万切记,莫要再行房事,等到胎稳了再说。”   他走了两步又转头,“临盆前的三个月也不行!”   夫妻二人似乎还未能消化这个喜讯,杏叶高兴地原地乱蹦跶,然后去院子里通知叶小弟叶小妹还有安世。   安梨呆愣愣的跟着叶弥心回了房,她的脸还是红的。   叶弥心俯下身听着她肚里的动静,末了又把她的上衣解开,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安梨一急,连忙把自己的衣裳拉好,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夫说了,说、说不能同房。”   叶弥心动作很轻的搂住她的腰,含笑点头,“知道了。”   他的手搓热了然后伸进安梨的衣裳里,放在她的小腹上,“我想听听孩子的声音。”   “你听,他在喊我爹爹。”   安梨亲了一下他的下巴,笑的花枝乱颤,“相公你好傻,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喊你爹爹了。”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二人都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已经有了。   叶弥心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把她又搂紧了一点,“我会好好爱他的,会好好地爱我们的孩子。”   安梨眼眶有些湿润,“那我呢,你不爱我了吗?”   “因为是你和我的孩子,所以我才会爱他。”叶弥心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但是我最爱你了。”   因为是你和我的孩子,所以我才会爱他。   只是我更爱你罢了。   叶弥心的眼里满是温柔,想起老大夫的话来,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第52章 2.13更新 鹬蚌相争   叶弥心可以确定, 现在他们才是站在暗处的人,真正站在明处的, 或许只有萧谨一个,他掌控着整个局势,无论是叶家大房,傅家,还是他们,会是何种下场, 全都由他掌控。   傅家私以为自己是忠臣,对帝王有绝对的忠心,殊不知他们只是皇家手中的一颗棋子, 是弃是保,决定权从不在自己手上。   而叶家大房,手里握着的暗线, 才是萧谨目前唯一在乎的东西。   叶弥心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中有些烦躁。   他们是瓮中之鳖,萧谨派过来的人看似保护他们,实则也将他们包围的密不透风, 没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他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书桌下的一个暗格上, 轻敲了两下又收了回去。   皇家不缺忠臣, 缺的只是听话的忠臣。   目前安梨的生活起居已经全部由叶弥心一手照顾, 实在是事务繁忙时便会委托安世过来。   “阿姐, ”安世照着大夫开的方子熬好了药又单独替她做好了饭菜, 然后才问道:“难道府中出现什么事情了吗?”   不然的话, 为何阿姐孕后诸多事宜姐夫几乎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就连衣裳都要检查一遍再帮阿姐穿上。   这不是爱护, 而是很谨慎。   一种显而易见的小心谨慎。   安梨也有些琢磨,但是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够顺着他的心意来,毕竟他总不会是错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你姐夫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孕期过三月后,她的肚子就眼见着越来越大了起来,唐渺早几次过来看了看,总是说她怀的是个双生子,不然怎么可能肚子长得这么快。   说是双生子其实也有可能,毕竟安梨她婆婆,叶家二房夫人,不也就诞下了龙凤胎吗。   还有人说小孩子摸肚子便摸的准,她便让两个小家伙摸了摸,结果两个孩子都说是个小侄儿。   这下安梨倒是发愁了,是单胎肚子还那么大,估计到时候不好生。   或许是那些滋补的汤水炖的太多的缘故,安梨总是感觉自己行动有些笨重了起来,就连胸前也是涨的厉害。   眼见着时间慢慢的一点点过去,到了孕四月的时候,杏叶她娘就拿了那种厚一些的细棉布料过来,说是担心到时候分泌奶水会把衣裳沾湿。   这是真的,安梨倒是觉得有些苦恼,肚兜总是会沾湿,如今天气也不算太热,凉飕飕的感觉的确是不太好。   这夜。   叶弥心照样是趴在她的肚子上听着,末了又拿出些瓶瓶罐罐来给她按摩,反正安梨也不懂,就随他去了。   “相公,你说我现在就开始有奶水了,可是孩子还在肚子里,”安梨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有些烦恼的说道:“真是烦人。”   “没事,”叶弥心拿被子替她将肚子盖上,然后径直去解她的肚兜带子,“我来。”   安梨推他,拿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笑着躲开道:“才不要。”   她在孕期被照顾的很好,脸颊似乎都圆润了一些,透着粉红色,极为可爱。   叶弥心抱着她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两下,言语间满是欢喜,“总会有需要用上我的地方,你要是觉得难受了,就喊我就好了。”   今日叶家大房叶太傅薨毙了,据说死相极为难看,七窍流血,面目狰狞。   叶弥心自然是知道的,无论叶家大房将消息封的再严,他都知道,毕竟毒蛊是他下的。   这无需质疑是个好消息,他心里快活,连带着一整天下来唇角都不断的勾起,抱着安梨说了许多的话,总之就是很开心就对了。   叶弥心的头埋在安梨的肩窝处,深嗅她身上的香味,又心满意足的抱着她亲了许久,末了又想起今日得到的消息来,就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相公,你怎么这么开心。”   叶弥心摸了摸她的脸颊,“看见你就开心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谁是渔翁呢。   事情的发展越发有趣了,叶弥心的头枕到了安梨的胸前,又闻了闻,好像有股奶香。   “鹬蚌相争的下一句是什么?”   安梨摸着他的头发笑了一下,然后快速答道:“是渔翁得利!”   对,渔翁得利。   ——   一边欢喜一边愁。   叶尚书几乎哭到昏厥,他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从胸膛里发出不断抽泣的声音,蓬头垢面,涕泗横流,再无往日那般恃才傲物的模样。   叶家大房也算是人丁兴旺了,叶太傅嫡子嫡女一共三位,一位入主东宫,一位手握大权,还有一位刚定下了与富商的婚约。   叶姳愣愣的跪在地上,她盯着自己父亲的棺木竟然也哭不出来,她记得自己前不久才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恨父亲将自己许给了富商之家。   士农工商,父亲这是要让她成为全京的笑柄吗……   叶姳被长兄拉倒在地,长姐,如今的皇后跪拜时提醒她要恪守规矩,要哭出来,说有许多人都在看着。   她如何是不难过,只是她哭不出来罢了。   她是父亲最小的嫡女,她几乎是骑在父亲的背上长大,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离自己而去。   皇后哭了一会儿,落了几滴泪后便赶回了宫中,如今文贵妃流产,她不能再母家待太长的时间,一是以免引起怀疑,二是她需要尽快的怀上孩子。   母家父亲的去世也不会对如今叶家的势力动摇许多,她的兄长还是尚书,只是最重要的是,如今朝廷上人人自危,她也不知道自己母家还能给自己依仗多久。   她只能靠自己了,怀上一个孩子,然后借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就算日后叶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要株连九族,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皇上都不会置她于死地。   那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除了她,谁都不行。   叶老太太至今未曾露面,她是叶太傅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场宾客只以为是老人太过悲伤的缘故,可是叶姳知道,祖母疯了。   她看见祖母,拿剪刀刺进了一个婢女的心脏。   叶姳深深的伏下身来,眼泪开始疯狂的流窜,她害怕了。   父亲去世了,母亲老实本分只会怯弱的躲在自己的院子,兄长如今亦是朝中事物缠身,不会分心思来管她,而长姐,更加不会对她施以援手。   她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的上旬,叶姳重重的往地上磕了几个头,她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了。   如今之况,她远嫁富商之家,院里朝堂争斗,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叶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梦起那些令人胆寒的场景,她冷汗几乎浸透的内衫,身旁一直候着的丫环颤抖着手想要来扶她起身,却被推开。   “前厅状况如何了?”叶老太太的声音沙哑,不是因为哭过,而是因为念了许久的佛经。   “回老夫人,前厅宾客已经散去,只剩下尚书大人和小姐在守灵。”   叶老太太望了一眼天色,沉默片刻起身换衣后便去了前厅。   还未进拱门,浓重的香火气便扑面而来,叶老太太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继续令抬轿之人往前而去。   现在还未封棺,但叶太傅的面上却被黄纸遮的严严实实。   叶老太太又想起那日看见的可怖场景来,不由得有些昏厥。   叶尚书哭的已经没了力气,他面如死灰的跪在蒲团上,已经一天滴水未进。   叶老太太没流一滴眼泪。   毕竟,叶太傅也不是她的孩子。   她是原来叶家掌权人的续弦,她嫁过来时叶太傅和早死的叶家二房都已经是孩童模样,当然,两人也不是同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她是第二位续弦,叶家大房是原配所出,叶家二房是续弦所出,而她,只不过是白得了两个孩子的继母罢了。   届时众人皆言叶家克妻,可是谁曾想到,她竟然没被克死,反而送走了她的丈夫。   但是要是说她和叶太傅没有一丝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要不是这个孩子嘴甜,懂得变通,总是喊她母亲,当年她才不会……   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如今的叶家权利更迭之后,没有人知道她是第二位续弦,也没有人知道叶太傅不是她的孩子。   “孩子,”叶老太太轻轻地抚摸着棺木,她见自己布满皱纹的手似乎与暗色的木纹十分相配,“母亲会替你报仇的。”   噬心蛊,一报还一报,真是记仇呢。   叶老太太轻拈着手中的佛珠,望着府门的方向若有所思,是时候了,不能再等了。   她都知道,如今的叶家一日不如一日,就算叶弥心死了,也会再出现下一个叶弥心,总之,要有人来替代他们。   若是朝廷容不下他们,那为何不试着,换一个朝廷呢。   他们这些为人臣之人,从来不缺圣明的君主,他们为人臣子,为重臣,缺的是,好掌控的君主。   为何叶弥心敢明目张胆的把蛊下到叶太傅身上,还不是因为身后有新帝作为倚仗。   叶老太太笑出声来,就像是野兽在发出愉悦的吼叫,她不信,一个弑兄杀父,买卖姊妹的人,能够安分多久。   她知道,萧谨毒杀父皇,囚禁太子,还杀光了亲兄长的血脉,真是狠毒呢。   皇家的事情,难道就真的是秘密吗,难道萧谨以为,不过是几个暗卫,他们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吗。   究竟谁在明,谁在暗。   谁又能真正明白呢。 第53章 2.14更新 孕期争吵(bushi)……   唐渺在安梨有孕后经常过来, 而且还颇为高兴自己是第一个知道安梨怀孕的外人。   她想,是不是马上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安世还是那副模样, 不咸不淡,唐渺来与不来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一般,只是他院子里的鸟都已经熟悉了这个经常过来的人,后来也不再吵闹,偶尔还会吃她喂的东西。   二人的关系还未挑破,唐渺不敢, 安世也不问,好像都在等对方说出来一般。   安梨挺着肚子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又到花厅坐了一会儿, 只觉得困意越发扰人,总是感觉睡不够。   她心里越发感到奇怪起来,就算叶弥心未在她身前吐露半分, 她也渐渐地察觉到了不对。   迷迷糊糊的打盹期间,安梨慢悠悠的思考着,究竟是哪里不对,最后没思考出个头绪来反而睡了过去。   自从四月份肚子大的遮不住了之后, 她就再也没去过程府, 期间程老夫人倒是来过两次, 安梨都是在榻上, 肚子用被子遮的严实。   相公说, 先不要把有孕的消息传出去, 毕竟他们府上如今处境复杂, 恐怕会伤到她和孩子。   安梨从前不觉得时间过的快,但是自从怀孕以后,就感觉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一晃眼,她的肚子就五个月了。   以前她也见过那些有孕的妇人,原先心里倒也没什么奇特的想法,只觉得平常,成亲,有孕,生子,本就是一个正常的不得了的顺序。   但是自从她怀上这个孩子以后,倒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容易之处。   首先便是这肚子越来越大,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总是感觉有块石头压着自己,压的人难受。其次便是身体上会出现一些变化,也叫人不算好受。   安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不禁嘟囔道:“你还是快点出来好了,娘亲有点难受。”   但她的确是想做一个好母亲的。   安梨想听见软软小小的孩子糯糯的喊自己娘亲,说要娘亲抱抱,每每一想起这个场景,她的眼里便满是笑意。   孕期生活实在是无聊,只有赵氏过来时会与她讲讲话。   或许是他们的消息藏得实在是好,赵氏前几日过来时愣愣的望着安梨的肚子都忘了讲话,末了才无奈摇头吐出一句话来,“你们这消息可还真是严实。”   二人聊了许多,聊到生孩子时安梨便害怕起来,她心里不安,因为她见过自己娘亲生完柿子之后的样子。   一直到的夜里,叶弥心回来时,她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叶弥心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是不是孩子又闹你了?”   “不是……”安梨有些艰难的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小下,然后揪着他的衣袖有些可怜巴巴的说道:“我有些害怕,生孩子好疼的。”   “我听人说第一次生孩子的确是要疼一些,而且孩子如果太大的话也不好生,”叶弥心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你且先放宽心,以后再生就不会害怕了。”   渐渐的天气就回暖了,索性盛京在往北一些的地方,哪怕是到了七八月也不比南边热,更何况现在才五月尾,白日里凉爽,晚上便是有些寒气。   安梨听了听了他的话后摸了摸肚子没有说话,烛光映在她的身上,柔和而又美丽,叶弥心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以后她抱着孩子时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可是、可是如果真的很疼的话,那能不能就不要再生了……”   叶弥心一愣,低头见她眼眶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们都说我这胎太大,恐怕不好把孩子生下来,其实我是真的感觉有些害怕,”安梨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话的声音很小声,就像是担心眼前人会生气一般,“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这胎是个双生子的话……”   “如果是和小弟小妹一样的双生子,那可不可以不要再生了……”   她的眼泪如豆一般的不断的砸落下来,安梨甚至不敢抬头,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肚子缩在床边,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叶弥心抿住唇,没有说话。   安梨怯怯的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更加慌乱了起来,两只手不断的抹着眼泪,开始向他道歉,“对不起,我说错了,我、我……”   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不敢想,如果叶弥心生气了,不爱她了,那她该怎么办,她和柿子又该怎么办。   她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觉得叶弥心爱她,所以她肆无忌惮,敢惹他生气,敢凶他,但是她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她心里想的事情便也越来越多。   傅家嫂嫂说,她给傅大哥纳了一房妾室,她可以不争,也不用嫉妒,因为她身后有娘家,日后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尚且可以有个依靠的地方,而且丞相夫人也喜欢她。   安梨哭的眼睛通红,她笨拙的起身去拉叶弥心的手,卑微至极,“相公,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是担心、担心怀了孩子之后不好伺候你,”眼泪争先恐后的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安梨去抱叶弥心,却被他推开,顿时便睁大了眼睛,“相、相公……”   叶弥心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无奈,他没有说一句话,床帘上的阴影打在他的面颊上,让人有些胆寒。   安梨感觉到了,他变了,以前的相公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让人害怕,但是现在,安梨却不敢再靠近他。   二人都沉默了,安梨不再发出声音,无声的流着眼泪,只是偶尔才会发出极轻的抽泣声。   傅家嫂嫂说,纵使夫君对她改观了,但是仍旧也说不上太上心,好像一段时间的新鲜感过后就没有其它了。   如今虽说也会在她的房里歇几次,但是她怀着身子,又是头几个月,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算是有心无力。   赵氏给傅城纳妾,丞相夫人是知道的,但是纳妾实属正常,况且是主母有孕,所以另外找人来伺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连傅丞相也有一位妾室。   安梨与赵氏聊了许多,或许再加上怀孕期间心思敏感的缘故,她想的太多,故而有些忧思不断。   叶弥心不愿意看见安梨哭,往日她哭时就惹人怜惜,如今肚子大了,抱着肚子一个人默默抽泣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碎。   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安梨会再次生出这种担忧来,明明早些时候,他就许诺过,甚至将他名下的田铺和其它都记在了安梨的名下。   他知道,口头的承诺总是不能让人真正的安心,有些事情,必须得拿出些真心来才行。   安梨变笨了,她的脑袋现在转不过弯来,她揪着自己的衣袖靠着床头的木围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傅家嫂嫂说,孕事期间不可以行房事,所以要给夫君纳妾,那、那大夫说头三月不行,后三月不行,所以她现在孕五月,应该也可以伺候相公……   她是孕快三月时发现的有孕,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二人都没有再行过房事。   安梨不想给叶弥心纳妾……   “相公,”她又小声的道:“你困吗,我们睡觉好不好?”   叶弥心心中烦忧之事甚多,他看起来有些烦躁,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脱下外衣上了榻。   这段时间,朝中变故越来越大,梁王失踪已经许久,连带着梁王的几个世子和郡主也了无踪迹,想起前段时间的来信,叶弥心心中思量了许多,他背对着安梨,眉间深深的锁着,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来。   信件是梁王的人送过来的,但是梁王已经失踪,近期是否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想起来的呢。   安梨平躺着,见叶弥心没有抱自己,心中顿时更加不是滋味起来,她不知道朝中事物究竟有多繁忙,叶弥心将她照顾的很好,外界诸多纷扰从来没有打扰到她过。   但是这也让她觉得,自己和叶弥心之间产生了隔阂,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有些吃力的将自己的被子盖好,又拿着一个软枕垫在自己的腰上,安梨瘪了瘪嘴,泪珠又划向鬓角。   往日这些事情都是叶弥心在做。   安梨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侧了个身,面对着叶弥心的后背,她睡在里面,因为相公说怕她晚上睡觉不老实摔下去。   “相公,”安梨眨着眼泪从后面抱他,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肚子碰到他,“相公,你还在生气吗?我给你按肩膀好不好?”   傅家嫂嫂说,她如今在屋里和夫君在一处时,总是会想法子让夫君感觉舒服一些。   “相公,我给你捶背。”她又有些费力的想要坐起来,却见叶弥心似乎是气急了一般的将她又扯了回去。   他的眸子里满是怒意,安梨看愣了,相公这是,对她生气了吗……   安梨感觉到叶弥心将自己的被子掖好了,她伸出去手又被塞了进去,“相公……”   叶弥心的脸色黑的可怕。   见他要走,安梨连忙将他拉住,“相公,你要去哪里?”   “相公,”她的眸里满是慌乱,极力的想要挽留他,“相公,外面冷,我会好好伺候你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大夫说了,说怀孕只要不是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就没关系……”   叶弥心的动作顿住了,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了安梨的面上。   他的手颤抖的为安梨拂去脸上的泪痕,“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第54章 补2.15更新(一更) 叶家嫂嫂真是……   “你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做错了, 又为什么对不起我?”叶弥心的眸子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 “你自己知道吗?”   安梨的脸很小,小到似乎他一只手就可以完全覆盖,叶弥心的手指从她的眼睫开始慢慢下移,到她小巧的下巴上,稍稍一用力便出了一道红印。   “乖,”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安梨的脸颊, 把她抱在了怀里,哄一般的说道:“不要乱想了。”   安梨感受着他的抚摸,心里却仍旧是没有一点着靠感, 她被抱着,却也不敢贴他太紧,小心的问道:“相公, 你不生气了吗……”   叶弥心的眸子依旧是漆黑的,他的下巴搁在安梨的发顶上,又抬起来在她的唇上轻咬了一下,“我生气。”   气她不信任他, 气她明明怀着孩子还总是胡思乱想让自己忧神, 气她听信别人的话让自己没有一丝主见。   “你太让人生气了。”说着, 他的力气加重, 直到怀中人轻哼了一声才将她松开, 见她一副泪水涟涟让人欺负狠了的样子, 叶弥心喉头滚动了一下, 又覆了上去。   安梨有些呼吸不上来,渐渐地也忘了哭,整个脑袋都是混混沌沌的, 双手无力的轻推着他。   她已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也忘了相公为什么要生气,手攀着叶弥心的脖子有些笨拙的回应着。   好像,自从大夫说她有孕之后,二人就再没有这么亲过了,有时情动时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相公很克制自己,或者说是很珍惜这个孩子。   安梨想,或许是因为他本是该有好几个孩子的年纪却只有肚里这么一个的缘故,所以珍惜,想来也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叶弥心松开她,在她的颈间轻咬着,手抵着床上,没有压什么力气在她身上,“你为什么做错了?”   “现在知道了吗?”   安梨不知道,她轻抚着他的颈脖,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心里又开始担忧起来,有些不确定的答道:“因为、因为我说怕疼,不想再给你生孩子了吗……”   很显然,她答错了。   叶弥心在她腰间轻捏了一下,感慨她为什么就连肚子这么大却还是不见丰腴多少,当然,某些地方除外。   他的头埋下去,轻轻地蹭了蹭,有些餍足的说道:“错了。”   他的确是许久没和安梨亲近了。   安梨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些傻了,不能够反应过来许多东西。   “你错在,”叶弥心顿了一下,手探进衣内,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错在不信任我。”   孩子有时候会动,他的手掌覆着,就好像能感受到生命的脉动,“我不是说过吗,你比孩子珍贵。”   安梨轻轻地扭动了一下,按住他移动的手,“你轻点。”   叶弥心轻叹了一口气,轻咬她的耳垂,“你是听傅家嫂嫂说些什么了,现在难受也不和我说,还总是害怕我,你这样会让我难过的。”   “我明明才是伺候你的人不是吗?”叶弥心吻她,“你不要再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地方,我才是应该听话应该害怕的人。”   “孩子在你肚子里,我的心也在你那儿,你不能走,你走了的话,”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些,“你走了的话,我就没有家了。”   安梨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你为什么没有家了,你再娶一个不就行了,再说小弟小妹还在,你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着的吗?”   “以前没有你,所以我不曾感受到过有家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他的声音很低,就在安梨的耳边轻声的说着,“我都已经有你了,你让我怎么能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这番情话说的突然,安梨顿时便感动的溃不成军,然后又听他继续说道:“况且我的房铺全记在你的名下,你若是不要我了,我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安梨有些诧异的把他的手给拿了出来,有些生气的说道:“好啊,你就是图我的钱!”   见她活焕起来,叶弥心眼眸弯了弯,又像是一只小狗一样的磨蹭着她,“所以,你可不能不要我,知道吗?”   安梨咬唇,揉了揉他的脸,声音清甜,心底的烦忧全都消散,“哼,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不要你了,我就带着你的女儿跑掉。”   叶弥心希望是个女儿,希望是个像安梨一样聪明又漂亮的女儿。   但是,他又想了想,他不舍得用女儿的血做药引,还不如是个男孩好了。   又鉴于方才安梨说生孩子怕疼,那还是是一个女儿吧,他喜欢女儿。   安梨摸着自己的肚子,在他怀里又开始打盹,她希望是个双生子,受一次罪,两个孩子都有了。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又听见叶弥心在她耳边低语道:“以后别再说那句话了。”   “嗯……哪句话?”   叶弥心深嗅着她身上的香味,说道:“伺候我,这种话。”   他没那么能忍,若是真的忍不住了,会欺负她的。   安梨轻声笑了笑,脸颊红红的好可爱,“大夫又没说不行,你既然担心那就不要了。”   叶弥心倒也不是担心影响孩子,只是他这段时间压抑着毒蛊,又被杂乱之事烦忧了许久,所以难免有些忙碌,再加上这个孩子的确宝贵,所以,他只能能忍则忍了。   “那,”他咽了口唾沫,“那我们试试吧,我轻一点。”   ——   傅叶兰要成婚了,据说是一位才名在外的公子,安梨听见这个消息时正躺在花厅里打瞌睡。   总之现在要是想找她,要么去房里,要么去花厅,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打瞌睡。   她的肚子六个月了。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安梨便在春困夏乏还有两个月不知情中度过了怀胎六月。   或许是因为滋补的好,她胖了一些,脸也圆了,连带着胖起来的还有叶小妹,特别是两人坐在一处打瞌睡的模样最是可爱。   肚子越大,安梨心里的母爱便更加泛滥起来,傅叶兰过来的时候,她正抱着同样圆滚滚的孩子躺在花厅的贵妃椅上睡觉。   傅叶兰也不急,给自己端了个凳子便坐在两人一侧喝起茶来。   等到也不知是第几壶茶了的时候,她看了眼仍旧酣睡的两人,站起身来走了两圈,活动了一下继续喝茶。   或许小孩儿和孕妇是最能睡觉的两类人,慢慢的,叶小弟过来了一趟,见二人未醒便拿了抄本过来写大字,安世也来了一趟,给二人搭了条薄毯便又走了。   等到叶小弟大字写完,他和傅叶兰一起吃了几块糕点,又看了看两人,摇了摇头,便回自己院子了。   傅叶兰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她已经坐了两个多时辰了。   叶弥心回来了,他就如先前来的两个人一样,看了看安梨和叶小妹便去了书房。   叶小妹是先醒过来的,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愣了一会儿便又钻到了安梨的怀里,傅叶兰心里数着数,数到第三十个数时叶小妹便又坐了起来。   小小的孩子爬了下来,然后便软软糯糯的向傅叶兰问好,又喝了一杯水了便去喊自家嫂嫂起来。   哥哥说了,不能让嫂嫂睡太久。   太久是多久,她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她醒了之后嫂嫂也该醒了。   傅叶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小毯子帮安梨盖在肚子上盖严实,见她一副没睡清醒的模样笑了笑,真是可爱。   “叶家嫂嫂,”她给安梨递上一杯茶水,“喝口水清醒一下吧。”   “我要成亲了,”傅叶兰笑了笑,想起那个人来心里便有些欢喜,“是我自己选的,是个五品的官员,去年的榜眼。”   安梨点了点头,有些清醒了过来,听见她的话有些诧异的问道:“丞相与夫人同意了吗?”   她有些好奇丞相夫人竟然会愿意将女儿下嫁。   安梨听傅家嫂嫂说过,往前丞相夫人选与傅叶兰的皆是容貌俊秀,家世显赫之人,个个皆是青年才俊,或是皇亲贵族。   相府的门楣自然高,想攀的人不少,若是嫁女儿,丞相夫人定然要好好思虑一番。   “母亲本来不同意,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傅叶兰摩挲着杯沿,浅笑了一下,“但后来父亲遣人去看了,又打听过,他是个好人。”   “身世清白,又有才学,”她的面颊有些红了起来,“去年正是皇上登基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吴郎是前朝的举子,皇上一时间忘了如何归置他。”   “居五品,屈才了。”   安梨见她这般夸赞那人,又见她此番模样,有些失笑,“那你现在可明白我当日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明白了,”傅叶兰面上的笑意止不住,“吴郎家无妻妾,母亲说,我只管嫁过去就好,他定然不敢欺我,也无人会扰我烦忧。”   “当然了,”她羞的有些不敢看人,“吴郎定然不会叫我烦忧的。”   傅叶兰这才明白,为何安梨不愿意让她再嫁到叶家来,哪算是做平妻也不成,现在换成她了,她也不愿意。   吴郎自然是只能爱她一人,多一人她都不愿意。   安梨淡淡的咂了一口茶,摸着肚子又咬了一口杏仁卷,有些饿了。   所谓孕妇就是这般,吃吃喝喝,没有烦恼,除了某些自找烦恼的时候除外,安梨的确过的舒服。   傅叶兰望着她的眼神的确还是有些羡慕,叶家可是听安梨的,她想,会不会自己嫁过去也是这般,吴郎也处处顺着她。   但是她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些事情。   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请教。   她又看了一眼安梨,脸上更红了。 第55章 2.16更新(二更) “选我的阿姐。……   “叶家嫂嫂, ”傅叶兰的脸都要红透了,她目光有些游移不定, “我不好意思问母亲与嫂嫂,所以只能来麻烦你了。”   更重要的是,丞相夫人与赵氏也不会教她许多,她们官家女子,有些事总是难以说出口的,大概就是轻轻地提过一下就好了。   见她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安梨就明白了, 感情这姑嫂二人都喜欢来问她,难道自己就真的把相公治的这么服帖吗。   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或许还真是的。   先把先前教给赵氏的话又说了一遍, 安梨想了想,又说道:“你与你那吴郎是自个儿看对了眼,所以顾虑自然就不用这么多, 你大可以就活泼些,不用太拘着自己的性子。”   傅叶兰点了点头,听得认真,比听夫子的话还要认真。   安梨也只说这些了, 若是还有什么, 丞相府里自然会有人教她。   ——   有人怀孕后没胃口, 吃什么都觉得难受, 但是到了安梨这儿却不一样, 她吃什么都行, 没有特别忌口的地方, 酸也吃,辣也吃,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叶弥心曾经妄图通过菜系才探探安梨究竟揣的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最终自己也没弄个明白,最后选择了放弃。   这日,安梨挺着肚子便来到了饭厅,她照例是单独的一份饭菜,与其他人吃的都不一样,是叶弥心做的饭。   安梨用勺子搅了搅碗里奶白奶白的鱼汤,又看了眼桌上的一盘满是红辣椒的麻辣鱼,突然就觉得自己碗里的不香了。   “相公,”安梨手一指,“我要吃那个。”   叶弥心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面上带着一丝犹豫,“会不会太辣了。”   酸儿辣女,看来怀的是女儿没错了。   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喂给安梨,见她吃东西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辣吗?”   其实有点辣,但是她却出其意料的喜欢,连带着眼睛都亮了一些,“喜欢!”   “那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做,”叶弥心摸了摸她的肚子,又笑着说道:“不要吃太多,饿了先喝口汤垫垫,小心撑着了。”   她的饮食叶家人都很小心,安梨乖乖的点头,然后就坐在桌子上喝起了鱼汤。   其实说实话,她的口味一天变一个,今日爱吃辣,指不定明日就想吃酸了,可是偏偏相公就高兴她吃辣,这分明就是想要女儿。   安梨摸了摸肚子,又问一旁吃饭的两个小家伙,“你们说嫂嫂肚子里是侄子还是侄女儿呀。”   叶小弟默默放筷,嫂嫂每隔一两日就要问一次,他叹了一口气,还是根据自己的直觉说了,“是小侄子。”   叶小妹倒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十分肯定的给出了答案,“小侄子!”   安梨捂嘴笑了笑,目光又放到自家弟弟身上,“柿子你觉得呢。”   安世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我觉得应该是个双生子。”   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说话只能凭着自己看见的东西说,但是阿姐总是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   安梨喝了口鱼汤,点了点头,末了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麻辣鱼。   安世和叶小弟叶小妹看着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盘鱼他们方才都吃了,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更何况安梨只是吃一小口。   安梨不敢再多吃,她喝着鱼汤乖乖的等叶弥心回来,或许是因为今日睡久了的缘故,她的头有些晕,总想吃些辣的东西。   是夜。   屋檐上的暗卫对视一眼便往皇宫掠去,只剩下一个还留在原地监守着二人。   安梨觉得有些睡不着,非要让叶弥心抱着,末了又说想吃宵夜,让他去做。   “不能再吃了,”叶弥心揪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你看,都成包子脸了。”   安梨哼哼唧唧的躺在他的怀里,想要再磨一磨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止住了动作,不敢再动。   她的面上有些呆滞,结巴了一会儿才说道:“相公,我、我是不是尿床了?”   安梨没有多想什么,她只是感觉到自己腿间好像有些滑腻,此时揪着叶弥心的衣领燥的满脸通红,眼里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泪水。   叶弥心面上却是一慌,他抿着唇伸手摸了一下,面上顿时更加惨白。   “别动,”他亲了亲安梨的额头,然后说道:“我去找大夫。”   安梨此刻也感觉到了,她的肚子一阵一阵的开始痛了起来,不一会儿眼前便开始渐渐模糊。   难道,孩子要没了吗……   安世有些颓废的蹲在房门口,他想,自己当时就应该拦住阿姐,不要让她再吃那个鱼。   做菜的人没有下毒,而毒是藏在鱼肉里面。   那鱼肉,正是叶弥心亲手端上来的那一盘。   也不是毒,老大夫的胡子仍旧是一颤一颤的,他有些犹豫的说道:“这鱼……被抹了红花。”   “银针探不出来,寻常人吃了也无大碍,甚至可以活血强身,但孕妇却是吃不得,”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些官宦之家的事情他真是看厌了,“所幸夫人身体健壮,腹中胎保的也稳,后期再用些安胎药便可以了。”   叶弥心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叫人胆寒。   他就知道,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安分下来,安梨有孕的消息已经走漏了。   安世守着安梨,而叶弥心则独自去了书房。(丽)   书房的画筒里果然又多了一张信纸,不知道是谁丢的,但是总是会有,在经历了某件事情之后。   上次他未曾想明白的地方也已经明白了,梁王失踪,在这件事情发生的期间还发生了的事情就是,文贵妃流产,还有宫中的其它嫔妃也接二连三的流产。   总之,无论是消息有没有走出来,萧谨至今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   而萧谨同样也是无至亲之人尚在,唯一在的,便是梁王,他的同胞兄长。   叶弥心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冷哼了一声,他后来便想过了,叶家大房不会蠢到不明白两蛊相残的道理,看来,给他下蛊的人是萧谨。   而萧谨他自己,也中了毒蛊。   信纸很薄,藏在画轴之间,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写信的墨水也不知是什么研磨出来的,只有在一个特定的方向才能显出字迹来。   这便是为何他接收信件却未被萧谨的暗卫发现的原因。   信件上的东西很简单,好像就是专门为了给他解惑一般,大概就是说,鱼上的红花是叶家大房派过来的人抹的,而萧谨的暗卫从始至终都知道这条鱼安梨吃不得,但没有声张。   暗卫服从萧谨的命令,而他们只需要负责保护几人的生命安全便行了,等到主人有吩咐时,再杀掉几人也不过是刀光剑影之间的事情,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暗卫替叶弥心防了叶家大房的暗杀,却防防不了那些小动作,叶家大房杀不了几人,却可以再做些这种事情来一步一步瓦解。   叶弥心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思量许久,最终提笔写下几个字来,然后将纸揉成一团丢弃于地上。   他知道,这纸团第二日便会消失。   梁王被囚禁于宫内以供萧谨续命,梁王是先帝立下的储君,在诸臣之间本就有信服力,而如今尾随梁王之人,也远远不止眼前所见之多。   傅家与唐家,一文一武,从君不从人。   他们为君王效力,是忠臣,也是良将,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他们都只安安分分的做着属于自己臣子的本分。   但是……叶弥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出了书房。   屋内燃着烛火,安世依旧是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的守着安梨,在听见推门声后便十分谨慎的转过了头。   “姐夫。”   安梨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血还未止,杏叶便将月事带垫在了她的身下。   叶弥心心疼的替她抹去了眼睫处的泪痕,然后对安世说道:“此次是我疏忽了。”   安世未曾答话,眸子低垂着,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安梨。   “安世,你阿姐需要你,”叶弥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我们没有自己的心腹,你阿姐周围,全都是豺狼虎豹。”   安世的眼睫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他,“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以为,自己努力的学好武功,以后就能保护阿姐,但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你对唐小姐可有意?”   叶弥心的声音很低,他的一字一句都说的慎重且认真,“我知道唐小姐与你之间的事情,若是可以的话,你能娶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会不会太自私,但是他想,若是两人有意,那他也不算自私。   唐家的势力与叶家大房作比,其底牌要更多一些,光是唐将军手下的那些人,就足以护好安梨的安全。   叶弥心是为了安梨和孩子,而安世,也愿意为了他的阿姐去做些什么,更何况,这个人他不讨厌。   他们要向唐府借人。   安世已经十六岁了,身上早就脱了稚气,有了成熟与稳重,此时他点头,回答道:“我知道了。”   他不讨厌唐渺,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但是唐渺是喜欢他的,而且如果是和唐渺成亲……   安世的眸子又深了一分,他望着榻上的安梨没有讲话,末了缓缓的伸出手,他将手放在了安梨的肚子上。   “姐夫,”安世喊他,“我希望阿姐能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我只希望阿姐能好好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选我的阿姐。” 第56章 2.17更新 照顾他的妻子与幼儿……   昨儿夜里叶家生了一场大火, 听说是火生的突然,待到火灭时屋中只剩下几具焦骨。   众人皆是唏嘘, 感慨那位大人还未风光多久便丢了性命,连带着一家子都死于非命。   宫中帝王罢朝三日,成队的铁骑将叶家围的密不透风,似乎想要再找出几人的踪迹。   叶弥心选择了最笨了方法,哪怕是疑点丛丛的假死也比在萧谨的眼下忐忑的活着好。   况且,他还有妻子和孩子, 还有弟妹,他不能让他们也同自己一般在漩涡中挣扎,不知何时便会突生意外。   安世允了唐渺成亲 , 而听见消息时唐渺还未能反应过来,呆呆的愣了许久。   她不懂,明明前几日两人都还一句话也说不上, 怎么今日就能成亲了。   “真、真的吗?”唐渺既是激动又紧张,结结巴巴的看他,尽量不要让自己表现的太笨拙,“你、我可不是早就喜欢你了, 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弟弟的。”   “但、但是和你成亲也不是不可以, ”唐渺盯着他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脸上红的厉害, “你、你不能欺负我。”   这话好像说的不太对, 她也没仔细想, 总之心里就是被这个巨大的喜讯冲昏了头脑, “你不能与我和离。”   唐渺心中到底还是留着一丝清明的,她大概也能猜的出来为什么安世会忽然说这件事,但是她却也不太在意, 她只想要安世和她在一起,就算是以后日久生情也可以。   “我年纪比你大一岁,”她说这话时到底是敢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了,“我会照顾你,就算是以后矛盾我也会迁就你。”   “但是,你不能与我和离,”她的眼里有些倔强,仰着头看眼前人,心里生出来勇气去拉他的衣袖,“我做错了事情你便与我说,你告诉我,做的不好的不对的地方我也会改,但是你唯独不能骗我。”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与她成亲,既然决定了利用便利用一辈子,不能用了就丢,也不可以骗她。   安世垂眸,未曾答话,他想,或许自己的确是不讨厌她。   他伸出手,略带着一丝犹豫替她将面上杂乱的碎发拂开。   “你……”   唐渺知道,叶家前几日出了事,安世来找她,最大的可能便是要向将军府借人,但是她不在乎,借给他就借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安世会说想与她成亲,更没有想到他会替自己拂开头发。   就好像,他是真的喜欢她一般。   “我想,”安世的唇角漾出笑意来,这是唐渺第一次见他对除了安梨以外的人笑,而且这个人还是她自己,“我是喜欢你的。”   安世又想了想,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些,“你也不用迁就我,我会去迁就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与你和离,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这是他想说了许久却又不敢说的话。   他只是小县城里的一个木匠,只不过随阿姐上京才多了一份殊荣,但唐渺却是一品武员家的嫡女,是他莫不能及对存在。   安世又说了许多话,他看着唐渺,一字一句的讲给她听。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喜欢一个人时从来藏不住,你会偷偷的看我,就连我的鸟都知道了你的心思,你却还想撒谎。”   安世轻笑一声,揪了一下她红透的面颊,“你还真是不聪明。”   唐渺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来,刚刚被摸过的脸颊就好像有火在烧一般。   她的脑袋都开始有些晕乎起来,听他继续说着,感觉自己也感受到了安梨的快乐。   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还真是好。   “我知晓你的心思,但我却不想戳破,”安世的声音传到唐渺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我是个木匠,我觉得自己不能攀的上你。”   “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唐渺变急忙忙的打断,“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你这么好看还、还……”   唐渺把自己的脸捂住,彻底不敢看他,暗恨自己说出了心底话。   安世却是弯了眼眸,没再说话。   随便了,喜欢他也好,喜欢他的脸也好,总归是喜欢他的。   总归,阿姐身边又多了一层保障……   ——   叶弥心已经守着安梨许久了,她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期间醒了过来看见叶弥心过了一会儿便又睡了下去。   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便拄着拐棍又出去了。   她如何能不知道叶家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安梨怀了孩子,早在之前她去叶府时就看出来了。   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有些事,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既然安梨不想让人知道,她便不知道。   叶弥心带着带着安梨求上门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改朝换代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无论是站在哪个阵营都不能完全脱身。   只是……她担心她的孩子,担心安梨,她是她孩子的女儿,和她孩子生的一般美丽,一般善良,也比她的女儿要好命一些。   程老太太眼角沁湿了一些,她的孩子在她身边的十七年享受够了富贵安稳与喜悦,而安梨在阴暗的角落生活了十七年,在遇到叶弥心后才有了安稳的日子。   母女俩的命运,怎么就会是如此截然不同。   她倒是想自己的女儿还留在她的身边,但是既然她的玉儿不在了,那她便要替玉儿守好她的女儿。   叶弥心不舍的看了安梨许久,眼里满是温柔,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等等相公,相公会早点回家的,会早点回来接你和孩子。”   他握住榻上人柔弱无骨的手掌,亲吻她的掌心,带着许多许多的眷念与不舍,“你别怪相公,相公……”   “我会早点回来的。”   安梨还在昏睡着,就连面色都苍白的可怕,叶弥心的眼眶红了,他不知道能否平安归来再见妻儿,但是,他会努力活着。   他放不下安梨,也放不下孩子。   他想听安梨再喊他一声相公,甚至想看到他们的孩子降生,但是,他不能……   梁王的人允诺让他们一家人能够从萧谨的眼皮底下逃出来,自然也能让他们逃无可逃,还有可能会牵连傅家和程家。   他知道,安梨最挂念的便是安世,而安世在唐将军府上,至少性命无虞,萧谨不敢动唐家。   唐将军手上有虎符,这是唐家保命的根本。   叶弥心轻柔的抚摸安梨的面庞,又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唇颤抖着,终是无言。   他不害怕死亡,他只怕自己死后无人能庇佑他们母子。   程府纵然可以护住安梨一时,但是若是到了日后,程老太太去世之后,谁又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庇护他的妻儿。   终究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去做为他们挡住外界所有劫难的人。   梁王的阵营在西北部,在群山之中,易守难攻之处,那里黄沙漫天,是蛮夷之地,朝中无人愿意过去,也没有人能想到那一支部队在那等苦寒之地等着一个反击的机会。   叶弥心已经知道了,如今萧谨能够坐上那个位置,是因为他杀父弑兄,用梁王的母妃丽妃威胁他退出争斗,但是最终他还是杀了丽妃,同时,丽妃也是他的母妃。   如此狠恶之人。   朝中诸多元老都暗中联系着梁王,傅家有没有如此叶弥心并不清楚,但是他愿意为了妻儿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   梁王王生性仁厚,若是他继位便是众望所归。   叶弥心收回思绪,他躺上榻间,把安梨抱在怀中,对她一遍一遍的说着话,说了许多话,就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一般。   “傻夫人,”他的声音已然带着哽咽,“你不要去找我,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知道吗?”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孩子,是女儿就叫叶安心,是男孩就叫叶安嘉,”他亲吻安梨的面颊,“你觉得呢?”   “我真的很爱你,我每次一想起你一个人偷偷啜泣的模样就很自责,我没有能保护好你,叫你忧心。”   此时已经日渐西斜,叶弥心即将带着叶小弟前往西北之地,而叶小妹和安梨就拜托程老夫人照顾。   “拜托您了。”   “去吧,”程老夫人微微的阖上眼睛,似乎是不愿意再与他多说些什么,“快些启程吧。”   叶弥心拱手,他与叶小弟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程府后门。   程府的后门很静,静到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   叶小弟强忍着眼泪,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他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他不能退缩,如果他不去,就只能妹妹去。   哥哥需要有人给他做血引,而西北苦寒,妹妹那个娇气包是吃不了苦的,他是做哥哥的人,自然是要护着妹妹了。   而且,如果他不去,嫂嫂和小侄子怎么办,他们就没有相公没有爹爹了。   叶小弟不想让小侄子和他一样,没有爹爹。   叶弥心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缓缓的蹲下身牵起叶小弟的手,带着他一起去找梁王接应的人。   “三个月。”他的脚步一顿,面上似水无波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痕,他听见程老夫人的声音又传来,“梨儿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   “你最好回来,完完整整的回来,”程老夫人的声音又稍稍大了一些,“你若是不能回来,梨儿她又该如何带着两个孩子在这世道里生活下去……”   叶弥心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他的眼眶红的不成样子,最后转过身,对着程老夫人的方向跪下,语调里夹杂着哽咽,“还请您……”   还请您多照顾一二,照顾他的妻子与幼儿。 第57章 2.22(一更) 时光飞逝   安梨其实是清醒的, 她能听见叶弥心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她醒不过来, 就好像她的眼皮有千斤重一般。   这种滋味不好受,悲伤难过的的情绪压抑在心中,就如一块大石一样,将她的心压的鲜血淋漓。   安梨不想经历这些,但是这些事情却一次一次的发生,直到现在, 她意识到,原来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逃避就能躲过的, 它们就像附体之蛆一样,不解决掉就永远是后患无穷。   渐渐的,她的意识又开始昏迷起来, 就好像是要被强拽着拖入无尽的深渊。   安梨想,她不敢再奢求太多,如果真的要坠入地狱的话,那不要让她带着孩子一起, 就让她一个人去就好了, 或许, 她这能够为相公和孩子祈福, 为他们赎罪。   哪怕, 他们没有罪。   等到她醒的时候, 只有叶小妹蜷缩在床脚守着她,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胆怯,就好像只有挨着她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安梨的心都快碎了,特别是当小姑娘哭着喊出‘嫂嫂’两个字来的时候。   她们现在寄人篱下, 就算这个人是安梨血缘上的外祖母,但是,小孩子不知道,叶小妹这些时候一直都在守着安梨,期望她能醒过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哥哥和二哥哥走了,为什么嫂嫂睡了这么久,又为什么,她们到了这里。   哪怕程老太太对她再好,在叶小妹的心里依旧是没有一分归属感,或许小孩子总是怕生的,她不敢离开嫂嫂,除了嫂嫂,她不知道去哪里,就连在这个地方多走一步她都害怕,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安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缓缓的松下一口气,然后才把一旁的叶小妹抱住,安慰道:“嫂嫂在呢,不怕。”   就算哥哥不在,嫂嫂也会保护好你的。   小孩子胖的快,瘦的也快,安梨不太记得自己昏迷了几日,但是叶小妹却是瘦了许多。   她缓缓的扶着肚子又躺了下去,待到沉闷的头脑清醒一些之后才又稍稍的支起来一些身子。   她很难受,安梨捂着胸口胃里开始泛起酸水来。   “嫂嫂……”叶小妹想扶她,却又害怕自己不能帮到她一些什么,最后跑下床拍着门板喊道:“有人吗,我嫂嫂醒啦!”   这间屋子大抵是一直有人守着的,不过是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门便被推开了,是程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面上露出一份欣喜来,“小姐,你醒了!”   她喊得是小姐,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笑着解释道:“你从今天开始,便是我们程府的表小姐了。”   这应该是最周全的办法了。   安梨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孱弱苍白的厉害,“多谢老夫人了。”   老嬷嬷心疼牵起她的手,“小姐您说外话了,您是老夫人的外孙女,老夫人疼您是应该的,”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您以后便是表小姐了,还望您不要嫌弃咱们府上比不得您,您受委屈了。”   这话说的诚恳,安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便有些心酸,她是表小姐,这一句表小姐老嬷嬷想喊很久了,而程老夫人,也等了许久。   前些时候她来程家,老嬷嬷便经常喊错,不是喊叶夫人,而是叫表小姐,而每次却又只能解释说是因为她生的实在是与程小姐太像,才会出现错觉,这一句话总是不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程老太太依旧会望着她出神,有时会喊她玉儿,有时是梨儿,大多时候便是唤叶夫人。   安梨现在实在是有些难受,直到喝了几口老嬷嬷喂得人参鸡汤才好些。   听说,她前段日子胎儿养的好,母体也滋补的好,所以一无反胃二无孕吐,但是前段时间的那件事情过后,母体受了伤害,连带着原先没有的反应便一下子过来了。   或许是顾及到这些的原因,鸡汤的味道很淡,有些淡淡的发苦,正好把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   安梨本想自己接过碗喝,但是却被老嬷嬷拒绝了。   只见她一笑,眼尾便生出几条明显的皱纹过来,“小姐小些时候也是奴一口一口喂大的,到了表小姐您这儿,本来也要该奴带大,原先没有机会,现在说什么这些事情都得让奴来。”   安梨知道,自己的事情从来就没没有瞒住过他们。   娘亲最亲近的人,都在这儿了。   “娘亲会很开心的,”安梨说完这句话后便看着老嬷嬷说道:“我们都记得她,都还爱着她。”   娘亲享尽了十七年的呵护与温柔,哪怕后面有再多的苦难,这些温柔与爱也足够去弥补她的苦痛。   老嬷嬷的眼角有些微润,却仍旧是笑着,“是啊,小姐会高兴的,如今她也是要当外祖母了。”   柿子去了将军府,安梨知道,唐渺会想尽办法守好柿子的,会护好他。   程老夫人来了,她的脸上仍旧是那副慈祥的模样,看着安梨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梨儿,你可好些了?”   究竟是在扮演一个角色还是在如何,安梨已经分不清了,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她正在扮演的也是她原本就应得的。   “祖母,”这两个字似乎有些拗口,安梨喊出来有一些别扭,见程老夫人面上没有异色后才又继续说道:“好多了。”   “好孩子,”程老夫人不能讲许多的话,她担心自己会露出类似伤感的情绪来,会吓到她的孩子,“好生歇着,出事了祖母在呢。”   老人的手上布满了皱纹,她轻柔的抚摸安梨的面庞,又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像是从最温暖的的地方带过来的温度,连带着人心都暖了起来,“孩子,祖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几乎同时,安梨就红了眼,第一个对她说这话的人是娘亲,第二个是相公,第三个,是她的外祖母。   “祖母……”安梨抱着肚子有些哽咽,她说不出其它的话,也没有能够说出一句感谢,只一遍又一遍的唤着祖母二字。   程老太太的确是将安梨照顾的很好,没有人知道老太太的院子里多了个小姐,没有人过来叨扰她,就连每日的吃食都是亲自挑选过的。   老太太总是说,她生养过两个孩子,安梨的口味应该是如何,又该如何做,她是知道的。   事无巨细,就好像要把这十八年亏欠女儿亏欠外孙女的爱全都弥补回来。   程大人来过几次,问过安梨的情况,每次都要站一会儿,直到安梨喊了一句‘舅舅’时才露出心酸又为难的笑颜来。   装的的确不太像,程大人努力的想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却不知自己心酸的样子更加明显。   这段日子过的也不算太难熬,程老夫人一直都陪着她,陪她说话,说以后怎么带孩子,说一些从前的趣事,说现在的相公应该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想你和孩子,”程老夫人不多说,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了,“等到你生下孩子来,他就回来了。”   程老夫人还是觉得安梨是幸运的,叶弥心足够爱她。   爱的温度可以让人熬过许许多多个严寒岁月,她如是想,她很高兴她的孩子被毫无保留的爱着。   程老夫人总是在想,玉儿的孩子没有娘亲了,那么梨儿就是她的孩子,她会代替自己的玉儿好好爱这个孩子。   一个月又一个月,等到安梨在程府待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重到连走路都费力。   八月了。   暑气太重,安梨总是热的喘不过气来,一盆又一盆的冰块送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又到安梨的房里。   “祖母,”安梨扇着扇子,还是觉得热,“好热。”   程老夫人心疼的替她揩拭额上的汗珠,又拿了把扇子替她扇着,“梨儿乖,等到孩子出来就不热了。”她又叹口气,“若是你舅舅官位高一些,每年的俸禄多一些,也不至于苦了孩子。”   安梨不苦,她的房里有满满一大盆的冰,只是她的确总是热的慌,热到一刻也静不下来,甚至想要走动起来,那样便有风吹过。   她的肚子很大了,大夫来看过,说随时都有可能生,只是这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却还是不见这个孩子出来,安梨是想快点把孩子生下来的,不然她的性命和孩子连在一起,她总是不安心。   还有,相公需要这个孩子。   程老夫人笑着轻轻拍着她的肚子,“乖孩子呀,快些出来,莫再让你的娘亲难受了。”   “你火气那么大,应该是个男娃娃,”程老夫人此时有些忧虑起来了,“或者是个女娃娃也好,总归不要是双生子。”   如果只是一个孩子,或许难生了一些,但若是双生子的话,如果接生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便是一尸三命。   程老夫人不敢细想,只期盼安梨的肚子里是一个孩子而不是所谓的双生子。   每每谈及这个话题时安梨总是不语,她无所谓了,她也不害怕,她只想让带着自己和相公血缘的孩子快点降生。   时间便是在这一点一滴中过去的,实在是快,快到安梨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她和相公已经分开了多少天,只有一天天在变大的肚子替她记载着光阴的变迁与孩子的成长。   “孩子,爹爹说你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叫安心,是个男孩儿就叫安嘉,娘亲喜欢这两个名字,”安梨的指尖搭在窗台上,忽然生出了一分囚鸟的错觉来,“无论怎么样,娘亲都喜欢。” 第58章 补2.18更新(二更) 叶弥心能做到……   萧谨已经罢朝半月有余, 朝中无一人敢提出异议,没有一个大臣请奏相关事宜。   最近这京城里不知道刮了一阵什么风, 大街小巷的都开始流传起皇帝的各种轶事来,譬如杀父弑兄,强纳民女,宠幸臣妻等,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那些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唯恐自己的什么行为惹得那位不快, 耳边有风便大气也不敢出一点,不上朝也好,无须在他面前露个面, 索性便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也罢,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他们想, 这俸禄到底是到他们手里的,他们只是臣子,没有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他们只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有事便做, 无事便清闲, 绝不多找事。   若是这朝代换了, 只要不是在外族人的手里, 他们早早地表了忠心, 便又在一个好的位置继续享受高官厚禄。   丞相府的大门紧闭。   傅丞相面上十分难看, 不过数月光阴,他的身形已然佝偻了许多,再撑不起有些宽大的官服, 傅城跪在他的面前,头低垂着,身上是被抽打出来的血痕。   傅家是有家法的,用来惩戒子孙的便是一根带着倒刺的短鞭,傅丞相从前欣慰,傅家家风清节,没有子孙让这根鞭子派上用场,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的长子,傅城,做出了令他失望透顶的事情而且不知悔改。   “你可知错!”傅丞相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遍再问出这个问题,哪怕每次都是那个答案,他也怀着希望再问一遍。   泛着寒光的倒刺在屋内发出幽光,随着执鞭人的动作而晃动着。   傅城抬头,双目已然赤红,他开口,就像是脱水的人扯开了沙哑的嗓子,“我没错。”   他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丹娘是母亲给他纳的妾,而他只不过是与丹娘两情相悦,这难道也算是有错吗,“我没错,我和丹娘,没有错。”   他倔强的要命,无论父母如何劝他,他都改不了自己的主意,偏要抬一个通房为平妻,和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平起平坐。   相府不能忍受这种事情的发生,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何谈平起平坐。   丞相夫人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随手买来的一个通房竟然成了儿子的心病,如今赵氏有孕在身,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整日郁郁寡欢,眼见着一天天的就憔悴了下去。   丞相夫人叹口气,她缓缓的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丞相挥起鞭子之前只说道:“赵氏在门口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   她这个儿子,最是不能分辨女人的好坏,他嘴里的丹娘正在院子里绣着花,丝毫不担心傅城的死活,偏偏他百般嫌弃的糟糠之妻为了他在烈日下挺着大肚跪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用她求情……”也不知道丹娘是给这个人吹了什么耳边风,现在在傅城的眼中,赵氏无论如何都是错,怎么样都是无趣,都是刻意,碍眼的很,“她最会装模作样,做出一副与我鹣鲽情深的戏码来。”   “混账……”丞相夫人气的几乎说不出话,虽然这些话她听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说过许多次,但是每一次都让她无比的失望与难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氏是她选的儿媳,家世清白贤良淑德,端庄得体,是最适合不过的相府儿媳人选,而那丹娘,只不过是暖房的妾室罢了。   傅城这般动作,到底是不满意赵氏还是不满意她这个做母亲的乱牵红线。   丞相夫人望着丞相叹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忧思不断,先是叶弥心府上出了那桩事,几人不知是死是活,后又是家事纷扰,还有国事忧心。   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老爷,”丞相夫人缓缓的摇了摇头,说起前几日两人商量的法子来,“你且让他去吧。”   “你带着那个女人走,不要再回相府,以后相府便没了大公子,我们既然改变不了你的心意,也不再强求,”丞相夫人眼眸幽深,“你走吧,自立门户。”   “你父亲会替你辞了朝中官职,你既从今以后不再是相府的大公子,那便重新开始,你去考取功名,自立门户,重新再开一个傅府门楣。”   二老知道,在傅城的心里,或许贫苦生活只不过是像从前的叶弥心过的日子一般,他以为是男耕女织,不谙世事。   丞相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她狠的了这个心,去让她的好儿子尝尝究竟什么叫人间疾苦,体会衣食住行,感受心酸与无助。   傅城没有答话,他似乎对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异议,他缓缓的对二老扣下头,然后踉跄的起身推门出去。   依旧是如往常一般,他一推开门便看见了抱着大肚跪在地上的人,依旧是那副瘦弱苍白的模样,惹不起人的欢喜也生不出厌烦。   “夫君,”赵氏的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浸湿,她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腿脚酸痛使不上力,她仰着头,眼里满是担忧,“夫君,父亲可是又打你了?”   经历了这么多天,赵氏已经看透了,她无所谓,不管是谁去做平妻也好妾室也罢,她都无所谓,她只想让孩子有父亲的爱护与关照,而她,或许也能从中获得一些怜悯与疼惜。   她能有这些想法的确是将自己摆的太过下贱,但是她害怕,或者说她的确是爱着傅城的。   傅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里划过一丝犹豫,步子顿了一下,想伸手去扶她,却又没有动作,最后抬步往丹娘的别院而去,他的身后还跟着丞相夫人身边的嬷嬷,去看着二人收拾东西离开相府。   既然说了要离开,那便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走。   赵氏红了眼,直到丞相夫人将她扶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相府的儿媳,相府的大房只能有一个主子,母亲会护着你的。”   “你且任他们离开,等到他们求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再去给他们一份施舍。”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赵氏明白了,她望着丞相夫人拼命的想要忍住自己的眼泪,“回母亲,儿媳知道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   相府的人是容不下奴仆越了尊卑,他们狠心,对于不听话的孩子他们便要让他去尝尝苦痛的滋味,要让他亲手摘下苦果,再大彻大悟的回来。   这便是簪缨之家,世家大族,百年清名。   或许这是好的,赵氏望着傅城离开的方向忽然失了神,她想,如果安梨还在,她定然会气自己的不争气。   “回去吧,别伤着孩子了。”丞相夫人每天都要替她请过平安脉,若不是如此,也不敢任由她胡来,“你且就狠下心来,别再为他做一些折腾自己又折腾孩子的事情。”   赵氏垂下头,应了一声好。   丹娘是个生的很好看的女子,又清纯的像一朵白莲,惹人怜惜的很。   远远的,在她看见傅城过来的时候便收起了眼中的笑意,将那些小玩意通通的都收到了匣子里,转而换上一副忧愁面庞,“傅郎,你如何了?”   又是一通嘘寒问暖之后,傅城定定的看着她,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是赵氏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柔,“丹娘,我们离开相府吧。”   在听见这句话后丹娘只愣了一瞬,后又看见了跟着来的嬷嬷,几乎同时,她便不假思索的点了头,声音坚定,“好,傅郎去哪里,丹娘就去哪里。”   这句话无疑是说的很贴心的,傅城心中欢喜,他就知道丹娘绝不是那种因为他的家世而虚情假意的人。   “走吧。”   没有带上任何东西,老嬷嬷甚至取下了丹娘身上的首饰,还让她换下了衣裳,穿着仆人的衣裳出门,总之就是,任何值钱的东西都不能带走,就连那身衣裳也只是相府给二人的最后一丝宽容。   傅城换上粗布衣裳,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和丹娘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丹娘咬着牙看自己这些月从傅城那儿得来的金银首饰全都被收走,然后硬是撑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带着傅城去了她以前安身的院子。   这个院子很小很旧,傅城却很满足的说道:“丹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叶贤弟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   他只知道叶弥心从前抄书为生,养活了两个弟妹,却不知抄一本书须得耗费多久的时间,从日出到日落,只要天是明亮的,那便要继续。   三日一本,一本五十文。傅城想,也不过如此。   丞相家的公子的确是经过仔细教养的,世家公子的优越品行傅城都有,可那不知人家疾苦的性子却也是有个七八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皇权之上便是天,九品之下便是地。   丹娘的确是不怕,她不信,丞相府会舍得让这个儿子在这儿吃苦,或许这只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考验罢了,大不了就是看看她是不是图了那个虚名过去。   她不置可否的一笑,挽起袖子便去抬水,“傅郎,你且歇着,我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傅城点头,丝毫没有想帮她的打算,而是坐在院子里,开始畅想起二人的未来。   说的的确是令人向往,丹娘也信了,她做出一副能吃苦耐劳的样子来,一边附和着他的话语。   却不知道,人上有人,她的心思并不算是难猜。   丞相夫人从来都是那个纵观全局之人,无论是谁的心思,都不能在她眼下逃出分毫。   日后若傅城真的能熬过这段日子,他们过好了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若是过的不好,求到相府来,相府会接受他们的大公子,却不会再接受一个惑主的人。 第59章 2.23(一更) 天下之人皆如是……   近日不知为何, 安梨总是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痛着,程老太太遣了大夫来看, 说是快生了,让就这两日做好准备。   这一天倒是来的快,眼看着就在眼前的,安梨的心里又生出几分紧张几分期待来,或许是期待更多一些的,她想看看这个孩子的模样。   话头一出, 程老夫人便开始忙活了起来,产婆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直接就在院子里住下, 接下来便是各种生产时的用具,这阵仗不算小,本来安心待产的人也跟着心思乱转。   她已经开始见红了, 安梨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一阵阵的疼痛袭来,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夫说了, 还没到生的时候, 这只是些症状罢了, 不能太过紧张。   只是, 安梨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尽管她知道, 叶弥心在为了这个家而奔波着, 但是她还是希望相公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安梨靠在软塌上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那小生命说起了话,“孩子, 娘亲希望你是个女孩儿,你爹爹也喜欢女娃娃,他说你若是个小姑娘定然是要和娘亲一样漂亮的。”   往日的柔情蜜语都开始在她心头弥漫开来,连带着她的面上都多了几分笑容,眼里泛出光芒来,“你爹爹呀,总是说最爱娘亲了,娘亲想,他说的一定是真的,他是个从来都不会撒谎的人。”   安梨有些鼻酸,她真的想叶弥心了,哪怕这段时间,程老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照着,但是没有相公的陪伴,她真的好不习惯。   可是在别人家要乖一点,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她还是努力的做出乖巧的模样来,她不敢说太多的不愿,不愿去麻烦别人替自己忙碌些什么。   安梨悄悄的抹了一下眼泪,她晚上想吃相公煮的面,想喝红糖水,想让相公抱着自己讲故事,她想让一切都自然一些,不要夹杂着客套与生疏。   相公每次总是说她再吃就要变成一个包子了,但是每次又会问她要不要再吃一些什么,总是这样,他爱一个人总是舍不得安梨受什么委屈,似乎是只要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只要安梨想要,他都会努力去办到。   “但是娘亲不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他肯定很想你和娘亲,”安梨的头低下来,她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只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他说了要陪着娘亲生下你的,虽然他现在没有回来,但是娘亲也不怪他,只是娘亲……很担心他,很想他而已。”   程老夫人说等到她生产的时候相公就会回来了,安梨知道,或许这只是哄她的话,但是没有关系,她的心里起码始终存着一份期待,生孩子的时候没回来没有关系,她和孩子一起等相公回家。   安梨心中不知作何感受,总之就是很乱,她既害怕又期待,既惶恐又欣喜,她开始慢慢的回忆起许多事情来,她开始后悔之前自己不信任相公,那时候,相公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娘亲以后一定再也不和爹爹吵架了,爹爹是爱我们的,他怎么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呢。”   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叶小妹从外面溜进来,安安静静的陪着她,或许小孩子是想问些问题的,但是当她见到安梨带血的衣物时便又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安梨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嫂嫂,”叶小妹听了听她的肚子,想要鼓励一下她,“小妹就是这么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嫂嫂不怕,小妹陪着嫂嫂。”   叶小妹这些日子长高了一些,但是却不如以前一般的活泼,或许是寄人篱下的缘故,总是不能太开心的敞开玩闹。   “乖小妹,”安梨是心疼孩子的,也怪自己没能让孩子感到太安心,“小妹陪着嫂嫂,嫂嫂就害怕了。”   现在是夜间,程老夫人遣人去准备东西了,老嬷嬷在厨房给安梨顿滋补汤药,只剩下这一大一小在一起说着话,互相安慰着。   暖黄的烛光打在安梨身上,就那么斜斜的洒下来,显得她十分的温柔,就像是有一股暖意从她身上迸发出来一样,叶小妹觉得,那是娘亲的感觉。   嫂嫂说过,她就是小妹的二哥哥的娘亲,叶小妹抱着安梨,有些眷恋,她喜欢嫂嫂,嫂嫂很好,她也喜欢小侄子,那是嫂嫂和大哥哥的孩子。   叶小妹没有在母亲身边待过一天,但是她却是在安梨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护与关照,母亲的关照应该也是这样,温暖而又包容。   “小侄子,”叶小妹伸出小手又摸了摸安梨的肚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又是担忧,“小侄子要听话,不能让娘亲痛痛。”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道:“娘亲和姑姑都会爱你的,还有小叔叔和你爹爹,我们都很爱你。”   “以后让小叔叔带你读书认字,姑姑带你去捉迷藏和荡秋千,姑姑给你推。”叶小妹看了眼安梨,笑道:“嫂嫂,我和二哥哥会好好陪小侄子的,我们都喜欢他。”   安梨几乎要哭出来,她被孩子发自内心的爱感动了,哪怕是几人现在身陷囫囵,孩子还是在爱着她,心里记着嫂嫂还有小侄子,从来没有不愿,从来没有透露出一丝难过出来。   叶弥心和叶小弟的不知所踪,最难过的人应该是叶小妹才对,那是她同胞的,血浓于水的亲人。   但是这个孩子却始终挂念着她这个嫂嫂的心思,担心自己让嫂嫂难过,她忍着担忧,忍着害怕,一切都是不想让安梨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来。   可是明明,这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而已。   安梨的心就像是被挖了一个洞一样,就像是结了疤的地方又被撕的鲜血淋漓。   她何尝不是和孩子一样,她惶恐且害怕,但是她是大人,她要做出一个榜样来,若是她也害怕了,退缩了,那孩子怎么办。   相公不在,那她就要站在孩子的身前,她要做一个并不算坚实但一定坚定的靠山。   “是啊,等到大哥哥和二哥哥回家,他们肯定会高兴的,”安梨忍住疼痛将叶小妹抱到怀里,轻抚她的发顶,说道:“小妹要乖乖的,嫂嫂和小妹还有小侄子一起等他们回来。”   只是他们究竟何时才能归家,这一段路途的终点又是在哪儿。   ——   西北,梁王的营帐下的确是有很多的兵马,其中有朝中大臣的私兵也有前来投靠的流放之人。   他们信任梁王,信任这位原本该登上帝位之人,信他宽容仁厚,是真正的天子,哪怕梁王被捉,在皇宫中不知死活,但是麾下的人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坐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叶弥心已经抵达此处将一个多月,其余时间则都是在路上奔波,躲避着萧谨的眼线。   或许不得不说,梁王的谋反之意已经蓄谋已久,无论是从谋划还是兵马来看,这一场谋反绝不是段时间内能够完成的,究竟谁才是狼子野心,不得而知,但是这都没有关系,他们需要的是君王,一个仁厚的君王,而不是一个让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头悬利剑的人。   是谁都无所谓,将士想要归家,想让四夷降服,谋士想让这天下海晏河清,再无纷争,谁能兼容并纳二者,谁就是王。   时间就快了。   据京城那边的探子来报,萧谨已经连续罢朝许久,这其中原因,无非是后宫无人有孕,而萧谨则需要一个孩子来解毒。   同时这也反应了一个问题,就是,梁王的情况危急,不能够再为萧谨延缓毒发贡献血液。   本来得到这个消息,按理来说,西北的阵营会乱,但是没有,依旧是有人走在最前面领着大家前行,无论梁王生死与否,他们都似乎铁了心一般要让如今皇位上的人下来,让王朝换一个主人。   叶弥心晒黑了许多,似乎还变得更加沉稳,只要他站在那儿,便好似能说出叫人信服的话来。   此时他蹙着眉,桌面上摊满了废弃的纸张,有的是写满了军事布局理论的图纸,而有些则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叶弥心静不下心来,安梨已经孕九月了,或许就这两天便是产子的时候,但是他却远在西北,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往日种种都只能作过眼云烟,过便是散。   归期无定,战事未起,国未平,又何来谈家。   此时他的眸里满是血丝,眼底还有许多的青黑,似乎是很多个时日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好觉的确是难,他的脑里总是塞满了事情,一是下一步该如何走,二是他在京中的妻儿与幼妹,三是战事起的时候,京中的布局又会是如何。   他几乎要白了发。   唐家的虎符早就交给了梁王,这是谁也不曾想过的事情,但是这也意味着,此次叛变,成的几率要大上一些。   叶弥心不在乎成与败,但是当他看见颠沛流离的老者与幼儿,看见猝死荒野的妇人,看见血流遍野,漫天哀鸿时,他的确是难过的,他本以为自己漠不关心的情绪早就被抛开,的确是先国再家。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或许都如同他现在一般忍受着与妻儿分别的苦痛,或许还有人早已与自己最亲近的人阴阳两隔。   他缓缓的抬起眼来,思绪万千,最后都只化为了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望天下海晏河清。   不要再有人受这种苦痛。   他爱他的妻儿,征战的战士如是,颠沛之人如是,天下之人皆如是。 第60章 补2.19更新    程老太……   程老太太的院子里藏着一个人的事情到底还是让人知道了, 知道的人是程夫人,此时她站在程老太太的院子外面, 面色有些难看。   她就说为何这段时间处处感觉不对,原来是府里藏了一个孕妇。   先是库房处账上老太太院子里的花销猛地增加了一大笔,而后是地窖里的冰块就像是流水一样用的快的令人不可置信。   光是这些倒也没什么,程夫人自诩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但是她现在才发现,那个人是叶御史家的夫人, 那个早已经葬身火海的叶御史一家!   联系到走水事件后皇上的态度,不难猜出来,叶家和皇上之间必然有什么事情, 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老太太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把人藏在院子里。   程夫人又定定的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些什么来, 双眸陡然睁大。   她想起那个失踪了将近二十年的人,虽说她是程府长媳,但是实际上她刚嫁过来的那些年是不与程老太太和程老太爷住在一处的,她与程大人在官邸, 而她的小姑子, 那个比他夫君小了十二岁的孩子。   程夫人有些踉跄的后退一步, 有些失神起来, 她不信失踪了二十年的人会回来, 再联想到安梨的年纪, 那便是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人是程玉的女儿!   程夫人的唇抿的紧紧的,她别过头然后往自己的院子而去,原来她才是那个外人, 他们都知道程老夫人院子里藏着人,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她心中郁结的难受,却不能去问一问自己的夫君,难道就这么不信任她吗。   结发夫妻几十载岁月,却还是比不过他妹妹的女儿。   程夫人心中的确是不大痛快的,她愣愣的坐在凳上许久,直到她额间的汗水滴落,她才蓦然回神。   这件事不能传出去,若是让那位知道了,那程家便是死罪。   她还有孩子,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被殃及,遭受这无妄之灾,她得帮着程老太太做好掩护,无论怎样,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   萧谨坐在椅子上,面上写满疲惫,听完太医的话后眉间顿时锁的更紧了一些。   他身旁跪着的美人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低伏在地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惹得无妄之灾。   “怎么还是怀不上。”   他的声音很淡,却让跪着的太医和美人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他们这幅模样萧谨已经见过许多个相似的场景,但是,他却不愿见到如此情形。   美人的面色惨白,不连句的说出来一句话,“皇上恕罪,是臣妾无用。”   这句话萧谨已经听厌烦了。   后宫美人如此之多,却无一人能够顺利的怀上龙种,就算有人能够怀上,也没有保下来的福份……   逐渐的,随着梁王的情况日渐危险,萧谨开始剑走偏锋,他派人从民间找那些生育过孩子的妇女,然后宠幸她们,留在宫里观察一段时间,若是能怀上则留下来封位份,若是不能则毒哑嗓子后遣返回家。   平民家的人敢怒不敢言,只以为是惹到了哪位位高权重的人物,直到后来街巷里流传开来那件事情以后,他们才绝望的发现,原来那人竟然是当今的圣上。   民间舆论已经开始走火,萧谨却好似罔若未闻一般的继续做着那些事情,丝毫不但心会有民怨。   只可惜无论他做的再多,也不能够拥有一个孩子,他至今拥有过的,只有文贵妃一人有过足月身孕。   萧谨垂在身侧的手开始握紧,而后又慢慢松开,启唇道:“来人,启驾去文贵妃宫中。”   之前文贵妃孕五月的孩子流产了,因此而郁郁寡欢了许久,再加上萧谨的冷落,便逐渐开始礼佛起来,整日素面朝□□裳寡淡,没了争宠的心思,每日便是读经与写字。   似乎要将自己闲暇的时间全部填满,以免自己再有什么心思出来,最后反而落得个不痛快。   文贵妃是早年同萧谨一块长大的孩子,据说是这样的,那年萧谨南下再遇故人后便立她为妃,曾经荣宠一时,颇得帝心。   文贵妃住在长信宫正殿,宫里也如人一般素雅又单调,萧谨进入时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待他看见不远处娉婷而来的瘦弱人影时心里就好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恭迎皇上。”   许是已经对面前人死了心的缘故,文贵妃简单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衣裳便来了,身上没有任何的饰品,寡淡至极。   所幸是人生的美,有股江南女子柔婉的气质在里面,即便周身没有任何华丽的物件,也是美的令人动心,那温柔又柔弱的感觉,最是惹人怜惜了。   二人都没说话,文贵妃寻了下坐坐着,似乎也没有听他讲话的打算,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便喝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这话许是带着几分笑意在里面的,反正文贵妃不怕,萧谨看她,心里也生出几分轻松来,“你倒是对朕弃之如敝,殊不知多少人抢着想让朕看一眼。”   他就是喜欢这幅性子,有着和外表截然不同的热辣。   文贵妃闻言却是嗤笑道:“她们盼着您的恩宠,但是我不希求,皇上愿意宠谁就宠谁,愿意爱谁就爱谁,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从江南来,无拘无束惯了,哪怕是入宫这些年也是直呼‘我’,而不是‘臣妾’,也管不得什么怪不怪罪,反正萧谨不提,她就不改。   萧谨自然是不会和她生气,反而坐到了她的身边,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真的就不念朕吗?”   手上的触感酥酥麻麻,再加上这话说的柔情蜜意,文贵妃几乎都要信了这人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只是可惜她早就认清了现实,现实就是,帝王之家从来无爱。   从来信帝王有爱之人只会将自己伤的鲜血淋漓,她以前不明白,现在却是觉悟的彻底。   “陛下后宫三千,有许多美人的宫殿可让您去消磨时间,来我这儿是找不到什么乐子的,”文贵妃将手抽出来,想起萧谨这些日子做的那些事情心里就陡然升起一丝厌恶来,“陛下的乐子那么多,何须来消遣我呢?”   其实萧谨怀疑过后宫嫔妃不能有孕是文贵妃下的手,尽管他认为自己的这个想法似乎不太可能,但是久居高位已经让他失去了信任人的能力,他怀疑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谁都不信。   但是不可否认,在他见到曾经喜欢过,现在仍旧会心疼的女子时,他心中的念头更加的不坚定起来。   “你和朕说说,”他挑起文贵妃的下巴,手指摩挲着,似乎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要赐她一份恩宠,“你是不是嫉妒了?”   是不是因为嫉妒就害了他的其他女人不能够怀上孩子。   尽管文贵妃心中早已对这个帝王麻木,但是当她听见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的确是很难过的。   这话意思说的含糊,但是有心之人却是能够听出来的,十分的伤人。   她红了眼,却又十分的倔强与不屑,维持着自己的那一分早就被践踏的骄傲,“我为何要嫉妒她们,她们的孩子也不是我害的,你与其怀疑我,不如从自己的身上找找问题。”   “看看她们究竟是不能怀还是不想怀!”   “你真是不怕死,”萧谨的眼眸逐渐幽深,手下的力气逐渐加大,似乎在强忍着怒意一般,“你不就仗着朕给过你几分恩宠便敢如此。”   他知道,如果是文贵妃做的,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我不用!”   文贵妃的眼睛好看,从前二人情意绵绵时,萧谨总是说文贵妃的眼睛里有秋水有爱意,可是如今这双秋水眸里却挤满了愤怒与屈辱。   萧谨狠狠的甩开了她,没有再与她相处的心思,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让人守住了长信宫。   这是软禁。   待他走后,文贵妃淡淡的拭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又恢复了那波澜不惊的模样,继续去做先前没有做完的事情,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闹剧一般,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的惊扰。   或许她的心中是不甘的不舍得,不甘心自己的孩子没了,不甘心被困在这深宫囚笼,不舍得失去曾经的爱人……   但是无法再挽回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做那些无用功,做了也没用,反而徒增烦忧。   帝王无爱,这是她活这一遭明白的最透彻的事情。   ——   宫里的探子发现了一丝端倪,早些时候萧谨便让人注意城中与孕妇有关的事情,产婆也好,相关的滋补用品也罢,总之都要盯牢一些,不能够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萧谨到底是不愿意放过那一家人,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他是天子,是他给了叶弥心殊荣,派遣暗卫和人手去保护他们的安全,他是他们的恩人。   但是哪有人是这么对自己恩人的呢……   萧谨把玩着手中的玉盏,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说过,既然他能给,那他也能收回来。   不知好歹的人,迟早会吃到这一番苦果。   叶弥心不是也望着这个孩子救命吗,那他倒是要瞧瞧,若是没了这个孩子,那又会怎样,只可惜那么个美人要亲眼见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面前。   等到叶弥心回来,见妻儿惨死,萧谨面上的笑意又加大了许多。   想必届时,定然是极为有趣的。 第61章 2.24更新 生产   今夜注定难眠。   夜色太重了一些, 安梨光是听着蝉鸣的声音都觉得心慌,心里莫名的摸不到底, 有些空落落的,滋生出许多的惶恐来。   产婆和一众婆子都已经伺候在了院子里,随着阵痛时间间隔的变短,安梨的面上也开始冒出冷汗来。   老嬷嬷喂她吃了一些饭,喝了些滋补的汤水,劝道:“小姐您多吃些, 不然待会生的时候没有力气。”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宫缩的痛感越来越厉害,安梨几乎要将指尖掐破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呻.吟出声, 她的眼眶通红,疼的几乎要失去理智,任由嬷嬷一口一口的灌着参汤, 汤水从嘴角再流下,被擦去,再流下。   程老太太心疼的在一旁抹着眼泪,手里拈着佛珠不断地祈祷着平安, 每隔一会儿便站起来焦灼的走一会儿, 替安梨担忧。   大夫在一旁时刻观察着, 只是众人等了许久, 孩子还是没到生下来的时候, 最后产婆端着热水过来, 上前替安梨揉着肚子, 嘟囔道:“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孩子的确太大,不是众人所想的双生子,就是一个单胎, 但是实在是太大,大到所有的产婆都摇头叹息,只怕生产过程不会太顺利。   安梨躺在床上几乎抽搐起来,她开始用指尖抓挠自己的肚子,眼泪不停的蹿出来,真的很疼,疼到她就感觉好像肚子里的孩子在挣扎着想要破肚而出。   “相公……”   她呜咽着,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她只能用力的抓住就好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孩子,”程老夫人心疼的替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见产婆还在替她揉按着肚子,不禁开始催促起来,“快些,孩子受不住了!”   产婆也是急的冒汗,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掀起裙底又看了一眼,手在安梨的肚子上又用上了大一些的力气按着,“孩子实在是太大了,生不出来呀。”   生不出来一句话就好像是给众人定了一盘死局,安梨不能听清是说了什么,只是程老太太还是发急的抓住产婆的手,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只要能救我的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把命和孩子换行不行啊……”   产婆不要老太太的命,但是此番情景的确是让她为难,大夫给安梨施了针,想要让她好受一些,最后情急之下将自己的胡子揪下来一大把,想出来一个法子来,“把产妇扶起来走两圈,不要躺着,这样孩子能出来的快一些。”   的确是这样,但是大夫也不能确定,这都是些穷苦人家太瘦弱的时候用的法子,富贵人家不常用,含参片的多,但是按目前情形,孩子若是出不来,两人命都要没了,再估计不了什么法子不法子的事情。   的确是这样的,产婆略微踌躇了一下,又担心若是太晚生出来,先不说大人和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怕孩子生出来是个傻子。   安梨几乎是被架起来的,程老太太年纪大没什么力气,是老嬷嬷和产婆一人一边扶着她起来。   叶小妹一个人坐在门口抽泣着,她害怕。   嫂嫂好像很疼的样子,但是她帮不了忙,甚至还不被允许进产房。   安梨要生了的消息安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露面,只能靠暗中保护着安梨的那些得到消息。   唐渺见他担忧,心里也着急,却只能安慰道:“咱们阿姐回会没事的。   他们已经商议,等叶弥心回来就成亲。   安世的眸里满是担忧,他望着深不见底的夜色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很想去阿姐身边,但是不行,他会暴露阿姐的位置,如今皇城之下,处处都埋藏着危险,还有就是,唐家为了隐瞒他的行踪已经付出了许多,他不能连累唐家。   “没事的,”唐渺微微蹙着眉,一边示意守卫快些回去程家那边,一边劝道:“阿姐她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顺利把侄儿生下来。”   她知道,自己此时就算是说再多也是无益,她能做的或许只有为安梨和孩子祈福。   安世不语,他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最后只能妥协的等消息过来。   渐渐的,夜更重了。   程老太太的院子了来了其它人,是程大人,他过来看了一眼,也没能见到人,只遣人又送过来许多大补之物便走了。   他是担忧的,但是他不能多说些什么,也不能留下来。   安梨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缓慢移动着,她捂着肚子再没有力气哭出声音来,鲜血不断的从她腿间流淌出来,她的唇翁动着,一声一声不清楚的唤着相公。   她害怕。   西北。   将领已经计划好于九月下旬攻入京城,于郊外与萧谨碰面,尽量不要入城,以免伤及百姓。   现在已经九月上旬了,一行人已经做好了出发的打算。   叶弥心没有什么收拾的东西,他只想快点回家,他想见到安梨。   或许安梨已经生了,他最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心静不下来。   从前他听老人说,若是两个人相互挂念着的时候是会有所感应的,他近来总是能梦见安梨抱着孩子在对他笑,他想走近些,想看看孩子的面容却也看不清楚,想来是要生了。   他心中叹气,孩子还没足月。   叶弥心答应过要陪着安梨生产,本来或许可以的,但是后来他听军医讲,孩子不是一定到了十个月才生,许多孕妇都是九个月多一些就生了孩子,若是胎儿大的可能还要早一些。   那么再算时间,想来安梨是要生了。   但是他却不能在她身边,也不能看看孩子刚出生时候的模样。   ——   安梨的肚子的确是不足月的,只有九个月,但是孩子太大,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到这个世界上来。   她还在走着,直到她感觉到了肚子下坠的感觉越发明显的时候,产婆才慢慢的把她扶到了床上。   所有人都说孩子不好生,或许可能生不下来,等到安梨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哪怕是把肚子剖开,也要把孩子生出来。   她现在才感觉到,原来她把孩子看的如此重要,那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哪怕他还没有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安梨想保护好孩子,哪怕用她的命去换也好,她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降临下来,希望相公的毒能够治好,希望他们父子都好好的……   渐渐的,随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被送进来,一盆盆的血水倒出去,但是孩子的头还是没有看见。   产婆战战兢兢的切了参片给安梨含住,只对程老夫人说道:“要做好准备。”   程老夫人大哭着过去,她抓住安梨的手,希望能让她再生出几分力气来,“梨儿,你快用力啊,孩子的头就要出来了。”   “叶弥心他马上就回来了,”程老夫人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浊泪打湿了面颊,“他说过回来陪你生孩子的,但是孩子来的太早了,你再等等,他马上就回来了。”   叶小妹也在外面嚎啕大哭着,“嫂嫂,嫂嫂坚持住,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她不能失去嫂嫂,她已经没有娘亲了,她不能再没有嫂嫂。   或许这是真的有效,产婆激动的说道:“再用力一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几乎是使尽了全部的力气,安梨心里念着叶弥心的模样,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另外守着的婆子又给她灌了一碗参汤,不管漏下来了多少,灌完后便拿厚实的细棉布塞到了她的嘴里。   “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程家已经被包围了起来,程大人跪在萧谨的面前,求他等安梨孩子生下来再进去。   “程大人,”萧谨似笑非笑的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还真是舍得。”   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就如那恶鬼一般的令人胆寒,程夫人他们已经被看押了起来。   萧谨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在院子门前站定,看着院内热闹的景象不由得笑出了声,“真是有趣。”   唐家守着的人已经回去报信,他们不敢惊动萧谨,况且,就算他们留在这儿也护不住安梨,只能白白的丢了性命。   萧谨想,要不要把孩子摔死在安梨的面前,还是让他们母子分别更好一些。   孩子最后到底还是出来了,只是可怜那一张小脸被憋得涨紫,产婆心里也后怕,只怕再晚一些这个孩子就没了。   但是现在也不好说,只怕这孩子是个傻子。   产婆心里叹了一口气,往孩子那儿看了一下,言语里带上了些欣喜,“是个大胖小子!”   的确是大胖小子,他娘亲几乎没能把他生下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孩子的啼哭响彻了整个房间。   无论是程老太太还是守在屋外的叶小妹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安梨累得昏昏沉沉的,在听见孩子的哭声后又强撑着看了一眼孩子才晕过去。   她想,这孩子长得可真丑,不像娘亲也不像爹爹。   那脸蛋又红又皱,还脏脏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就像那杂戏团里的猴子一样,总之要有多丑就有多丑。   但是没有关系,安梨想,她还是会好好爱这个孩子的。   萧谨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缓慢的往屋内踱去,就像是在散步一般,一步一步都踩在了众人的心尖上。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安梨的神情会是如何。   究竟是把孩子摔死好,还是让他们母子分离好呢…… 第62章 2.25更新 留母还是留子   小孩子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是缺乏安全感的, 产婆给孩子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棉布,裹得紧紧的, 想让他舒服一些,不然总是拱来拱去,瘪了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安梨已经累的昏睡了过去,几个伺候的婆子替她擦拭着身上的血污,一边叹道小姐不容易,这是拿命换了一个孩子出来。   屋内正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叶小妹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在婆子的怀里看了一眼孩子,想去摸摸孩子的小手却又不敢,担心会吓到小孩子。   实在是太小了, 叶小妹觉得小侄子真的好小好小,还没有她睡的枕头大,但是小孩子会慢慢长大, 叶小妹想,或许小侄子也不小,那些婆婆们都说小侄子太大,所以嫂嫂才生不出来。   小孩儿名叫叶安嘉, 是先前就想好的名字, 叶小妹觉得还是小侄女的名字好听一些, 叶安心, 安安心心的, 多好。   而且, 她的面上也带上了一些笑意, 望着小孩的眼里满是喜爱,而且还各带了嫂嫂和哥哥名字里面的一个字,是个好名字。   产婆把小孩递到程老夫人的怀里抱了一会儿又放回到安梨的臂弯里, 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温度,小安嘉朝着安梨的方向拱了拱,竟然嘴角勾出一个笑来,而后缓缓进入梦乡。   “你瞧啊,”程老夫人乐得几乎合不拢嘴,想让众人都看看自己小曾孙的可爱模样,“这孩子刚才笑了,笑的真好看,还是像她娘亲多一些,以后也是个好相貌。”   程老夫人又凑近了一些,总觉得看不够,一边把自己早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金锁从袖里拿出来放到小安嘉的襁褓里,一边又笑着赞叹道:“日后一看就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命,这眉毛额头长得真是俊俏,我家的孩子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众人纷纷附和,都说是什么受了苦的孩子日后总是不错的。   叶小妹却是成了唯一一个不懂的人,她不知道,难道受苦的人不是嫂嫂吗,明明小侄子长得难看的要命,一点点也看不出像谁来,为什么婆婆们都说好看,难道大人们总是能看出一些小孩子看不见的东西吗?   不过这样也好,婆婆们说小侄子日后命好,她也希望这样,小侄子越好她越高兴。   如今自己也是当姑姑的人了,叶小妹悄悄凑近床边离的近了看小侄子,一双眼睛眨了又眨,只觉得小侄子有些丑,又有些可爱,脸颊红红的皱皱的,像个小老头一样。   安梨身上的被子盖的严实,偏偏身上脏的很,又有婆子端了热水进来,尽管现在是秋老虎的时候也把门窗捂得严严实实,不叫一丝风透进来,就差在房里生一盆炭火起来烤一烤才好   众人商量着给产妇擦洗一下身上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突然庆幸起来现在的天气暖和一点,不然到了冷风刮起来的时候才是最难熬,身上衣裳不得换还要在屋子里臭烘烘的憋上一个月,直到月子坐完才能够放出来。   屋内许多生过孩子的妇人都是有亲身感受的,这滋味的确是不好受,每每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难过。   “叶小姐,”老嬷嬷拿了一块糖出来给叶小妹,好声好气的哄道:“劳烦叶小姐先出去一下,我们现在需得给小姐擦洗身子,免得吓着您了。”   叶小妹沉默着又望了一眼安梨,然后默默的接过糖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隙走了出去。   外面要凉快许多,叶小妹捏着糖的手都有一些发汗,她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萧谨。   她是记得萧谨的,那是救了嫂嫂的人,是他将他们三人从乱葬岗救了出来,他是恩人。   叶小妹两步作三步的跑上前,她没有看见隐匿在黑暗中被压制着的程大人,她的眼里只有这个救命恩人。   “恩人!”叶小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是无论是什么身份她都得感激他,“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和嫂嫂的吗!”   程大人有些焦急的想要发出声音,害怕这孩子被身旁的侍卫用尖刀刺死,但是却奈何只能在黑暗中做些无用功。   原本按理来说程家晚上都是有人巡逻守夜的,但是今夜没有,就连杆上的灯笼都没有挂起来,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院子里有些灯火。   萧谨挥手示意侍卫稍安勿动,面上带着笑蹲下身来,问叶小妹道:“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呀?”叶小妹的大眼睛真的很好看,至少萧谨是这么觉得的,是个可爱的孩子,她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叫人听着就舒心,“嫂嫂说了,你是救命恩人,我们要记得你的恩情。”   真是可爱,萧谨不由得轻笑出声,看来安梨还是那么单纯,叶弥心怎么就能将人护的这么好,也不怕这几人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面上的笑意更浓,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似哄道:“小妹要不要和嫂嫂去恩人那儿住几天,我们一起等你哥哥回来怎么样?”   叶小妹认真的想了想,她望了眼萧谨身后那些高高大大的侍卫,又看了看他,有些谨慎的问道:“那你会保护嫂嫂和小侄子吗?”   “小侄子?”萧谨的眸色更深,笑的有些诡异,“自然会保护他们的,不然我该怎么和你哥哥交代呢?”   叶小妹忽然有些害怕他起来,但是心里却始终安慰着自己不要害怕,这是恩人,嫂嫂说以后要报答恩人的。   “那,那等两天好不好,”叶小妹歪了歪头,然后说道:“可是嫂嫂才生完小侄子,程婆婆他们也舍不得嫂嫂,等嫂嫂醒了我再问问她。”   小孩子总是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萧谨有些失笑,突然之间想放过这个孩子一马,这么可爱的孩子,他有些舍不得了。   叶小妹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小手心里放着一块糖,“请你吃糖好不好?”   萧谨开始犹豫了,他问叶小妹,“你想等几天?”   等几天再投入罗网,他心软了,开始思考给几人一个机会的可能性来。   叶小妹愣了一下,开始反应过来,有些小纠结的说道:“不知道,我想问嫂嫂。”   果然问小孩子问题是一个很蠢的选择,萧谨没有接过那块糖,而是缓缓的站起身来,他又站了一会儿,心里因为一个小姑娘而开始有一些心软起来。   心软是最要不得的。   他挥手,几乎同时,后面的士兵倾涌而出围住了程老夫人的院子,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屋内的人,一个婆子出来查看情况却被当场刺死在门前。   沉闷的撞击声敲打在地上,门被摔的一开一合着,给屋内送了一丝风进去。   沉默了一瞬后,屋内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似乎大家都很慌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哭嚎声,怒骂声,都有。   在又一个尝试跑出来的婆子被刺死之后,屋内终于安静了,没有人再有跑出来的想法,她们都缩在一起,在角落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让人注意到自己。   程老夫人将安梨身上盖了一半的被子拉上然后捂严实,然后颤抖着用自己的身体将孩子护在了怀里,将安梨的脑袋也抱在臂弯里。   小孩子对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察觉,在程老太太的怀里拱了拱只哼唧了两声,觉得不是熟悉的感觉。   萧谨跨过叶小妹上前,将呆愣的小孩留在身后,大步往屋内而去。   屋内血腥味还很重,让人有些不适,但是萧谨却似乎很享受一般,享受着众人面上惶恐的神情,他缓缓开口,“你们似乎很不欢迎朕的到来。”   他的目光落到床上的人身上,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来人,把安梨母子带入宫。”   程老夫人被用力的掀翻在地,连带着她怀里的小安嘉也发出了啼哭的声音。   萧谨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看着程老夫人这般的模样忽然愣了一瞬,然后淡漠的转过眸子,“带着被子一起抱上马车。”   不知为何,他见到程夫人时竟然恍惚想到了丽妃,只可惜被母妃抱在怀里的从来不是他。   正要把人从床上扯下来的一个将领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心里忽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尽量用着自己最轻柔的动作把安梨抱起来,连带着被子一起。   或许皇上是瞧上了这叶家的夫人,反正之前也引过民间妇人进宫,将领觉得自己想的在理,动作便更加小心仔细起来。   萧谨想从程老夫人的怀里抱过孩子,怎可惜她死死地抱着孩子不撒手,就连布满皱纹的手都要抖得不成样子还那么倔强。   萧谨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抽出刀来,在刀尖刺破怀中幼儿的襁褓时停了下来,声音阴寒,“朕问你,杀孩子还是母亲,你选一个。”   程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的唇颤抖着,说出来几个字,“禽兽……”   这两个字他喜欢,萧谨把剑锋又缓缓转向将领怀里的安梨,又问了一遍,“再选一次,是安梨还是孩子。”   孩子在哭,哭的很大声,萧谨真想把剑刺进去,让那张聒噪的小嘴停下,永远再不能张开,喊不了爹爹,也喊不了娘亲,真是想想就有趣的很。   “不选的话,”他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就让他们母子一起作伴好了。”   程老夫人沉默了,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又看了看依旧昏睡着的安梨,抱着孩子哭出了声。   “我选……” 第63章 2.26更新 疯魔   无论选什么, 萧谨都是非常期待的,他将剑锋缓缓的放低, 然后侧耳倾听起来。   “我选……”   程老夫人呜咽着又不舍得摸了摸小孩儿的脸蛋,抱在怀里又轻柔的拍了拍小安嘉的襁褓。   她的心中满是苦涩,为什么要让这个孩子经历这些,孩子还那么小,还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没有被娘亲抱过, 也没能吃上第一口奶水。   “我选梨儿……”   程老夫人终究是选择了安梨,安梨是玉儿的孩子。   她想,就算孩子没了, 梨儿往后也可以再生,但是若是梨儿没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程老夫人狠不下这个心,她不想再次的失去自己的孩子。   萧谨不由得大笑起来,就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这次几乎是毫不费力的, 他从程老夫人手中接过孩子, 望着孩子哭的通红的脸, 他忽然有些不舍了起来。   如果文贵妃的孩子没流的话, 或许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这般模样, 聒噪又惹人厌烦。   他手中的匕首在小孩儿的脸上比了又比, 最后‘啧’了一声, 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宫了。   就且让这个小孩再活两天,他要等安梨醒后,把这个孩子活活的摔死在她面前。   叶小妹手中的糖落到了地上, 滚了一圈又一圈的灰尘,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睛里落下,她愣愣的看着屋内的情景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碎掉了一般。   那个人不是他们的恩人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嫂嫂和小侄子。   直到有一个个子很高的人过来,他一只胳膊就把叶小妹夹在了腋下,带着她到皇宫里去。   那个人身上的盔甲很硬,叶小妹的下颚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不断的被撞击着,渐渐的有一些润意传来,她才慢慢的回过神。   叶小妹摸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血,她看见了自己身边乌泱泱的一群人,行动间就如同恶鬼一般,她胸腔中方才存在着的那点儿悲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已经意识到了,她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部队进宫之后就直接往长信宫的方向而去,萧谨想把这两个孩子留给文贵妃照看,至于安梨,他想了想,囚禁在长信宫偏殿,让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别人的怀里,这样也不错。   文贵妃是没有想到萧谨会突然过来的,在她看见萧谨怀中的孩子时更是一时间失了言语,眼眶湿润。   她的孩子掉时,已经成型了,太医说可以看见鼻眼,是位俊俏的小皇子。   见到她此番模样,萧谨心下也生出一些温柔来,他把孩子递给文贵妃,只说道:“是今日刚生出来的孩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贵妃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萧谨抢了别人的孩子。   “你以后就养着他好了,”萧谨面上扯出一个笑来,示意她快些接过孩子,“咱们的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你且养着他当作一个消遣。”   文贵妃害怕他,可是她也知道,若是自己现在不接过这个孩子,那这个小生命肯定会被萧谨的刺刀刺穿。   或许她现在只能庆幸,萧谨心中对她还是留着一分情谊,不然这个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孩很软,抱着就像一团棉花,也不知道萧谨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是花了多大的力气,现在这个孩子几乎喘不上气,哭声出不来,只流着眼泪,文贵妃的心都要化了,她尚且心疼这么一个孩子,更何况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孩子小小的,得了放松之后便大口的呼吸了起来,他的面上还有些黄颜色的皮,或许刚生出来的小孩都是这样,脸上也是红的,此时不断的往文贵妃的胸前拱着,怕是饿了。   萧谨见她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面颊。   文贵妃的身子是颤抖的,她下意识的排斥这个人的触碰与抚摸,但是她又看见了在萧谨身后,被子里被抱着的纤弱身形。   她的确是很害怕,眼泪都已经下来了,但是却只能状若亲昵的轻蹭着萧谨的手掌,“谢谢陛下,臣妾很喜欢。”   注意到她的称呼,萧谨有些不悦,但是也很意外她的顺从,又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调笑道:“你哭什么?”   “臣妾只是很喜欢,”文贵妃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掩住自己眸子里的怯意,“臣妾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这是饿了?”萧谨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的目光放在了文贵妃身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暧昧,“爱妃是否惦念朕?”   “臣妾……”文贵妃厌恶他,见到他就想起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只恨自己进了这囚笼没再有离开之日,“臣妾自然是念着陛下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连面上都带了一丝粉色,“只是这孩子如今好像饿了,臣妾先寻些牛乳来喂他,再来伺候陛下。”   她心思一定,继续说道:“如今夜已经深了,只怕陛下须得等一会儿,还望陛下体谅,臣妾的确是爱惜这个孩子的。”   “说这么多做什么,”萧谨眸色幽深,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说道:“这孩子的母亲就在那儿,你把孩子交给伺候的人就行了。”   “那……这个孩子和她母亲是都住在臣妾这儿的偏殿吗?”   “爱妃高兴就好。”   文贵妃心中乱跳着,她把孩子给了一旁候着的春柳,转过头无声的比了一个口型,然后随着萧谨去了卧内。   春柳抱着孩子,萧谨和文贵妃走后她也松了一口气,见裹着安梨的被子开始渗透出血迹来,心里暗骂了一声,连忙遣人去请太医,然后把安梨安置在了临华殿。   萧谨就是个疯子,次日清晨文贵妃出来衣裳的领子穿的很高,春柳红了眼,并未言语,而是领了文贵妃去看安梨母子。   或许是那将领动作太不小心,安梨昨夜被放到床上时身下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那床锦被,太医说女子生产后本就不宜动作,更何况这刚生产完的妇人。   末了太医开了几副药后离去,春柳又请了几位年岁高一些的嬷嬷过来照看安梨,换下带血的衣物后,一位嬷嬷见到安梨身下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又连忙拿了热帖来敷与安梨的腹下与足下。   产妇已经受风了,末了又因为动作的原因引起了大出血,总归安梨是受了许多的苦,几次在命悬一线中被拉了回来。   只可怜那孩子还不知道母亲是受了多大的磨难,闻了味道就往母亲的怀里拱着,春柳抱着孩子吃奶水的时候都不由得心中感叹许多,几次险些落泪。   文贵妃心中放不下那个流掉了的孩子,不然也不至于牺牲了自己来保全这对母子。   再说,她也算认识安梨,之前宫宴时她见过,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臣子之妻,文贵妃缓缓的垂下眸子,这是臣妻。   萧谨他,偏偏要去做这些有悖人伦之事。   安梨仍旧昏厥着,文贵妃又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了许多的好东西出来遣人熬了汤水喂给她,就算不论别的,只看着这个孩子她都不忍心,这么一个小孩子若是失去了母亲那得多可怜。   一直到第二日,文贵妃才发现了躲在临华殿角落满脸是血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睛大大的,一见到她便又缩了起来,怯怯的模样可怜至极。   “我、我……”叶小妹的头有些晕,她知道这个是昨天救下了嫂嫂的人,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朝着文贵妃的方向跪了下去,“求求娘娘救救我嫂嫂和小侄子。”   她不愿再去想些什么,就算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向一个人求助,是谁都可以,只要那个人能救安梨和小安嘉。   文贵妃的身子有些不稳起来,她身后的春柳将她堪堪扶住,好半响,她才哭出声道:“真是作孽啊……”   她信佛,她日日跪在佛堂前为失去的孩子祈福,为犯下滔天罪孽的萧谨赎罪,但是,萧谨的罪孽何其之多,佛也定然不会愿意去原谅这种罪大恶极之人。   等到安梨转醒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她睁开眼后便感受到了自己怀里软软的一团,是小安嘉,小孩子正在她的怀里熟睡着,好不可爱。   “孩子。”   安梨察觉到了,自己不在程家了,但是没有关系,她的孩子还在,她低下头,轻柔的亲了亲孩子的脸颊,眼泪不受控制的倾涌而出,这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   她止不住的呜咽着,自己如今身在何方,程老太太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安梨的手脚是酸痛的,她的浑身都痛,哪怕是小小的挪动一下手臂她都觉得艰难,但是她真的好想去抱抱她的孩子。   叶安嘉似乎也是感受到了母亲,他打了一个小哈欠后缓缓的睁开眼睛,与安梨对视的时候眸里似乎有着几分的困惑,后来好像是反应了过来看着自己的人是谁,而后缓缓的扯出一个笑来。   这个孩子长变了,和刚出生的时候不大像,那时候虽然安梨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但是孩子的模样却烙在了她的心间,孩子的确是长变了,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像极了母亲。   母亲的眸子勾人,在小孩身上却有着一股子纯真又懵懂的感觉,小鼻子挺挺的,这个像爹爹。   安梨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轻闻着小安嘉身上的奶香气,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孩子,你像爹爹多一些。” 第64章 2.27更新    春柳进来……   春柳进来的时候, 安梨正抱着小安嘉说着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母子俩的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特别是小孩子,或许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却笑的开怀。   见她进来,安梨不由得把孩子往自己怀里又抱紧了一分,面上露出一些防备来。   “夫人别怕, ”春柳将食盒放在小案上,福了个身然后说道:“奴婢是文贵妃身边的伺候丫环,您如今和小公子是暂时住在临华殿由我们贵妃照看着的。”   见她面上的神情, 春柳又笑着道:“您昏着的这些时候都是我们贵妃照看着小公子,这两天来也算是摸了个熟悉,贵妃念着小公子约莫是要到吃奶的时候了, 便遣了奴送些牛乳来喂养小公子。”   安梨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哑着,最后说了句‘多谢’,无论怎么样, 孩子的确是被照顾的很好, 而他们母子也还在一处。   “既然夫人您醒了, 那现在可要喂小公子奶水, ”春柳将食盒中的一小碗生化汤端出来, 然后慢慢的端上前来, “夫人先将这生化汤喝了, 奴再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安梨知道生化汤,是产后排恶露用的汤水,想来自己昏着的这段时间也是春柳喂的,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不管真假,喝了总比不喝要好一些。   她的手臂现在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够自己端起碗来便没有再麻烦他人,春柳见状又笑着说:“这段时间夫人恐怕要多喝些滋补的汤水不然这伤了的身子难得恢复过来。”   “等夫人喂完奶后再用一碗川七乌鸡汤和一碗芹菜粥,尽量多吃一些,别的不说,这小公子吃的可是真的多,您这若是不吃的话奶水也不知道够不够。”   安梨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白白胖胖没烦恼的儿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春柳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帮安梨把衣襟的带子解开好方便她喂奶,文贵妃在屋外晒太阳,见她出来便问道:“醒了?”   这几日萧谨都是宿在长信宫,文贵妃此时神情恹恹的,若是仔细一些还可以看见衣襟之下的青紫,说一句话的时候连着打了两三个哈欠。   春柳有些心疼,却又不敢说萧谨一些什么,只能劝文贵妃道:“娘娘,您去歇会儿吧,叶家夫人已经醒了,此时正喂着孩子呢。”   “醒了便好,”文贵妃笑了笑,又问道:“她的身子可好些了,你把我库房里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能熬出来的都用上,让她身子快些好,免得落下些病痛来。”   春柳是文贵妃带进宫里的丫环,早些年还盼着等文贵妃和皇上好好地,自己再寻个侍卫嫁出去,可是按如今来看,她却只想好好地守着自家娘娘,只愿娘娘一生喜乐才是最好的。   “回娘娘,奴婢看着叶家夫人的身子应当是好些了,自己能够活动着端碗喝汤药,还能抱着孩子喂奶水,等会儿太医来施针的时候再看看情况就行了。”   文贵妃点头,倚在榻上便打起了盹,现如今给安梨用着的那些东西是她原本留着自己生产后用的,但是怎奈何孩子没留住,给安梨用了也好,那孩子怪可爱的。   想起那个孩子来,文贵妃的唇角勾起笑容,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又软又香,抱在怀里乖乖的也不吵人,就好像是她的孩子一样。   她的心里涌起来一些酸意,拿起帕子轻轻地拭擦了一下眼角,而后睁开眼睛,缓缓的坐起身来。   文贵妃知道,为什么后宫那么多的妃子却无一人有孕,她嘲讽一笑,不过是那位做的好事罢了,只有萧谨猜不到,猜遍了所有的人却唯独漏了那位。   真是讽刺。   众人皆言她是皇上心坎上的人,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宠妃,这一波风言走了许久,而自己究竟如何却是冷暖自知,萧谨他的心捂不热的。   小安嘉这应当是第一次吃上母乳,他的小嘴张了又张似乎是熟悉了一下而后贪婪的吃了起来,安梨心疼的轻拍着他的后背,可怜她的孩子出生了这些天才吃上母亲喂的第一口奶水。   这应当是第三天了,安梨昏睡了三天,在这期间小安嘉都是文贵妃抱着一口一口牛乳喂养起来的。   “小馋猫,”这小子的确是吃的多,安梨替他擦了一下嘴角的奶渍又拍了一下奶嗝,然后换到另外一边继续喂他,“你看着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但是怎么吃这么多呀。”   “你以后是不是要长得比爹爹还高。”小安嘉见她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望着她又笑了一下,也没有了吃了心思,望着自己娘亲目不转睛。   安梨低下头亲了亲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满是柔软,“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出生的时候有多丑,像只小猴子一样,也不知道你爹爹会不会嫌弃你。”   小孩子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安梨是在同自己玩闹,顿时笑的更加欢快,一个不注意间便吐了一口奶出来。   安梨微微皱眉,却只皱了一下便又笑了出来,“你这个小笨蛋,吃这么多做什么,你瞧瞧,衣裳全湿了,还真是贪心,日后得让你爹爹好好的训训你才行。”   但她对于自己的孩子总是嫌弃不起来的,怎么样都是可爱。   “等你爹爹回来了,让他抱着你去读书,你现在多听一听,以后就和爹爹还有小叔叔一样的聪明,”安梨轻蹭着他的小脸,说道:“爹爹就快回来了,咱们安嘉是不是也想爹爹了?”   “等他回来了,娘亲要让他买好多的小玩意儿给咱们宝贝道歉好不好?”每每想起叶弥心,安梨总是能红眼,“他骗人,明明说要陪着娘亲生产,却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回来了还能不能找到他们母子……   “你的曾外祖母和舅爷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娘亲拖累了他们,”安梨的泪水打在小孩儿的脸上,小安嘉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顿时便皱起了自己的小眉头,“你瞧你,还真是像你爹爹,那皱起眉头时板正的样子也这么像。”   “你是一只小馋猫,娘亲的眼泪也往嘴里舔,那咸咸的,能好吃吗,”安梨含泪笑着戳了一下小安嘉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可爱,娘亲最爱你了。”   小孩子就是香香甜甜的,安梨抱着小孩儿又哄了一会儿,春柳带着叶小妹过来了,小姑娘的下巴处被磨的血肉模糊,涂了厚厚的一层药水,此时正踌躇的看着二人。   “小妹……”安梨承认,自己刚醒的时候满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但是看见叶小妹时她的心里猛地一跳,自己怎么能忘了还有一个孩子和自己在一起。   “嫂嫂!”   叶小妹却是丝毫没有发觉出什么不对来,她欢快地跑着到了安梨的床前,眨着眼泪说道:“嫂嫂你吓死小妹了,你睡了那么久……”   这个孩子这么的关心她,安梨心中更加的不是滋味起来,她把小安嘉放到床上,然后温柔的抱住小姑娘的头,道歉道:“是嫂嫂错了,嫂嫂让小妹担心了。”   先前小侄子刚生出来的那天,叶小妹没能仔细的看看,如今她就在嫂嫂身边,她盯着自家小侄子看了又看,末了往小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有些惊奇的说道:“小侄子是甜的!”   安梨有些失笑,两个小孩儿玩的开心也就随他们去了。   春柳说叶小妹下巴上的伤是几人来的那天在侍卫的盔甲边上磕的,小孩子皮嫩,经不起这么磨蹭,但是也不要紧,伤的浅留不下疤来,只不过要顶着这么个丑下巴过一段时间罢了。   小孩子无所谓,丑就丑了,叶小妹心中倒也没起多大的波澜,却是安梨心中越发愧疚起来,她不能护好孩子。   春柳看明白了她的心意,替她端上川七乌鸡汤,然后宽慰道:“小孩子心地总是纯善的,记不得多大的仇和怨,叶夫人待叶小姐如亲女,叶小姐记得的。”   叶小妹抱着小安嘉对着安梨笑了一下,又闻了闻小孩身上的奶香气,小声说道:“小妹最喜欢嫂嫂了。”   就算嫂嫂不是最喜欢她也没关系,她是做姑姑的人,要学会谦让。   小安嘉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也跟着咧嘴笑了笑,还咂了两下小嘴,哼唧了两声。   “春柳,”安梨有些犹豫的问道:“你知道程家人怎么样了吗?”   春柳闻言往门外看了看,然后放低了声音小声说道:“贵妃求了情,程家几人现在被关在天牢里,虽说失了自由,但性命至少是无虞的。”   “那就好……”   若是程家人真的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情,那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好过,无法为自己赎罪。   “叶夫人您就宽心好了,咱们贵妃都安排好了。”   文贵妃或许是猜到了很多,她也知道很多,萧谨从前对她不设防,如今这却成了二人产生隔阂的一个重要原因,还真是令人好笑。   安梨受了寒,这几日都有太医守着替她施针排出寒气来,本来阶下囚是得不了如此多的恩赐,可是却偏偏摊上了一个好心的主子。   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   门外有脚步声,春柳收拾好碗筷然后笑道:“约莫是我们贵妃来了,她可喜欢小公子了。”   她将门打开,看见来人后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退到一侧,“恭迎圣上。”   萧谨的身后逆着光,宛如神明,但是他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恶魔,一个魔鬼,一个疯子。 第65章 2.28更新 一个也别活   “你可真是厉害, ”萧谨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的手中的扇子旋转着 , 随着转动带起一丝风来,渗透着凉意 ,“你可是把朕的爱妃哄骗的不轻啊。”   就像是寻常人家话家常一样,他的语气自然而又娴熟,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但是只有屋内的人才知道 , 他并非像看起来一般的良善。   叶小妹下意识的护在了两人的面前,小小的肩膀透露出莫大的坚强,她的眼神倔强, 就好像面前人再多走一步,她就会冲上去一般。   小安嘉吃饱后已经熟睡,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蹭着母亲的怀抱,睡梦中流露出笑意来。   安梨轻轻的拍了拍叶小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一些,然后目光才落在了萧谨身上,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轻轻的摸了摸小安嘉的脸颊, 与面前人说话时, 眼里流露出悲凉, “我们对你来说只能够起一个作用, 要么是用来消遣, 要么是用来威胁。”   “你可以随时杀了我们, ”安梨几乎想要求他,求他仁慈一些,放过这两个小孩 , “但我们做不了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求你放了两个孩子……”   此时的他们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令人宰割,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萧谨不语,他看起来似乎是心情很不错的模样,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公子哥一样。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是抽出匕首杀人取乐,又或者是其它。   萧谨点了点头,安梨每落下一句话,他面上的笑容便又多了一分,好像是在认真聆听着,但是他在思考着自己之前想过的一个问题。   他在想,究竟是把那个孩子刺死在母亲的面前好一些,还是让他们母子分离更好一些。   但是这几日文贵妃与他难得的说了许多的话,尽管他也猜得到,这些话究竟是有多少真心说给他听的,又有多少是为了给几人求情而说的。   萧谨不在乎,权利掌握在他的手中,而现在他便是掌控生死的王。   他开始问出之前的那一个问题,他说道:“朕给你一个选择,两个孩子之间你选一个,一个死,一个活 。 ”   这个问题真是无趣,但是萧谨想,他还是很好奇当人面临选择时,他们会如何去做。   就像是,他的母妃在生死之际选择了他的兄长,那个女人用她自己的性命来换,换他放过那个所谓的哥哥一命 。   但是很可笑不是吗,他和兄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怎么舍得杀掉他呢。   若是当时母妃没有说出那句话,那他心中尚且会留有一丝安慰,他会安慰自己母妃心里到底是有他的 。   哪怕他一直活在兄长的光环之下,他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是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还有人记得他,就像他之前一直以为的一样。   他想,兄长记得他,才会把他从别的嫔妃那儿接回去,但是他现在才明白,如果母妃真的爱他的话,在他生下来的时候就会央求父皇把自己留在身边抚养,而不是来施舍这些点滴的关爱。   如果兄长真的把自己当成他最亲近的兄弟的话,就不会任由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来欺辱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太可笑了。   叶小妹颤抖的抱住自己的手臂,她想她是害怕听到这个选择的,但是她也明白嫂嫂最后会选什么,嫂嫂会选……   “我选小妹。”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安梨红着眼睛说出了这个答案 ,她的手在颤抖着,她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话 。   小妹是相公托付给她的孩子。   如果她的儿子没了,她会用一生去怀念,会永远记得他,可是如果小妹因此丢了性命,那她该如何面对相公和小弟。   该如何面对,这个把自己都要当作娘亲的孩子。   “你舍得?”仿佛是听见了一个莫大的笑话一样,萧谨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真是虚情假意,装腔作势,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说的话 是发自真心的吗 。”   他见过许多的许多人说着许多的话,他们大多是没有真心的,他们就像是凭着自己的本能说出了这些阴阳奉承、阿谀谄媚的话 。   无论是不是出自真心,但这个的确就是她的选择。   安梨不知道萧谨会不会真的杀了她的孩子,但是她不敢赌。   “嫂嫂……” 叶小妹瘪着嘴大哭出声,“嫂嫂选小侄儿!”   萧谨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开始无趣起来,或者应该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无趣的问题,只有在观察到人们面临选择时的神情才是他得到乐趣的来源。   但是这几人的确是太无趣了,他们给的答案总是能够出乎他的意料,超出他掌控范围之类的事情他向来是最不喜欢的。   春柳仍旧是跪在地上,她小心的朝着屋外一点一点的挪动距离,她要去找贵妃,不然皇上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不敢去想。   文贵妃的确是来了,她本来是想要来看一看小安嘉的,结果还没有走进屋内便察觉到了这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萧谨看见她,便收起了自己方才那一副神情,转而细声问她,“你现在怎么过来了,歇息好了吗?”   二人说要一起去御花园。   文贵妃挽住他,将他带出了屋内,继续做着迎合他的事情。   萧谨一边说着自己最讨厌那些虚情假意的人,但是却又享受着别人对他殷勤而又唯唯诺诺的态度。   见二人走远,春柳松了一口气。   安梨捂着自己的心脏慢慢的弯下腰来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方才那一些话是花了多大的勇气,她是有多么的难过与痛心。   她的孩子还在熟睡着,不知道自己已经面临了两次的抛弃,或许不是他们想要抛弃,而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叶小妹睁着眼睛不停的流着眼泪,她扑进安梨的怀里头一次的感受到了如此真实的被爱着的感觉。   她其实是有些怪嫂嫂的,怪嫂嫂醒后没有去找她,而是只关心小侄子,但是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嫂嫂她,从来都没有不爱她,只是她现在更需要去爱小侄子。   小安嘉有些不爽的哼唧了两声,从襁褓中伸出小手来,他被扰了觉,此时有些想哭,但是却打了一个小哈欠之后又缓缓睡了过去。   安梨的心抽痛着,她在春柳的搀扶下慢慢靠着软枕躺下,小安嘉就在她的臂弯。   “您别哭了,坐月子期间哭不得,对身子不好,”春柳叹了一口气,她打湿了布巾来替安梨擦拭面部,“咱们娘娘会护着您和小公子的。”   从始至终,安梨都不知道文贵妃为什么要护着自己和孩子。   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了。   ——   部队已经行走了许久,将士们换上寻常人家的衣裳,他们从不同的关口进入,而后缓缓的到达京城,他们没有大动干戈的攻占城池,而是用着一张张通关的凭证进入。   或许期间有官员认出了他们,但是没有关系,他们是众望所归,没有人会愿意去阻挠他们,若是有,消息也逃不出这早就被铁骑包围的城池。   京中之人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他仍旧是紧盯着边关之处,等那些人来发起战争,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到他发觉出异常之处时,叛军的部队已经抵达了浦口,随时准备攻入京城。   萧谨把奏折砸在了身旁伺候着的宦官的身上,他的面上满是怒容,几乎丧失理智的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挥洒在地。   “来人!”他颓废的坐在皇椅上,“来人,唤皇后、唤皇后……”   皇后是叶家嫡女,叶家有私兵,他待皇后不薄,皇后一定会帮他的。   等到皇后匆匆赶来时,那位暴躁无常的帝王正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中,在见到她时就宛如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一样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皇后……”萧谨死死地抱着她,“皇后,他们打过来了。”   叶妍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心里也不由得惊起骇浪来,强作镇定的说道:“没关系,咱们有军队,那些乱臣贼子翻不了什么风浪起来。”   萧谨敬皇后,把她当做自己的知心人,不然当时也不会冒着外戚执政的风险娶她为后,而皇后,长他两岁,事事宽容,的确是将贤妻国母这个角色演绎的透彻。   “皇后,”萧谨在她的怀里被安抚着,心里的胆怯退下,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狂妄之气,“那我们就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掉……”   叶妍依旧是顺从着他,“皇上说的都对,若是有要用上臣妾的地方,臣妾定然万死不辞。”   “好,”萧谨的面上带起笑来,他的面容有些扭曲,“那就劳烦皇后把岳丈请来一叙。”   他不由得大笑出声,跌倒在地上捶着自己的手掌,“还有岳母,还有、还有舅哥和祖母,都请过来!”   叶妍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她开始思考起逃离的办法来,萧谨已经疯了,自己的父亲已经逝世许久,哪里还能再请过来。   按如今的形式,再押宝在萧谨身上无疑是一个极为不明智的选择。   “好,臣妾去去就回。”她强做镇定的转身,却又被抱住了腰身,萧谨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传来,“皇后会回来的对吧。”   “臣妾……”叶妍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人,那是萧谨的暗卫,她身上的冷汗几乎要把衣裳打湿,“臣妾会回来的。”   萧谨是最早得到情报的人,而京中其他的官员,对于叛兵逼近之事一无所知。   皇后走后,萧谨躺在地上大喘着气,他抽出自己案上的长剑,状若疯癫,既然他活不成,那些人都向着那些乱臣贼子。   那,他们一个也都别活。 第66章 3.1更新 可悲可叹可笑   郊外的战事忽的就打响了, 行军的号角在京中居民的睡梦中响起,突兀而又惊心。   年长者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的起身, 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喊道:“打仗啦!仗打到京城来啦!”   天将蒙蒙亮一些,或许是如此,总之天空上灰蒙蒙的,不知是炮火溅起的灰尘还是天欲雨的征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凉的甜味,应当不是甜味,小孩皱了皱鼻子, 把头埋进母亲的怀抱里,这个味道不好闻,阿爷说是血腥味, 但是娘亲说是糖葫芦的味道。   如果糖葫芦是这个味道的话,那他以后都不要再吃糖葫芦了。   百姓厌恶战火连天的日子,他们在这段时间里流离失所, 与儿女分别,还要忍受生命的的威胁,他们的子孙为国家出生入死,最后却连一个衣冠琢都不能安置起来。   妇女含泪将家中值钱的物件收拾好, 将米面藏在柴火堆里, 将银票缝在老人和孩子贴身的衣物上, 然后一家人躲进地窖, 开始了漫无天日的等待。   唐家反了, 萧谨带领的兵马还未出宫便被拦截在宫内, 后来城外失守, 叛军进入城内,只剩下最后的一只护城军队在死死挣扎。   萧谨手里的一半虎符送不出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经历了两个日夜的战败之后, 叛兵攻入宫中。   在那个晚上,他提着剑几乎杀光了后宫所有的嫔妃,淌着血的剑锋在地面上蜿蜒出许多道妖冶血痕来,途经之地俱是惶恐绝望的嘶吼尖叫。   他疯了。   直到后来,他狞笑着,用人尸筑起了一道围墙,叛军每前进一步,他就杀一个人,硬生生的把那群所谓宅心仁厚的人逼在了玄武门之外。   萧谨想,就算是叛军不受威胁也没有关系,他还有暗卫,还有密室,只要他能够逃出去,又何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梁王在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里被找到,被关在一个积灰三尺高的地方,他的身上满是利刃的划痕,皮肉翻滚之下甚至可以见到白骨,他眼神空洞的半张着眼睛,就要失去焦距。   最先冲进院子的人不由得瘫软在地,他面容扭曲的望着头顶的地方,他认得。   被挂在上方几乎要悬成干尸的是梁王的三个孩子!   他们最小的一个郡主不过四岁幼龄!   梁王听见动静后混黄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见来人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了许久才颤抖着大哭出声,涕泗横流。   他身上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就那么大哭着,任由泪水沾上灰尘再粘到脸上,好不狼狈,他想要说出一句话,但是却就如同将死之人从嗓子里扯出一句最后的难听的遗言一般,只能发出刺耳如枯木的喘息。   ——   萧谨锁死宫门,连带着那些人的性命一起锁死在了宫内。   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时间,那些曾经浸在富贵窝里不忧人间疾苦的美人们便已经都成了刀下的亡魂,成为了浸透朱雀门的一滴污血。   叶家大房三人,叶尚书和叶老太太都在宫里,他们是叶妍请过来的,那时候叛乱的消息还未传出去,两人心中虽有疑惑但却还是入宫面圣,却没有想到陷在了其中再不能出去。   叶尚书披头散发的捶打着门窗,但是门窗已经被锁死,他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又过了许久,他颓然的瘫坐在地,他没有想到,最后将自己引入虎穴的竟然是自己的嫡妹。   他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指尖在地上抓挠着,而后又疯狂的爬起来抠着门上的细缝,他用牙去咬窗上的木条,直到嘴上鲜血淋漓,木刺刺入唇瓣鼓起一条细痕。   叶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已经掉落,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滚动着,敲击着发出如钝木般的的声音,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这样的死去。   这个宫殿是坤宁宫的偏殿,她大声的喊着叶妍的名字,不知道喊了多久,直到她的嗓子沙哑到再发不出声音。   叶尚书从没有想过,自己不畏新帝,不惧叛军,却被哄骗进宫成了这翁中之鳖,成了一个自投罗网的蠢货。   他望着圆拱门处垂下的珠帘忽然大笑出声,就好像要把胸腔里的最后一丝气息都挤逼出来,他笑出了眼泪,泪水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滑下。   他就算死,也是死在萧谨的后面,他的私兵只会听从自己的派遣,他就算是死也不会把这支军队借出来为萧谨所用!   叶妍也被软禁在了宫中,软禁在与自己长兄以及祖母一墙之隔的地方。   这两日,她看见萧谨提着剑杀光她宫里所有的宫人,看他所经过的地方传来一句又一句的哀嚎,她好害怕,害怕下一个成为亡魂就是自己。   叶妍将自己蜷缩在屋子的角落,每当她听见其它宫有临死前的哭嚎传来时便会将自己埋的更深一些,但她不断的宽慰自己,萧谨不会杀她,自己帮了他那么多,甚至将自己的祖母和兄长骗进宫来。   而且、而且自己还怀了萧谨的孩子,就凭了这个孩子,萧谨肯定舍不得杀她……   等到她再见到萧谨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副疯癫痴狂的模样,他坐在梁柱的一边,垂眸温柔的看着他,光影打在他的面上,似乎那副少年的模样又回来了。   萧谨将自己手上的污血拭擦干净,然后轻抚她因害怕而颤抖的背脊。   叶妍猜不出他的喜恶。   她忍住自己呜咽的声音,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她害怕下一刻自己就会被面前这个人提剑刺死在屋内。   “皇后,”萧谨缓缓抬眼,眼中满是疲惫,“朕问你。”   他的目光没有着落点,不知道看向何处,“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萧谨自认为,自己登基的这一年多以来没有做过任何的错事,他减免重税让百姓生活更加富足,惩治贪官污吏重振朝纲,改革科举让更多的寒门子弟,更多郁郁不得志之人有了发展的余地。   他,哪怕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却是真真实实的想过做一个好皇帝。   叶妍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不能够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皇后,和朕走吧,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没有皇权争斗,没有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来打扰我们,只需要带上一根珠钗,我们便可以平凡而又富足的度过一生。”   萧谨开始害怕了,他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但是没有关系,他还有皇后,皇后会一直陪着她。   他的声音轻轻的,他的脑海里满是那些人被利刃划穿皮肉后的模样,他们的目光里夹杂着怒火,不甘,与无助。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转而抱住了叶妍,“朕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朕的,你从来不会骗朕对不对……”   叶妍被他抱着,就如坠寒窑,她的指尖颤抖的摸到了那一把长剑,然后是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将那利剑刺进萧谨的胸膛。   只是她没有做到,她忽略了剑锋锋利的程度,她左手食指抓住剑身的地方被削了下来,顿时鲜血淋漓。   她在地上蜷缩着,望见萧谨幽暗的眼神急忙说道:“皇上、皇上,臣妾有孕了。”   她的面容上夹杂着血泪,一声声悲泣着,带血的手掌紧抓住萧谨的衣袖,“臣妾只是害怕,臣妾舍不得这个孩子啊。”   “如何舍不得,又如何害怕,”萧谨双眼通红,他现在还需要这个孩子吗,“皇后,你走吧,带着孩子活下去。”   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他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他爱之人皆厌他恶他,没有人真心实意的爱过他。   他在这人世间,何时体会到过一丝真正的具有温度的爱。   “你走吧,朕会让暗卫护着你从密道出去,”萧谨深深的望着她,“皇后,带着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叶妍怔愣了一下,她没有想过萧谨会放过自己,这一刻,就好像眼前人也没有那么的可怕,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出声,“皇上……”   她与萧谨之间的一切都来自她的蓄意谋划,要知道,若当时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人,只要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那她就是后位的不二之选。   一定是,无论是谁是九五之尊,她都是那个身侧的人。   叶妍捂着肚子,眼泪簌簌的落下,她回忆起了之前二人相处的那些日子,想起萧谨说着自己信任她会爱护她的日子……   原来,萧谨竟对自己是留有几分真心的。   叶妍抱住了他,哭着没有言语,可就在她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那柄利剑还是穿透了她的胸膛。   “皇上……”   萧谨依旧是轻柔的抱着她,“皇后,朕舍不得你走了,你等等朕,咱们一家三口在下面团聚。”   他对情人温柔的低语。   ——   安梨几人藏身在长信宫的密室里,就在文贵妃的衣橱后面,顺着瓶子倒下的方向旋转便是一间能容纳下数十人的密室。   小安嘉瘪着嘴巴哭着,似乎是很不喜欢密室中潮湿难闻的气味,一直哭到打嗝。   安梨哄了又哄,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用襁褓的布捂住他的嘴,等到他哭累了小脸又涨的通红的时候才松手。   密室的墙不够厚,小孩子一哭,这声音便能传出去,几人躲在这个地方本就心惊胆跳着 ,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春柳欲言又止的望着她,这个孩子如果和他们在一起,那萧谨一定会发现他们几人。   安梨满眼乞求,她怀中紧抱着孩子,她知道相公就在宫外,相公就要来了。   “你们让我出去吧。”   她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皇宫那么大,她不会偏偏就遇见那个疯子的,安梨想要赌一把,不然孩子哭闹着,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叶小妹拉住她的衣袖,“嫂嫂,小妹和你一起!”   安梨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感蹲下身来,“小妹乖,你就在这儿等嫂嫂回来,不然……”   不然他们都没有办法活下去。   文贵妃透过墙壁的缝隙观望着,她知道,萧谨就要来了,那个疯子怎么可能放过她。   “走吧,我和你们一起走,”文贵妃将自己身上的包裹取下来给春柳,“春柳,若是届时我回不来,你就带着这个包裹回到江南,去找我的爹娘,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女儿不孝,远嫁京中,不能伺候二老颐养天年,”文贵妃将包裹塞进她的怀里,眼眶忽的就红了,“我最喜欢哼的江南小调只可惜以后再也不能哼,再也听不见了。”   “娘娘……”春柳跪在地上,头在地上砸的作响,拉着文贵妃的衣摆求着让她不要离开,“娘娘,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救我们的人过来!”   她的眼泪落下,“娘娘去哪,奴婢就去哪,娘娘……”   “别说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拖拉,”文贵妃转过身,擦干自己眼角的泪痕,“我就走了,你且带着叶家小姐好好的躲在这里。”   她这一生最错的事情便是遇见萧谨给予了那一分施舍,最悔的事情就是离了爹娘误信那人花言巧语入了这深宫,再见不得天日。   从荣宠一时到盛宠渐衰,她的这些时候,就像是一个笑话,就像是许许多多的女人度过的同样的时候一样,花颜末了,热烈淡了,便再没有新鲜感了。   唯唯诺诺从来不是她的性格,但是却被逼着戴上枷锁,着枷锁太过沉重,哪怕她再想要装作不在意,无所谓,也做不到。   “走吧,我领着你出去,去找你的夫君。”   可笑她就连唤自己嫁的人一声夫君都不行。 第67章 . [最新] 正文完结章 依稀梦中人   不知为何, 往常都乖的不得了的孩子今日偏偏哭闹个不停,安梨捂在他小嘴上的手总是舍不得下太大力气, 望着孩子通红的脸便又软了心。   小安嘉挣扎着,他的两只被母亲喂养的白嫩又肉嘟嘟的小手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脱襁褓的束缚,他忽然之间就不愿意再待在母亲的怀里了。   安梨把他尽量的抱在自己的怀里,不要让跑动时的颠簸吓到他,呼吸声略带着急促的哄道:“乖孩子,我们马上就见到爹爹了。”   叶安嘉听不懂母亲的话, 他的嘴大张着哭个不停,或许是饿了,他的小脸不断的蹭着母亲胸前, 他不能够体会到大人此时在经历着一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饿了,又或许是对外面的环境不太熟悉, 那哭声直直的能够刺穿作为母亲的人的心脏。   渐渐地,安梨捂在他嘴上的力气用的越来越大,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闭着却仍旧流着泪水, 安梨能够感受到孩子在她掌心舔抵着, 她红着眼睛望了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前路, 又望了一眼似乎有野兽在后的来路, 她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母亲还能将自己的孩子这样捂着多久。   前方的尸体越来越多, 那些宫人的血液将几人的鞋底浸湿, 这是一条笔直的路, 直直的通向叶弥心所在的玄武门。   文贵妃停下身来喘气,她的心跳的难受,听见小安嘉的声音便难过, 这条路很远又没有分隔,就算是萧谨忽然的出现,那他们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宫墙笔直而又无情,上面的红灯笼鲜艳的诡异,这条路实在是太过可怕,从前低垂着眉眼伺候在一侧的宫人都睁着或闭着眸子倒在了血泊中。   “停下来吧,”文贵妃望着他们来时的路,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她已经都要听不见孩子的哭声了,“你先喂孩子,不然他哭着总会把萧谨的暗卫引过来。”   这儿只有这么一条路,就算是暗卫过来了,他们也躲不过去。   安梨连忙的将自己的手拿开,在贴着墙的地方解开自己的衣裳,她的脚底下便是一具宫女死不瞑目的尸体,就这么直愣愣的望着母子二人,她的手颤抖着捂住小安嘉的眼睛。   孩子的确是饿了,他贪婪地吮吸着,小手不断的在母亲的胸前抓挠着,似乎在控诉着母亲的无情,可惜他并没有什么的力气,尽管在肌肤上留不下什么痕迹,但是却是扎扎实实的挠在了母亲的心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空气中的血腥味好重,直直的钻入几人的鼻尖,安梨感受到自己的腿间有撕裂的疼痛,她伸出一只手扶着墙壁,身子开始打起颤来。   她想,如果等孩子睡后将他就藏在这些尸体之中,就算她在去找相公的路上被杀死,等到相公找到她,看见她留下的血书,也能把孩子救下来。   可是相公为什么还不来,他为什么还不来找他们母子。   皇宫何其之大,叶弥心带着人找了好多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们,他就像是疯了一般的在一具具尸体之中辨认着自己妻儿的面容。   他想起了自己在乱葬岗的那些时候,他也是如现在这般,他寻不到安梨。   皇宫内已经很空了,他想,或许两人错过了,或许安梨带着孩子还有小妹正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隐蔽到自己也找不到他们。   军队不能进入宫中,萧谨的暗卫守着原先的宫里的宫人,人群乌泱泱的,若是那些暗卫看见军队前进一步,手中的利剑便会刺向一个人的咽喉。   血溅了出来,周围的人却好像都已经麻木,擦了一下面上的血迹便继续低垂着头颅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只有一些年纪小一些的宫女哭着喊着求军队别再前进。   军队的确是不走了,但是这又如何,萧谨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困上一辈子。   后来,有人提议,将人马分成小队分批潜入宫中,但是那些进入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安世红着眼要入宫找他的阿姐,但是却不被允许,因为叶弥心已经带着人进去了,不能再有另外的人进去,唐家给了叶弥心最精锐的一支侍卫,这是他们给出的诚意。   但是安世不能进去,唐渺将他死死地拉住,“你若是进去了,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阿姐出来后怎么办,你让我又怎么办……”   “你要是去就把我也带上好了!”   安世望着宫门的方向最终沉默,他坐在宫门口,一直坐着,就好像要等到他的阿姐出来的那一天。   他的人生里现在不止有阿姐了,但是他依旧是被阿姐养大的孩子……   ——   小安嘉吃的多,安梨捂着自己胸前的衣裳,一边喂着他一边的往前走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越往前走尸体越多,直到后来她看见被人尸堵死的宫门。   安梨忍不住的抱着孩子干呕了起来,她转过身不愿再看,将衣裳整理好之后望着几尺厚的宫墙和厚重的宫门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小安嘉又吐了奶,不断的扭动着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她还未抬头便被一冰凉的物体贴住了颈脖。   文贵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谨,你不要乱来!”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是萧谨似笑非笑的的声音,“是谁给爱妃的胆子敢直呼朕的名讳。”   安梨看见了萧谨如今的模样,他披头散发,衣裳破烂,面上身上满是血污,见她望来手上的力道便又加重了一分,她的颈脖上渗出鲜血,“你还活着。”   “萧谨!”文贵妃拔出钗子抵住他的心脏,“你把剑挪开。”   “真是可笑,爱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萧谨轻而易举的就将那簪子一只手夺过,“你对朕构不成威胁的。”   此处只有萧谨一人,他的暗卫并没有显露出踪迹来。   文贵妃看着他,心底的悲戚越发浓重,她用簪子学着萧谨的模样抵住自己的颈脖,“你放了他们,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以为朕在乎你吗?”就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萧谨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你只不过是朕的一个玩物罢了,你还以为朕在乎你!”   文贵妃闭了一下眼睛,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之前说从江南把我带回来,那我就是你最珍贵的人,可是你骗了我,你根本就不是最爱我。”   她每说一句话那簪子便往她的血肉中多刺入一分,“你将后宫嫔妃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只是为了护着皇后!”   文贵妃踉跄着后退一步,她的心就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痛着,“你骗我,我不辞万里放弃自由随你入宫做了这囚鸟,你却口口声声说我虚情假意,说我只不过是你一件称心的玩意。”   “你为我寻来江南的歌姬,让我能够回味家乡的小调,但是你却从来不听我唱一句,明明是你说我莺如黄鹂颇得圣心,说没有人能够比的过我……”   她呜咽着,似乎要把这些所有的悲伤全都倾诉出来,狠狠地砸在这个人的身上,“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不仅没有难过,没有陪过我一天,只不过是赏了一些无用的金银,你与皇后夜夜笙歌的那些日子,又何尝想过我的感受。”   “你骗的我好惨啊萧谨,”金簪又没入了一些,血如泉涌,文贵妃的声音开始微弱起来,“你说无人爱你,但是明明我就那么的爱着你,你却看不见,你将自己摆在高位,你又要叫我如何的爱你……”   萧谨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看着文贵妃在他的身前慢慢的倒下,“萧谨,若是我们的孩子没有流掉,或许他也这么大了……”   “我不想看见这个孩子就像我们的那个孩子一样的死去,他们还那么小,”文贵妃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语气里带着悲伤与恳求,“你就放过这个孩子吧,就当是我求你,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   安梨脖子上的血开始淌了出来,她用衣袖遮住了小安嘉的脸,不要让血溅到他纯真而又无邪的小脸上。   萧谨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他跌跌撞撞的却抱文贵妃的尸身,就像是失去至宝后才幡然醒悟的人一般的痛哭流涕。   只可惜他怀里的人再不会给它任何的回应。   安梨已经走不动了,她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她看着萧谨在文贵妃的额上亲吻了一下后说道:“你等朕,朕马上就来。”   “你那么喜欢那个孩子,那朕就让那个孩子去陪你好不好?”   在剑刺过来的那一刻,安梨什么都没有想,她把孩子护在了怀里,希望自己能够多撑一会儿,撑到相公过来救救他们的孩子。   刺痛的感觉终究是没有传来,就如同安梨许多个夜里梦到的一般,叶弥心就在逆光的地方向她奔来。   萧谨被一箭穿心。   “相公!”安梨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面,泣不成声,“我好害怕。”   叶弥心颤抖的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不怕了,相公来了。”   或许是两人抱的太紧的缘故,安梨怀里的小安嘉又发出了熟悉的奶哼声。   安梨将孩子给他看,却仍旧是眼泪不停地落下来,“相公,你看,我们的孩子。”   叶弥心瘦了也黑了,看起来比之前又稳重沉默了许多,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望向安梨的眼里永远是有光的,那里面永远都盛满了温柔。   “辛苦你了。”他的手抚摸上安梨的面颊,那是也是他日思夜想着的人,“以后就不用害怕了,我会一直都在的。”   安梨脖子上的伤被叶弥心用撕下的布缠住了,她就困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小安嘉就在她的怀里。   安梨又望了一眼萧谨的方向,他和文贵妃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两个人相望着却不能够拥抱彼此。   萧谨死后,潜伏于暗处与唐家侍卫厮杀的暗卫纷纷咬碎了藏在牙后槽的毒药服毒自尽。   一个故事就这么有了终章。   安梨被横抱了起来,她看见了被找到了叶小妹和春柳。   她深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心酸的要命,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这两日所经历的事情,看过的光景。   小安嘉睁着大眼睛看着抱着自己娘亲的人,一双小拳头挥舞了两下,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是说着什么。   “相公,孩子叫安嘉,是你取的名字。”   “他这是头一次见到爹爹,他很开心,就和他的娘亲一样开心。”   安梨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被填满,“相公,我们回家吧。”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